第281章 修真世界47
问仙堂后山。
“意识上载完毕, 宿主意识转移至云空间等待抽出时机。第三视角开启。”
向引环视着意识云空间,有闪烁的数据流在空中漂浮。那些密集的粒子组成一个个光屏,像扑克牌一样呈现在他面前。最中间的光屏里, 赫然显示着他自己的躯体。他倒在破殿腐朽的地板上, 已经没有了生息。
“为什么不让我走?剧情原点不是已经开启了?”向引问主系统。自布下聚灵阵后一切皆如主系统所预想。向引完全消极以对,不管上门的人是指控质问还是安慰相信, 他都不置一词, 顺从被软禁入后山等候四门治惩, 等候主系统叫他死遁。
无所不知的主系统并没有回答向引的问题。向引本就态度消极,见状, 也不想多话, 看向闪烁光屏。
他的躯体很快就被人发现, 四门五位嫡公子齐聚一堂,无一不流露出震惊痛惜之色,月明晦更是甫一踏进破殿,便被吓到直接敛衣跪倒在他尸身面前,任谁也拉不起。无声无息的泪水径直打湿了他脚下的地面。
月明晦跪了很久很久才站起身。向引看着他抱起自己的身体,不顾三门阻拦,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他带回了月阁。
向引终于知道主系统先前为何沉默。因为月明晦做出了剧情以外的行动。
本来,学堂血案以及他的死亡仅仅是个引子罢了,四大仙门的矛盾在这之后被激化, 而世界剧情便是江湖风云间世界主角翻弄波涛, 最后一统修真界。
谁料。
“我跟他只能说是同窗, 根本毫无干系,为什么他还是……”
向引看着光屏, 月明晦回到月阁后,便把他的身体封入一樽冰棺中。
“……他还想救我。”
毕竟他的死状的确不寻常,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主系统开口道,“看来,时空流窜者是选择了更快速的死法了。”
向引:“我说,能走了吗?”既定事实,他不想看,白白消磨心力。
主系统还是不作返回主位面的操作。于是,向引只能继续往下看。
回到月阁后,月明晦开始整合势力,笼络情报,搅动江湖风云。就算是其他三门挑衅使绊,也全都铩羽而归,在他手里讨不到什么好。除了抢走封存向引的躯体,月明晦每一步都踩在世界剧情上。
主系统无聊了,向引于是再提出要走,但主系统还是不动,似乎非要看到月明晦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
眼下,月明晦刚刚正式继任为月阁阁主,似乎前阵太忙,不知是休息散心还是闭关,他丢下所有公务和随从,只身一人前往某孤穷乡野。
“主系统,你别不是抽不出去吧。”向引这时突然说。
主系统照例的沉默在他看来多了一层心虚。
画面里,月明晦目标明确,一剑破开某院落草棚,再出来时,剑尖滴血,他手里拿着一本陈旧古书。天空阴云密布,古书书页并素采白衣猎猎作响。原来,他之前运营种种,是为了搞到向引生前从不离手的《无邪古典》。月明晦拿到书回月阁后便闭门不出,研究邪典之奥秘。
向引面前稳定闪烁的数据流忽而变得飘忽不定,明灭异常。这是当然,世界主角拿到了主系统的剧情原本,世界要大乱套了。
剧情原本,记载的自然包括这个世界的根源秘密。
玄月危危,杳杳沉慧。黑云压顶,混沌团块在天边高挂时,所有直面其容者会瞬间陷入疯狂。
很显然,月明晦发现了召来古神的秘密,他在月阁引爆了四门大战,将自己置于□□与精神的双重险境之中。世界主角性命危殆,古神不会坐视不管。
而古神降世时,便会带来重塑世界的力量。
一片血景的月阁灵山上,月明晦一掌拍开冰棺,他没有看骤然袭至眼前的混沌巨眼,而是看向怀中双眼紧闭的尸身。
“我们重新来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看你死在我眼前。”
古神的巨眼张开把大地尽数吞入,而向引所在的意识云空间,在这时也忽然扭曲晃动起来。象征主系统的那些漂浮数据流,一粒粒地熄灭下去。
古神能够原原本本重塑一个完全相同的世界,但,也仅限于合乎此界法则之存在。主系统当然不在此列。
世界重塑的瞬间,主系统就从向引的意识和躯壳间被踢了出去,如那失了壳的软蟹,慌不择路,最后竟一头扎向了古神。
古神是世界能量的化身,与它同源,并不排斥它。主系统得以融合,成为了古神的一部分。但,它再不可能寻找宿主寄宿、控制,也不再超脱于时空以外,将与这个小世界同生共死。
本来,除去时空流窜者明晦,对主系统而言,是工作是任务,但现在,是深仇大恨!
它被搭了进来,要困死在小世界的变成了它自己,要主系统如何不恨!
死,一定要给它死!
偏偏,月明晦还最不能死。他一死就会让古神重启世界。这,消耗的都是世界能量,当下跟折主系统的寿没区别。
所以,不是月明晦,要死的还得是向引!向引现在与土著无异,他是不能死而复生的!有什么比死掉爱人更折磨人的事呢?何况还是恋爱脑到顶的月明晦。
要杀死向引,得找不会背叛它的人,要诚心诚意为它做事,不能露出破绽……说得容易,但主系统现在都无法主动联系上任何人,只能寄希望于主位面的陆宇,能尽快发现异常。任何运算和处理在此刻都毫无用处,主系统只能无谓地等待或许的转机。
就在这时,主系统突然听到了虔诚的祷告。
那人正殷切地呼喊着古神,祈求祂的回应。并不是有所求的许愿,他的愿望仅仅是希望古神回应罢了。他的信仰坚定狂热无可撼动,又是修士,终于在这个接点被与古神一心同体的主系统接收到。
主系统看向那祷告的人,焦躁立刻被狂喜取代。
找到了。
//
云空间急剧地坍缩,主系统被剥离的同时,向引的意识也被拽回了新生的身体中。世界重塑,一切清零从头来过,没有人能记起他们还有前世。
向引睁开眼,一片荒郊野岭,他正睡在一个慈祥爷叔的背篓里,手里握着一枚青玉佩。
第282章 修真世界48
从古神秘境出来后, 向引立刻被诸多繁杂事务包围。那些神蚀修士所在的仙门总要一个说法,四大仙门更是,几位世家公子都在里面吃足了苦头, 自不会善罢甘休。先前古神秘境开启时, 他们可没听说里面会如此凶险诡异,就连问仙堂堂主都在秘境遇难。
四大仙门, 就算向引心想怠慢, 也不能真的就怠慢了。他堪堪停顿好神蚀修士, 便暂时叫停了问仙堂的办学,亲自携礼拜访四大仙门。把四大仙门安抚好, 底下的小仙门自然也不是问题。
毕竟上门赔礼, 向引在衣着上花了一些心思, 衣服颜色虽然还是惯穿的天缥蓝色,但衣料如云纹散花,行走间浮光摇动,寸锦寸金。头发也让手巧的书童漂亮地束起来,还有女先生让他佩了一个莲花钩针香囊,是摘了内院刚刚满开的莲花做的, 花香沁人心脾。
《无邪古典》向引如今与玉佩一样从不离身,另外,他还带上了亲笔请帖, 收拾停当后, 向引便只身登门。
四大仙门的宗主为御神蚀常年处于闭关中, 因此接见向引的都是嫡公子并门中长老。
青云山沈家。
“侄儿,先前说好不要给那炉鼎好脸色看, 怎么人一上门,你就全忘了?”沈家一长老对沈岳不悦道。
沈岳当即回道:“三叔才是, 刚才一见向引,便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长老一哽,捋须不言,旁边一少女脆生生道,“还不是问何君确有惊世之姿,把我爹都看傻了!哎,他怎么就没多坐一会儿呢?”
另一长老唾弃道,“把一个炉鼎奉为座上宾,简直是摧折我沈家的颜面!沈岳,你竟就轻而易举把秘境之难一笔勾销,照我看,他有胆独自上门,早该把他扣下,炉鼎就该做炉鼎的事!”
沈岳为自己挽尊:“二叔,我沉得住气。贸然动手只会给青云山找麻烦,总会有别家出手当那众矢之的。何况,向引连堂主的葬礼都没操办,率先上门沈家,可见他对我们之看重啊。”
那长老拂袖道,“早听你与他关系亲厚,既然看重你,怎么你们还没个动静!赶紧过门了事!”
沈岳只好摇扇讪笑。这几个叔叔也只会马前马后放炮了。他们之前是商量过向引上门的对策,赔礼道歉怎么够,挣不多实质的好处,再次也得让人颜面扫地回去。
可人一上门,什么难听的话都忘了说。谁忍心对那样一个人说一句贬低埋汰的话?连说一些溢美之词都显得不庄重、不尊重。好像不好好招待他,扫地的就是他们沈家的颜面。于是,还没反应过来,向引便丢下礼物和请帖,翩然离去。至于秘境,早就不算事了。
沈岳低头看向手里拿的请帖。这是向引登门拜访的第二件事,他准备在下月在问仙堂举办一场夜宴,以继任堂主的身份,向各仙家再次致歉。
沈岳的堂妹又在那里说:“爹,问何君的夜宴,我绝对要去,给我置办一身新行头罢!”
九玄宗玄家。
玄三山呆坐案边,惊魂未定;玄二水接过侍从盘中的安神汤,叫他弟弟喝下,发怒怪道,“动手做甚,你简直打草惊蛇!”
玄三山喝掉安神功效的灵药,从神蚀边缘转了回来。定神后再看案前,方才那本邪书,并手持书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向引走了?”
玄二水骂道,“你能多长一点脑子么?向引敢孤身前来玄家地盘,你觉得他会没有一点防身之术?他还在秘境得到了秘宝。怎地,你还想咱俩就地把他收拾服帖了不成!”
玄三山捂住头,梗着脖子狡辩道,“怎么不行!他打扮成那样子,上门不就要勾引我!”
玄二水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侍从端来汤药,他抓起玄三山后脑勺的头发就把碗往他嘴里塞。
又一碗药下肚,玄三山终于镇静了下来。“那本邪书就是秘境秘宝?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法器,翻开来就有这么大的威力,太邪门了。”
玄二水:“向引把那本书朝你展开时,你看到了什么。”
玄三山略作回想。面对他的突然攻击,向引仅仅是拿出了怀中的书形法宝。书页里的投影朝他冲脸而来,仿佛直面最原始的恐怖,仅仅是一瞬,就把他逼到了神蚀的边缘。他毫不怀疑,只要向引想,刚才他就已经彻底疯了。
玄三山又开始头痛欲裂,“我说不上来……总之,感觉上和那操蛋的秘境很像……”
玄二水也跟着胆寒一瞬,没好气地把一封请帖扔在案上,“向引临走前留下的请帖,以堂主名义下月举办夜宴。你刚才动手袭击向引,你觉得,我与你要怎么去?”
“我再不敢了。”玄三山老实道。并不是玄二水作为大哥的威压逼迫到他,而是他实实在在吃到了苦头,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最近尾巴夹紧点。”玄二水重新拿起请帖离开了。
逍遥山庄惠家。
少主惠玉英与几位长老一行数人笑着把向引送出了门,门口停着一架马车,掀帘等待。
向引说,这怎么好意思,不用送。
一长老问道:“要送的,问何君繁忙,能省的事我们给省了,有何不好?就是不知你接下去要去谁家?”
搁这等着呢。向引照实答,月阁。
几位长老面色一僵,惠玉英还小孩气地扁了下嘴,不过仍是客气地把向引拱手送入马车。
马车远去,方才说话的长老对惠玉英道,“少东家,这炉鼎绝非凡俗,只可惜,惠家在他心里的位置仅仅比月阁高些。”
惠玉英与其他长老都点头。早在当初四大仙门送嫡公子入学时,月阁便是最不热络的一家,对争夺炉鼎毫无兴趣,把小孩送进问仙堂只是为了牵制别家。之后百年相处也果不其然,向引与月家少主最不投机,连相熟都难称上。
这一次秘境,也是月家小子受到的影响最小。如此,向引若要依次登门致歉,于情于理,月阁都定然在末位。
只排在月阁之前,他们惠家肯定不满意。
“大师兄看来不喜欢我。”惠玉英又撇下了嘴角。
另一长老道,“少东家,你鬼精鬼精的,这炉鼎只怕是不输你,又怎么和你交心呢。”
向引处事之果断明智着实远超惠家原来的预想。惟知真人忽然死亡,问仙堂大乱,向引等于失去了庇护所,其实,情况是很不利于他的。但一旦宣布继任堂主,就不一样了。
他们这些仙门也就现在还能蛐蛐两句,向引的夜宴若是顺利,往后江湖中,就只有问仙堂小堂主,不会再有“那个炉鼎”了。
“也罢。向引还有秘宝在身,底气十足,今天一见,我就知他已经不是四大仙门能随便拿捏的人了。所以顺位次序无甚要紧,都一样。”惠玉英做下了判断,“越是与四门牵制,他越是安全。他不会偏靠四门中的任何一家。”
//
月阁月家。
惠家的马车非常好心地把向引当真送到了月阁。向引心里宽松下来,原本他以为登那三大仙门,一定会遇到些困难,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也确定了,接手问仙堂的决定绝对没错。
月阁气势恢宏的主宗门口,已经有几人在等候。向引打眼一看,全是宗室服饰,打头的女修更是眼熟。
月姑非常挑剔地从头到脚看了向引一圈,应该没什么错处好挑,把向引领入宗门。在会客厅中,向引还是没看到月明晦。
这是躲起来了?
