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五月之末, 亦是秘境之尾。
在神山秘境中担惊受怕十数日的弟子们终于寻得离开之日,几乎是神山秘境的传送阵法方显,大家便都陆陆续续地出去了。
秦守玉佩之事过后, 牧元术便让方池与方瑶将魔化妖兽全都解决掉了,除却那两名因魔化妖兽袭击而受了重伤, 最终还为白书悦所救的弟子外,并无其余弟子的伤亡。
这一切最后都被归功于白书悦, 让他这个第一仙尊的威望水涨船高。
白书悦自方池方瑶的汇报中知晓了此事,但并未在意。
威望如何他从来就不在乎, 既然这是牧元术安排好给他安的名头,他心安理得受着便是。
总不能叫神山秘境中的弟子们都知晓,是魔界的左右护法护了他们。
离开秘境这日,白书悦与牧元术并不着急。
直至神山秘境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白书悦才自来时一般,自行劈开了一个出去的通道。
他没有着急着与牧元术回剑云宗, 决定在神山镇内多待几日,等牧元术的身体康复些。
陆景阳遵守诺言, 在大家都能陆陆续续离开神山秘境的当日,赶到神山镇来, 同此次领队长老一同将近日便被看守起来的秦守押回剑云宗。
有关秦守勾结魔修的传言, 想必也该渐渐传开了。
白书悦与牧元术一同坐在客栈大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听着不远处萧无音正义愤填膺地同此番陆景阳带来的随行弟子, 讲述有关秦守的恶行。
萧无音同往日一般,还不懂得压低声音,他所言的字句都被旁边的修士听到了。
一切都在牧元术计划中进展。
牧元术单手托腮, 偏头笑着看向白书悦:“仙尊,我这一次表现还不错吧?”
白书悦如今听他语气, 便知晓他想说什么了:“嗯,很棒。想要什么奖励?”
牧元术摇摇头:“不要什么奖励。到时候……仙尊能早点来找我吗?我不想和仙尊分开太久。”
他凑近了白书悦,伸手与他十指相扣,轻轻地晃了晃,完全是在撒娇。
白书悦回应:“待你突破成功,我便前往魔界。时日我无法保证,毕竟魔界我不太熟悉。”
他答得认真,未有分毫在此时说些亲昵情话的觉悟,但仍旧足够让牧元术心满意足。
仙尊一诺千金,有什么能比仙尊的正经承诺更令人动情的呢?
牧元术直接侧身,圈住白书悦的腰,将脑袋埋到白书悦的颈窝间蹭了蹭。
白书悦习惯性地抬手,抚了抚他的发梢:“回屋吧。”
牧元术笑道:“好。”
白书悦带上牧元术回到房间内,陆景阳又在这时来了消息,说是想与他见见。
他知晓陆景阳见他的意图,一半是担忧他的情况,另一半恐怕就是要说关于秦守的事情了。
白书悦最终以这几日有些疲倦为由,拒绝了见陆景阳。
——他可没兴趣听陆景阳喋喋不休地说一通他与秦守的过往。
牧元术光明正大地围观了全程,道:“仙尊真的不见一见掌门吗?您与掌门许久未见,掌门应当挺担心您的。”
白书悦摇头:“不必。师兄多半还是要找我谈论秦守之事,我不想听。”
牧元术轻笑一声:“那看来仙尊果然是一视同仁的无情啊,我还以为仙尊您对掌门的宽容度会高一些呢。”
白书悦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他若不找我谈论秦守,可以高一些。”
这是他对陆景阳仅有的特殊对待了。
牧元术笑意更深:“那乔峰主呢?”
白书悦想了想,认真回答:“小师妹识趣许多,莫扰我清静,尚且可以容忍。”
牧元术图穷匕见:“那……我呢?”
白书悦偏头看他一眼,淡然的浅蓝双眸如同平静无风的澄澈湖面。
他也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你是唯一的特例。”
从初时,因牧元术与他的几分肖似容貌,以及牧元术的识趣分寸而姑且容忍他踏足寒英峰,再到因他的合意照顾,允许他留在寒英峰,最后到接受他的求爱,与他结为道侣。
从陌生疏远到利用信任,再到如今的在意,白书悦的底线为牧元术一退再退。
到如今,即便是牧元术发动了仙魔两界的动乱,兴许白书悦也不会有什么表示。他如今的底线,只是牧元术不背叛他个人便好。
牧元术早已成为了他的特例,唯一的,无可取代的特例。
他没有情,没有爱,但他仍有一份沉甸甸的重量藏进了心底。
白书悦被拥进了一个虚虚的怀抱里。
“仙尊,我好开心。”牧元术轻轻地笑着,拥抱着如今的白书悦,亦拥抱着五百余年,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无可企及的情。
牧元术恢复魔尊身份后会如何他们都不清楚,但至少他们知晓,他们信任彼此。
这也便够了。
……
……
在神山镇休息了五日时间后,牧元术身体状况好了不少,他们又一同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剑云宗,原本只要七八日的路程,硬是被他们拖到了十五日。
反正魔界那边不着急,乱就乱着吧,也闹不出多大水花来。
回到久违的寒英峰后,牧元术还悠悠闲闲地休息了几日,与白书悦一同听着方池方瑶汇报了这近一月时间以来秦守与魔修那边的事情。
秦守是彻底被陆景阳禁足了,这段时间里秦守也想过要找陆景阳聊聊,但陆景阳坚定地拒绝了,但是林子辛那边还会主动去找秦守,总说相信秦守不是这样的人。
也有不少传言说林子辛亦是同谋。
方池汇报着汇报着都觉得有些不解:“这林子辛究竟是图什么呢?按他此前所言,他确实恨秦守入骨,又为何到这时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也要选择站在秦守那边?”
白书悦无法回答方池,这种涉及了深层次的感情之事,他实在是弄不懂。
牧元术却在此时笑了笑,问:“知道杀死一个人最彻底的方式是什么吗?”
方池茫然地摇了摇头。
牧元术漫不经心似的说:“被所爱之人亲手杀死。”
方池愣了愣,挠挠头:“可是那秦守喜欢的人不是……”
他悄悄地往白书悦的方向看了一眼,倒是没敢完全说出来。
牧元术靠在白书悦身侧,懒洋洋道:“那秦守对仙尊不过是因仙尊的清冷高洁而产生的卑劣的征服欲,他还不配说喜欢仙尊。”
“在这最困难之际,在千夫所指众叛亲离之时,却只有林子辛陪在他身边,而且是一直以来清楚自己是个替身都无怨无悔的人。
“你说,秦守会不会动心?”
方池一心都是事业,哪里懂这种感情的事情:“……可是我看那秦守的性子,也不像是有良心的人啊。”
这话牧元术还是爱听的。
若换做以往,牧元术自然也是不会相信的。
但既然有那所谓的系统所言的“不可抗力”,如今剧情已经被他搅乱成这样,秦守会提前喜欢上林子辛的概率不小,尤其是林子辛本就在特意吸引秦守爱上他。
若这秦守都没上钩,那他可就真的是禽兽不如了。
牧元术没有回答方池的问题,抬眸看向白书悦:“仙尊,你觉得我猜得如何?”
白书悦如实道:“我不懂这种事情,你猜你的便是。”
系统倒是在这时兴奋且八卦地冒头:“我我我!我可以查看!秦守与林子辛的感情进展是主线剧情进展的重要因素,所以我这边也有他们的感情进展进度!
“宿主您要看的话,我这就可以调出来给您看!”
白书悦不太感兴趣,但牧元术可是趣味十足。
他听到了系统的话,又对白书悦道:“仙尊您猜一猜嘛。”
白书悦当然不会猜这种东西,但既然牧元术问了,他便顺势让系统将那什么感情进展进度调了出来。
只见在秦守与林子辛的双人界面中,最底下那个粉红粉红的进度条上,显示他们的感情进展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
系统兴奋解读:“百分之八十!进度到达百分之五十便意味着双方都有些动心,只是其中一方没有意识到,到了百分之八十的话,那就是只差一个捅破窗户纸了!
“他们居然真的提前产生真感情了,哇,这剧情崩的好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剧情崩这么严重。”
系统说着崩剧情的话,但语气有些诡异地兴奋。
早在和白书悦说好不会再干扰他决定的时候,系统就彻彻底底放弃了剧情,也忍不住偷偷叛逆地想过,如果剧情真的崩得一塌糊涂,主神都修补不过来会怎么样?
它们作为系统兢兢业业地修补了那么多世界剧情,偶尔地放纵一下……也无所谓了。
白书悦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干脆不评价,问牧元术:“你想让林子辛去杀了秦守么?”
牧元术却道:“那还是不行的。我才是仙尊您选中的剑,当然要由我来。而且以林子辛的修为,想杀死秦守可不容易,否则他也不会找我们合作了。”
白书悦知晓其中关窍,点了点头,没再询问。
第142章 第 142 章
林子辛的情况交代完, 方池又汇报起有关秦守与魔修的事情。
秦守近来被关押在剑云宗中,但他有可能勾结魔修的名声已在修仙界内传开,近期只要提及剑云宗, 便是称颂白书悦在神山秘境中的卓越表现,以及厌恶秦守这样的通敌作态。
明明师出同门的师兄弟, 这截然不同的做派更是引来众多谈资。
白书悦声望有多水涨船高,秦守名声便有多坠入谷底。
牧元术满意地勾唇笑了笑:“秦峰主不是很想让自己的名讳与仙尊共同相提么?这也算遂了他的愿吧。”
能拿来与白书悦作为对照组的人可也不多呀。
白书悦没回答,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牧元术也没再在这个他嫌弃晦气的话题中停留太久,转而去问方瑶魔修那边的情况。
方瑶禀报:“属下重新煽动过那两名魔修, 让他们误以为秦守那边会有有关饕餮分魂之事的线索,之后他们应当会找机会去‘救’秦守。”
这个汇报不在此前白书悦已知情报之中。
白书悦没问,牧元术主动解释:“想要让秦守真正无法再翻身,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他被逼急去‘作乱’的事件。以秦守的性格,经历这次的勾结魔修风波,必然恨透了参与此事的掌门与长老, 应当也还会牵连萧无音——总的来说便是对剑云宗心生不满。
“魔修所言饕餮之事他不知情,但绝对会因魔修的找寻将计就计, 并且意识到这背后还有人在操纵。”
说到这,牧元术顿了顿, 又笑道:“只要秦守不太蠢, 应当也能猜出这其中有我一份手笔, 到那时他肯定会先假意继续和魔修合作, 企图找出我勾结魔修的证据,以此洗白他自己。”
这样便又正中牧元术下怀。
那时他已经回到魔界,回归他原本的魔界身体, 但不妨碍他继续装正道,装可怜, 借助方池方瑶的布置,将秦守打入更深的地狱。
想想还是很有趣的。
牧元术补充着问:“不过这样的话难免让剑云宗入局,仙尊若是介意的话我就再换别的。”
白书悦摇头:“无妨。这是最好的方式,莫要造成伤亡便可。”
牧元术笑道:“那仙尊放心,方池方瑶他们会有分寸的。”
方瑶亦在旁侧应声:“请仙尊放心,属下会看好魔修与秦守的。”
白书悦对牧元术的安排很放心,牧元术重新操持后他便懒得在这些事情上过多考虑,让他自己安排便是。
有关秦守与魔修这边的事宜安排好,也差不多该到了牧元术准备开启突破阵法,真正突破尊者境,回到自己原本肉身上的时候了。
方瑶主动问:“尊上,您打算何时突破?”
