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去学堂。”


    听到舒徊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桂小山无语道:“你真的没和我娘亲商量好,一起来骗我?”


    舒徊说道:“当然不是。”


    桂小山迟疑片刻:“可是……”他说道,“可是, 蝴蝶破茧, 和我去学堂有什么关系呢?我以为你要说一番破茧之前必经风雨历练的大道理, 你却是劝我去学堂。”


    舒徊想了想, 说道:“因为我也想去。”


    桂小山:“啊?”


    “只要你去学堂,看在桂家资助府学事业多年的份上, 学堂一定会为了你进行一次扩招。”舒徊说道, “而我, 我满足了我的愿望,说不定心情一好……我就告诉你怎么让蝴蝶破茧了。”


    桂小山:“……”


    拳头捏紧了!


    舒徊不以为意,提醒道道:“蝶茧是由我的术指引从你梦中显化而来。”


    “我知道。”桂小山自己答应的。


    桂小山思索片刻,“不对啊,你想去府学, 我可以跟爹娘说, 你治好了我,他们一定会愿意帮忙的!”


    舒徊却说道:“你的病, 没有完全治好。”


    桂小山失语,困惑道:“可是我不做梦了。”


    “因为你已经从梦中醒来。”


    而梦中的核心——那一对蝴蝶,也有了现实中的形态。


    舒徊淡淡道,“可是,谁知道现在是不是一场新的梦境?”


    桂小山悚然一惊,“一点都不好笑。”


    舒徊面色未改,亦不曾改口。


    桂小山意识到他并没有开玩笑。


    “你需要让你的蝴蝶醒来。”舒徊说道, “只有我知道方法。”


    其实他不知道。


    但是也无所谓了。


    桂小山会自动把一切都合理化的。


    桂小山明白了。


    自己去学堂,舒徊跟着一起去, 会让舒徊高兴,舒徊高兴了,就会把最终的药方告诉自己。最终的药方就是让自己的蝴蝶破茧的办法……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阿娘。”桂小山说道,“尽快入学,对不对?”


    “当然。”


    得到舒徊肯定的答案,桂小山打足精神快步离开——一点都不像因为离魂梦游症成天昏睡在床上的人。


    他把舒徊独自留下来了。


    枕头边上的蝶茧盒子也没有收。


    他很放心舒徊……


    好吧,其实是桂小山明白,在舒徊面前,他藏起来与否都没区别。


    至于房间……


    桂小山的房间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嗯,蝶茧除外。


    可蝶茧本就是舒徊帮他制作出来的。


    望着随风摇曳的花窗门,舒徊若有所思。


    比自己预计得顺利。


    但是,在这里,他能够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么?


    他轻轻弹指,盛着蝶茧的盒子被重新关上。


    舒徊并未说谎,这对蝶茧确实是从桂小山的梦境中提炼出来的。这是桂小山心里的欲望,是虚幻梦境中唯一的真实化身。


    ——那自己呢?


    舒徊静静想到。


    那我心里的欲望,究竟在哪里?


    此世若琉璃泡影,一戳即破。


    人人心中都有欲望,戳破了能看见。


    偏偏他的心是空的。


    可是……


    他的心里,应该有东西才对啊。


    舒徊凝眉,十分不满。


    【你——】


    脑海中响起了非常没有眼色的神秘声音。


    舒徊手动消音,不满道:“你太吵了。”


    【你心里明明就有欲望。】


    “那是你赋予的,不是我自己的。”舒徊被神秘声音提醒了,说道,“鸠占鹊巢的把戏,不要拿来卖弄了。”


    【……】


    神秘声音又一次被哽住,偏偏舒徊还要说:“奇怪,我应该能够把你赶出去的……算了,虽然现在动不了你,但是账我记下了。”


    【………】


    神秘声音不存在的嘴角抽动,三分好笑七分无语,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是你们自己来找我的。】


    你们……


    果然!自己还有同伴!


    舒徊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肯定:这个世界是假的,他、还有他的同伴,抱着某个目的来到此地,并且丢失了记忆……


    至于在自己脑海里说话的奇怪东西?


    舒徊猜测应当是此方天地规则显化的灵识之类的事物,虽然失去了进来前的记忆,但是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和类似的东西打过交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即使忘记大多数记忆,也对它有印象。


    他醒来的地方,其实不在定南道。


    脑海里的神秘声音,则是自他醒来之时就存在了,一直在鼓动自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


    不过舒徊没上当。


    甚至从神秘声音那里套来了自己同伴们可能在的地方。


    于是,他就来定南道的丰都了。


    桂小山沉迷梦境,灵蝶是他的欲望,其实……其实舒徊觉得桂小山可能是自己的同伴。


    但是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也就不急着相认了。


    学堂,同样是舒徊套出来的信息。


    那里……会有更多的同伴么?


    舒徊有些期待.


    丰都城内,大伯跟着老主顾去拜访了有府学关系的人物,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收获满满的回了大溪村。


    当天就在餐桌上和少年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阿明,半个月后府城学堂会发布招生的通知!”他高兴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小福羡慕:“阿明还能玩半个月。”


    少年知道,小福后天就会被大伯送去隔壁村的村学——村学的规矩没有府城多,随时都可以新添学生。


    大伯瞅他一眼,说道:“阿明什么时候玩过?”


    小福眨了眨眼,“阿明天天上山……”


    爹爹不允许他跟着阿明一起上山玩。


    其实少年不是天天都去,但是对小福来说,少年十天有八天会上山,算得上是天天上山了。


    大伯将目光投向少年,少年意会,“我上山是去做正事。”


    “正事?”


    “养家。”


    大伯:“……咳。阿明,到了学堂里,就不要想这些事了。安心读书,学本事。”


    还有半个月才是府城学堂扩招的日子,这对少年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他还有时间和大溪村附近的朋友告别。


    ——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山林深处的兔姐被他放进了这个范围里。


    时间充裕,半个月里,少年进山时特意寻找兔姐,同她撞上了两三次。


    带着兔姐复习了几遍拳法,又对着兔姐念了三遍三十六兵法的书,少年的心勉强放下了。


    是啦,他怼神秘声音的时候说得十分笃定,但是又怎么能对兔姐的安全真的全然不在意呢?


    极通人性的兔姐,一定能够理解三十六兵法,在莽莽深山中安全活下来。


    少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沾上的草末,“这次真的走了,要保重啊。”


    兔姐像人一般站直,两条前肢碰在一起,看着也是在对他告别。


    少年唇角泛起微笑。


    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冰蓝色的眼珠渐渐水润,兔子明白,这个人类要离开大溪村了,一人一兔互相帮助过,缘分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大家活着便会认识新的朋友……


    她正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不一般的声音!


    “!”


    兔子猛扑!


    咬住少年的衣角。


    “嗯?”


    猝不及防被她留住的少年愣了愣,蹲下来同她说道:“怎么了?”


    兔子直着身体比划。


    眨巴眨巴冰蓝色眼睛,和少年对视。


    少年迟疑:“嗯……你有新的发现么?”


    新的发现。


    兔子思索了会,点头。


    确实在山里很少见呢!


    少年抬头看一眼天色,说道:“那你带路,我跟你过去。”


    兔子点点头,扭身往山林更深处跑。


    少年认识现在走的路,“兔姐,这不是去年采药的路么?”


    去年兔姐带他走过,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条路最终是通向一处极为幽深的峡谷。他在峡谷里找到了一株特别罕见的药草。


    兔子蹦蹦跳跳肯定。


    没错的呀,就是那条路。


    少年心下疑惑:一年的时间,恐怕长不出新的药草,要留出足够的生长时间才能够可持续发展。


    他跟着兔姐的脚步一直走。


    与他预料的一样,兔姐带他来的地方,就是去年的幽深峡谷。


    只是……


    少年面色一变。


    他闻到了风中飘来的血腥味。


    他停住脚步。


    兔子扭头看他。


    少年严肃道:“兔姐,里面是人?”


    兔子点头,眼里闪着光。


    怎么样,是不是在山里很稀有?


    作为离别礼物,够不够劲?


    少年无语片刻:“……”


    他追问道:“还活着么?”


    兔子动了动耳朵,微弱的呼吸声。


    肯定点头。


    少年脸色凝重。


    此处深山野林,哪家的好人会往这里来?


    莫非是朝廷的通缉犯?


    只有伤者吗?后面有没有追兵?


    他提起十万分的警惕,弯腰把兔姐拎起,压低声音:“我们小心过去。”


    兔姐:“……”我可比你悄无声息多了!


    她瞪了瞪腿。


    少年安抚道:“兔姐,别怕。”


    他屏住呼吸,就地取材捡起一根树枝,往唯一通向峡谷的小路走去。


    小路很少有人走,布满枯枝杂草。


    生怕不小心踩到杂草惊动了人,少年每次落脚都小心翼翼。


    短短一段路,走了平时正常速度三倍的时间。


    伸出树枝,剥开遮住峡谷入口的藤蔓。


    峡谷里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第122章 第122章


    起初没有见到伤者, 但是血腥味更浓郁了。


    幽深峡谷只有最顶端投射下来的一线光,少年眯眼,但见目之所及的最远处似是有血迹, 遂继续往前走。


    峡谷里很安静。


    没有追兵, 至少暂时没有追兵。


    少年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往血迹蔓延过来的方向找过去。兔姐还在蹦腿, 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出去。


    “……”少年哎了声,“兔姐, 你给我找了好大的麻烦。”


    他已经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伤者。


    只有一个人。


    身上的穿着看似很普通, 但是……少年上手摸了摸, 入手丝滑,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布料。


    手上没有练武留下的茧,身形适中。


    不是练家子。


    伤在左半边身躯,有一道剑伤,血迹是这一处伤口留下来的。唇色苍白, 额头有冷汗, 想来是一路奔逃脱力了。


    少年站起身,望向峡谷的更远处。


    地上有这位伤者奔逃时洒下的血迹。此处峡谷很难寻, 凭借一个不是练家子的人,大概率不可能一个人甩开追兵来到这里,或许,那边有人给他断后。


    自己听不到声音,要么是断后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要么就是断后的人失败了,但如果失败了, 追兵应当追过来才是……


    少年倾向于是前者。


    他把兔姐放了下来。


    兔姐灵活地落到地上,欢快的呜呜声, 可算是把兔放下来了。


    不知道另一人离自己的距离,倒在地上的此人又快坚持不下去了……少年拿定主意,还是先给眼前这人处理伤口吧。


    若是自己不处理伤口,去找他的同伴,恐怕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他也没了。


    少年一边想着,一边从腰间掏出自制的金疮药,干净利落的把地上那人的衣服撕开,直接把药粉倒上去——


    条件简陋,只能将就着来了。


    自己没有收着力道,这个伤者或许会被疼醒。


    若是他好说话,便去问一问他的同伴在哪里。若是他不好说话……


    少年空着的手落到了腰间短刃旁边,随时可以握住短刃拔出来。


    这个距离,瞬息之间就可以割断伤者的脖子。


    他有百分百的自信。


    就凭借他打猎百分百的成功率!


    郁衍是被疼醒的。


    眼皮黏得很紧,他感觉到了伤口处的疼痛,比起纯粹的疼痛,似乎又……又有一点草药的感觉?


    郁衍不大肯定。


    他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一个劲往人烟少的地方跑,记忆中的自己似乎是跑到了一处山谷……似乎、好像,他没办法肯定。因为跑到最后,已经神志恍惚,只有肌肉记忆了。


    仔细听一听,是不是还有人在说话?


    “兔……草……”


    郁衍试图听清楚,却突然眼皮一沉——


    有什么东西按在了他的眼皮上!


    重重的,像是……


    “兔姐。”


    少年拎着兔姐的后颈,“你不要对伤者进行二次伤害啊。”


    兔姐无辜歪头。我哪有?


