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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马仔


    ◎“睡一张床的关系。”◎


    早饭就在民宿老板自家的餐桌吃, 餐桌铺着格子桌布,老板挺用心, 采些五颜六色的山花,带着露水,插在小玻璃杯里。


    阮青屿没顾上欣赏,火速埋头吃早饭,喝粥,快得有点凶残,咸鸭蛋只吃蛋黄,一口气吃掉三个。


    凌泽看着他剩半盘子咸蛋白,默默地捡来挖到自己碗里。


    紧接着阮青屿又喝掉半碗酥油茶,手一抬,往酥油饼伸去。


    凌泽赶紧拦住:“别吃了, 一会儿还要往高海拔走,小心高反不舒服。”


    “那就吃半个。”阮青屿没收手, 掰了半个酥油饼,就着剩下的酥油茶,吃得干干净净。


    “阮工,胃口很好啊。”陆颜明显吃得斯文得多, 酥油茶就着三明治,中西合璧的。


    “嗯, 看场地消耗体力,多吃点。”阮青屿说, 拿纸巾抹抹嘴, 看眼凌泽。“凌总, 我在大门口等您, 您慢慢吃, 不急。”


    他煞有介事地您您您,手插兜,提着氧气罐走出大门。


    凌泽点点头,没多说,又往碗里盛点粥,咸鸭蛋的蛋白偏咸,多喝点粥压一压。


    “凌总喜欢吃蛋白?”陆颜问。


    “还好。”


    “多吃蛋白挺好的,我听成资说,你们大学一起健身的,健身就要多吃蛋白,蛋黄胆固醇高,吃多不好。”陆颜一开口,话就收不住,语气还挺欢快:“凌总现在还健身吗?这几天在高原还有没有接着跑?”


    “偶尔。”凌泽回答,还是两个字。


    “偶尔啊,那凌总体型保持得不错啊,我就都得天天练,昨天我还在外面跑了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哈哈哈哈。”陆颜用自己的手掐着脖子,扮着断气的样子,自娱自乐地笑出八颗大白牙。


    凌泽和陆颜不熟,只是在香格里拉的S酒店开幕时打过照面,其他时候,大概是在送到总部过审的图纸签名栏里,偶尔见到。


    但他现在确定陆颜脑子应该只有一根筋,没事突然扮死,多少有些傻;可能多回应他两句,就会像膏药一样贴上来,虽然知道对方没有其他想法,但是凌泽就觉得难适应,只想躲开。


    他端起碗,把剩下的咸蛋白一口气吃光,站起身,打算去找阮青屿。


    “凌总,你们今天还去现场?”陆颜跟着站起身问。


    “对。”凌泽的回答现在只剩一个字。


    只见陆颜把剩下的三明治往嘴里一塞,说道:“凌总,带我一个,我的装备还没收回来。”


    现在,凌泽连一个字都不想回答,他转身往大门口走,然后听见陆颜在身后穿着外套,窸窸窣窣。


    他突然想起件事,那个嘴上喊着在大门等您的阮青屿,八成是躲在那个角落抽烟。


    才走出大门,湿冷的空气扑面,大夏天里竟带点刺骨,凌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裹紧身上的衣物;放眼望去,空无一人,藏式白墙在薄霭中静默,远处五色经幡低垂着,一动不动。


    凌泽又往后张望,果然在民宿后的仓库,阮青屿正缩着脖子,靠着墙,刷着手机吞云吐雾,手上还提着个开封的氧气罐,烟雾与晨霭交织着,看不清表情。


    凌泽往墙根方向多扫两眼眼,还没表态,阮青屿便直接把半截烟往地上一丢,急急几脚踩灭,再拾起烟蒂,往大门方向来。


    他漂亮眉眼弯成纤月,越过一片朦胧,鲜活明媚,带得晨风轻柔,往凌泽方向小跑来。


    “慢慢走,别跑。又抽烟,又跑,你会断气的。”凌泽训道,他张开原本裹在胸前的双臂,搂过阮青屿。


    阮青屿笑嘻嘻站好后,翻了个白眼,抬手掐住自己脖子,喘气粗气,抬着头说:“凌泽,我不行了,那些跑路的设计费,就交给你吧,记得帮我追回来。”


    凌泽笑起来,这个阮螃蟹装死起来还怪有意思:“还有人敢跑路阮工的设计费啊,我去帮你掀桌子。”


    “啧。”阮青屿突然板下个脸。


    凌泽想着,掀桌子的阮工,敢做又怕人讲,确实好笑。凌泽笑着抬手搂过阮青屿的肩,把体重半压在他身上,带着人,往停车场走。


    意外的是,阮青屿半蹲了下,从自己臂膀里躲开,然后回头看了下大门,满脸严肃地说:“凌总,我们还是要避嫌,不然他们会觉得我在骗你的业主票。”


    阮青屿抬眼看着凌泽,黑白分明的里满是诚恳,在飘忽的晨霭中显得异常坚定。


    凌泽看着阮青屿一脸认真,反问他:“避嫌?我们是什么关系,需要避什么嫌?”


    他在试探,阮青屿究竟记不记得昨晚的事。


    “睡一张床的关系。”阮青屿回答得相当直白,眼睛微微眯了下,眼神闪着意味深长的暧昧。


    凌泽垂下浓密的睫毛,盯着阮青屿,往前迈了步与他贴近。


    他压着嗓子问:“睡一张床又是什么关系?”


    一颗心跳得厉害。


    凌泽听到阮青屿细微的呼吸声,薄雾细密的的水汽落在阮青屿的睫毛上,星星点点,像是夏日草场里四下散落的不知名小花。


    阮青屿抬起手,嘴角微微上扬,用一根指头戳着凌泽心口,一下起,一下落。


    然后他学着凌泽的口气,压低嗓子回答:“权色交易,凌总会被抓去关的关系。到时候,请记得,打死都不要供出我。”


    凌泽一愣,垂眼盯着阮青屿的海鸥唇,那只小海鸥的翅膀越扬越高;他想或者现在就吻下去,不然也不知要听这只阮螃蟹胡说八道到什么时候。


    他抬手抚上阮青屿的腰,微微俯身,把人往自己腰上压。


    阮青屿则依旧瞪着诚恳的双眼,与自己紧贴,顶在胸前的手指微微蜷起。


    两人间,只剩一丝空气。


    “凌总,阮工,我好了,可以出发啦。”陆颜低头拉着外套拉链,从民宿里走出来。


    “来啦。”阮青屿回应一声,后退一步,赶紧拉起凌泽的手,匆匆就往停车场走去:“走啦,你赶紧开车去。别让陆工开车。”


    凌泽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皙手指,无奈自嘲了声,呵。


    “呵什么啊,快去,别人的副驾驶我不敢坐。”阮青屿皱着眉说,他有点搞不清自己刚刚到底在干嘛。


    “为什么?”凌泽觉得奇怪。


    “车祸完以后都这样,坐副驾驶会不舒服,感觉四周的车都要往我身上挤。”阮青屿回答:“但是昨天我就忘了这事,和你坐了一路,就还挺好,看到大货车的彩灯还会觉得漂亮。”


    凌泽站定,盯着阮青屿思考了三秒,他觉得可以,这个答案他非常满意,接过车钥匙,满心欢喜地坐上驾驶座。


    H酒管集团董事会成员,凌泽先生,在回到大陆的第七天,终于给人当上了司机。作为业主方领导,给乙方小马仔们开车做司机,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凌泽是真的开心,因为马仔阮青屿说了,只适应自己的副驾驶。


    但自己的开心,在开车后,只维持了五分钟;因为车上,不止阮青屿一只马仔,还有另外一只,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外籍马仔。


    外籍马仔陆颜,露着他的八颗大白牙,合不拢嘴地坐在后座,一直哇哇哇,怎么这么好看哇哇哇,雪山上竟然有雪哇哇哇。


    阮青屿只觉得陆颜实在好笑,好像第一次进山一样,明明昨天他已经看过现场的。


    “陆工,你昨天不是已经到过现场了吗?”阮青屿回头问他。


    “对啊。哇,阮工,你看这个雾,刚好绕在半山腰,太漂亮了。”陆颜边回答边哇。


    “那你一直哇什么啊。”阮青屿问,他想起周成资昨天也哇了一路,他们这个设计联合体,干脆叫哇哇设计得了。


    “昨天我坐在阿尔法后排中间,什么都看不见啊。”陆颜回答:“坐路虎的时候,还没进到这么高海拔。”


    阮青屿一听,反倒内疚起来,本应是陆颜坐路虎的,结果被他和凌泽换了车,错过风景。


    他扫了凌泽一眼,恰巧凌泽也在看自己,两人心领神会地对笑了下。


    阮青屿又觉得这个愧疚值得,毕竟如果不是两人临时兴起,那自己也不会知道睡人肉枕头是那么舒服的事。


    “哎。”阮青屿轻叫了声,他想自己大概是菌子吃太多,中了什么毒,怎么不时都会想到凌泽的胸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想念凌泽的人肉枕头。


    凌泽听到阮青屿这么一唤,分出点神,看了阮青屿一眼,他两眼迷离地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一脸满足的样子。


    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后排的陆颜抢先:“阮工,哎哟什么呢?怎么啦?”


    “哦,没事,你昨天睡哪?怎么也在我们住的民宿吃早饭。”阮青屿回过神,赶紧随便找了个问题。


    “就睡前面,马上到,对对对,就这里,麻烦凌总靠边停下。”陆颜满心欢喜地坐在后座领导位,坦然地指挥他重要的业主,车子靠边停。


    车子停靠在一个简易的露营地,说是露营地,其实就是湖边的草场平整出一小块硬土地,四周随意围了点围栏,接通简单的水电,四周散落星点的民宅,也算安全。


    几台房车停在硬地上,边上搭着一个橘色的帐篷,没有人。


    “我昨晚就睡这里,很漂亮啊。问民宿老板租了个帐篷,五十块钱包早饭。”陆颜指着那帐篷解释着。


    “你不是说要住项目附近,多感受下项目地形?这里离项目还半小时车程呢。”阮青屿看着帐篷问道。


    “嗨,那就是一说,我就是想露营,项目地形看一下午就够了,有什么好看。”陆颜回答,大概是突然想到凌泽在车上,他马上又补了句:“那是的,项目地形还是要多看几遍最好,一会儿我再和你们去一趟。”


    没人回答陆颜,车内只有沉默。十五秒后,阮青屿清澈的声音充斥满车厢,语气激动。


    “这就是我二叔说的外籍卷王?说人家看地形看通宵?为了做出一个好方案?”


    “阮院长大骗子啊,骗得我一早起床来项目,我多睡一会儿不好吗?人肉枕头不香吗?”


    “我一早吃三个咸蛋黄做什么啊?我以为后面那个人又帅又能干又敬业,我不想就当个没用的绣花枕头,我也要认真看现场啊。”


    “然后凌泽,他根本就没看现场,他在露营玩,他在露营玩。”


    他说着滨城本地方言,语速非常快,冲着凌泽哇啦哇啦的。滨城的本地方言鸟语一般小众,以前两人旅游时,经常说,方便在商家面前讨论价格,反正几乎没人听得懂。


    凌泽听着阮青屿一顿鸟语输入,不动声色,心里却炸开白日烟火,热烈却不见其影,因为他只听到阮青屿说:“人肉枕头他不香吗?”


    “阮工?什么枕头让你睡不香?民宿里的吗?”陆颜突然来了一句鸟语,不太标准,但也像模像样。


    “啊?你听得懂?”阮青屿嘴巴都合不上,他头都不敢回,只是从后视镜瞄了后座一眼。


    “对哇,我家也信妈祖啊。”陆颜笑道,露出八颗大白牙。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每天都写得很开心啊,不过还是调整回晚上更文,比较安静,谢谢鼓励~和灌溉~谢谢


    32   指挥


    ◎把心跳交给他◎


    阮青屿“哎呦”地叫了一声, 双掌捂脸。


    他想是不是上周在青屿朝天寺拜拜,忘记添香火钱, 所以妈祖派个信徒来点醒下自己。


    转念一想,也不对啊,说的是人肉枕头,自己若要是个女生,私情暴露后,嫁给凌泽,不就是发大财了么。


    阮青屿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什么私情暴露,没有私情,不过就是两男生睡一起,很正常。


    他决定放下手, 直面车里的四只眼睛。


    凌泽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摸着下巴, 正努力在控制不断上扬的嘴角,但看向阮青屿的眼神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笑意,调侃的味道已满溢出眼尾。


    陆颜则是身子前倾,肩膀就靠在正副驾驶座之间, 见阮青屿手从脸挪开,乐不可支道:“阮工, 没关系的,想努力工作是好事啊, 哈哈哈, 但是民宿的枕头不舒服, 你可以睡凌总的啊。”


    “……”阮青屿沉默着, 是要怎么回答陆颜?他瞄了眼凌泽, 那人还在笑,救场是指望不上的。


    “凌总的枕头,不也是民宿提供的吗?”阮青屿斟酌半天,说这么句。


    “我说的是这里。”陆颜拍拍自己的胸:“凌总保持得很不错,早上我还看他在吃咸蛋白,三个呢。”


    阮青屿松口气,敢情陆颜的滨城鸟语水平就是个半吊子,听懂枕头,没听懂人肉。


    “我干嘛要睡凌总的,这里。”阮青屿学着陆颜拍拍自己的胸。


    “你们不是在一起,一对的吗?”陆颜问,标准的普通话。


    这比听懂鸟语更糟糕,要疯的。


    “别乱说,凌总会把你丢下车的。”阮青屿回头瞪着陆颜,吓唬他。


    “他早上吃的咸蛋白,都是你吃剩的。”陆颜身子往副驾驶更靠近了点,回答得有理有据,口气暧昧。


    “大哥,谢谢你。就是吃个蛋白,也许凌总就是爱吃蛋白。”阮青屿转回身,又想把脸捂上:“两个男人,怎么就一对了呢?”


