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在逃恋爱脑 > 9、「热带鱼」
    q:所以你为什么要推选崔木火当你们班的文娱委员?


    a:哈哈,秘~密~


    -


    准确来说,崔栖烬认为自己对待池不渝的认知态度,并不可以被完全概括为“讨厌”。


    说“讨厌”太夸张。


    她只是不认同池不渝在许多方面的处事方式,类似一种天生的气场不合。


    就像直到现在。


    她还是时不时想起当时在入学晚会上眼圈都憋红的池不渝,也还是觉得这个人真的好笨,好不可理喻。


    ——都没当几天同学,就因为两个名字,哪里有崴了脚还要同甘共苦的道理。


    初雪夜已然过去,这会街上出来玩雪消食吹风的人很多,慢悠悠地拖着步子,晃成虚虚实实的重影。


    就在池不渝一不小心望过来之后。


    又有一辆小电驴慢悠悠地开过去,掀开类似于胶着状态的风。


    隔着马路上漂浮穿梭的虚化重影,她们看起来像一帧静止的电影镜头。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或嘈杂,或慌乱。


    只有她们两个分站在街两边。她拎着刚买的芒果,她手心空空,轻轻咬着唇。


    一动不动地对望。


    好像只有她们两个是静止的,又好像只有她们两个是流动的。


    “哎,我怎么看见水水了呢?”陈文燃高亢的声音出现。


    崔栖烬陡然间回过神来。


    隔着一晃而过的流淌车灯,马路上的薄雪,红绿灯散发的绿灯光束,陈文燃手中小布丁散发的甜蜜气息……


    她看到池不渝犹豫了一会,先是往唱片店前面走了几步,然后又顿住,煎熬了几秒。


    便又回头走到斑马线那里,然后往这边走了过来。


    慢吞吞的,双手揣在兜里,微微绑在低侧的丸子头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像一颗绵绵软软的柿子。并且还是一颗……很遵守交通规则的柿子。


    “水水是过来了哈?”陈文燃像在做实况转播。


    崔栖烬目不斜视。


    那颗近视三百度的笨柿子低着头过马路也不怕被车撞。


    她淡淡地说,“你的小布丁要融化了。”


    “是吗?”陈文燃大惊失色,急忙收拾残局,又含糊地说,“你都没看你怎么知道?”


    崔栖烬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等池不渝过完马路,才不疾不徐地移开视线,瞥向乱七八糟的陈文燃。


    十分嫌弃地从随身的兜里掏出整包手帕纸,很随意地扔给她。


    “这还用看?”


    陈文燃接过纸巾。


    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却又立马朝她身后扬起一个笑容,


    “哈喽啊水水,好久没见~”


    大概是大学时养成的习惯。陈文燃对那边军师的态度简直是热情似火。


    每次见面都笑嘻嘻的,和池不渝说话的时候,一句话里带着几个波浪号。


    和崔栖烬截然相反。


    ——崔栖烬盯着陈文燃手中快要融化的小布丁,不动声色地想。


    “好久没见哇陈文燃同学。”


    池不渝的声音在身后出现,听上去笑到眼睛都眯起来。这个女人很喜欢喊“xxx同学”。


    因为小时候语言定型的关键期在台湾那边待了两三年。她讲成都话半生不熟,讲普通话大部分时候都有点尾音。


    但又不至于是台湾腔。


    很标准的普通话,但整体一句话说起来的时候都是往上飘着的,很轻,不会显得太累赘。


    “是哦,应该是从你夏天去香港之后念那个服装课程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耶?”


    以至于陈文燃在听说这件事之后,就经常不自觉用台湾腔跟池不渝讲话。


    简直装怪。


    崔栖烬想。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一眼池不渝。果然,池不渝听到“香港”这个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该想起的回忆。


    “是这样没错啦……”池不渝抿紧着唇。


    看了她一眼,又闷着低头,雪地靴靴底在薄薄的雪泥上胡乱蹭了蹭。


    “你的鞋底要磨穿了。”


    “你的嘴巴怎么样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


    话落,池不渝抬眼,目光落到她微微敛起的唇上,鼻梢皱了皱。


    崔栖烬也下意识抬眼,瞄了一眼池不渝,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轻飘飘地说,


    “能吃饭能喝水,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就会好。”


    她这么说,陈文燃突然“哈”一声。


    崔栖烬淡然瞥过去。


    陈文燃又一口将小布丁一口含在嘴里,做好闭紧嘴巴的准备。


    明天就会好?