    她发出磨牙声,示意少年关注伤者:这个人要醒了。


    少年的注意力挪走。


    那一爪子把郁衍彻底拍清醒了——比伤口的疼痛刺激来得更快。他费力睁开眼睛,只能看到朦胧的暗影。


    这处峡谷里没有光。


    峡谷洒落的一线天光,在郁衍的身后,他看不到。


    少年半蹲着身体,短刃出鞘,抵在他的颈侧:“你的名字。”


    “……郁衍。”郁衍眨了眨眼睛,他正在逐渐适应峡谷里的黑暗,再过一会,他就能看清楚眼前朦胧的景象了,“是你救了我么,谢谢。”


    先道过谢,他方才急切请求道,“我还有一位同伴……他为我断后,可否请你去找一找他?”


    郁衍说道:“我会给你报酬。”


    他明明应当是虚弱的,说到会给报酬时却十分笃定,似乎没有他给不起的加码。


    短刃依然抵在他的颈侧,他听见这位不知名姓的少年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的身份?”


    郁衍心中飞速思考:听着声音很年轻,或许是山林附近村落里的人。自己可以把身份告诉他么?


    当他想到这个问题时,他先是想了自己把身份告诉少年的结果。心中没有预警。


    郁衍便直言道:“我来自帝都,是奉圣上旨意来定南道完成任务的。我腰间的令牌,出自官造,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少年审视着他。


    “我可以把你杀了,拿走你的令牌。”


    “……”郁衍说道,“首先,令牌上有我的印记,你用不了。其次,我觉得……你不会做这种事。”


    少年收起了短刃,“你我才刚刚见面。”


    伤口仍然在疼,但这是伤口正在药粉作用下缓缓愈合的疼痛,郁衍忍耐着疼痛,说道:“你救了我,于我有救命之恩。”


    少年想了想,“你的同伴离这里远吗?”


    郁衍闻言有些尴尬:“我不知道。”


    他一个人奔逃,跑到后来,早就不知道来路了。


    少年:“……?”


    就在他要说话的前一秒,郁衍赶忙补充道,“但是我身上有可以追踪到他的东西。”


    他指挥少年找到自己紧紧贴身藏着的物件:“这是子母印中的母印,可以追踪到服用过对应子引的人。”郁衍又教了少年驱使法门,“若是,若是他还活着,请你救他。我会一起支付报酬。”


    说到这里,他依然没说报酬是什么。


    不过少年并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天光一线,他抬头看了看,轻声道:“希望他离得不远。”


    少年起身,看向对谈话不感兴趣、已经跑到峡谷山壁边挥拳的兔姐,“兔姐,你看着他。”


    兔姐扭头,点了点。


    少年方才离开。


    用郁衍教授的法门驱使母印,母印中很快飘散出一丝淡淡的烟雾,指引在少年的身前,蔓延出去。


    郁衍仍旧躺在地上,他只能听见少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竟然,只用一遍就学会了驱使的法门。


    他心下震惊,只是这震惊很快又被无语取代。


    兔子跑到了他的脸边上,蹲下来,牢牢盯着他。


    “……”郁衍尝试喊道,“兔姐?”


    兔姐冷呵。


    没有分寸的人类!


    刚刚认识就喊自己兔姐,难道他喊了自己就会罩着他?


    ……兔姐犹豫。


    郁衍自顾自说道,“希望他一切顺利。”


    希望萧戈还活着。


    虽然他知道这希望有些渺茫。


    事情是如何发生到这一步的呢?


    在等待少年回来的时间里,郁衍开始回顾这一路的情况:


    他说出有一条更快到达定南道的路后,他和萧戈便离开了大部队单独行动。其实在那之前,也有两支小队离开了大部队。


    他们是第三支离开的队伍,按理来说并不起眼。


    依照着记忆中的路线疾行了三天三夜后,郁衍发觉有人开始跟踪他们了。


    利用学来的风水玄门道术,郁衍带着萧戈,试图把身后跟踪的人甩开,但是身后的人,似乎很熟悉钦天监的道术……


    郁衍没能坚持多久。


    好不容易抵达定南道边缘地带后,他们就和跟踪的人正面碰上了。


    一出手就是杀招。


    萧戈的刀很快,第一波跟踪的人被他杀光了。


    然后就是第二波。


    为了和追兵周旋,他们两开始逐渐远离正常的官道。小路,往山林里走。有郁衍在,他们在山林中也能找到方向,并不害怕在山林中迷路。


    但是……


    追兵也来了。


    一次、两次、三次……一天、两天、三天……


    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这一次追兵到来,萧戈就让他先跑,自己留下来断后了。


    郁衍脸色沉沉。


    追着他们的人,究竟是谁?


    其他的小队,会不会也被追杀?


    但他们来定南道的任务很隐秘…….


    少年走累了。


    母印依然在散发着雾气引路。


    ……兔姐真的,给我送了个大麻烦。


    偏偏他已经救了一个人了。


    总不能对另一个人见死不救。


    太阳往西走,他往雾气指引的方向走,约莫走了一个半时辰,总算嗅闻到了隐约的血腥味。


    快到目的地了。


    少年加快速度。


    [来人了……]


    [能走在山里的人类,肯定是大王的那个朋友!]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他肯定会救人吧!]


    [万一不会……我们等一等?]


    [——!你想被他抓住吗!]


    [不想不想不想!我们还是走吧!大王说过,吃人是不好的!]


    偷窥的鸟雀走兽惊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漫长的行走后,少年终于见到了倒在树后的伤者——郁衍的同伴。


    他身上的伤比郁衍厉害多了,几乎遍布整个身躯。


    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宽大的刀,即使昏迷失去意识也不曾放开。


    而他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


    生命力真顽强啊……


    少年暗自感叹。


    当然,除了本身的生命力顽强以外,这人选择的昏迷地点也非常讲究——他倒在树后,挨着树倒下来。


    那棵树是这座山林里的特产,少年只见过一次。


    见到这棵树引诱来一只野兽,把野兽牢牢捆住,漫漫消磨野兽的生命力。


    此刻,捆住野兽的藤蔓也捆在这位伤者的身上,变相的为他续命了。


    少年走近,本还在思索该如何解决他身上的藤蔓……


    藤蔓自己松开了。


    “……”


    少年神色微妙。


    兔姐到底是什么地位了啊!


    难道真的当了山大王吗!


    甩开脑子里莫名的思绪,少年动作利索给他来了一套金疮药粉淋身套餐。他带出来的金疮药不够用,不过他早有预料,在过来的路上就地取材随便弄了一些有疗伤功效的药草。


    凑合用用吧,保住命就行。


    把伤口洒了一遍药粉,他再度就地取材,从旁边的其他树上选取了几根粗一点的树枝,弄成了简易担架推车,把人挪了上去——


    推车,启动!.


    山林之外,有一队已经远离山林的黑衣人。


    看不清面容。


    “头儿,我们就这么离开么?”队伍里有人问道,“这算完成任务了还是算没完成啊?”


    “废话,当然是算完成了。”被他称作头儿的人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么?!”


    “不知道啊。”手下一脸茫然,“不就是山吗?我老家的山老多了,比这多多了。”


    头儿:“……”


    他翻了个白眼,无语道:“那是一只大妖的地盘。我们打不过它……没有人能够进入那片山林。它很讨厌人类。”


    头儿笃定道:“他们两个毛头小子跑进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况且,他们跑进去的时候已经是身受重伤。”


    手下懂了:“那就是说完成任务了。”


    “对啊。”头儿说道,“给多少钱,做多少事。我们收到的报酬可不值得和大妖对上……”


    第123章 第123章


    萧戈觉得自己很倒霉。


    被选拔为锦衣卫十三人之一, 要去定南道寻剑时,他是踌躇满志的。和自己的队友见面后,他就更有自信了——


    那可是郁衍诶!国师的关门弟子!


    郁衍没让他失望, 提出来有一条近路可以去定南道。十三组小队, 争分夺秒的任务,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萧戈不曾多想就答应了陪郁衍走近路。


    倒霉就倒霉在有人追杀。


    ……老实说, 萧戈知道,这怪不了郁衍。


    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


    郁衍带着自己周旋了数天, 已经很好了!


    而在他们山穷水尽的时候, 自己比郁衍能打一点, 当然要留下来断后了。


    奔跑进山林,感知到追杀者没有再追过来时,萧戈就明白有哪里不对劲——


    这山林里,一定有危险!


    而追杀他们的人明白危险来自何处,谨慎的不再前进, 他和郁衍却懵懵懂懂一头撞了进来。


    伤势太重昏迷时, 萧戈心中仍然悬着一口气。


    ……直到他醒过来,这口气依然在他的胸口空悬。


    我好像还活着。


    萧戈下意识动了动握着刀柄的手。


    嗯, 没有抽动。


    “你醒了?”


    匀速前进的推车停了下来。


    萧戈方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放在推车上,推着前进……说话的人好年轻。他轻轻的,分了好几次说完一整句话,“小兄弟,是你,救了我吗?”


    在他以为自己死翘翘的时候!


    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戈感觉自己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了,一时文思泉涌都会说文绉绉的诗句了……


    少年继续开始推车, 淡淡道:“差不多吧。我先遇见了郁衍,他请求我来找你。”


    “……呼。”萧戈放下心, 他没看错郁衍。“小兄弟,多谢你,我会……”


    “你会报答我的。”少年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郁衍也说过这句话。你现在还是闭嘴吧。”


    他说道:“你要休息。”


    自己提供的自制金疮药只是止住了伤口的血流,少年看着萧戈说话时起伏的胸膛,挺担心的:万一一个不慎,伤口崩裂,这个人死了……自己岂不是白跑一趟。


    头顶的太阳仍然在往西边落。


    少年无声叹气。


    自己恐怕是赶不上在天黑之前回家了。


    但至少还是要坚持不在外面过夜吧…….


    峡谷中。


    郁衍和兔姐仍然在大眼对小眼。


    郁衍:“兔姐,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了?”


    他说道:“让我挺紧张的。”


    兔子歪头:紧张什么?


    啧啧,心理素质果然不得行。


    兔姐摇了摇头,这些人类啊……


    兔姐依然盯着他,郁衍只能催眠自己不要在意,一边试图提出新的话题转移兔姐的注意力:“不知道恩人找到萧兄了么?”


    这是个好问题。


    兔姐动动耳朵,表示:快了。


    “快了?”郁衍追问道,“快了是多快?”


    兔姐已经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了峡谷天光蔓延的深处,刚刚少年正是从那个方向离开的。


    不用兔姐再废话,郁衍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声音。


    他猛然坐起来:“萧兄!恩人!”


    少年:“……看起来你休息好了。”


    郁衍诚恳道:“你给我用的金疮药很有效,不知道是哪一家药堂的作品?”


    “自制的。”少年淡淡说道,“这位就是你的同伴吧?”


    郁衍愣了愣。


    他在昏暗峡谷里待了一段时间,已经能够适应这种昏暗并看清峡谷里的景象。如今他坐起来了,才发觉这位救命恩人实在是过分年轻了!


    见郁衍不回答,少年眼神疑惑,催促他。


    郁衍回神:“对,是的,他就是我的同伴。”


    萧戈伤得很重。


    少年贴心地把推车推到了郁衍身边,让郁衍可以不费劲的看清楚同伴的情况。郁衍神色纠结,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


    “要说什么?”少年看出来了。


    “……”郁衍轻咳一声,“我的伤势不重,主要是脱力昏迷。但是我这位同伴……”他沉吟道,“他的伤势,恐怕短期内无法移动。”


    嗯。


    毫不意外。


    少年见到郁衍同伴的时候,就更加肯定了这是个棘手的麻烦。


    但是他救了人。


    肯定是有想法的。


    少年不假思索道:“我可以尝试给你们找一个养伤的地方。”


    那就最好不过了!


    郁衍欣喜道:“费用都好说!”