牧元术抬眸看向了白书悦。
白书悦抚了下他的发梢:“如今你伤势好得七七八八,自己决定便是。到时去闭关室,我为你护法。”
牧元术笑了笑:“那就明日吧。早一些回去也好,早一些处理完事宜。”
白书悦尊重他的一切选择:“好,你安排便是。”
牧元术的归期确定,方池与方瑶也得准备回到魔界去。
这次他们可是走了他们尊上的后门,偷偷背着禁令出来的,尊上出关,他们作为左右护法必然是要出面的。
牧元术还特意叮嘱:“与秦守相关之事,我会同荒主那边知会一声,您记得直接去找荒主,就不要掺和秦守之事了。方池方瑶不在您身边,我还是担心您。”
即便知晓白书悦有自己处理这些事宜的能力,但牧元术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担忧。
白书悦好脾气地应下来:“知道了。”
方池方瑶也在这会儿识趣道:“尊上,仙尊,那我们今日便先启程回魔界了。”
牧元术点了点头:“嗯,你们先回去吧,先将局面暂时稳定下来。”
方池方瑶抱拳领命:“是。”
旋即两人共同告退离开,书室内只余下白书悦与牧元术两人。
此番回到寒英峰后,牧元术便在书室内添置了一张软塌,方便他黏着白书悦一起休息看书。
此时无关之人离开,牧元术便直接躺下,枕着白书悦的腿,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书悦手中还拿着话本,闻声垂眸看向他:“怎么了?”
“有点舍不得。”牧元术抬头看着白书悦,“到时我还能同仙尊一起住在寒英峰吗?”
白书悦疑惑:“为何不可?”
牧元术叹着气:“魔修的身体与这具身体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又是魔尊,容易吸引魔物,若我的身份被人察觉了,仙尊您的安宁也会被打搅的。”
白书悦想了想,觉得牧元术此言有理。
他又道:“那便不回寒英峰,处理完秦守事宜后……”
白书悦语句停顿片刻,略去了倘若这世间还安在的前提条件,继续:“随意找一处无人打搅之地便是。”
牧元术仿佛不知白书悦那片刻停顿的意义,弯眼一笑:“仙尊这是要同我提前隐居吗?”
白书悦:“你不想么?”
牧元术往白书悦怀里的方向又凑近了些:“当然想。”
他闭上眼,唇角还带着笑意:“那到时我一定选一个山清水秀,不输给您师尊隐居之处的地方。”
白书悦神色缓和,在牧元术的发梢上又轻抚了几下:“嗯。”
牧元术躺在白书悦怀中,任由清列梅香将自己环绕。
这是牧元术以如今的身份,与白书悦相处的最后一日。
但又是自秘境中归来后,极其寻常且平淡的一日。
……
次日。
白书悦将突破阵法的绘制方式告诉了牧元术,由牧元术自己去闭关室里绘制,白书悦全程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阵法纹路并不复杂,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材料,以朱砂绘制堆叠而成后,再将阵眼放至阵法的最中心。
作为阵眼的兽核一直被牧元术好好保存着,沾了牧元术的气息,才放到阵法中心时,阵法便骤然亮起一道带着几分深墨的暗红。
突破阵法绘成。
牧元术拿出了那枚封印着饕餮分魂的魔戒,回头看向白书悦,轻轻地喊了一声:“仙尊。”
白书悦知道他的意思,颔首:“我去外边为你护法,若是有何意外,便喊我。”
牧元术笑着:“嗯。”
白书悦离开了闭关室,闭关室的门也随着他出去的动作,被牧元术以灵力关合。
他停下脚步,回头转身,仅余一扇紧闭的门扉,已看不见牧元术的身影。
白书悦并无多久恍神,抬起指尖在虚空中绘制出一道纹路,随后便有两道符咒般的图案印在门扇上。
极其强烈的冰灵根灵力波动,将整个禁闭室的外围全部环绕,隔绝禁闭室内的任何动静向外传出。
但凡禁闭室内有任何异样,这些灵力也都将不遗余力地护住阵法最中心的牧元术。
白书悦定定地站在闭关室外,浅蓝双眸始终倒映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一动不动地感知着闭关室内的一切动静。
阵法启动,阵引感应,以及——牧元术入阵。
白书悦始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闭关室外。
系统的态度要积极乐观许多,还在这时想缓和氛围:“反派的叠加心魔值都清零了,也知道了您当初不是故意不要他,这一次突破肯定没有问题的。”
白书悦没有回应。
他自然知道这一次突破不会有问题。
但很难得的,他发现他不想离开。
他不想像往常那般,牧元术闭他的关,他自己回到书室内继续正常的日常生活。
他就是想在这里站着,直到确认最后的那一刻。
【“仙尊……这是在担心我吗?”】
在牧元术从密林中出来,他对牧元术说不喜欢看他把自己伤的那么重时,牧元术曾询问过而白书悦不知答案的问题,如今似乎松了些隐隐约约的关窍。
担心吗?
或许是担心。
原来,是担心。
从未有过的情感体会,在这一刻清清晰晰地传达入白书悦心底。
牧元术的突破历时足足五日。
白书悦也在闭关室外站了五日。
在感知到闭关室内骤然强烈起来的魔气又在倾刻间消失,白书悦便知——
牧元术突破成功了。
片刻后,白书悦动了动站得有些僵硬的腿,走到闭关室前,推开闭关室紧闭了五日的门扇。
闭关室内只余下一片空荡荡,不论是牧元术、用以开启阵法的阵眼,还是牧元术此前画下的阵法,全都消失不见,未曾留下分毫的痕迹。
白书悦听牧元术解释过,牧元术这具身体是重塑的,在突破后便会随着突破的进程而消解。
这具身体消解完,他便会回到他原本的身体中去。
一切了无痕迹。
前不久他们还曾亲密无间,眼下却已相隔千里。
自寒英峰的“在遇”以来,白书悦从未与牧元术相隔过这么长的距离。
白书悦站在这间看不出任何异样,看不出有人曾在此闭关五日痕迹的闭关室内,环视着周围的空荡。
他第一次感觉,心底似乎也有个什么地方空荡荡的。
不至于有太多明显鲜明的情绪,但就是淡淡地萦绕在心间,有些怅然。
——此间,再无入了剑云宗的十九岁的牧元术。
归来此间的,是在魔界摸爬滚打了五百年的魔尊穆渊。
第143章 第 143 章
白书悦回到房间看了一圈, 觉得自己应当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他正打算直接出门时,系统忽然问:“对了宿主,您和云沉宿那边说过要去找他了吗?按照云沉宿的设定显示, 他经常闭关的,不提前联系到时候有可能扑空。”
白书悦默了默, 拿出联络用的灵球。
他确实不记得还要提前同云沉宿说一声的事情。
云沉宿对白书悦一直特殊对待,哪怕云沉宿是在闭关, 他都会感知到白书悦联络他,并暂时中断片刻的修炼。
白书悦这次联络云沉宿时, 他没有马上应答,便知云沉宿多半是真的在闭关,耐心等了等。
片刻后,灵球内才出现云沉宿的身影。
“清云,怎么了?”云沉宿神色有些担忧。
除却雪荒境开启时,绝大部分时候白书悦都不会主动联系云沉宿, 除非是遇到了需要去雪荒境闭关的极其危险的伤势。
白书悦却没解释太多,只道:“我今日出门去雪荒境, 你尽快出关,我要去魔界魔都, 你给我带路。”
云沉宿:“……???”
随后不等云沉宿还有任何反应, 白书悦就直接将灵球的联系切断了。
系统目瞪口呆:“宿主, 您这真就是……纯通知啊?”
白书悦面露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呃……您开心就好。”
系统可不敢有什么问题。
云沉宿那边倒是真的有问题, 白书悦切断没多久,他又将联系请求发过来了。
白书悦接通了:“还有何事?”
云沉宿无奈道:“该是我要问你是有何事吧?你怎么忽然要去魔界,是……牧原那边有什么事儿了吗”
白书悦:“嗯, 他突破回去做魔尊了,眼下应当已经在魔界内苏醒了。”
云沉宿怔了怔:“这么快?”
这会儿距离他们离开雪荒境也只过去了三个半月。
白书悦平淡道:“东西找齐了, 便突破了。”
云沉宿想了想,有白书悦在,要找齐东西应当确实不是难事。
他又将话题翻回来:“那你又为何要去魔界,你要去魔界找他?”
白书悦:“嗯。魔界此时正值动乱,他想快些出来不容易,我便去带他回来。”
云沉宿神色复杂:“魔界可是很危险的,尤其你也知晓魔界最近正值动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魔都,你这时候过去会很危险的。”
白书悦:“无妨,我本就不怕危险。”
魔界修为最高的便是牧元术,虽然不知牧元术此番突破是突破到了尊者境的哪种程度,但排除掉牧元术的话,魔界无人能打得过白书悦。
——这算是理想状态下。
云沉宿叹口气:“魔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在魔界中,魔修对于灵力的感知是非常敏锐的,如今仙魔两界本就不算特别安宁,若是贸然使用灵力,被魔界那边的魔修感知到了,很容易便会挑起仙魔两界的争端。
“所以倘若你真要去魔界魔都,是万万不可使用灵力的,但如今魔界又动乱,难免会遇到危险。”
白书悦没太在意:“所以我找你带路啊。”
云沉宿是雪荒境荒主,他们荒主一脉有代代相传的秘法,可以在使用灵力时遮掩自己的灵力波动,这样在魔界中便不容易被认出来。
这样的秘法非荒主不可学习,所以即便白书悦与雪荒境多有缘,都没有学这个秘法。
他若要去,只能依靠云沉宿来护航,这是除却让云沉宿带路以外,他找云沉宿的第二个目的。
云沉宿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果然还是你啊,也就只有能利用得到我的地方,才会想起我了。”
他说着埋怨似的话,神情中却没有几分的不乐意。
自家好友,自然还是要依着的。
云沉宿答应了下来,又忍不住叹着气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为了牧原亲自去一趟魔界,我还听说……你们已经是道侣了?”
白书悦没有否认:“嗯。”
云沉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想了想,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也好,也好。”
白书悦没听懂云沉宿在叹什么,也没管他那些伤春悲秋的小情绪,再次切断了灵球的联系。
系统倒是在这时又想到什么:“说起来,按如今这剧情走向发展,云沉宿应该也不会走到后面被污蔑勾结魔修那一步了吧。想想他死得还是蛮可怜的。”
白书悦记得此前系统说过的有关云沉宿的结局,被秦守令人万箭穿心而死。
白书悦却好奇起别的事情:“云沉宿是现任荒主,但尚未找寻到徒弟。他若是死了,雪荒荒主何人继任?”