向引内心疑惑,总之先做正事,致歉的场面话说完,便递上了夜宴的请帖。
月姑不为难人的时候还是很爽快,直接接了帖子,道,“少阁主从秘境回来后有所突破,至今一直在闭关中,若他下月无法出关,月阁会派其他宗室子弟赴宴。”
闭关……啊。向引忽然想起来了。
前几世,秘境之后他几乎都没见到过月明晦。此人貌似就是在闭关,再出关时,他就已晋升元婴。
跟他双修会降低神蚀,对月明晦来说,此时正是突破的最好时机。
向引自然回“无妨”、“保重”云云。
月阁不论是几十年前还是后,给人的感觉都一样,清淡得令人感到压抑。向引是想找月明晦说魂契的事,既然月明晦闭关见不着,他便果断告辞走人。他还有别的人要见。
离开月阁后,他径直前往月阁灵山下的凡人集镇。
毕竟相隔几十年,集镇的道路与建筑和上一世月明晦带他来的时候差别很大,但那家破烂古玩店还在原来的地方。
向引打开帘,柜台后面意料之中的没人。他便在铺子里东摸西摸地等着,大概半盏茶时间,一个戴着狼面具的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地拎着一袋点心出现在了门口。
“来客人啦。”男人把点心往柜台上一甩,给向引指了张椅子,“坐。”
“姓陆的炼器师。”向引说,“我有很多问题,你应该能为我解答罢。”
第283章 修真世界49
陆宇闻言一笑, 坐进了柜台里面。外头如果有人打眼往店里看,还真很像有客人在和老板洽谈生意的样子。
“你知道所有的事,对吗。”向引不跟面前的男人多说废话, 开门见山, “我指的是,三世重生, 或许, 还有更之前的事。”
陆宇说:“你只管问你最想知道的。”
向引想了想, 乱七八糟的信息过多,一串牵连着另一串, 他一下子很难抽丝剥茧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于是指向了陆宇的面具, “你为什么在秘境和现实中都要把脸遮起来?”
“……”陆宇无语了一瞬,扶了扶脸上的狼面具,还是回答了,“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世界的,没有适合的身份落地,所以才这么掩耳盗铃。”
“在此方世界之外, 还有更高层次的世界,你就来自那里。”向引道。
陆宇竖起食指指向他,“你也是。”
向引点头。他在重走秘境过后就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不是此界中人, 才会有那么怪异的体质。无法修炼是因为他生来就已不是此间凡胎。
修真界本就有异界、飞升之说, 他又经历了足足三世逆转, 因此对于这些,他的接受度还挺良好。
“用修真界的话讲, 你就等于下凡之人。但,下凡的可不是凡间话本中的仙。”陆宇继续解释道, “你刚刚经历的秘境,是更上一层世界的投影。你可以叫它为主位面。你来自主位面,因此在投影中,你被判定成了秘境本来的员工,与那些修士区分开来的标准,就是归零的理智值。”
向引问,“那邪典呢?它诞生在秘境中,是不是可以说,它其实是主位面里的东西?”
陆宇打了个响指,“没错。邪典其实是剧情原本,记载着这个世界本来该有的世界剧情。”
“剧情是什么?”向引极专注地盯着他。
“不重要了。剧情早就已经毁了。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月明晦。”陆宇说。
“!”
“你猜,要是主角没了,世界会怎么样?”陆宇循循善诱。
向引一瞬间,联系起了种种。
“古神降世重塑世界,条件其实没那么花里胡哨,就是月明晦身死,对吗?”
陆宇点头微笑道:“古神是世界能量的化身,世界主角死了,古神自然也没法长存,所以每次月明晦身死,古神就会出现,倒反天罡。你的三世就从此而来。”
向引懂了。
“不过,要纠正一点,古神并没有重塑世界,只是回溯了时间。”陆宇屈起指节点了两下自己的面具,“如果是前者,你和月明晦的前世记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保留下来。”
向引翻开书。古神没有重塑世界?但《无邪古典》的序章,明明白白就写着古神的这项逆天能力。这是剧情原本,没道理在这个地方出纰漏。
也就是说,回溯时间,绝对不是古神的本意。
而且,很明显,古神回溯时间的长度越变越短。
这样看来,古神的回溯时间,简直就像是迫不得已的自身透支!
突然,向引捡起陆宇前两句话里的一个词。他猝然抬头问道,“世界能量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宇又拍起了小手。不过他没直接回答向引,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没想过,你来这个小世界,是为了做什么吗?”
//
古玩店外,已是暮色四合。细碎的孩童玩闹声,各家收摊打烊的声音,并橙红色的夕阳光线,一起在路边流淌着。今天镇上的居民比往日休息得更早一些。
古玩店内,仍有两人在柜台边正襟危坐。气氛不算肃穆凝重,但也谈不上轻松愉快。
“在三世之前,最开始还有一世。我为了任务进入这个世界,做的是类似堂主的幕后黑手。完成任务死遁后,被月明晦抢走躯体。月明晦在之后找到了辅助我完成任务的剧情原本,在濒死时明牌令古神现身,重塑世界。”
向引慢慢梳理着陆宇和盘托出的所有信息。
“重塑世界后,我完全失去了这世记忆,也没有了用来回到主位面的‘系统’。之后,便是我所知道的三世逆转。”
见陆宇频频点头肯定,向引叹了口气,“这也太……”
陆宇:“太那个的其实我还没说到。你在其他小世界做任务的时候,就被这个月明晦缠上了,追着你撵了十里地。主系统没法再忍他,这不,绑上了你来了这个小世界。主系统本来打算把他永远困在这里的。”
“……”向引这下是真愣了。
“主系统真的很认真挑选过小世界。这个修真世界没有飞升之道,月明晦最顶也不过是寿与天齐,不可能离开这个小世界。但很遗憾,第一世主系统算盘打空了。月明晦竟然拿到了剧情原本,为了救你,让世界倒转重塑了。更悲伤的故事是,主系统还因此被踢出了你的身体。”
陆宇没等向引消化,继续往下说。
“主系统不得已和与它同源的古神融合了。这时,祂听见了惟知真人的祈祷,便把开启剧情的关键推手定到了他身上。你已知道,他是古神的狂热皈依者。第一世时,他只是个问仙堂中杂务人员,在你死遁后,他潜入你的房间偷走了邪典,最后被月明晦追查到。这样一个人,对主系统来说,趁手好用。
“主系统便以古神之名向惟知真人托梦,叫他把你捡回来,又叫他建立起问仙堂——这,他也亲口对你坦白过。不过,当然,主系统再能托梦,也没法让惟知真人凭空制造出血案来。祂在这时想到了剧情原本。第一世,主系统把它带下来时,用它来投射出古神形貌,这才完成了血案。毫无疑问,它还能继续发挥作用。问题就在于,怎么再带一本剧情原本下界?
“古神秘境就是在这个情况下出现的。主系统动用了世界能量,制造出了一个主位面快穿局的投影,由此,想把剧情原本直接空投进小世界。祂当然想故技重施,叫惟知真人偷偷去秘境中取得邪典,但这秘境现世的动静实在太大,瞒不过任何人。至此,画面就顺理成章变成了问仙堂的修士历练。
“不用说,作为“历练秘宝”的邪典是内定给了惟知真人的。前三世,也是这么展开的。在主系统的设想里,只要惟知真人拿到邪典,便是轻舟已过万重山。有堂主这层身份做掩护,邪典是很难被怀疑有问题的。但,其实在这时,bug就已经产生了——”
向引好奇地插嘴,“八哥是什么?肯定不是鸟。”
“……”陆宇讲得口干,正好给向引一打岔,便抓起旁边的水顶开面具仰头连喝几大口,又往嘴里塞了几块小点心,等全咽下去了才继续解释。
“就是错误。因为在秘境里,你与月明晦就已经达成了生命的大和谐……咳咳,结成了魂契。你有难就等于月明晦有难,世界主角有难,又等于主系统的有难。祂只能不断地重启。可祂之前就重塑过一次世界,又耗费能量造出秘境,这世界能量,当然不是无穷无尽的。”
向引这回真的明白了,他和月明晦建立的魂契,简直就是完完全全在和主系统对着干。第一次重塑了世界,第二次,能量不够了,便只能倒转时间。这一回溯,也不知道有什么其他漏洞,总之他和月明晦的记忆又保留了下来。
这多重复几次,他和月明晦是找到通关的办法了,主系统也快被生生耗死了。
“想必,主系统是要怄死了。”向引说。
陆宇闷笑起来。可不,在秘境最后,主系统那萎靡不振无能狂怒的样子,不是怄死了又是什么。
话到这里,信息量给得都差不多了。起码,向引知道这些就够了。不过,向引还是问了一些有的没的。
譬如。
向引:“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
陆宇:“主系统投影出秘境后,怕出纰漏,命令我远程监管。我在秘境看到你,就知道确实出纰漏了,于是偷偷下来看热闹。”
向引:“虽然你是我同事,但你的权力应该非常大吧。主系统驱使的邪典,你随便就在秘境里易主。”
陆宇:“不是权力大,只是权限高而已。”
向引:“邪典,怎么还会拥有穿梭时空节点的用处?”
陆宇:“剧情原本么,自然可以记录剧情了。不过,也是我在前几世邪典落入堂主手中后,临时给它增加出来的功能。”
向引:“这还说权力不大?”
陆宇:“还好还好。”
向引:“魂契可不可以解除?月明晦的命拴我腰带上,我不太喜欢这样,不自在。”
陆宇:“解不了。你也把你的命拴他腰带上,就不会不自在了。”
向引:“……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想回到主位面,我现在要怎么回去?”
陆宇:“飞升啊。现在可以飞升了。你飞不了,让你夫君带你飞,不就好了?多一次双修,就能早一天飞……”
向引:“……我告辞了。”
陆宇顺势站起身来,没揭穿向引害羞了的事实。他把向引拱手送出店门外。又聊了好一阵,刚才还盛大耀眼的夕阳已经沉没下去,天边淡淡地烧着红,被深蓝的夜幕笼罩,并不显得压抑沉寂,反而有一种开阔昳丽之感。
“如今堂主已死,邪典也已在你手中,主系统再翻不出浪来。你这下是真的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第284章 修真世界50
向引在集镇的小路上站了好一会儿。
把所有事都搞清以后, 他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往哪去了。心情很轻松不假,但更有些空茫茫无着落的感觉。
在其他小世界的故事,以及做任务的第一世记忆, 陆宇说, 现在是没法知道了。但有朝一日他返回主位面后,若是想看, 随时可以用记忆舱读取。
向引漫无目的, 沿着镇上的路慢慢走。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枚空壳, 正顺着流水飘。
他走得太神游天外,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女孩来到他面前, 他也差点撞了上去。
“仙君, 买莲蓬吗?”小女孩仰脸朝他兜售。
向引蓦地怔了一下, 弯下腰微笑道,“抱歉,我没带钱,买不了呢。”
跟向引平视,小女孩突然脸红起来,背过手从竹篓里拿了好几只莲蓬捧给向引, “仙君,我不收你钱,都送给你吃。”
向引:“这……”
小女孩:“你要是吃不完, 可以送给你的道侣!仙君这么美, 一定有很多道侣吧!”
很多道侣……?
向引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修士只能有一个道侣噢。”
“那仙君确实有道侣对吧!我说对了!”小女孩非常得意地说。
向引也不知道该不该否认,思绪又接回古玩店中听到的种种。正有些怅惘时, 小女孩把莲蓬往他眼前又送了送,道, “仙君,今天是夏至,镇上马上就要放水灯了,仙君和道侣边吃莲蓬边看水灯吧!”