    少年扫了他一眼,“不急。”


    大伯家肯定是没办法藏下两个人的。


    自己肯定要回家。


    大溪村里……


    还有哪一家合适?


    村中百姓的名单在少年心中过了一遍,他拿定主意。


    就去那里吧。


    郁衍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适时出声道:“多谢。只是如何移动他呢?”


    用推车,或许太显眼了。


    少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选择看向兔姐。


    郁衍迟疑着跟随他,转移了目光。


    “兔姐,麻烦一人一半。”少年认真和她商量,“你想办法把郁衍的同伴弄出去。”


    “对了,他叫什么?”


    少年是在问郁衍。


    推车上的郁衍同伴早在不久前就再度陷入了昏迷。


    “萧戈。”郁衍代替无法开口说话的萧戈回答。


    少年点了点头,“兔姐,想办法把郁衍、萧戈弄出去。”


    兔姐呜呜问他:去哪里?


    “我带路。”


    少年知道一条小路,在傍晚的时间点,能够避开大溪村的大部分人目光,若是再谨慎一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们偷渡进大溪村。


    嗯……


    至于进村之后去哪里嘛……


    少年已经想到了这位冤大头人选。


    不不不——


    怎么能说是冤大头呢?


    分明是给对方找了一份能够轻松赚钱的差使。


    兔姐权衡片刻,慷慨点头,旋即仰着头、竖着耳朵,摆着姿势不动了。


    郁衍看着这幅难以理解的景象:“……?”


    兔、呃,兔姐这是做什么?


    少年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说道:“兔姐在召唤小弟。”


    “啊?”


    小弟来得速度很快。


    迎风飘扬一看就很好摸很柔软的火红毛发,郁衍的手有一点痒,但是在他看清楚小弟的体型后,蠢蠢欲动的心歇了下来——


    这位小弟过于壮硕了。


    似乎能够一爪子把自己踹倒呢。


    少年倒是不管这些,好奇摸了摸柔软蓬松的红毛,惊叹道:“兔姐,你竟然收了一只大狐狸当小弟!”


    兔姐得意挺起胸脯,小碎步走到小弟面前,用少年听不到的频率给小弟布置任务。


    小弟懂了。


    尾巴一卷,把站着的郁衍和躺在推车上的萧戈卷到了背上,尾巴尖儿轻柔扫过少年的手背,催促他带路。


    兔姐留在原地没动。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


    兔姐挥了挥手。


    把离别礼物带走,有缘再见。


    洒脱。


    少年会意一笑,同样挥了挥手。


    熟稔地带着一狐两人在山林间穿梭,离开山林又走上了隐秘的小路,丝毫没有惊动大溪村的其他人。


    少年听到了一处独立门户的院落前。


    大狐狸把背上的两个伤员放下来,挥了挥尾巴,踏着月色回山林去了。


    少年敲门——


    没应。


    少年直接推门进去,顺带着把两个伤员拉进门。


    听到响动从房里走出来的木无花:“……你给我带了什么麻烦。”


    “礼物。”少年神色自若。


    “礼物?你不要欺负我年纪大了不懂事——”提高的音调在大溪村的月色中过于显眼了,木无花不得不把声音放低,“这分明是两个伤员!而且……是朝廷的人。”


    少年:“你怕了?”


    木无花震惊:“你说什么!我当然不怕。”


    “那就让他们在你这里养伤吧。”少年没有心理负担的帮着介绍,“这是郁衍,拿刀的是他的同伴,萧戈。他们受伤了,需要地方养伤——对了,他们会支付报酬。”


    “报酬,我又不缺报酬……”木无花一边嘟囔一边让他们进屋,不要留在院中,“什么情况,你在哪里发现他们的?”


    他合上房门,果断抽了两件新衣服出来,指着屏风后面的空地,“你们两个,去把衣服换了。”


    郁衍:“……”


    萧戈还在昏迷。只能自己代劳了。


    他和萧戈到了屏风后面,木无花把少年拉到一边,“你在哪里发现他们的?”


    “我今天进山的时候发现的。”少年说道,“郁衍说他们是奉旨来定南道完成任务。”


    木无花脸色凝重:“他腰间的令牌,是钦天监的款式。”


    “先生好眼力。”换好衣服的郁衍搭着萧戈一起从屏风后出来,“郁某确实出身钦天监。”


    木无花没有看他,兀自抬手一挥,袖风挪开了屏风,他们换下来的带血的衣物正在屏风后放着。木无风又是一弹指,屋内灯烛上的火花蹦到了衣服上,瞬间将衣服烧毁得一干二净。


    一点灰都不曾留下。


    少年轻轻“哇”了声。


    木先生还藏着这么一手呢!


    木无花瞪他。


    我是想藏,但是是谁不让我藏了?


    郁衍先是一怔,旋即立刻拱手拜谢:“多谢先生!”


    木无花摆摆手,轻描淡写道:“小事。”


    他看向少年,“你还不走?”


    少年说道:“是该走了。”


    他还要找个借口应付大伯的盘问。


    木无花说道:“喝杯茶再走。”


    “好。”少年如善从流答应,喝了一杯茶壶里的冷茶才离开。


    屋内只剩下三个人。


    萧戈依然没醒。


    清醒的人只有木先生和郁衍。


    郁衍说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日后郁某回报也好有个去处。”


    木先生道:“木无花。”


    “木无花。”郁衍重复了一遍,淡笑道,“此木本来一花无。您该是木先生,还是林先生?”


    第124章 第124章


    “大溪村里, 只有木先生。”


    木无花坐下来,淡淡说道,“这里不是帝都。”


    郁衍脸色仍有些苍白, 他跟去桌边坐下, “帝都如何, 大溪村又如何, 先生真的不姓林了?”


    木无花笑了笑,“我说过了, 只有木先生。你是钦天监的人, 为什么来定南道?”


    “林家当年为何而死, 我就是为何而来。”郁衍说道。


    木无花脸色微变:“你有消息?”


    郁衍想了想,说道:“国师测算出了预言宝剑现世的具体地点,就在定南道。就算先生你现在杀了我和萧戈也无济于事——不止来了我们两个人。”


    木无花:“……林家当年献上去的宝剑,就是定南道挖出来的。”


    郁衍精神一振:“真的是定南道挖出来的?”


    木无花轻呵:“我知道,许多人觉得林家是在作假。但那柄剑, 确实是林家从定南道挖出来的……”时过经年, 他依然记得锈剑出世时的景象。


    听了他的话,郁衍实在有些疑惑:“可是在林相献剑以前, 先生已经离开林家了。”


    “是。因为谁知道那柄剑是不是真的?”木无花淡淡道,“我劝过他,让他不要献。但是他没有听。”


    郁衍沉默了一会,“先生还在,至少林家的血脉未绝。”


    “世人总以血脉论。”木无花再次重复,“可我现在姓木。”


    他不想再提自己的事情,主动问道:“既然是来定南道寻剑的, 怎么会遭到追杀,身受重伤?”


    郁衍沉声道:“我不知道。”


    他将自己和萧戈遭人追杀的事情如实说来, 又扭头朝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屏风后面看:“先生烧了我们的衣物,可是衣物上有不妥?”


    “或许吧。”木无花没有直接给出肯定的答复,“看着晦气。”


    郁衍沉默一会,“等萧戈的伤势养到可以下地活动,我和他便会离开。”


    木无花说道:“我们没有见过。”


    “……对。”郁衍笑起来,“我们没有见过。”


    木无花却说道:“报酬怎么算?”


    郁衍:“……”


    他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摸出钱袋,“郁某身上暂时只有这么多钱了。”


    木无花拿过来,掂量分量,满意道:“不错。”


    郁衍:“这就够了?”


    木无花瞥他一眼:“在大溪村能够用很久。”


    郁衍哦了声,“救了我们的那位少年,也是大溪村的人吗?”


    “他已经走了。自然是不想收你们的报酬。”


    “那便是了。”郁衍说道,“他用在我和萧戈身上的金疮药,见效很快……比帝都的药都要好。”


    木无花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他警告地看了眼郁衍:“你们两个在我这里养伤,可以,但是不能出去。”


    郁衍微微一怔,旋即扬起笑容,说道,“自然不会给先生添麻烦。”


    至于那位救了他们的少年……


    有缘还会再见.


    少年不清楚在木无花家中的郁衍的想法。


    他踩着夜色回了家,大伯果然在家中等他。


    “……哎。”


    兔姐送来的这个离别礼物,真是棘手。


    希望不会再有后续了。


    虽然是如此希望,但是少年心中隐隐约约有预感,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晚回来的事情并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哪怕少年说自己并没有在山林中过夜,大伯仍然同他促膝长谈了好一阵。


    最终决定明天临时去借骡车,明天就出发去府城。


    少年:“……是不是太赶了?”


    原本说的是后日再去。


    大伯瞪了他一眼:“后天去,你明天又跑到山上去怎么办?”


    少年讪讪:“我明天没打算上山……”


    大伯是不太信的,“就一两天的差距,明天去吧,正好多熟悉府城的的情况。上回打听消息的时候,只和我说了学堂大概的时间,早一点去,万一去晚了,错过了怎么搞?”


    看起来大伯心意已决。


    少年只能答应下来,回房收拾行囊。


    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包裹足以装下。


    第二日清晨,大伯借来了骡车,少年轻便行囊背在身上,骡车里堆了骡车主任、还有大溪村里三四家要拉去府城卖的货物,都是邻里,大伯会帮着把这些货物售卖了……嗯,中间的费用就不收了,毕竟这趟去府城,大伯肯定不会当天往返。


    他计划是找好住处,看着学堂的事情落地来着——去府城的时间不能太早,太早了在府城每住一天都是浪费钱,也不能太晚,太晚了会错过学堂的扩招。


    木先生照旧在村口凑热闹。


    自己给他带去的两个人,看起来没有给他带来麻烦。


    少年和木先生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又错开。


    今日天气好,大石头旁边围了不少孩童。小福不在里面,小福已经被送去隔壁村的村学了。


    一路上无风无波,骡车哒哒顺利抵达了府城城门口。


    坚硬宽阔的城墙,城门上大气恢弘的匾额写着“丰都城”三个字。


    少年跳下骡车,看着眼前的城门,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城门守卫简单检查过骡车,少年跟在大伯身后进了城,暂时找了家价格便宜的客栈安顿下来后,大伯出去说是要打听学堂的消息。


    少年把卖货和买东西的活揽下来。


    这也是村里约定俗成的事情,有人要进府城,村里各家总会看看自家有没有需要在府城才能买的东西,如果有的话就告诉进城的,让进城的人帮着捎带。


    大伯犹豫了一会,给他交代了货物的最低价格和常交易的店家,又叮嘱道:“不行就等我回来。”


    大伯对少年的能力是很放心的,只是他毕竟年纪小,带着这么多货物去卖,恐怕会被压价。


    见少年点头,大伯才略微放心,临走时把货物里的兽皮带走了,“正好我要去拜访的客人收兽皮,我直接带过去处理掉。”


    上一次来府城时,少年五岁。


    如今他十二岁。


    已经过了七年了。


    五岁时见过的府城印象早已朦胧,但少年一点儿都不怯场,大大方方拿着货物去讲价。村里的货物通常是有一批固定合作的收购商的,看在从前合作过许多次的份上,没有对少年一个人来提出异议。


    把要出手的货物都卖掉后,就要对照着村里人列的清单买东西了。


    在辗转各处店家出手货物的时候,他对丰都城的布局情况熟悉了不少,行走其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凝滞感。


    长长的清单上,大多都是很容易采买到的东西,唯有最后一项——


    要□□水楼的新品胭脂。


    是村里一户人家中要成亲的女郎想买。


    春水楼开在丰都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多数是女郎。


    少年站在春水楼前,颇觉自己有几分格格不入。


    但这是此行最后一样需要买的东西了……


    他想了想大伯过来的景象,默然无语,抬脚往春水楼里走。


    “您要买什么呢?”春水楼一楼的侍者迎上来,温和介绍着春水楼的特色胭脂。


    顶着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少年听着侍者介绍了大致的种类,直接道:“春水楼的新品胭脂是哪一种?家里有女郎要成婚。”


    “楼里新上的系列……十二花系列是一个月前新上的,若是成婚的女郎,我推荐这一款牡丹。”引着少年走到十二花系列的柜台前,侍者打开一盒样品,在手上试色给他看,“是正红色,很适合。”


    食指点了点盒里的胭脂,少年收回手揉搓,指腹上的胭脂晕染开颜色。


    少年说道,“就这个吧,买一盒。”


    侍者笑:“好!”