    谁不知道崔栖烬这个病秧子恢复能力很差,只要身上一出现什么伤口就很难好。


    “真的吗?”果然,池不渝也知道这件事。没放松警惕,而是十分担忧地问,“要不要涂点什么药膏?”


    “不用。”崔栖烬说,又强调,“我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伤口就生病发烧。”


    而且,药膏涂在嘴上的味道很难闻,还泛苦。她忍不了这种味道,宁愿不涂。反正过不了多久也会自己好,就是时间拖得比其他人长一点。


    比起难闻的气味,她选择忍受疼痛。


    “好吧。”


    池不渝揣着兜点点头,目光下落,似乎是看到她手上拎着的芒果。愣了一会,又问,


    “那你没吃那个芒果哇?”


    “她吃了。”在崔栖烬回答之前,陈文燃答得飞快,


    “一回来就吃了,刚开始切成一大片吃不了,后面又切成小块,吃得干干净净,一块都不给我留。”


    崔栖烬维持嘴角微笑,看向陈文燃手中那根光秃秃的棍,友好地提醒她,“你一直举着这根棍不累吗?”


    “不累——”陈文燃话说到一半。


    下一秒看到崔栖烬嘴角的微笑,戛然而止,干巴巴补了一句,“才怪。”


    “我扔垃圾去,扔垃圾去。”


    一边说着,一边就攥着这根木棍儿,头也不回地去找垃圾桶。


    崔栖烬目送她离开。


    确认她一去不复返了,嘴角维持的微笑敛起来,再转头,瞥到正在偷看她嘴角状况的池不渝,鬼鬼祟祟的。


    于是又耐心地解释,


    “真的不痛。不给她吃是因为芒果不甜,她吐槽起来就没完,我懒得听。”


    “那颗芒果不甜吗?”池不渝果然会抓重点。


    崔栖烬卡了壳。


    顿了两秒,缓缓吐出两个字,“一般。”


    “好吧。”池不渝瘪了瘪嘴,这时候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


    恰好身后传来一声“扑通”的响声,听起来像是一大块雪掉落到地上成了碎块。


    池不渝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望过去,脸瞬间垮了下来。崔栖烬顺着往后看,正好几个穿北面羽绒服套着校服的初中生嘻嘻哈哈地路过。


    而在他们刚刚路过的地方。


    是一个已经被毁得乱七八糟的雪人,地上散落着一顶圣诞小帽,和一条细细的红色小围巾,此刻被刚刚踢下来的碎雪胡乱地压着,很狼狈很窘迫。


    残留在长椅上的半个身子圆滚滚的,之前的可爱造型还依稀可见。


    崔栖烬蹙起眉,看已经走远却还能听到笑声的几个初中生。她对这种十分具有破坏欲的人没有任何好感。


    又看一眼已经残缺的雪人。当然也没有好心到去将雪人复原。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下一秒,就听见自己身旁响起沙沙的踩雪声。