夏至水灯……竟这么巧。向引又是一愣,不由得伸手接下了莲蓬。
找到放水灯的地方不难。月阁灵山近海,有一条不宽的溪流正好穿过山下凡人集镇,汇入海中。集镇上的人群大多都往一个方向去,只要跟上便是。
女孩子的熏香与人群的喧闹声在溪流边漂浮,因着光线昏暗,更加鲜妍热烈。向引却觉得此情此景有些闹人,他想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待,于是凭着对月阁灵山的印象,往溪流入海的方向走去。
树林阴翳,月光如漏,澹澹流泉化成星星点点闪烁的一溪白色冰雪。他沿着河道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那些喧闹声彻底远去,耳边只有脚下树叶和流水的声音。然后,变成了海浪冲上沙滩的刷刷声。
向引伸手拨开旁逸斜出的零散树枝,眼前倏地明亮开阔起来。他已经从灵山走到了海边。
月光沙滩,干净雪白。向引看见雪白的沙滩上有一个雪白的人影。
//
月明晦正在闭关中。
闭关修炼,讲究一个心无杂念,心静如水。这样,才能尽可能降低神蚀的影响。不过,对于修士来说,这始终是最难的课题。
月明晦此番还是为了冲击元婴,难度更大。甫一入定,他便觉得杂念难以摒除,不仅如此,脑中还有纷纷扰扰的不知名碎片,画面陌生又离奇。
他没有强行把这些莫名的碎片画面从脑海里排除出去,因为在里面出现了很多很多向引。
真的是离奇。在这些画面里,向引似乎住到了月阁,时刻都跟他待在一起,他们还有兴致一起逛月阁山下的凡人集镇,喝茶、听书、逛街。那些凡人还很兴奋地围观,说什么月阁少主和少主夫人……
向引和他成亲了。由于他做梦也不敢梦这种好事,所以月明晦确信,这不是梦。是他闭关时神蚀对他造成的幻觉。
这是真的拿捏住他命脉了。这样子的美梦,注定了他很难从中脱醒。
月明晦控制不住想往下看,想往下越陷越深。这已经不受他自身意志的操控了。
但,这真的是美梦么?如浓雾如蛛网的黑暗缓缓笼罩过来,要将他拖入不知名的另一处深渊。
“月明晦……月明晦……醒醒!”
突然,一道柔软的力量霸道地进入他的神识识海,把他的神魂捡了起来。月明晦从闭关中陡然醒转,猛睁开眼睛。
在看清眼前人的一刹那,月明晦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月光与浅海波光笼罩在眼前人的身上,把他那身天缥蓝映得极淡极淡,海天一色,衣袂翻飞,他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融化进去。不知是白沙沙粒的闪烁,还是海上波光的闪烁,抑或是他华美衣料的闪烁,他整个人都浸泡在一层炫目的光晕里,光彩动摇,美到惊心动魄。
连这醒来所见的一切,都像身在另一个虚妄梦境。
“向引……”
月明晦不知道这如梦似幻的泡影是真,于是,赤//裸的迷恋毫不掩饰地就从他眼中漫溢出来。
这种痴迷的神色与他以往的气质极不搭调,任谁看,都会认为这位高傲矜持的仙君是陷入了疯狂,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向引知道不是的。
他伸手,手心覆向月明晦的额头,果然,并没有灵气逸散,只有温烫的皮肤触感。
他刚想撤回,月明晦却倾身向前。他原本盘着的腿变成了跪坐的姿势,膝盖都陷进了细软的白沙中。他反抓住向引的手腕,仰起脸,让向引继续摸他。
并不得章法,向引微凉的手在他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间胡乱磨蹭。向引不明所以,直到手背碰到一处柔软,才蓦地一惊。
这一吻也像泡泡一样,轻盈透明到好像只是无意擦过,一触即分。
向引意外惊诧的表情让月明晦陡然清醒过来。在梦境里,他们都是道侣了,向引又怎么会意外呢?好在,他的动作还不出格。
“谢谢,拉我出来。”他轻轻放开向引的手,道。
“你在这里闭关?”向引环视周围。浅海远远的有一处不明显的透明薄壁,是月阁的护山屏障,如海市蜃楼一般。海风猎猎,向引长长的袖子和衣摆全鼓起了风,他只好拢起袖子蹲坐下来。
“嗯。没人会来这。安静,定心。”月明晦说。他跪坐的姿势随着向引距离挨近,变得更加僵直。
向引:“是吗?但我看你方才,不太像很安定的样子。”
“……”月明晦无言抿起唇,在向引看来,他转开视线的样子简直有些狼狈。他好奇起来,“你闭关时被什么迷惑了吗?”
“想不起来了。”月明晦说。
不论谁都心知肚明,这是在嘴硬。
“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一人急于打岔。
“忘了?我说过,要找个时候谈一下魂契的问题罢。”向引故意说。
他眼睛都不眨,密切关注月明晦的神情。不得不说,月明晦在这方面从没让向引失望过,闻言,只见他眼睫都是一颤,那股子骤然而起的不安和不舍简直要从眼睛里滚出来了。
向引喜欢他的反应,而其实,和陆宇聊过后,他对魂契也已经认下了。又不能解除,还能对它如何。至于他俩要一直这么绑一起,他也认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要向引直接说出口,那也是不太可能。他只是把自己起的这话题又撇了过去,道,“没,我当然是办正事,才来的月阁。”
月明晦眨了眨眼,“什么事?”他那些不安来得快收拾得快,一秒就全藏妥帖了。
向引的视线这时却被不远处一点火光吸引。
“啊,有水灯下来了。我就想看这个。”
顺着向引手指的方向,月明晦看见一盏莲花水灯顺着溪流从山上朝海岸蜿蜒而来,泛着盈盈的光。
这就是……正事么?
“你知道你宗门山下有凡人集镇吗?每年夏至晚上,年轻男女都会在河边放水灯。”向引说。
月明晦恍惚一瞬。在刚刚闭关中的迷梦幻影里,他便和向引一起逛了这个集镇。还遇到了一个卖莲蓬的小女孩,她请他们在夏至再过来看水灯。
他甚至都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没有缘分”。
如何会没有缘分?刚从闭关中醒来,他便同向引一起看见了一盏水灯流入海中。
向引何尝没有想起这一记忆碎片。同样是冥冥中注定的感觉,他要比月明晦深刻得多。没有想到,来月阁这天正好是夏至,没有想到,他本来是要一个人看水灯的,结果还是遇到了月明晦。
第一盏水灯溯游下来后,很快,第二盏、第三盏……盈盈的亮光在山林间闪烁,亮晶晶地在眼前淌过,然后漂进大海。只可惜,这些水灯一入海,那一点亮光便瞬间被深海的黑暗吞噬。
月明晦偷看着向引。打从刚才,他便陷入了古怪的安静,抱着膝盖,一瞬不瞬地盯着入海口。他背朝着月光,但卷长的睫毛闪闪发亮,漂亮极了。
“你喜欢水灯?”
“嗯。就是冲进海里就看不见了。不是水灯的错,是海太大太深了……”向引比起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月明晦突然抬了下手。他想让向引高兴,于是想做一件铺张万分的事。
月移灯影,繁华乍起,万籁无声。
无数星星点点的如豆亮光从海中漂浮起来。那汇入大海的零星几盏水灯,突然变成了几千几万盏,随着波浪起伏,好像海床之下的无数金红宝石,从沙砾间暴露出来,绚丽夺目。
“哇,你们快看海上!”
山下的集镇河边,有人站在稍高一些的地方,突然惊喜地喊出了声。
“海上漂的都是我们放的水灯吗?这也太美了……”
“我们怎么可能放出这么多水灯?这是哪个修士做的幻术吧。”
“离我们这近的,也只有月阁的修士吧?但月阁人怎么会有心思耍这么大的浪漫……”
真是铺到了天边。水灯点点与天上的星子都接到了一起,分不出边界。往近了看,在浅海摇晃的水灯,连莲花的造型都分毫毕现。这种规模、精细度的幻术,只有修为够深厚,操纵灵力的技术又极其细腻的修士才能完成。
“好看么?”
即便是这样等级的幻术,月明晦的语气,还是不那么笃定。
“好看。”向引点头。他知道,月明晦看出了他的一些怅惘。眼前这位,什么都不明白、不记得,但他令他惊喜。这样铺张浪费要讨他开心的少阁主,也很有意思。
“谢谢你给我放水灯,我很喜欢,寒央君。”
第285章 修真世界51
“谢谢你给我放水灯, 我很喜欢,寒央君。”
月明晦很想忽视后面那个停顿,把后半句话连贯起来。直到最后一盏水灯从入海口流向大海, 他才撤掉幻术。
海面重归幽深的寂静, 一丝冷意也浸入月色。
“冷起来了,我想回去了。”向引说。
月明晦开着的屏好像还没收回来, 立即说, “我叫阁中备车。”
向引挑眉推辞, “何必。”
他可以御灵,如今也有邪典防身, 根本不怕一个人夜行。
月明晦皱眉坚持道, “你来我界, 这是月阁要尽的礼数。”
向引思索,松口道:“好吧。万一路上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月明晦又道,“我再另派数位金丹沿路保护。”
向引低叹,为难道,“可做这么大排场, 难免瞒不过别宗啊。”
向引这是,不想和月阁扯上关系?月明晦想。也是,也对。在秘境前, 他们跟陌生人没两样, 说句同窗都算生拉硬扯。某种不甘心又涌上来, 他都不知道,原来他争强好胜到这个地步。
向引见月明晦忽而振袖, 一柄长剑垂落于手中。
“我御剑送你。”
月明晦低声建议,语气不由分说, 但他的脸却慢慢红了起来,连忙横过剑身先一步踏上,给向引留下一个沉冷淡定的背影。
向引这回不推辞不为难了,跟着上了剑。
月明晦又想表现,又想和向引多待会,这御剑快也不是慢也不是,纠结极了。一路上没谁说话,向引在后面站得很稳也没有乱动,不管月明晦再怎么不愿意,问仙堂还是到了。
月明晦起先想落在问仙堂外围的树林里,向引不同意;月明晦又准备落在问仙堂后山,向引还是不同意。
结果,直接落在了学堂中央的内院,向引房间的门口。
几位嫡公子自秘境后都在各自宗门休养,惟知真人死了,内院现在只住了向引。
眼下四周都无人。只有花园里满开的莲花和洒然月色,安静得令人屏息。
“下月,我会在这花园里举办夜宴,宴请在问仙堂修习的各宗魁首。”这时,向引打破了安静,“届时,我将正式以新任堂主之名,为古神秘境之损失表示歉意。我今天去月阁,就是为了递请帖。”
月明晦微讶,旋即点头表示了解,“我会出席。”
向引微笑道:“诶,可我都没邀请寒央君啊。”
月明晦:“……?”
向引:“你看,我上门递帖时你都不在呢。”
月明晦似乎很想来。他辩解道,“事出有因,我那时在闭关。”
向引点头,“是噢,我还跑老远在海边才找到寒央君。”
月明晦竟没看出他在歪曲事实,反而一退再退,“以后我都会待在阁中。”
向引好悬没忍住笑出声。待在阁中……又不是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见向引久不松口,月明晦莫名有点委屈了。他很想说,他刚才还给向引放了漂亮的水灯,向引不能一点情都不领,但转而一想,向引也把他从闭关梦魇中拉出来,分明是他欠得比较多。他意识到他其实没有道理再争取什么,于是更加委屈起来,不由连嘴唇都抿紧。
本来在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怪他与向引发生关系以后,得寸进尺了。他是向引的什么人么?根本不是。仅凭一个单向魂契,就能成为向引的那个谁,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天上已经掉了一个馅饼下来,他却还要贪得无厌再要一个,再这样不知好歹下去,只怕惹得向引厌烦,最后连现在的甜头都没有了。
“——开个玩笑。请您务必赏光。”
和煦如仲夏夜风的声音送进耳中。月明晦抬眼,看见向引冲他笑得很温软,很狡黠。
月明晦无数次悄悄观察过向引,知道他常挂在嘴边的微笑在大多数时间里只是一贯的假面。所以他现在看得清楚,向引笑容背后的意思。
向引对他并没有什么防备。
月明晦差点没控制住从灵台直贯而下的全身战栗。天上真的落下了又一个馅饼?
他可以对向引索要更多么,向引会愿意给么?
他侧转过身,想掩盖自己范进中举般的丑态,却不知欲盖弥彰。
向引光一看月明晦起伏激烈的肩背线条,就知道他现在一准儿激动得很。至于吗?不就是邀请他参加宴会吗?又不是破例,月明晦本来就该来。
月明晦这样儿,搞得他反而有点害臊了。
“我,这就回去了。谢谢邀请,下个月,我会准时到场。”月明晦平复好情绪,对向引说。果然,他还是不习惯向引身边待太久,此人对他杀伤性太过,一不小心就要丢盔弃甲。
脑中,突然又闪回过一个片段。
新婚伴侣第一天同寝,都不自在。谁在说,不习惯的事一直做也就习惯了。另一个人却回答,不是不习惯,是我不想。
月明晦愣神一瞬,那厢向引接上了他的话头,“好。我便不送了,晚安。”
月明晦点点头,目送向引转身往房间走去。
不习惯的事为什么不能多习惯?况且,他非常想待在他身边。
“——向引。”月明晦突然出声叫住向引。
“啪嗒。”同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向引转头,“嗯?”
