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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四个人


    病房安静, 周明坤突然变的很闲。


    前两天云遥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看着她苍白的病容担忧紧张。


    今天她醒了, 他终于不担心了, 却开始不自在起来,感觉站哪里?都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眼睛不能再盯着?她看, 他好像不知道要将视线放到哪里, 看哪里?都不适应, 尤其是感觉她在盯着?他的时候。


    周明坤不打?算睡了,将?单人床折叠放到墙边。


    偏她像是不知?道他和她在一个空间多紧张似的,突然叫他一声:“周明坤。”


    周明坤一个激灵,有活干, 就不紧张了,他扭头应一声, “嗯?”


    “我膀胱要炸了, 我要上卫生间。”


    她不是来解救他的,是来给他火上浇油的,周明坤脸腾一下红了。


    云遥继续问:“我昏迷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尿过?”


    这声问的有些轻, 明显是见他害羞了, 故意问的。


    以前她就这样, 明知?他在不好意思, 还要故意问他, 蔫坏蔫坏, 可他又喜欢。


    是的,她一直都很坏。


    故意逗他很坏, 骗他怀孕很坏,一封分手信走得干干净净,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再见面依旧连环欺骗他,处处都坏透了。


    现在他要是质问她,她当?然可以说我有自?己的行动,可不告诉他,不就是不信任他?


    不信任,也就是不喜欢。


    ……


    云遥百无聊赖地看着?男人慢慢变了神色,只觉得是自?己逗过了,毕竟已经不是山里?的纯情?少年,招招手,要来他的手机,给严泊裕打?电话,派个女?保镖过来帮她解决生理问题。


    没多久,饭送过来,周明坤稍微抬高病床,将?熬得稀烂的皮蛋瘦肉粥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


    没有温柔,只有程式化的步骤。


    严泊裕带着?女?保镖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和昨晚差别不大,依旧在喂东西,但两人之间的氛围,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年轻就是善变。不知?这句话戳了他哪个点,兀自?勾了勾唇。


    粥喝到一半,云遥已经饱了,推一推周明坤的手,“饱了,不喝了。”


    他没说话,低头将?剩下的喝干净,兜里?的手机叫起来,外卖员说外卖放一楼取餐点了,周明坤出?去拿。


    严泊裕坐在保镖搬来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指尖夹着?手机缓慢敲击掌心,看着?病床上的云遥说:“昨晚三哥已经被警方拘押了,当?时你睡着?了,没来得及说。虽然现在他害二姐姐的证据不足,不能定他的罪,但他谋害你的证据很全面,应该出?不来了,你想说什么,可以放心说了。”


    云遥问:“你大哥呢,没他的事吗?”


    “我大哥没这个胆子,更没那个脑子谋害二姐姐,他是被三哥拉着?垫背的,你尽管放心。”


    “我怎么能信?”


    到了这一步,她还和自?己兜圈子,严泊裕耐心渐渐流失,冷了脸说:“你要能保证你说出?来的也是对我有吸引力的,尽可以相信,你要是连我也无法相信,又有什么和我说的必要?”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太冷漠,缓了缓脸色补充:“不过我可以保证,这消息对大哥保密。”


    云遥还想反问,她知?道这样要一个口头保证很可笑,很幼稚,可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还要怎样才能在自?己说出?二小姐的存在之后,依旧能保证二小姐的安全。


    蚍蜉撼树,蝼蚁撬象,越往后走,越发现她或许从?未有过亲自?解救二小姐的能力。


    很悲哀,但别无他法,那晚决定将?电话打?给周明坤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最后那条下下路。


    但只要二小姐能出?来,是不是她亲自?解救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是亲弟弟救出?来的,或许二小姐会更高兴。因为那是她真正的亲人,真正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


    二小姐高兴了,妈妈高兴了,她也就高兴了。


    想到这,云遥看着?他,唇动了动。


    严泊裕以为她还要问,彻底没了耐心,“我既然能保证,自?然有我的方?*? 法,这是严家的事。”


    对,这归根结底是他们严家的事,二小姐是严家的二小姐,如果?追究起来,她就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根本没她什么事。


    云遥这么悲哀地想着?,缓缓道:“二小姐……”


    她刚起个头,病房门从?外面开了,周明坤拎着?袋子进来,放到桌上。


    云遥看他一眼,周明坤进卫生间洗手,拉开抽屉,拿出?体温计,甩两下,云遥胳膊随他摆弄,将?体温计夹进去。


    严泊裕淡淡看着?,脸上没什么情?绪,等他们忙好了再催,“二姐姐什么?”


    云遥虚声道:“二小姐还活着?。”


    “你说什么?!”严泊裕惊得陡然起身,目光紧紧盯着?病床上的女?人。


    他身后的保镖也活见鬼一样瞪大眼。


    云遥观察着?严泊裕和他保镖的反应,确定没有害怕之后,很平静地点头,“嗯,二小姐还活着?。”


    她旁边的周明坤更安静,仿佛他们的交谈与他无关,游离在病房环境之外,静静地看着?他们。


    但只有周明坤自?己知?道,刚才严泊裕一瞬间起身时他身体的紧绷,随时预防着?他朝云遥扑过来。


    严泊裕站在原地缓了很久,久久无法平复,他想过很多她会说什么,或许是三哥谋害二姐姐的证据,或许是关于二姐姐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在母亲教导他向?二姐姐学习时,他也曾希冀过二姐姐还活着?该有多好……从?未想过,也未敢想过……她真的还活在这同一片蓝天下……


    “二姐姐现在在哪儿?”他沉声问。


    “楚彬在关中?找到的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但不能说话,还在治疗阶段。”


    “医生有说多久能说话吗?”


    “那个人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医生不敢保证。”


    云遥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你找的刑警队靠谱吗?”


    这话问的很欠打?,他严泊裕找的怎么会不靠谱,要放平常他绝对用沉默顶回去,但现在他没有功夫和她撂少爷脾气,有问必答:“靠谱,警队队长是我朋友。”


    “你叫他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严泊裕又给队长打?电话,打?完被驱出?去,周明坤看完温度计也被驱出?去,女?保镖伺候云遥解决完生理需求,穿上内裤,然刚拉上去,内裤松紧边缘压到伤口,乍然袭来的疼让她想直接原地去世。


    又叫周明坤进来,让他去找何医生问问怎么办。


    她可以不穿内衣,不能不穿内裤。


    男人听完一声不吭,又开门出?去。


    半个小时后,周明坤还没回来,严泊裕带着?刑侦大队长杨川进来,他穿着?黑色短袄,短头发,看起来和严泊裕差不多大,三十多的样子,状态放松,但眼神很锐利,自?我介绍之后,向?云遥出?示刑警证。


    云遥问他:“如果?那个人一直不能说话,你们准备怎么突破这个案子?”


    杨川反问:“阿裕说严梵星还活着??”


    “你想从?二小姐处着?手?”


    “你找我想问什么?”


    “信任是相互的,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你们的方案,我自?然也无法回答你。”


    杨川沉吟片刻,说:“具体要怎么办是队里?的事情?,不能和外人透露,这是规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目前确实没什么头绪。”


    整条线索断的七零八碎,过了十七年,想通过作案现场找证据已成?不可能,最关键的人物又得了脑梗,愁得他夜夜睡不着?。


    云遥问他:“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杀人团伙的三个人都伏法了,拐卖团伙的人也都被抓起来了,那关中?镇上警察护送的两名拐卖嫌疑犯,为什么会中?途暴毙?”


    杨川浑身一震,醍醐灌顶一样,冲刷眸中?锐芒。


    云遥继续说:“我之前就怀疑过那两个拐卖犯中?途猝死绝非意外,那时候我以为是严家老三,后来楚彬查出?来,联系拐卖犯的是专门做杀手的,严家老三不知?情?。


    “那除了严家老三,还有谁不想他们活着??如果?是仇人,他们已经被抓了,敲锣打?鼓庆祝他们坐大牢还来不及,怎么会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让他们发病死亡?


    “只有害怕他们说出?来不该说的话的。拐卖团伙的其他人都已经被捕,除了和他们有过交易的杀手团,还能有谁,我想不出?来。


    “杀手团只有三个人,你们相信吗?当?年办的案,真的没有遗漏吗?”她轻声问。


    这个是她在准备向?严泊裕坦白二小姐位置时突然想到的,如果?真的有个杀人犯在逍遥法外,就这么暴露二小姐的位置,依旧是不安全的。


    自?从?接了这个案子,杨川只觉得脑子从?未有一刻这么清醒过,镇静道:“这个需要时间,我回去查查。”


    云遥点点头,“辛苦杨警官了,另外可以审审严家老三,问问他到底知?不知?情?。”


    说了这么多,云遥已经疲累了,尤其又解决了生理需求,身体和精神都很放松,杨川走后,便缓缓转动身体,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


    一直没出?声的严泊裕忽然说:“推理能力不错。”


    病房安静,无人应声,云遥睡着?了。


    *


    周明坤去找何医生,何医生忘了安排这茬,告诉他可以穿哪种类型的一次性?内裤,他出?医院找店家买费了点时间,回来时门口站了四?个保镖。女?保镖守在屋里?,严泊裕已经走了。


    静悄悄推门进去,周明坤看着?女?人安睡的侧颜,扭头看一眼女?保镖,捏了捏握在手里?的袋子,小声说:“你先出?去吧。”


    昨晚睡得足够多,云遥并没有多困,只是疲惫,身体疲惫疼痛,精神也很疲累,并没有睡得特别熟,迷迷糊糊中?感觉腿被抬了起来,抚摸的温热手掌力道熟悉,熟悉的安心,便继续睡了过去。


    醒来听见低低的交谈声,也感觉到下面穿了内裤,意识到梦里?不是错觉,转头朝门口望去,那儿站着?的除了周明坤,还有两个男人,楚彬和他师父。


    周明坤看她一眼就避开了视线,倒是楚彬看见她醒了,快步走到床边。


    “可算醒了,正和师父说你再不醒我们就先走,明天再过来看你。”


    “什么时候回来的?”云遥问过楚彬,也看他师父一眼。


    “中?午,去所里?报个到就过来看你了。”楚彬看她躺在病床上动也不敢动,白着?脸,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态,哪还有一年前初见时的踌躇满志,神采飞扬,谈起她要做的事,眼睛亮的能发光。长叹一口气。


    充满荆棘和挫折的小路,比岁月更摧残人,扎得人遍体鳞伤。


    他情?绪这么低沉,让云遥不乐意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能捡回一条命,还不满足啊。”


    “是很好了。”楚彬说,“好好养伤,我师父说杨队长办案是出?了名的快狠准,严梵星的案子交给他办你就放宽心吧。”


    “嗯,你们刚回来,也好好休息。”


    楚彬师徒走后,病房重新归于静寂,云遥眼睛转一圈,才在窗户边找到“藏”起来的男人。


    中?午日?头正盛,照着?他高大的身体,在地面延出?长长的深色影子,也不知?他站在那到底是怕她看见,还是怕她看不见。


    “喂,周明坤。”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触到她忽然笑眯起来的眼睛,又立刻转回头去。


    云遥说:“你站那干什么,晒不晒啊?”


    他背影挺直不说话,云遥心里?嘀咕还生着?气呢,怎么比从?前小气那么多。


    “喂,我跟你说话呢。”


    他这才愿意转过身来,“你说。”


    云遥对着?他抬了抬脸,对着?窗户阳光,眯着?眼睛,猫儿一样舒适惬意的神态,“你不用干活吗?”


    “这几天没有。”


    “哦。”


    安静几秒,她问:“我内裤你给穿的?”


    很突然的一声,她最擅长卸下他防备后再给予致命一击,周明坤故意躲着?她的眼睛下意识望过去,果?真见她眯着?眼笑,有点坏,但很迷人。


    周明坤侧过身,藏住被她一句话弄热的耳朵,镇静地“嗯”一声。


    第52章 出院


    周明坤看着她没动, 还想问一句,我不行吗?又担心她说出什么戳他心脏的答案,动了动喉结, 咽回去了。


    男人目不转睛的眼神太浓烈, 这次是云遥先挪开视线,正巧听见门外的争执声,便回头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从外面打开, 大小姐穿着当季新款狐毛长裙, 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 仰首阔步地走进来?。


    云遥意外地挑了下眉,竟然是楚冰娇。


    半年不见,依旧是记忆中娇纵跋扈的大小?姐。


    门口保镖着急进来?道歉,云遥说:“没事儿, 出去吧。”


    周明坤便也只是皱了皱眉,看着她们。


    楚冰娇对着保镖高贵冷哼一声, 嗓音娇脆:“听见没?出去吧, 再把门带上。”


    “今儿什么风啊,竟然把您给吹过来?了。”云遥调侃说。


    楚冰娇看着她不说话?。


    自?那晚她补办成人宴去“亲生父亲”齐家住着,与严泊裕不常见面之后, 楚冰娇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她身上, 今早突然听说严家发生变故, 严家老三被严泊裕连夜送进去了, “严瑶”并不是严家的亲外孙女, 还差点在严家老三手上丧命。


    严泊裕昨晚来?了一趟医院看望她, 今起又一大早过来?,楚冰娇担心“严瑶”其实没事儿, 是两人没了那层血脉禁锢,旧情复燃了,着急忙慌地找衣服打扮,来?医院看看。


    没想到是真?受伤了。


    “你现在怎么样?”