    “两个男人怎么了?我也有男朋友啊。”陆颜回答得坦荡荡。


    阮青屿摆摆手,无助地看着凌泽:“凌总,你喜欢吃咸蛋白对不对?你把他丢下车行不行?”


    “去收帐篷。”凌泽道,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阮青屿。


    阮青屿大悟,立刻应和着:“陆工,你先下去把帐篷收了吧,我们还要去现场呢。”


    “对对对,干正事。”陆颜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一溜烟下了车。


    车门砰一声关上,话题转移大法在一根筋的人身上总是很有效。


    但阮青屿不是陆颜,他依旧抓着自己的问题不放:“凌泽,咸蛋白不咸吗?你干吗一口气吃三个?”


    “人肉枕头舒服吗?”凌泽反问,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开车吧,开车吧。”阮青屿头一扭,看向侧窗,拿个后脑勺对着凌泽,耳根通红。


    “我们直接走,把那整天露着八颗牙的家伙丢这里吧,看哪个牧民捡走他,这样投标时,我也能少个对手。”


    阮青屿立刻用上凌泽的话术,话题转移大法,问题只要不回答,话题就不会再继续,就跟凌泽不肯回答为什么吃那么多咸鸭蛋白一样。


    “你又想要投标了?”凌泽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出发,他果然不再纠结人肉枕头的事,虽然眼里的笑意是一点都没有少。


    “本来是觉得不服气,你看陆颜他吧,长得帅,业务水平高也罢,怎么还那么敬业。”阮青屿凑近后视镜,看到车后头,陆颜正抱着他的橘色帐篷,冲着路虎招手跳脚,明黄的冲锋搭着深蓝的工装裤,有一种被拍扁的小黄人即视感。


    “现在一看,好像也没那么敬业,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阮青屿又说:“算了,回去接他吧。他再跳下去,要缺氧断气的。”


    凌泽又按着阮青屿的意思掉转车头,停车后,他伸手揉揉阮青屿的脑袋:“本来就不该放弃的。”


    “行吧,就试试。”阮青屿回答:“加油吧。”


    两人捡回陆颜,车子继续往项目开去。


    陆颜被丢了一回,人老实多了,上车除了哇哇哇,也没再乱说什么。


    项目现场离国道不远,车子打个弯,往支路去。


    支路就盘绕在雪山之间,沿着河谷走。


    海拔不高的山,夏天积不了雪,清晨时分结的霜,太阳出来后便渐渐消散成云雾,拥抱般轻笼着青绿的山麓。


    路的两侧偶尔有小村庄,都是新建的砖房,整齐划一的样子,白墙红檐,窗框上装饰着祥纹。戴着铜铃的牛漫无目的地在路悠晃着。


    项目的选址就挨着个小村落,正对着当地最高的雪山主峰,终年积雪。


    场地现在已经是半平整的草场,风拂过林间,簌簌而响,


    阮青屿下车,迎着风,低头看着手机,乌发散乱着,一脸认真。凌泽靠过头去,见手机里是张项目地形红线图,他正认真地每个角度拍照取景做资料。


    光线迷离地透过层云撒在草甸上,仙境般,房子随便怎么盖,都不会有错。


    阮青屿翻翻图纸,把地图放大缩小了一番,问凌泽:“这样看,另一块备选的场地,是在雪山的另一头?就是我站的地方,背面,对吗?”


    “对,那边方向山阴,阳光少;现在你站的位置,冬季的话,几乎每天早上都能看到日早金山。”凌泽回答


    “另外那头不行吗?”


    “概率低,山阴本身云雾多,日照角度有变化,几乎看不见。”


    “哦,走吧,我们车子开进去看看。”阮青屿说。


    “车子开进去要再四十分钟,还走么?”凌泽问:“你感觉怎么样?晕不晕。”


    “还行,头有点涨,其他都还好。”阮青屿回答:“我只要睡得好,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哦?昨天睡得很好是吗?”凌泽又开始笑。


    “哦哦哦哦。”阮青屿脸一下就红了:“去开车。”


    陆颜果然是个一根筋的玩主,下车后,就靠着车没动,他说有点头晕,估计是昨晚帐篷没睡好,高反。现在见凌泽还要往山里头走,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业主,直接表示拒绝。


    “凌总,麻烦您掉个头,把我送到路边那个小饭馆,就我们刚刚最早经过的村子,有卖烤羊排,我吃点,然后等你们回来接我?”


    陆颜又开始指挥他最重要业主当司机,彬彬有礼,毫不客气。


    凌泽没回应他,但也没拒绝,按着他的要求,稳稳地把人送到小饭馆,才继续往山里头开。


    这么一来一回,已经时间是快接近中午。


    “我们这样把你当司机指挥,你不恼的么?”阮青屿问凌泽。


    他在项目里遇到不少小业主,一副我就是天王老子的架势,仿佛手握天下江山,脚踩公司生死。


    而凌泽这个真正手握集团命脉的人,却在兢兢业业的给乙方当司机,还是刚认识的乙方。


    先前让周成资精装方案重做时,凌泽在会议室一句话不说多,阮青屿以为凌泽也是说一不二的天王老子型业主,但现在看来,也许只是和周成资太熟,懒得多说。


    “我们?”凌泽语调上扬着,调侃的味道又跑了出来。


    “陆颜,陆颜,他,他,行了吧。”阮青屿听懂凌泽的意思,不就是消遣自己从小到大就没停过指挥呗。


    “还好吧,就是顺路带下,本来也是要送你的。”凌泽淡淡道。


    “这可不是顺路,特意掉头呢。”阮青屿说。


    “刚刚要换别的业主,估计就要骂几句,逼着再看一次地形了,你倒是好心,特意掉头送人去小饭馆烤羊排。”


    阮青屿说完,觉得自己口气好像有点不对劲,带点弦外之音,可是他没忍住,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凌泽就愿意任谁都能指挥。


    “也就几公里的事而已。”凌泽回答。


    “嗯,你人还挺好。”阮青屿看着窗外的不断后退的山体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这是在帮我?他少看一次场地,对我就投标有利一次?”


    阮青屿话问出口后,马上就后悔,因为听着有点自恋;项目的场地条件优越,即使不看现场,随便纸上谈兵,都能达到合格线以上的水平。


    纵使自己和凌泽再熟,关系再密切,那也是六年前的事。


    现在,两人再见不过一星期,没道理什么事情都向着自己,更何况这是个重点投资项目,马虎不得。


    阮青屿感觉凌泽瞟了自己一眼,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下。


    看样子,自己确实是说错话。


    车里开着暖气,凌泽只穿着牛仔衬衫,袖子如往常一样高挽在肘部,阮青屿看着凌泽的手臂肌肉紧了紧,手腕处的骨骼轻动。


    “没有的,你想多了。”凌泽回答。


    答案在自己的意料之内,但阮青屿还是觉得心里有些落空,大概是因为有过那么一点点期待,虽然只是一瞬间。


    “我只是想单独和你待一起。”凌泽突然说,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保持目视前方的姿势,没有动。


    阮青屿顿时瞪大眼睛,也跟着目视前方,一样没有动,似乎被什么紧紧捆绑住了。


    车里的暖气开得太热,酥麻的热流细密地从胸口往上蔓延着,爬上脖颈,到达脸颊,然后迅速地四散开。


    他又听到凌泽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有别人,只想和你一起。”


    路虎沿着山路前行,森林顺着山脉后退,夏风在山谷间流动,牛群在烟云的间隙漫步。


    阮青屿看到,凌泽放下右手,轻轻地覆上自己的手背。


    他侧头看向窗外,把心跳交给他。


    33   世外桃源


    ◎我俩都是狗,狗咬狗◎


    阮青屿静静地坐着, 看向车窗外。


    蜿蜒的江水在峡谷低处奔流,卷着汛期的黄沙;经年生长暗绿云杉在烟云滚滚中挺立;天空暗青, 偶有湛蓝在层云后探出头。


    他们绕着雪山行驶,却看不见雪山。


    临近午后,气温渐渐升高,车里暖气实在太热,但没人调整。阮青屿热得整个人都慵懒起来,他斜靠着车门,任由凌泽沉默着握着自己的手。


    鼻尖冒出点点汗珠,阮青屿垂下眼,盯着鼻尖上的小亮点。


    他不太确定凌泽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而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的心思,是不是和凌泽一样。


    凌泽口中的只想和自己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要从读书时算起,还是从分离六年后的现在算起。


    喜欢不喜欢, 爱不爱,合适不合适,结婚不结婚,不对, 大陆不能结婚。


    如果不结婚,他会不会又突然消失?但即使结了婚, 也不能保证朝夕相伴。


    阮青屿挪挪眼,瞄眼时间, 在两人重逢后的第八天, 在凌泽握住自己手后的第十三分钟, 他在发愁两人如何天长地久。


    他想, 不然就让这条路这么无尽地延伸下去, 好像也是可以。


    但路总是会有尽头,眼前确实是没有路,路虎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下。铁门没锁,插销简单地扣着,上面挂着个牌子,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随手关好,防止牛跑。”


    “我下去开门。”阮青屿不等凌泽反应,抽出手,跳下车,小跑着往铁门去。


    车外的空气凉爽得恰到好处,风一吹,鼻尖的汗就没了;阮青屿清醒过来,凌泽一路的沉默,让他开始怀疑刚刚车上也许什么都没发生过。


    铁门能推开的范围有点窄,阮青屿用尽吃奶的力才把被铁锈锁死的门扇完全推开。


    路虎揽胜车身宽,凌泽小心地贴着铁门边,将将开进去,松开油门,等着阮青屿回副驾驶。


    凌泽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阮青屿正迈着弓步,伸长胳膊,吃力地将铁门往回推,整个人几乎都快吊上铁栏杆了,好像海边滩涂退潮时挂在网笼上的螃蟹。


    他暗笑,下了车。


    “你早餐三个蛋黄是白吃的吗?”凌泽伸手握住铁门栏杆,手腹与阮青屿的手指相贴。


    “你厉害,你来。”阮青触电般松开手,退到一旁,喘着粗气不服气道。


    话还没说完,铁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上,恢复回原来的样子。


    “嗯,三个蛋白体积比蛋黄大。”阮青屿给自己找补,转过身去,不肯接受事实。


    “对对对,那半个酥油饼都被狗吃了。”凌泽又伸手,牵过阮青屿:“走吧。”


    阮青屿掌心很凉,大概是刚刚在铁栏杆上握得太久的原因;凌泽感到那冰凉而柔软的指腹在自己掌心微微挣扎一下,便安静地轻蜷着,任由自己牵着走。


    “咸的吃多,狗要掉毛,你小心秃顶。”


    凌泽听到阮青屿骂自己,哈哈哈笑起来。


    对对对,我俩都是狗,狗咬狗。


    原来山阴的场地,在支路尽头的村子里;大概是平时大车来得少,房子的间距很窄,凌泽减慢车速,缓缓地在窄巷间穿行。


    也不知道绕了几个弯,眼前的景色骤然开阔起来,金色的青稞田翻着浪展现在两人眼前。


    “凌泽啊。”凌泽听见阮青屿开口喊自己,恍惚间他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手一抖,方向盘偏了,车身从民房的墙角划过,发出好大一声响。


    凌泽急踩下刹车,两人瞬间前倾,又被安全带弹回座椅。


    “……”他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是看着阮青屿表情尴尬。


    “没事,狗开车都这样。下车看看有没有把人家墙角磕没了,赶紧拿人民币去补补。”阮青屿拍拍他的肩,表示谅解。


    “要不你来?”