“你佩的香囊掉了。”月明晦此时万分感谢这枚香囊。
向引看向地面,是女先生给做的莲花香囊,前后奔波了一天,绳结没打紧,散了。夜深露重,地面有些湿润。香囊是钩针编的,掉到地上立刻就灰扑扑的脏了。
向引有点可惜地把它捡起来。练气就会的清洁术,他也使不出来。
“给我。”月明晦伸手接过,手诀都不打一个,香囊就干净如初。
“多谢。”向引说,刚要拿回,却见月明晦托着香囊的手指拢了起来,竟是不给他拿。
“我可以拥有它么?”月明晦问。
向引他复看向月明晦的手掌心,月明晦手掌宽大手指细长笔直,连指节形状都十分好看,香囊在他手中像凭空缩小了一圈,更显得精致可人。
我可以拥有它么?
他想,月明晦的问法可真有些奇怪。
“可以啊,无妨。”月明晦问得郑重,向引却答得随意。他无所谓。
月明晦连愉悦的表情都来不及遮掩,当场就把香囊牢牢地系在了腰间,还施了一个禁锢小法术,完全没可能丢失。
气氛有一些黏滞,月明晦珍之重之的态度让向引不自在。只是枚香囊而已,还没有任何功能,值得这样看重吗?
月明晦收好香囊,又道,“礼尚往来,我也该送你一样东西。”
在向引如临大敌的目光下,他解下了无极剑上轻飘飘挂着的剑穗,摸了摸它后递到向引面前。
这剑穗颜色鲜红,由一枚弯月白玉束起,简单朴素。
因着先前月明晦的态度,向引也非常重视地接下这束剑穗,却不由疑问道,“我不佩剑,该放在哪里?”
月明晦看他认真犯难的样子,微弯起眼睛,“已经归你了,随你处置。”
“我会妥善收藏。”向引只好先把它收入袖中。
现在,月明晦是真的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他努力表现得不那么舍不得,啪地横过无极剑,重新要御剑回去。
“等等。”
这回却是向引喊住了月明晦。
“你说礼尚往来,可我还欠着你一样。”
月明晦不解皱眉,向引抬手,手指点向他心口。月明晦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知道向引要说什么了。
魂契。
果然。“我今天去完月阁后,拜访了一位散修大能,询问魂契能否解除。他告诉我,魂契不可解。”
短短两句话,月明晦心情大落大起。
他说:“你不欠我的。我不用你还。”
向引叹气:“那你觉得,我就这么放着,那你与我算是什么?”
月明晦睁大了眼睛。向引的意思是……他有机会得到一个名份……?
向引一点没错看月明晦眼中的惊喜,就像是一大把碎碎亮亮的星星洒在幽深的海面上。大事不妙,月明晦露出这种表情,他也会觉得高兴。月明晦是有这么强的感染力的人吗?
“所以,你还要不要我还嘛?”他抱起手臂,急于稳固自己的主导地位。
“嗯要的。”月明晦改口改得没有一丝犹豫。晚答一秒他都怕向引反悔。
向引看着他红透了的脸,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让他先有个甜头,“那我慢慢还,你不要着急。”
随后,向引便看见更多星星落在了眼前人的眼睛里。
第286章 修真世界52
拜访过四大仙门后, 向引便投入夜宴的准备中。赔礼道歉只是一个好听的因头,把四大仙门以及众多小宗门聚集起来的根本原因,是向引需要光明正大地承接下问仙堂堂主的继任身份。
修真界吃人不吐骨头, 要想高枕无忧, 权力实力缺一不可。
当然,继任不是说说而已, 得做出一番实绩, 先得让学堂内的工作人员和学生修士认可才行。夜宴要办好也少不了他们出力。为此, 向引都制定了一份计划,不过, 结果出乎向引想象的顺利。不光是学堂工作人员立刻就表示了支持, 那些学生也没有什么二话。没人反对不说, 这几日还老有人给他送各种慰问品,吃的玩的什么都有,就像他做这个继任有多辛苦多不容易一样,搞得他哭笑不得。
至于原来的大师兄、向学长也不叫了。现在不管年龄亲疏,所有人见到向引,都是笑眯眯一声“小堂主”。
也许是他在出秘境时第一时间勤勤恳恳帮那些修士缓解了神蚀, 所以拉了一波好感吧。至于书童和教习先生,一定是因为关系亲厚。向引非常有逻辑地找到了这么顺利的理由。
他没有为惟知真人举办葬礼,也无身可葬, 只是在学堂一侧设了一处简单的牌位, 想祭奠的人随时可以去。对此, 也无人有意见。见向引闭口不谈惟知真人,众人就都以为是向引不想徒增悲伤, 便都识趣不谈。
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筹备夜宴。
宴会地点便定在内院花园,地方宽敞, 而且景美。地点定下后,最重要的就是坐席了。其他小仙门都还好说,四大仙门,谁首谁末,届时席上所有人的眼睛可都盯着呢。
向引叫书童先为他拟了一张坐席名单。拟完他拿回来一看,首席九玄宗,次席青云山,第三席逍遥山庄,末席月阁。
“你这么排是有什么道理在?”向引问书童。
书童讲得头头是道,“九玄宗和青云山都是手段肮脏阴私之辈,若是不把他们伺候好,日后肯定记仇要来找您麻烦;逍遥山庄是做生意的,月阁不理俗务,没那么充面子,都还讲些道理,座次上能吃些小亏。而且从以往您和四门公子的亲疏关系看,这么排也算合适。”
向引拿过笔,在纸上打了个交换箭头,“我看,首席月阁,末席九玄宗才叫合适。”
九玄宗才在他登门时冒犯过他,要是仍把他们奉为上宾,反而助长了那两兄弟的气焰;况且,他举办夜宴目的是为继任堂主,颇有重新洗牌修真界格局的意义,若还是按照以前念书修习时的亲疏远近,就显得他太不成气候了。此时他最忌便是露怯。
书童恍然大悟,复又疑惑请教,“首席不能是九玄宗或青云山,也能是逍遥山庄,为什么是月阁呢?”
“嗯……”不就是一四换一换最简单吗?向引留给书童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确定座次后,其他安排都顺畅无阻。饶是向引事事亲为,众人协力帮忙,但因为事项繁多,夜宴前一晚,还有很多布置没有完成。
“小堂主先回屋休息吧,剩下布置我们做就好。”几个教习和书童把向引推进房间,“你要美美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才是你的硬仗呢。”
向引拗不过,只好回屋睡觉。这几日他都没好好睡过一个整觉,这一睡便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他被叩门声吵醒。
敲门的是陶然,便是第四世为向引提供学生线索的女先生。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笑得素雅温柔,“看起来你睡得不错,还没上妆就光彩照人了。”
向引顺了顺后脑勺睡乱的头发,“还得上妆啊……”
他知道陶然手里的小布包是干嘛的了。
“不止,衣服你也得试。今天你是主角,不仅要好看,还要倾倒众生才行。”陶然朝门外招招手,立刻就有人端着几个食盒、几匹布料鱼贯而入。这阵仗让向引傻眼。他这才想起,之前陶然便找他询问过当天服装的事宜,但他被其他事项缠住,到头来自己的事反而还没解决。
好在,修真界人士,制衣速度要比凡间那一针一线的要快得多。
试衣、上妆。向引就在镜前坐着,坐不住了就拿食盒里的点心吃。断断续续有相关事项的负责人进来,在屏风前给他汇报进展。不知不觉,日头都斜了,室内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好了。”终于,陶然满意地说。见向引系上从不离身的青玉司南佩,她忽然“咦”道,“上回思鹤君做的莲花香囊你放哪去啦?”
向引漫应一声,“送人了。”
陶然惊讶地瞪大眼,“这怎么就送出去了呢?”向引难道有意中人了?不对,他知不知道赠送香囊的含义啊!
向引多解释了一句,“有人看到喜欢,问我要,我便给了。”
陶然又是松了口气又是狐疑地眯起眼睛。正待细问,有人进屋急报,“小堂主,外面都准备好了,山下已经有修士候着了!”
“走罢。”向引站起身来,如缎面儿似的黑发跟随祭红色绫罗软软地曳向地面,华美异常。“我该去迎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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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霞派是个小宗门,小到掌门和唯一的大弟子都在问仙堂中修习。
他们自然很早就到达席间。即便是小宗门,问仙堂也没怠慢了他们,甫一入场,便有人送上伴手礼物,消暑饮品。仙霞派两人便边喝饮料,边新奇地四处打量。
宾客众多。因着四大仙门都还没来,所有人都没敢入座,来回走动交谈。虽然人多,但花园内也不显得拥挤闭塞。几案婉转地依据花园地形拼接起来,每一个座位所见花园风景都不同,还都巧妙地有一个能看见主座的角度。
从仙霞派二人的座位,越过那一重莲花池,正好能看见主座向引和右侧首席的情况。
“不知道首席是谁。这可是观察之后江湖格局的大好机会。”仙霞派掌门教导弟子,“别席我不敢断言,但月阁一定在第三席以后。”
弟子不言,等掌门指点。
掌门继续道,“本来月阁和问仙堂的关系就最是泛泛,问何君和寒央君更是只算得上点头之交。这回古神秘境,听说月寒央是留到了最后的,但却被意外掉入秘境的向引摘了桃子得到秘宝,你说他能服气嘛?这关窍,问何君肯定想得明白。他要坐稳堂主之位,肯定是会在自己办的宴席上给月阁一点下马威看看的。”
“但弟子悄悄朝那些布置座席的人打听了,小堂主安排的首席是月阁月寒央啊。”弟子拆台道。
“首席是月阁?!怎么可能!”
掌门话音刚落,内院门口一阵骚动。是四大仙门的公子们来了。
这几人从小别苗头到大,这会儿也跟说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在同一时间驾到。不少人看到率先踏入内院门口那人的一袭素采白衣,连忙肃容立到一边,为他们开路。
仙霞派两人也自是照做。不过他们地处偏远,还能悄没声儿地抬头多看几眼。
这一看,一声惊叹忽而就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间滚了出来。
那素采白衣边,还曳着一挂祭红软绸。显然,是新任的小堂主亲自出门,把几位公子迎接了过来,此时,自是走在为首的月阁公子身边带路。四门公子当然配得上这样的礼遇,但此时此刻,看到向引的人心里都迸发出了一种近乎怒其不争的想法。
这样风姿的人物,就该独独坐在主座上,等待所有人朝拜似的觐见,睥睨众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着一个引路的角色。虽然,他走得并不卑微讨好,气场甚至能与素来以高傲沉冷著称的月明晦分庭抗礼。
这并肩而行的一幕固然养眼和谐,但却没人有所遐想。江湖水深,眼见不一定为实,他们更习惯用逻辑来找到答案。仙霞派当下就与其他小宗门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问仙堂与月阁、向引与月明晦肯定不是真的交好。月阁要是图向引什么,前几十年早就跟其他三门一样绕着向引团团转,哪可能现在才出手。向引若是要稳固地位、施展拳脚,月阁也给不了他什么好处。
因此,向引此举,怕是故意为之,要打造问仙堂宽广公正、绝对中立的形象吧?
绝对是这样。在江湖盛传问仙堂和月阁最是不对付时,主动向月阁卖出好来,借着月阁树立自己正面的形象。
至于月阁,有这好意干嘛不领?没看其他三门脸都绿了吗?
别看这两人煞是和谐,都是表面功夫!
他们猜得似乎没错,只见向引共几位公子落座后,向引都没往右侧首席瞥过一眼,清清嗓子便开始了讲话。
他不会外放声音的法术,也没有扯着嗓子喊得脸红脖子粗,但席上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温冷润泽,说不出的好听。好像他说什么,都是那金口玉言,绝对正确,无从驳斥。
至少,仙霞派的两个人听来听去,只听进去了入场时的消暑饮品是由向引亲手制作,具有缓解精神的功用。难怪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向引讲完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举起了桌上的酒杯,向这位新任的问仙堂堂主表示谢意。杯里装的灵酒,不用说,也经过了向引之手,饮下去无比顺滑,连灵台都像被冲刷滋润过。
见所有人都很给他面子,向引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叫大家放松吃喝。虽然面儿上看不出,但他刚才委实有些紧张。结果看他似乎是白担心了,看这些人喝酒的那爽快劲儿,他们就不怕他在灵酒里动些其他手脚吗……
这心一放,向引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菜色上。只可怜了他这桌其他五位公子,都眼巴巴想巴住他说话,但看他筷子动得飞快,显然是今天一天没囫囵吃过什么,都不由不敢出声打扰他,彼此间又没什么话聊,只能一杯杯地喝酒。这主桌上安静得与其他桌格格不入。
其他桌呢,虽然不好光明正大地拿主桌当谈资,但别的话题也大有可聊。主桌这不尴不尬的画面拿来当菜碟正好。这酒,自然也没有少喝。
向引的灵酒,在舒缓修士精神的同时,后劲其实很大。
酒过三巡,向引也搁下筷子重新起身,要去换一身衣服。之后再到每张桌上敬杯酒聊两句,这宴会就彻底妥帖了。按照准备好的搭配,他换上了一身浅淡的暮山紫色,薄露烟光都似乎凝结在了他身上,正适合夏日的夜晚。
也许这身衣服白换了,因为向引穿戴好回到席上,发现绝大多数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豪放不羁如九玄宗等已经开始划拳比武,有些个讲究礼仪面子的宗门比如青云山,沈岳生怕醉酒不雅,拖着他堂妹先行告退离场。还坐在座位上的几乎没人了。
向引顿觉头大,连忙命人解酒的解酒,散席的散席。要是这样闹下去,这内院花园怕是要糟蹋没有了!