    楚冰娇眼睛在她身上瞄着,又悄悄收回来?,明明在意又努力让自?己不在意的样子,云遥觉得有意思,“我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


    “看起来?挺不错的,都这样了,还有帅哥陪着。”楚冰娇嘟囔着偷瞄一眼站在窗边的男人,从进来?扫到他,她就认真?看这一眼,还正好被他逮住,吓得立刻收回视线,看起来?挺不好惹的。


    云遥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好养伤吧。”楚冰娇单手叉腰,架起气?势,声音也大起来?,“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就是来?看看你,虽然你不是严家的外孙女,但我已经是严泊裕的未婚妻了,作为?严家未来?的一份子,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礼物呢?”云遥问。


    楚冰娇突然懵了,眨眨眼。


    她在提醒自?己是严泊裕的未婚妻欸,这女人都没有反应的,而是找自?己要不值一提的礼物?


    “来?看望病人,总不是空手来?的吧?”


    “一会?儿就让人送过来?,少不了你这点东西!”撂下?这句不解气?,楚冰娇又气?哼哼叫,“小?气?鬼,乡巴佬,陪酒女就是……”


    “麻烦放尊重一点。”


    被一道怒声打断,楚冰娇猛吓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更被男人盯着的不善眼神吓得心脏突突跳,本来?就没解气?,这下?更生气?了,“我就说!你能?拿我怎么样?!看你这个穷酸样,全身上下?都没有我一双袜子值钱。”


    云遥意外瞅一眼周明坤,都维护她了,这是在生气?,还是不生气?了?


    周明坤朝门口喊:“保镖。”


    几乎是他话?落的瞬间,病房门从外面打开,保镖站在门口作出请的架势,楚冰娇气?得跺一跺脚,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病房重归寂静,云遥笑眯眯欣赏男人生气?的模样,他嘴巴紧抿,半个字没说,对着门口的一双冷眼已经骂了千万句。


    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住院部也越来?越冷清,几乎每天都有病人出院回家准备过年,云遥不再反反复复发烧,伤口逐渐愈合,也到了出院的时候。


    不知道是屋里暖气?太热,还是伤口长肉,总是痒痒的,白天醒着的时候云遥还能?强忍住不挠,睡着之后没了自?主意识,哪儿痒挠哪儿,每当这时,总感觉自?己被人绑架了,胳膊被禁锢,怎么挣都挣不开,梦中用力,突然醒来?,发现是被床边男人按住了。


    “醒了?”他冷眸觑她一眼,面无表情掏出指甲剪,掰过她的掌心向上,捏住指尖,“剪指甲,别动。”


    口气?算不上好,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云遥已经习惯了,几近想不起来?他曾经乖巧的模样,“痒。”


    “一会?儿给你摸。”


    这对话?有些奇怪,云遥忽然笑起来?,尤其是他冷着一张俊脸,毫无感情地说出来?,像是她要强迫他做什么十八禁似的。


    何医生教?过,伤口痒的话?,可以从包扎的纱布上轻轻抚摸过去,酥酥麻麻,有轻微止痒的效果。


    小?腹的伤口依旧很痒,但云遥说的不是伤口,动了动被捏着的指尖,引来?一声低语,“别动”,她故意笑说:“我是说手痒,你现已经摸着了,一会?儿还要摸啊?”


    她故意使坏逗他的时候,声音会?放的轻轻的,像羽毛尖在身上最敏感处轻扫慢挠,周明坤不怕痒,少时小?伙伴拿草叶子挠他脚底板,一点感觉没有,现在觉得,许是这种痒痒的,让他迫切想伸手抓住的感觉了。


    她逗他的时候很多,闲来?无事便喜欢说两句撩拨他,周明坤对她产生不了抗体,每次都不争气?地耳朵红起来?,他低着头,专注给她剪指甲,捏着她指头的手松了点力道,声音是这些天一惯的冷漠:“哦。”


    云遥问:“明天是不是就能?出院了?”


    “嗯。”


    “我没有地方?住。”


    “你之前住哪?”


    “我之前住齐家,就被我骗是亲生父亲的家,现在身份败露,肯定不能?回去了。”


    “听不懂。”


    “听不懂?”


    她说的不清晰吗?


    周明坤给她指甲剪得秃秃的,再拿锉刀打磨,想挠伤口也挠不了,修好再欣赏片刻,应的漫不经心,“你什么前情都没跟我说,我怎么会?懂。”


    原来?是在这等她呢。


    云遥笑眯眯看着他:“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说得这么拐弯抹角,不然以为?你多介意呢。”


    “……”


    周明坤抬眼看她,“……我能?问?”


    “当然,随便问。”


    她双目含笑,说得很大方?,周明坤静静看着她,或许是一开始就底气?不足,他专注的眼神她现在很难坚持,偶尔眨一下?眼,遮掩她心底真?实的想法?、她强撑的体面和大方?。


    这几秒,病房都安静了。


    “那不问了。”周明坤又垂眼,吹一吹她手上磨出来?的指甲碎屑。


    云遥暗松一口气?。


    她是没想到他会?介意自?己从没和他讲过宁可冒名严家外孙女也要去严家这件事的。


    他从没提过,她便也忽略了他会?好奇自?己想要去做什么。


    可真?要她讲的话?,她也是不愿意讲的。


    讲什么,讲她怎么进去的?那就要提和严泊裕的一段苟且。虽然他也知道,可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她是不想再提的。


    就要讲她进去要干嘛,是为?了二?小?姐,二?小?姐是谁,二?小?姐是她亲生父亲买回来?的媳妇,为?什么要为?了二?小?姐,只是因为?她是被拐卖过去的?


    若说是,他肯定要夸她心地善良,心怀大爱,可这话?她听了心虚,也说不好以后他万一再知道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发现她又骗了他,比现在更介怀。


    可若将另一层原因说出来?,那是她自?童年便深埋心底的创伤和罪孽,她是不愿意讲的,从小?到大,谁也没讲过。


    云遥面上笑说:“你自?己不问的,别以后又说我不告诉你。”


    “嗯,不说了。”


    不想说,就不说了。


    只要人安全活着,怎样都好。


    “我出院了住哪啊,总不能?睡大街吧?”


    “去我那,我住哪你住哪。”


    “嗯……”她这一声起伏不定,周明坤放下?给她清理?干净的手,抬头看她,“不愿意?”


    “没有。”


    这句应的挺快。周明坤唇角有了点笑,脸上软和许多。


    隔天上午收拾东西的时候,云遥坐在平时周明坤坐的椅子上,他在床边将床铺叠整齐,门口响起敲门声,进来?个人,云遥转头去看,是严泊裕。


    那天云遥向杨川陈述了自?己的猜疑,他回去调查,看第一遍档案的时候甚至依旧没看出来?还有第四人的存在,逐字逐句深入分析,发现确实应有遗漏人员之后,已经联系关中警局补充立案,共同追查。


    在第四人被找到,或已经确定死亡之前,云遥是不会?说出二?小?姐的位置所在的。而她对严泊裕没了用处,他也一直没再来?过,倒是偶尔有送东西过来?。


    东西送来?之后,周明坤堆在墙角不愿用,云遥能?下?床之后去看了看,除了些补气?血的燕窝补品之类,还有衣服,鞋子,以及方?便病人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的高科技。


    “……”


    有时候她真?的忍不住怀疑,周明坤是不是心理?变态,伺候她拉屎撒尿能?让他得到某种隐秘的快感。


    她能?下?床了,高科技用不上,燕窝是要吃的,让周明坤给她炖,他左借口右推迟,就是不愿意。


    她催的多了,问他是不是对严泊裕有意见,他低头剥着橘子,没正面回答,说了一句:“我买的明天就到了。”


    “和严泊裕的一样?”


    “不一样。”


    云遥就知道。严家的东西向来?不是钱能?买到的。


    周明坤抬头,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看着她说:“我现在买不到,早晚有一天会?买到。”


    “假清高。”云遥说他,“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你也要吃,抽了那么多血,还一点不当回事,现在伤了根本以后想养回来?都难。”


    不知道是她骂他的缘故,还是他自?己想通了,晚上拿了个单人小?锅和碗过来?,开始炖燕窝了。


    ……


    云遥以为?在她愿意透露二?小?姐的下?落之前,严泊裕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今天出院倒突然来?了。


    “有事儿?”她问。


    与此同时,床边正叠被子的周明坤抬头朝门口看一眼,严泊裕也扫他一眼,互相都没搭理?。


    严泊裕转头问云遥:“出院了准备住哪?”


    “你准备让我住哪?”


    “先住裕园吧,房子已经打扫干净了。”


    “不行。”


    病房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云遥和严泊裕一同转向周明坤。


    他将手里叠好的被子和枕头一起放到床尾,站直身板,乌黑眼睛盯着严泊裕,丝毫不输气?势,“她跟我回去,住我那。”


    第53章 二百三十七


    一个小毛孩敢和自己唱反调, 严泊裕有些?意外?。


    又算不得特别出乎意料,回想先前每次见面,他都没给?过自己好脸, 如临大敌, 像见个仇人。


    他淡淡微笑?,“我能?问一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替她做决定的?”


    周明?坤自打他出现在门口就绷起来的面容, 更加难看起来。


    想反驳, 但反驳不出什么?, 他确实没有任何能?替云遥做决定的身份,要说我们昨晚说好了?恐怕会更加遭到门口男人的嘲笑?,和居高临下的轻蔑眼神?。


    所以他没说话,看向云遥。


    严泊裕也看着云遥说:“刚出院, 先去裕园住着,方便养伤。”


    “不了吧。”云遥笑?说, “我现在去好像也没什么?身份。”


    周明?坤放松下来, 严泊裕扫他一眼,没跟云遥计较这?句话,“我请你过去, 不需要其他身份。”


    “还是不了吧, 我现在应该挺安全的, 不用特意去裕园养, 不然让你那?个未婚妻知道后误解了, 不知道又要寻我什么?麻烦。”


    她说着又轻轻笑?, 看一眼周明?坤,“而?且昨天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现在反悔不太好吧。”


    “决定好了?”严泊裕看着她问。


    她轻一点头,没有犹豫,“嗯,决定好了。”


    严泊裕尊重她的想法,点点头,“行,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你送的东西。”


    “小事?儿。”


    严泊裕离开后,周明?坤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妥当,先送云遥下楼坐上车,再上来搬东西。


    云遥和前面的司机聊天,他指着一根白色的粗壮柱子说:“那?有个男人,一会儿偷偷往这?看一眼,你看看是不是认识的,要不要报警?”


    云遥顺着望过去,在柱子边缘看见一块黑色衣服,耐心等了一会儿,那?人探出头来,然后像路过一样,从车边走了过去。


    是齐成。


    车窗是防偷窥玻璃,在阳光下,云遥看见他经过的时候,脚步更慢,装作不经意转头,扫了一眼车窗。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鬓角有了白头发,看着比从前老了些?许。


    云遥想到出事?那?天在商场给?他买的西装,应是找不见,没有机会再送给?他穿了。


    愁白头,愁白头,头上出现的白发是因为她的欺骗吗?


    实话讲,看到他这?个样子,云遥心里不好受。


    想下车向他道明?缘由,真诚地道个歉,指尖勾住车门拉扣的时候,又忽然心生退缩。


    正如当初的欺骗让她自己心虚,如今欺骗暴露让她更加愧疚,以至于在直面这?一刻时心生怯意。


    就在她犹豫徘徊的这?几秒,齐成已经离开视野,周明?坤也一趟将东西全拿下来,拉开车门坐进来。


    “怎么?了,在看什么??”


    云遥回头看他,摇摇头,“没什么?。”


    打车送去了银杏南路。


    房子在一条胡同里,是个带院子的二层白色小楼。


    院子里,朱世春正撅着屁股在灰石板地上拖地,楼里空旷,空气?里还留着由于长?期空置而?散发的阴凉霉味。


    客厅的桌上、沙发、地板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


    朱世春说:“这?套房是坤子新找的,找了半个月,昨天才找到这?么?一套环境清幽,适合养病的独立小院。”


    他说完看坤子一眼,给?他使眼色,催他多说两句,多好的表现机会,但周明?坤和他对?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当没看见。


    把?朱世春气?的。


    云遥住一楼主卧室,那?是个套间,从客厅进去是个小休息间,茶几边摆了张沙发,休息间里面才是睡觉的卧室,床铺已经铺好了,与房间的阴霉味不同,摸上去是干燥温暖的阳光气?味。


    云遥一路由周明?坤扶着进来,小腹挨了两刀,血近乎流干,元气?大伤,即便出院了,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她从院子门口走进来。


    门口下车的时候,周明?坤说抱她进来。朱世春就在院子里,云遥还是要这?个脸的。


    他将被子掀开,有力的双手架着她,一点点往下放,让她慢慢坐到床上,又熟练地弯腰抱她小腿,准备如往常一样抬到床上。


    这?回刚摸上去,云遥踢开他的手,“我自己试试。”


    周明?坤松了手,看着她,“还有力气??”


    昨晚在医院起夜上厕所的时候云遥完全是自主上下床,今天可能?是走了一段路,刚抬上一条腿,便觉小腹因为用力抽疼,只好放弃,无奈冲他一笑?,周明?坤给?她抬上床。


    云遥躺下休息,周明?坤出去和朱世春一块将客厅的行李分门别类放好,随后朱世春回工地干活,到中午,周明?坤进厨房做饭。


    他做了三菜一汤,住院时都是他在家里做好带过去,距离偏远,再好的保温桶也有些?凉了,将近一个月,云遥头一回尝到刚出锅的菜汤,胃口不错,吃了一小碗饭。


    周明?坤意外?看一眼她空掉的碗,“还吃吗?”


    “不了。”


    云遥问他:“你租这?个房子多少?钱?”


    “没多少?钱。”他低头,夹菜到碗里,和着米饭一块扒拉进嘴里,吃饭速度加快,嘴里一直没闲着,让云遥再和他说话都找不到机会说。


    “再吃块这?个。”他将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那?是云遥留给?他的。


    “没多少?是多少?钱?你还有钱么??”