    “我不是狗,不会开。”


    “不会开,就下车推。”


    “没吃三个蛋白,没力气推。”


    两人斗着嘴把车子停村口,牵着手,散着步,穿过青稞田,往项目场地走去。


    场地在村子尽头的山脚下,正对着雪山主峰。大概是农闲时,村子里都见不到几个人,倒是时不时有黑褐色的小藏香猪,卷着尾巴,拖家带口地从身边颤巍巍地跑过。


    阮青屿看了看场地上遗留下的一栋废弃民宿,涂装得花花绿绿的,不太像样。他转身面对着雪山,盯着翻涌的云雾发呆。


    凌泽跟着望向远处,云隙间,露出森森绿树,云影漂移着,山麓缓缓暗下来,太阳悠悠换了方向,在云间挤出条缝,金光直落下来。


    “我喜欢这里,像世外桃源。”阮青屿说:“冬天时,主峰一定很漂亮。”


    他眨了眨发酸的眼,黑色的睫毛在阳光里晒成金色。


    “嗯,挺漂亮。”凌泽看了他一眼回答。


    两人在场地兜了一圈,开上破路虎,往回走。


    路上没人,凌泽问阮青屿,要不要再开开?阮青屿直摆手,不要了,开不快,四十码是上限,再快腿会发抖。


    “肚子饿,中午没吃呢,我们去找那八颗牙吃点烤羊排。”阮青屿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凌泽也饿,油门加大,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山下奔去。


    阮青屿发现,自己的体力在超过3500米海拔上,只能坚持不到五小时,等车开靠近羊排店,他又精神恹恹地抱着氧气罐放不开手。


    “我不吃了,凌泽,想了都觉得腻,你吃,我在车上等你。”


    “那就开快点,一起回酒店吃,我下去买瓶水,你先垫垫。”


    车才靠近村口,两人就看见陆颜一身明黄,站在路边柳树下,手里拿着个纸杯,印着S酒店的五色LOGO.


    “酒店在这里有分点?他手上那个是咖啡吗?”阮青屿问,刚刚来的时候,确实没有这个东西。


    “不可能。”凌泽肯定地回答。


    再下一秒,从小饭馆走出名金发的外国人,手里拎个打包盒;他和陆颜并排站在路边的树下说着什么,没一会儿,两人便勾肩搭背热吻起来。


    阮青屿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会不会被烧死?”


    他脑子里的画面,只有欧洲中世纪时穿着黑色长袍的狂热信徒,举着火把大声呐喊着,烧死那对同性恋。


    转过头,凌泽正无奈地看着自己,阮青屿这才觉得不对,他嘿嘿笑了两声:“一起死,一起死。”


    两人四眼便坐车上,看着树下的人相亲相爱着,等好阵子,不见松开。


    阮青屿实在是淡定不下去,低头看下手机里的即时海拔,3613,他探过身,越过凌泽,按按车喇叭:“再亲下去会缺氧的,我救他们一命。”


    那对相亲相爱的外国人,实在淡定,在听到喇叭声后,又亲了会儿,才分开。


    陆颜转身,露出八个大白牙,笑眯眯地朝路虎招招手。


    “上车吗?”凌泽摇下车窗,远远地问。


    “不啦,我老板来接我,我坐他的车就行。”陆颜指了指身边的人,大声喊着。


    那是典型的欧洲金发白人,三十出头的样子,长脸眉骨高挺,皮肤在被高原的紫外线晒得通红。


    “凌总,这是我老板大卫。”陆颜把手圈成一个话筒,就这么在车下就开始介绍起来。


    金发老外看向路虎,微微颔首。


    凌泽本没打算下车,想着意思下,就马上开车走;毕竟阮青屿饿着,他与GEN 也不熟。但陆颜这么一招呼,自己不下车反倒显得不礼貌。


    他将车熄了火,问阮青屿:“你是要和我一起下车,还是就坐车上?”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


    抬头一看,阮青屿正直勾勾地盯着陆颜身边的金发老外,和刚刚抱着氧气耷拉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跟你下车,等我。”阮青屿突然说,麻利地解开安全带,竟是比凌泽还早下了车。


    等凌泽下车,却看到阮青屿先是往车头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侧身向着自己。


    “怎么了?”凌泽低声问他,用的是滨城鸟语。


    “没事,就是觉得那个老外我在哪里见过。”阮青屿用鸟语小声回答:“我跟在你后面,靠近再看看。”


    凌泽看下树下的两人,本就没有表情的脸,被阮青屿一说,便严肃了起来。也不知道阮青屿是不是在这个外国人这里吃过亏,这么紧张的。


    两人穿过公路往树下走,陆颜笑着张开手臂边往凌泽靠来,而金发老外则只是礼节性地走了两步便站在原地不动。


    “凌总,这是我的老板,大卫.罗斯特,GEN的合伙人。”陆颜虚笼着凌泽,用英文又介绍了一遍。


    “HI,LING,见到你很高兴。”罗斯特抬了下手,用英文客套了下,咧咧嘴,算是笑过,并没有太在意。


    “你可以喊我JOE。”凌泽客气地报上自己的英文名,用中文。


    “JOE,是我们这次投标项目的业主,他负责部分设计把控,和投资评估。”陆颜接着介绍道,现学现用地称呼其凌泽的英文名。


    马上,罗斯特换了张面孔,笑容满面地伸出手:“JOE,我们的项目要多支持,GEN和H集团有过合作很多。”


    用的是不太标准的中文。


    “会的,会的。过去的项目我们合作得还是比较愉快的。”凌泽礼貌地答复,面上没什么表情。


    “这位是?”罗斯特又转向阮青屿,他正站在凌泽身后,看着自己。


    “哦,阮工。滨城设计院的。”陆颜接着介绍道:“他们后续会负责我们的中标后方案落地。”


    阮青屿一听,这是什么狗屁介绍。


    但他也只是忍着,然后朝罗斯特皮笑肉不笑地HI,当作没听到。


    “哦,辛苦阮工。”罗斯特用英文回了句。


    阮青屿本来就不太开心,听罗斯特对自己说话就是切换回英文,就更生气,嗯嗯两句就算应付了。


    “罗斯特,我们要先走,阮工还没吃午饭,要早点赶回酒店。”凌泽看出阮青屿心里不痛快,直接搂过阮青屿的肩膀就打算走人。


    “一起吧,我们的车跟你们后面。”罗斯特说,也不等凌泽回答,就往自己的车走去,他开的也是酒店提供的路虎,就停在小饭馆侧面的树荫里。


    凌泽搂着气呼呼阮青屿地回到车边,给他开了车门,绑上安全带,再递上氧气瓶。阮青屿低着头一直在手机里查着这么,心不在焉地任凌泽摆弄。


    “找到了,这个老外,我说怎么眼熟,上个月我在英文建筑期刊上看过他的介绍,和他爸。他爸是普利兹克奖前年的获得者。”阮青屿把手机递到凌泽面前。


    手机屏幕里,罗斯特一身黑衣,露着八颗牙,正冲着镜头笑。


    “GEN,这次是派了真老外上场啊。”凌泽感叹道,他想这下软螃蟹又要把自己往沙子里埋了,早上勉强燃起的斗志,估计全灭了。


    “过分啊,太过分。普利兹克奖都来凑一脚。”阮青屿坐在副驾驶上,盯着雨刮器狠狠道。


    “是有点夸张。”凌泽也没想到这次GEN这么认真,看样子建筑设计市场确实萎缩得厉害。


    “等着,投标时,我要灭了他们。”阮青屿转过脸对着凌泽咬着牙道。


    【作者有话说】


    背景注释:普利兹克奖是建筑领域的国际最高奖项,意思就是外国人的爸爸很厉害。


    34   黑陶锅


    ◎想得而不可得◎


    车平稳地往回开, 阮青屿肚子空空,却满腹心事, 全是项目,又饿又饱。


    快靠近香格里拉县城时,公路边上冒出一溜小餐馆,挺简单的玻璃房子,盖着各式各色金属顶。


    店招也简单,统一写着:尼西黑陶土鸡。


    阮青屿看到土鸡两个字,非常心动:“吃吗?这里应该是真土鸡。”


    “靠谱吗?”凌泽放慢车速,看向路边的小店,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这些店看着都挺简陋,像宰游客的黑店。


    “不知道啊, 可是看起来不错,你看那图片, 锅都是黑的。”阮青屿说。


    “吴老师的陶锅也是黑的。”凌泽回答。


    “哎呦,那是烧焦的。我要去打小报告了哦。”阮青屿笑起来。


    两个人哈哈笑着。


    “下车吃吃吧。”阮青屿建议,他向来图新鲜,路边的那些小火锅店, 他觉得也不是太差。


    凌泽查看地图,离县城也就四十公里, 不到一小时的事


    “回县城吃吧,已经快到了。”凌泽说, 路边小店着实普通, 他心里没底, 担心阮青屿吃完又胃不舒服, 于是一口回绝。


    “行吧。那回县城我们也去吃菌锅鸡火锅。”阮青屿一贯听凌泽的, 他说不行,那就算了,回县城吃也一样。


    两人在县城的火锅店坐下,七月是吃菌子的季节,各种现采的菌菇挨挨挤挤地摆在敞开的保鲜冰柜里。


    阮青屿洋洋洒洒地点菜,各种菌,从上到下,看得顺眼的都扫一遍。


    待到鸡汤火锅底端上,是普通的白陶锅


    “老板,你们这里有那种黑陶锅么?刚刚我在路边看到的广告,都是黑色的。”阮青屿问。


    “没有哦,尼西黑陶锅,只有尼西村有。”上菜的伙计解释着:“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县城里不多。只有尼西村的黑土才能烧出那样的锅”


    伙计说完,摆了个小定时器在桌上,说菌菇要煮沸二十分钟后才能吃,防止中毒。


    阮青屿有些失望,低头查了下手机,那尼西村口的几家小店,看着普通但口碑都还不错,黑陶锅也算是独树一帜。


    自己好像是真的错过了。


    他盯着被沸腾的水汽顶得噗噗作响的锅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两人竟是沉默着坐着,反而没有刚刚在山里头牵手穿过青稞田的自在。


    “不然明天,我开车再带你去尼西村一趟?我们去吃黑陶土鸡锅?”凌泽开口道,他确实是不知道尼西村的黑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刚回国没多久,很多讯息没有跟上。阮青屿向来听自己的话,过去如此,现在也没有变,当自己错误的判断土鸡锅是不靠谱的黑店时,阮青屿也只是深信不疑地跟着离开。


    凌泽懊恼着等着阮青屿回答。


    阮青屿没说话,他掀开火锅盖,用烫勺搅动着一锅菌菇。水汽往上蒸腾着,拦在两人之间,一瞬间,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晚上整理下今天看现场的内容。明天就得安排设计跟进,后天就得回滨城,排不出时间。”阮青屿倒不是想拒绝凌泽的提议,是真的忙。


    黑陶土鸡锅在城外,往返要2个多小时,再加上吃饭的时间,那大半天就用掉了,他在心里排来排去,怎么都挤不出时间。


    “或者多待一天?”凌泽问,他现在意识到,自己和阮青屿能在一起的时间,似乎很短,后天他要回北京,而阮青屿回滨城。


    “别啊,积攒了一堆工作要补,嗯,再加上要做投标的准备工作,还是早点回滨城。”阮青屿依旧是拒绝。


    他把菌菇火锅搅动过几圈,确保鸡肉没有粘锅后,又重新盖上锅盖。这时,水汽被重新收到锅里,凌泽的脸又清晰起来,平静得令人猜不出情绪。


    “你看,几百上千条呢。”阮青屿把自己的手机微信页面递到凌泽面前,上面各种工作群,满满地都是未读的小红点。


    “好吧。”凌泽没再多说什么。


    “留点遗憾呗。”阮青屿迟疑了下,轻声说道:“下次再来,总会有机会的。”


    虽然他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只是说说。


    想得而不可得,也只能无奈何。


    两人回到酒店,已是临近傍晚。下了场雨,云烟在山麓间升起,飘扬着融入暗青色的天幕中。


    菌菇火锅吃得太饱,阮青屿又开始缺氧得发晕,便让凌泽把路虎直接开进酒店,停在阮院长的院子前。


    他坐在副驾驶,与凌泽道别。


    “晚上你有安排吗?”阮青屿前问凌泽。


    “目前没有。”凌泽回答,下午想到后天两个人就要各自飞不同的地方,他临时推掉晚上的视频会议安排。


    他想,按照阮青屿的风格,这两天一定是缠着自己不放。


    “哎,业主就是挺闲。”阮青屿一手摸索着安全带的卡扣,一边说:“我晚上要呆在阮院长房间里,可研报告的方案要先做着,不然影响你们项目地形选择的进度。”


    凌泽有点吃惊,阮青屿这是要让自己单过的意思?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现在距离他和阮青屿确认恋爱关系,还没超过十二小时。


    换成其他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情侣,必是恨不得两人连体婴般二十四小时绑一起。


    可他的阮青屿,那个大学时天天黏着自己的阮青屿,却说,你自己过吧,我得去工作。


    凌泽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他不动声色地确认着:“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阮院长也有参加编制?”