系统被问到,去翻了翻原剧情线,又去翻了翻设定集,最后得出结论:“我也不知道耶。”
“话本中的设定只牵涉故事的开始到故事的结束,云沉宿这边属于一个小小的分支线,话本故事里是不会自动补全的。
“嗯……就像也不知道反派作为魔尊被秦守杀死以后,魔界里面是什么情况。”
白书悦没有说话。
这也便是“故事”与“真实”的差距所在。
系统已经学会从本土原住民的角度出发,仔细地想了它的推测:“若真让剧情按原本的世界线走,秦守与林子辛能够到最后两情相悦在一起,但仙魔两界这边估计要大乱。
“这么一想的话,与其任由这剧情发展仙魔动乱,还不如去赌一把看看这世界会不会崩坏呢,反正都是要生灵涂炭的,要死大家全部一起死算了。”
系统已经看得非常之开,并且隐隐继承了白书悦的无情道潜质。
早死晚死都是死,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白书悦对此没有做任何评价。
他御剑出门,但是却没有往宗门口的方向去,而是去了主峰。
作为峰主,要出远门的话还是得和掌门当面报备一声的。
白书悦由着清松剑带他来到主峰,清松剑发出一声嗡鸣,不稍片刻,陆景阳便匆匆赶来。
“小清!”
陆景阳找到白书悦,他的身边还跟着乔慕灵。
乔慕灵欢喜地跑过来:“小师兄!我好久没见到你啦。”
白书悦应了乔慕灵的招呼。
自从神山秘境中回来后,白书悦便一直在寒英峰中陪着牧元术养伤,并且拒绝任何人来探望,他与乔慕灵确实有好一段时间不曾见过了。
乔慕灵还开心地说:“正好我带了些点心过来找大师兄的,小师兄也一起去吃一些吧?”.
白书悦摇头:“不了,我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寻掌门师兄。”
陆景阳愣了愣:“可是与秦守相关之事?”
白书悦还是摇头:“我来同你说一声,我要去雪荒境。”
乔慕灵疑惑:“雪荒境?小师兄不是几个月前才从那边回来吗?而且也没听说最近雪荒境有新的幻境呀。”
说着她面露担忧:“还是小师兄你哪里伤着了?我都听说了,在神山秘境中出现了好多魔化妖兽,还多亏了小师兄你解决了大部分呢。”
白书悦不好直接将要去魔界的事说出来,便只道:“是牧原有事去那边了,我去接他回来。”
这下是陆景阳陪着乔慕灵一起怔住。
陆景阳更是疑惑:“小原?他不是在寒英峰中养伤吗?怎么又跑到雪荒境去了?”
白书悦轻垂眼睫:“前段时间他便有事情先去雪荒境了。但眼下他遇到了些麻烦,若要等他回来,可能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陆景阳还有些茫然。
乔慕灵最先解读出来:“所以小师兄的意思是,因为不想和小牧分开太久,特地去找他?”
白书悦想了想,点头:“可以这么说。”
乔慕灵的八卦之心立马便燃起来了:“小师兄和小牧进展这么快?以往的小师兄可是连门都不愿意出的,如今居然为了小牧主动去这么远的地方?”
陆景阳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清,你和小原这是……?”
白书悦如实回答:“我不清楚。我仍旧不知何为情爱,但是牧原让我学会了担心。我相信他会是我破道生情的最好人选。”
“好,好,那便好。”陆景阳感慨着,“我们还一直担心你也许很难找得到这么一个对象,虽然也一直觉得小原挺合适的,但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帮到你。”
“如今见你们关系这般融洽,进展也那么迅速,我们也便能够放心了。”
陆景阳目光称得上是慈爱:“此番前去路上小心便是,我自是不会阻拦你的,之后也不用着急回来,左右近来无事,你也可以同小原一道在修仙界内多走走逛逛。”
难得一次白书悦主动出门,说不定这多走走逛逛,就真的找到了破道生情的契机呢。
乔慕灵也补充:“是啊是啊,宗门这边和秦守这边小师兄都不用担心!有我和大师兄一起呢,我们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不给小师兄你增添麻烦!”
乔慕灵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是真心在为白书悦与牧元术的进展开心。
没有谁能比她更希望白书悦能过得更好了。
白书悦颔首朝他们致意,也不再多逗留,转身便离去。
陆景阳与乔慕灵一同看着白书悦一如既往的素白高洁背影,隐约间却也都有种冥冥中的感觉。
白书悦此番一去,兴许再回来时,便真的又能回到他们最初见到过的,只有寥寥数年的温柔宽和模样。
第144章 第 144 章
白书悦同陆景阳与乔慕灵说过出门之事后便没再回去, 倒是在临离开江源镇前,收到了秋林晚的传音纸鹤。
大抵便是白书悦前脚刚走,后脚乔慕灵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秋林晚。
传音纸鹤经过乔慕灵多次改造, 目前最大的通讯范围也只有一个城镇。
秋林晚便赶在白书悦离开前给他传了些消息,说关于破道生情之事, 有重要的消息要同他当面说。
白书悦猜出是关于破道生情的方式,兴许秋林晚有找到什么线索了, 调转自己的脚步又到郊外,去秋林晚一点都不隐的隐居之地。
白书悦此番出门决意得对于秋林晚他们来说比较突然, 秋林晚知晓自己这三徒弟没什么耐心的性子,这次也难得提前等候在了白书悦进来之处。
秋林晚身后还跟着一白一红两只小狐狸,蹦蹦跳跳地绕着玩闹。
自神山秘境归来之后,白书悦便遵守与狐小赤的约定,同秋林晚说一声后将小狐狸丢去了隐居幻境入口处,让她自己进去找小雪狐。
这么几日时间下来, 狐小赤倒是还乖乖待在这幻境里。
小雪狐跑到了白书悦脚边轻蹭,白书悦俯身, 指尖在小雪狐额间轻点,给它施了净尘术后将它抱了起来。
“嘤嘤~”小雪狐开心地叫唤了一声, 在白书悦怀里蹭蹭。
狐小赤虽然对白书悦比较畏惧, 但见状还是忍不住有些羡慕, 悄悄地也走到了白书悦脚边来, 仰头看着他。
白书悦没理会。
小雪狐是饕餮分魂,不会变成人,白书悦还乐意抱一抱, 狐小赤他可是见过人形容貌的,没有任何带小孩的兴趣。
狐小赤耷拉下了脑袋。
秋林晚乐呵呵地把狐小赤抱了起来安抚, 又对白书悦说:“我知你心急出门,便不招呼你进去坐了啊。”
白书悦直入主题:“师尊此番找我,可是知晓有关破道生情的法子了?”
秋林晚摇了摇头:“具体其实尚未知晓,不过有了些线索眉目,可能需要小清你……去一趟魔界。”
本来就打算去魔界的白书悦:“?”
秋林晚思索着要如何简要地同白书悦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详细说说,又拉着他回了院子,坐下聊。
白书悦给自己和秋林晚各自倒了一杯茶,问:“此事与魔界究竟有何关联?”
秋林晚解释道:“我最近翻阅古籍,翻到了些有关魔界的,有记载魔界曾有一代魔尊是无情道修士,本是要杀妻证道的,结果他那妻更是心狠手辣,特意设计了让他破道生情,毁了他的道,自己杀了他成就了无情道,随后替代他成了魔尊。”
白书悦听得重点略有些偏移,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作为无情道修士,他知晓无情道证道方式并非只有杀亲证道,相反,杀亲证道是成就无情道最难的一种方式,因为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亲”,必须是真的有因果缠绕之人——不论是血缘还是姻缘。
通常能够杀亲证道的,都是入无情道前便有因果牵连之人。
这魔尊选了个最难的方式也就算了吧,还成了被证的那个。
同为无情道的白书悦觉得这人有点难评。
秋林晚还不知白书悦心底的重点偏移到了何处,继续道:“这是目前为止,我查阅到的唯一有人破道生情了的记载,但时间有些久远,已是数千年之事,而且还是魔界的人,在修仙界恐怕很难找寻得到相关讯息。
“只是仙魔两界好不容易和平这么一段时日,若是贸然去那边找寻讯息,只怕是容易出事,兴许你也可以找荒主那边帮忙看看。”
白书悦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对秋林晚直说:“我此番出门,便是要去魔界魔都。”
秋林晚愣了愣:“……啊?不是说你去雪荒境那边找那位牧原么?”
白书悦:“我去雪荒境找云沉宿,让他带我去魔界找牧原。”
秋林晚更怔愣了,旋即担忧:“去魔界找?莫不是那孩子被魔修给掳了去?”
白书悦摇头,直接坦白:“他是魔尊。”
秋林晚:“……???”
旁听的系统更是:“???”
系统:“宿主,您就这么直接和您师尊说了啊?”
白书悦疑惑地扫向识海中的系统:“为何不可?”
系统:“就是,您不怕您师尊对魔修有偏见吗?更何况反派他是魔尊啊,魔修之首诶!”
白书悦淡淡:“无妨。师尊已隐居,管不了世间因果,便是知晓了亦做不了什么。”
修士一旦隐居,便不能搅乱任何的因果,所以秋林晚就连同陆景阳、乔慕灵他们说这件事情都不可以。
系统:“……”
好的,不愧是它的宿主,难怪会那么放心地直说牧元术的身份。
秋林晚还在震惊,试图让自己缓过来,但是一想到牧元术是魔尊,他的三徒弟、第一仙尊白书悦的破道生情对象是魔尊。
秋林晚怎么都缓不过来。
“不是,你……他……你们……”秋林晚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勉勉强强理清自己的思路,“既然他是魔尊,又如何会以剑云宗的弟子身份出现在你身旁?”
白书悦简要回答:“他在魔尊历练。近日他便是因历练结束回到魔界的身体里去了。”
秋林晚思绪复杂,秋林晚问题众多。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那如今,你还确定他可信吗?”
魔尊和剑云宗弟子不是同一个概念。
秋林晚可以不计较修为高低,只想着对白书悦好就行,但他不能不为白书悦考虑他们两人之间的身份。
白书悦给了秋林晚一个坚定的答案:“我确定。”
秋林晚思绪更复杂了:“你……就这么信任他?”
自入无情道以来,白书悦便再未有过这般明确坚定的信任。
而如今这信任却是给魔界的魔尊。
这要是传出去,只怕都会被人说荒唐。
白书悦轻垂眼睫:“牧原在回魔界前便已恢复了曾经的记忆,我与他是旧相识,我还曾亏欠他许多。”
秋林晚疑惑:“你还亏欠他?”
白书悦便继续道:“我与他相识于我尚在白家之时,他说我救过他。后来因一些意外我离开白家后,他亦找寻了我许久。
“他堕入魔道……亦是因后来找寻到我时,我已入无情道,将他忘却。”
秋林晚听完白书悦的阐述,喃喃道:“……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白书悦困惑地看着秋林晚:“什么是他?”
秋林晚神色重新变得慈爱:“你可还记得,在我初次向你提出入无情道的建议时,你很干脆地拒绝了我?”
白书悦坦然摇头:“不记得,但您同我说过。”
秋林晚清轻咳一声:“那我就当你是记得了。当时你拒绝入无情道拒绝得很干脆,并且也很坚定,理由便是你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人。”
白书悦怔了怔:“我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人……?”
秋林晚又叹口气:“是啊。本身这入无情道我便不是特别推荐,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下的下乘之选。你在听说入无情道会忘却前尘记忆时,便非常果断的拒绝了。
“你说你仍在白家时曾救过一人,亦许诺过他未来你会同他一起四处云游。虽然当时你与他失去联系,而以你的身体无法出远门,但你相信他会来找你的。”
白书悦沉默地听着,十成十确定这人就是牧元术。
原来他也曾给牧元术这般的许诺。
白书悦接着问:“那缘何我还是入了无情道?”
