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慕靖安笑了下,似存心逗他,将扇子揣在了自己腰间。
他看着沈衍易垂下眼眸,故作不在乎的偏过头去,慕靖安无奈的把扇子取下放在沈衍易手心。
“不乐意不会说么?”慕靖安在他脸颊捏了一下:“谁教你的这么隐忍。”
慕靖安转身刚要出去,沈衍易在他身后轻轻开口:“我说过。”
“嗯?”慕靖安回头看他,眼神有丝疑惑。
“我说过的,但没人在乎。”沈衍易将扇子放回腰间,他看了眼表情意味不明的慕靖安,微微低下头继续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该做一个识趣的人,佯装羞涩一言不发,满足你自以为深情关爱我的幻想。”
慕靖安的表情已经彻底僵住。
但沈衍易说都说了,没有现在停下来的道理,他似笑非笑的抬起头:“''''谁教我这样隐忍''''?当然你不是始作俑者,我养成如此性格怨不着你,但你确实也在逼我隐忍,这一点你无从抵赖。抱歉,我真的忍不住要反驳你,而且我可能永远都是一个不识相的人。”
慕靖安好半天没有说话,从来没有人将他拆穿的毫无反驳余地。
再他说出那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其中的目的,实在是太顺嘴了。
以至于沈衍易明明白白的分析给他听,他都一时难以置信自己对沈衍易使的小聪明。
若是旁人这样与他说,他定要恼羞成怒,说不定还要将人赶出去永不复见。
但眼前的人是沈衍易,他一点都怒不起来,只觉得有些羞愧,羞愧自己没有用全部真心,疑心自己在弄虚作假。
“我索性告诉你。”慕靖安开口有些哑:“我不会放你走,这一点注定要违背你的意志。除此之外我会尽量满足你。”
沈衍易深舒一口气,无所谓道:“多谢。”他擦过慕靖安的肩膀,轻声说:“但我不太需要。”
慕靖安忍不住将他拉住,一把扽进怀里:“你说得对沈衍易,你确实很不识相。”
沈衍易两手抵着他肩膀,偏开头不看他。
“好在我不需要你识相。”慕靖安指尖在他脸颊轻轻滑过:“你只要有这副皮相就好了。”
沈衍易忍不住战-栗,慕靖安抬起她的下巴来势汹汹的吻上去。
过了一刻钟沈衍易才被抓着手臂带出来,方才整齐妥帖的衣裳,现在领口乱七八糟的。
夏哲颜眼观鼻鼻观心,邵英池蹙眉看了两眼,慕靖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沈衍易的衣裳有些狼狈后,顺势背过身将人挡住,亲手给沈衍易整理好。
慕靖安原本和邵英池骑马,夏哲颜一向是乘轿的。
临行前慕靖安问沈衍易会不会骑马,邵英池笑说:“得了吧,别让风给你的美人吹走了。”
所以沈衍易与夏哲颜同乘轿子,两人对坐,互不说话。
夏哲颜不是没有看到沈衍易袖口下露出的手指在发抖,但这不是跟他有关的事,他是不肯开口的。
路至半程时轿子莫名停下,慕靖安很小气的上了轿子,长臂一伸绕到后面,把沈衍易整个肩膀圈起来。
沈衍易仍然一动不动,维持着方才的坐姿。夏哲颜大概可以猜到,这位沈美人正紧绷着,不肯反应只是不想失态。
他们去的地方是郊外一处农庄,几乎是林子深处,旁边是瓜果秧树,二层小楼外观不出奇,往里走却别有洞天。
楼下开阔宽敞,一趟屏风分成两部分,两边都是软榻矮桌,楼上则是几个私密的雅间。
从庄子管事与他们的对话中,沈衍易听出来这地方是慕靖安的。
上了楼已经有几位看上去非富即贵的公子在喝茶,陪客的是几位言谈举止颇为热情的女校书和小倌儿。
他们纷纷起身给慕靖安行礼,慕靖安一摆手,正要落座时先把旁边的椅子推了下,把身后站着的沈衍易拉过来,示意他坐下。
原本沈衍易以为慕靖安至少要给自己几天脸色,没想到慕靖安若无其事的帮他添了茶,伺候的极其自然。
这样反而让沈衍易有些不安,他想道谢,但慕靖安一直没有看他,于是便罢了。
在场的似乎都很熟悉,放松而又有分寸的找自己的乐子,绝不明着多看沈衍易一眼,训练有素似的在沈衍易不注意是飞快的瞟一眼。
慕靖安丝毫不怀疑,任何人都无法忽视沈衍易的美貌,所以他“大度”的没有太计较此事。
淡粉色衣裳的小倌儿扇着折扇说自己念过书,识字。他的同伴拆台说不信。
一位被小倌儿唤作李公子的,正倒出自己钱袋子里的各色宝贝,笑着说:“既如此你写给我们看,写出一个字,我赏你一粒金瓜子,看你能从我这儿拿走多少。”
其余小倌儿女校书也跃跃欲试,李公子大方的点头:“谁会写谁拿。”
虽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但其实只针对陪酒的花红柳绿。
桌上铺宣纸的刷啦声和墨汁的味道无法忽视,此时已经陆续有人打量沈衍易。
沈衍易静静的端坐在那里,似游离在外。
其实在那个小倌儿说自己念过书时,慕靖安就就蹙了下眉。
夏哲颜也若无其事的看了沈衍易一眼,出乎意料的,沈衍易眼神淡漠到了极致,没露出一丝自艾自怜的神色。
不到一刻钟,女校书和小倌儿的脸上都写满了无能为力,纷纷将宣纸递给李公子。
邵英池嗤笑一声打趣他:“你又识得几个字?”