    “那没有,是我自己缠着他,晚上就在他房间待着,不会还能现场问。”阮青屿回答。


    是了,确实是留下自己,去工作。


    “哦,好。”凌泽也只能这样回答,总不能哭着闹着求人留下。


    他抬眼看向阮青屿,他正低头解开安全带,手一松,安全带啪一声归位。


    或许下午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山阴面的场地就是那桃源洞,一场虚幻的美丽罢了。


    “那我们明天见?”凌泽问得谨慎。


    “嗯,明天再说。”阮青屿推开车门,麻利地下车。


    凌泽愣坐在驾驶室里,阮青屿砰一声关上车门,瞬间把自己惊醒;他从车侧窗看向阮青屿,车子停的地方离客房院子不远,阮青屿小跑两步,便消失在庭院的木门后,不见踪影。


    无声地叹口气后,凌泽联系北京办公室的助理,让他重新启动下午被自己推辞的会议,把人都喊回来,晚上按时开会。


    安排妥当后,凌泽启动车子打算离开,就在踩下油门的瞬间,阮青屿又出现庭院木门前,像是被凭空变出来似的。


    他小跑着往路虎来,开门,飞快地钻进副驾驶,身子往自己探来。


    凌泽只觉得自己的侧脸突然接触到片柔软,是阮青屿唇。


    他在自己的侧脸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


    “明天见。晚上我抓紧点,如果事情能做完,有时间我们再出门。”阮青屿轻声道,冲着凌泽笑笑。


    凌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一般,心脏却跳动得猛烈,仿佛要从胸腔中越出。


    车门又砰一声地被关上,阮青屿再次消失在斑驳的木门后。


    凌泽回过神,车子没顾得上熄火,他冲下车,往阮青屿消失的庭院门后追去。


    35   太白星


    ◎“有几个细节想和他确认下。”◎


    凌泽一把推开院门, 迎接他的却是双瞪大的小眼,在金丝边眼镜后闪着精光。


    阮院长正坐在院里的小方桌前泡茶, 椅背后挂着一大串气球,为首的正是那只蟹老板。


    凌泽这才反应过来,阮青屿是没房卡直接进院子,一定是阮院长在里面给开的门。


    “啊,阮叔叔。”凌泽一时愣住,读书时的称呼脱口而出,完全没有业主的样子。


    “凌泽?”阮院长刚拿起茶壶的手定在半空中,看着自己院子突然闯进的业主,门铃都没按;他心里暗骂起阮青屿,进门不把门关好,莽莽地来来回回跑什么。


    “喝茶吗?来一起坐坐。”阮院长客气地邀请着, 他指了指身后的气球:“阮青屿说这个是你送我的?”


    那串气球就绑在椅子背上,有点瘪, 软绵绵地在树下晃荡。


    “阮叔叔喜欢就好。”凌泽,有点诧异,莫非他们阮家的Y染色体上带着喜欢低幼玩具的DNA,泡个茶还要拴串气球。


    他在阮院长对面坐下, 院里不见阮青屿的人影,八成是进房间去了。


    “不喜欢, 阮青屿把这东西全丢盥洗室,一个个吊那里, 半夜上卫生间吓人。”阮院长给凌泽倒了杯茶, 并表达对气球的嫌弃。


    阮青屿收到气球第二天, 就和凌泽在山里头住民宿, 没回酒店, 早上阮院长迷迷糊糊进去刷牙,被吓一跳,干脆全部绑一块挂到院子里来。


    “我就是那晚看到你买了只蟹老板给阮青屿,想他估计喜欢,所以顺手也买了一点点。”凌泽解释道,喝了口茶。


    “然后还买巧克力?”阮院长问:“你们年轻人,同学几年没见,都流行送这些?”


    阮院长对于凌泽,印象不是太好,虽然他在建筑系读书时成绩拔尖,但是当时阮青屿总和他混一起,作业一大半都是凌泽代劳,成绩吊儿郎当;在他这里凌泽属于祸害阮家国宝的罪人。


    况且巧克力和气球,怎么看都不像是送久别同学的东西,不知道这个凌泽到底在想什么。


    此时,凌泽想的是:巧克力和气球听起来像是谈恋爱标准配置?效果还不错,值得肯定。


    “前几天我和阮青屿吵了一架,所以晓培姐叫我去道歉,说他气起来会掀桌子。”凌泽如实和阮院长说了买这些礼物的原因,只不过去头掐尾后,把起因都指向工作理念不同,还有县城晚上没东西可买。


    但仔细想想,确实是因为两人对事物观念有异起摩擦,也没说错。


    “哦,我还以为多大事啊。小屿他工作态度就是这样,他要是认真起来硬气得很。”阮院长说:“读书时,他在学校整天和那些同学厮混,玩心太重,吴老师没管住;进设计院折磨几个项目就正常了。”


    口气如常,却若有所指。


    阮院长看看凌泽面前的茶杯,剩半杯茶开始发凉,他拿起茶夹,倒掉余茶,又重新给凌泽倒上热茶。


    “茶要趁热喝,放久了会凉,就要倒掉,换杯热的。”


    凌泽也听懂阮院长的话中话,多半是在警告自己,别再跟读书时候似的整天和阮青屿厮混,耽误事情,现在不比读书时,设计任务不可以瞎胡来;但碍于自己现在的业主身份,所以骂得比较委婉。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那杯倒掉的茶,暗示着既往不咎。


    可读书时两人天天不过只是连体婴般凑一起;现在遇到还没几天,关系已经突飞猛进;凌泽摸摸自己的脸颊,若阮院长知道刚刚阮青屿跑出去亲了自己一口,会不会也当场把泡茶的小茶几掀翻。


    凌泽顺着阮院长的意思,打了个推手。


    “早上看场地的,不止我和阿屿;还有GEN的人一起。他们这次应该是派骨干建筑师参与投标。”凌泽说:“阮青屿现在是挺硬气,和我说投标的时候要把GEN都灭了。”


    阮院长一听,总算是露出笑脸:“这只阮螃蟹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口气大得很。”


    “也不是全无优势。这次几个项目规模都不大,GEN设计惯大型公共建筑,小的不定能发挥出优势。”凌泽回答。


    既然阮院长不太乐意自己和阮青屿总贴一起,怕误事,凌泽便决定暂时收起要找阮青屿的念头,将话换到工作上。


    几杯茶落肚,两人就项目情况讨论得不错,阮院长才又把话题转移回阮青屿身上:“凌泽,你突然跑来我院里,是要找小屿吗?”


    “对,今天看场地,有几个细节想和他确认下。”凌泽回答得非常顺口,确实是要确认细节,牵手的细节,被吻脸颊的细节。


    阮院长本来垂着眼在换茶叶,听到凌泽这么说,抬头瞟了他一眼。


    凌泽面色平静地坐着,等着阮院长泡茶;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觉得自己拐走阮家国宝是犯了重罪。


    “在我房间里,在处理项目可行报告的前期准备,你直接进去找他吧。”阮院长开口放人。


    凌泽心里松了口气,在喝了一肚子茶水以后,终于得到阮院长的批准,可以去见阮青屿。


    这也是真的不容易,他明明就是业主,来找下乙方而已,可自己竟时不时发怯。


    凌泽拿起茶杯,慢慢地喝完杯里的茶水,不紧不慢地站起,理了理衣领,平静地说:“好。”


    凌泽走进房间时,阮青屿侧脸对着自己,正趴书桌上涂涂画画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地形图上也叠放着今天拍的现场照片。


    凌泽进门,阮青屿竟然完全没有发现;等到凌泽往书桌走,木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阮青屿才侧过脸,发现凌泽。


    “来啦。”阮青屿冲着凌泽笑笑,便又埋头进图纸里。


    凌泽靠近书桌一看,阮青屿正把半透明的拷贝纸压在项目地形图上,大概摆着体块,纸张涂得异常潦草,也看不清什么。


    阮工的手头功夫,果然是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进步,凌泽暗想。


    “先手勾粗粗摆下,一会儿在上电脑上摆。”阮青屿仿佛是猜出自己的心思似的,突然冒了句:“政府给的设计指标还是挺宽裕,可以有好多设计方向。”


    凌泽看着阮青屿,他说话时依旧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笔尖,完全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漂亮的海鸥唇一张一合说的都是项目工作,而同样的唇瓣,不到一小时前,还曾落在自己脸颊上。


    凌泽感觉自己像空气般在阮青屿身边站了会儿,然后又隐形人般地在边上的沙发坐下。


    他看着阮青屿开始操作电脑,十字光标挪得飞快,很快项目的总平面布置,就被排出了好几个不同的方案。


    等了好阵子,他终于等到阮青屿站起身。结果没等自己说话,阮青屿先开口:“有个指标不对。”


    然后他抱起笔记本电脑,径直走出房门。


    凌泽又等了会儿,阮青屿也没再回到房间,他跟着走到阳台,俯视庭院。


    日落已过,天光微暗,空气转凉。阮家一老一小正坐在小茶几前讨论方案,案边点着个小火炉。


    阮青屿把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指着线稿说着什么,蜷着肩,大概是冷的,阮院长边说边给阮青屿倒了杯热茶,阮青屿拿起茶杯,仰头就往自己嘴里倒。


    仰头的瞬间,他发现站在露台的凌泽,便笑了起来,眼神忽闪着,像身后逐渐亮起的太白星。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阮青屿笑,可眼都还没来得及弯,对方已经又把头埋进图纸里。


    凌泽便站在日落的凉风里,独自收回笑容,看了下时间,视频会议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下楼和阮院长道别,说要回去开会。


    阮院长客气地起身,把凌泽送到门口;倒是那个阮青屿,随便抬了下手,就当是再见,连最基本的目送都没有。


    他的那双总是盛水的眼,倒映着的全是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的图纸,CAD绘图软件里五颜六色的线条交织着,在他眼里彩虹般美丽。


    只可惜,这么好看的眸子里,除了CAD彩虹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凌泽无声地叹口气,开上路虎,走了。


    等回到自己房间,凌泽掏出手机准备接入会议时,才发现阮青屿给自己发了条微信。


    阮螃蟹:晚饭自己吃,我忙完就去找你。


    时间是两分钟前,就是自己离开阮院长的庭院后。


    也行吧,虽然是被放鸽子,这比目送礼强。


    凌泽按时进入线上会议间,会议内容挺多,散会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天色全黑。


    凌泽翻翻客房餐单,已经过了晚饭的送餐时间。


    他随便点了份三明治,填填肚子。坐在沙发上,按着手中的遥控器,漫无目的地变换着频道,开始等待阮青屿的出现。


    也不知这电视节目到底演了什么,演了多久,等到大部分频道开始都在播一些过时电视剧电影,阮青屿还没出现。


    再往后,有些电视台只剩下英文字幕:谢谢观看,明天再见。


    凌泽心想,这是哪国电视台,还没有一只阮螃蟹敬业,才几点就收工了,他起身洗了澡,又重新坐回沙发里,继续看着过时古早电影。


    凌晨三点,太白星在黑蓝的天幕下,冲着凌泽眨眼,阮青屿还没出现。


    再往后,凌泽迷迷糊糊听到的些声响,乞求的尖叫混着嘈杂的男声,他半梦半醒间想挣扎起身,却被束缚着脖颈不得动弹。


    凌泽裹着浴袍,试图将人蜷缩得更小,他知道自己人在香格里拉山里,但脑海里却有声音在啸叫着,让他妄想走,四面只有海,哪里都去不了。


    脑海里的画面混乱交叉,延绵的山麓,无尽的深海,可无论在那里自己都是被束缚得无法呼吸。


    干脆就别呼吸。


    刹时清脆的声响撕裂混乱,惊天动地的。


    凌泽勉强往声音处侧脸,吃力地张开眼。


    阮青屿正推开房门,踏着破晓的天光向自己走来,他身后,启明星在日出的霞雾中眨眼。


    他开心地喊着:“凌泽,我来啦!”


    【作者有话说】


    欠的一章,这周会补上,谢谢支持~


    36   初吻


    ◎“喜欢吗?◎


    阮青屿刚洗过熬夜澡, 一身轻松,他随便裹件外套, 带着满头的水珠,小跑地冲进房间,把房卡往入门玄关桌一丢,径直往凌泽扑去;


    他本想就直接往沙发上跳,给凌泽来个泰山压顶,但临到头,他刹住车,选择贴着凌泽,在沙发上坐下。


    “累死我了。”他喊句,扭了扭脖子。


    “嗯。”凌泽低沉地应声。


    阮青屿偏过头,看见凌泽将沙发靠枕半盖在脸上, 穿着套蓝缎睡衣,赖着不肯起样子。


    “你昨晚就睡沙发?等我等得睡着了吗?”阮青屿问。


    “嗯。”依旧是单字回应。


    阮青屿一时分不清凌泽是真在等自己, 还是随口回应。


    房间电视无声开着,频道播放着老旧电视剧,这不是凌泽爱看的类型,沙发上没有被子, 甚至客厅地暖都没开,是等人等得睡着的样子。


    可现在等的人近在眼前, 凌泽也只是嗯嗯两字,毫无表示也罢, 居然把靠枕一直贴脸上不肯放下。


    “你还困着不想起吗?”阮青屿问道:“要不我先回去, 你再睡会儿?”