    他取了盒新的,去到了结账的柜台前包装,少年跟着走过去。


    安静的二楼传来脚步声。


    等待侍者包装无所事事的少年不禁抬头往上看了看。


    楼上下来了三个人,最左边的一看就是春水楼里的,剩下两人,瞧着与他的年岁差不多大,正中间的那人衣着华贵,另一人穿着一件素色的广袖圆领袍,乌发如瀑。


    “那是桂府的小公子。”


    将胭脂包装完的侍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桂府。


    少年听大伯说过。


    学堂扩招就是因为桂家小少爷的病治好了。


    “……他身边那个人呢?”


    侍者一怔,“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或许是治病的神医……”


    “神医?”


    “对,听说这次揭榜的神医和桂府小公子差不多大,我看着像。”侍者笑道,“客官,您的胭脂已经装好了。”


    考虑到使用胭脂的女郎要结亲,特意用了红艳艳的喜庆色。


    少年回神,收回视线:“哦,多谢。”


    楼梯上,桂小山稀奇道:“舒徊,竟然有和我们一样的少年来春水楼买胭脂!”


    他给娘亲定制的胭脂做好了,他是来取货的——其实春水楼可以送货上门,但是桂小山想自己出来走一走。


    “他肯定和我有共同语言!”桂小山遗憾道,“可惜他要走了。”


    他见着少年从侍者手中接过了胭脂盒。


    舒徊看过去,脚步顿住。


    他的视线是很好的。


    少年接胭脂盒时,露出了食指指腹上的胭脂色。


    舒徊看得一清二楚。


    第125章 第125章


    少年回到落脚客栈时, 大伯已经在了。


    “阿明,做得不错!”大伯先是夸了他,然后说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我们来的时间正好, 学堂扩招的时间定在了后天, 只持续一天的时间。”


    少年若有所思, 问道:“需要测试么?”


    “府学学堂,是与村学有些区别。”大伯说道, “据说, 府学里的先生会要对每个人单独进行谈话, 再决定是否能够加入学堂。”


    “只是谈话?”


    大伯有些迟疑:“……应当是吧,我问过了,那人肯定不会这次学堂考经卷诗文。”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明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后日一早我们就去学堂。”


    他神色凝重:“听说这次扩招的限制少……要来参与的人很多。我们早起, 去占位置。”.


    桂府。


    舒徊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学堂?”


    桂小山捧着甜瓜的手一顿:“后天啊,说好了后天。”他警惕道, “你不会想要催我明天就去吧?”


    他猛地摇头,“这可不行,学堂都说好了,后天开扩招……我是无所谓,城里。欸,对了,我们也要去啊, 你别忘了。”


    舒徊漫不经心,“嗯, 我记得。”


    “那你会去吧?”桂小山追问道,“搞特例不好!”


    他看到舒徊莫名笑了笑,摸不着头脑。


    舒徊眼带笑意,“当然会去。”


    春水楼见过的那个少年……


    他可以在学堂遇见,并且知道他的名字了。


    至于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用了一点小手段。


    舒徊心中毫无愧疚,他只是略用手段,弄清楚了少年来丰都的目的,对于他的姓名背景一概不知。


    但他应当会有个好名字。


    舒徊想起春水楼初见时,心绪潮涌。


    他觉得那个少年,一定是自己的同伴!


    而且……他们的关系应当顶好顶好!


    舒徊唇角微扬,整个人温和极了,桂小山捧着甜瓜愣了片刻,一溜烟拔腿跑了。


    舒徊的状态真奇怪。


    桂小山怂怂的.


    第二日少年没有出门,待在客栈里。后日清早,到了学堂扩招的那一天,大伯带着他去了府学学堂,门口处有一位先生指引登记——


    登记过后,才算挂上了号,可以等待先生谈话了,谈话的先生与登记的先生也并非同一个人,少年看到有来得更早的学生,被带着往学堂里走,想来面谈的地方在学堂之内。


    大伯只能送他到学堂门外。


    先生五人一组发放着登记的纸卷,轮到少年的时候,少年握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出自己的大名:


    君既明。


    大溪村里,用到大名的地方很少。


    名字的写法是他同木无花学来的。


    从前没什么感觉,如今明白自己要学剑后,君既明方才认为这个名字很不错。


    自古君子多配剑。


    而他恰好姓君。


    填完记录基本信息的纸卷,将纸卷交给学堂先生,君既明同这一组的其余四人一道,进入学堂,取到了等候谈话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一组人在等候了。


    正中间那位,前天他在春水楼见到过,正是桂家的小少爷,他不知道这位小少爷的名字,但知不知道似乎没有区别。


    这组人中,大部分人都拥簇在小少爷身边,最边上孤零零坐了一个人,在慢悠悠的倒茶。


    君既明见到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是在春水楼中,和桂家小少爷同行的那人!


    这可真是……


    有缘分啊。


    与君既明同组的四人走向了桂小山,试图同桂小山搭话。唯独君既明另辟蹊径,在独自倒茶的少年身边坐下,“我是君既明,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舒徊。”


    好看的墨眉微扬,舒徊温声道:“你也是来参加学堂考试的么?”


    这是一句废话。


    但君既明认真回答道:“对。”


    舒徊将没动过的茶杯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另外还有一小碟已经剥好的干果,“是学堂准备给等候的考生的。”


    他借花献佛。


    君既明笑了笑:“谢谢。”


    说罢,两人好一阵互相对视,相顾无言。


    君既明主动说道:“称呼舒兄有些疏远了……”


    他话音未落,舒徊立刻道:“你可以称呼我为阿徊,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十月初七。”君既明说道,“我今年十二岁。”


    舒徊笑道:“我也是十二岁!只不过,我的生辰在十月末尾了。”


    君既明有些惊讶:“我竟然比你大!”


    “没错。”舒徊弯眼,“既明哥哥,请多指教了。”


    听到舒徊的话,君既明瞬时恍惚,“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自从前日春水楼匆匆一瞥,君既明心中连绵不绝的空落感、总想觉得自己有东西丢了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有过一般。


    舒徊道:“许是我们前世有缘分。”


    此处人多耳杂,等有机会单独相处时再说神秘声音的事……


    舒徊推了推干果碟。


    君既明若有所思。


    【你要小心。】


    烦人的神秘声音又出现了,君既明没有理他,但是这声音自顾自说道:【这人莫名其妙和你搭讪,说不定酝酿着阴谋诡计。】


    君既明好笑:【是我先和他搭话的。】


    神秘声音反驳道:【他太热情了。】


    【没听到么?】君既明淡淡道,【我和他前世有缘分。】


    神秘声音:【……?】


    那不是说的或许吗!


    虽然他们是一起组队进来的,确实说得上前世有缘分就是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身上可是有宝贝的。】神秘声音一时理屈,闭口不言了一小会,又找到了说法。


    【宝贝?】


    【没错!】神秘声音说道,【你在山洞里捡到的吊坠可不一般——你知不知道它的来历!】


    应该是不知道吧。


    神秘声音正在畅想君既明求自己告诉他的情形,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知道。】


    【啊?】


    君既明淡淡说道:【他就是预言中的剑吧。】


    分明说着石破天惊的消息,他的脸色却一点都没变,甚至能一心二用听舒徊介绍学堂的情形,并朝他含笑点头。


    除了舒徊,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还在和别人聊天。


    舒徊暗自想到。


    是谁?


    此处没有别人了……


    君既明也听得见神秘声音的可能性上涨了许多。


    【你知道?!】神秘声音拔高音调,【你怎么会知道!】


    它口不择言:【那只是个破烂吊坠啊!】


    君既明否认,【那是我的剑。】


    不是什么破烂吊坠。


    他亦不关心预言。


    他的剑只能是他自己的。


    神秘声音沉默了一会,说道:【很多人都想要这柄剑。】


    【所以呢?】君既明道,【我不会给的。】


    神秘声音说道:【那么你和所有想要这柄剑的人都站在了对立面,而你的身份,你如今有什么身份?】


    君既明奇怪:【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我拔剑。想要夺剑,我随时奉陪。】


    神秘声音:【……】


    它又消失匿迹了。


    “既明哥哥。”


    君既明回神:“嗯?”


    舒徊已经起身了,“我要去先生那里参加考核了,我们学堂见。”


    君既明愉快道:“学堂见。”


    他看着舒徊起身离开,那位不知道姓名的桂家小少爷紧跟舒徊的步伐离开,连带着他们组的其余三个人一起走了。


    送走一组人,等候的房间内又迎来了下一组候场的考生。


    君既明吃着果碟内的干果,心绪恢复平静,没有主动去同其他人寒暄,除非他们主动找过来,君既明才会礼节性的回复。


    所谓学堂先生的面谈,比想象中的轻松简单许多。先生们并没有提问晦涩难懂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大家能够回答上来的,比起学识,重在修养。


    在每一组结束面谈后,先生们当场就宣布了这一组的过关情况。


    君既明这一组有两位学生过了。


    听舒徊说,在学堂入学后半个月,会有一次分班的考试,将学生们分去甲乙丙丁四个班……


    不知道舒徊过了没有?


    肯定是过了。


    毕竟舒徊是同桂家小少爷一起来的。


    心中正想着舒徊,拐角处就出现了舒徊的衣角影子。


    君既明抬眸看去,舒徊正在等他。


    噢,不是一个人。


    舒徊朝他招手:“既明哥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桂小山。”


    君既明看向桂小山,颔首示意,“君既明。”


    “君兄好!”


    桂小山像是在打探稀奇宝贝一般打探他。


    方才在等待房间内,他就觉得君既明眼熟了,只是舒徊同他相谈甚欢,自己又被其他人绊住了脚步——


    这不就是前天春水楼的少年吗!


    当时他还可惜,没能去认识一番。


    果然有缘的人,在哪都能遇见!


    他一股脑把春水楼的事说出来,君既明意外于他们也见到了自己,说道,“我是帮村里的一位姐姐过来买胭脂……对于定制胭脂等雅事,实在一窍不通。”


    雅事。


    舒徊忍笑,“既明哥哥,你通过考核了么?肯定通过了吧?”


    “通过了。”君既明欣喜道,“先生说明日就能来学堂入学。”


    “对。”


    三人一起往外走,“那既明哥哥是准备住学堂宿舍了?”


    君既明说道:“交的费用里算上了学堂宿舍吧?不必再花钱住在外面。”


    舒徊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桂小山听懂了,君既明不是丰都本城人。


    他眼珠转了转,偷偷瞥了眼舒徊,提议道:“不如我和舒徊也来学堂宿舍住吧!我让先生把我们安排到一间去。”


    待在家里,家人都把他当成易碎的宝贝,看得紧。


    不如……


    出来住。


    学堂宿舍,可不正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好理由么?


    第126章 第126章


    桂小山决定自封为丰都第一计划通——


    和他事先预想的一模一样, 舒徊不仅没阻止,更是帮着他说服了桂家人,让他住到学堂宿舍去。


    “舒兄……”


    舒徊:“?”


    桂小山尬笑两声:“没事, 没事。多谢舒兄帮我说话了!”


    舒徊微笑:“你的行李多, 你慢慢收拾。”


    说罢, 他似是要走。桂小山喊住他:“舒兄, 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我先去宿舍踩点。”舒徊一本正经道。


    桂小山感动:“好好好!我争取尽快来!”