李公子啧了一声,佯装生气的推给他:“那邵状元你来。”
“我也不识字。”邵英池随手将一摞宣纸推到旁边,好巧不巧坐在他旁边的正是沈衍易。
夏哲颜眼神淡淡瞟过邵英池,慕靖安责怪的睨了他一眼。
谁知沈衍易并未拒绝,他动作礼貌有度的拿过粉衣裳小倌儿递给他的毛笔,对他轻轻点了下头,竟真的批改起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字。
他眼神扫过宣纸,在写错的字下面落下一个墨点,宣纸的主人是位蓝衣裳小倌儿,哎呀一声表示惋惜,辩解自己分明会写,一时粗心大意了。
他身段柔软的拧出弧度,歪在沈衍易的椅背上,几乎贴在了沈衍易耳边,吐息着说:“公子能否给奴家纠正?”
沈衍易没说话,但应他的话写了正确的写法。
小倌儿立马笑盈盈的,正要开口道谢,身子被向外猛地推开,他踉跄几下才站稳,花容失色的看向推他的慕靖安。
沈衍易叹了口气,回手拍了拍慕靖安的手臂,慕靖安奇异的没了脾气,并未再计较。
李公子打圆场,问小倌儿得了几粒瓜子,小倌儿还没回过神,谁都没料到沈衍易轻声开口:“十一粒。”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邵英池啧了一声提醒道:“为何不给,你供不起了?”
李公子哎一声数了十二颗给了那小倌儿,直到那小倌儿坐下再次笑起来,沈衍易才收回目光继续批改那些字。
沈衍易不仅样貌倾国倾城,气质更是优雅矜贵。
他不卑不亢的坐在那里写写划划,就让方才有看热闹心思的人生出怜惜,又因他冷淡疏离的神色望而却步。
简直是一轮天上月。
即便落入人间,映的也是慕靖安的池水。旁人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一张一张全部看完,沈衍易将一摞宣纸理好,顺手放到旁边高几上,剩下一小堆儿没发完的金瓜子,被他们嬉笑着一抢而空。
李公子财大气粗只是笑着看他们挣,沈衍易动作起身,被慕靖安拉住了手腕:“你做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沈衍易说。
“坐下。”慕靖安微微用力,沈衍易不与他争执,闻言坐下了,慕靖安又补了一句:“此处近山,草丛树灌里说不好窜出来什么东西,你哪里应付得了?”
沈衍易点头:“是。”
才过了多久他又是一副温驯模样了,慕靖安简直拿他没办法,心里憋着股气无法发泄。
他刚坐下不久,吴甸就进来了,附在慕靖安耳边说了几句话。
慕靖安听后哼笑一声,悠闲的喝了盏茶,又吩咐小二去上几道糕点,必得有玫瑰杏肉软酪。
小儿应了,慕靖安语气散漫:“成,我老子要见我,我去别院一趟。”
他路过夏哲颜:“人我先留在这儿,你照应着点,要不多久我就回来了。”
慕靖安一走,在座对沈衍易的好奇都按捺不住了,即便有所收敛,一个接一个的目光也无法忽视。
他们一时摸不准,眼前的人究竟得是什么样的身份,让慕靖安既能为他拉椅子倒水,又敛着气压制。
伺候和管制矛盾的同时出现在对待一个人的态度上,那就只能是得宠的家里人了,但沈衍易的气质又实在不像,怎么看都是慕靖安欺男霸女。
邵英池瞧着那些起起落落的打量,噗嗤一笑:“殿下也真放心。”
不过只是看两眼,沈衍易疏离冷淡的气场也很赶人,倒是没人敢与他说什么,都只能装作没有沈衍易这个人存在。
沈衍易在这些人中勉强挑出来个能说话的,他走到夏哲颜附近,告诉他:“我去楼下,不走远。”
“嗯。”夏哲颜拿出一块银元给他,像是对待要出去玩,同兄长报备的弟弟。
沈衍易本来不想要,但想到这里鬼使神差的接了。
庄子是慕靖安的,自然不接待外客,宽敞的一楼空无一人,只有位管事坐在柜台后面编蒲扇,见到沈衍易在床边小桌坐下,过来上了盏茶。
窗台上慢腾腾挪过来一只小雀儿,哒哒哒不知在啄什么,胖乎乎的很是专注。
沈衍易静悄悄看着,它忽然煽动翅膀,慌不择路的飞起来撞到了窗框,沈衍易捡起来撞晕后两脚朝天的小雀儿,看向在对面落座的夏哲颜。
小雀儿在沈衍易手心渐渐恢复意识,没心没肺的啄着沈衍易的虎口,没啄两下沈衍易手一抖,将却往窗外一送,小雀儿展翅飞走了。
夏哲颜才看见沈衍易手上有一点血,原来是虎口处啄破了。
“你是细皮嫩肉的。”夏哲颜将帕子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你应该见过慕靖安的手,练刀枪剑戟的茧子,换成他的话,鸟肯定啄不破。”
“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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