    阮青屿胳膊支在凌泽腰间, 将身子往靠近靠枕, 试图能看到一点凌泽的脸色。


    凌泽唇本来就薄, 现在紧抿得几乎剩条线,他默不作声地抬手,摸索着覆上阮青屿的手腕。


    阮青屿感到自己的小臂渐渐热起来,不多,只有一丝丝,从被凌泽指腹盖住的脉搏起,往上无尽地延伸着,凌泽的手沿着细微的热流,往上攀登,隔着衣物摩挲着肌肤,抚过上臂,直到蝴蝶骨完全笼罩在他手心的温度中。


    不热,甚至有点凉。


    等阮青屿反应过来,已经被凌泽紧紧揽入怀里,满耳边全是凌泽的心跳。


    平缓得可怕。


    心脏的主人,仿佛正缓缓陷入深海,逐渐断开与外界的联系,回应渐微。


    “凌泽!”阮青屿一把掀开靠枕,抬头看向他。


    只见凌泽双眼微合,面色如常,只是在发际线处,头发有点被汗水浸湿。


    “凌泽,醒醒。”阮青屿半支起身,双手摇晃着凌泽的肩。


    凌泽只觉得天地都在摇晃,他在蜷缩在鱼舱里,只有手中紧抱的物体带着坚实的暖意。


    也许那是他从滨城带出的手机,虽然已经坏得无法开启,看不见阮青屿发给自己的信息,但上岸后总是可以找到地方修理。


    阮青屿现在有没有在找自己,走路去上课会不会很热,设计作没熬夜能不能画完,凌泽想起每次熬夜后,阮青屿的眼睛会肿得厉害,像青蛙。


    凌泽想,如果能再回到岸上自己还是要联系阮青屿,无论结果如何,解释下,还有交代下,不要熬夜,会螃蟹变青蛙。


    凌泽再次紧握手中的手机,却落了个空,但掌心里竟全是热烈的体温,隔着血肉燃起心跳。


    手机呢?


    凌泽霎时睁眼,没有手机。


    只有一双肿得厉害的眼,自己朝思暮想的眼。


    “阿屿啊。”他抬手拂过那眼,染了一手星光。


    “你还好吧?”眼睛的主人在问,满是焦虑。


    “不太好。”凌泽又合上眼,喃喃道,他想自己当是在梦里。


    梦里熟悉的香气包裹自己,绵长萦绕着;他抬手,手指穿过阮青屿潮湿的发间,微微起身,将唇覆上他的唇。


    高原的清晨竟冷得舒服,薄蔼低伏漫在两人脚边。


    阮青屿被覆在发间的手用力一板,顿时天地颠倒,被凌泽压在身下,对方双唇咬住自己的,阮青屿吃痛轻哼了声,凌泽的舌头就撬开自己齿间伸进来,进得很深,两人交缠着。


    凌泽的吻很粗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双唇冰冷,亲吻却如燃烧的炉火般热烈,双手臂紧紧地将自己钳住,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去般。


    阮青屿尝到一丝甜锈味,也不知是谁的血,但他只是柔地回应着凌泽的亲吻,安抚般,把他的不安与伤痛通盘纳下。


    “阿屿啊。”凌泽又在喊他。


    “我在的。”阮青屿微微偏过头,将唇贴在凌泽耳垂,轻咬着。


    “我要你一辈子都和我一起。”凌泽支起身,一手板过阮青屿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道。


    凌泽爱死这双眼睛,是全宇宙最好看的海洋,永不干涸,让自己不断沉溺,若是可以,自己愿意长眠在这片海底。


    他贪婪地呼吸着,吻着,从眼,到唇,再到阮青屿稍稍隆起的喉结,凌泽听到阮青屿低吟出声,细软带着钩儿,他低下头亲吻着钩,咬下去。


    “啊啊。”阮青屿痛得叫出声来。


    他一把推开凌泽,皱起眉。


    自己是要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他伸手摸过自己刺痛的锁骨处,指尖竟有抹血迹。


    他站起身。


    听到很重要的事,他匆忙跑到书桌边,翻出酒店的便笺,匆匆写下——★重要:凌泽,一辈子。


    阮青屿想想,又补了句,他咬人。


    凌泽被阮青屿使劲一推,也跟着清醒过来,他匆忙坐直起身,回头问道。


    “阿屿,你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阮青屿被凌泽的声音吓一跳,再看下自己手上的便笺:凌泽,一辈子,他咬人。


    这又是哪国的虎狼之词。他更混乱无章,随手拿起笔涂黑,塞进裤子口袋。


    “不是,凌泽,你在做什么?”阮青屿问他:“我熬一个大夜没睡觉,图纸搞好了,所以我们是在忙什么?”


    凌泽看着阮青屿锁骨上的咬痕,又听到他颠三倒四地回应,心想,这估计要完。


    “你过来,来沙发这里。”凌泽拍拍沙发,哄骗着。


    “啊,凌泽,我熬通宵,累死了。”


    阮青屿扑向沙发,终于是用上泰山压顶,把凌泽压在身下,紧接着,吻落便在凌泽唇上。


    虽然大脑混乱着,可是对于接吻这件事,阮青屿认为自己绝对是无师自通。


    这是他和凌泽的第一个吻,是他的初吻,接吻竟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不需要技巧,对凌泽感情就已经带着自己坠入情迷意乱中。


    吻带着血的甜味,阮青屿脖颈生疼,他记不清为什么凌泽为什么咬自己,就当凌泽是只英俊的吸血鬼吧;他揽过凌泽的脖子,用鼻尖蹭着他的侧脸,找到他的唇,亲了又亲,一直到喘不过气。


    他从来不掩饰对凌泽的喜欢,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而这个人也总是对自己有求必应。


    “喜欢吗?”阮青屿问,鼻尖贴着凌泽的鼻尖,坐在他身上,半伏着身轻声地问。


    凌泽顺势扶过阮青屿的脸,吻了上来,手探到他的衣下,握住阮青屿劲瘦的腰,


    “喜欢,非常喜欢。”他回答道,覆在腰上的手掌一点点地往上探索着。


    “我也是。”阮青屿笑着,凌泽的手渐渐热起来,掌心的薄茧弄得自己有点痒,阮青屿将整个人重量都靠在对方身上。伸手覆上凌泽的心口。


    “阿屿。”


    阮青屿听到凌泽又在喊自己。


    “我在。”阮青屿边吻他边回答着,伸手往下顺着血液奔流的方向,掌控住凌泽所有的思绪。


    ……


    阮青屿睡醒的时,已经是下午,躺在凌泽房间的沙发上,地暖烤得嗓子发干;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外套没穿在身上,只穿着来找凌泽时的短袖T恤和运动裤,衣服还有点皱。


    “凌泽?”阮青屿躺在沙发上大喊道。


    没人应答,仔细一听,楼下盥洗室水流声哗哗响个不停。


    阮青屿扶着木梯下楼,只见凌泽正穿着浅蓝牛津布衬衫,衣冠楚楚地站在浴缸边,好看得不行。浴缸的水龙头开着凉水,不停流着。


    “你在做什么?”阮青屿探头往浴缸里看,凌泽的缎蓝睡衣,和自己的外套都泡在水里。


    “衣服脏了,洗下。”凌泽关上水龙头,往里面倒点浴盐,随便搅两下。开始把浴缸里的水放掉。


    阮青屿觉得惊讶,以前读书时没发现凌泽有洁癖啊,还自己动手洗衣服,而且他就这么搅两下,也不像是会洗衣服的样子啊。


    “不可以带回家洗吗?或者叫洗衣服务?”


    “脏得厉害。”凌泽随口说。


    “为什么我的外套也在水里?还有沙发上的小薄毯?”阮青屿问,疑惑地盯着凌泽。


    凌泽垂眼看着渐渐放干的水,答不出话。


    为什么?因为你。


    凌泽心里想着,阮螃蟹这脑子估计什么都不记得,把人撩拨完,就闭眼忘事;而事情关键在于,全酒店员工都认得自己,所以搞脏的衣服,毯子是完全没办法送去洗衣房的,只能自己先处理下。


    “你进门冲来扑我时,把桌上的茶水打翻了。”凌泽随抬头看向阮青屿,眼神落在他侧颈的咬痕上。


    他实在是想不出怎么和没脑子的阮青屿解释发生的事。


    “哦,看来我力气还挺大。”阮青屿得意地说,手扶着后颈,扭动着脖子:“啊。我脖子好疼。”


    阮青屿把脖子伸向凌泽:“你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照镜子吧,我有让客房送膏药,在梳妆台。我还有个视频会,开完会再来和你说。”凌泽不等阮青屿反应,看了眼手机时间,急匆匆地上楼,把阮青屿独自留在盥洗室。


    房间的门铃叮叮响起,阮青屿仔细听着,来人是林晓培的声音,看样子是真的有视频会,凌泽没有诓自己。


    他晃晃悠悠地走近化妆台,往镜子里一瞧,嚯,脖子上是什么鬼东西?


    ***


    本来林晓培催着自己开临时视频会,凌泽是不太乐意的。因为阮青屿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陪自己,他不想被工作临时打断。


    但现在,临时的视频会议可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他翻了翻手头的精装方案,调整好状态,与林晓培一起,进入视频会议。


    会议内容很简单,还是滨城三百米超高层酒店合作协议的事,协议合同走到凌泽手上,是最后一道流程,但他认为设计指标达不到H酒管集团的管控标准,不肯松口。


    项目进展到非签协议不可的阶段,所以林晓培的上一级,临时组个视频会,亲自来与凌泽协商,甚至提出增加H酒管公司康体部分营收分成比例的利好。


    “我这几天有看室内装修的设计方案,不单是泳池的问题,客房面积也是缺一点。酒店总体营收不行,康体部分让利也没意义。”凌泽不仅没答应,还翻出项目另外的BUG。


    “0.4平方,不到半平米,很小。”林晓培说:“我认为这个也是可以通融,凌总再考虑下,可以让精装把客房设计方案细化后,我们讨论下,再商榷。”


    “是比我们的低限还缺0.4。”凌泽强调道:“这栋楼方案是怎么拍定的?哪哪都少。”


    项目原来是接触的是M酒管公司,但是这两年他们大陆的几个连锁品牌发展得不太顺利,所以林晓培他们基本不再考虑与M酒管合作。


    听完林晓培的解释,凌泽的口气更强硬,很明显,M酒管集团的发展停滞,与品牌标准降低有脱不开的关系。


    “如果一定要坚持,你们可以找回M酒管公司,让他们去经营那个小水塘。”凌泽语气甚至带点鄙夷:“或者项目调整到相邻地块。重新按H酒店集团的标准设计。”


    林晓培瞄了眼凌泽,凌泽今天看着话比平时开会多点,甚至还能问起设计缺失缘由,以为能有松口的机会。结果还是刻板保守,与标准不符的,在他这里全过不去,擦边都不行,什么领导来说清都没用。


    而相邻地块是个烂尾项目,地基开挖一半,业主资金链断裂,欠钱跑了。倒闭清算后,政府一直在找有实力的接盘单位,开出的优惠政策也不错。能接盘的单位没几个,其实林晓培这里一直在跟进,就等投资评估报告出来就可以拍板。


    她沉默着思考着,移动鼠标,关闭会议室的话筒。


    “凌泽,项目调整到相邻地块,那300米塔楼这里,就全部要调整为高端办公。滨城院作为设计单位之一,或者终止设计合同,或者降低设计费。这个你是要不要考虑下?”


    凌泽看了眼林晓培,面无波澜,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样子……


    “项目经理是阮青屿。”林晓培正补充着,便看到阮青屿小跑着从大门进客房。


    他只穿着身短袖T恤运动裤,在凉风中瑟瑟地缩着肩,脖子上不知为何贴了块大膏药,像是落枕。


    “这不是我考虑的范围。晓培姐,你搞混了。”凌泽不咸不淡道,视线却一直跟着阮青屿,没有移开。


    【作者有话说】


    修文还是细化凌泽的事业线与性格特征,不然我有时实在不太理解阮螃蟹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哈哈,怎么那么搞笑。


    调整的部分都在非V章,今天晚上陆续更新上去,不看影响也不大,只是性格特征更立体些。


    谢谢各位支持。


    37   说情


    ◎“关你什么事?”◎


    阮青屿见林晓培在起居室, 便从底层后门穿出庭院,直接回自己隔壁的房间。等穿着短袖站在房间门口冷得瑟瑟发抖时, 他才想起房卡,手机,统统落在凌泽房间。


    自己住的豪华大套房离大堂很远,平时都是电瓶车接送。而住附近的阮院长中午就已经退房,阮院长把那串气球往阮青屿房间露台一挂,说到市里头找自己的马仔局长打掼蛋去,让阮青屿明天自己回滨城。


    阮青屿站在傍晚冷风中吹了三分钟,决定回隔壁拿回自己的房卡和手机。


    因为房间有客人,所以凌泽的客房门敞开着。


    他小跑着上楼,打算悄悄摸走丢在玄关的房卡。结果才站在门口,四只眼睛就在电脑屏幕后, 直瞪瞪地望向自己。


    “晓培总。”阮青屿反应挺快,淡定站在门边, 轻声打了个招呼,余光瞄到自己的房卡,就在玄关桌上。他假装气喘得厉害,把手扶在桌面, 不动声色地把房卡握到手中。


    网络会议还没结束,大领导还在那头试图说服凌泽, 林晓培冲着阮青屿笑笑,继续低头看屏幕。


    阮青屿站门边, 远远看到自己的手机就丢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但现在进去拿似乎不太合适, 万一林晓培问起, 自己怎么重要物品全部都丢凌泽房间, 该要怎么解释?