    “慢慢收拾。”舒徊说道,“不要落了东西。”


    学堂宿舍是四人一间, 已经分好了, 桂小山、舒徊以及君既明分在同一间。


    因为学生人数的关系, 他们的宿舍还有一个空着的床位,暂时没有人住。


    舒徊丢下桂小山,拎着轻便的行囊,施施然先来了宿舍。


    君既明比他到得更早。


    舒徊站在门口,听到屋内细微的收拾声音, 忍不住弯了眉眼, 满是笑意,伸手轻敲门, 推门而入。


    “阿徊?”


    君既明闻声看去,欣喜道,“你来得好早!”


    学堂宿舍的床位是分配好的,上边写着学员的名字,君既明今日一早过来,便知道自己的舍友是舒徊和桂小山了,早有心理准备。


    但在看到来人时, 依然忍不住高兴。


    他看向舒徊身后——没有人了,“桂小山呢?”


    “他要晚一点。”舒徊说道, “他的东西多。”


    君既明落到舒徊背着的行囊上。


    竟然比自己的东西还少!


    君既明不由得担心道:“够不够用?我听说学堂有专门置办东西的地方……”


    舒徊伸手,食指竖起放在唇间,示意君既明不要说话。


    君既明虽不解,但照做。


    见着舒徊走近自己,从袖中拿出了一小盒……


    胭脂?


    上面刻着春水楼的标志。


    “舒……”


    话未说完,舒徊已经打开了胭脂,指腹点过胭脂又点上君既明的眉心正中。


    微微凉的指腹,在骤然相触的肌肤中添了几分热意。


    舒徊后退一步,端详着他,满意道:“好看。”


    春水楼初见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君既明快速回敬他——借着舒徊手中的胭脂,在舒徊的眉心也来了一笔。


    舒徊任由他动作。


    见到眉心点过胭脂的舒徊后,君既明能理解舒徊的做法了。


    君既明说道:“哪儿来的胭脂?”


    “春水楼买的。”舒徊坦诚道,“桂府的诊金很大方。我买了一盒和你一样的胭脂。”


    “牡丹。”君既明低头看自己的指腹,上面的胭脂红色同当时在春水楼的一模一样。


    “对。”舒徊说道,“很好看。”


    君既明笑了一声,问道:“你的医术,是同谁学的?”


    舒徊的年龄分明与桂小山在伯仲之间,根据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桂家的寻医告示张贴了数年,遍寻天下名医都治不好的病……


    舒徊却治好了。


    舒徊呼吸一顿,敏锐意识到了眼下是个说事情的好时候。“是自学成才,不曾有人教过我。”他低声道,“其实,既明哥哥,我治好桂小山的病……用的不是医术。”


    他声音轻轻的:“桂家人不知道,既明哥哥,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吧?”


    君既明通情达理:“虽然不是医术,但桂小山的病确实好了。”


    “没错。”舒徊点头肯定,“说来奇怪,那仿佛是我天生就有的能力本领,我无师自通了。”


    君既明意识到了二人的共同点:“我也有无师自通的功夫。”


    四目相对,无声的默契。


    舒徊又说道:“还有件奇怪的事。我心中时常会有‘另一个自己’说话,虽然声音与我的一样,但我知道——那不是我。”


    君既明眼睛亮起来:“我也是!”


    两人就地在床铺边坐下说话。


    “你出生的时候在哪里呢?”君既明问他。应当是不在丰都的,不然不至于如今才去治桂小山的病。


    “不在丰都。”


    果然,舒徊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测。


    “也不在定南道……”舒徊回忆道,“是在山里,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山里,我也不清楚我在哪,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当时只有‘心中的声音’跟我说话,我就和他对话,推测定南道丰都很重要,就过来了。”


    舒徊轻描淡写,君既明却清楚其中的不易:一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要和明显不怀好意的神秘声音周旋。舒徊成功了,所以他见到了舒徊,可是如果舒徊没成功呢?


    他不由得后怕起来。


    “我出生在丰都下边的大溪村,家中父母早逝,是在伯父家长大的。”君既明坦诚自己记得的身世,“只是自我有记忆以来,始终觉得我在山林里落了东西……见到你之后,这感觉便没有了。”


    舒徊怔住,旋即心满意足微笑:“既明哥哥,我说过,我们前世有缘分。你看,我醒来的地方恰好就是山林里!”


    君既明正是如此想的:“可惜我们相隔得太远了。我时常去大溪村附近的山林找寻,一无所获。”


    舒徊说道:“或许,是有人不希望我们见面。”


    定南道丰都城,是他套话套出来的,在此之前,神秘声音一直让他不要来这里。


    舒徊握住君既明的手:“失礼了,既明哥哥,但这样我们才能正常说话。你认为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来不及错愕,舒徊的话勾起君既明的回忆,他沉吟片刻:“似真亦幻。十二年时光非虚,但各中细节确有蹊跷。”


    舒徊依然握着他的手:“……对。就说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山林里,忘记了前尘往事,而我下山之后,亦没有见着找我的家里人……”


    君既明说道:“这不正常。”


    舒徊点了点头:“仿佛我从前不存在这世上,直到我醒来的那一刻才有姓名——对了,舒徊,这个名字也是我醒来时就记得的,我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名字了。”


    舒徊。


    君既明坦诚道:“我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不胜欢喜……我们认识。”


    只是他失去了那段记忆。


    “嗯!我们认识。”舒徊又说道,“既明哥哥看过话本、听过说书吗?里面时常有主角机缘巧合误入另一番天地,忘记进入前的记忆……我猜测或许是我们的现状。”


    暗中窥探的神秘声音:【……你说得太多了吧。】


    【你没制止我。】舒徊理直气壮。


    【……】


    神秘声音默然无语,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能够分析出来、为什么你能够说出去啊!!


    是他不想制止舒徊说出去吗?!


    分明是他制止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舒徊和君既明两人互通款曲。


    分明和舒徊只是第三次见面,但君既明觉得他们认识很久很久了……面对这个人,仿佛是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他朝舒徊展示被他系在颈间的木剑吊坠:“‘心里的声音’告诉我,这就是预言中的那柄神兵宝剑。”


    “得剑者为天下主。”舒徊说出预言内容中最最引人瞩目、广为人知的一句,“既明哥哥,你不应该说出来的,我们才见过三面。”


    至于其他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


    在这等能够动人心弦的宝贝前,舒徊认为还是君既明的安全更重要。


    当然,他能保证自己不会对外说。可是……如果换了别人呢?


    君既明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他说道,“我不会对别人说了。”


    舒徊同他对视,认真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君既明又笑起来,“嗯,我知道。”他将吊坠收回衣领里面,“但我有一种预感。”


    舒徊:“预感?”


    “即使我们不说出去,也会有人发现这柄剑在我手上。”君既明将第二次见面时神秘声音的提示告诉了舒徊,“阿徊,你觉得呢?”


    舒徊若有所思点头:“这个推测很可信。”


    他好奇道:“那哥哥会用剑吗?”


    君既明沉稳回应:“我觉得我会。”


    虽然他还不曾亲自握剑挥舞,但他觉得自己是会剑术的。


    “如果有人来抢剑,我们一起打!”舒徊慨然承诺,“我会一点小本事,可以帮你。”


    君既明又笑了。


    舒徊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眉心点上去的胭脂依然在。


    “前些时候,我在大溪村附近的山林里救了两个人,他们身受重伤,是从帝都过来定南道做任务的……”


    君既明轻声和他说着自己的猜测。


    舒徊也慢慢的讲述自己在没遇见君既明之前的生活情况。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就送到这里吧!我不用书童。我和舒徊先生一起,能照顾好我自己。”


    门外传来了好大的声音。


    门内,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人对视一眼,舒徊道:“是桂小山来了。”


    君既明问道:“他喊你先生?”


    “……因为我救了他,他家中人让他对我尊敬点。”舒徊默默解释,“平时他不这么喊的。”


    舒徊低头,意识到他和君既明的手还没有松开。


    君既明轻笑,松开手,“他也是吗?”


    舒徊说道:“我不确定。”


    他们方才已经商量好了,暗中观察,但是不告诉更多人真相——如果舒徊推测的情况是真的,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或许失忆就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君既明和他看清楚世界的真相就够了,其他失忆的同伴还有历练并取得东西的机会……如果过程中真出了事情,他们两还可以兜底。


    君既明了然:“那便是有可能。”


    舒徊点了点头,“嗯,有可能。”


    “我知道了。”君既明伸手,擦了擦舒徊额头上的胭脂红点,“……啊,去不掉。”


    舒徊轻咳,“哥哥,你眉心也有。”


    他们一样的,谁也别说谁。


    君既明起身,坦荡道:“不管了。”


    两人说话间,门口传来远去的脚步声和喘气声,桂小山背着满当当的行囊,撞开了宿舍门:


    “舒兄!君兄!我来了!”


    房舍内的窗户紧闭着,阳光从窗纸透过来,印下好看的窗格花样。


    桂小山眯了眯眼,“我把家里的书童赶走了……诶,舒兄,君兄,你们的额头怎么红了!”


    他震惊道:“舒兄,你出门前额头还好好的!”


    舒徊和君既明对视一眼,看向桂小山,坦荡道:“这是状元点痣的习俗,我和君兄觉得有趣,试了试。”


    “状元点痣?”桂小山稀奇道,“这是什么新奇玩意,我久在家中,竟然未曾听闻过——我也要玩!不过舒兄、君兄,你们二位看着颜色当是探花啊!”


    舒徊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了,不等他话音落地,便将手中的胭脂盒递了出去。


    “在这里,你自己点。”


    第127章 第127章


    桂小山接过胭脂, “春水楼的胭脂……舒兄,这不是你那天买的么?”


    君既明看过去。


    舒徊说道:“对。”他对君既明说道,“是在春水楼见到你的那一天买的。”


    君既明若有所思点头。原来心血来潮的人不止是自己啊。


    桂小山自己动手, 给他自己点了一颗眉心痣, 找到镜子端详片刻, 满意道:“虽然不必上舒兄、君兄, 但我很满意了!”


    舒徊问道:“你真要考功名么?”


    桂小山愣住,好半响才说道:“我没想好呢, 不知道做什么。”


    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句很合适的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总之, 他是不必发愁别的事情的……就算不考功名, 也能在桂家生活得无忧无虑。


    桂小山诚实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舒徊只说道:“你爹娘很关心。”


    “……”桂小山也知道,爹娘把自己托付给舒徊的时候,他就在现场,“舒兄,不要管他们。说来奇怪, 我总觉得我的爹娘对我不应该如此关怀……哎, 我待在家中时,总是会不自觉的思考这一点。”


    从前越想越不明白, 只觉得不如沉湎于幻梦中来得自在。


    可是如今舒徊点醒了他的梦,他只能直面令他不自在的情形,时常陷入思索:我的爹娘,是这样么?他心中的声音告诉他就是这样,没有错。但桂小山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君既明闻言,微微挑眉,与舒徊交换视线。


    又对上了。


    君既明保持着谨慎心态, 观察了一段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既明哥哥,桂小山发现不了的。”舒徊晃荡在他身边, 慢悠悠说道,“你可以更大胆一点!”


    君既明睨他一眼,“他喊你先生。”


    “他好久没喊过啦。”舒徊说道,“都是舒兄、舒兄的,如果不是我拦着,他还想喊你既明兄。”


    君既明笑一声。“也是,对拉着学生去戏园子听曲的先生,确实不需要多尊重。”


    舒徊急了:“既明哥哥!”