    她住院这?段时间,他在医院贴身不离地陪护,没见他工作,住院费、医疗费,再加上租这?个房子的钱,怀疑他都欠债了。


    “还有。”周明?坤知道她想的什么?,“你住院治伤用的钱,那?个人都给?我了。”


    他没说名字,云遥猜到是严泊裕。


    周明?坤是不想拿那?个男人一点东西的,但云遥是他三哥害的,他觉得严家应该出钱为云遥治疗。


    “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卡呢?”云遥忽然问。


    周明?坤看她一眼,放下碗进卧室,从衣柜里的一个衣服里掏出一团卫生纸,里面包着黑色塑料袋,然后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张卡。


    “……”


    云遥没忍住,唇角憋了笑?。


    她故意问:“里面有多少?钱,你看过吗?”


    他又看她一眼,这?一眼有了深意,“没看过。”


    “没去银行查查?”


    “查了,密码不对?,看不了。”


    那?天在小胡同里,云遥离开之后,周明?坤准备回家,朱世春非拉着他去银行看看有多少?钱,看看他这?条贱命在小夭眼里值多少?钱,但卡插进ATM机,密码他输了好几次都不对?,将他和云遥有关的数字都试了一遍,全部错误。


    那?时候,朱世春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怀疑,他才意识到又被云遥耍了一遭,脸火辣辣的,又疼又烫。


    云遥憋笑?憋的肩膀轻颤,将他刚递过来的卡再递给?他,“密码237237,你去取一点出来付房租吧。”


    周明?坤想了想,眉头蹙起,“这?是什么?数字?我没有印象。”


    “那?天我骗你怀孕,你给?的打胎钱,二百三十七。”


    餐桌瞬间安静下来。


    周明?坤记起,那?天他听见她要打胎,心里虽然不舍,依然听话地一股脑把?兜里的钱都给?了她,他只记得有二百多,并不记得具体有多少?钱,觉得不够,回家后又找借口向父母要了几百块钱,第二天像从前约会一样,在她上山割猪草的必经之路等着,然而?等了一天,直到下午到了返城回学校的时间,也没等到她过来。


    等下个假期回家的时候,就听说她跑了。


    村里一个孩童递给?他一封她留下的分手信,给?完伸手说:“存信费,一块钱。”


    他问了表姐有没有叫余夭的女孩去流产,表姐说没有,他跑遍县城的车站问有没有一个叫余夭的女孩坐车,尽力描述她的身高和样貌,可车站人流如织,又时隔一个月,所有人都摇头。


    他想起来当时没日?没夜的慌张,两年来的奔波和流浪,再看着她轻轻松松说出这?句话……


    “你有愧疚过吗?”他平声?问。


    云遥忽然一愣,挑挑微僵的唇角,像是没听懂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你说什么??”


    周明?坤乌黑的眼珠望着她,语速很慢地重复道:“当初骗我怀孕,你对?我有愧疚过吗?”


    云遥沉默了。


    ……应是在那?个暴雨夜,在明?白是因为自己妈妈才会被打断腿时;年岁见长?,了解什么?是拐卖,知晓是自己掐断了妈妈离开的唯一一次机会时,她的愧疚就全部给?出去了。


    就连欺骗齐家母子,她也是心虚占绝大部分,愧疚是奢侈少?有的。


    “当时没有,后来也没有过?”


    “我有想过你。”她只能?这?样说。


    静谧在此刻的空气?里蔓延,须臾,一声?自嘲轻笑?打破,周明?坤说:“你没有心。云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云遥心头忽然跳了一下。


    但也只是跳了,那?么?一下。


    ……


    这?座院子在胡同深处,出行不方便,却也是难得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饭后,云遥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随手逗着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麻雀。


    周明?坤像是生气?了,在厨房洗碗刷锅时叮铃咣当响,洗衣机在院子里,是老式双桶洗衣机,没有水管往洗衣机里注水,他一桶水一桶水往里面倒,倒水声?哗啦啦响,只是听着,就能?感?觉倒水的动作有多猛。气?性这?么?大。


    洗衣机轰隆隆响着,洗着从医院拿回来的衣服,他又拿出来两个盆,接了水,坐在地上搓洗内衣。


    搓洗声?又急又快,云遥忍不住道:“你慢点搓吧。”


    每回生气?了洗她内衣都用大力,不到一个月,已经搓烂两个了,她不是喜欢购物买东西的,想到一会儿还要再进购物软件挑买,也有点烦。


    男人没说话,院子里的搓洗声?在沉默中更大了。


    “再洗烂了你去给?我买。”


    就像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布帛撕裂声?,与此同时,搓洗声?也停了。


    死寂的气?氛在院子里盘旋放大。


    第54章 你不懂


    男人蹲在水池边的宽薄背影略显僵硬, 云遥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尴尬,她是不想笑?他的,可如何忍都?忍不住, 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在小院内。


    然而没笑?几?声, 便带到小腹伤口,云遥又赶紧捂着抽气呻吟,又想笑?又伤口疼,折磨的她快要疯掉。


    周明?坤背对着她, 没说话, 没回头, 将烂掉的内衣丢一边,动作麻利地将?剩下的洗干净,丢洗衣机的烘干筒里甩干,挂到院子里, 进屋穿上外套,收拾出厨房的垃圾, 烂掉的内衣装进去, 拎着垃圾袋?*? 出去?。


    “网上买的料子不好,我去店里看看。”他边走边交代,声音冷的像个机器人。


    “哦。”云遥看一眼?男人挺拔冷漠的背影, 继续合眼?小憩, 已经平缓的唇角又翘起一边。


    ……


    周明?坤到院门口打开门, 忽然愣了一下。


    外面的人许是没料到会?有人开门, 看见?他也呆住了。


    周明?坤不认识面前的中年男人, 但?对他有印象, 经常见?他在医院的住院部楼下徘徊,因为看着是个老实?人, 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现下立刻警惕起来。


    齐成尚未从突然被?发现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就被?年轻男人眼?里的凶光吓了一跳,“孩子。”他这样叫。


    今天上午,他亲眼?看见?他抱着瑶瑶从住院部的大门出来送进车里,云遥一手挽他脖子,一手捂着肚子,身体贴着他胸膛,姿态亲密,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出院后又住到一起,他猜着是男女朋友。如果真是男女朋友,他叫一声“孩子”并不过分。


    院子里,云遥听见?说话声,又见?周明?坤停在门口不动,问一声:“周明?坤,来人了吗?”


    “你是谁?”周明?坤警惕问。


    “我……”齐成张了张嘴,发现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如今,他已经不能再激动或自豪地说“我是瑶瑶的爸爸”了。


    他不是。


    他只有半年的“爸爸”体验卡。


    “我叫齐成,我来给瑶瑶送她落在学校的资料。”齐成将?存放在墙角的箱子搬过来,打开给周明?坤看——高中课本和资料卷子,装了满满一大箱。


    周明?坤有些懵,回头看云遥一眼?。


    她已经站起来,歪着脑袋,视线擦着他的身体往门外看,捂着小腹慢吞吞走过来。


    “是齐成。”


    周明?坤一面说着,走过去?扶上她。


    他一让开门口的位置,门外的齐成便暴露在云遥眼?中,两人隔着一道大门定定相望。


    云遥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到齐成,快的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该如何面对这位除了二小姐之外,唯二让她产生愧疚的男人。


    齐成也怔怔地站着,他这人性子说好听是温润儒雅,慈悲心?肠,说难听一些就是性子软,如此?近距离直面女儿苍弱的病容,一步一步艰难移动的身体,脑海里翻滚着最后相处的那个上午她鲜活灵动的俏皮样,眼?眶猝然烫起来,鼻根发酸,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云遥吓了一跳,始终像薄荷糖一样含在舌尖的“对不起”顿时滚烫起来。


    “对不起”三个字也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道歉的话说出口之后,后面的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云遥说:“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严家二小姐的亲生女儿,自然也不是您的女儿,我因为一些原因欺骗了你和你妈妈。我知道我做的很过分,我向你们道歉,对不起,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我知道你们肯定也不想原谅我。”


    齐成听着她一字一句真诚的道歉,心?里仿佛在滴血,眼?含泪花,“别这么说,瑶瑶,你不必道歉,我和你奶奶从来没有怪过你。


    “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确实?很伤心?,但?并不是怪你,是失落,是我自己没有亲情缘,后来知道你遇害,我因为伤心?和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你,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我和星儿的孩子,我都?想做你的爸爸。


    “想清楚之后,我是想去?医院看你的,然而到了楼下,又担心?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听说你遇害后的第一时间去?看你,会?不会?怪我先前的犹豫,没有坚定地选择你……”


    他说到这停下来,含泪的双眼?几?乎是请求地望着云遥。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等她说一句:“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爸爸。”


    但?是云遥懵了。


    周明?坤也懵圈又惊讶,他看看齐成因为云遥长时间的沉默越来越黯淡自责的双眼?,再看看云遥呆愣的脸蛋。


    云遥竟然认了个爸爸?


    然而任他此?刻满脑门的雾水,也没人解答,云遥已经完全陷进自己的挣扎中。


    齐成是知道自己骗了他,还不怨恨她?


    还要认她当?女儿?


    喜悦宛若流星,只短暂地从她心?底划过,很快云遥就想明?白,他现在不介意,是以为她骗他们是为了找谋害二小姐的证据。


    单从这一点上看,她的欺骗似乎并不是多大的事。


    很快、很快他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买了二小姐男人的亲生女儿,二小姐还因为她被?打断了腿,到时候他定会?见?她一眼?就恶心?,想到曾经对她的好就如鲠在喉。


    云遥冷了眉眼?,淡声说:“断了吧,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孩子。”


    齐成心?头猛然一沉,眼?泪潸潸落下,哭着说:“瑶瑶是怪爸爸一直没去?看你吗,爸爸知道错了,爸爸向你道歉……”


    “不是,本来我认你当?爸就是为了找到那封信,现在目的达成了,事情结束了,我们就该各归各位。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女儿,继续认我当?你的孩子,有什么必要?”


    论说难听话,周明?坤想,云遥真是个中翘楚,他亲眼?看着齐成的脸因为她的话越来越白,再有鬓角白发,看起来越发沧桑可怜。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谢谢你把我的书送过来,谢谢你这半年对我的照顾,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说完扫周明?坤一眼?,“你不是要去?买东西,赶紧去?吧。”


    云遥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独自转身,慢慢挪着回屋。


    周明?坤撵过去?重新扶上她,又被?推开,但?她推的时候没看他,一下推歪,身子跟着倒过去?,他及时托住她胳膊帮她站稳,她依旧低着头,周明?坤感觉她现在沉默的不对劲,低头一看,眼?圈已经红了,水光莹莹。


    “你不舍得?”


    云遥没说话。


    “不舍得为什么还说那么难听的话?”


    “你不懂。”


    她这句话怼的很快,周明?坤忽然安静。


    她不说,他当?然什么也不懂。


    他跟在她身边,像捡拾碎片一样拼凑她这半年来的生活和要做的事情,这不是拼图,他串联的再好,也无法确信拼凑的严丝合缝,没有丝毫差错,没有丁点误解。


    周明?坤重新回到院门口的时候,发现男人还站在门口墙根,围在皱纹里的眼?睛通红湿润,有些可怜。


    他望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明?坤站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主动问:“您还有事吗?”


    齐成想说的有很多,想问问那天瑶瑶是怎么遇害的,伤的怎么样,想问他能不能帮忙在中间说和说和……可如果瑶瑶坚定了不再认他当?父亲,他帮忙说再多都?无用。齐成知道她是个多么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孩子,你的事情着急吗,叔叔想请你喝杯茶。”


    再难,他还是想试一试。


    ……


    周明?坤将?书搬进屋,跟着齐成去?了一家茶楼。


    齐成座驾是辆黑色迈巴赫,这是周明?坤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不可避免地想到半年前,那个晚上,他站在酒吧街上,看着云遥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坐上这样的豪车。想到那个暴雨夜,他站在路口,等着那辆外观相同的迈巴赫开过来。


    当?时云遥和严泊裕就同现在的他和齐成一样,坐在后排。


    他曾经在无眠的夜晚无数次地想象,那个雨夜,他冲出去?的时候云遥和严泊裕坐在车里在干什么。


    他单纯地以为她是被?金钱迷了眼?,无数次想象她坐在这种豪车上的感觉,到底是有多舒服、多快乐,让他记忆里的姑娘变了性格,变了追求。


    除了比普通车更平稳安全一些,空间更大,味道更干净,坐垫更柔软有耐性一些,似乎没有更特别的了。


    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结束,走的时候干净利落,毫不留恋。


    不怪她演技好,只怨他目光短浅,思虑浅薄,她说什么信什么,一点自己的思考都?没有。


    路上,齐成先问了他和云遥的关系,周明?坤只说是前男友。


    齐成点点头,猜对了一半。


    “瑶瑶遇害的那晚,是你去?救她的?”