    说自己来找凌泽讨论工作?可他毕竟是酒管方,又不是自己设计合同上的真甲方,工作要讨论也是找林晓培。


    说是大学同学?一样是同学,也不见周成资来找凌泽,然后房卡,手机,外套,全部落在人客房里。


    说是男朋友?先不说可能会把林晓培吓到,现在两人也不过就是亲个腮帮子的进度,还是自己主动的。不对,还有脖子上的咬痕,阮青屿闻到脖子上的膏药味突然记起来,他与凌泽四目相望着,实在记不起凌泽对自己做了什么。


    阮青屿决定不拿手机,晚点再来,他趁着林晓培盯着屏幕没注意自己,朝凌泽挥下手,示意自己先走;没想到的是,手还没放下,凌泽已经站起身,拿起披挂在沙发扶手的浴袍往自己走来。


    “外面冷。就只是走到隔壁,浴袍将就下。”他走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一边展开浴袍。


    “哦,好。”阮青屿放下房卡,配合地把浴袍穿上,接过凌泽手中的浴袍腰带,低头笼紧浴袍整理着。


    “这边会议马上结束,等我一起吃晚饭。”凌泽拿起房卡,递给他。


    “好。”阮青屿整理好腰带,抬起头,看到林晓培正看着自己笑,确切地说,是看着自己和凌泽两个人姨母笑。


    阮青屿挪开眼,耳根有点热,想想也罢,不就是谈个恋爱而已,没什么好躲闪的。他干脆对凌泽说:“还有手机,在茶几上,帮我拿下。”


    “还有什么没拿?”凌泽回头边拿手机边问,无视林晓培的视线。


    “没了。”阮青屿接过手机,转身离开。他实在佩服凌泽,这么淡定,可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凌泽坐回电脑前,继续与对面领导周旋着;会议最后以两人互相吹捧结束,一个被赞姜还是老的辣,一个被夸年少有为,至于合作协议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林晓培默默地收线,不再多耗费口舌,反倒是笑着向凌泽提起阮青屿。


    “你和阮工,那天去看现场,感觉如何?”她问。


    “条件很好,这种项目,要出错很难,更多要考虑的是资金回笼周期的期待值。”凌泽回答。


    “我问的是你和阮工,不是你和项目。”林晓培单刀直入地打断他。


    凌泽看了眼林晓培,没回答,合上笔记本电脑,眼里带着笑。


    林晓培读懂凌泽的意思,哈哈笑两声,说明天就要返程,自己要抓紧点再躺会儿,便与凌泽道别。


    她走出房间,在庭院里站定会儿,想了想,走出院门,拐个弯,往阮青屿房间走去。


    阮青屿觉得脖子上的药膏味不太好,回房间第一件事,便是脱下T恤,对着镜子,一点点地把膏药贴往下扯,痛得直咧嘴。


    也不知道是该夸凌泽体贴懂得准备膏药贴;还是骂他缺心眼,问酒店要的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贴膏,贴在齿痕上,不仅医不好,还粘得生疼。


    刚把膏药撕下,就有人在敲自己房门,阮青屿想着,这时候,除了凌泽不会有别人;于是他大咧咧地赤着上身跑上楼,哐当打开门,指着自己脖子上的咬痕,质问道:“这是你咬的吗?”


    “不,不是我。”门外站的是林晓培,一头金发,面色复杂地回答道。


    “不好意思。”阮青屿砰一声又关上门。冲下楼,穿上衣服,捡起丢化妆台上的药膏贴,往脖子上一拍,龇牙咧嘴地又往上跑。


    “晓培总。”阮青屿喘着气,重新又开了一次门。


    “阮工。”林晓培憋住笑,用职业化的礼貌口吻问:“现在方便吗?有点小事,需要你这里帮忙下?”


    “晓培总,这么客气。里面坐吧。”阮青屿敞开门,把林晓培请进屋,在沙发坐下。


    客房被打扫得整齐干净,所有的物品都按标准位置摆放着,很明显这几天都没有住过人。


    阮青屿从迷你吧冰箱里找了两瓶饮料,递给林晓培一瓶,就当是茶招待了,然后坐回沙发,等着她说事情。


    “你要不要先吸点氧?”林晓培看着阮青屿还在喘,有点担心地问。


    “那您稍等我下。”阮青屿起身,走进房间,从床头拿了瓶氧气,凌泽几天前来看他摆好的那些,还没用完。


    “你们酒店服务挺好,床头备的氧气瓶,连包装都帮忙撕开一个口,用起来挺方便。”阮青屿吸着氧,随口客套道。


    林晓培眼笑得弯起来,说:“我们酒店氧气瓶是收费的,一瓶75,拆了就要付钱,你用的这些全拆了,估计是凌泽干的。”


    “哦,哈哈。”阮青屿在氧气罩后面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吧,帮忙穿浴袍,准备氧气瓶,还有脖子上的咬痕,都可以不用解释了。


    “凌泽对你很好。”林晓培看着阮青屿说。


    “凌总性格好,对人都这样。”阮青屿应付着,凌泽在自己这里是性格好,别人那里他就不敢保证。


    “哦?但是滨城合作协议的事情,他一直不肯松口,很强硬呢。”林晓培话里带话,就差直接说阮青屿胡说八道了。


    “这事我来香格里拉前就听说了。”阮青屿说:“每个酒管要求不同吧。”


    这时,林晓培的手机震了下,提示有微信进来,她反扣手机,没有看。


    “阮工,我就直说了吧。你去帮我和凌泽说说情,早点把协议签了。我这里日子也好过点。”林晓培说。


    阮青屿一愣,他没想到林晓培会为酒管协议的事找自己。虽然阮院长也说过让自己去找凌泽要业主票,但那明显是嘲讽,并不是认真的。


    “晓培姐。”阮青屿换了个称呼,踌躇着要怎么拒绝。


    他知道凌泽手头有权,但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不松口;他也知道就是一丁点指标不满足设计标准,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这是凌泽自己的决定,他插手并不合适。


    更何况,他和凌泽这星期才开始重新厮混一起,中间隔着六年,自己无论如何是没资格去管凌泽的事。


    “青屿啊,我也不是要你一定去说服他,蛮问问就行。”林晓培也跟着换个叫法。


    “他肯定不会同意,问了也是白问。”阮青屿还是拒绝。


    “你这么了解他?”林晓培又笑起来。


    阮青屿耳根又热起来:“不了解,我也就这星期才和他走得近一点。”


    “哦。”林晓培长长的一声知晓。


    阮青屿觉得这下更说不清了,怎么一股权色交易的味道。


    他给自己开了瓶饮料,仰头灌起来,没喝两口,余光就瞥见凌泽走进自己房间。


    “晓培姐。”凌泽向林晓培没表情地点点头。


    “哟,跟这么紧的,那我走啦,不打扰你俩。”林晓培哈哈笑着起身,拍拍阮青屿的肩:“记得啊,帮我说说情。”


    “哦。”阮青屿一时回答不出话,只能随便答着,把林晓培送出门。


    等他关上门,凌泽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从背后揽住自己,下巴靠着肩膀,鼻尖在自己耳垂蹭着。


    “今天的阮螃蟹没有海腥味了,是一股草药味。”凌泽幽幽地来了句。


    阮青屿笑出声,凌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开始有点摸不清,一分钟前,在林晓培嘴里,他还是个一丝不苟的铁腕高管,转眼这人就埋自己身上满嘴胡话。


    “晓培总来找我,让我和你说说滨城酒店合约的事。”阮青屿想着,就一件事,速战速决,有就有,没有就拉倒。


    “嗯。”凌泽还是把头埋在阮青屿肩膀上,哼哼着。


    “泳池可以想办法,客房面积其实差不太多。”阮青屿握着凌泽的手,任由他蹭着:“你们酒管的标准……”


    “阮青屿。”凌泽抽回手,松开阮青屿后退了一步:“H酒管集团的设计标准,你不会没读过吧?三四百页,两年更新一次,同时配合大陆市场有简体中文修订版本。”


    “我知道。”阮青屿回答,他原本想说的是,你们酒管的标准既然达不到就算了,这也不关设计院的事。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跟着林晓培来我这里反复?我不签协议,酒店盖不成,你们的设计合同会被终止,设计费就少了,是吗?”凌泽盯着阮青屿问。


    阮青屿一愣,凌泽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有病吧,凌泽,合同终止或者调整设计费关你什么事?”


    “你不想签合同就不签,关我设计院什么事?全世界就你家一家酒管公司吗?拽什么啊。”


    “我还巴不得林晓培他们把相邻地块盘过来呢,那破坑跑路了我一百多万,我正愁得不行呢,赶紧处理吧,搞不好我还能分到几千块苍蝇腿赔偿金呢。”


    阮青屿一恼火,噼噼啪啪倒豆子,把自己被跑路设计费的破事骂了一遍。


    “这不还是设计费的问题?”凌泽反问。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阮青屿更火大,自己完全就没考虑过的事情,却被对面这自以为是的人一口锅扣下来,关键还扣得挺准,自己翻盘都找不出理由。


    “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小设计院,达不到您这全球连锁的大牌酒店集团设计要求,您去找和您一样的外国人去吧,你们外国人的标准,你们外国人自己去执行。”


    阮青屿把门一开,把凌泽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


    38   我背你


    ◎“阮工批评得对。”◎


    自古以来, 甲方与乙方总是不共戴天,正如业主与设计院, 永远都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可偏偏现在凌泽就是业主,矛盾不约而至,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阮青屿背靠着客房门,气得不行。


    凌泽站在门外,门铃按个不停连带着拍门:“阿屿,你开门,你听我说。”


    阮青屿依旧背对着门,一动不动。


    “阿屿。”凌泽接着在门外低声唤他,声音从门缝里隐隐传入耳膜。


    很好,以前是双腿,现在是连双手都不听大脑的指挥, 等阮青屿反应过来,门已经被自己的手打开一条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冷风顺着门缝灌进房间,激得阮青屿瞬间清醒。


    “滚,滚,滚。”他骂了一句, 反锁房门,走进卧室, 卧室门一关,世界瞬间清静。


    他有点搞不懂自己和凌泽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两人在学校时候, 从来不吵架。凌泽说什么, 他都听;他想要什么, 不用开口凌泽都能办到。


    现在, 两人似乎总是在各自的营地;他想的, 凌泽看着不太懂;凌泽说的,自己也不想听。明明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好好的,但有些事情,却是一点就炸。


    阮青屿向来就不是当缩头乌龟的性格。


    遇到喜欢的东西,拼了命都要往上扑;遇到难解决的问题,就要想破脑子解决。他躺床上思来复去,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是国外住的时间久,凌泽染上那群白人自傲的臭毛病。就像看到自己就切换回英文交流的GEN设计二代一样,傲慢。


    想到GEN设计,阮青屿心里的火只能烧得更旺,他蹭蹭从床上爬起,裹着被子,坐到书桌前,调出电脑里的项目地形图,开始在拷贝纸上涂涂画画。


    设计这事,不仅耗费脑子,还会消磨人的情绪。画着画着,阮青屿便不太在意和凌泽置气这件事。


    就像六年前,他怎么也找不到凌泽,最终的解决办法,是把自己埋在设计院的图纸里,不留空闲,一埋就是六年。


    可现在不是六年前,凌泽在自己脖子上留的牙印还在隐约作疼;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肚子也挺饿,阮青屿开始忍不住想要找凌泽,吵架归吵架,饭总是吃的,等吃饱后,有力气就和他讲讲道理。


    三分钟后,阮青屿不听话的双腿,已经把自己带到凌泽的房间门口。


    他按了会儿门铃,没人,等了会儿,没穿外套又冻得发抖。


    阮青屿骂了自己双腿几句,没出息的东西


    他带着自己的双腿回房间,走到露台,看到那串气球,双手又不听话,牵上气球进了屋。


    阮青屿又骂了自己双手几句,没出息的东西。


    他把被子裹身上,拿起气球,又挂回露台。


    月亮才上来,烟白色,挺圆,像被弹了烟灰的白瓷盘,蒙层灰,不太清澈。


    阮青屿对着月亮裹紧被子,在露台上抽起烟来,想想又把放庭院的小火炉提到脚边烤着;他坐在露台摇椅上晃着,凌泽不在房间,出门回来后总是要来找自己,自己在露台等着也行。


    没出息,就没出息,全身上下都没出息。


    南方人没烤过火炉,露台上冷热交织着,阮青屿竟舒服得昏睡过去。再醒过来,是被门外电瓶车滴滴的倒车雷达吵醒的。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早就出发,酒店离机场近两小时车程,估计搭乘的早班机。


    阮青屿突然想起,还没来得及问凌泽今天什么时候出发,打开手机一查,每天只有一个班次直飞北京,起飞时间是早上六点四十五分。


    他坐直起身,浑身紧绷起来。也来不及找外套,就这么穿着短袖T恤,冲到露台栏杆边,往电瓶车的方向看去。


    天光幽暗,墨蓝间电瓶车的尾灯泛着幽幽红光,沿着草场间的小石板路,往酒店大门方向开去。


    阮青屿盯紧电瓶车,试图看清车上坐的是谁,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见电瓶车后座横放的行李箱上,行李牌耷拉下,挡着小半尾灯,随电瓶车在石板路上颠簸着。


    他一眼认出那是凌泽的行李牌,和自己的一模一样,那是自己和凌泽在丽江玩的时候,酒店送的纪念品。


    凌泽难道又要像六年前一样不告而别?