    “开玩笑的。”君既明说道,“不过他确实很迟钝。”


    舒徊拉着桂小山去听的戏曲,讲述的正是主角误入一片天地,失去记忆,在秘境天地中度过一生,醒来后发觉岁月倥偬,外边的世界甚至连朝代都换了的故事。


    谁料桂小山压根就没听出来戏曲的言外之意,听完后像模像样地点评了戏曲的设计,还亲自去后台和戏班子提了意见……


    君既明摇摇头。


    桂小山正在前方的路口等他们两,远远望见君既明摇头的动作,等他们走到近前来,狐疑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君既明迷茫:“没有啊。”


    “喔……”桂小山瞬间就信了,“放心,我心里还是君兄和舒兄最重要。其他人都是呃……酒肉朋友,对,酒肉朋友。”


    舒徊说道:“这话一听就不真诚。”


    他是对着君既明说的。


    桂小山不服:“哪儿不真诚了?我心里清白着呢!别人和我搭讪,是因为我是桂家的小少爷,不是因为我是桂小山。桂小山这个名字,去掉桂字,就平平无奇啦。”


    君既明点点头,同舒徊说道:“看,挺有自知之明的。”


    桂小山:“……”冷哼一声,“分班考的成绩出来了。”他挺胸,“你们两在宿舍墨迹的功夫,我已经把榜单看完了!”


    与他料想的不同,君既明和舒徊并没有问他自己的成绩怎么样,而是径自往前走,大有想要亲自去看榜单的意味。桂小山顿时急着追上去,“别啊,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不卖关子了。”


    君既明这才拉着舒徊停住脚步,“怎么样?我和阿徊对过答案,乙字班应当没问题。”


    选择哪一个班,也是他们事先商量过的。


    府学中的甲字班,都是一门心思奔着科考去的学生——并且他们在学堂的成绩名列前茅,先生们对甲字班学生的关注度是最高的。


    剩下三个班,就差不多了。丁字班在末尾,先生们抓丁字班的纪律抓得最严格。


    乙字班不上不下,不突出不显眼,恰好符合中庸之道。


    除了对自己的成绩心中早有把握外,君既明和舒徊这段时间都在带着桂小山一起学习……不出意外的话,桂小山也会是乙字班。


    “哼哼!没错,君兄猜对了!”桂小山的话在他们意料之内,“你们是乙字班,我也是!我们三没分开!”


    眉舞飞扬,肉眼可见的兴高采烈。


    对于这完全在意料之中的结果,君既明和舒徊的鼓掌非常敷衍:……毕竟早就有准备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糊弄桂小山是够了。


    “同窗中有人提议乙字班的一起出去吃个饭,我帮你们拒绝了啊,我也不去。”桂小山说道,“和他们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吃?走呗,我在丰都城最最好的酒楼定了位置了!”


    舒徊问道:“你今天不是要回家么?”


    君既明昨日也听桂小山说起过这件事,说是桂家来了身份高贵的客人,今天会设宴款待贵客,要桂小山回去露脸。


    “哎,宴会安排在晚上。”桂小山说道,“我估计今晚就不回学堂了,明天一早再来。走吧,晚上我要回桂家,还有什么……帝都的贵客,我看晚上是没办法好好吃饭了,今天中午可得多吃一点。”


    他挥挥袖表示:“我买单,别客气。”


    听他这么说,舒徊当即说道:“行,不用点菜了,直接让酒楼按照最贵最好的菜单上一轮。”


    “……”桂小山震惊,“舒兄,你真不客气——但是我喜欢,是兄弟就不要客气。”


    舒徊是讲道理的:“你喊我一句先生,没错吧?我和既明哥哥这半个月辅导你的学业,没错吧?是不是该请我们吃饭啊。”


    “对对对,是是是。”桂小山拱手作揖,说道,“接下来还要仰仗两位多多指教!”


    君既明笑出声,“嗯,行。”


    快要走到学堂门口的时候,桂小山停住脚步,轻咦了一声。君既明和舒徊循声看去。


    “它怎么没去听课?”


    桂小山的目光落在学堂院墙上。


    院墙雪白,上面卧着一只身带白色斑点的黑猫——是桂小山在学堂里的老熟人了。


    君既明和舒徊也很熟悉。


    桂小山沉思道:“今日上午甲字班似是有课程安排的啊。”


    他们三人与这只黑猫的初见,也是在课堂上。桂小山走神,目光溜哨往窗外看的时候,看见这只黑猫趴在最靠近窗户的树枝上——


    吓了一大跳。


    整个人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嗯,然后桂小山就被先生拎到最前面罚站了。


    那是他在学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罚站,不得不说印象深刻。


    那堂课结束后,桂小山指着窗外给君既明和舒徊解释,他掉凳是因为被黑猫吓到了,可是窗外却没了黑猫的身影。


    迎着两人狐疑的目光,桂小山和这只黑猫杠上了!


    一人一猫开展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游击战……黑猫在各个课堂外面神出鬼没,偷师学艺,桂小山则每堂课都鼓足精神打量窗外,想要抓住黑猫的现行。


    最后是君既明看不下去了,给桂小山出了主意,让他把黑猫引诱出来。


    有钱总是好办事的,还真让桂小山买到了据说是能够让狸奴如痴如狂的草药。考虑到黑猫性子野,桂小山特意加大了剂量。


    黑猫果然没能抵挡住这种草药的诱惑,主动跑到了他们的宿舍里,出现在君既明和舒徊的面前。


    它一心奔着草药去,桂小山牙痒痒。


    君既明说了句公道话:“它经常出现的地方都是课堂外,想必是来学堂听讲的。既是来听讲的,便无论身份了。”


    桂小山语气飘忽:“难道我还要和他当同窗……”


    舒徊说道:“有教无类。”


    黑猫从草药的诱惑中挣脱抽出来,就听到了君既明和舒徊的公道话,眼泪汪汪点头晃脑。


    桂小山:“……行吧。”


    在君既明和舒徊的主持下,两位同窗握手和好了。


    后来,黑猫偶尔也会来他们的宿舍,桂小山偶尔也会给它准备些吃的食物。


    但更多的时候,黑猫出没的地点还是学堂的课堂外,常见于郁郁青葱的树冠里。


    雪白院墙上,黑猫晃了晃尾巴。


    舒徊沉吟片刻:“今日,你是不是要给它准备吃的?”


    桂小山怔住,“好像是……”


    他有几分心虚,“昨天苦恼入学考成绩和今晚宴会的事,忘记了……”


    桂小山慢腾腾挪步到院墙边,和黑猫开始了对话。


    【见到这一幕,你心里没有冲动?】


    消失许久的神秘声音又出现了。


    君既明看着桂小山的背影,嗯,黑猫又上爪了,桂小山也上手了。


    他心情不错:【什么冲动?】


    【养一只宠物的冲动啊。】神秘声音说道,【但再有冲动也不要养,这只猫太聪明了。】


    ……嚯,变聪明了?


    君既明笑一声,顺着它的话说:【你说得对,我当然不会养。】


    神秘声音:【…………】


    自己的意思不是这个……


    怎么回事!


    以前不都是和自己对着干的吗?


    现在我劝他不要养,他难道不该继续和我对着干,去收养这只猫?


    察觉到他走神,舒徊看过来,眼神疑问。


    君既明小声把对话内容告诉了舒徊,舒徊脸色不愉,“不要养。”


    “嗯,我不养。”


    虽然现在没有养东西,但君既明觉得自己或许,嗯,或许前世养过?总之,他感觉答应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再说了——


    那只黑猫野性难驯,未必会答应被人驯养。


    第128章 第128章


    桂小山手脚并用的和黑猫商量完, 小跑回来找君既明两人,“好了,我给它说好, 明天给它带吃的。”


    君既明会意:“从你家顺?”


    “当然。”桂小山如是说道, “招待贵客的晚宴, 肯定有平时不会用的好东西, 放在家里多浪费。我们要物尽其用嘛。”


    “你养猫么?”舒徊突然问道。


    “……?”桂小山迷茫,“不养啊。舒兄, 你知道的, 我想养的是……咳咳, 总之,没有养猫的想法。”


    桂小山只想把那对蝶茧孵出来,可惜舒徊说还没有到时候——至于何时才算到了时候,舒徊很坦诚的说他也不知道。桂小山想生气,两人的关系又比从前简单的医师、病人要亲近许多, 生气亦无从谈起。


    桂小山说道:“怎么了?你们要养猫?”


    舒徊说道:“不养。我只是问问。”


    这只黑猫是甩不掉了。


    桂小山茫然, 君既明说道:“我方才与阿徊说起学堂的黑猫,野性难驯, 恐怕亦不愿意被人驯养。”


    桂小山了然,“我知道了。你们和同窗来往少,我听他们说过,先前学堂里有位先生想要把它带回家去养,它很不情愿,拒绝了。”


    “看来我猜对了。”君既明说道。


    神秘声音再次消失,君既明看舒徊展颜, 桂小山闲不住嘴,在边上叽叽喳喳。


    桂小山出手豪阔, 定的是酒楼最上层的观景包厢,能将大半个丰都城尽收眼底,待他们三人到达包厢后,美味珍馐如流水般入席。


    定南道久居内陆,桂小山今天点的这一桌席面的用料却是正儿八经地地道道的深海海鲜,鲜香清美,佐以三蒸九酿后的稻香酒,堪称至味。


    桂小山埋头吃得有七分饱了,抬头一看,君兄和舒兄还没有停筷,一个剥虾一个拆蟹。


    “……”虽然君既明与舒徊没有针对这桌海鲜席面点评,但桂小山懂了:今天这桌全海鲜的午宴安排得不错,没有提出意见就是最好的意见了。


    只可惜……


    桂小山哎了声,“可惜这海鲜宴不是日日都有的。”他说道,“我预定了小半个月呢!”


    每一道菜肴的海鲜都是新鲜现杀的,将它们从沿海活蹦乱跳运送来定南道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纵然是丰都城最好的酒楼,亦不常见。


    舒徊算了算时间:“早就想好了。”


    桂小山嘿嘿一笑,“可不是么,我那会就定的包厢,想着咱们三一起来。”


    说来奇怪,他与君兄一见如故啊。


    呃……或许与舒兄也是一见如故,只不过那会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蝶茧上。可如今想来,当时他能够相信舒徊的办法,或许就是在信任舒兄这个人了。


    桂小山摇摇头,把心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感慨甩开,悠悠品酒。快喝完一整壶的时候,君既明喊住他:“够了,你晚上还要饮酒吧。”


    “……理论上,应该是的。”桂小山沉思,“没喝完呢。”


    舒徊端详片刻,肯定道:“既明哥哥,他喝醉了。”


    说话的同时,他把桂小山边上的稻香酒拿到了他和君既明这边,残忍地否决了桂小山的喝酒权:“你不能喝了。”


    桂小山:“?”


    他拍桌子:“我请客!我出钱!”


    舒徊没回应,把剩下的稻香酒同君既明一人分了一半,展示空荡荡的玉壶给桂小山看,“没了。”


    桂小山:“……”


    过分,真过分。


    没关系,桂小山懂得曲线救国。


    离开酒楼的时候,他打包了一壶稻香酒走,美其名曰:“让帝都来的贵客尝一尝我们定南道的特产酒!”


    君既明疑惑说道:“帝都来的贵客,喝得惯定南道的酒么?”


    桂小山脑子缓慢转动,片刻后说道:“十有八九喝不惯。”


    那正好——他自己独享了,哈哈!


    君既明想起自己在大溪村救下来的郁衍、萧戈,不置可否。自己离开大溪村的时候,他们两人还在木无花的家中养伤,转眼过了半月有余……这次来桂家拜访的人,会是他们么?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等桂小山拎着稻香酒走远,君既明同舒徊说起自己的猜测。


    舒徊分析道:“半个月,那位萧戈是武修,我猜他的身体素质不错,算时间的话伤口差不多是可以恢复的,而且……是谁追杀他们?”


    君既明说道:“他们也不知道,但根据郁衍的描述,对方对他的躲避手段很熟悉,我推测指使追杀者的人,也来自帝都。”


    舒徊沉吟,微微凝眉,“是因为他们的任务,还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或者,二者兼有之?”