    “她给我打了电话。”


    “她当?时……伤的怎么样?”齐成说着,声音已经再度哽咽起来。


    星儿遇害当?晚他不在,甚至知道的都?很晚。


    女儿遇害当?晚他又不在,同样的知道的很晚。


    到底是他情缘亲缘薄,连一次去?救自己喜欢女人的机会?老天爷都?不愿给他。


    一个个,都?要离他远去?。


    茶楼应是齐成常去?的一个,进门后服务员认出来他,带着去?了提前预定的房间。


    屋里开着窗,窗下是条人工开凿的内河,活水缓缓淌过,周明?坤走过去?,凭窗看了一眼?。


    在山里的时候常常从山头往下看河,进城之后就很少这样俯视观赏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上不了这么好的视角。


    一会?儿茶艺师端着茶盘进来,跪坐在固定的垫子上,齐成挥挥手,她起身离开。


    齐成将?盘子挪到自己面前,泡好之后给周明?坤倒一杯,周明?坤立在窗边未动,“有话就说吧。”


    齐成握着烫手的茶杯,思绪回到那个突然收到请柬的下午,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高兴的一夜未睡。


    ……


    他讲了很多,但?并没有周明?坤想要的信息。


    只知道云遥又去?上学了,这从齐成今天送来的高中课本和资料里也能看出来,高一高二高三的课本都?有,云遥直接读了高三。


    他的言辞情绪无不表达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的喜欢和珍视,“我一开始确实?因为她是我和星儿的孩子喜欢她,但?慢慢的,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已经是从心?底里喜欢了,尤其知道她骗我是为了通过我找到星儿被?害的证据,她的胆识和魄力?更让我欣赏和喜欢……”


    周明?坤心?头突跳了下,暗自心?惊。


    他说云遥认他作父是为了找到星儿被?害的证据,云遥却被?严泊裕的三哥暗害,阻止她追查,也就是说星儿是被?自己的亲弟弟害死?的。但?云遥又对严泊裕说二小姐没死?,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面前这个可怜的伤心?男人,还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虽然不知道云遥和严泊裕为什么都?没告诉他,但?周明?坤相信云遥有自己的谋划。


    他还在说:“……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即便不是亲生的,但?感情上和亲生无异,我是真当?亲生女儿去?喜欢她的,何况瑶瑶虽然不是我和星儿的孩子,她的性格却和星儿有八分相似,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是真的喜欢和欣赏她,也是真的想继续和瑶瑶做父女。”


    “可她不愿认我了,我……我现在也……”越说越伤心?,齐成放下茶杯,捂住又泪意汹涌的双眼?,更想捂住自己这失败透顶的人生。


    “别喝茶了,走吧,我陪你去?喝点。”


    酒要和对上的人喝,齐成哽咽说:“你不懂。”


    “我懂。”


    周明?坤拽他起来,“恐怕没人比我更懂了。”


    深爱却骤然失去?的女人,昙花一现的孩子,那种焦灼又空荡无力?的痛感,恐怕没人比他更懂了。


    第55章 刺


    今天是云遥出院和搬家的?好日子, 又赶上工地放假,朱世春打算早点回去,三个人庆祝庆祝。


    最后一天工地事儿有点多, 工友们收拾结束已经五点多, 等?朱世春提着两瓶酒回到家,天都黑透了。


    走到家门口,发现院子和二层小楼同样漆黑一片,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他吓一大跳。


    连忙进屋去敲云遥的?房门, “小夭!小夭!小夭!坤子!你们在吗?”


    老房子不?隔音, 朱世春的?敲门声又大,云遥在梦里感觉到地动山摇的?吵闹和震感。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先感觉到睁不?开的?眼睛和潮湿绵软的?身体,浑身汗湿透, 一抹额头一手的?水。


    随即才感觉到痛得?要死?的?肚子。


    不?是伤口崩开火辣辣的?痛,是内脏搅动颤抖的?冰痛, 下面?也?湿凉一片。


    好几个月没造访过的?大姨妈到了。


    门口朱世春吓的?要破门了, 云遥喉咙又干又弱,痛的?呼不?出?声,干脆不?叫了, 随朱世春的?便吧, 门被踹坏了再修。


    朱世春脚已经抬起来了, 才想?起给他们打电话。


    万一是有事出?去了呢?


    电话打过去, 铃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朱世春走出?去, 看见刚回来的?周明坤, 帅气的?脸庞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喝酒了。


    他脸能红成这样, 就两种原因,一是喝了高?浓度的?酒,二是对云遥害羞了。挨巴掌都挨不?出?这种红彤彤的?颜色。


    周明坤几个大步快跑进来,“我在胡同里都听见你叫了,云遥怎么了?”


    “啊?”朱世春奇怪,“我不?知道啊,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们,屋里也?没开灯,以为出?事了,就叫起来了。”


    他说着也?奇怪瞅一眼他身后,“就你自己吗,小夭呢?”


    朱世春还是习惯性叫小夭,云遥叫着没有小夭顺口。


    “我出?去有事儿,云遥在屋里睡觉。”


    “啊,可我叫了好多声……”


    他话没说完,就见周明坤变了脸色,迅速跑到门口按下门把手,打不?开,掏出?钥匙开门。


    朱世春一拍脑门,要不?村里人总说他笨脑袋,闷葫芦不?开窍,一辈子庄稼汗的?命。


    开门开灯,再推第二道门进去,周明坤看见大床上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形,再走近,看见云遥潮湿黑发下熟悉又苍白的?脸颊,胸腔里吊起的?那口气儿尚未落下,又被收紧吊的?更?高?,连忙掀开被子问:“伤口开了……”声音戛然而?止。


    肚子没事儿,内裤和床垫鲜红一片。


    “……家里应该没准备。”周明坤顿一顿,被子盖回去,看着她说。


    云遥痛的?有气无力:“买姨妈巾的?时候再给我买盒止疼药。”


    周明坤拧了拧眉,“你现在怎么这么疼?”


    山里的?时候她虽然也?疼,但只是隐隐约约,多是因为常年泡凉水和营养不?良,上次在他面?前痛晕,这次也?痛的?面?堂发白,浑身汗湿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嗯”一声,秀眉紧蹙,似乎已经痛的?说不?出?话,周明坤叹口气,不?用?说,也?是这两年遭罪受苦造成的?了。


    “你再忍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周明坤出?去,朱世春在套间外站着,“小夭怎么了,哪儿疼,伤口开了?”


    “不?是。”周明坤说,“我出?去一趟,刚才买了条鲫鱼,你下锅熬成鱼汤吧。”


    “哦,好,你干嘛去啊?”


    朱世春走到门口,看见丢在院子里的?鱼和豆腐小葱。


    “我去趟超市,你有要买的?东西没?”


    “你路上看看有卖熟食的?没,我回来的?路上没看着,没有的?话就买袋花生?米,我买过酒了,一会?儿咱俩再喝点。”


    “好。”


    周明坤说马上回来,没多久,云遥就听见开门声,就像先前住院她不?能动时,他利落地掀开被子,先抬起她一条腿,再抬另一条腿,慢慢脱下沾满血水的?裤子。


    大掌托着她的?臀侧抬起来,他的?手腕有足够的?力量,不?需要云遥腰部用?力,何况她身体现在绵软得?厉害,只感觉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他那只手上,冰凉的?湿纸巾轻轻擦擦过去,她身体猛然一抖,差点摔下去,他牢牢抓住,云遥问:“怎么是凉的??”


    “家里没烧热水,很快就好,你忍一下。”


    周明坤连抽好几张湿纸巾,在自己烧热的?脸上捂几秒,快速擦干净她身上的?经血,套上新买的?安睡裤。


    他对这些东西很熟悉,还是因为在山里的?时候,云遥只能买村里小卖部一毛钱一片的?散装卫生?巾,基本不?吸血,她前两天的?量比较大,经常弄脏衣服和床垫,他将县城所?有的?卫生?巾都买了一遍让她试,看哪种吸收效果更?好,发现了货架最下面?的?安睡裤。


    将云遥抱到外间的?沙发上,换好床上的?褥子床单,再抱回来。


    被窝里没了那种湿湿黏黏的?感觉,云遥身上也?爽利干净,肚子依然闷痛,但相?比之前,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翻个身面?对他,周明坤将其他卫生?巾放床头抽屉里,“放这里了,你要用?的?时候从这里拿,别放卫生?间,会?潮,有细菌。”


    “哦。”汗出?多了,她的?喉咙有些闷哑,“你脸怎么这么红?”


    心想?已经看了那么多次,总不?能是害羞了吧,就隐隐约约闻见了酒味,“你去喝酒了?”


    周明坤摸了下脸,“嗯,喝了点。”


    云遥从下午他出?去就在睡觉,昏睡了一下午,不?知道他喝了多久,也?没多想?。


    “药买了吗?”


    “买了,我现在去烧热水。”


    周明坤在屋里烧上热水,进厨房帮忙,朱世春已经将鱼汤熬上了,正在切豆腐,“菜买了吗?”


    “买了包花生?米。”


    “没事儿,把鱼炸了一样是下酒菜。”


    水开之后,周明坤没进来,云遥感觉最疼的?那一阵过去了,自己慢吞吞爬起来,倒杯茶放床头等?温。


    要是放往常,没水她就干吃药了,但现在嗓子干的?能冒烟,什么都咽不?下去。


    周明坤端着鱼汤进来的?时候,看见床头的?水杯装了小半杯水,药盒有拆开的?痕迹,女人阖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熟了。侧趴在床上,捂着肚子的?睡姿。


    周明坤看着她,抽了张纸擦擦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端着鱼汤出?去,倒回锅里温着。


    客厅的?桌上,朱世春已经倒好了酒,一盘花生?米一盘炸鱼渣,周明坤走过去坐下,朱世春举起酒杯,“来,庆祝搬家,小夭出?院,还有我终于能休息几天了。”


    周明坤和他碰一个,呷一口,感觉到度数不?低,放下没再喝。


    朱世春看着他脸上的?红也?说:“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今天喝了多少酒,怎么红成这样?”


    “不?知道有多少,可能就是度数高?吧。”


    下午周明坤跟着齐成去了私人会?所?,几乎都是洋酒,牌子他不?认识,也?没仔细看度数有多少,齐成喝多了就开始回忆伤心事,越回忆越伤心,他陪着喝,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感觉上脸了才停下。


    晚上,周明坤将套房外间的?沙发拉开,就是一张沙发床,将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里面?有走路的?声音,他下床敲门,“云遥,你醒了么?”


    “我醒了。”


    周明坤推门进去,云遥正在倒水,她身上的?衣服又汗湿在身上,出?多了虚汗,浑身没一点劲,握着烧水壶的?手腕都颤得?厉害。


    他快步过去接走,“我倒吧,你回去躺着。”


    云遥拉开抽屉拿个安睡裤进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看见男人坐在床边,又拿了一个杯子,来回颠倒热水,让水温降的?快一点。


    已经是深夜,外面?安静,屋里也?安静,云遥躺在床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你饿不?饿,锅里有鱼汤,肚子还疼么?”周明坤转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笑。


    他抬了下眉,“笑什么?”


    云遥敛了敛唇角,又没忍住弯起来,搭在被子外的?手伸出?小拇指,勾了勾他的?裤缝,“气消了?”


    周明坤一愣,须臾才想?起来,自己下午还在生?气来着。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下午啊。”


    “……原来你知道我在生?气?”他问的?很轻,望着她忽然顿住的?眼睛。


    云遥勾着他的?小指跟着僵住,意外他今天这么较真呢。


    以前生?气也?不?是没有,但过会?儿就气消了,那件事就翻篇过去了。


    她在周明坤这从不?下心思研究,一向也?用?不?着她下心思研究,自然没想?到,这次生?气同以往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从前他生?气都是些外力原因。她挨了父亲打,他生?气,气的?是自己没有能力救她于水火。她生?气了,生?理期也?要面?朝水田背朝天,顶着烈日蹲在地里插秧,他气她性子倔爱较劲,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将她抱到阴凉树下坐着,他将地里的?秧插完,回头见她安安稳稳在树下乘凉休息,自己也?就消化消气了……


    这次生?气是他们自己的?感情问题,是在周明坤心里绵延近三年的?一根老刺,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偶尔不?小心碰到,就是连皮带肉的?疼,清晰地提醒他它的?存在。


    今天他亲手亮出?这根刺,想?让她拔出?来,她却是轻轻拨一拨刺,让他又疼了一回。


    他怎么会?消气呢。


    “我又不?是没有心。”周明坤低头倒着热水,语气低轻,不?是抱怨,只是对她那句话的?回应。


    他又不?是没有心,又不?是不?会?疼,刺都没出?来,怎么会?消气。


    他只是,只是知道了她的?苦,她的?难,只是心疼自己喜欢的?姑娘,只是想?要照顾她……


    “对不?起。”


    周明坤垂着的?眉眼微动,沉默着。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对谁都可以说的?,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句道歉。


    他尝一口,递给她杯子,“可以了,喝水吧。”


    第56章 除夕


    大早上, 不知道朱世春从哪里借来了个石臼,两个男人在院子里你一锤我一锤地打滋粑。


    下午阳光好,也无风, 云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 让周明坤先炸一盘给她过过瘾。自从离开大坝山她就再没吃过手打滋粑了。


    他端着出来,除了炸的,还炒了一盘腊肉滋粑,就是?她现在不能吃辣椒, 腊肉滋粑吃着不够味儿。


    门口响起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 以为是?齐成。


    周明坤去开门,不是?齐成,是?那两个警察。


    楚彬一只手提了两只活鸡,一只手拎着水果进门。


    师父走在他后面, 提了六条活鱼和几串腊肠。


    云遥惊讶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别动别动, 不用接不用接。”楚彬见她动身, 连声叫起来,担心她动了伤口,“你坐着就行。”


    “不只是?我们?, 还有杨队长。”师父说。


    云遥和周明坤一齐往门口看, 杨川抱着几个箱子进门, 撂进客厅, 累的架起腰, 喘着气出来, 指着说:“泊裕今天没时间过来,让我给送来的。”


    “你们?怎么今天都过来了?”


    “你昨天出院, 我们?就不过来累你了,今天过来热闹热闹,给你们?的新屋子暖暖房。”楚彬说着,看到摆在小桌上的炸滋粑和炒糍粑,叫一声,“这还冒着烟呢,刚做好的啊?”