    阮青屿什么都管不了,他穿着拖鞋,急匆匆地跑下楼梯,冲出庭院,往着电瓶车的方向追去。


    凌晨的草场空无一人,偶有虫鸣哇叫,电瓶车开得飞快,等阮青屿气喘吁吁地追到大堂附近时,已经找不到电瓶车的踪影。


    大堂里灯火通明,阮青屿喘着粗气冲进大堂,里面竟只有桑吉一个人在前台,胸前依旧戴的是实习生的铭牌。


    桑吉看到阮青屿,咧嘴打起招呼:“阮工,早上好。”


    他看到阮青屿确实很非常高兴,那天他和阮青屿诉苦后,隔天自己的实习期便从三个月缩短到两个月。


    因为集团重新调查香菜汁事情失误缘由,得出主要责任人应该是把桑吉临时调岗的后勤总监的结论;桑吉没有受过完整的餐饮部培训,程序疏漏出错是必然结果,惩罚措施也根据员工手册重新调整。


    “桑吉,行,行李呢?”阮青屿问得断断续续的,又喘,头又痛的。


    “你在找行李箱吗?要去机场的是吗?”桑吉问。


    “对,行李箱,挂灰,行,牌的。”阮青屿连嘴都快张不开了,他的太阳穴马上要炸开。


    桑吉照顾过阮青屿一夜,知道他体质易高反,看着阮青屿喘得话都说不清,赶忙拆了一瓶氧气让他罩上。


    “阮工,你按着送气键,不要松开。”桑吉交代道:“行李箱已经被送到大门口了,你要拿东西是吗?我开电瓶车送你去,你先吸氧下。稍微晚点出来,外面冷。”


    桑吉急匆匆地拿起车钥匙跑出大堂,从楼栋后门开出台电瓶车,在大堂前接到阮青屿。


    电瓶车飞快地往酒店入口方向开,一直追到大门口的白塔边,却已经太迟,阮青屿坐在电瓶车上,眼睁睁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路虎,闭上双眼。


    “阮工,不好意思,没赶上,他们出发已经去机场了。”桑吉抱歉地挠了挠头


    “没事的,桑吉,我下车,自己走回去。”阮青屿说:“你赶紧开车回大堂吧,前台没人,被发现,你又要降级的。”


    “我可以送你到大堂门口的,阮工,这不是顺路吗?”桑吉回答。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阮青屿现在只想独自安静待着。


    “或者我把我的外套给您?外面很冷。”桑吉又问。


    “谢谢,我觉得还好,不冷的。”阮青屿打着颤回答。


    他直接跳下电瓶车,脚落地时,他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再往前一步,响声不绝于耳。


    阮青屿借着电瓶车前灯,低头看向地面,依旧是平整的石板路,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自己掉在地上,稀碎了。


    他一步一步地踩着自己的碎片,往客房走去。


    香格里拉的夏夜,风真的很冷。


    不单冷,还很狡猾,只往眼睛里吹,吹得阮青屿忍不住要冒眼泪。


    阮青屿提着氧气罐,双臂交叉着抱住自己,哭是不可能的,六年前凌泽突然不见的时候,自己也没哭过,只不过是满世界找了好久,宿舍,教室,还有隔壁的南洋别墅。


    上次凌泽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南洋别墅他房间的衣服,书本,都在的;所以一直以来,阮青屿总觉得凌泽是会回来的,就算不想找自己,这一屋子的东西,总是会有些能让他挂念的。


    而这次,他是带着行李箱走的;北京这么大,不知道他住哪里,自己要去哪里找他?是不是可以去H酒管公司在的写字楼,不然问问晓培总也行,总是可以再找到的。


    问题不大,阮青屿安慰自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阮青屿感觉大概是到房间附近的,因为他远远地看到有套别墅的露台,好大一串气球,正摇头晃脑地往下张望。


    气球在露台灯下闪烁着暖光,像是墨蓝夜色海面的灯塔,引导着自己。


    阮青屿抹了把眼睛,湿漉漉的,一定贴脖子的膏药味道太冲,熏得眼睛发酸。他咬牙抬手,发狠撕下膏药,痛得自己直发抖。


    真的是太痛了。


    回房间的路上坡,阮青屿一手提着氧气瓶,一手拎着药膏,低着头往上爬,他累坏了,连抬头的力气都已经耗尽。


    “阿屿。”他听到凌泽在喊自己。


    阮青屿,你真的是疯了,一会儿听到哗啦啦的碎片声,一会儿又是阿屿。


    “阿屿。”阮青屿又听到一声,比先前更清晰。


    他抬起头,看到凌泽正站在自己庭院门边,按着传声门铃轻声喊着。


    “凌泽。”阮青屿丢开氧气瓶,叫喊着扑了上去。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凌泽,把脸埋在他的后背。


    “凌泽,你跑去哪里啦,我找了你好久啊。”他在凌泽背后闷闷地问。


    背很宽,很暖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湿哒哒的,大概是香格里拉的夏夜太热,满杯都是自己的汗。


    凌泽被阮青屿死死地钳住,动弹不得;昏暗的门灯下,阮青屿白皙的小臂就交叉在自己胸前,紧紧地不肯放开。


    “阿屿,乖,你松开点,听话。”凌泽低声说道,掌心一直来回抚摸着阮青屿的双臂,真的是太凉了。


    但阮青屿没有搭理他,只是越抱越紧:“凌泽你跑去哪里了。”


    “宝贝,我在这,哪里都没有去。”凌泽耐心解释着。


    “我看到你的行李箱,他们跑了,我没追上。桑吉说去机场了。”阮青屿还是不肯松手。


    “对,我让酒店把行李先送回北京。”凌泽解释道:“我下午和你回滨城。”


    凌泽听到阮青屿哼哼几声,手上的力气渐渐卸下。


    他转身,低头看到的是一片凌乱的阮青屿。


    月光已经落下,阮青屿整个人在冰冷的夜色里浸了个透,冻得通体透明。


    “我们先进房间再说。”凌泽一把搂过阮青屿,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赶紧把人裹起来。


    “可是我没带房卡。”阮青屿又开始哼哼:“大概是掉在露台。”


    “去我房间。”凌泽说。


    “爬不动。”阮青屿还是哼哼个不停:“你们这个狗屁酒店,到处都是上楼下楼上坡下坡。”


    凌泽低笑了声,蹲下身:“阮工批评得对,上来,我背你。”


    阮青屿顺从地爬上凌泽的背,听着凌泽平缓的心跳,闭上眼睛,满心欢喜。


    香格里拉可真是个让人可以随便做梦的好地方。


    【作者有话说】


    香格里拉没有直飞北京的航班,我编的,统统都要转机,谢谢大家支持!


    39   奖励


    ◎第三次初吻◎


    “所以, 你晚上的时候,去找了周成资, 逼着他通宵改图?”阮青屿裹着毛毯盘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茶,小口小口抿着,手里拿着块巧克力。


    凌泽把他背进屋,将人安置在沙发上,便执行起五星级管家服务,热毛巾搽脸,烧水泡茶,甚至摸出一盒巧克力,让阮青屿先垫垫肚子。


    巧克力不好吃,阮青屿翻看巧克力盒子, 没见过的牌子,印满粉红爱心和紫色LOVE 字样, 直白得缺乏美感,大概就是凌泽电话里提过,在古城买来道歉的用的,结果真又派上用场。


    至于吵架的事, 阮青屿想,过去就不提了罢, 现在自己也不生气,而且凌泽还说了件自己觉得非常好笑的事。


    昨晚, 前脚自己把凌泽赶出门, 后脚林晓培马上回头找凌泽, 拉着他到周成资房间, 立刻马上就要周成资想出客房面积差0.4平方的解决办法。


    所以, 昨晚自己去凌泽房间找人扑空时,凌泽和林晓培两人正在周成资房间里,哼哈二将一般,盯着周成资改图。


    人总是有劣根性,前天自己通宵赶图纸,今天轮到周成资,阮青屿有点暗爽,两个设计单位就像绑一起的蚂蚱似的,没有因为谁是外籍,就比谁高贵。


    阮青屿含着巧克力,越含越齁甜,他想到与H酒管集团标准不匹配的,除了客房面积,还有泳池的尺寸,这是滨城院的工作界面,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改。


    “所以,最后,你俩逼着他通宵改图?”阮青屿笑着又咬了口巧克力。


    “表面上是这样的,但逼他的人是林晓培,她不是号称差0.4平方可以再调整看看,那就去调来看看。”凌泽从卧室床头摸了叠拷贝纸,坐到阮青屿身边。


    他口气不太客气:“没完没了地在我这里反复,有这个时间劝说,不如去调整方案,整天想走捷径,都找到你这里来,家属牌都用上。”


    家属牌,听着不错,虽然张烂牌,但是寓意很好。


    “什么家属牌,谁是你家属?我不当资本家家属,说改图就改图,说通宵就通宵。”阮青屿脸一红。


    “逼人通宵画图,就算资本家,那你大学时就是了。”凌泽抖着手里的拷贝纸,嘲讽道:“阮工,这叠黑糊糊的真迹还要吗?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阮青屿有点不好意思,确实完全没长进,还因为长期电脑制图,退步了点。


    拷贝纸是客房部清理阮院长房间时捡到的,他们不敢丢,联系过阮院长,阮院说交给阮工就行。


    阮青屿接过那叠拷贝纸,揉成团,抬手丢出条抛物线,图纸直接落垃圾桶里。


    “我没长进,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凌总,这巧克力是你特意买的?从包装到口味都不行啊。”阮青屿身子一偏,直接躺在凌泽的大腿上,摆弄着手上的包装盒,怼到凌泽脸前。


    “不土吗?这样追不到女孩子的。”


    “我追的人,不是女孩子。”


    凌泽回答得很顺口,阮青屿一时语塞,自己确实不是女孩子。


    “追人是我,不是你。天没亮,我就从这里追着你,跑到酒店门口,又跑回来。”阮青屿,伸手指向门口方向,计较起来。


    “你追的是行李箱,不是我。”凌泽回答,边拨开阮青屿的额发,检查前几天撞到的伤口,下午就要回滨城,他担心晚上吴老师看到伤口,会灭了自己。


    阮青屿听着凌泽的回答,顿时不依不饶起来,骂凌泽说的是没良心的屁话。


    凌泽也不恼,一下下地摸着阮青屿的头发解释着,视频会议后,他给林晓培发了微信,给了滨城三百米酒店的调整建议。


    若一定要保住酒店品牌高奢档次,建议酒店定位从度假型调整到偏商务,调整后客房的使用面积可以稍微放宽,泳池直接拆改,让设计院提改造方案。


    “所以你同意了?协议的事?”阮青屿坐直起身。


    “看方案调整后情况吧,我发微信时,她在你这里,说没及时看到。”凌泽有时候也招架不住林晓培这个急性子,她回头来找自己时,恰好看到自己被阮青屿锁在门外。


    林晓培当时问自己,阮工睡觉了?他也不好意思回答,自己是被赶出来的,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随她去找周成资。


    “你不是已经逼着周成资通宵调整了吗?”阮青屿心里一惊,刚刚在门口看到凌泽天没亮就来敲门,莫非是要逼着自己做泳池方案的?


    “还有泳池调整方案没看到。”凌泽笑着看着阮青屿。


    看吧,资本家催图是不分日夜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嗯啊,上飞机前给图。”阮青屿开始计算时间。


    “早饭后,我就回来改图。建筑方案调整好,发回滨城院,结构设计,设备设计再配合确认,应该下午我们到机场的时候,可以收到调整后图纸。其实我之前有粗排过,主要是混凝土结构敲改和加固的费用。可以让成本部根据我们的图纸预估改造费用。”


    阮青屿低头看了下时间:“现在是6点出头,六点半餐厅开放,我快点吃,7点前回来改图,可以吗?”


    他双手撑在沙发上,侧脸看向凌泽,眼睛微肿着,一如既往地盛满水。


    阮青屿的答复,专业诚恳,对项目调整把控精准,对业主的时间诉求也能第一时间满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离业主太近,近得凌泽可以闻到他说话气息中的巧克力味。


    “不可以。”凌泽回答。


    “那我现在去改?”阮青屿站起身,就要出门往自己房间走。


    凌泽拉住他:“吃完早饭先休息,剩下的回滨城再说。我答应林晓培,只要泳池改造到位,协议不是问题。客房差额小于0.2平方都可以通融。”


    “遵命,资本家大人。”阮青一听到不用赶图,人都松弛了,直接又躺倒在凌泽腿上,看着他笑,漂亮的眼睛搅得凌泽心绪混沌。


    “给你个奖励吧。”阮青屿说,伸出手搁在凌泽头上,把他的脸扳下来,吻上他的唇。


    这是阮青屿第一次吻他。


    然而他却有点疑惑,好像不是第一次,两人的唇齿出乎意料地贴合默契,凌泽在自己唇齿间摩挲进退,每一次撩拨都恰到好处落在适合的节奏上。


    “喜欢吗?初吻送你了。”阮青屿在喘息的间隙,轻声问道。


    凌泽没回答,低头把吻密密匝匝地落下来,这是他第三次得到阮青屿的初吻,乐不思蜀。


    *


    回程的航班在下午两点,接近中午,酒店从总经理到服务生又在酒店门口的白塔站成一排,欢送贵宾离店。


    贵宾不少,除了凌泽他们,还有酒管集团其他高管。


    阮青屿磨磨蹭蹭地走在人群后,他知道那排人都是奔着凌泽来的,跟自己毫无关系,不凑热闹还更自在些。


    凌泽在前面对应,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完美社交尺度,握手,致谢,祝福。


    阮青屿趁着凌泽分不开身,在人群后面默默摸出烟,趁着上车前过把瘾;最近和凌泽混一起的时间太多,抽烟的机会急剧减少,有苦说不出。


    阮青屿才点上火,却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桑吉。


    他小跑过来,往阮青屿手里头塞了个小物件,是两只牦牛钥匙扣,和之前酒店送的点像,只是歪得更抽象些,一黑一灰背着同色小背囊,灰牦牛抽象得厉害,直奔大师水平。


    “这是?”