秋林晚摇头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就是在一次命悬一线的高烧后,本来我都以为你那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结果忽然间又苏醒了,醒来便坚定地说你要入无情道。”
白书悦没再说话。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不认命是他的本性,他绝不会为了活命而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既然他认定了不能忘记牧原这个人,就不可能会入无情道。
但如今白书悦已失去无情道前所有记忆,当时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兴许也只有他破道生情,找回前尘记忆后才可得知了。
秋林晚又想到什么,同白书悦说一声后进了屋,翻找出了一样东西。
“既然牧原那孩子便是当初你执念之人,那这个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秋林晚递给白书悦的是一串手链。
手链并不精致,甚至只是藤木所编,简陋得有些配不上白书悦的身份。
白书悦问:“这是什么?”
秋林晚笑着解释:“这是你入无情道前始终很珍重的东西。你入无情道后不记得了曾想过要丢掉,我想了想,还是暂时替你保管了起来,想着应当是与你执念记挂之人相关的。”
白书悦轻轻抚了抚这个藤木编织的手链。
手链保存得很完整,应当是被施加了灵力特地保管下来的。
白书悦听陆景阳提过,他曾经告诉过陆景阳,他的父母一个是木灵根修士,一个是水灵根修士。
他不确定这手链是与他的父母相关,还是也与牧原有牵扯不开的关系。
又兴许——都有关联。
白书悦将手链收好:“多谢师尊。”
秋林晚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你是我最看重也最担心的弟子,如今既然那牧原是魔尊,那正好你也可以去魔界找一找相关的线索,只是切记小心。”
白书悦点头:“我会的。”
说完,白书悦起身,向秋林晚行礼拜别:“徒儿告退。”
自白书悦结丹,性子变得更为冷清以来,秋林晚已许久未曾听闻过白书悦自称“徒儿”。
他欣慰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呵呵道:“好,去吧。为师愿你一路顺遂。”
白书悦没再回话,放下小雪狐转身离开。
第145章 第 145 章
三日后, 白书悦便来到了雪荒境。
没有雪荒幻境开放的雪荒境冷清寂寥,白书悦到时正值大雪纷扬,于这暮夏时节显得与这世间都有些格格不入。
白书悦站在雪荒境入口处, 任由这凛冽寒风吹拂。
片刻后,风雪骤歇, 云沉宿匆匆踏剑而来。
“清云你来了?怎么到这么快不提前说一声,我还准备着明日再来接你。”
云沉宿跳下剑, 一袭紫衣在这漫漫白雪中分外张扬。
只是他风尘仆仆,衣摆凌乱, 看得出来是来不及拾整自己便匆匆出门而来。
白书悦随口道:“路上闲来无事,便多赶了赶路。无需停留,直接去魔界罢。”
云沉宿无奈道:“我知你心急,但修仙界通往魔界的通道每日只有子时方可入内,否则很容易被魔界之人察觉。
“你先随我回去休息会儿,我再顺便同你说说入魔界内要注意之事。”
白书悦闻言, 才没有坚持直接继续赶路,随同云沉宿去了他的院子内。
云沉宿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但该为白书悦准备的还是提前备好了,为白书悦泡了一壶最合他胃口的茶水。
白书悦轻抿一口, 清冽茶香回荡唇齿间, 这几日赶路的匆忙亦散却不少。
云沉宿又给白书悦拿来一份魔界的地图:“虽然地图于清云你而言可能没什么用, 但拿着多一份保障是一份, 你可以先收好。”
白书悦接过来看了眼。
魔界因其本身修炼的难度,人数并不多,疆域比修仙界也小许多, 但差不多也有三分之一个修仙界的范围。
魔界的魔都位于魔界疆域最中心,从雪荒境过去, 顺利的话大抵也就四五日时间。
只是最近魔界乱得很,兴许不会那么顺利,但最长最长也就七日时间,还在白书悦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他把地图收好,他不认路的时候还能丢给识海里那个系统看看。
云沉宿又简单同白书悦介绍了如今魔界的情况,其中便包含这几日最新打听到的有关魔界动乱的消息。
正如此前白书悦所推测那般,传出要谋逆的第一魔将麾下左氏部族,并未在传闻传出后不久动手,而是一直按耐到前几日。
前几日正是方池方瑶他们回到魔都的时候,故意放出了消息说魔尊闭关出问题,引得周围势力蠢蠢欲动。
还有一些小部族试着挑衅了魔都,魔都虽有抵御,但看得出来并无太多章法,显然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那第一魔将便因此而上钩,正式挑起谋逆之战。
牧元术就是在他宣布要叛变的第二日顺利出关,以尊者境三阶的状态迎战。
尊者境三阶是魔界修为的巅峰,这一下便打了所有企图谋逆的魔修一个措手不及。
尊者境三阶,那可是比修仙界化神期圆满都要强的实力,从古至今能达成此等阶的魔尊少之又少,牧元术仅是一个“闭关”便能在仅仅五百多岁时有此修为,其天赋堪称可怕。
但谋逆的部族都谋逆了,在魔界谋逆就是死罪,横竖都是死,大部分部族便拼得更凶猛了。
而出关的牧元术为了重塑威望,这几日正亲自领兵去攻打那些不听话的部族。
他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足三日的时间便连下三大部族,动作之迅速干脆,像是赶着还要去做些什么似的。
白书悦听到这,便大抵知晓牧元术到底是在“赶”什么。
赶着赶紧把那些烂摊子收完,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一起回修仙界了。
白书悦对此不予评价。
系统的重点则放在了牧元术如今的修为上:“反派不愧是反派!居然直接突破到了魔修里的最高修为!不过他的心魔本来就解了,能够突破到那个程度也不意外。”
白书悦也没有任何感想。
牧元术的韧性他见识过,天赋他也见识过,在他看来,牧元术本就是能够突破到这样程度的,否则都对不起他的心性。
至于是不是变得比他厉害,他不是很关心。
牧元术是他选择的剑,自然是剑越锋利,持剑者越满意。
白书悦从云沉宿口中大概了解到了魔界近况,知晓牧元术最近过得还不错,便也对云沉宿的其余话题失去了兴致。
云沉宿哪能不了解他,也不再打扰:“那你先休息会儿吧,到时辰差不多了,我便来找你。”
白书悦点了点头,云沉宿便暂时离开,还给他留下了些其余书卷,供他休闲解闷。
白书悦随意翻开一卷,便见都是些云沉宿不知从何处搜集来的魔界战报。
魔界内乱的战败,能被送到修仙界来,这云沉宿的卧底也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对这些打架事宜不感兴趣,往下翻了翻,又翻到一封夹杂在其中的小小画像。
画像似是随手而为,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一个生动的轮廓。
白书悦一眼便认出这画像中画的是自己。
白书悦:“?”
什么东西?
一堆战报里夹杂一封他的画像,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奇怪了?
白书悦将这个东西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器中,又继续去翻阅其他东西。
有关魔界的讯息云沉宿已经说的七七八八了,其余的内容白书悦看了看,也不是很有了解的欲望,干脆便在屋子内打坐休息。
待到夜间临近子时,云沉宿准时来找他。
他给了白书悦一顶斗笠:“这是雪荒境特有的法器,能够遮掩你的灵力波动,只要你别动用灵力应当不会被认出是修士。正好也遮掩一下你的瞳色。”
修仙界第一仙尊为纯粹的冰灵根,瞳色浅蓝之事是仙魔两界都知道的。
白书悦便顺势戴上了。
他能感受到斗笠周边带有的些许灵力波动,确实是专为遮掩修士身份而制成的法器。
轻纱自里向外看时薄且透,不会影响他看路。
但自外向里看时,却根本看不清他的容颜,最适宜用来遮掩。
白书悦对这个法器还算满意,同云沉宿一道启程前往魔界入口。
魔界入口只有云沉宿与少数他信任之人知晓具体在何处,白书悦此前对这个地方不感兴趣,此番亦是初次前来。
入口在一个看起来好似很寻常普通的地方,但实际周围有特意布置的阵法,弯弯绕绕,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彻底迷失。
真是白书悦最讨厌的一类阵法。
云沉宿提醒他:“清云你记得跟紧我,这边的阵法是我师尊师祖他们世代以来布置的,一旦迷失我们都无法破解。”
白书悦平淡回应:“知道了。”
白书悦跟在云沉宿的身后,越来越浓郁的魔界的气息让他有些不舒服。
冰灵根讲究纯粹,越是纯澈的环境越适宜冰灵根,而魔气属于斑驳杂物,对于他来说还是会有一定影响的。
他的灵根身份是最不适宜到魔界去的,只是无人知晓。
白书悦也不打算就此作罢。
牧元术主动地为他做了许多事,他总不能连这个小小的承诺都做不到。
白书悦借着斗笠的遮掩,并未让云沉宿察觉到自己的不适,一路跟着来到了魔界的真正入口处。
云沉宿掐了个法决,开启了入魔界的阵法。
魔界与修仙界间相通的地方很多,众所周知的相通之处都有重兵把守,云沉宿所管理的这个地方是修仙界前往魔界的秘密通道,另一边没有魔界的魔兵把守,很适合用来偷偷潜入。
他开了阵法,便自己先走进去,随后才扭头看向白书悦:“清云,那我们过去吧。”
在阵法开启之时,白书悦便感受到了一阵更为强烈的魔气。
浓郁的魔气缠绕得他有些难受,但在云沉宿开口同他说话时,他表现得始终从容镇定:“嗯。”
白书悦应了一声,走进阵法内,在更为浓郁的魔气包裹间平复了一下气息。
云沉宿察觉到一丝异样:“清云?”
白书悦冷淡地问:“何事?”
他声线实在太过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问题。
云沉宿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当多心了:“无事。”
他没再耽搁,直接开启了传送。
随着一阵幽暗的墨色光亮闪过,下一刻白书悦面前的景象骤然变化。
郁郁葱葱的树林变成了光秃秃的枝干,原本只是夜间还是安宁平静的环境,顷刻间变得有些诡异可怖。
云沉宿朝四周看了看,确认附近并无魔修的踪迹:“这条路目前应该是安全的。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白书悦没有马上回应。
在修仙界的入口处所感受到的魔气,对比起魔界内的魔气都还是太小儿科了。
才到魔界来,白书悦便能感受到铺天盖地般的窒息感。
仿佛有什么漆黑的雾气围绕住了他。
这很奇怪,冰灵根就是再容易受浑浊之气影响都不该是这样的。
白书悦后知后觉地也反应过来不对。
出问题的似乎不是魔气,而是他的身体。
他在原地站定,云沉宿疑惑地再一次开口:“清云?可是出什么事了?自方才到入口阵法前起,你似乎就有些不对劲。”
白书悦听到他的问题,回过神来,再一次摇摇头:“无事,只是初次到魔界来,有些好奇罢了。”
云沉宿将信将疑。
清云他……会有好奇这样的情绪吗?
第146章 第 146 章
系统就扎根在白书悦识海里, 他身体不适时系统当即便发现了。
只是它对魔界啊修士啊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很了解,也不知白书悦这时怎么了,问了白书悦得知他也不知, 连忙翻阅起它有权限翻阅的一切讯息。
在云沉宿疑惑询问的片刻间,量子阅读过来的系统终于找出原因。
“宿主!我知道了!是天道法则的干涉!”