    说起这个话题,君既明有几分后悔:“当时要问清楚的。”


    问清楚就能早做准备了。


    舒徊颇为认同:“既明哥哥,你连报酬都没有收。”


    君既明轻咳一声,“这意味着,他们依然各自欠我一条命。”他微笑道,“比起他们当时能给出来的报酬,还是现在的更好。”


    舒徊恍然大悟:“对啊!我没想到诶,还是哥哥厉害。”


    “……”听到舒徊不假思索的话,君既明通体舒畅,脸颊微红。


    也许是他也喝多了稻香酒。


    桂小山回家去了,君既明同舒徊在丰都城街坊里四处逛了逛,打听着城里的最新消息。没有人谈论帝都的贵客,倒是有议论哪处商铺正在处理临期货品,价格相当便宜的,他们便见着呼啦啦一大堆人往那处商铺涌去了。


    君既明看着乌泱泱的背影,问舒徊:“归一草,是不是桂小山买给黑猫的玩意?”


    方才来这边宣传的男人提到了许多种药材,归一草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味。


    舒徊点头肯定,“对,当时桂小山就是用归一草把黑猫引诱出来的。说起来,他后面似乎又买了几次……”


    “嗯。”这就是君既明知道的事了,“他说是黑猫要求他买的,想来那只黑猫在学堂里不愁吃喝,只有精神上缺少慰藉了。”


    桂小山给它的食物,在已经不愁吃喝的黑猫眼中,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学堂里弄不到的归一草才稀罕。


    舒徊明白君既明的意思了,主动开口问道:“我们去看看?如果有便宜的归一草,给桂小山弄一点。”


    君既明就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拍即合,衔在乌泱泱的背影身后,往那处听说很便宜的百货商铺走去。


    “既明哥哥,你从前山上采摘到的草药,就是卖给城里的商铺么?”舒徊好奇道。


    “不一定。”君既明想了想,轻声说道,“有些看着实在稀有的,我会直接自己吃掉。拿出去让大伯卖的,都是纵然显眼也不会令人觉得异常的草药。”


    说罢,他遗憾道:“可惜当时不认识你,不然我就和你一起分享了。”


    君既明不清楚自己吃了多少天生草药,他自己找到的草药多半是能够拿出去售卖的,但是兔姐带着他找的草药,则是大部分都不敢拿出去卖,只能自己就地解决。


    “有些草药,我也叫不出名字,只能看出来是顶好的补药。”君既明说道,“就那么胡乱吃了。”


    舒徊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既明哥哥的经络血肉中蕴藏着好多气。”


    蓄势待发。


    君既明低头打量自己:“气?”


    “哥哥看不出来。”舒徊说道,“雾蒙蒙的精粹气息,是我凭感觉看出来的。”


    君既明怔住,抬头环顾随处可见的人,问道:“难道每个人的气息都能看见吗?这太累了。”


    听到他这么说,舒徊微微睁大眼睛,旋即笑起来,“大部分人都没有这种气息……也有人有其他颜色的气息。”


    多数人是没有的。


    就像沿着既定程序运作的阵法,不受外物干扰。


    君既明眉毛拧起,扭头同他对视,“那更累了。”


    他忧心忡忡的,倒显得舒徊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了。


    “我习惯啦。”舒徊轻松道,“会产生这个世界或许并不真实的想法,我的眼睛也有功劳。”


    君既明面上失笑,却愁绪满腹:为什么舒徊是例外?他和舒徊肌肤相触时,可以无阻碍的把神秘声音的事情说出来。舒徊能够看见人们身上无形的气息……像是勘破了笼罩着幻境的迷雾。


    君既明意识到了舒徊是破局的关键之一,可是他不清楚关键到了何种地步。


    会伤害到舒徊吗?


    ……他不想伤害到自己的同伴。


    舒徊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到地方了。”


    因为折价销售的原因,这家百货商铺面前排着长队。


    君既明同舒徊站到了队伍的末尾,没过多久,他们身后又来了人排队,夹在前后丰都本地人中间,听到了不少消息:


    譬如,这间百货商铺时常折价销售货物的,听说是主家规定了货物的有效时间,一旦超过这个时间了,纵然货物品相还在也要折价卖出去。


    再譬如,这里售卖的东西种类也是不定的,要看主家当月进到了什么。总之,到了要折价销售的那天,这间商铺里的伙计便会去丰都城人流量大的街坊里喊一声,大伙儿就知道有些什么能买了。


    君既明听过这些小道消息,神色微妙,没说话。


    舒徊挑眉,神色亦有几分微妙,与君既明对视,轻声说道:“每半月或一月就折价售卖一次,平时还有人来买么?”


    “当然是没有。”回答问题的是在他们身后排队的中年妇人,她笑着说道,“你们看样子不是本城的人,平日里这间百货商铺没什么人来的,都等着折价的天数呢!”


    “我猜也是这样。”舒徊若有所思。


    随即,他凑到君既明耳边,小声说道:“人总不能做亏本买卖吧?”


    君既明颔首同意他的观点。


    如果没有利润,这间百货商铺的主家应该要考虑关门大吉了。


    漫长的排队后,总算轮到了他两。


    商铺里归一草的分量不多,但百姓们对归一草的需求少,轮到君既明和舒徊时,商铺里的归一草还没有买完。


    看过品相,问过价格,君既明直接把剩下的归一草都买了。


    走出商铺,舒徊才开口说话,“这批归一草的质量不错。”


    君既明常年和草药打交道,与他一般判断,“对,按理说完全不必要折价销售的……”


    他扭头看了眼商铺的名字。


    浩然堂。


    “……这店名亦与商铺相去甚远。”


    舒徊怔了怔,体会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点头肯定,“是哦,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这是一间百货商铺,光看浩然堂的名字,会联想到书坊或是读书人的地方。”


    “不说这个了。”君既明晃了晃手里装着归一草的药包,“回学堂?”


    舒徊:“这些归一草……”


    “当然是给桂小山了。”君既明自然道。


    第129章 第129章


    回到学堂时, 君既明却是被人喊住了——


    他颔首示意,唤道:“先生。”


    来人是这段时日教他们读书的一位先生,据桂小山打探的消息, 这位先生是乙字班的授课先生——也就是他们三人未来一段时间的老师。


    先生微笑, 他对君既明颇有印象, 不是丰都本地人, 天资不错,这次分班考可惜了些, 没发挥到最好的成绩, 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升入甲字班, 去科考中搏一搏。


    “嗯,今日门房的晓先生送了封信过来,信上写着你的名字。”先生将密封的书信取出,交给君既明,“说是大溪村寄来的, 是不是你家里人寄信了?”


    君既明双手接过, “多谢先生。”


    “小事。”先生又勉励了几句,飘然拂袖。


    舒徊凑过来:“是大伯?”


    君既明前阵子寄了封信回去, 他知道的。


    “这信封上的字迹,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木先生的笔迹。”君既明说道,“回去再拆信。”


    舒徊说道:“听起来没有问题。”


    君既明点头,“嗯,村中木先生读书识字多,大家都喜欢找他代写书信。”


    但是……


    君既明忧心的问题, 舒徊也想到了:“可是木先生给大伯代笔的时候,帝都的那两个人很有可能还没走。”


    “……你怎么跟着喊大伯了?”君既明偏移重点, 问道。


    舒徊迟疑:“不行么?”


    “没有不行。”君既明沉默一瞬息,果断回答道。


    “那就好。”


    回到宿舍,君既明当着舒徊的面拆开了信封,里面飘落出三四张信纸。


    最上头的是大伯口述、木先生代笔的家书,大伯讲了讲家里的事,又问他留给他的银钱够不够用,不够的话他捎来。


    最后单独的一页信纸,被舒徊捏在手里。


    “阿徊?”


    得到君既明注目,舒徊将信纸摊开在他面前:“果然,既明哥哥,我们猜对了,最后一页纸是帝都那两个人写的。”


    信纸上的字数不多,简单说明了他们已养好伤,准备起身前往丰都城,听说他也在丰都城,或许还有再见的时候,若有机会,他们二人定要再次当面拜谢他的救命之恩。


    君既明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他们来丰都城了。”


    “算一算时间,桂小山家里的贵客,有九成的概率是他们。”舒徊皱眉,“既明哥哥,我感觉……他们是冲你来的?”


    “嗯,一半一半吧。”君既明点燃灯烛,将最后一页信纸烧掉了,“或许,确实有半分真心,想要同我当面道谢,亦有半分假意,想要试探我。阿徊,你觉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听哥哥的描述,他们在帝都中的身份不一般。”舒徊说道,“我猜测他们的任务是来寻找预言中的那柄剑。”说到此处,他蹙起眉,“百年前预言刚出世的时候,四野震荡不安,确实掀起了好一阵波澜。但过去百年,预言中的宝剑仍然没有被人找到,朝廷对找到这柄剑的热情并没有百年前高了。”


    君既明颔首,肯定道:“因此,更显得突然出现在丰都城的郁衍、萧戈不一般,甚至于,还有许多组同他们一般身份的人也接下了寻剑的任务。”


    舒徊想到了一句贴切的形容:“像是饿久了,突然见到肉骨头影子的狗,一路狂奔,迫不及待。”


    “……”君既明失笑,“嗯,有几分像。”


    舒徊托腮沉思,“可惜我们离帝都太远,不清楚帝都的情况……他们得到了宝剑确切的消息?”


    他的目光落在了君既明的颈间,木剑吊坠就在那儿。


    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君既明将吊坠取下来,神情严肃:“近日来,我感觉这个吊坠在长大。”


    像是曾经被人封印住了,如今在慢慢的、一点点的解封。


    离开君既明身体,从他周身朦胧的精粹气息中剥离而出,舒徊震惊道:“哥哥,这柄剑的气息……”


    君既明:“嗯?”


    舒徊收回了原本打算丈量剑身长度的手,此刻,不需要丈量他就能得出答案,“如果说最开始见到这个吊坠时,它本身的气息不过是寸点微光……现在已是那时的数十倍。”


    君既明明白了。“它确实在成长。”


    舒徊说道:“解封的说法,更适合它。”


    木剑敛锋。君既明有些好奇,这柄剑为何会被封印?


    同舒徊讨论过木剑吊坠后,君既明又将吊坠收了起来。舒徊未雨绸缪道:“等它解封到一定时候,就不能当做吊坠了吧?”


    君既明比他轻松,宽慰他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那时想个借口好了。”


    ……说不定,都不会给自己想借口的机会。


    剩下的家书被君既明收起来了.


    萧戈坐立不安。


    郁衍:“……能不能别动了?”他看着萧戈屁股下边的椅子,“这椅子上也没有尖刺挠你啊。”


    萧戈一本正经纠结:“我们冒然给恩人写信,是不是不好啊?他都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字,肯定是不想我们知道吧?”


    郁衍:“……”


    天呢,竟然还在纠结这个事!


    但是、但是萧戈确实算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如果不是萧戈主动提出来留下断后,他们两可能就一起死了——和一个见面不久的人当亡命鸳鸯,郁衍认为有点亏。


    姑且算是萧戈做了一件好事吧。


    在这个基础上,郁衍能忍耐一会。


    他问满脸纠结的萧戈:“我们现在知道他的名字吗?”


    萧戈说道:“知道他的名字中有一个‘明’字。”


    他们躲在木先生家中,听到了恩人的大伯来找木先生,大伯喊恩人时说的是“阿明”,由此推断出恩人姓名中有一字为“明”。


    郁衍点头;“我们是无意听到的,不是主动去大溪村打听,对不对?”


    “呃……”萧戈迟疑,“对?”


    “不要疑问,就是这样。”郁衍说道,“我们并非有意打听他的名字,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在家书中加了一页纸。”


    “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萧戈皱了皱眉,满脸困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有缘再见,当面道谢啊。”郁衍说道,“答应给他的报酬还没给呢,你想把恩情一直欠下去么?”