还能端坐在位置上的,估计也就只有一个月明晦了罢……
先前很紧张没法分心,这会儿,向引才真的想到了月明晦。他一边送客,一边往首席的方向看去。?怎么月明晦也不在座位上了?
他四处顾盼,哪儿也没见那袭好认的素采白。月明晦这是闷声不吭走了?
这时,帮着一同散客的陶然走了过来,隐秘传音道,“你在找寒央君吧?”
向引皱眉的表情昭示着她说对了,且,他目前因此不太愉快。
陶然朝向引眨眨眼,“我一直在盯着他呢。他往后山去了,不知是不是也醉酒了,需要透个气。”
向引疑惑,“为什么你要关注月明晦?”
他是料中的,他给月阁首席的动作不会惊起江湖中有关他们风月的臆想。但陶然这揶揄的表情明显是看出了什么。
“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他身上可是佩着你的香囊啊。”陶然说。
第287章 修真世界53
月明晦去了后山。
灵酒很好喝, 他喝多了。他没有醉过酒,但眼下感觉到思维莫名有些不受控,想来应该就是醉了。他便趁向引离席更衣时也离席, 走去清静无人处透一透气, 等酒意下去,再回去找向引。
这一走, 他那不受控的感觉驱使着他漫去了问仙堂后山。
后山很荒, 一眼望得到山顶, 只有半山腰有一座风吹雨漏摇摇欲坠的破殿。
月明晦再一次被莫名的感觉驱使,两三步掠了上去。破殿门洞大开, 月光清白, 映照在地板上。透亮的光路中, 空气里微小的尘埃潜伏其间,却隐匿不住踪迹,闪闪发亮。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后的幻觉,月明晦好似从这些闪光的碎片中看到一些零散的画面,无比真实。主角仍然是他和向引,就在这后山破殿。
一会儿是他打破无形禁制, 带着向引连夜出逃;一会儿是向引说要和他成亲,被他激动得直接扑倒;一会儿是向引自裁于此,他赶来强行夺走了尸身……
太混乱了。自从秘境后, 就经常会无端端闪现出如此的零碎画面。这么多碎片, 单看自成逻辑, 但串起来便是生拉硬扯毫无关联。月明晦头都痛了起来,不愿待在殿中继续自扰, 遂扶住门框,轻轻一跃, 坐上了屋顶。
向引找到月明晦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风景。有人坐在翘起的屋檐边,夜风鼓灌,黑长发丝与雪白衣袂纷飞,飘飘欲仙。
月明晦低头看到他,支在屋顶瓦片上的手指一动,向引惊呼一声凌空而起,眨眼间便飞到破殿屋顶,站在了月明晦身边。
向引还没定魂,便看见月明晦幽幽地盯着他空荡荡的手,“没带酒来么?那你上来干什么……”
“?”向引,“不是你拉我上来的吗?”
月明晦顿了顿,很快又道,“不对。我可没叫你来这里。”
向引噎了噎,平时反应很快的人现在半晌都没回话。见向引闷住,月明晦眼中竟还露出了一丝得意。向引不由更加郁闷,这人真的有喝多吗?
他就不该过来看他!
“看起来你没什么事。我走了。”向引说,身子刚转过去,袖管就被扯住。
“你真的是来找我?你担心我么?”
月明晦酒意上头,说话直接极了。
向引回头忿忿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月明晦心跳都停了一拍,也因此突然福至心灵,改口道,“是我,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因着这个罕见的“我想”,向引没再拂袖要走,被月明晦留住了。他刚坐下来,月明晦便非常刻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是整理衣摆又是叠起长腿,最后图穷匕见往他这挪了挪,松松地贴着他坐。
向引玩味地看月明晦,平时月明晦根本不会这样做。他心念一动,周围有灵气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很快为他卷来一只酒壶两个杯盏。
他性格中有些恶劣的部分让他想下手继续灌月明晦,看他会不会更坦诚。
“一起喝杯酒,如何?”向引说,把酒杯斟满。
月明晦接过来,乖乖地仰头一口就喝完了。向引扬眉,想继续给他倒,月明晦伸手挡住杯沿,眼神示意向引的杯子。
向引浅尝辄止,就继续给月明晦倒。月明晦一杯他一口,他一口月明晦一杯。
“当啷”一声,月明晦除掉了自己的发冠,丢到瓦檐边,“唰拉”一声,他解开了法衣外袍,把内衫的领口也扯松了。他却还记得把腰带上面系着的香囊妥帖地收入袖中。
向引终于出击了,“寒央君,你知道赠送香囊在凡间的意思吗?”
这是陶然刚刚告诉他的。佩香囊就是意有所属,送香囊就是表露衷情。他都不知道月明晦占了他好大一个便宜。
月明晦点点头,“知道。”
向引还没来得及气结,月明晦又说,“我心虚了,所以把剑穗送给了你。你收好了么?”
向引“嗯”了一声,他直觉这个剑穗不一般,而且他最近事务繁多,房间经常各种人来去出入,所以月明晦送的剑穗和他的邪典他都随身带着。
“而且,我很快又知道,你也不是没有这个意思。因为你说,让我不要着急。”
向引猛转头,月明晦安静地注视着他,无比坦荡。
从向引的角度看,月明晦发冠未束长发披散,衣襟掖得松垮,露出领口下方一小片优美起伏的锁骨。抬头往上看的眼神,充满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热切和渴望。他这副轻衣散发衣容不整的样子,让向引蓦地想起了与他双修前后的月阁主。
事情大条了。他错估了月明晦喝醉后的感染力,也错估了几口灵酒的威力,快要把他自己也给拖下水。
“向引,你在想谁?”月明晦的声音突然浸入了一丝寒气。
向引扯回神,没有什么犹豫,“你。”
月明晦明显是不信,但随即,向引生硬的语气抢占了他的注意力。
“衣服拉好。”向引说。
夜幕沉沉,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薄红,直直蔓延到脖颈,被身上那袭暮山紫一映,瑰丽如霞。
月明晦从未有一刻拥有这么强烈的直感。他抓过向引的手探向自己的领口,却没有拉上衣襟。
“你要干嘛?”向引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曲起了手指。
“你想看么。”月明晦问归问,但也不是在征求向引的意见。不知不觉间,他的脸都红过了向引,但仍然强硬地让向引触摸他。
向引的手指曲起,他便让那指节叩向他胸口的皮肤。
“咚咚咚咚……”他的心脏因为这轻轻一叩疯狂地鼓动。
“跟你待在一起,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快……你感觉到了么?”
当然感觉到了。完全无法忽视。只是,月明晦的询问清透无比,好像没有一丝杂念,要他伸手摸他也仅仅为了剖明心迹。向引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看起来心猿意马的好像成了他?
“接触面积就这么点,怎么感觉到?”为了不暴露他的别有用心,向引故意这么回答。
但这么回答又是一个彻底的昏招。月明晦一听,抓着向引的手,缓慢地撑开他紧绷的手指,又往衣襟更深处探了探。
“现在呢?感觉得到么?”
“!”
微凉温冷的手掌按在了滚烫起伏的胸膛上,冷热相交,向引清楚地觉察到,咚咚咚咚下,他手心下那一小点的触感逐渐变得无比鲜明。他似乎被月明晦刺激到通感,由这手心下的感觉串联到视觉,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一点殷红。
再继续下去,月明晦该共感到他的心跳声了……感觉比月明晦的还快些……向引猛地用力把手抽了回来。然而,他抽手的动作太急,指甲似乎刮蹭到了那一顶端。
向引瞬间抱起手臂把手藏了起来,而月明晦闷哼一声,难耐地弯下腰去,这下,他终于安分下来把衣服拉好了。
两个人脸都红透了,向引直想忘掉刚才那幕,端起酒杯把剩余的灵酒一饮而尽。后山寂静无比,反而凸显出了内院花园还未散去的人声。
“没有人认为我和你有关系。”月明晦忽然说。
向引也眺望向内院,那些散席离开的修士们一定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席间认定毫无瓜葛的两人,此时正在罕有人迹的地方偷偷见面,而且,手都动起来了……
这种隐秘感让他又面热起来,瞥向月明晦,却看见月明晦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不愉快。
“现在也确实没有。你想要有什么关系?”向引重新把酒杯倒满。
两只酒杯并排挨在一起。
月明晦直勾勾盯着它们,就像是从酒液中看到了什么一样。半晌启唇,溜出一个字,“合……”
向引:“和?”
他觉得月明晦八成是要说,和我成亲吧。这绝不是他自作多情。
月明晦却住了口,拿起酒杯衔入一口温酒,然后朝向引倾身,唇送了过来。
酒液顺着相贴的唇缝下滑,沿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没入脖颈领口。向引一下子想起了他们上辈子成亲那晚的合卺酒,也是月明晦用唇渡过来的。
月明晦细细密密地舔去向引唇间残余的酒液,低声问道,“有朝一日我的合卺酒,会是这样的滋味么?”
向引回答道,“现在就可以是了。”
第288章 修真世界54
月明晦在凌晨时分回到月阁。他浑浑噩噩, 差点在收剑落地时一头栽倒在月阁宗祠前。
宗祠门口题着的四个大字“云心月性”正对他怒目而视。
月家人向来如此。心性淡泊到高傲,高傲到排外。除了修道,没有任何事足以动摇他们的内心。他月明晦犹甚。他修炼天赋奇佳, 于是在修身养性上也是相辅相成, 修炼得越快,性情就越寒、越傲。
不慕利、不慕名, 更不会慕上什么人。
最开始听到问仙堂出了一个极品炉鼎时, 他毫无兴趣。纵然他听到所有人都在吹嘘那炉鼎如何之好, 心里也认同这个炉鼎强大的效用,但他也生不出一丝渴望与抢夺之欲。不论这炉鼎对修炼多么有益, 这种争夺的欲望只会白白把人拖入神蚀之中, 反而是自毁仙途, 愚蠢至极。
无奈,月阁以外的三大门趋之若鹜。月阁再怎么清高,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其他三大仙门得福壮大。而他,有履行少宗主职责的义务。
对他来说,去问仙堂简直百害无一利。他不享受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感觉,与其他世家公子在一起修习也只会干扰拖慢他修炼的速度。
然而, 就为了一个他不想要的炉鼎,他不得不去问仙堂!
等到入学那天,月明晦的漫不经心已经演化成了排斥。自己凑上来嬉皮笑脸要做他跟班的人、点头哈腰要和他攀关系的人、站在外围头碰头传音八卦他的人……不消他开口, 便多的是人为他递上各路信息, 巨细无遗。
一切与他想的一般无二、无趣。连问仙堂堂主, 看起来也是凡俗之辈,很难想象就是他一手把问仙堂做成现在这样的场面, 四大仙门都抢着送嫡公子进来。至于其余几个嫡公子,都盛气凌人野心勃勃, 彼此间打量的眼神品评中暗藏一丝防备,比较中泄露一线杀机。
虽然无趣本来就是他正常该有的情绪,但眼下的情景近乎令人生厌。他快步闪过人群,恹恹的神色任谁看到都不敢接近。
有人在他背后说,“终于见到月阁的月寒央,果真如传闻所言,生人勿近,闲人勿扰。”
还有人说,“他就是有资本傲,修为外貌都是世代第一,没人得他青眼多么正常。”
他充耳不闻,都不想分神瞥一眼这些明目张胆议论他的人,离开学堂正殿的人群就往内院去,打算这天剩下的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度过。他没有什么需要认识的人、有必要结交的人脉。都是其他人上赶着来与他攀谈。
内院是堂主以及贵客的住所,入门便是庭院花园,风景绝佳。他却视若无睹,分花拂柳穿过花园,来到内院长廊。
他路过某一根粗壮立柱,走过拐角,下一秒,光线乍现,一袭颀长人影突然闯入他眼中。
月明晦猛地睁大眼睛。仅仅最简单不过的视障盲区,但,也许是某种早已失传的上古秘术。否则,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在他面前降临?