白书悦轻蹙眉:“怎么又与天道有关?”
系统继续解释:“按照原本的剧情与设定, 你是清冷高洁的第一仙尊,以您的人设是绝对不可能踏入魔界这样的地方的, 所以您到魔界来的行为……呃……”
系统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被判定为严重ooc,也就是人设崩坏, 做出了完全不符合您性格的行为,这个魔气的排斥反应就是在驱逐您离开这里。”
白书悦冷笑:“我怎么不知我做了什么不符合我性格的行为?”
系统小声:“这是天道那边的限定啦……虽然天道抹杀程序终止了,剧情线也崩坏得一塌糊涂,但有些基础限定还是在的。
“这个限定不会致死,只是会让您非常非常难受,以此来逼迫您回归正常人设。”
听到不致死, 白书悦便无所谓了。
他的命运由不得天道做主,他的“人设”更由不得。
云沉宿见白书悦一直不说话, 更担忧他的情况,上前一步问:“清云?还是这几日赶路太过匆忙, 让你身体不舒服了?你若有何不适一定要同我说, 你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 我可不能让你在我身边出事了。”
白书悦缓过了情绪, 淡然道:“无事,只是一时的不适应。现在好了,我们走吧。”
云沉宿半信半疑:“真的吗?”
白书悦:“嗯。还是你想让我动用灵力来向你证明?”
在魔界内他不能用灵力, 云沉宿当然不会真的让他用灵力来证明,见他语气同往常一样, 又镇定自若的,便还是信了。
白书悦的实力就摆在这里,云沉宿自己魔界往返多次都没什么事,想来白书悦只是初入魔界,也还不至于真的出什么事情。
云沉宿没再细问,带白书悦先离开了边界的林子。
魔界的布局大体同修仙界是相似的,只不过魔界中并无宗门,只有十大魔将分别率领的麾下部族,将整个魔域划分为十一个地带。
最大最中心的是魔都,由魔尊与左右护法镇守。其余的则按照十大魔将排序来定疆域位置与驱使兵力。
位于仙魔两界交界地带的魔将亦是魔尊穆渊最为信任的魔将,虽抵不上左右护法那般忠心耿耿,但也不会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添堵,还帮着镇压了想趁乱偷溜去修仙界搞事情来获取威望的魔将。
出了这片林子,到了那位魔将管辖的城镇内,便会安稳许多。
云沉宿轻车熟路,带着白书悦走出路线错综复杂的林子。
白书悦跟在云沉宿身后,只觉得这云沉宿能时常到魔界来某种程度而言也很厉害。
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路到底都是怎么记住的?
白书悦跟着离开了林子,没多会儿便到一座城镇的城门外。
城门外有专门的魔兵把守,魔界时间与修仙界相同,即便此时已是深夜,魔兵亦是严正以待地看守着,纪律还挺森严。
云沉宿直接走到紧闭的城门前,当即便有魔兵向他行礼致意:“华大人夜安。”
云沉宿莞尔:“辛苦了。听闻近日贵城守卫森严,可还方便让我与好友入内?”
魔兵忙道:“无妨,将军吩咐了,若是华大人前来,尽管放行便是。”
云沉宿又装似为难道:“多谢将军信任,只是……我这位好友遭遇变故,没了名籍,恐怕不好入内。要不还是麻烦你帮我向将军通禀一声,先查验过我好友身份?”
魔兵笑着说:“不用不用,华大人您是我们漠边城的贵客,没有您也不会有漠边城的今日。将军吩咐过了,只要是您随同带来的人,一道放行便好。名籍之事大人您明早再去找将军补一个就是。”
说完,魔兵便向身后人示意,打开了些城门,供他们二人入内。
云沉宿向魔兵作揖致意:“有劳将军与诸位照拂,也辛苦诸位深夜值守。我会向将军提及你们的。”
魔兵亦回以一礼:“那也多谢华大人了。”
魔兵给云沉宿让出了过去的路,云沉宿也回头对白书悦道:“走吧小清,我先带你去找个客栈。往来通行还是得需要名籍,明日我带你去找将军帮忙做一个临时的。”
他这话完全是说给白书悦听的,告诉他想在魔界通行需要先置办名籍,怕白书悦太着急赶路不配合。
白书悦听出来了,点头应下,随云沉宿一道进了漠边城内。
漠边城最近因魔界动乱之事实行宵禁,这个时候街道上冷冷清清,唯有时不时走动的巡逻队。
巡逻的魔兵见到云沉宿,都会向他点头致意,云沉宿亦会礼貌地回以一礼。
白书悦此前在修仙界可从未见过云沉宿对除他以外的旁人这般客气。
系统更是忍不住感慨:“按照剧情线里云沉宿的人设,他可是高傲不可一世的荒主,没想到居然在这边这么彬彬有礼?”
白书悦平淡道:“人复杂多面,从来就不是区区一个人设便可框定的。”
系统这次是切切实实受教了。
白书悦又想到什么:“为何他可以脱离‘人设’不受桎梏?”
“呃……”系统声音变小,“因为他没有被绑定,属于稳定因素,天道默认稳定因素的行为不会影响到剧情线的发展,所以一切桎梏仅针对被系统绑定了的不稳定因素……”
系统感知到白书悦幽幽扫来的视线,乖乖闭嘴了。
绑定的事情它也不想的嘛,都是主神那边直接强制送过来的QAQ。
白书悦没再理会系统,同云沉宿一道来到了一个客栈。
客栈老板似乎也认识云沉宿,提前收到了他的消息,等候在客栈楼下,他们一来便热情地迎着他们去了厢房。
云沉宿要给客栈老板两间厢房的房钱,老板还一直不收,两人推脱拉扯了一会儿,老板才终于收下钱。
看得出来,云沉宿在这里混得是真不错。
俩人先各自进了一间厢房,等到客栈老板离开后,云沉宿才过来敲白书悦的房门。
白书悦冷淡道:“进。”
云沉宿推门而入,白书悦正坐在屋内喝茶,显然是知晓他会来找自己解释一些事情。
白书悦抬头看他一眼,向他示意了自己对面的位置。
多年好友的默契,有些事情也确实不必言明。
云沉宿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先解释了名籍的事情:“魔界这边越是靠近边界的城镇管辖得越严,要是没有名籍的话,离了漠边城,其余城镇我没办法带你进去。
“除此之外,要入魔都也是需要有身份的,所以即便路上可以不去城镇歇脚进,魔都也必须得有一个凭证。我与漠边城将领相熟,可以让他先帮你办一个假身份。”
说到这,云沉宿又耸了耸肩:“不过他这人没有战事的时候爱好养生,这时候估计休息得好好的呢。到底是有求于人家,所以明早再带清云你过去。”
白书悦差不多猜到了这些,又抿了口茶,问:“你与漠边城将领很熟?”
云沉宿坦然道:“漠边城的将军知道我的身份。”
白书悦放下手中茶杯:“雪荒境荒主?”
云沉宿点头,笑着说:“嗯。我与他……算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吧。”
他给白书悦空了大半的茶杯中重新添满茶水,继续解释:“漠边城地处边界,方才那片林子中其实有一些对他们魔修不利的瘴气,雪荒境中有解决这些瘴气的草药,是他们戍边魔兵急需的。”
“而我们雪荒境常年人烟稀少,也确实缺一些流通的金银灵石,我们便达成了交易往来。
“除此之外,依照我们如今仙魔两界的共处,我与那位魔将都是主和派,既然能少一些祸端,何乐而不为呢?”
雪荒境与漠边城都地处仙魔两界的边界,雪荒境自有荒主不归宗门管辖,漠边城距离魔都也算最远,魔尊平时鲜少能顾及得到,自然不可能与仙魔的大环境共处一心。
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能够各取所需,维持和平,又为何非得闹的那般僵硬?
在修仙界云沉宿是不可一世的雪荒境荒主,也不妨碍他到漠边城来变得客客气气,与官兵都打好交道。
这种为人处事的道理,也是他们雪荒境荒主代代需要学习的。
云沉宿远不只是在那所谓的剧情线当中,一心苦爱白书悦,最终为爱死在万箭穿心之下的“苦情男二”。
白书悦的思考点倒是有些偏移。
那这么看来,云沉宿在那所谓剧情线中的结局也不全是秦守污蔑的,他确实是在勾结魔修。
但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这个站在道义最顶端的第一仙尊可不止勾结魔修,他还勾搭魔尊呢。
第147章 第 147 章
白书悦对于云沉宿的处事没什么意见, 只关心一个问题:“明日何时去找那位将领?”
云沉宿:“他无事时要到辰时才起,等明日辰时我们再出门拜会,兴许能蹭一顿早膳——魔界的早膳味道还不错。”
云沉宿熟门熟路, 白书悦也没什么意见,定下明日的行程。
云沉宿不再逗留, 起身回自己的厢房去休息。
次日辰时,两人便一同前往漠边城的将军府。
漠边城这位第三魔将泰沐尔管辖魔域范围的中心城, 因靠近边界,人烟相对稀少, 这边的屋子府邸建造得都比较大。
将军府更是足够豪华,与人间界的世家大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书悦跟随云沉宿来到了将军府门口,守卫们见到云沉宿也是客客气气的。
“不知华大人光临,有失远迎,您快请进。”
门口的守卫问都没问,直接将云沉宿与白书悦迎了进去。
泰沐尔是纯粹的魔修, 但他的祖上是源自于修仙界边陲游牧村落的堕魔修士,性子习惯也承袭了祖上那般, 豪爽直率。
对云沉宿带来的任何人不予阻拦盘问,这是泰沐尔给云沉宿的最大诚意。
与之对等的, 在泰沐尔去到雪荒境时, 云沉宿也会以这样的信任态度来接待。
他们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 也不妨碍在这个利益链还存在时, 以最大的信任来表示诚意。
白书悦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弯绕关系,反正云沉宿荒主都当这么多年了,没出什么问题那便说明没有问题。
系统倒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这些“人类的交际往来技巧”。
两人跟随领路小兵一路来到了将军府中的主院。
漠边城作为边界城池, 生活习惯与人族会有更多相似之处,这府邸院落布置看着也很像是人间界世家的园林布置。
只不过比起人间界世家的家仆小厮, 这将军府的下人全都是泰沐尔麾下泰氏部族的魔兵,更有纪律规则,便是带路都带得一丝不苟,正经严肃。
白书悦在踏入这座将军府后,身体里的不适感便又增强不少,初入魔界时还只是觉得有些窒息感,稍稍做些气息的引导便能恢复部分。
但到了这将军府内来,他便觉得那些浓郁的魔气开始往他体内的经脉渗透,所经之处都如同有什么东西在烧灼。
他体内的冰灵根灵力在本能间抵御对抗外来魔气,如今他身体里完全就是冰火两重天。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其难以忍受的痛苦,但白书悦依旧腰背直挺,步履寻常,除却轻纱遮掩的苍白面色,根本看不出分毫不适。
系统都忍不住担忧:“宿主,您还好吗?”