    “要不尝尝?”云遥问?他。


    “好啊。”


    朱世春听见声音出来,看见他们?送来的东西,高兴的拍大腿,不用买年货了。


    楚彬和朱世春一个杀鸡一个宰鱼,朱世春干活麻利,奈何楚彬不是?常做这种活儿的,刚在鸡脖子上剌个口子倒血,手上突然一松,让鸡给挣扎飞走了,师父看得黑脸,气冲冲地?过去帮忙去了。


    杨川尝了一块炸滋粑,“嗯”一声,“好吃啊,外焦里黏,好吃,你做的?”他问?周明坤。


    “嗯,喜欢可?以多吃,锅里还有。”


    “那正好,我就不客气了,能带点回?去吗,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女儿还说让我买点回?去,不用多,她就是?看手机刷视频馋了,给三两块解解馋就行。”


    “我去给你装点。”


    周明坤离开后,杨川垂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压低声音问?:“能自己走吗?”


    云遥抬眼,看见他突然严肃起来的眼神,“进屋吧。”


    进一楼主卧套间小客厅,云遥指着沙发说:“就这,坐吧。”


    “我不坐,你坐吧。”


    只有一个沙发,确实不适合他们?孤男寡女的一起坐着,云遥身体不适,吃了药肚子虽然不疼了,身体依旧绵软无力,扶着沙发坐下。


    杨川单手插兜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她说:“人死了,只找到一座坟。”


    这个结果云遥猜到过,算不得吃惊,只是?遗憾,就这么死了,真便宜他了。


    “严家老?三呢,认罪了吗?”


    “证据还在找,目前还没有突破点……”


    云遥眉头立刻蹙紧,声线不自觉拔高:“什么叫没有突破点?严家老?大你们?审过吗?”


    “他没参与。”


    “我也没说他参与啊,他确实不是?参与者,他是?知情者啊……”云遥说着就笑了,“是?严泊裕不让审,还是?严老?太太不让审?”


    杨川拨了下手指,没说话。


    “想?让我说出二小姐的下落,然后让二小姐指认,严家老?大摘干净?”云遥冷眼睨他,“做梦。”


    杨川叹口气,“老?太太闹的厉害,不让审。”


    云遥冷冷扯唇,“这才是?严泊裕今天不敢过来的真实原因吧?”


    杨川憋的踢了一脚地?板,暗骂一声他妈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聪明的厉害,侦查力也强,越想?瞒着,越能给你扒个干净。


    “麻烦你告诉严泊裕,他三哥不愿认罪,那就让大哥指认,只有找到证据,让谋害二小姐的人都受到法律的制裁,我才会说出二小姐的下落。”


    云遥盯着他,一字一顿沉声说:“我要她安安全全地?出来。”


    云遥出去的时候,鸡烫在热水盆里,师父在拔鸡毛,周明坤蹲在水管边处理活鱼,一刀把敲死之?后,按在案板上砍掉鱼头,开膛破肚,手法熟练地?撕掉带着鱼鳞的鱼皮,鱼身削成片的同?时剔除鱼刺。


    他能精准无误剔掉鱼身上的每一根刺。


    从前两人在山里厮混一整天的时候,他会随身携带一把小刀,中午饿了他就挽起裤脚,削尖木棍下河插鱼,烤熟之?后,刀尖寻着鱼的肌理切开,剔干净鱼刺再给她吃。


    她在家里饿着长大,吃东西有种不论好坏的糙感,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鱼尾巴刺又小又多,以她囫囵吞枣的吃法常常扎到喉咙,慢慢的,上山约会他就习惯带把刀给她剔鱼刺。


    隔着大半个院子,云遥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扭头看着自己,午后明媚的阳光下,他乌黑的眼睛有种幽深的明亮,也发现自己竟看着他拆鱼的动作入了迷,当下动了动眼珠,装作不经?意看向?别处,趁院中其余人皆未发现,转过身往自己的椅子那走。


    椅子上已经?坐了人。


    楚彬身上还有个清晰濡湿的巴掌印,看着是?被?师父嫌弃,一巴掌撵过来的。


    他大喇喇地?□□坐着,腿上放着她下午看的英语书,手里举的是?她之?前夹在里面的试卷。


    “112啊。”


    楚彬放下卷子看向?她,“考的不错啊,准备报什么学校,警校有没有想?法?”


    “报警校干嘛,和你做同?事啊?”


    “嘿。”楚彬起身让开椅子,居高临下不服气地?看着她,“我现在能力是?不够,可?你也不能看不起我啊。”


    “……”


    “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报警校?”


    云遥不觉得自己能报上。如果一开始还存有幻想?的话,了解相关?要求之?后就破灭了。


    二小姐出来之?时,也是?她阿爸入狱之?日,买卖人口,她政审那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楚彬不知道这个情况,云遥暂时也无法告诉他。


    以防他再追问?,她嗯嗯啊啊两声,“考虑考虑。”


    当下的欺骗不要紧,过段时间他就知道了。


    “你别考虑啊,你应该一定?以及确定?。”


    云遥卷子盖脸上不说话。


    楚彬说:“我等着你,等你毕业回?来,说不定?我都能做你师父了,咱俩并肩作战。”


    云遥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边正在拔毛的楚彬师父对他的大言不惭无语至极,朗声叫:“想?那么高呢,能出师再说吧!”


    “……”


    楚彬小声对云遥咬耳朵:“你就看吧,我指定?能出师。”


    她笑着:“嗯,提前恭贺。”


    杨川指尖勾着周明坤装好的滋粑,有炸好的,还有切成块待炸的,对云遥说:“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先走了。”


    云遥看一眼袋子里的东西,讶异挑眉,“你真有女儿要吃?”


    她这话杨川就不高兴了,“什么是?真有女儿,我有两个呢。”他手指比了个耶,强调,“两个!”


    “哦。”她还以为是?支开周明坤的借口。


    周明坤扭头看一眼正得意洋洋的杨川,云遥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他一眼,他又转过来头,两人目光在院子里交汇。


    他的眼睛很深,同?她对上的时候,又缀有点点亮光。


    不用说,云遥也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应是?那晚在酒吧,她为了自己的利益骗他说生了个孩子。或是?她向?他求救的那个雪夜,说的“我给你生个孩子”。


    “我送送你。”


    楚彬师父边说边洗干净手起身,云遥完全被?男人吸附住的视线终于得以顺利移开,看着师父和杨川一同?离开的背影。


    楚彬和师父吃过晚饭离开,晚上,云遥洗漱后躺在卧室里的床上,静静听着外面?*? 的动静。


    他拉开沙发床,拿出被?褥,躺上去。


    小楼静谧,房子又完全不隔音,耳边隐约听见他沉重身体陷进沙发里的摩擦声,偶尔偏沉的呼吸声。


    她多久没睡着,就听见外面响了多久的翻身声。


    时隔一个月,云遥早已经?接受自己不能生育的可?能,事实上她也只在骤然接收这条信息的当下伤心了一阵。能捡回?一条命,接着走上让二小姐安全出来的使命道路,已经?是?她烧高香也难求的了。


    生不生,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他呢?


    他是?想?的吧。


    事实上,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


    ……


    天渐渐亮了。


    今年的大年三十三个人一起过,买了烟花,吃过年夜饭,去院子里放烟花。


    朱世春拿着打火机点燃烟花捻子,挑在就近的位置站着,烟花“噗噗”“啾啾”窜高,炸出五彩缤纷的颜色,天女散花一样,照亮整个小院上空,他扭头看向?坐在小楼门口边上的两人。


    夜里寒凉,小夭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保暖的羽绒薄被?,男人站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她。


    烟花接连炸燃的声音如疾风离去,朱世春突然想?到去年这时候,他和坤子窝在城中村两百块钱就能住一个月的小屋里,吃着中午剩的白米饭。


    院里的邻居都回?老?家过年,整个大院只有他们?那间屋的灯亮着。


    他犹豫良久,吞吞吐吐说:“坤子,我找了个活。”


    周明坤随口问?:“什么活?”


    “波哥说他们?施工队缺人,包吃包住,一天五百,在……在芜江。”说完他就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可?即便他不看,鼻子也能闻出空气里突然安静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又忍不住睁开眼,看见男人低下去的脸,扫见他愣怔和落寞的神情。


    “挺好的。”他说。


    朱世春心里不好受,见他这样更愧疚的厉害。当初跟着他离开大坝山的时候,说好了帮他一起找小夭,如今两年不到,自己就食了言。


    “我比你还要大三岁,过了年就二十三了,今天阿妈给我打电话,说昨天下雨,阿爸在山上摔伤了腿,问?我赚了多少?钱,我没多少?,都打过去了,她催我别懒,多挣点,早点回?家讨个媳妇儿。”


    山里没学问?的都结婚早,像他二十三的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只有坤子这样考上大学,有学问?的,才有资本和底气拖着。


    周明坤两三下扒干净碗里的白米饭,从行李里翻出自己剩的钱给他,朱世春不能要,他不再跟着坤子一块帮他找媳妇已经?够愧疚的了。


    “拿着吧。”周明坤说,“是?我撺掇着你出来的,阿叔看病需要的钱多,你那些应该不够用,别因为没钱治不了,到最后落下病根。”


    朱世春感动着收下了。


    周明坤问?他什么时候走。


    “后天。”朱世春说着又低下了头。


    “怎么过去?”


    “坐火车,要坐一天一夜。太远了。”


    ……


    在那个家家户户都团圆的除夕夜,他们?缩在吹个风都能闻见下水道臭气的屋子里说着离别的话,中国这么大,周明坤要找的地?方又那么多,都抱着离别即诀别,今生都不会再相见的想?法。


    那个时候的坤子,还因为迟迟找不到小夭,久久没有一点小夭的信息而?颓丧消沉。


    快三年了。


    这三年他从来没见坤子像现在这样安然自在。


    只是?站在小夭身边,他就像有了无穷无尽的退路。


    第57章 暴露


    大年初六, 朱世春开工干活,周明坤也一大早就出去——这是云遥醒来后发现的。


    前几天,因为房子不隔音, 每天早上即便他们脚步放到最轻, 她?也能听见走动?说话的声音,今天整个?小院安静的只有麻雀叫唤。


    云遥起床之?后,先在院子里慢慢转了一圈散步,沐浴清晨最干净的阳光和空气, 感觉到肚子饿了再走进厨房。


    她并不抱希望周明坤会给她留早饭, 掀锅盖的时候, 已经想?好要点什么外卖,然后就看见温着的红豆粥和叉烧包。


    日近午时,周明坤才回来,手里提的除了菜, 还有两盆花苗。


    云遥放下书,看着他将花盆放卧室阳台上。


    “我后面要经常出去, 想?着你自己?在家会无聊, 原本想?买两只鸟,又?担心会吵到你,就买了两盆花, 等开春就开花了。”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盆花苗, 像是喜欢, 周明坤说:“今天没手拿了, 明天我回来的时候再买点, 你有想?要的类型吗?”


    “我没有, 你随便买。”云遥好奇问他,“你干嘛去了?”


    “陪客户去医院。”


    “哦。”开始工作了。


    下午云遥给杨川打了个?电话, 问他现在什么情况,杨川说严家大哥一直不愿意配合,前天甚至申请了去私人岛屿的航线,被他给拦住了,现在买票去马尔代夫了。


    云遥眉头紧紧蹙起,“你竟然让人跑了,没有强制传唤吗?”


    “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强制传唤了,但消息晚了一步,那时候人已经到马尔代夫了,连夜跑的。”


    杨川也是无奈,被摆了一道。


    “他怎么这么怕传唤,我现在非常怀疑他参与了谋害二小姐的计划。”


    挂了杨川的电话,云遥又?给严泊裕打电话,自从出了院,这个?男人就跟死了一样,躲着不敢来见她?不说,连进度也没有报告过一次。


    前两个?电话都没接,第三个?才打通,但说话声不是严泊裕,是他助理。


    “抱歉云小姐,严总在开会,您的事情着急吗,着急的话我帮您转述一下。”


    “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这个?我不能确定,已经从早上开到现在了。”


    “这么忙?”云遥拧眉,“公司地址在哪?我去找他。”


    挂了电话,云遥出去找到周明坤,看着他说:“我要出去一趟。”


    周明坤没说话,看了眼她?的肚子和算不得伶俐的双腿,算算时间,思考她?现在能不能出去。


    “我去找严泊裕,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立刻变了脸色,严肃说:“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两人打车到集团园区内,芜江位于市中心的最大园区,坐落着整个?城市最光鲜亮丽的办公楼群,下车之?后,周明坤不自觉抬头仰望。


    严泊裕助理已经在办公大楼门口等着,见他们?到了,主动?上前迎接。


    云遥问他:“严泊裕还在开会?”


    陈助理愁苦道:“过年的时候就开了好几场紧急会议,当时没解决、积压的事情都要在今天出解决方案。”


    进电梯上二十九层,陈助理将他们?交给一位女助理,匆匆下楼接着开会去了。


    云遥和周明坤被安排在会客厅,女助理上过茶水,云遥挥挥手让她?出去。


    路上在车里一直坐着,下车后又?站了几分钟,对云遥目前的身体来说还是有点吃不消,捂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周明坤到到跟前,抬起她?脑袋坐她?前面,“枕我腿上吧。”


    云遥躺着抬头看他一眼,又?朝大腿根挪了挪,腿根肉多,枕着更舒服。


    房间隔音好,听不见外面电脑打字、鼠标按键的声音,整个?会客厅一时安静只有他们?呼吸的声音。


    云遥回忆进大楼以?来见到的员工,各有各的紧绷和松弛,刚才陈助理聊起今天的会,虽然烦,但并不焦虑,应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想?完抬头,周明坤扭头望向窗外,她?只看见男人骨线明晰的下颌,“在看什么?”


