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你还想亲亲吗?
a: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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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呢!”
池不渝突然大喊一声。
惊得那辆一直在这条街循环打转的公路自行车猛地来了个急刹车。
车主人拎着快要散架的车,惊魂未定地看着站在路旁的她们两个,嘟囔一句“怎么还是你们两个”。
闪烁的红色爱心尾灯再次出现。池不渝慢一拍地反应过来,看到崔栖烬好像也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微微抿了一下唇,
“什么不可能?”
“就——”池不渝半张脸躲在围巾里,耳朵红红。
又不自觉地往崔栖烬的嘴巴上瞥,红唇自然微张,唇珠上的痂有种靡丽性感的美。
特别引人注目。
她闭紧嘴巴,突然一下什么都说不出。便又蹭了蹭埋在围巾里的下巴。
语速飞快地说,
“你回去别忘记涂药喝水嘴别张太大我姐喊我我得上楼了拜拜。”
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感情。
话扔下就拔腿往街对面走,闷头不敢看崔栖烬的反应,她感觉自己在崔栖烬眼底肯定像只在扒雪的企鹅。
上楼梯的时候她噔噔噔地踩上去,不经意间瞥到有人贴在陈旧楼梯间的小圆镜,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盯着圆镜里模糊的自己。
耳朵好红,她忧心忡忡地咬着唇,复盘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太漂亮,声音是不是又太大?
好像又把崔栖烬吓到了。
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嗓门儿会有点大,是小时候喜欢学妈妈说话不小心养成的习惯,后来慢慢长大,有自我意识后听大人调笑着讲“水水啊你知不知道自古贵人声音低这种事啊”。再后来姨妈将说这话的大人怼回去,翻个白眼讲“有你锤子事”。
可她还是十分委屈地开始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偶尔控制不住,就会出现这种状况。
墙壁上的小圆镜不知是哪一年贴上去的,镜面模糊发黄。池不渝还是看得见自己红通通的的脸。
下意识抬起戴着手套的双手。
结果留意到湿湿手套上被雪泥蹭脏的水迹。愣了一会,将手套摘了,裹在里面的手被浸了一些融化的雪水,也是凉凉的。
不过还算干净。
她双手捂着发红发烫的脸,慢吞吞地爬着楼梯,却又不自觉想起指节擦过鼻梢的触感,有些凉,很快就略过,的确不能用温柔来形容,可是……
“水水?”
表姐的声音陡然间传来。
池不渝慌乱抬头,看见游颖正要送一个穿制服的维修师傅下楼。
“颖姐姐……”她松开捂着脸的掌心,愣愣喊一声。
“嗯哼~”游颖应了一声,又和维修师傅说了几句话,然后等维修师傅拎着工具箱下楼了,才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站在门口想什么呢?”
用眼神戳戳她的脸蛋,“脸还这么红?”
“没有啦~”
池不渝避开视线,顺势挽起游颖的胳膊,撒娇式地昂昂下巴,
“就是刚刚就在想,你怎么会突然来我这里?”
“怎么?从香港读了半年课程回来后嚷嚷着要从家里搬出来,说要独立要当事业型女人,现在工作室连看都不准我来看一眼啦?”游颖瞥她一眼,
“还是偷偷背着我谈恋爱了?”
“怎么可能!”池不渝反驳,“你知道我是独身主义者,不谈恋爱的!”
游颖叹一口气,“真不晓得你年纪轻轻好端端的正是谈恋爱的大好年纪,做什么要这么坚持当什么独身主义者。”
池不渝抿紧着唇,不讲话。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事了。”游颖拍了拍她的肩。
她们走了几步已经踏进重新休整过的工作室。游颖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纸箱说,
“之前你去香港去的太匆忙,这是你说让我帮你收好别让姨妈随便乱收的东西。”
“我都帮你收好了,看这么重要想着你要不要自己随身留着,还是这里暂时放不完我就又给你带回家,也会给你好好留着。”
说到这里,看池不渝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过去,又问一句,“那你现在住哪?房子找好了吗?”