白书悦冷淡:“你闭嘴的话我能更好。”
刚开口的系统闭嘴了。
系统存在于白书悦的识海中,开口说话了白书悦便必须得听到,这是最容易使他在专注时分心的不确定因素。
眼下他要维持镇定,就不能有过多分心。
他不会在找到牧元术之前,暴露出任何异样。
白书悦与云沉宿跟着领路的魔兵到了会客厅,坐下没多会儿,便有一高大魁梧的男子推门而入。
“不知华凌小友远道而来,若有怠慢,还望华凌小友莫要见怪啊。”
以人间界的话来说,这男子长相不似中原人,亦不似魔界中人那般总做“异域”打扮,确实继承了游牧民族的血统,魁梧又不至于虎背熊腰,只是比寻常人要高上不少,样貌还算得上是英俊潇洒。
这般豪爽洒脱模样,更难联想得到他便是魔界十大魔将中排行第三的泰沐尔。
云沉宿轻笑一声,直入主题:“泰将军又客气了,那我就不同泰将军客气了,我今日来是想麻烦泰将军为我好友办一个暂时名籍的。”
泰沐尔对他的开门见山似乎见怪不怪,随意坐到主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白书悦的方向:“姓名?来处?”
白书悦只回答了姓名:“云清。”
云沉宿随口补充:“其余的泰将军看着写便是,我这位好友不在魔界久待,只为去魔都找人,找到人便走。”
“行。”泰沐尔也不多问,直接找来属下去处理临时名籍的办理之事。
云沉宿与泰沐尔简单地聊起些日常,直到属下利落地把名籍办好,恭恭敬敬交给了白书悦,泰沐尔才终于有所疑问。
泰沐尔:“这几日魔都那边可乱得很,这位云小友不知是要去魔都找什么人?”
临时名籍已完完整整交予白书悦,泰沐尔的此番问题便只是疑问,而非质问。
白书悦并不清楚云沉宿与泰沐尔之间的利益关系“牢不可破”到什么程度,随口回答:“相识之人。”
泰沐尔继续:“既是在魔都,云小友气质非凡,相识之人多半亦不俗,这时候想必正忙于魔界内乱,云小友这时机挑得可有些不太好。”
白书悦没有回答。
云沉宿却在这时笑了:“泰将军眼光倒是不错,他啊,想找之人确实不俗。”
泰沐尔好奇:“能说吗?”
云沉宿却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个。泰将军是十大魔将之一,想必有联络你们尊上的方式?”
泰沐尔以为是白书悦这个相识之人的身份不能说,也转了注意力,回答:“可以。我每隔一段时日都要给尊上汇报漠边城近况。华凌小友莫不是还有事要找寻我们尊上?”
他皱了皱眉,不太赞同地继续:“尊上是由寻常修士堕魔的魔修,近日又修炼至最顶阶的修为出关,你若去找尊上,很有可能被识破修士身份。”
云沉宿笑了笑,神色中有几分落寞,只不过一根筋的泰沐尔与无情道的白书悦都看不懂。
他悠悠道:“我当然没有什么事情去找你们尊上,只是觉得你们尊上——和你们尊上的道侣,还是得先联系联系,让两边都安个心。”
白书悦抬眸看向了云沉宿,但这一次云沉宿却偏过了头,只是看着泰沐尔,像是无形中在拒绝着什么,又或者是……
掩饰着什么。
云沉宿向来是高傲的,绝不低头的。
但面对白书悦,面对匆忙赶路而来,只为了将牧元术带回修仙界的白书悦,云沉宿还是认输了。
白书悦收回了视线,抬手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品了口茶水,随后顿住,又将茶杯放回去。
又苦又涩,好难喝。这两人都是怎么面不改色喝下去的?
泰沐尔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云沉宿的意思,疑惑着一边喝茶一边思考,在突然间明白的时候猛地一下把茶水喷了出来。
“什、什么?!尊、尊上的道侣……???”
泰沐尔震惊得差点丧失语言系统,猛地扭头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没茶喝,淡定地应了个“嗯”。
“所以您要找的相识之人……是尊上啊?”泰沐尔在不知不觉间对白书悦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穆渊在魔界那可是威名赫赫,作为堕魔修士,却能在短短几百年间横扫原本的魔将、左右护法乃至于魔尊,取代前任魔尊之位。
最近更是一出关就直接成为魔界千百年难遇的顶阶修为,昨日漠边城才收到一份战报,说是穆渊尊上孤身上阵,只一人便歼灭了意图攻打魔都的一个小部族全部士卒。
这战报泰沐尔还——呃,好像没成功留下瞻仰,被云沉宿薅走了来着。
白书悦态度始终平静淡然。
泰沐尔不明觉厉,肃然起敬——能和他们尊上做道侣之人,果然也不同凡响。
云沉宿都喊他联系尊上了,想必身份不会有假,泰沐尔哪里还敢再耽搁,也顾不上牧元术此刻是否在忙,立马拿出了水镜联系牧元术。
水镜是魔界十大魔将与魔尊联络的特殊法器,是一面可在空中悬浮的类似于镜子一样的东西,但是能呈现比灵球还要大且清晰的影像。
牧元术那边回应得很快,水镜中荡起一圈涟漪,便显出了他满是戾气的眉眼。
他仍是白书悦熟悉的面容,只是彻底褪去少年人的稚气,眸色冷厉,身上、脸上还沾着血,一袭戎装,看起来是刚结束一场战役。
他往泰沐尔方向扫去一眼,神情有些不耐:“有事说,没事滚。”
不要打扰他赶场处理政务等仙尊。
水镜悬浮于空中,一次只映照水镜前边之人的身影,白书悦能看到水镜中的牧元术,但牧元术看不到他。
泰沐尔面对尊上还是很恭敬的:“启禀尊上,呃……您的道侣正在末将府舍,您……要见见吗?”
水镜中的牧元术愣了愣,周身的戾气几乎是顷刻间便收敛殆尽:“仙……公子?他在哪儿?”
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声“仙尊”,又怕自己暴露了白书悦身份会招惹危险,连忙改口,方才还冷得瘆人的眸色顷刻间便染上几分堪称柔软的期待。
泰沐尔这下更是十成十地敬佩白书悦,也不敢耽搁,连忙将水镜挪到了白书悦面前。
白书悦还带着斗笠,面容遮掩在轻纱之中,对上了水镜中牧元术有些陌生但依然熟悉的神色。
他开口轻唤了一声:“牧原。”
牧元术笑着应声:“我在。”
但很快他又像意识到什么,扭头对身边因为他突然变脸而诚惶诚恐的属下们吩咐:“你们先退下。”
随从的属下们慌忙离开,牧元术又对水镜这边说:“还有你,泰沐尔,带上那个姓云的出去,我要和公子独处。”
回归魔尊身份之后,牧元术对云沉宿倒是更不客气了。
泰沐尔不知牧元术为何还知晓云沉宿的存在,但见状也连忙拉上云沉宿一起离开。
水镜内外,只余下对望的两人。
牧元术透过水镜,越过那层轻纱,犹豫斟酌着询问:“仙尊,您……是身体不适么?”
第148章 第 148 章
白书悦没有回答牧原。
系统忍不住感慨:“反派果然是反派, 这都能察觉到,他果然非常关心您!”
水镜另一头的牧原这次听不到系统所言,但见白书悦沉默, 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由得着急起来:“可是魔界的魔气影响到了您?抱歉,是我没能考虑周全, 您的冰灵根应当更适宜在修仙界待着,魔界肯定会影响您的……”
白书悦看着水镜中的牧原。
五百多岁的牧原比那副十九岁的躯体要成熟得多, 面对白书悦时虽柔和了神色,但常年肃杀冷厉的气质依旧难以忽视。
即便之前的牧原恢复了记忆, 但那记忆不属于他那副躯体,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很长的梦境,有这样的记忆,但并无切切实实的体会感。
但回到魔尊身体的牧原则不同,那五百年的过去是他的切实经历,反而是历练的这十九年更似一场恍然而过的美梦。
直到再见到白书悦, 这场梦才落到了实地。
白书悦打断了牧原的话:“你身上的血是何处来的?”
牧原顿了顿,似是没想到白书悦的第二句话是关心他的情况。
比起被坦然偏爱的牧元术, 经历过那五百年小心翼翼的牧原会更没有安全感。
白书悦又问了一遍:“可是何处受伤了?”
牧原乖乖摇头:“没有。只是方才有点小动乱,我亲自去平定了下, 身上都是他们的血, 他们近不了我身。”
面对白书悦的询问, 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魔尊立马就变成了听话温顺的小犬。
白书悦又问:“怎么小动乱还需你亲自去平定?方池方瑶他们呢?”
牧原继续回答:“我嫌他们太慢了, 我不想耽搁处理事务的时间。方才——方才就是赶着去处理政务,我平日对属下没有那么不耐烦的。”
他附带了一句解释,像是生怕白书悦会因自己方才傲慢的态度而对他产生不喜。
白书悦态度倒是没什么变化:“嗯, 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遮掩在轻纱之下,牧原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牧原又将话题放回最初关心的内容上:“仙尊您的身体如何了?”
白书悦没有对牧原遮掩:“魔气入体, 有些难受,但影响不大。”
牧原担忧地皱起眉头:“怎么会魔气入体?漠边城那边的魔物我前阵子已经让泰沐尔绞杀殆尽了才对……他竟然还有遗漏?”
未免牧原误解这位得力干将,白书悦简要解释:“与魔物无关,这魔气是不可控的,只是在逼迫我离开魔界罢了。”
他只是说到这,牧元术便大致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天道的手笔。
眼下距离过远,他听不到系统是否有在说什么,也不清楚白书悦具体情况如何,不由得更为忧虑:“魔都这边还在动乱,若仙尊您身体不适,不若还是我去找您吧?”
白书悦:“不必。我既说了会去找你,便不会食言,你安心等我便是。”
他语气比较轻缓,虽仍旧冷淡,但也比往日要温和许多。
对白书悦情绪格外敏感的牧原自然能察觉到他的语气差异,也稍稍缓和了些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可我担心您这样过来,路上容易出事。”
白书悦:“无妨,有云沉宿在,还不至于出事。”
牧原却在听闻“云沉宿”这个名字时轻垂眼睫。
云沉宿对白书悦什么心思他可太清楚了,如今他已是魔尊,五百多年的身份卑微不会因那历练期间幻梦一般的短短数月而消解。
在逐渐意识到仙魔差距之后,牧原没有白书悦一定会选择他的把握。
白书悦看不懂牧原的沉默是何意,系统非常贴心地解释:“宿主,您这时候说云沉宿,反派只会更担心的啦。”
白书悦疑惑地扫向它:“为何?”