那人走下长廊,绚烂的阳光瞬间在他发间铺展开来,将他的肌肤都映透,现出水晶玉般剔透光洁的辉彩。于是,那直顺的长发便愈浓黑,饱满的嘴唇便愈鲜妍。他纤长的眼睫仿佛承受不住日光的重量,轻轻颤动了一下。
目光流转,惊心动魄。
在他这一眨眼的瞬间,某种飘忽摇曳的甜美颜色就这么在月明晦眼前爆裂了开来,化成点点碎金,散落在视界的任何一处地方,又沿着他皮肤纹理烫入脊骨。此时此刻他才看见这座内院花园的颜色,流泉花影,云随竹动,美得不可方物。
他们之间其实隔着好一段距离。那如泡影般完美的人物也看见了月明晦,但他仅仅朝这里漫视了一眼,便一边拢住披散长发简单簪起,一边懒懒地从内院门口离开了。他腰间佩着一块青玉司南佩,行走间发出独特的“沥沥”声,骤然让月明晦从幻梦中惊醒。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月明晦急切地问,旁边却没人回答他,刚才缠在他边上的人都被他甩走了。他只得站在原地,呼吸与心跳好似都停转数息,此刻无比急促混乱。
世事无常,作弄人心。你觉得自己很特别,高傲得看不起所有人,于是便出现一个你想结交他却不理睬你的人,你愿意低头而他,却根本不宝贵这罕见的殊荣。也许,只有你愿意承诺为他做下任何事,他才会转头投来仅仅表示诧异的惊鸿一瞥。
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一个人,让他心驰神往。
关于此人名姓,答案很好得到。
原来这就是向引,问仙堂的大师兄问何君。
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不得不来问仙堂,此刻变成了毫无疑问、水到渠成的因果逻辑。向引只要出现在某处,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引得如云朝圣,纷至沓来。
月明晦的立场颠倒得如落花流水,却还在顽强地死撑那一口气,那就是向引最根本最重要的身份。果然他从头到尾看不起“炉鼎”,把这两个字佩在那个人身上简直就是最恶毒的侮辱。
然而,因由炉鼎二字,想到那个人双修时会有的样子……
他第一次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陷入了神蚀。
月阁的人赶来,把他接回宗。好在仅仅是短暂的疯魔,他很快镇静下来,恢复原状。周围人都说他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所以才这么快恢复,但他知道不是的。是因为月阁并没有向引在。
他厌恶自己的幻想,高傲令他无法认同自己和其他觊觎向引的人是同类。他甚至再也不想去问仙堂,以防再次直面内心的卑劣。然而,休养仅仅几天,他便出现在了问仙堂的晨课上,向引给他递来签到名册,两人的手指一触即分,向引浑然不觉,他却连手臂肌肉都在战栗抽搐,险些在向引面前失态。
在事实面前,他只能接受。
他爱慕他,想要他。
但他从未有一刻如当下一般的自卑自鄙,他没有任何能引起向引关注的地方,甚至心性都没有稳固到能和向引自如共处。他不会有丝毫机会,唯独能做的大概就是阻止向引被其他公子哥夺走。
他真的本该没有丝毫机会的。
可是今晚,向引却对他说了“可以”。说他们可以是一起喝合卺酒的关系。
月明晦顶着“云心月性”四个字,跨入了祠堂中。他没有办法不着急,恨不得现在就要把向引和他的事昭告天下,好堵住江湖中那些胡说八道的嘴。他整理了一下衣摆,便要敛衣跪倒,向列祖列宗陈述少阁主夫人的事。
突然,一阵寒风刮过,他眼前画面一闪,倏忽变成了血染遍地的模样。月阁七位长老的黑白画像高挂,而面前,赫然是他爹夜轮尊的牌位!低头看,他正握着无极剑,剑尖淌血,直指着脚底下瘫倒流血的人,月姑!
月明晦猛一振衣袖,挥退所有画面。他手中并没有剑,案前也没有还在世的长老与阁主的牌位画像。最近类似的碎片画面闪回了太多次,他定了定神,没再继续和列祖列宗交代自己的道侣,转身离开了祠堂。
第289章 修真世界55
向引和陆宇正在问仙堂喝茶谈天。说是喝茶, 陆宇还是戴着他的面具,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陆宇问,你和月明晦难道没有进展么?怎么江湖里一点流言蜚语都听不到。
向引说, 有, 我都答应他跟他好了,那晚他差点从房顶摔下去。
和月明晦的关系, 他本来是想慢慢来的, 也和月明晦说了不要着急, 但夜宴那一晚,因着合卺酒的回忆, 他一时冲动, 松口了。他隔天睡醒后是有些后悔, 因为凭月明晦的恋爱脑程度,怕是时刻都要想办法和他起腻。他刚刚接手学堂事务正在忙头上,没大功夫陪他闹。
更大的可能,月明晦想一步飞天,直接以月阁少阁主的名义上门求亲……恕他扫兴,这他肯定不会答应。
陆宇听完, 摸了摸下巴,向引果然对嫁进月阁非常抵触。这也正常,毕竟也不是没结过婚, 结果是惨烈收场。坏就坏在, 这一世的月明晦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理解不了向引对月阁的负面情绪,两个人性格又都非常犟, 怕是又要出什么岔子……
陆宇大感头痛,跟他是没关系啦, 但这俩人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步了,要再不成,他这个旁观者都要抓狂了……
不过,“月明晦很明显什么都没做吧?”
向引“嗯——”道,“我也没想到。”
陆宇眼珠一转,小声,“他是想让你患得患失,故意欲擒故纵么?”
“?”向引摇头,“不可能。”
陆宇:“因为他舍不得这么对你?”
向引:“因为他没长这方面的脑子……”
陆宇捂脸。明晦好像是……是不太会追人!
“那你们也不见面么?”
“见,问仙堂现在和四大仙门建立了很多事务合作,他会来学堂与我商讨事宜。”
这么正经?只怕不正经的向引不说吧?陆宇正思忖着,有书童在门口急报,“寒央君来访!”
话音刚落,月明晦便从内院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他刚到问仙堂,便听闻堂内频传向引正在和一个神秘高人亲密对谈,哪里端得住,忙不迭来宣示主权。
长廊下,向引正与一古怪面具男对坐饮茶,那画面看起来着实融洽热络。见他进院,向引也没有一丝心虚尴尬,笑眯眯地朝他抬了抬手。月明晦顿了顿脚步,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让向引对他时刻对他牵肠挂肚唯他一个,但当着他的面和别人相谈甚欢,被他发现甚至还毫无芥蒂,这反应也实在令他难过。
正当月明晦品味着内心翻滚的醋意时,那面具男也转头看了过来。月明晦蓦地眨了眨眼睛,此人,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向引给月明晦介绍了一下陆宇,“之前,告诉我魂契不可解的便是这位散修。”
月明晦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陆宇识相地拱手告辞,他自然不用向引给他介绍月明晦,就是走时和月明晦打了声招呼。
月明晦仍是不形于色地点头。
向引送了陆宇几步,有点抱歉说,“他吃醋,所以对你态度不好。”
陆宇:“啊?他这不是和颜悦色的?”
向引:“?”
那必然是和颜悦色啊,告诉向引魂契无解的又是他,现在识相不做电灯泡的也是他!在其他世界,这人看见他时可是脸臭的都跟他欠钱了一样……
刚才通报的书童把陆宇一路送出问仙堂。陆宇实在好奇,问道,“寒央君很经常来么?怎么不见其他少宗主来谈工作?”
书童满怀自信解释曰:“其他少宗主都是书信往来,但寒央君想必对小堂主还有戒心,所以才要当面交涉!”
陆宇心道:不是的,是你们小堂主只愿意见寒央君……
书童又道,“而且,寒央君从大门进来但每次都不从大门出去,走时都直接御剑!肯定是小堂主又惹他不高兴,他才气得拂袖而去!”
陆宇忍不住出声揣测,“有没有可能,你们小堂主和寒央君有一些更加亲密的……私人的……关系……”
书童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寒央君根本不像搞这个的!”
陆宇:好么,是没人往风月的方面想!
“阁下,你可不要出门乱传哦,之前学堂里议论过一次被寒央君和小堂主听到了,寒央君气得够呛背过身就走,小堂主哈哈大笑在取笑他,根本是水火不容啊!”书童严肃地提点陆宇。
陆宇:月明晦这是害羞了吧!向引,向引可能还真的是在笑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内院大门……所以这是,表面上不熟,背地里干柴烈火么?
//
修士耳力绝佳,向引一看月明晦的臭脸,就知道陆宇和书童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向引的第一反应是:刚刚他对陆宇原来还真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啊……
月明晦脸越黑,向引越乐,道,“怎么说,好像还是没人相信啊?”
看着向引的笑脸,月明晦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一把抓住人带进了房间。
向引由着他的力道,顺从地倒在了床上,不出所料地看着月明晦用要把他绳之以法的气势压了上来,然后……
“可以么?”与其说是色厉内荏,不如说是言听计从地等待着向引的首肯。
向引好整以暇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弯,月明晦手臂一软,咚不住床,啪叽趴在了向引身上。他羞恼地涨红了脸,刚要爬起来,向引却压住了他的后颈,一下下顺着他后背的发丝,摸得他只能弓起腰背,颤抖狼狈地掩盖身体的反应。
向引在他耳边轻声道,“提醒你一个事,你忘记在门口封结界了。”
温凉气息飘进耳道,月明晦耳尖红透,浑身都颤了一下,把脸深深埋进向引肩窝。他没能打出结界的手诀,因为向引又慢悠悠道,“不过没关系,我封好了。”
他就不肯直白地点头同意,非要拐这些磨人的弯子。可以说是他害羞难以启齿,也可以说是他的小坏心,甚至,也可以说是借口。控制住月明晦所有欲//望的借口。
月明晦赧然至极,位置正好,他张嘴一口咬在向引肩膀上,向引“嘶”的一声偏过头,月明晦顺着他漂亮的脖颈线条辗转吻了上去,直到唇齿缠绵相接。
……
两人闹了一通,待平静下来后,月明晦仍然跟条蛇似的缠在向引身上。向引又无意识地抚摸起他光//裸的肩背,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无形灵气。
修炼就是异化神魂去适应更高位面的过程,期间,神智会被未知的神秘污染、扭曲。此方世界的修士在彻底异化前就会疯癫而死,但月明晦不会了。每与他双修一次,就意味着他在“飞升”路上能多走一步。
陆宇刚才告诉他,古神的力量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他们得赶在世界能量耗尽前前往主位面。他问陆宇大约的时间,陆宇说,最多还有一百年。
七年月明晦能从元婴修到渡劫,一百年足够他又笃定又节制地让月明晦得道飞升。
但是,他得先搞清楚月明晦是怎么想的。三世的亏都吃了,他也长了记性。
于是向引非常不解风情,询问正舒服巴在他身上的月明晦道,“其实要让别人相信,有的是办法。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月明晦沉默了一阵。正当向引以为他又要一如既往当个锯嘴葫芦时,脖子一痒一疼,月明晦竟然又咬了他一口!
“你……”虽然但是,他在说正经的呐!向引捂着脖子,对月明晦怒目而视。
“你有什么顾虑?”月明晦幽幽地反问了回来,那眼神里,充斥着“你还好意思问”的控诉。
“哎?”
月明晦把胳膊从向引腰上拿开,缠着他的腿也放了下来,两人侧躺着四目相对。向引这才发现,月明晦好像比他还正经些。
“我当然想广而告之、昭告天下。但你不愿意,我会这样做么?”
向引欲言又止,月明晦没让他开口,继续道,“别说你‘没说过不愿意’。昭告天下的背后意思,当然就是求亲、成婚。虽然说了合卺酒,但,你还不想和我成亲……我知道。”
向引皱起眉,月明晦要不要这么懂事啊?这显得他有点那啥,有种只想做野鸳鸯的感觉……
而且,不想嫁进月阁,他有表露得这么明显吗?
等等,他搞错了重点。重点是,月明晦是想公开的,但觉得他不想,所以才按捺住没有做一些冲动高调的事情。而事实上,他确实还不想成亲,并且现在还松了口气……
等等,这显得他更加那啥了啊!
向引一时间脑中杂乱,竟然忘了思考,为什么月明晦会这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月明晦看向引脸色难得僵硬住了,还风云变幻的,反而诡异地高兴起来。向引没有无所谓,比他想的要更把他放在心上。
他正在处理的月阁宗室事务是必要的。那些不断闪回的记忆碎片,不会是凭空而来的幻觉。向引的顾虑如果来自月阁,那么他就去排除。潜意识的直觉告诉他,他再禁不起失去。
第290章 修真世界56
“我在处理宗门的一些事情, 完成以后,我们可以再谈成亲的事。”月明晦最后说。
向引不知道月明晦的真实意图,以为是在说最近他也很忙顾不上, 又不解风情地问道, “如果我就不想嫁进月阁呢?”
月明晦没恼没伤心,认真思考了一瞬, 答, “那你努努力, 把问仙堂做大……”
向引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怎么, 堂堂寒央君愿意屈尊嫁进我家啊?”见月明晦点头, 他却道,“算了算了,我哪惹得起月阁啊。”
“向引,你好会泼冷水。”月明晦的怨念终于泄露。本来气氛还挺好的,可架不住有人一直在聊些现实得让人心里一咯噔的话题!