“本来找好了,但冉冉和陈文燃同学吵架闹分手,冉冉让我过去陪她住几天,就暂时住在她家。”
池不渝背对着游颖,一边蹲着查看纸箱里的物品,一边乖巧地答。
“那还好,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我还稍微能放心一点。”游颖盯着她的后脑勺,叹了口气,说,
“你说你长这么大也没自己一个人住过,突然之间搬出去我和姨妈姨父都不是很习惯,那天我带小金去你家吃晚饭,姨妈还敲你半天房门,推开门看到你床上那只大熊。”
“发了好一会愣说你一个人在外头睡觉不知道害不害怕、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你开好《海绵宝宝》看、还有你的夜盲症……”
池不渝搬着纸箱放到工作台上,腮帮子鼓成一条金鱼,很是担忧,
“那昨天给妈妈打电话她怎么还一声不吭的,还要讲我没良心。”
“她刀子嘴豆腐心你还不知道?”游颖拍拍池不渝鼓起来的腮帮子,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过一阵她就习惯了,平时多给她打几个电话多回去看她,她心里就高兴。”
池不渝盯着纸箱,重重点头,“好。”
游颖又说,“还有其他几个姨妈和我妈都是,她们前几天还和你妈开了一个小时会讨论你为什么要突然搬出去,都很担心你被男人骗。”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池不渝盯着纸箱绷紧的下巴,还有微微抿紧的红唇。过了几秒钟,听到池不渝讲一句,
“怎么会?我又不喜欢男人。”
游颖“嗯”一声,点了头。又忍不住继续往下说,“还有你安姐姐她们,你要是最近做什么事有什么困难出了什么问题……”
“反正不管有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随便找哪一个姐姐都可以给你兜底,我们都怕你是自己出了事死扛着不和我们说。”
“没有哇。”池不渝说。
过一会头上的丸子头晃了晃,又补一句,“好,会和姐姐们说的。”
答应得这么好?
之前这两年不都是总说自己要独立不能总是依赖家人?
游颖狐疑地看向池不渝,发现人已经走了神,正怔怔盯着纸箱里一台旧手机发呆。
便顺着去看。
这是一台白色的iphone5s,屏幕摔碎了,黑漆漆的,裂痕散布,样子很吓人。
摄像头的位置还贴着一个很过时的贴纸,黄色的海绵宝宝,戴着红色圣诞帽鼓着腮帮子吹一个硕大的海星泡泡。
相当具有时代感,薄膜半透明材质,很皱很旧,周围卷起了边,已经没有什么黏性。
旧物似乎散发着某种无法避免的气味,总是让人莫名生起怀旧情思。
好像这台旧手机里会藏着一个3g时代的故事——还没有暂停更新版本的企鹅空间;皱皱巴巴的演唱会票根照片;贴在后盖上边框花里胡哨的大头贴……
甚至只要再多看一会,这里面就会跳出一个孙燕姿,音色清澈地开始唱《我怀念的》。
“原来苹果5s的屏幕这么小吗?”
游颖看了几眼,忽然觉得好不可思议,下意识想伸手去拿来看看,“对了,这是哪一年用的手机来着?”
话问出口,手机没有拿到手。
紧接着“嘭”地一声。
是池不渝猛地将纸箱合起盖来,骤然间将那部屏幕坏掉的iphone5s遮住。
慌慌张张地抬起眼,看到微微挑起眉心的游颖,特别含糊地答一句,
“就……2013年吧。”
“是吗?”游颖慢悠悠地把悬在半空的手收回来,“2013,记得这么清楚啊?”
“没有啊,就我高中读书时候用的手机嘛。”池不渝将发热的手掌紧紧贴在阖紧的纸箱上,眨巴了下眼,很突然地开始转移话题,
“对了姐……刚刚那个维修师傅来做什么啊?”
池不渝的眼睛生得很好。
眼白清透,线条清晰,眼尾微微有一点往下垂,两颗漂亮眼珠生得又黑又亮,像水分很足酸甜可口的黑布朗。
微微仰起脸看人的时候,会显得尤其健康漂亮。总是轻易就将人哄骗过去。
也会更让人觉得可惜。
游颖当了她这么多年姐姐,却还是在看到这双水分很足的眼睛时觉得好心软,于是被她轻而易举地将话题带过去。
叹了口气,没有选择继续追问。只是又伸手将池不渝的手腕抓紧,利落地按一下旁边的灯开关,干脆说起正事,
“你不是昨天打电话跟姨妈说工作室的灯好像坏了吗,我当时正好在旁边坐着,今天给你带东西过来,就想着顺便喊个维修师傅来看看。”
工作室的灯被游颖按灭。
池不渝下意识抬头,茫然地看向记忆中头顶吊灯的位置,却什么也看不清。
紧接着,灯又被游颖“啪”地一下按亮,她这才慢慢看清游颖的脸。
看到游颖在硕亮的灯光下笑着拍拍她的头,对她讲,
“结果过来的时候又是好的。师傅说应该只是灯泡坏了,现在是个新灯泡,质量也挺好的用不着再换……”
“所以我们水水现在都会自己换灯泡了,真长大了啊?”
室内灯光明亮热耀,映得窗外白雪都蒙上一层朦胧的黄雾。池不渝使劲眨眨眼。
“不过还只长大了一点。”游颖又微微蹙着眉心说,
“跟你说过这么多次,自己有夜盲症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上,结果我一走过来就看见你还把窗帘拉得那么严实。
万一午觉醒来看不见磕磕碰碰怎么办?你高三那年因为夜盲症摔一跤差点破相还记得吗?”