    一转头,她看见那个残缺雪人旁边,多了一个粉菠萝色的人。


    是池不渝,正微微抿着唇。


    不太满意地盯了一会那边走远的几个初中生,似乎是正在思考将人喊回来给雪人道歉的可能性。


    但最后又还是决定自己干。


    池不渝将一直揣在兜里的双手伸出来,捡起地上的围巾和圣诞小帽,皱巴着脸,拍拍上面有些凌乱有些被踩脏的碎雪。


    先放在长椅上。


    而后又四处张望,看见那边草地上还堆着些没被人毁坏的新雪。便长途跋涉过去,途中还差点踩到一个水坑。


    最后捧着雪回来,有些气喘。


    但还是微微弯着腰,仔细地围着那个残缺雪人转了两圈,用自己捧回来的雪给已经被踢掉半个身子的雪人,重新一捧一捧地捏紧。


    表情认真,仿佛在给一个从来就没有过生命的雪人,赋予专属于她池不渝的生命。


    崔栖烬看池不渝微微弯着腰的背影,看池不渝头上那个侧丸子头被寒风吹得飘摇。


    看池不渝手套上的loopy沾上白白的雪,甚至有被糊成一团的风险。


    在“不关我事”、“雪地靴已经够脏了”和“雪很脏的”种种想法之间……


    她认命地走到池不渝旁边。


    先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绒绒的发顶,隔好几秒,轻轻地问,


    “反正明天也会融得个干干净净,还补起来做什么?”


    池不渝拍一捧雪拍到雪人身子上。


    在她这个角度只能望到池不渝微微被冻红的耳根子,听到池不渝很理所当然地说,


    “反正都要被融掉,那为什么不能漂漂亮亮地融掉呢?”


    崔栖烬和她的观点并不一致,“就算你现在补好,它也可能马上会被踢掉。”


    池不渝听到这话停了下来。好像是觉得她说得对,好像是真的认可她的想法——没有必要做无用功。


    但下一秒,就又“啪嗒”堆了一块雪上去,用手掌挤紧,整个后脑勺都仿佛在用力,


    “那我得按紧点,让它不会被那么轻易踢掉。”


    你按得再紧它也还是抵不过人类的一脚——崔栖烬觉得自己应该想要这么说。


    但她没有。


    因为她恰好发现自己微微弯腰的时候外套不会拖到地上,恰好发现衣兜里装着备用的一次性手套,恰好又发现了一块崭新的白雪而池不渝恰好没有发现……


    以至于,她拎着芒果想转身就走的那一秒,突然就把那一袋芒果扔到了长椅上,脚步莫名其妙就拐到了那块崭新白雪的所在地。


    慢条斯理地戴上一次性手套,表情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雪。勉强在其中找了一块自认为最干净的。


    挖出来,递给池不渝。


    池不渝从她手中接过雪,朝她笑,漂亮的眼睛弯成倒月牙,“我就知道你会帮忙。”


    崔栖烬瞥她一眼,淡淡地说,“我是为了感谢你的芒果。”


    又补一句,“虽然不甜。”


    接着看到池不渝的粉菠萝色大衣拖在地上,蹭了点雪泥。


    而本人浑然不觉,心情好地昂昂下巴,“嗯哼~”一声,


    “知道那个芒果不甜了。”


    又轻飘飘地说那句,“崔木火,你小娃儿得很嘛~”


    像个会哼哼的粉菠萝。还是个有尾巴的。


    车灯淌过,崔栖烬盯了一会拖在地上的大衣衣角,实在忍不住,便伸手去把粉菠萝的尾巴提起来。


    看大衣上的碎雪,又看逐渐成型的雪人。


    不知为何她的注意力真的十分容易被池不渝带跑偏,明明她留下来是觉得有必要和池不渝讨论一下昨夜的事情,而明明现在她们应该彼此之间都很尴尬,氛围也很怪。


    她应该淡淡说一句,我们没有做。


    而池不渝要回答,好好好,那太好了。


    然后就彼此默契地将这件事带过去,恢复成以前几乎不单独共处一室的状态。


    但此时此刻。


    她们竟然一起蹲在路边,补一个明天就注定要融化的雪人。没有人讲尴尬的话,氛围也没有她设想地那么怪。


    而崔栖烬只顾着想池不渝好傻,又想她们两个这样蹲在路边好傻。


    大概是某种电影拍摄带来的后遗症,爱情迷航街仍存着那部热带风格电影的细枝末节——路边摊切得大块的水果,穿梭其中裹着绒绒毛边的红黄车灯,潮湿朦胧的公路,明亮变幻的光调……


    电影里有一帧构图很美,她还记得那一帧的视角是从上往下俯视。


    那个时候整条街看起来像一个清透健康的水族箱,里面游动着不同品类的热带鱼。


    生活在成都的热带鱼。崔栖烬看着池不渝饱满年轻的侧脸。


    看到池不渝皱起脸,好一会从自己兜里翻出口红,摘了手套,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了一点,再去抹到被堆成loopy造型的雪人耳朵上。


    于是白色雪人上多了一点粉色。


    崔栖烬很突然地又看到那一帧画面,她一直觉得那个年轻的电影导演不可理喻,为什么非要在成都搭一整条街景拍热带?