向引无赖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我就这样。”
“嗯。你这样就行。”月明晦闷笑了一声。还好向引性格很恶劣, 不然身边觊觎的人会更多……这样看,也只有他吃得住向引了,不是么?
向引高兴之余也有些隐忧, “你有点太让着我了。你觉得呢?”
月明晦摇头, “是我赚了。”
向引“哎”了一声, 拉住他胳膊让他挨过来一些。月明晦自是不会错过向引给的机会,立刻又重新抱了上来, 紧紧巴住他。
总之,成亲这事看向引的意愿, 等月明晦处理好了月阁内部的事务,再谈不迟,也许在那个时候,向引会回心转意。
月明晦最后是这么告诉向引的。向引虽然不太理解后半段话,但也终于了解清楚了月明晦的想法,放下心不再纠结他的态度。不过,他总觉得局面好像颠倒了过来,明明先说不要着急的是他,但现在变成了月明晦叫他耐心等待。
他很急吗,他一点都不急!他全看月明晦的表现!
至于月明晦的表现……至少今天,他又没走正门,直到了夜深人静才御剑离开……
古神秘境后两年,月明晦晋升到了元婴期,成为世代中第一个元婴修士。按说这种头一份的喜事宗门肯定要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好好踩踩其他三门的气势,但月阁什么排场都没弄,江湖不少人传言月明晦一定是晋升时精神不稳,被困于神蚀之中,才这样低调。
月阁根本没有回应这些传言,其他三门的嫡公子倒都急迫起来,纷纷宣布闭关冲击元婴。一时间,江湖风平浪静。
修士岁月漫长,日子像流水一样飞快地流淌过去。
大约五十年后,其他三门四位公子相继出关,都顺利晋升元婴。没等他们高兴多久,月阁终于传出了少宗主的最新消息。
月明晦晋升到渡劫期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修真界江湖都炸开了锅,三大仙门尤甚。他们刚到元婴,有人却已至渡劫!谁能受得了与同世代的修士拉开一整个大境界的差距。而且,这还是修真界目前无人踏足过的境界。在资源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那就是天赋不在一个层次上……不可能!
这几个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儿,哪肯承认是天赋悟性的差距,仔细一想,父辈都困囿于半步渡劫,几百年无所寸进,好么,他月明晦几十年一个大境界,准是在吹牛!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据江湖修士所传,当日天有异象,整个大地都似乎摇晃了一下,天空滚动着浓重的铅灰,就像有什么不可见的存在在云后窥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月明晦成为神顾之人的证据。
只有向引和陆宇知道,这并不是月明晦晋升带来的异象。他晋升恰好遇上了剧情原点所在的时间,世界异象是因为剧情原点彻底错失,古神或者说主系统最后的哀嚎。
若是世界剧情正常运转,便能保留下更多的世界能量。但连剧情原点都错失,主系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能量随着时间流逝耗尽。它甚至也没有多余的能量再重置一次时间线了。要彻底困死在这个小世界的不是向引和月明晦,是它。
“不过,神顾之人……也没有说错。”听闻江湖传言,月明晦对向引说,“你既是上界之人,说一句神不为过吧。”
他在秘境就已得知向引不是此间中人。之后,向引和陆宇又断断续续给他透露了一些“飞升以后的上界”的信息。
“你还挺会贴金。”听到“神顾之人”这词,向引说。
“给谁贴?”月明晦问。
向引斜了他一眼,“我要说你,你怎么想?”
“事到如今你若要说我对你而言并不特别……”月明晦不满地拉过他,“我也只能……”
“只能如何?”向引伸手绕过他肩头的一缕头发玩。
“……只能很难过了。”月明晦闷闷地拿额头抵住向引肩膀,向引手转而一下下顺起他后脑勺顺滑的长发来。
“好了。我在上界应该只是个寻常人物,远谈不上什么‘神’。”向引说。神么,起码得手眼通天才行。要到陆宇那种程度的,可能才算吧?
主位面的事先搁置一边。
“你修炼速度这样快,其他三门也不是傻子,一定会猜出其中也许有我参与。”向引严肃地讲起正事。言下之意,他们的事要瞒不住了。
月明晦想瞒当然可以继续瞒,就跟到达元婴期时的低调一样,但他选择这样大张旗鼓地公开晋升渡劫期,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果不其然,月明晦道,“近期我想邀请你正式地拜访月阁一次。”
向引挑眉,“以什么身份?”
月明晦道,“当然是问仙堂堂主。”
“你想现在做戏给江湖看吗?太晚了罢。”向引并不赞同。
月明晦摇头,“我确实有要事,要请堂主相帮。”
向引很想说跟我面前就别演了,但月明晦下一句话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我爹夜轮尊短暂出关了,在他进入下一轮闭关前,我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他的状态。”
//
这一世的日子太过平和圆满,向引已经很少很少回想起前几世。但月明晦这样一提,他也立刻就想了起来。
第一世,月明晦把他从后山禁制中救走,引发四门大战,月阁阁主夜轮尊强行出关迎战,最后战死;第二世,夜轮尊则是在闭关时陷入了彻底的神蚀状态,在癫狂中饮剑自尽。
这两起事件,都发生在相同的时间点。可以说,是夜轮尊必经的死亡点,距离现在还有大约一甲子时间。而陆宇说的小世界百年期限,算下来,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结束。
这样看,总觉得这六十年后,还要发生什么不令人安生的事。此情此境,向引是真的想太太平平和少阁主把日子过好,不想再折腾了。
夜轮尊既是因为神蚀身殒,那么他确实能帮忙梳理一二,再不济也好撑过这几十年时间。
向引便跟着月明晦去了他一直颇为回避的月阁。
月阁风景与记忆中没有差别,向引却觉得空气不太一样了,没有那么闷,变得更加疏朗清淡。不过这种玄之又玄的氛围感没让他想太多,一路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排场和熙熙攘攘的侍从小厮,他直接跟着月明晦来到了夜轮尊的洞府。
夜轮尊已在厅中等候。向引是第一次见到正常状态下的夜轮尊,他观夜轮尊身形瘦削笔直,阖着眼睛坐得古井无波,丝毫没法把他与记忆里那个用本命剑把自己捅穿钉在地上的疯子联系起来。
夜轮尊不爱讲话。月明晦介绍向引身份时,他也仅仅点了下头,别说拿正眼看向引了,眼睛压根就没睁开。
向引心里很不爽,月阁一个两个都这个臭德性。他本来准备坐在夜轮尊跟前搭腕察看他的神蚀情况,眼下改变了主意,谁不会端架子啊?他拉过蒲团坐在月明晦旁边,这都是卖了月明晦的面子。
月明晦不是没情商的人,但见到这幕,他也不打圆场,一句话不说,用面前几案茶席上的茶具备茶、烫杯。向引斜眼睨着他,他动作优美讲究,赏心悦目,每做完一步,就把准备好的茶具列向几案对面的夜轮尊。就当向引以为月明晦要默不作声用泡茶来破冰时,月明晦却停了手。
夜轮尊接过了茶具。他仍然阖着眼睛,但手上行云流水,第一道茶汤很快就在茶碗中浮动。夜轮尊两手端起茶碗,把茶汤缓缓注入向引面前的茶杯中。
然后,夜轮尊闭着眼睛伸手朝向向引面前的茶杯。
向引眨了眨眼睛,杯中茶色氤然,澄澈清香。哪怕不懂品茗的人,也看得出泡茶人的技艺。既然夜轮尊请喝茶,他便端起茶杯喝了。入口初苦,但回味甘甜,非常好喝。
“我爹以前双眼被剑气所伤,因此不睁双目,视物都靠紫府元婴内视。”月明晦传音于向引。
“噢……”向引刚放下茶杯,夜轮尊立刻把第二道茶汤注入,然后继续伸手示意向引品尝。向引再端起杯子,不由瞥了眼月明晦面前,得,还是一只白净的空杯。
这,感觉对他还挺殷勤的?他误会了?那为何一句话不讲?
月明晦又传音过来,“他比较怕生。”
向引:“噢……”
第291章 修真世界57
向引喝完三道茶, 为怕生的月阁阁主检查了神蚀程度。
并不容乐观。夜轮尊连目前短暂出关都算冒险,因为他的精神本来就很不稳定,会更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他帮夜轮尊引出了一些周天中浮动的灵气, 从岌岌可危的临界线拉回来了一点。但他神智已经受到了很深的扭曲和异化, 沉疴过重,最好是停止冲击更高的境界, 闭关也只为巩固自身。
向引用词委婉, 但言下之意, 继续修炼就是找死。
夜轮尊一直紧闭的嘴巴终于张开一线,从中溢出一声叹息。
向引不再多说, 坐回位置上默默喝茶。夜轮尊不知何时又给他续上了……
“本尊有眼疾, 依靠紫府元婴感知身周的灵气波动来视物。因此, 本尊心中也清楚距离彻底神蚀还有多久。”
夜轮尊在这时开口了。堂堂宗主当然不是真的有多怕生,之前是处于神蚀边缘,才闭口不言,降低应对外界给精神带来的消耗。现在向引为他缓解了许多,便终于可以分神出来交谈。
向引和月明晦都没接腔,因不知道他的话茬是要递给谁。几秒的沉默后, 夜轮尊慢吞吞地续道,“本尊感觉到,你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无人达到过……”
他不仅语速缓慢至极, 似乎还前言不搭后语, 非常跳跃, 突然就把话题拐到了月明晦身上。
“是。阁主大可放心。”月明晦应道。
夜轮尊:“我不放心。”
月明晦:“……”
向引惊讶地挑起眉,察觉到气氛重了几分, 把杯子用小指抵着悄悄放回桌上。不过没用,夜轮尊的茶碗长了眼睛似的又伸了过来……他给向引加完茶, 继续道,“我能安心闭关,不管顾宗门事务,是因为有宗室帮衬你。但此次出关,我不放心了。你知道为何么?”
闻言,向引心中一凛。
月明晦余光在向引脸上一点,然后坦荡荡地回答着这例明知故问,“因为,我把月家宗室取缔了。”
夜轮尊握起拳来,嘴唇翕动,最后又闭上了嘴,不说话了。向引看明白了一些,夜轮尊情绪有所起伏,为了压制,只好选择沉默。
但夜轮尊不好说话,他可以。
“你说的取缔宗室是什么意思?!”
向引清楚,月家宗室在宗门地位根深蒂固,有强大的集权,一切以月阁兴盛为优先,因此月明晦作为少阁主很多时候都要服从宗室的主张。
这也是向引不想再入月阁的最大原因。这个集团简直有毒,与其说坚固团结不如说教条排外,他完全没法服从他们。
但月明晦现在说,宗室被他搞掉了……?
“月阁实权在我一个人手上的意思。”月明晦说,转过头看进向引眼底,“也是以后我不会被别人蒙蔽的意思。”
“!”向引内心大震,月明晦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是你作为少阁主的保证么?”
这时,夜轮尊再次缓慢地插进话来。
“是。”月明晦应道。
夜轮尊忽一挥手,向引袖中蓦地一动,那枚剑穗突然从中飞到桌上。
“那么,你为何把月符给予旁人?你是不记得,月符是继承人的证明么?”
灵气又波动起来,针扎似的在夜轮尊皮肤表面徘徊。夜轮尊眉头紧皱眉目扭曲,但向引这次没有动作,愣愣地看着桌上的剑穗。
剑穗鲜红,其上有一枚弯月形状的白玉。月明晦用这个朴素的剑穗,换得他的香囊。但是,其实这是一个什么东西?月阁继承人的信物?
月明晦看了向引一眼,“送给他时我倒也没想那么多,当时我身上只有月符最为贵重,才配得上他。不过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面色丝毫不变语气还诡异地轻松,反而冲淡了一些紧绷的氛围,但,一些本不在这场见面安排下的事情,也随之浮现了出来。
夜轮尊语气变得急促,“倘若月阁不接受他,你便要舍弃掉月家继承人的身份么?”
月明晦澹然道,“我如今的修为说是拜他所赐也不为过。况且我把月符也送给了他。阁主以为我会取舍哪边?”
夜轮尊:“你……”
短短几句话间,向引就有点如坐针毡了。他本来只是来做调理的不是吗……
“我无所谓‘月阁’接不接受。”月明晦最后道,“我所在之处便可以是月阁,拥护我之人便可以是月阁中人。当然,也可以不叫‘月阁’。”
身为当世唯一一个渡劫,他这么说也没错。
月明晦嘴上说着无所谓,但向引想,他还是非常在意的。否则,他不会花这么长时间把宗室铲除。之前他总说的,等他忙完宗门的事,具体是什么事终于有了答案。
向引思绪纷杂间,那枚名叫月符的剑穗忽而朝他手边飞了回来。他抬眼看向夜轮尊,这还给他是什么意思?
夜轮尊平直道,“大婚当日,本尊会出关观礼。”
向引:“?”