    “风景。”他低头看她?一眼。


    云遥坐起来看向落地窗,在CBD,二十九层不算高,极目远眺,林林总总的高楼阻隔视线,但相对他们?平时所处的地面,确实已经非常高了。


    周明坤忽然指着远处一个?方向说:“那里有个?山。”


    她?笑起来,“好矮啊。”又?想?起来什么说,“我刚才还想?着,二十九层不算太高,但好像已经很高了,我之?前去爬那座山的时候,觉得挺高的,当时都没爬完。”


    “爬山?什么时候?”周明坤又?低头看着她?。


    云遥又?躺回去,漫不经心道:“好早了吧,当时主要是陪个?人去爬,我已经不喜欢爬山了。”


    “朋友吗?”


    “不是,就一陌生人。”


    她?不想?聊,他便也不再多问。


    没多久,腿上的人又?重?了点,他低头一看,云遥已经阖眼睡着了。


    房间开着暖气,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脱掉了外套,丢在沙发?上,周明坤拿过来,盖在她?身上。


    可?能是躺着体温会低的缘故,她?手指抓住拢了拢他的外套,他顺手帮忙掖一掖,手掌从她?薄到硌手的肩膀移到发?顶,看着就再挪不开视线。


    云遥感觉自己?睡了挺长时间,但睡的很轻,一道开门声就将她?惊醒。


    严泊裕在门口停了下,“吵醒你了?”


    云遥抱着身上的男人外套坐起来,看着他点点头。


    严泊裕穿着正式的银灰色西装外套,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摸上杯子发?现是凉的,转头冷声问正跟着进来的陈助理:“茶怎么是凉的?”


    陈助理快走两步摸一下茶壶身子,“我去问问。”说完抱着茶壶转身出去。


    严泊裕的脸色不太好,云遥刚才睡着了不知道状况,转头看向周明坤。


    可?能是自己?在他身边的缘故,男人状态看着还行,不像上次她?出院时与严泊裕见面的紧绷。


    周明坤说:“刚才有人进来换水,阿遥在睡觉,我让她?出去了。”


    云遥讶异挑了下眉。


    阿遥?


    好亲昵和陌生的称呼。尤其是从他嘴里出来。


    严泊裕也意外了下,面上淡淡嗯一声,问云遥:“着急找我,什么事儿??”


    “我来问问你,为什么放你大哥出国?”


    “不是我放的。我现在分身乏术,你也看到了——”他张开双手,疲惫道,“今天一天忙的一口水都没喝,这个?年我都是在公司过的,大年三十的时候都没回家,我不知道情况,我妈给弄走的。”


    云遥皱眉,“你怎么过年还这么忙?”


    严泊裕一口喝尽杯子里的凉茶润润喉,“我现在还没完全?掌权,家里的产业分三块,三哥负责的部分留了个?大窟窿给我。”


    严泊裕知道,这是三哥提前留一手,等着他解决不了捞他出来。所以?他没日没夜也要把这个?窟窿给补上。


    云遥眉头越拧越紧,“我需要你大哥尽快回来指认,你告诉他,如果再不回国,杨队长就要联系外交部,以?畏罪潜逃的罪名去国外抓他了,到时候要是被报道出来,你们?严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陈助理端着茶壶进来,给三人都换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严泊裕端起吹一吹,朦胧白?雾从他面前飘过,淡声道:“急什么,不差这几天。”


    他这样气定神闲,又?抬眸盯着她?反问,云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拔凉一片。


    他一开始听说二小姐活着时候的着急不假,现在的淡定也不是装的,用?这样不信任、怀疑、试探的眼神看着她?,只有一个?原因:他发?现了什么。


    告诉他二小姐存在时不是没想?过他会查,但云遥觉得他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查了半年,除了查出她?现在的真名叫云遥,连她?从哪座山出来的都不……不,她?怎么能确定,他不知道?


    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周明坤和朱世春。


    即便周明坤保密,什么都不透露,可?朱世春又?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做工地的,随便一个?工友问问,还不是抖的干干净净。


    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时候,主动?出击才是上上之?策,云遥反问他:“你不急么?”


    “嗯?”


    “如果你是准备越过我找到二小姐指认你三哥,将你大哥摘干净……”云遥缓声说着,观察他微微拉直的眼角,倏然凝视的瞳孔,微微一笑,“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空气忽然凝滞起来,云遥感觉腰后悄悄覆来一只温热的手掌,贴着她?坐累的后腰,轻揉慢捻,缓解腰上的酸痛和不适。


    他观察的倒是仔细。


    这几秒钟,云遥和严泊裕无声凝视,对抗拉锯,直到他一声轻笑打破令人窒息的空气,往前推了推给他们?倒好的茶水,“先喝茶,你没到的时候就专门让人泡好了,给你泡的,补气血。”


    云遥也笑笑,端起来喝一口,给他个?面子,再放回去,“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如果你大哥三天之?内回不来,如果你觉得杨队会为了你们?的情分,或者?忌惮你,这个?案子就不会归属于荥山区刑侦大队了。”


    严泊裕无奈摇摇头,笑着叹气,“我那个?大哥啊,你又?不是没见过,看起来五大三粗,是个?厉害人,实际外强中干,他一直不愿去作证,除了他和三哥从小一块长大,半辈子的情分,还因为信了三哥说他也是参与者?、也会被抓的话,他害怕被抓,我妈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去指认另一个?儿?子,不想?看见我们?自相残杀,就帮他出国了。昨天杨川跟我说了之?后,我已经打电话让他回来了,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他以?为说完了,放下杯子准备起身,又?听见云遥问:“你不是不着急吗?”


    严泊裕又?看向她?,“什么?”


    云遥直言道:“你刚才不是说不差这三五天,不着急么?怎么你大哥已经在飞机上了?”


    他笑着摇摇头,宠溺的语气,令周明坤听着很不适。


    “怎么什么都逃不了你的眼。”严泊裕问他们?,“从大坝山出来的?”


    云遥有心理准备,只暗道一个?果然,她?身后的周明坤震惊盯着他。


    严泊裕扫他一眼,“不用?这么看着我,想?查很容易。”


    “所以?呢?”云遥问。


    严泊裕眉头忽然一蹙,勾了下唇角,“你们?那个?山够隐世的,我派人去找,去了一波折一波,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第58章 难受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出了?办公大楼门口, 周明坤看着云遥凝眉沉思的脸说。


    云遥偏头看他一眼,正想说“我没觉得是你”,眼角扫见?停车场有个男人正盯着他们看。


    她脸色突变, 周明坤转过身朝后看, 颇为空旷的停车区域,就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男人穿着黑色羊毛大衣,“啪”一声反手?阖上车门, 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个拿文件的助手。


    他手?里握着车钥匙, 眼角勾着玩味的冷意, 走过大楼前的空地广场,敞声道:“听说你没死成?,又活了??还真没死啊。”


    男人话里满满的恶意,周明坤虽然从未见?过他, 也明白来者不善,握住云遥的胳膊拉到自己?身后, 同时向前一步挡住她。


    男人隔着周明坤的肩膀盯过来, 这一眼阴冷钻骨,尤其生在?他这张清冷端正的脸上,反差感产生的加倍恐惧, 让云遥不自觉地拽上周明坤外套下?摆, 小腹在?慢慢愈合的伤口甚至都隐隐疼起来。


    实?话讲, 她并?不想对?上萧郑息, 如?果可以,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这一路来, 她一没学历二没资本,更没什么大本事, 也就脸好看点,凭着这个门面,她经手?的男人不算少,每一个都是她旁敲打听,斟酌盘算,精心计量后选择出击,但?萧郑息,是她唯一看走眼的一个。


    当时离第一阶段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许是盼了?太久了?,又等了?太久,以至她被短暂的成?功冲昏头脑,仅从朱朱那里了?解个细枝末节的表象就着急行动,落了?个那样不堪和危险的境遇。


    那次在?严泊裕的订婚宴上踹了?他一脚,一直窝着的那口气是出来了?,却给自己?招了?个无穷无尽的祸端。


    之前有严泊裕护着可能他还收敛些,现在?她脱离了?严家,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行动。


    萧家下?一任掌权人,云遥自知对?上他不过是鹌鹑蛋撞大山,希望他能大方些放过她,但?他实?在?是个衣冠禽兽,无耻小人。


    萧郑息视线移到她身前的男人脸上,轻一挑眉,“新人?”


    周明坤:?


    愣了?片刻,周明坤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新人就有旧人,他是新人,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旧人。


    周明坤换了?一种目光打量他,长得是挺人模狗样装腔作?势的,不知道当初因为怎么结束,但?云遥肯定不喜欢,她现在?的害怕不是假的。


    云遥实?在?厌恶他,迫切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萧院长有事吗?”


    “原本是没有什么事儿,但?一看见?你,这儿——”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下?腹,“好像就有点疼。”


    周明坤脸色突兀一沉,眉头紧蹙。


    云遥立刻道歉:“真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一定绕着萧院长走,不让您再看见?我。”


    “你这张嘴,真是什么时候都说的比做的好听。”


    “想必萧院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周明坤大掌从云遥的手?腕滑到她手?心,拨开蜷曲的指腹,她没拒绝,他便紧紧握上去?,拽着她转身,朝原来的方向走。


    “站住。”


    暗含警告的冷声从身后传来,两人脚步微顿,云遥旋身问他:“萧院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你非要揪着我踹你那一脚,我已经道过歉了?,而且那天我在?你住院的地方被绑架,应该少不了?你的手?笔,还不够出气吗?”


    当众被她踹了?命根子,当众闹了?个那么大的笑话,到现在?都是他们上流社会的笑柄,萧郑息当然咽不下?那口气。


    “有话上去?说,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严泊裕从大门口走出来,指了?下?不远处正开来的一辆车,对?云遥说:“你伤口还没好,坐车回去?吧,”又叮嘱周明坤,“注意点,别让她站太长时间。”


    云遥知道他应该是在?上面看见?了?,下?来解围的,道了?一声谢谢。


    周明坤看他一眼,声音僵硬地说一声:“谢谢。”


    严泊裕讶异地挑了?下?眉,有生之年,竟然能得到小毛孩一回好脸色。


    等两人上车离开,萧郑息冷笑,“你对?她倒是好。”


    “她当时喝了?酒,无心之失,又给你道过歉,没必要揪着不放。”


    顿了?下?,又说:“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他袒护的态度已经明确摆出来,萧郑息今天来找他又是要签合同,爽快点头说:“行——都听您的,我们严四爷的面子多大啊。”


    ……


    一路无言,进家门后,周明坤说:“我去?做饭,你有想吃的么?”


    云遥看着他这张沉默了?一路的脸,又臭又硬,“他叫萧郑息,我之前和他有过一次,太糟糕了?,后来我记仇找机会踹了?他一脚,把他命根子踹伤了?,他比我更记仇了?,就这样。”


    他脸色没缓和,反倒更难看了?一些,“多糟糕?”


    “有史以来的糟糕。”


    云遥不愿也不会向他描述在?台球馆那一次,“我不挑,你做什么吃什么,我先回去?躺着了?。”


    晚上,朱世春拖着疲惫笨重的身体?回到小院,寒光月色下?,看见?门口台阶下?坐着个男人。


    他走过去?,看见?周明坤手?里的酒。


    “陪我喝点?”周明坤抬头问。


    朱世春提了?提手?里的酒和小菜,“心有灵犀啊,想一块去?了?。”


    “小声点,云遥睡了?。”


    朱世春刚正准备问一个人喝闷酒是吵架了??现在?发现这句话纯属放屁,一屁股坐他旁边,牙齿咬开酒瓶,打开小菜盒子,抽双筷子递给他,“喏,吃点。”


    “我不吃,你吃吧。”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发生什么事儿了??”


    朱世春不觉得坤子现在?有什么可难受的,小夭不但?找到了?,救回来了?,还不排斥他了?,现在?还愿意和他住一块儿,这几?年的夙愿终于达成?,幸福还来不及,有什么可难受的。


    周明坤没说。


    他能说难受自己?找到云遥的时间太晚了?,让她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难?难受自己?人微势弱,连迟来的报仇都给不了?她?


    这话一个大男人说出来太矫情。


    “你怎么回事儿,工地今天没饭?”周明坤问。


    “吃了?。”


    朱世春长叹口气,“今年过年我不又没回去??下?午阿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帮我找好对?象了?,让我赶紧回去?结婚……”


    “你呢,伯娘给你打电话没?”朱世春问他。


    “打了?,就说两句,就挂了?。”


    “没提你结婚的事,没让你回家?”


    “没提结婚。”


    “可能他们以为你还在?上学。”


    周明坤问他:“那你回去?吗?”


    朱世春沉默了?。


    回不回去?……


    私心里,他是有点腻烦了?大城市的光怪陆离和高楼大厦,刚进城的时候很新鲜,但?时间一长,发现大城市和村里一样分成?三六九等,那些高楼豪车,美食美女?,都是上层人的,他这种没能力没本事的底层人,依旧是让人瞧不起,说难听点,就是腌臜沟里的老鼠,只?能在?自己?的洞里钻一钻,但?凡去?个好点的地方,都是和老鼠一样让人驱赶,进不去?的。


    他们防着穷人,和人类防着老鼠一个样子。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愿回去?,回去?逃脱不了?结婚生孩子,父母没完没了?的唠叨,东家长西家短,农忙在?地里干活,农闲去?镇上做工,挣那一点微薄的钞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他无数代的祖辈一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这些都是他跟着坤子出来时就想逃离的。


    他现在?的处境好像很尴尬。


    不想回的山村,容不下?的城市,似乎已经没有地方,能完全容纳下?他这条贫穷飘荡的灵魂。


    “不回吧。”朱世春笑一笑,提着酒瓶同周明坤碰一下?,清脆的一声响,“是好兄弟就在?一起一辈子。”


    “我不会让你后悔。”周明坤知道他愁的什么,但?现阶段,他只?能这么说。


    ……


    第二天早上一醒,云遥就看到杨川发来的一段视频——严家大哥刚出机场大门,就被守在?外面的刑警铐走的画面。


    她拨个电话过去?,杨川说还没审出来。


    “不知道老三给他灌过什么迷魂汤,一问三不知,嘴死硬。”


    云遥想起来昨天严泊裕说的,“你告诉他你们已经查到了?,他什么也不说,并?不会帮到三弟。当年那件事他没插手?,他没有任何问题,叫他过来只?是再问问了?解了?解情况,了?解清楚之后就能走了?,他知道事情经过不属于帮凶,最?多是个知情不报,但?现在?要是作?为证人交代清楚了?,连知情不报也可以抵消掉,交代完就能回家了?。”


    “他是怕这个?”