系统:“云沉宿和反派是情敌呀!如今反派彻彻底底变回了魔修,他肯定还是会很担心您在这路上与云沉宿又心生些偏袒,到时候不会坚定选择他。”
白书悦不太懂这种心情。
他根据自己近来看过的话本思索片刻,对牧原道:“我在话本中看到过,相爱的道侣是需要双向的情感付出。我不懂如何付出情感,但至少我也可以不论遇到什么,都遵守去找你的承诺,接你回去。”
白书悦没有再提及云沉宿,但话语中已经是对牧原的偏向与选择。
他继续补充道:“你只要安心在魔都等着便是,也记得莫要操之过急,让自己受伤。”
和平时相差无几的态度,最能表明他此时此刻坚定会去找寻牧原的立场。
牧原似乎终于安了些心,被顺好毛,乖乖点头:“好,那我会好好地等着仙尊来找我的。”
白书悦“嗯”一声,想起秋林晚说的事情,顺便同他说:“师尊找到了些关于破道生情的线索,似是你们魔界曾有魔尊被迫破道生情过,说不定会有有用的记载。
“你既在魔都,又是魔尊,正好近日可以寻一寻是否有相关的记载。”
牧原对破道生情之事自是上心的,闻言便正色道:“好,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会让方池方瑶都帮忙找寻的。”
他办事白书悦放心,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些别的。
牧原似乎还想找他聊些什么,但这时又有魔兵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出,应是又有何急事需要他这魔尊去主持大局。
牧原皱了皱眉,又想到白书悦还在看,难得语气和缓地对那魔兵吩咐了些话,这才重新转向白书悦:“仙尊,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您把这水镜先给那个泰沐尔,我同他说些事情。”
白书悦点点头,想带着这水镜去找泰沐尔,但水镜并非随意可触及,他又用不了灵力,感受到禁止触碰的阻力后便收了手,径直出门去找泰沐尔。
泰沐尔正与云沉宿一同在不远处的连廊交谈,白书悦才走出来,泰沐尔便注意到了。
他连忙恭敬问好:“云公子。”
白书悦没有回应问好的习惯,直接道:“牧原找你。”
“牧原”二字与“穆渊”读音本就相似,泰沐尔对于白书悦是尊上道侣,还能直呼尊上之名的事情过于崇拜,一时便未察觉读音的略微差距。
被尊上以敬礼相待的道侣都亲自出来传话了,泰沐尔哪里还敢耽搁,诚惶诚恐地便回到了屋内去。
云沉宿还站在方才的位置,看着泰沐尔着急忙慌地往房间赶去,还感慨似的说:“来这漠边城见泰沐尔耍威风见惯了,今日倒也是难得能见他那般豪爽之人对谁如此恭敬。
“我这,算不算沾了小清你的福气?”
他说得似是不经意,似是随口的调笑。
白书悦没有搭理他。
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过了一阵云沉宿才叹口气,突然说:“牧元术那小子的安危你也确认过了,这下愿意不那么着急赶路,慢慢过去了吧?”
白书悦抬眸看向了云沉宿,云沉宿这一次依旧没有看他。
他双手抱胸,倚靠着身后的廊柱,偏头看向了连廊外的园林置景。
云沉宿将头也磕在柱子上靠着,随口似的说:“你们相识五百余年,虽聚少离多,但真正相处过的日子累计来算也有数十年……”
说到这,他又扯唇轻笑,将脑袋转过来,看向了白书悦:“阿清,你的身体状况瞒不过我的。”
白书悦微微顿了下。
“阿清”这个称呼,是云沉宿与白书悦最初交好时,云沉宿便常叫的。
后来,白书悦步入元婴,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体内的冰灵根,不再需要频繁前往雪荒境暂住后,云沉宿也渐渐地没再用过这个称呼。
云沉宿见白书悦的怔愣,眸间染上些笑意,不似往常的潇洒,倒像是多了些什么别样思绪,是白书悦很少见到的模样。
他轻笑着说:“你当你之前到雪荒境来养病的那么多年,我是白照顾你的么?从你初次向我隐瞒情况时,我便看出来了。”
“我只是没想到……”云沉宿语气放得也有些轻,“没想到原来他在你心里的分量那么重,能让你宁愿自己忍着身体的不适,也要去找他。
“你隐瞒你的身体情况,是怕我会阻止你去魔都吧?”
云沉宿点出了白书悦心中所想。
白书悦也不再隐瞒:“嗯。”
云沉宿是唯一能给他带路的人,若没有云沉宿带路,他几乎没有可能独自找寻到魔都。
只是他也没想到,云沉宿居然自一开始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还特意来寻了泰沐尔,让他和牧原先见上一面。
他与云沉宿到底是相识五百余年的好友,他总是不顾自己身体情况,在保证死不了的前提下去作大死的习惯是云沉宿知根知底的。
而他此前能在雪荒境好好养病,也少不了云沉宿硬摁也要把他摁回床上去的苦劳。
云沉宿对他的关心从来不假。
白书悦缓和了态度:“依你之意,便是不阻拦我了?”
云沉宿笑了笑:“你想做的事,我又如何拦得住你?既然牧元术那小子让你这般上心……那也好,至少他是个可以托付信任的。
“我只是希望你别太勉强自己,你若出了事,我也不好向那位威名赫赫的魔尊交代。”
白书悦这次终于听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余下路线你安排便是。”
第149章 第 149 章
白书悦与云沉宿在连廊聊了会儿, 时辰差不多后,云沉宿便打算带白书悦回客栈,先确认一番白书悦的身体状况, 再决定后续赶路日程。
不过就在两人转身要走时,泰沐尔又匆匆跑出来。
“云公子请留步。”
他连忙叫住已准备离开的白书悦, 手里还拿着那面水镜:“这是尊上让我……呃,让卑职给您的, 说是方便您与尊上的联络。”
泰沐尔将水镜塞给白书悦,又简单介绍了水镜不依靠灵力的用法, 以便白书悦操纵。
白书悦也不客气,记下用法后便将水镜收起。
云沉宿多问了一句:“近日你们事务繁忙,我们将水镜带走,你这边怎么办?”
泰沐尔摆摆手:“无妨,水镜都有备用的,不阻碍我们这边的联络。”
云沉宿这才放心, 同泰沐尔再次道别后,带白书悦离开。
白书悦亦知晓这水镜是牧原担忧他的情况, 也怕他一根筋赶路才特地让泰沐尔留下给他的。
这样他们路上随时能有联络,都能确认对方的安全, 他也不必太过着急赶路。
白书悦收好了水镜, 随同云沉宿一道回到客栈去。
眼下他已不着急赶路, 今日还可在客栈内先短暂休息一日, 云沉宿直接跟着他回了他的厢房,准备给他探查一番身体状况。
白书悦乖乖配合,任由云沉宿为他把脉。
但云沉宿眉头却越皱越深, 把脉片刻后又疑虑着换了一只手,但似乎还是没什么结果。
“奇怪, 你的脉象一切正常。”云沉宿感受着白书悦的脉象,又看了眼他此刻过分苍白的脸色,十分不解,“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白书悦还未有任何反应,系统先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和我猜测的一样,这是天道那边的阻拦设定,没有缓解的办法,自然也就无法被探查出来。”
白书悦大致了解了,收回自己的手,平淡道:“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与这魔界中的魔气有些排斥。影响不大,死不了,顶多就是有些难受罢了。”
云沉宿担忧地看着他:“这次你没骗我吧?”
白书悦点头:“嗯。我不至于把自己交代在魔界。”
理是这个理,云沉宿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那你这几日若是实在难受得不行,记得跟我说。”
白书悦再次点头应下。
身体状况之事便算作翻篇,白书悦又在客栈中休息了一日,次日起才同云沉宿一道往魔都的方向去。
魔都地处魔界的最中心,与边界漠边城相距不算太远,按照原本速度的话,去到魔都应当也只需要四五日时间。
但白书悦的身体状况因越靠近魔都而变得越有些糟糕,云沉宿不想太影响他的身体,便放缓了些进度,路上也一直在想办法帮他缓解他的不适。
可惜天道规则是难以轻易被更改的,云沉宿再如何想办法也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在白书悦身体状况允许的条件下稍稍地加快进度。
期间牧原也时不时会与白书悦通讯,借助水镜牧原也看得出白书悦越来越糟糕的状况,着急得恨不得自己直接赶到他身边去。
只不过每一次白书悦都会淡然拒绝。
倒不是非要折磨自己,而是他有感觉,这段路如果他不去走完,那就没有意义了。
牧原已不再是牧元术,经历了那五百多年的牧原,需要更多的安全感。
白书悦一路走走停停,过了约摸十来日的时间,才终于同云沉宿来到魔都界域附近。
魔都内的魔气比其余界域要浓郁太多,白书悦才踏入魔都范围内,身体便晃了晃,险些摔倒。
云沉宿慌忙到他身边来:“清云!你没事吧?”
白书悦虚弱地咳了几声,这几日下来能维持行走已是他的最大极限。
他避开了云沉宿的搀扶,勉强站稳身子,语气虽然变得轻了些,但依旧淡定从容:“无妨,小事。”
只是他微哑的嗓音表明了他此刻身体状况可并非小事。
云沉宿担忧、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所幸马上便到魔都了,至少在魔都里还有人能够照顾白书悦。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一路平安顺利地走过来,偏生还就是在距离魔都城门没剩多少距离时遇到了一些麻烦。
“站住!打劫!识相的就乖乖给我把灵石交出来!”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两名魔修猛地冲到白书悦与云沉宿面前,虎背熊腰面容狰狞,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云沉宿第一反应便是将白书悦护在身后,冷声喝止:“尊上自上任起便颁布禁令不得劫财闹事,这可是魔都郊外,你们竟胆敢在此劫财?”
那两名拦路魔修笑得猖狂:“哈哈哈哈哈尊上禁令?看来你们也是那狗屁魔尊的走狗啊。怎么,这么着急赶来魔都是想找那狗屁魔尊投诚?那你们可真是晚来一步!”
云沉宿没想到在魔都附近界域都能有人这样猖狂:“你这话是何意?”
“哼,怎么,还不知道呢吧?”其中一个拦路魔修笑得更为狂妄,“你们尊崇的那魔尊啊早两日便中了我们将军的计,那是直接在城门口一箭穿心啊。”
另一个魔修狞笑着补充:“具体消息是压着了,可谁人不知这魔尊必是再无生机。不过是个修仙界堕魔而来的杂种,继任魔尊以来,桩桩项项的禁令哪个不是偏袒修仙界?
“我呸!修仙界的走狗!”