池不渝咬了咬唇,“其实我也就只有一点点夜盲……”
“那也得小心。”游颖不太满意她的反驳。
池不渝乖巧点头,“知道了。”
又微微仰头,在围巾里蹭蹭下巴,看到吊灯里新换的灯泡灯丝发着灼热的黄光,暖暖融融的。
她吸了吸有些发凉的鼻子。
整个脑子却好像被那缠绕在一起的发热灯丝捆住,失魂落魄地拽到今天上午——
崔栖烬抱着衣服离开后。
半晌,工作室内安安静静,晦暗无光。池不渝闷在那张单人床上。
脸在枕头上滚来滚去,脑子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没有开机。
只觉得周围好黑,像浓密的机油在空气中流淌。她愣了一会,捋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抹一把有些僵硬的脸,摸索着床边的灯光开关。
按一下,没有亮。
迟钝地反应过来——灯好像从昨天就坏了。
夜盲症患者很难适应昏暗光线的环境。而她只是属于后天形成的一点点夜盲,就已经在夜晚会出现视物不清的状况。
刚开始因为这件事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后来慢慢习惯这种高浓度的黑暗,稍微有一点灯光也能摸索着正常生活。
只是现在……
池不渝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尖,想要往床下地毯上摸索。
结果还没碰到地面,门口却突然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她连忙往回缩。
僵了一会,又胡乱像条鱼翻滚似的翻了个边,东一脚西一脚。
仓皇紧促地将卷成银丝卷似的被子蹬开,半眯着眼看了一下黢黑的现状。
应该和刚刚差不多吧?
这么想着,她心惊肉跳地阖紧眼皮,可门口的脚步声却停了。好一会,周围没有其他动静,空气中只剩下她刚刚被吓到心脏狂跳的声音。
她抿紧嘴巴。
突然觉得自己这时候肯定不太好看,脸没有洗,头发乱七八糟,刚醒过来也不知道脸肿不肿,有没有双下巴。
横七竖八地躺着,似乎也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胡思乱想间,门把手被从外面扭动了,难不成刚刚崔栖烬没有帮她锁门?可崔栖烬分明是一个宁愿做完人生六十年计划再按部就班出生的人,怎么会变得这么不谨慎?
池不渝闭紧眼皮想。
却又在脚步声轻轻地踏进来之后,微微收收自己怕被挤出来的双下巴,很僵硬地翻了个身,腿伸直,手摆到枕头上……
她自认为自己在很自然地调整仪态。
却好像怎么都不太满意,可要是调整得太频繁,崔栖烬肯定会怀疑。
——池不渝有些惆怅地想。
但这么久崔栖烬也没有走到床边来,反而是室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是在搬凳子,又好像是在拆东西,不过这些声响都被克制得很轻,应该是怕吵醒她。
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池不渝偷偷摸摸地想。
却又实在没能忍住,于是佯装翻身,在枕头上假装在梦中动了动脸。
这时崔栖烬停了一下。
池不渝连忙不敢再动。半分钟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继续传来。
她放慢呼吸。
下一秒感觉阖住的视野亮了一个度,隔着薄薄的眼皮发着一点点亮。
忍不住微微半睁起眼,视野伊始像坠入湖泊一样晦暗朦胧,后来逐渐变得稍亮一些。隔着若隐若现的悬挂衣物,一张停在吊灯下的吱呀吱呀木椅,灰蓝被单挡了一半视野,她看到去而复返的崔栖烬——
松松垮垮裹一件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的大棉袄,顶着乱糟糟散乱的头发,毫无形象可言,苍白的脸上只有疲倦和不耐……
手上拿了个崭新的灯泡,正往吊灯上扭。此时应该是刚刚好扭上去,灯却忽然亮了,而崔栖烬大概是没料到灯是亮的,一下子被刺得眯紧眼皮,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
没过几秒,缓过来后,似乎要往她这边瞥过来。
于是池不渝立刻闭紧眼睛,又十分煎熬地等了几个呼吸,她听到灯泡继续扭动的声音,忍不住又半睁开一只眼。
幸好崔栖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而是紧抿着唇,专心致志地扭紧灯泡,弄好之后弯着腰从椅子上下来。
纤长睫毛眨了一下,鼻梢上似乎抹了一点手上的灰。怪狼狈的。
大概是知道自己脸上沾了不少灰,表情很厌恶,想举起手来擦又停在空中。
盯着自己满是灰尘的手看了好一会。
表情越来越嫌弃,最后还是捡起了被换下来的旧灯泡,在飞扬灰尘里不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
这时池不渝慌张间佯装翻身,使劲将脸埋在枕头里。直到脚步声重新传来。
是崔栖烬踏着轻飘飘的步子走了出去。
池不渝总算呼出一口气,稀里糊涂地睁眼,迟缓地眨了眨眼,盯着床边伸手就可以够到的灯光开关。
好一会,终于慢吞吞伸出自己已经压得发麻的手,按下开关。
“哒”地一声。灯关了。视野重新恢复那种高浓度的黑暗。
“哒”地一声。灯又亮了……
新换上的灯泡大张旗鼓,鼓足力气浇灭昨夜所有的黑暗混沌,将池不渝脑子里那个仅剩念头浇得越发清晰——
大白天的,这个人特地回来给她换什么灯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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