    “昨天严泊裕跟我说的,你试试。”


    挂了?电话,云遥发现周明坤也给她发了?消息,说他出去?陪客人和锅里留早饭的事。昨天也发了?,只?是她起床后一直没看手?机。


    家里没人,很适合背书,上午云遥背了?一本英语一本生物,中午周明坤回来做饭,傍晚又回来做饭 ,两人在?桌上吃饭的时候,云遥才接到杨川的电话。


    他大松一口气:“交代干净了?。”


    “老三呢?”


    “死不认账,等我去?关中带着证据回来,让他想辩也辩不了?。”


    “尽快。”


    “放心吧,我也期待着早一天见?到严二姐呢。”


    ……


    等消息的每一天对?云遥来说都是煎熬,尤其是埋藏十几?年的夙愿近在?眼前,这种煎熬便翻倍地压到她身上。


    晚上,云遥又做了?梦,在?一个充满迷雾的蓝色清晨,远处山上的森林青黑幽深,她拉着妈妈在?山头奔跑,“快点,快点,快跑……”


    刚奇怪妈妈的腿竟然好了?,一道闪电劈下?来,瓢泼大雨伴随黑夜砸下?,妈妈突然摔在?泥水里,双腿无力地趴着,再也站不起来,那水里的血,渐渐与记忆中的那个雨夜重合。


    耳畔除了?雨声,还有吵吵闹闹的呼叫声,好像在?叫她的名字,云遥恍恍惚惚抬起头,看见?漫山遍野的灯光和人影,呈半包围的月牙形,一步步朝她们逼近……


    “妈妈!”


    伴随一声大喊,云遥猛然睁开双眼,耳边隐约回荡着自己?的叫喊声。


    下?一秒,卧室门从外面打开,周明坤开灯进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云遥看着熟悉的卧室环境,意识到只?是个梦,摸着依旧在?激荡的胸口喘息。


    周明坤抽张纸擦擦她额头脸上的汗,“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现实?肯定不会发生,别放在?心上。”


    第59章 真相


    年初九-学校开学, 云遥伤口还没拆线,不能去学校听课,老师和上学期一样, 在教室后面?放了个三脚架录课, 结束后发?给她视频让她在家学习。


    录课四?十五分钟,发?过来又要一段时间,云遥每天学习的时间就和学校有了一个小时的时差,常常是周明坤已经从医院回来了, 她还在看视频听课。


    老房子不隔音, 周明坤从卧室墙边经过的时候, 清楚听见里面?老师讲课的声音,是物理课。


    暂停了一下,再播放的时候,同他进门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声在房子里实在突兀, 云遥在屋里听见,暂停视频, 打开门出去, 看见他,“你回来了?”


    她这声轻快的语气?是重逢以来没有过的,极为熟悉的感?觉, 周明坤眉毛习惯性挑一下。


    这种语气?放在从前?, 一般是他在学校一个月没有放假回家, 而她正好有事?要他帮忙, 终于等到?他的期待和欣喜。他很喜欢听。


    “有事??”


    “手机看视频不方便, 你出门的时候帮忙我买个平板呗。”


    “好, 有要求吗?”


    “视频高清,声音也?好就行, 尺寸不用特别大,只要是大牌子应该质量都没问题,不挑价格,你随便买,买回来我再给你钱。”


    “好。”


    周明坤应过之后,云遥没离开,他又说:“我买了牛腩和番茄,今晚吃番茄牛腩?”


    “好啊。”


    她还是没回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要我现在就去买吗?”周明坤问。


    “不用,明天买回来就行。”云遥原是肩膀倚着?木门框,说完这句,腰身侧拗了下,脸颊贴上门边,眼睛微弯,罕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


    为了不穿裤子勒到?小?腹伤口,她穿了条宽松的棉布绒裙,一脚踩出来,手扶门框侧扭腰的时候,棉裙拧出玲珑曲线,脸颊微红贴着?门沿,眼珠朝另处瞥了下,又转回来继续亮晶晶地看着?他,唇角轻轻勾着?。


    明显还有事?要求他,周明坤继续站着?,胸口跳的有些快。她有事?要求,他一般是拒绝不了的,尤其是在这时候。


    他喜欢他们缠绵时她的美和媚,更爱她在平常无心时自然流露的美,这种美对他的吸引力,他是完全抗拒不了的。


    “算了,吃完饭再说吧。”云遥忽然站直身体?,挥挥手说,“你去做饭吧。”


    “好。”


    周明坤失望地离开,但因为她说吃完饭再说,又产生一丝期待。


    她一向?大胆又能说,会让她难以启齿的话,他实在好奇是什么。


    吃过晚饭,云遥进卫生间洗漱,伤口包着?纱布,现在还不能洗澡,开了暖灯,用热毛巾轻轻擦一遍。


    她出来进卧室时,听见外面?又拉动沙发?的声音,周明坤已经从客厅的卫生间洗漱回来。


    拉开门出去,云遥看着?他在沙发?床上铺好被?褥,“你现在就睡了吗?”


    周明坤还记着?她傍晚说的话,“不是,先铺好,一会儿睡觉的时候方便。”


    “哦,那?你进来一下。”


    她招招手,周明坤好奇进去,云遥转身走到?书桌边。


    桌上摆着?她下午愁了好长时间的物理卷子,有两道题,算起来有些难,但因为班里同学全都做对了,老师便跳过去没讲,可她不会。


    物理和化学,是云遥上高中时的一大痛点。大城市的知识点好像更深入,题也?更难一些,先前?复习知识点的时候她在昏迷住院,是一点也?没听到?,以至于现在看参考答案也?是一头雾水。


    “你帮我看看这两道题呗。”云遥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高中云遥和周明坤依旧一个班,云遥成绩中游,他基本?是前?三,后来云遥被?迫辍学,两人谈起恋爱,周明坤下了自己考出去也?要把她一起带出去的决心,在学校学习更加用功,基本?稳在第一。


    云遥知道他的成绩,每次考完出成绩,他回去都会告诉她,要一点小?小?的奖励。


    周明坤拿起卷子读了两遍题干,又拾笔弯腰在桌角算了算。


    云遥在旁边等了一分钟,见周明坤开始挠头,预感?时间不会短,回到?床角,拉开被?角躺进去。


    周明坤看着?题型很熟悉,但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切入,他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碰过课本?了,脑子里的很多公式都蒙了一层浓厚的白雾,他回头问:“有课本?吗?”


    “有,?*? 在那?里,从上面?数第二本?就是。”云遥指着?桌角的一摞书说。


    周明坤坐下专心看书,云遥躺在床边,戴上耳机继续看讲课视频,卧室一时安静的只有翻书和落笔的沙沙声。


    等周明坤完整地过一遍书,理清解题思路,回头准备喊云遥讲时,发?现人已经盖着?被?子睡着?了。


    她睡觉一向?比较规矩安静,睡之前?蜷缩在床边,睡着?后也?没有挪动一下,依旧是一翻身就能掉下来。


    耳机挂在耳朵上,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周明坤给她关了手机,动作小?心地摘掉耳机,屋里吊顶的灯光下,她眼下除了睫毛落拓的阴影,还有一层青灰色,许是这些天常做噩梦睡不好,开学后又常学到?深夜,黑眼圈比她住院的时候还要重一点。


    眉毛紧紧拧着?,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噩梦。


    ……


    第二天云遥起床之后,看见桌上放了两张纸,捏起来一看,写着?那?两道题非常详细的解题思路,是她一遍就能看懂的详细。


    中午周明坤回来做饭,手里拎的除了菜市场新鲜的菜,还有昨天云遥拜托他买的平板,他进卧室递给她,云遥问:“多少钱?我给你。”


    “没多少,不用给了。”


    他说完出去,云遥准备上网搜一下型号给他,想一想又作罢,他不要,她硬给他说不定要生气?,攒着?以后一起给也?可以。


    杨川前?往关中后,云遥日盼夜盼,伤口的线都拆了,也?顺利复学,重新回到?校园,才在近两个月后接到?他的电话。


    审讯那?天,严家老大提供的信息很详尽。


    这件事?宛如厉鬼缠在他心头近二十年,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噩梦里演绎过无数遍,坐在审讯室里交代时,他几乎没有停顿,迫切地想将这件事?吐出去,扔烫手山芋一样,仿佛这样他就轻松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就能摆脱纠缠他多年的噩梦。


    讲完之后,他痛畅地嚎啕大哭,“我对不起星儿,我对不起星儿……我就是个帮凶,我就是个帮凶……”


    根据严家大哥的交代,杨川和手下兄弟分散全国各处,走访了很多当年严家在关内老厂工作的领导和员工,仔细询问当年工厂出事?的原因,严梵星到?关中之后的行踪轨迹,以及为老三联络杀人团伙的帮凶。


    当年严梵星出事?之后,老三每人一笔安置费遣散,关了严家在关中的工厂,销毁了所有信息。


    昨天杨川和兄弟们将证据和证人全部带回来,今天给云遥打电话,是要求她交代二小?姐的位置,需要确定被?害人是死是活,情况如何,才能移送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


    “你在家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杨川已经和两个兄弟走进胡同。


    原本?是打算直接上门找她,在胡同口下车的时候才想起严泊裕说过她现在上学了,最好先问在不在家,别跑个空。他们现在忙的厉害,时间耽误不得一点。


    “我在家,你回来了吗?”


    “到?门口了,来开下门。”


    今天正巧学校联考,考完就放学生回家,云遥刚到?家几分钟。


    她这边挂了电话,就听见院门口的敲门声。


    到?门口开门,乍然看见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就算她有心理准备,还是暗惊一秒,恍惚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杨川介绍了下身后的兄弟,问她:“刚放学?”


    “嗯,刚放学。”云遥扫两眼他身边的人,“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这么大阵仗。


    杨川说:“我们已经把老三迫害严梵星的证据能找的都找了,足够充分,现在就差确定严梵星的情况,等确定之后,我们就能起诉了。”


    云遥蓦然瞪大眼,惊喜地捂嘴大叫,高兴的要跳起来,“太好了!”


    考完试回来的路上,她还和平常一样,纠结要不要给杨川打个电话问问进度。


    但就像去年不想打扰楚彬他们追查一样,她也?不想给杨川可能本?就焦头烂额的思绪增添麻烦,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在这个本?以为平常的傍晚,收到?了盼了两年的,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不,在他告诉她这个消息之后,这个平常的傍晚,已经不再平常了。


    她穿着?校服,小?女孩一样的喜悦反应,杨川和两个兄弟都忍不住笑起来。


    进屋之后,杨川大致讲了一下由人证物证捋出来的逻辑。如他所想,那?年的工厂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严泊裕和上面?的哥哥姐姐年龄差距巨大,但严家三兄妹是隔年生,严梵星和三弟就差了一岁,前?后脚进公司,同在公司奋斗多年,为公司的开疆拓土成立集团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严老爷子眼里只有严梵星这个女儿,觉得女儿身上都是优点,对公雷厉风行从不优柔寡断,对私宽厚仁德拥纳人心,可刚可柔;两个儿子身上都是缺点,大儿子憨厚木讷,头脑简单,三儿子心胸狭隘,最善阴谋诡计,甚至有了把家族继承权交给她的心思。


    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谋害的种子就已经在老三心里种下。老爷子说他最善阴谋诡计,那?他就阴谋诡计给老爷子看看。


    为了摧毁严梵星和陈家儿子的订婚,在二姐姐喝醉那?晚,警惕性最弱、反抗情绪最强的那?晚,他联络了早已经是心腹的关中工厂负责人,假报厂情,引鱼上勾。


    鱼上勾会死,严梵星进了工厂,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当时交通不便,严梵星到?关中用了一天一夜,等她到?地方之后,负责人已经让该出事?的地方出了事?——机器绞伤了人。


    云遥问:“赔偿完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会大晚上进山。”


    杨川说:“你这就没有当老板的潜质了。”


    关中地儿远,好不容易来一次,严梵星当然要检查个遍,这一检查不当紧,发?现厂里管理十分混乱,财务造假,私吞公产,克扣厂员工资……问题是出奇的多。


    她在这边一番整顿,将大哥和三弟也?吸引来了。


    如果说负责人原本?还不想将事?情做绝,严梵星的一番检查,眼看着?就要给他送进去,为了自己的未来,他也?不能胆怯了。


    严家老三拉着?大哥过去之后,明面?上协助二姐姐追查惩处,整顿工厂上下,暗地里和负责人筹谋。


    负责人联系到?杀人团伙后,他们先后两次实施计划失败,严家老三又想了个招,找个合适的半夜让负责人紧急告诉严梵星,因为她之前?的辞退,让一个员工被?家人骂到?寻死,现在正喝药呢。


    他认为,以严梵星那?该死的责任心和饱受高赞的宽厚仁德,定会连夜出发?探望劝诫。


    后来严梵星确实焦急上车了,然而司机早被?收买,直接往荒山上开。


    只是司机第一次害人,回家之后坐立不安,怕的全身冷汗直冒,良心上实在过不去,又悄悄去了山上,正好看到?有人在捆严梵星,又吓得要死,不敢冒头,只偷偷掏出手机拍了绑人的照片。