月明晦握拳抵唇,“阁主,此事我与他都没有商量呢。”
明明夜轮尊闭着眼睛,但向引莫名觉得他瞪了月明晦一眼。
月明晦的目的都达到了,拉着向引就起身告辞,让夜轮尊尽早休息。
两人离开阁主洞府,沿着一条桃花小径慢慢散着步。
“这是得到你爹同意了?”向引揶揄道。
“我无所谓他的意见。”月明晦说。
“装。”向引评价了一个字。
“是真的。他自己也知道反对也没用,所以把月符还给了你。”月明晦说,“不过他对你没意见,他是对我不爽。”
“月符到底是什么?真的是继承人的信物?”向引把剑穗重新拿出来,他皮肤白,更显出剑穗的鲜红。
“是。月家的嫡系继承人需要成年当晚在宗室祠堂炼化自己的一滴心头血,与月家代代相传的弯月白玉相组合为月符,这少宗主之名才能得到列祖列宗的认可。我炼化出来的就是这个剑穗。”
向引低眉看着剑穗。第几世了,月明晦还能掏出来点他不知道的东西。前几世他怎么不送给他呢?
这问题实在有点小心眼,以他的性格,本来根本都不会钻这种牛角尖。向引洞察到这点,赶紧停止往下想。由此,他重新意识到月明晦此人对他的影响程度。
“阁中人见月符如见我。之前我在宗门虽说一不二,但行事有时还是会受到宗室掣肘。现在不会了。”月明晦道。他坦然承认过去的一些弱势,即便宗门里的事情向引压根就不知道。换作以前,他一定是要逞强过关的。
“寒央君,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宗室被取缔以后的月阁?”向引作虚心状,“听夜轮尊说,宗室能帮你分担阁中事务,不是挺好的吗?”
月明晦摇头,“不好。”似乎不愿深谈。
“你还没告诉我呢,所以,是为什么要我过来?”向引不紧不慢地催促道。他这样逼迫过月明晦开口很多次。
月明晦这一次却久久地沉默了。两人这么慢走着,从夜轮尊的洞府行到了月阁正殿前。
就当向引以为他不会再讲个中原因时,他开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头。
“我从古神秘境出来后,便一直有一些碎片断断续续在我脑中闪回。在其中一些碎片里,你和我……成亲了,住进了月阁。”
向引不用细听,就知道月明晦说的故事,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但是月明晦叙述之语气和视角不像他“看到了这段故事”,反而像“想起了这段回忆”。
“你觉得是真的吗?”向引不由问。
“我不会让它成真。”月明晦说。
向引突然不想与他掰扯了,月明晦想没想起来前几世,要不要让月明晦知道他也有前几世的记忆……都不重要了。
他的动摇在月明晦眼里明明晃晃。月明晦袖中手指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向向引求亲。
“你梦中我们的道侣大典,是不是在月阁正殿前?”
向引打破了月明晦正在酝酿的郑重气氛。
月明晦愣了下,点头道,“是。”
向引走下正殿台阶,在殿前闲闲转了一圈。月明晦袖中紧握的拳头松开,现在,好像已经不是求亲的时机了……
“那么,好的。”台阶下随即传来向引的声音,没首没尾。
什么好的?
月明晦眼前,向引随风飘荡的衣袂在他眨眼的间隙忽然变化成大喜的红色,闪回的记忆画面下,他猛地明白了向引的意思。此处就是正殿前。
向引知道他们彼此都不善于表白,因此抢先一步答应了他。这是向引独有的害羞,暗藏的体贴,还有一点点恶劣的控制欲,只为他展露。
月明晦拾级而下,把向引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正殿下方,渐渐传上来一些喧哗声。
“很多人都看见了。”向引没挣,提醒月明晦。
“不管。”月明晦手臂收得更紧。
“我说‘好的’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向引手指轻轻划着月明晦背后的发丝,语气是熟悉的揶揄。
月明晦忽然也起了一丝坏心,他总被向引拿捏死,总得让他反击一回。
“有的。我爱你。”
第292章 修真世界58
话说在月明晦晋升渡劫期后, 九玄宗、青云山和逍遥山庄三大宗门很快意识到了月阁和问仙堂之间的猫腻。他们集体赶往月阁讨要说法,迎面却看见月阁灵山上下漫山遍野的喜红色。
月家谁在办什么喜事?三大宗门现在对多了一个渡劫的月阁很忌惮,便没有贸然闯入, 调转枪头往问仙堂去。
问仙堂竟也同样热闹, 红绸飘飘,浮光跃金。
这下三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月明晦不知什么时候和向引好上了!先前背着所有人不谈, 现在一露出些苗头, 便直接奔着成亲去了!不如说, 这苗头也是月明晦自己主动露出来的……
几个公子气得差点原地神蚀!诚然这道侣大典还在准备中,但这跟瞒着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们人都站在问仙堂门口了, 于是咋也要找向引问个明白。
门口书童揖礼曰, 小堂主和月少阁主在商讨大典在哪处办, 等到地方定下来了,几位少主自然会收到喜帖。
几个公子哥一听心里更是憋闷,这婚礼一般都是在夫家办的,但问仙堂月阁竟迟迟定不下来,分明就是昭示着两家势力平分秋色旗鼓相当!
也是,也对。向引继任以来问仙堂已经成为一呼百应的江湖最大组织, 月阁出了个渡劫也要一跃成为第一宗门,的确势均力敌。现在为了迎娶还是出嫁争论起来,到底在炫耀什么啊?
这一想, 简直更令人心塞了……
几个公子哥又气又恼, 堵在学堂门口, 非要见到向引不可。
书童被他们搞得也又气又恼,最后大喊道, 其实他们两个人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四人彻底破防,灰溜溜走了。
等向引和月明晦终于方便了, 迎娶还是出嫁竟然还是没有个结果。在这个问题上两人竟然谁都不肯让。
向引是觉得好不容易再结一次婚,当然要变一变,看月明晦坐花轿应该也挺有意思的;而月明晦自然是觉得上一次被他搞砸了,所以这一次要好好弥补。
最后决定办两次礼,一边一次。
与前世那一次成亲相比,这一回,江湖上的反应更为巨大。前世还算事出有因,是戴罪在身的问何君急于抱上一个四大仙门的大腿,但现在……谁能告诉他们这两个人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直到坐进问仙堂的喜宴里,还有相当多消息落后的修士仍停留在“问何君和寒央君关系不好都是表面功夫”的阶段,一头雾水地喝完喜酒。
在问仙堂的道侣大典办得很大。作为主人的向引本来没有大办的意思,但是月明晦却坚持,最后几乎所有大小宗门的宗主和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修士都来了,给问仙堂挣足了面子。如今连凡人都知道,若想求仙问道,首先就得去问仙堂求得入门的机缘。
等到月阁办道侣大典,却低调了很多,只有月家宗室和夜轮尊观了礼。宗室原本还说按照规矩向引在道侣大典后必须住进月家,结果月明晦一个眼神横过去,他们就讪讪地闭了嘴。夜轮尊自始至终不置一词,观完礼便回洞府闭关,此举被认作是月阁当家彻底易主的信号,于是在道侣大典后,月明晦成为了真正的月阁主。
虽然江湖间还有诸如“问仙堂与月阁结亲是为了互相牵制”这样逆天的论调,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两家结亲后,江湖中其他宗门都放弃了争王称霸的野心,修真界确实进入了一段相当长的和平时期。
向引一直在寻找把魂契缔结回去的时机。这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在一个令人难忘的时候,月明晦当时和他结下魂契时就是如此。可是,如今的日子实在过得太平和了,根本就没什么危机时刻。当然,想一些浪漫有情趣的花样也足够让人难忘,不过,向引完全不是玩这方面的料……月明晦倒是很有天赋的样子,简直无师自通,经常把他搞得面红耳赤……
向引想通后也不再纠结时机,决定全凭直觉,等感觉到了就顺其自然把魂契反过来结上。
结果,当晚双修的时候,月明晦就突然感觉到识海猛地一颤,向引的识海朝他的靠近、融合了过来,他的神魂本来就牵连在向引神魂之上,于是轻而易举就被向引牵走,然后,他被拉入了向引的识海中。
“等等……”
这与上一次结魂契的情况一模一样,都是被结契的那一方把识海往对面的神魂上凑,但这一次月明晦第一反应也是退避。
向引说,“快点打神魂烙印。”
月明晦没有如向引想的那么狂喜,反而非常不赞同,“不行,如果我受伤你也会……”
“你会受伤吗?或者没法保护好我?”向引问。
“不会。”月明晦即答,他这会儿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但,我真的没想到你愿意……”
向引稍有不满,“虽然我是叫你不要着急,可你总不能忘了我说过我会还的吧?快点。”
“倒打一耙么……”月明晦弯起嘴角,他放松下来,因此得以重新沉下身体,也不知在被单下他碰了向引哪里,向引突然轻哼出声,抬手遮住眼睛,指尖都轻轻震颤。月明晦拉开他的手腕,吻过他微微泛潮的眼尾。他看似从容不迫,其实连嘴唇都在颤抖,脸上的红潮也蔓延到了脖颈。神魂深处又酥又麻的共振感觉彼此之间谁都无法忽视。
“我们同生共死了。”月明晦陈述着这个事实。
向引“嗯”了一声,伸手把月明晦轻轻带进怀里。
片刻后。
“……好像抱不太住呢。”
“换个姿势继续么?”
“你还要啊……”
“你坐直一些。这样舒服么?”
“唔,还行。”
“等会儿你会更舒服的。”
又片刻后。
“……你怎么还没……”
“都来几回了,当然会久一点。你说过要让我更舒服的吧?”
……
//
在古神秘境关闭后的第一百年,天地忽有异变。天空滚起漆黑的云层,云后不可名状的窥视感不再,而后云层竟是片片剥落凋零,深砸入大地中,天空中露出一个巨洞。
凡间生灵涂炭,而修真界却也没好到哪去,修为低弱的修士没有高级法术抵御这种天灾,讽刺的是,几个大仙门的元婴大能竟也无所作为,展开自保的防御屏障后就闭关不出,生怕用了大型防御术会加重神蚀。
向引从天地异象中回想起陆宇说过小世界的剩余时限,去找陆宇却遍寻不到联系不上,连月明晦出手都找不到这一号人。
“他已经不在此方世界中。看来,我们也该走了。”向引说。
月明晦看着天上开的巨洞,抬手结了一个足以笼罩整片大地的防御巨阵,瞬间就把天空凋落的碎片尽数阻截。
其实他此举是无用之功,因为这个世界的世界能量即将耗尽,世界会陷入失去活性的混沌之中,而且等他飞升后,没有了世界主角的小世界会立刻灰飞烟灭。不过向引没有说出口,转而问道,“你修为到何境界?”
月明晦其实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境界在这个小世界中已经没有先例,因此也无法被定义。
“试一试。”他单手携起向引,往天空中露出的巨洞飞去。
没有一丝阻碍,离巨洞越近,向引越感觉到一种玄之又玄的牵引力,他不是要“去”天幕后的另一个世界,而是要“回”。他抓紧月明晦的腰,往脚下看,防御大阵下,无数人正抬头仰望着他们。
他们就要离开了。主位面,对他而言的新世界正在等待着他们。这种没有终点没有结局的感觉,向引并不觉得虚无缥缈,反而充满了未知的期待。
月明晦直直地穿过了天幕巨洞,原来这就是跨越位面,肉//体仿佛要被空间和时间撕裂与压碎。夺目的白光乍现眼前,月明晦以为这是新世界的入口,刚条件反射地闭上眼,那团白光却倏然往他面前扎来!
剧烈的头痛袭击了他,随之而来的是突然涌现的纷杂画面,宛如记忆。这样的冲击中,他却硬撑着睁开眼睛,往身边看去。
就在刚才,向引松开了手。
月明晦一把反抓住向引,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像中空的木偶般飘荡。不知是强光影响还是视界模糊,连他的面容都似乎变得模糊,月明晦辨认不清。
又有一团白光乍现,这一次,它倏忽朝着远处飞去。月明晦抱起“向引”,往光团飞走的方向追赶。
下一秒,他站在了一处雪白的设施中,与古神秘境的环境一般无二。
他环视四周。那些还没有厘清,凭空冒出的记忆操控住他的大脑,激动狂喜地告诉他,恭喜你,你终于到达了这里!
月明晦低头看着怀中模糊不清的躯壳。
可是,向引呢?
蓦地,月明晦往走廊另一端走去,果不其然,拐角后那处房间挂着“陈列室”三个大字。
他大步踏进陈列室,无数荧荧发光的胶囊舱中,只有一枚胶囊舱的舱门是打开的。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怀里的那具躯壳,跑向那枚胶囊舱。
这是月明晦第一次看见向引短发的样子,向引身上的衣服他也没有见过,但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向引,不是他寄宿的木偶。他躺在胶囊舱里面,轻轻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太好了……”
他心下一松,那些被他拼命无视的庞杂记忆卷土重来,这一回将他彻底淹没。他大脑一蒙,往地面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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