    就像此时此刻的池不渝。


    执意要将原本就要融化的雪人再拼凑起来,好似只要能够完完整整地融化,就是在既定宿命里一场更浪漫的燃烧。


    于是她想,如果这里真的是个水族箱,大概其中就有一条热带鱼是粉菠萝色。


    笨得格格不入。


    半个小时后,她和这条粉菠萝热带鱼同时站起来,发现自己腿麻了。


    紧接着,身后有一阵风刮过来,然后是“叮铃”一声,自行车铃铛响。


    她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转过去。腿又麻着,一时之间没站稳,往正前方倾倒。


    电光火石间,她先是听见池不渝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小心”!。


    骤然视野再次出现那个“爱心”尾灯,紧接着一阵更大的风刮到喉间,她看到刚刚那个自行车骑手惊恐的表情,莫名感到颈间一紧。


    视野间有个丸子头在跳跃。


    下一秒。


    快要倒地之前,她看到一只厚厚的胳膊果决地直直伸过来。


    恍惚间她感觉这像一把到午时即刻落斩的铡刀,十分准确地横拦在她喉间。


    僵硬,笔直。


    将她拦得紧紧的,力道不轻不重。


    直到一道风在脖间猛然停止。


    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因为力的作用瞬间往下跳,下巴上传来微凉温度,是刚刚沾在池不渝大衣上的雪。


    崔栖烬连着“咳”了几下。


    脸色苍白地低头,看到池不渝微微握拳的五指loopy手套。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给了一个肘击。虽然这条粉菠萝热带鱼是为了救她。


    “池不渝……”


    她心累地阖一下眼。


    想自己和池不渝果然气场不合,一个南极一个北极,共处一室就会互斥。不然怎么好端端地做一件不留姓名的好事,站起来的时候都要发生这种事故?


    “啊?”池不渝茫然地应一声。


    崔栖烬忽然又觉得嘴巴更痛了。


    于是忍着痛意睁开眼。想推开池不渝横在自己身前的手,却又在看清之后莫名愣住——


    此时跳落到鼻尖的眼镜镜片起了雾,入眼的一切都朦胧潮湿。


    街对面红黄光影缓慢融化,像新鲜榨出来的果汁泼到镜片上,混乱迷虚,溅在那只微微伸在她面前的手上。


    还是那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loopy五指手套,但此刻胳膊已经稍稍往回缩了一下,紧接着手心缓缓展开。


    在手套里被包围着的——是一盒蓝粉色包装的外用凝胶。


    大概是被揣得有些久了,包装盒已经有些瘪,被捏得奇形怪状的。


    以至于她没能推得开。


    “这个不苦的。”


    接连有聒噪汽笛闪过,池不渝还是这样扶着她,声音很亮很软,


    “是我表姐上次从英国带回来给我准备治口腔溃疡的,还没用过。你要是……那个嘴巴一直痛的话,也可以涂来试试。”


    小心翼翼地把毛茸茸的手套往前伸了伸,又补一句,“虽然它不是芒果味。”


    造成事故的公路自行车晃晃悠悠地经过,往右转的时候爱心尾灯微微闪烁,像某种故障信号。


    怎么会有不苦的药?崔栖烬这样想。


    镜片上模糊气雾逐渐消散,视线缓慢聚焦,看到手套上loopy的圆脸微微跳了跳,而被握瘪的药盒包装上写着一串英文:


    6+months。


    “这是什么?”她明明看清了,却还是想要问。


    于是余光中,她看到池不渝顶着被寒风刮得红红的鼻梢,像那只粉色海狸那样眯着眼笑,给她一字一句地解释,


    “小~娃~儿~专~用~甜~甜~的~喔~”


    原来到了成都,6+months也要被这样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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