这俩魔修对牧原怨气挺大,白书悦也大致听出牧原这么多年在魔界估计也不好混。
他皱了皱眉,对这俩魔修所言牧原的“死讯”不太相信。
虽然确实自两日前起,牧原便同他说近日有一场很重要的战役,他可能没时间再用水镜与他联系,他们便因此断了这两日的交流,但白书悦清楚,牧原绝不会是那么轻易就被人杀死的。
系统也在这时补充:“反派肯定没事的,反派是重要角色,如果意外死亡,我们这边会收到播报的。”
白书悦比较相信这是牧原自己计划中的一环,但也不确定他此刻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俩魔修信誓旦旦是亲眼见到牧原在城门上被一箭穿心,这很难做障眼法,白书悦只怕是牧原又选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方式来尽快结束这一切。
在死不了就往死里作的这方面,他与牧原可以算得上是一脉相承的了。
云沉宿是懒得继续听那俩魔修瞎嚷嚷,最主要也是怕他们说的话影响到白书悦,在他们还在嚣张的时候直接抹脖,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俩人一下子便没了气息。
区区两个相当于元婴初期修为的魔修,打劫还打到他这个化神期修士的头上来了,属实是猖狂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虽然是云沉宿自己先把自己的修为隐藏在了金丹期左右水平。
那俩魔修一死,云沉宿便直接转头看向白书悦,只是白书悦带着斗笠轻纱,面容辨不清晰,云沉宿也不太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他先安抚道:“牧原那小子能混到魔尊的境界,想来也不是什么轻易就能被伤到的人,他应当不会出什么事,这兴许只是他想尽快解决这一切事宜的计谋。”
白书悦知晓他的意思,平淡回答道:“无妨,我知晓他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但我不确认他是否真的受了伤,先去魔都吧。”
这后半句几乎已经是明确地在表示,他担心牧原。
云沉宿没再多说什么,带着白书悦往魔都城门的方向去。
但有方才那俩魔修找茬的经验,这次云沉宿没有走得那么大摇大摆,而是绕了条小路,先到了城门附近观察这边的情况。
只见这城门外并无一兵一卒,看起来不像是有人正在谋逆的样子,倒像是一切已尘埃落定。只是不知这落定的究竟是谋逆成功还是失败。
云沉宿看得有些疑虑,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带白书悦进去了。
白书悦倒是淡定从容许多:“既然并无兵卒,那便进去吧。”
云沉宿思虑片刻:“但还是小心为上。名籍是牧原那小子搞出来的,指不定这会儿的守卫会不会让我们进去。不过我从泰沐尔那知晓一处密道,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白书悦不在意进去的方式,只要能进去就行。
两人又从城门口绕到了泰沐尔所说的那个密道附近。
密道是只有魔将及以上身份的人才知晓的地方,周围并无把手魔兵,云沉宿很顺利地进到密道入口。
但就是进去的一刹那,立即有一道冷光闪过。
云沉宿拉着白书悦闪身躲过,一道怒吼自密道中传来:“什么人?!”
白书悦身体本就不适,骤然的移动让他有些晕眩,只朦朦胧胧间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是谁来着——?
白书悦疑虑之际,云沉宿已飞速地与来人短兵相接。
密道中太暗,两人还是过了两招后才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
“……诶?云荒主?”
“……左护法?”
云沉宿与方池同时停下了动作,在铿锵一声后仍交接在一起的两柄剑在此时显得有些尴尬。
白书悦听到了云沉宿的称呼,抬眸看向密道内,另一人果然是方池。
方池在见到云沉宿后也意识到什么,慌忙朝他身后张望,看到了白书悦。
“仙尊!”方池立马丢了剑,跑到白书悦面前,“仙尊,您终于来了!!”
他的情绪分外激动,让白书悦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可是你们尊上出何事了?”
白书悦比较担心是牧原真的出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
方池一把握住了白书悦的手,几乎是欲哭无泪:“尊上他已经连续问了我和方瑶足足两日,穿哪件衣服见您比较好,又该送您什么作为见面礼,还把一大堆的事务都丢给了我跟方瑶……您再不来,我和方瑶就真的要出事了。”
白书悦:“……”
行,这么听来牧原最近过得可真是好得很。
第150章 第 150 章
白书悦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方才因担忧牧原而憋着的一口气提上来,虚弱地咳了几声。
魔气已侵入肺腑间,情绪在短时间内起伏太大会加重他的危急情况。
方池立马慌了神:“仙尊?仙尊您怎么了?怎么您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虚弱?你没事吧?”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白书悦更加头疼:“闭嘴。”
方池又赶紧噤声。
云沉宿在旁补充:“小清应是受冰灵根的影响, 对魔气有排异反应,近来一直身体不适。”
“排异反应?”方池有些茫然, 还从未听说过有修士会因进到魔界而不舒服的。
他又反应过来云沉宿方才所言的“冰灵根”,喃喃一句:“仙尊是冰灵根?那难怪尊上会特意布置一个冰雪幻境……”
白书悦闻言, 问:“什么冰雪幻境?”
方池忙回答:“嗷,就是尊上自上任以来, 便特意在宫殿内一处寻了个适宜布置幻境的地方,做了个冰天雪地的幻境。只是除了最开始我与方瑶帮着搬了些东西进去外,我们就再没被允许过进去,尊上自己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待在幻境入口发呆而不进去。
“前段时日……差不多便是仙尊您初次联系尊上时吧,尊上又进到那个幻境里去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还特地以此为理由把绝大部分公务,绝大部分!都丢给了我和方瑶处理!”
说到最后一句时, 方池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控诉的语气。
那可是堆积了整整快二十年的公务!就这么把其中十八年的全都丢给了他和方瑶!而且既要他们处理公务又要他们去干别的事情,驴都不能这么压榨吧!!
方池对工作的怨念已完全盖过了对于冰雪幻境之事的在意, 眼下只恨不得立马把白书悦带过去,让牧原为了好好表现争取留下好印象而尽职去处理他自己该处理的事情。
白书悦:“。”
饶是清冷如白书悦, 也听出了这时候不是问方池其余事宜的好时机, 姑且收住了自己的疑问。
云沉宿轻咳一声, 开口:“小清此时身体不宜太过劳累, 还烦请左护法带个路,先去找你们尊上。”
方池反应过来,终于不再耽搁, 走在前边带路,沿着密道一路又走到了只有他们左右护法和牧原知道的, 直接通往魔宫内的小道。
路上看方池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云沉宿才装作随意地问起了有关这两日牧原在城门上被“一箭穿心”的事情。
方池随口回答:“哦那个啊,那个是尊上做的障眼法,那箭是尊上特制的,当时让方瑶混进敌军里射过去,假装中箭的。尊上最近好得很呢。”
最后一句白书悦已经有了体会,没再关心其余事宜。
云沉宿则接着问:“方才我们路上还被两个不知好歹的魔修拦路打劫,说是你们尊上九死一生,魔尊易主。可我看这城门附近风平浪静的,倒像是事情已经完全解决的样子。”
方池笑了笑:“噢,那也是尊上让我们装出来的。我们故意散播了尊上命悬一线但还在刻意压消息的消息,引得那谋逆魔将当日便杀入了魔都内,直接被我们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但那魔将背后势必还有其余支持他的同党,尊上想直接连根拔起一劳永逸,就故意装出这种是那魔将已经得逞,但是又不想给背后那些同党承诺的好处,吸引他们过来。
“城门那边都是尊上的眼线,这两日我和方瑶也会轮流到密道这边来值班,来一个抓一个,已经抓了个七七八八了。”
说完,方池又补充道:“不过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就有人嚣张到不顾禁令,在魔都附近干这种劫财的勾当了?看来还是我们尊上闭关太久,都忘了当年尊上是怎么踏着血海尸山一步步走过来的。”
云沉宿从中挑出他自己认为的意思,一脸认同似的说:“你们尊上这善后工作做得确实不怎么样。”
方池:“……嗯?”
他好像没有这么个意思吧?
闲谈间,方池也终于带着他们走到了这个小密道的尽头,推门出去,入眼的便是一个开阔的大厅。
大厅内并无其余人,想来牧原应当还在别处处理事宜。
方池回头看向白书悦:“仙尊,您与荒主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同尊上说一声,尊上应当就在隔壁处理事务。”
白书悦没有回答,云沉宿替他点头应了下来。
几乎就是在方池离开这个大厅的刹那,白书悦忽地吐了一口血!
“小清!”
“宿主!”
云沉宿与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白书悦却只觉耳边与识海内一阵嗡鸣。
踏入魔宫的瞬间,无形的威压便骤然向他施加而来。
若说前几日在魔界中的行走,他的情况更近似于重病在身,此刻便相当于忽然遭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体内的灵力再度紊乱,横冲直撞地冲击着他的经脉,若非他还有意识地运用灵力护住心脉,那便不只是吐口血那么简单了。
这感觉可一点都不像“不致命”。
但白书悦已分不出心神去问系统,只在朦胧间听到系统吵得要死的哭声。
“宿主?宿主您怎么样了?您别吓我呀!不是说不会致死吗?不应该有这么严重反应啊!宿主呜呜呜……”
行吧,白书悦已经听出这没什么用的系统在这时依然没什么用。
白书悦被云沉宿搀扶着站稳,压制住喉间再度涌上的腥甜,勉强维持着神智。
云沉宿担忧着问:“小清,你怎么样了?你真的没问题吗?”
进入到魔宫范围,白书悦也没再管不能用灵力的禁制,运起灵力勉强抵御住这不知名的威压,缓了会儿神手收回了自己被云沉宿搀扶着的手。
“还好。出了点问题,但应当问题不大。”他的声音比之前又虚弱喑哑了些,怎么听都是很有问题的模样。
云沉宿既是心疼更是着急,可又实在探查不出白书悦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这种束手无策的状态他也是难得一遇。
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牧原作为魔尊,会知晓是什么情况。
在白书悦勉强维持着自己神智时,没什么用的系统终于发挥了点作用,翻找出了些新的线索。
“宿主宿主我找到了!这一次的情况好像不是人设崩坏……是、是剧情崩坏!”
白书悦没有回应。
既是懒得回应,也是没有力气回应。
系统自觉地继续道:“您身为第一仙尊,却进入到了魔界的最中心魔都,此处又是魔都的最中心魔宫,自动判定为您崩坏了人设与剧情。
“因为按照剧情发展……嗯……魔尊是无法见到活着的您的。”
“其实反派的提前突破也算在剧情崩坏的范围中,只是由于反派那边没有绑定系统,所以他的突破还是比较顺利地进行了。
“您这边就……嗯……”
系统没敢继续说下去了。
说到底也是因为白书悦绑定了它,才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宿主要抹杀它的理由又增加一条QAQ。
白书悦不太在意这个原因,只问结果:“所以呢?”
系统声音更小了:“所以……所以现在天道是在清除破坏因素……”
也就是说又在试图抹杀白书悦。
白书悦冷笑:“这便是天道抹杀终止?”
系统小声回答:“这个程序吧……它不叫天道抹杀,因为天道抹杀只针对原住民。现在这个程序叫惩罚清除……不管是原住民还是外来者,都会遭受的抹杀程序。”
大意就还是只换了个名字而已。
不愧是所谓天道,惺惺作态也真是一把好手。
那他也偏要和这天道作对到底。
不知是不是白书悦的意念影响到了天道对他施加的威压,他好不容易抑制住的腥甜再一次涌上喉间,又吐出一口血来。
“仙尊!”
牧原正巧在此时入内,云沉宿都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嗖一下便冲到了白书悦身边。
白书悦摇摇晃晃地倒入了一个熟悉气味的怀抱中,已没有力气睁眼去看牧原此时的模样,只朦朦胧胧间听到耳畔焦急的呼喊。
“仙尊?仙尊您怎么样了?您再撑一下,我这就带您去幻境里!”
白书悦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似是被直接抱起来了,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点牧原的下颚。
识海中还有系统此刻不停歇的嘤嘤哭喊,吵得白书悦脑袋更疼。
他只能勉强再分出一些意识,尽力地抱住了牧原。
着急赶路的牧原怔愣一瞬。
白书悦深吸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音:“牧原……”
“我在,仙尊我在。”牧原慌忙回应。
“我不会死的。”白书悦用尽最后的力气,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他不会死。
他已经活着和魔尊身份的牧原相见,也绝不会因这所谓惩罚清除的程序死在牧原面前。
坠湖,坠崖,天崩地裂。
朦胧琐碎的片段飞快地闪过白书悦脑海,抓不住,留不得。
但却生出了无端的信念。
他绝不会再一次当着牧原的面死去。
为他自己,为与这天道作对到底。
——更为牧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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