    萧戈摇头。


    “那不就对了。”郁衍眸中泛起微笑,又话锋一转,“不过丰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的目的在于寻找预言有关的线索,最好能直接找到宝剑……同他应当不会再见面了。”


    【是么?】


    话音落地,郁衍心中骤然浮现出声音,对他的推断进行否认。


    郁衍面色未改,回应道:【是啊。】


    【你有机会破局,却没有破。萧戈明明可以不必受伤。】


    ……不错。


    但在郁衍决心破局之前,他的直觉告诉他,萧戈不会死,他们按照这个剧情随波逐流下去……会有新的收获。


    郁衍哂笑,【我只是觉得他受伤更好——这亦是命运的一种结局,而我不过是在结局到来之前,选择了旁观。】


    不动不错。


    郁衍听见心音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波上行舟,行行难定。我便祝你能一直袖手旁观,只在岸上看。】


    “……?”


    郁衍恍惚。


    “郁衍?”


    萧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担忧道:“你没事吧?”


    刚才郁衍突然就不说话了。


    郁衍回神:“我没事。”


    奇怪……


    方才自己脑海中似乎闪现出了一些不存在的记忆。


    郁衍压下心中疑惑,同萧戈说道:“快到我们与桂家约定的时间了。”


    萧戈哦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刀从椅子上蹦下来,“我随时都能出发——这个桂家,靠谱么?”


    他的伤修养得差不多后,便与郁衍一道,乔装打扮从大溪村来到了丰都城。原本应当联络驻守丰都城的城主,但郁衍说追杀他们的人行踪未明,不可太过张扬。


    萧戈无所谓,从帝都出发前他就想好了,这一路上他负责出力就够了,握着刀,不就是拿来用的么?再说了,郁衍作为国师的关门弟子,脑子肯定好使,起码比他好使。


    他没意见,全听郁衍主张。


    郁衍就暗中联络了桂家。


    今日桂府晚宴,桂家对外说是为了桂府小公子举办的,实则主角是郁衍同萧戈两位。


    “我帮桂家做过一点私事。”郁衍坦然道,“算有几分香火情。桂家不会乱说的。”


    萧戈震惊:“你在帝都,桂家在定南道,这都能帮上忙!?”


    郁衍淡淡说道:“你不曾听过吗?我辈观天者,足不出户便可日观星海,纵览四野,帝都与丰都城的距离,不过弹指一瞬矣。”


    萧戈更震惊了:“你这么厉害都不是国师,国师得有多厉害?!”


    郁衍沉默一瞬:“……你真的信了?”


    “啊?”萧戈错愕,“你骗我啊?”


    “……”郁衍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长点心吧,萧护卫。若是能做到这个地步,国师让我们来寻剑做什么?他自己不就能掐指算到具体方位吗?”


    “这不是觉得你不会说谎么……”


    第130章 第130章


    “君兄!舒兄!我回来了!”


    次日清晨, 桂小山活力满满敲开宿舍门,“我给你们带了早膳!”


    热气腾腾、玲珑可爱的糕点被他在桌上依次排开,桂小山迫不及待分享昨晚的经历:“我家中那两位帝都来客, 很是年轻, 瞧着岁数不大。对了, 阿爹嘱咐我不要对外说贵客的事……你们可得帮我保守秘密。”


    桂小山说道:“我们是好兄弟嘛!”


    君既明和舒徊对视了一眼。看来, 拜访桂家的人确实是郁衍和萧戈了。


    君既明代表两人应下,顺便将昨天采购的归一草给桂小山:“我和阿徊昨天在碰到了一家折价的商铺, 里面恰好有归一草卖。我们看品相不错, 就买来了, 你用得到。”


    “哇——”桂小山兴高采烈接过,颇为感动,“我确实用得到,正好之前买的归一草都给小黑嚯嚯掉了,库存空虚着呢。”


    舒徊问道:“昨晚的晚宴, 吃得轻松么?”


    “还好。”桂小山说道, “和我先前想的不一样,晚宴上爹娘都没怎么管我, 一直在和帝都的客人说话,我只用负责吃就好了。也没有让我表演节目、背书展示……嘶,我喜欢,可以多来一点!”


    君既明哑然,“这真是……朴素的愿望。”


    桂小山嘿嘿一笑,“他们好年轻的,听他们跟爹娘说话, 是来丰都城做秘密任务的,只是因为他们中的一个人和我们家有旧缘, 才会登门拜访。”


    君既明却不这么想:“桂家在丰都城家大业大,有桂家帮忙,即使他们隐藏了帝都的身份,也可以在丰都城顺利的推进任务。”


    “好像也是哦……”桂小山恍然大悟,“还是君兄聪明,我就想不到。不过,桂家帮他们,倒也正常。我昨天才知道,以前因为我的病情,他们去找过帝都的钦天监……这次两名客人中,有一名就是当年钦天监里,给我算过卦的人。”


    舒徊若有所思:“桂家欠过人情。”


    “是啊。”桂小山说道,“人家没找上来就算了,找上门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君既明说道:“可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任务的?”


    “不知道。”桂小山摇了摇头,回忆着昨晚的对话,“喔,对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我听说他们想来府学。”


    “……府学收新的学员?”君既明说道,“短时间内补招两次,太显眼了。”


    桂小山:“君兄聪慧,我家阿爹也是这么说的。”


    君既明又想了想,猜测道:“钦天监……莫非他们以先生的名义进来?”


    桂小山惊讶:“对!”


    君既明沉吟片刻,“是个好主意。”


    “我听阿爹的意思,会把钦天监的那人安排来做算学先生,至于另一位么……”桂小山说道,“大概会当做是先生的护卫之类的角色。”


    看来,在学堂与他们二人的碰面……


    不可避免了。


    舒徊奇怪道:“他们来府学做什么呢?”


    桂小山挠头:“钦天监神神叨叨的风格,我也不清楚。不过,在府学中安排一个算学先生,是一桩小事。要是你们有意认识,等两位到了府学,我可以为你们引荐啊。”他挺胸,“阿爹让我在府学里机灵点……”


    桂小山可以理解,毕竟那个叫做郁衍的客人,给自己算的卦……当真应验了。


    舒兄来都丰都城,为自己治病的时间,与当初郁衍解读的卦象十分接近。


    他估计有些真本事。


    舒兄和君兄,若能与他结个善缘,也很不错。


    交朋友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桂小山回学堂之前,已经在家中吃过早膳了,和君既明、舒徊把昨夜的八卦说完,他拿了一部分归一草溜达出门。


    他要赶在学堂早课之前把归一草上供给小黑——


    因为小黑是一只很有原则的黑猫。


    一旦早课开始了,在晚课结束前,小黑是不会去碰归一草的。


    个中缘由,桂小山也能理解。归一草对小黑的吸引力挺大的,碰了以后小黑整只猫都会彻底放松下来,一时半刻不会清醒。


    桂小山觉得小黑的归一草瘾特别大!


    他私底下偷偷试验过,用归一草去逗外边的狸奴们,他们也喜欢归一草,闻到归一草的味道就开心,但是没有任何一只同小黑一般沉醉其中。


    如果不是小黑强烈要求,并且它有克制力,桂小山早就不打算买了。


    成瘾了也不好。


    现在自己在学堂,隔三岔五给它供应归一草。但是等到自己从学堂结业以后呢?


    说起来……


    桂小山看着在归一草上打滚的小黑,陷入沉思。


    君兄买的归一草品质很好呢。


    回头要问问他是在哪一家商铺买到的.


    桂家办事雷厉风行。


    距离桂小山提到郁衍两人要来学堂不过三四天,君既明就听到同窗在议论学堂中新来了一位年轻的算学先生衍先生,衍羽。


    “……”君既明同舒徊说道,“相当敷衍的假名。”


    舒徊说道:“恐怕他们也没有很想隐藏行迹。”


    “算学不是主课,比学堂中其他授课先生,要轻松一些。”君既明沉思道,“我猜桂小山这几日便要和他们见面了。”


    是桂家安排他们进的学堂,人都来了,于情于理也要和桂小山见一面。


    君既明推断得不错。


    第二日,一向不喜欢算学课的桂小山一反常态,邀请他们两人同去听讲。周围坐着班里的同窗,桂小山不好直说缘由,只能不断挤眉弄眼暗示。


    君既明:“……”


    “桂小山。”舒徊说道,“你再挤眉弄眼,小心脸真的皱了。”


    桂小山怒目,君既明失笑。


    “走吧。”君既明说道,“看看这位衍先生的算学课,讲得怎么样。”


    桂小山说道:“同窗们说他讲得比另一位先生好,听得进去。”


    学堂的另一位算学先生上了年纪,半头白发,讲课昏昏欲睡。


    乍来了位新先生,学堂里的学子都想凑一凑热闹。甲字班亦有不少学子去听了郁衍的算学课,虽为杂学,亦要有所涉猎才是。


    郁衍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


    桂小山、救了自己和萧戈的少年以及跟在少年身边的另一位少年人,三个人是一起来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无心插柳柳成荫。


    郁衍面色淡定的讲授完一整堂课。课后,有几位学子留下来询问问题,等郁衍一一解答完,学子们离开后,桂小山等三人还坐在座位上。


    如今到了午膳的时间点,留给他们的时间充裕得很。


    郁衍含笑朝他们走来。


    “衍先生,那位小哥没跟着你啊?”桂小山问道。


    “我让他去做别的事了。”郁衍说道,“我在学堂中,不会有危险。”回答完桂小山的问题,郁衍看向君既明,拱手行礼,“看来我同萧戈,与君确实有缘,大溪村一别后,能在丰都再见。”


    旁听的桂小山震惊:“君兄,你们认识?!”


    “我与萧兄在前来定南道的路上不幸落难,幸得恩人相救,方保全性命。”郁衍主动回答了桂小山的问题,“恩人可收到我附在信中的书信?”


    君既明:“……不必喊我恩人。”


    “也对,此处是学堂。”郁衍如善从流说道,“我至今都不知道恩人的姓名。”


    我知道啊!


    桂小山如此想着,没有插话,他在等君既明的反应。


    “君既明。”


    郁衍点头,又问道:“这位是……?”


    他看的方向,是舒徊。


    舒徊简单说了名字:“舒徊。”


    郁衍再次点头,转而对君既明说道:“我在信中说了,若是有机会再见,一定要当面拜谢。今日只有我一个人,等萧兄回来的时候,我同他一起登门拜访。”


    “君兄如今住在学堂里。”桂小山说道,“若是不介意,可由我代为安排在学堂外的酒楼一叙。”


    君既明有几分意外。


    桂小山的脑子时而在线时而掉线,此刻显然是在线的。


    “甚好。”君既明当即接话,“你和阿徊也一道去吧。”


    阿徊?


    郁衍的注意力不由得多分了一部分给舒徊。


    虽然只是微妙的差距,但是郁衍感受到了,君既明同他更亲近。


    桂小山:“我也去?合适么?”


    舒徊:“好啊。”


    郁衍微笑:“我和萧兄自然是欢迎的。”


    同郁衍道别后,君既明三人结伴而行往饭堂去。


    他们去得比平时晚,大部分学子都用完餐了。


    桂小山语带不满:“君兄,你怎么不早说和他们认识?”


    君既明无辜道:“当时救了他们,我就要动身来府学了。只把他们托付给了一位靠谱的长辈,没有仔细过问他们的情况,实在不知道他们就是你家的客人。”


    “也是……”桂小山喃喃自语,“我没和你们说客人的名字呢。”


    原来是自己的问题啊。


    桂小山恍然大悟。


    舒徊:“……”


    他别过头,不忍直视。


    桂小山不再纠结,专心致志规划起酒楼的计划:“就上回我们去的那一家吧?我看看他们家最近有什么新鲜货。”


    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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