    在那?两人绑着?严梵星离开后,司机也?准备离开,突然发?现草地里有个信封,打开发?现是二小?姐写的,他进城将照片洗出来,同信一并匿名寄去了信封上的地址,希望地址上的人能去救二小?姐。


    百般算计,人心最难算,负责人自以为送到?荒山上会由杀人团伙处理干净,哪料到?杀人团伙有自己的心思,转手卖给拐卖团伙,两头通吃。


    杨川讲严梵星成也?仁德,败也?仁德时,云遥无法控制地想到?记忆深处的妈妈,照顾她穿衣吃饭的妈妈,教她说话识字的妈妈,阻止阿爸殴打她的妈妈,温柔讲故事?哄她睡觉的妈妈……


    提前?写给齐成的诀别信,或许她在那?两次对方失败的计划中已经料到?危险,在拐卖进山的车上,或许她已经想到?造成当下境况的自身原因……可看到?自出生就没了妈妈、爹不疼奶不爱又年幼的她时,依旧动了恻隐之心。


    她是推妈妈进入深渊的,最后,也?最直接的推手。


    善心结恶果,两次伸手递出的都是斩向?自己的刀,不知道她在无数个腿疼难眠的夜晚,想的都是什么……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云遥自回忆中醒来,发?现自己双手捂脸,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第60章 出发


    周明坤提着菜一进院门, 就看见客厅里围着云遥坐的三个警察,瞬间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大步跑到门口, 看见最里面坐着的杨川, 才放松绷紧的神经和身体。


    云遥没有去看他,她捂着依旧在淌泪的眼睛,问杨川:“楚彬有没有和你说过,二小?姐是被?卖到了大坝山。”


    “说了。”


    这个山名杨川知道后, 并没有等着云遥交代?, 直接就告诉了严泊裕, 他和手下兄弟没时间前往寻找,也不方便调动当地警力,让严泊裕派人去找找位置。


    结果山口难找,山路难走, 严泊裕的人全折了,现在只能找云遥帮忙。


    云遥嗓子像被?湿棉花堵住, 痛的呼不出声音, 双手,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很不幸, 她……被?我阿爸买下了……”


    满屋警察一齐瞪大眼, 周明坤也很吃惊。


    他从?来没听她说过自己还有个继母, 她说恋爱对她在村里的名声不好, 所以他们都是在山上约会, 他帮她在地里干活也会乔装她的外套和草帽, 他没有去过她家,一直不知道她还有个继母, 更不知道她都背负了些什么。


    所以她不计后果地出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难,甚至差点?丧命,都是因为想要救她继母吗?


    只杨川比较平静,道一声:“果真是这样。”


    严梵星是被?拐卖到大坝山了,她对严梵星那么了解,肯定是经常见面,又能?下那么大的决心?,舍身入险,即便与?虎谋皮,感情定然?不浅,她说严梵星是她妈妈时说的那么流畅自然?……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做了她的继母。


    杨川说:“大坝山我们还不知道怎么上,对山路也不熟悉,要辛苦你给我们带路了。”


    云遥喉咙痛得厉害,捂着脸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杨川站起?来说:“事不宜迟,现在出发可以吗?”


    “不行!”


    周明坤一叫,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只看着云遥提起?的一双泪眼,拉起?她胳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关上门进卧室,周明坤命令的口气,不容反驳道:“你不能?去。”


    云遥一下就生气了,原本就哭得头?热发蒙,现在火气更直接往上窜,“我为什么不能?去?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吗?十七年!”


    在那个雨夜,在她反抗不了,只能?磕头?求救的时候,已经立下了要带着妈妈离开?那个家的决心?和誓言。


    “现在已经五月了,下个月你就要高考了,一来一回最少十天,这还只是路程,中间但凡出个事,你到时候能?不能?回得来都是问题,就算是回来了,一个月没沉下心?复习,又匆匆忙忙上考场,你还能?考好吗?你不想考警察了吗?”


    云遥承认他分析的很对,但在救二小?姐出来这件事上,所有阻挠她的都是她的敌人,现在阻止她的周明坤是,他说的理由更是。


    她怒瞪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考警察了?”


    “去年楚彬他们过来时,我看出来的,你能?说一句,你不想考吗?”周明坤黑沉沉的眼睛胸有成竹地回视,紧紧盯着她。


    骤然?产生的压迫感,让云遥的违心?话被?迫吞回腹中,反问道:“就算我想考,那又怎么样,我考的了吗?我爸收买妇女的罪已经非常明确了,我政审过不去,考不了的。”


    周明坤越来越浓的黑眸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云遥想要推开?他出去,反被?他握住胳膊,她挣扎甩开?,他越握越紧,掌骨突出,也握得她手腕疼,她别?着劲儿挣扎,“松开?,我肯定要回去,我要给他们带路……”


    “我带。”


    他沉沉一声,云遥倏然?瞪大眼抬头?。


    周明坤说:“你别?回去,我去给他们带路。”


    云遥大喊:“你不要命了?!”


    因为贫穷落后,大坝山依旧是最传统的宗族生存法则,十里八村,每个村都有很多买回来的妇女,因为涉及多家利益,所以在买卖妇女这件事上异常团结,谁家要是跑了一个,全村一起?发动,或者几个村的一起?帮忙找,这样也是为了自家买回来的跑了之后其他人也能?一起?帮忙找,所以从?没有真正?跑出去的,更多的是死在路上。


    山上的每一块地,或许都埋有被?拐妇女的鲜血和尸骨。


    也就是说,在买卖妇女这件事上,大家是默认要守护,要一致对外。周明坤敢带人回去解救买回来的妇女,相当于大逆不道,是刨了全村和收买妇女站同一战线人的祖坟的大事,不只是得罪了全族、被?除族谱这么简单,他全家、甚至全族都会遭到十里八村的抵抗和淹死人的唾沫星子,联动起?来将全族人赶走都是简单的……因为从?没有人做过,云遥甚至连后果都无法具体地想像。


    而?为了挽回自家在村里的生存,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投诚,表示自己和全村人还是一心?的,投诚就要有投名状,周明坤的父亲很可能?会直接打死他这个不孝子。


    “我看是你不要命了!”


    周明坤压抑着怒意说:“你离开?之后,全村的人找了大半个月,你阿爸甚至放话,外面的人谁要是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他,不管多远他都要你知道逃跑的代?价,掏出全部的积蓄感谢。”


    “反正?不能?是你带路。”


    云遥说完,他立刻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无所谓,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家,我以后也不会再回去。你不一样,那有你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你要是回去了,不但会除族谱,你族人可能?会打死你的。”


    周明坤看着她担忧紧张的眼神,唇角勾起?拉平,拉平又勾起?,有点?得意,也很冷漠,“你不是早就不喜欢我了,要和我划清关系,桥归桥,路归路?那我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现在这么为我操心?干什么?”


    云遥这才发现情急之下竟然?落入了他的圈套。


    她睫毛微闪两下,别?开?脸,“无论你去不去,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盼了那么多年,不能?亲自找到谋害妈妈的真相已经很遗憾了,我一定要亲自带她出来。”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好,那我陪你一起?。”


    云遥刚要拒绝,周明坤说:“除非你现在说你为我操心?是因为还喜欢我,还舍不下我,为了让你安心?,我就不陪你回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云遥看着男人的眼睛,他似乎笃定了她不会说,又或者说,期待她上勾说上一句。


    静谧自无声处攀升,他喉头?紧张地滚了滚,眼睛又黑又亮,似乎在蛊惑她:说一句吧,说一句他就高兴了。


    无论真假。


    云遥唇瓣微启,转瞬之后又合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到书桌旁收拾自己的资料和卷子,把之前没下载的视频全部下载下来。


    等两人重新回到客厅,发现屋里又多了两个人,严泊裕和齐成来了。


    都算不上稀客,即便云遥不再认齐成为父亲,他也经常过来,东西送到门口就走,先前学校期中考后开?家长会,他还过去给云遥开?了家长会。


    两个人的脸色都白纸一样惨淡,齐成泪水涟涟,红着一双眼睛望向她,眸光复杂,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她。


    严泊裕一双眼跟鹰爪似的抓在她身上,又怒又恨又急,上前几步急问:“我二姐被?卖到你家了?你和她有联系吗,她现在怎么样?”


    云遥摇摇头?,“我出来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了,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小?时候,二小?姐的腿就已经断了。”


    齐成脸色更白,站不住地连退几步,几乎要晕厥过去,被?旁边一位警察及时扶住站稳。


    严泊裕脸色更冷,“腿怎么断的?”


    这件事触及到云遥隐秘的伤心?和罪孽,鼻根一酸,眼泪又止不住漫延,“……妈妈要跑,被?抓回来了,我……我阿爸打断的……”


    “混蛋!”严泊裕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捏着拳头?连骂好几句脏话,“现在就走!去接我姐出来!”


    杨川皱了下眉,又听见齐成说“我也要去”,眉头?拧得更紧,“你们都要管理那么大一家企业,就别?掺和了,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等着我们把人带回来。”


    “不行,我一定要去。”齐成这次很坚持,“我一定要去。”


    陷在自责的近二十年里,齐成无数次地想过,若是那天晚上答应星儿私奔,即便过后她后悔又回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最起?码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现在突然?告诉他,星儿竟然?真的还活着,他一定要去救她,一定要弥补当年的错误。


    “你就别?去了。”严泊裕也对齐成说,“你还有公司要打理,那山也不好进,你年纪又这么大了,万一再出个好歹,退一万步讲,二十年了,我姐也不一定想见你。”


    在严泊裕的印象中,二姐姐虽然?待人接物温柔和善知分寸,但自尊心?很强,她在山里二十年,还双腿残废,真不一定想见年轻时候的小?情人。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齐成脸色又惨败三分,嘴唇嗫嗫说不出话,泪水流不尽的往下淌。


    严泊裕又想了想,他要是走了,老太太不定会不会想方设法地将三儿子弄出来,他得在家看牢了,“那这样,我也不去了,我派几个人跟着帮忙,时刻保持联系。”


    “行。”


    杨川和兄弟们开?了两辆越野,后备箱宽敞,除了放在路上的吃食餐具,云遥又买辆轮椅放上去。


    准备出发时,云遥数了下人数,问杨川:“就你们三个?”


    “还有严泊裕的十个人呢。”


    “他们都是保镖,花架子,我不信,你再叫点?,最少八个警察,而?且要带枪。”


    “这么可怕?”


    云遥说:“如果真产生冲突了,我不知道会有多少村民,要是一整个村的人都来了,就你们几个,别?说带二小?姐出来了,我们一个可能?都出不来。”


    杨川觉得不至于,但又真担心?自己带过去的兄弟折那里了,何?况有严泊裕人的前车之鉴。


    于是他又回队里,从?三个刑警中队中抽调出五个人,凑足八个,加人又换车,一路向南。


    路上风景从?寥寥绿色到满目苍翠,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到层峦叠嶂的高山,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到达县城。


    到了这里,总算能?松一口气,吃顿热乎的饭,开?宾馆洗洗澡换身衣服,睡一个舒服觉,为第二天的进山做好准备。


    大家去街上逛一逛,云遥带着杨川去找宾馆开?房间,到附近后,云遥给他指了下路,自己进文具店买笔,走的时候忘带了。


    杨川总共开?了五间标间,他们兄弟八个,两人一间,云遥和周明坤一间。一家宾馆不够住,严泊裕的人自己安排住另一家旅馆。


    这里的县城没有所谓的房卡,只有一个挂着房间号小?盘的钥匙,杨川交给云遥,“你和周明坤的。”


    她诧异扬眉,“我和周明坤一间?”


    “怎么了?”


    “没其他房间了?”


    “还有一间,怎么,在车上还小?两口抱着睡,下车了就分房?”


    他指的是来的路上,云遥和周明坤在后座挨着坐,晚上扛不住睡觉时,她都趴周明坤身上。而?且看他们两人相处时的一举一动,说不是小?情侣,简直在质疑杨川作为刑警大队长的一双炬眼。


    云遥张了张口,无语道:“……什么小?两口。”


    “吵架了?”


    “……我们根本就没谈。”


    “真吵架了?”杨川架腰皱眉,“你怎么跟我媳妇儿一样,她一不高兴就说离婚,你一不高兴就撇清关系。”


    “……跟你说不通。”


    云遥说完转身就走,杨川看着她的背影诧异道:“我媳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女人怎么都一个样……”他低声嘟囔,开?始怜爱小?兄弟了。


    两人继续分开?行动,杨川去当地警局做属地沟通,云遥进宾馆,找老板娘再开?一间。


    “没了。”老板娘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坐在柜台后,嗑着瓜子儿说。


    “刚才不是还有一间?”


    “刚订出去了。”


    云遥出去街上转了转,发现县城依旧小?的可怜,还是记忆中的破旧,木屋矮房,潮气漫天。


    因为人少,也因为穷,这里的宾馆基本不挣钱,只有他们和严泊裕手下住的两家,房间都不多,三层小?楼,因为他们的到来,今天都住满了。


    云遥上楼打开?宾馆房间,又小?又破,扑鼻而?来的潮湿霉气,墙皮发霉脱落,整间屋子只有两张一米宽的铁架小?床,床单上布满洗不净的污渍,脏的发黄,皱巴巴铺在床上,桌上摆着一个坏掉的电视机,墙上挂个风扇,窗户还是坏的,打不开?。


    好在热水壶能?用,云遥烧一壶热水,勉强洗了个澡,在车里待了三天,感觉整个人都臭了。


    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床上坐了个男人,周明坤回来了,桌上摆着他买回来的吃食。


    这里又热又潮,云遥穿着短袖短裤,站在卫生间门口擦头?发,问他:“出去转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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