    “送你。”桑吉笑得很开心:“谢谢你帮我,他们重新复盘事故内容,实习期最后减短剩一个月。”


    “哦?”阮青屿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起到作用,凌泽和自己吵架时态度很强硬,但后来也有好好解释过原因,所以他没再把这事放心上。


    “谢谢你,两只小牛送你,我自己学着做的,有点丑,他们蛮可爱的。”


    阮青屿心突然跳得厉害,不知是为小牛还是为桑吉,或者是为凌泽的用心。


    最终,他选择拥抱桑吉,来平复自己:“祝你前程似锦。”


    “扎西德勒。”桑吉祝福道。


    *


    迪庆机场在旅游季总是很热闹,满是户外打扮的旅客,酒店一直把人送到机场,热热闹闹的。


    阮青屿一直和凌泽保持着距离,从酒店出发到机场,两人几乎没有交集,各走各的。


    早上的时候,凌泽有问过自己要不要换到商务舱,阮青屿说没必要,太贵了,还是要节约点成本。


    而且阮青屿也不太想在人前与凌泽太亲密,一是凌泽的身份有点敏感,两人也才在一起不久,大张旗鼓不太好。二是后续不少工作界面两人有交叉,人言可畏,阮青屿不想增加额外的麻烦。


    凌泽拗不过阮青屿,便任由他自己安排,反正只要阮青屿开心,他就完全没有意见。


    除了凌泽,林晓培和周成资也调整行程,他们都要去滨城。林晓培是要陪凌泽考察滨城三百米酒店现场,而周成资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滨城酒店现场他已经去过几次,完全没有再去的必要。


    酒店总经理帮凌泽他们办理好行李托运,满面笑容地把人送到商务舱安检口,而阮青屿则是自己拖着行李箱在经济舱柜台排队换登机牌。


    意外的是,周成资看见简阮青屿站在经济舱柜台排队时,哎哟哟地叫起来。说不能这样,留阮工自己一个人坐经济舱,他直接抢过阮青屿登机牌,找到地勤,硬是把阮青屿的舱位升成商务舱,甚至还刷了自己的信用卡付钱。


    阮青屿被他的热情震得呆滞几秒,开始试着想要夺回登机牌,可是周成资那身练家子肌肉,自己根本拧不过。


    两人推搡好阵子,引得机场人来人往的偷瞄,阮青屿试着用眼神向凌泽求救,那家伙竟然跟没事一样,站在林晓培旁,听着她哈哈笑,她看到周成资耍无赖的样子,可开心了。


    阮青屿无奈,只能跟在周成资后面,说要把机票钱转给他。


    周成资回答得干脆,不用给钱,到滨城,阮工请我吃饭,什么贵吃什么。阮青屿想想也是可以,便不再坚持。


    但周成资对阮青屿热情得异常,强行把机票升舱不说,还在选位的时候,请地勤务必把两人的位置安排在一起,若没有空位,就把两人都调整到经济舱;反正横竖就是要坐一起。


    阮青屿开始有些发怵,他感觉周成资做事也不是喜欢绕弯的人,便决定直接开口问清楚缘由。


    “周总,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对啊,阮青屿,我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周成资回答。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七夕快乐呀。谢谢支持,超级爱你们。


    40   再见


    ◎“我走啦。”◎


    “合作?”


    阮青屿狐疑地看了周成资一眼。恰好手机铃响, 是陌生的号码,南城的区号, 少见的座机;他侧身示意周成资先登机,自己随便边上找个角落接电话。


    商务舱座位数不多,优先登机的乘客很快走完,但直到经济舱的乘客都登机,阮青屿的电话都没挂断。


    地勤用口型无声地示意阮青屿,该登机了。


    阮青屿皱着眉头颔首,示意知晓,又说了几句,迅速挂断电话,快步冲进机舱。


    商务座全满,凌泽和林晓培坐一排, 正看着窗外;后面是周成资,身边靠窗的座位空着, 是给自己留的。


    “周总,麻烦您和晓培总换下座位?”阮青屿开口道。他同时回头与空乘申请,是不是可以让前后排的两人换下位置,空乘回复没有问题。


    阮青屿站直看向周成资, 眼神定定,完全没有让他有拒绝的余地。


    周成资愣怔着, 下一秒便笑着站起身,让出座位, 没有多问。


    “晓培总, 您和我坐一起吧。我现在把酒店泳池的图纸改出来, 您边看着, 效率高。”阮青屿向林晓培解释着, 语气平和。


    “什么事,这么急?”林晓培起身。


    “嗯,其他项目有点事。我先把泳池改到位,保证你们的进度。”阮青屿回答。


    “让凌总看,他说了算。”林晓培一听也急,马上拉上凌泽,生怕半稳的协议出岔子。


    凌泽抬头看向阮青屿,他正低头掏着双肩包里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往自己的靠窗座位走。


    “凌总,那就麻烦您辛苦下。”阮青屿掏出笔记本,冲凌泽笑笑。


    四人迅速换好座位,阮青屿把笔记本电脑架在小桌板上,开始改图。


    飞机空间小,同时操作鼠标与键盘有点困难,笔记本大半边占着凌泽的座位扶手,散热器的风扇时不时吹着凌泽的小臂。


    凌泽静静地看着阮青屿操作,他的手指细长白皙,在键盘上快速操作着命令,屏幕的十字光标随着鼠标迅速飞舞。


    大概是着急的原因,他没脱黑色冲锋衣,领口拉得很高,操作鼠标时发出窸窣微响


    “这样?泳池长度达标,但是两端活动区域就变小。”阮青屿边调整边确认:“我的想法是,直接将泳池紧贴落地玻璃幕墙设计,观景泳池,只留一侧摆放休闲椅。可以吗?”


    “可以。”凌泽回答。


    “嗯。”阮青屿没有再说话,按着凌泽确认过的泳池位置,开始调整周边区域的配套房间。


    “更衣室门方向调整下。”凌泽看着阮青屿的调整边指导着。


    “对,调整后私密性更好。”阮青屿瞬间理解凌泽的意思,按照他的想法,更优化了些。


    香格里拉飞昆明的航程不长,不到一小时,笔记本随着起飞降落开开合合,总算是在落地前把泳池图纸调整好。


    “图纸已经发回滨城院,结构设计和设备设计在一小时后会反馈。”阮青屿利用飞机上的五分钟免费网络,传出图纸。


    “在昆明机场有两小时中转时间,差不多你们登机前,可以得到确定的结论。再结合明天参观现场情况,进度可以很快推进。”


    凌泽听着阮青屿迅速安排后续工作,效率很高,见缝插针地完成各个步骤,和以前读书时每天挂在自己身上犯懒完全是两个样子。


    项目发生什么问题急成这样,凌泽没有问,因为阮青屿看起来面色如常,改图的思路也很清晰,几乎没有多余操作,都是一笔到位;图纸以外的配合工作,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递了瓶酸奶给阮青屿,是商务舱的点心盒;阮青屿的票是临登机口升舱的,机组没有来得及准备,所以他只有矿泉水。


    点心盒里的零食凌泽一点没动,阮青屿知道那是给自己留的。


    他两口喝光酸奶,身子前倾,瞄了眼对面走道的同行乘客,都在闭目养神;然后便用风卷残云之势,把点心盒里的小点心全吃了。


    吃完擦手,阮青屿摸出手机,调出写字板,打出一行字,递到凌泽面前。


    “下飞机我马上要转南城,我的项目出事,地下室顶板,施工一半,大清早全塌了,还掉了台运沙车进去。”


    黑体粗字,整整齐齐地码在屏幕上,异常狰狞。


    几秒后,阮青屿一字字地全删了。


    凌泽心头一紧,盯着阮青屿的眼。


    那双眼竟平静得毫无情绪,依旧盛满了水,却像是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阮青屿笑笑,合上眼,说:“泳池改好了,让我眯会儿,就五分钟。”


    可还没到五分钟,飞机就落地了,起落架在着陆的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


    震耳的噪声中,凌泽见阮青屿突然睁开眼靠向自己,他咬着自己耳朵道:


    “如果我不能按时回滨城参加S酒店投标,帮我转达阮院长,尽量给我留位置。我很喜欢山阴那块地。”


    然后他冲自己眨眨眼,又坐直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凌泽手垂放在扶手上,他抬指轻扣两下,站起身,走出机舱。


    阮青屿转南城的航班,在他到达昆明飞机后五十分钟起飞,他已经预约机场的特别服务,地勤直接在廊桥出口等他,直接引导他往转机通道快速登机。


    “凌总,晓培总,我先转机去其他项目,滨城酒店这几天会有另外的负责人和你们对接。”阮青屿在廊桥出口//交代着。


    “阮工,哪里的项目那么急啊?什么时候回滨城?”周成资想找阮青屿合作,结果还没讲清楚是什么事,人就要跑没了。


    “周总,是想找滨城院合作S酒店的投标吧?”阮青屿直接道破:“你直接找阮院长,和他谈,滨城院他最大。”


    周成资开口说要合作时,阮青屿就猜到是这件事。


    在香格里拉的这几天,阮院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都是他的那群马仔同学陪着到处晃悠,也不怪周成资要摒弃自己原来选中的本地设计单位,毕竟大陆这么大,跨地区的项目,不是谁都能稳妥地顺利拿下。


    “你找阮院长。”阮青屿又强调了句,然后朝一帮人挥挥手,扭头就随着地勤往转机通道走。


    转机通道很便捷,不到十分钟,阮青屿已经在去南城航班的登机口,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他溜达到卫生间,打算用冷水冲把脸清醒下脑子。


    穿着冲锋衣有点热,阮青屿刚脱下衣服,就在镜中看到自己侧颈上的牙印。


    他突然想起,还来不及问凌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牙龈不深,但结痂淤血着,有点突兀,再加上自己额头的伤,仿佛被虐待一般,这要是被吴老师看到,估计会把凌泽碾成肉饼。


    阮青屿重新拉上拉链,理理头发,想着等着下次有机会再问吧。


    有机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项目的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塌顶板,掉了台车,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自己是盖章的项目负责人,若真是特大责任事故,各打五十大板起来,怎么也脱不开关系。


    “怎么可能有事,图纸都经过多少轮审查的。”阮青屿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打气,低头开始冲脸。


    他边洗边想,自己算是赚着卖面粉的钱,操着卖X粉的心。


    “阿屿。”


    阮青屿心重重地跳了下,回过头,凌泽就站在自己身后,微微喘着气。


    他今天穿的白色牛津布休闲衬衫,领口松松地笼着,还是那么好看;睫毛密密地盖在眼上,正垂眼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啦?”阮青屿惊讶道:“我马上要登机啦。”


    “你没事吧?”凌泽问。


    阮青屿也不知道有没有事,一般来说,项目出事应该是现场联系自己,可今天联系自己的是当地的公安,所以他在接完电话后,除了联系航空公司改签机票,便不敢再和其他人联系,怕意外牵扯到什么。


    “没事,图纸都是过审才送现场的,不可能有事。”阮青屿转回身,从镜中看着凌泽。


    “应该后天就能回滨城吧。”他随口说了个时间,就当安慰外国人吧。


    凌泽没回应,只是站在阮青屿身边洗起手来,视线不曾从他的脸上移开。


    阮青屿脸圆中带着尖,大眼睛下挂点青,大概是昨夜在冷风中冻的,但即使这样,他的眼依旧是水灵得精神,不带一点疲惫。


    “请前往南城的阮青屿先生立即到5号登机口登机。”


    卫生间的广播突然催促起来。


    “我走啦。”阮青屿拍拍凌泽的肩,张开双臂,迅速拥抱了下,往他手心里塞了个软软的东西。


    等凌泽回过神,耳边只剩下阮青屿清亮的告别。


    “再见。”


    **


    滨城三百米的超高层正对着大海,景观面一流。


    林晓培陪着凌泽坐着施工电梯在塔楼兜了一圈,说尽好话。


    “泳池尺寸可以保证改造到位吗?”凌泽再次确认。


    “可以,昨天阮工提的改造方案,预算已经出来了,在我们集团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林晓培回答:“滨城院优势还是挺明显,他们技术背景硬,这种疑难改造总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


    “我们会额外和他们签订改造补充协议,增补设计费。”林晓培补充道。


    施工电梯快速下降,海那头的小岛,在格栅网后忽隐忽现,海风很大,在耳边呼啸着。


    “让秘书把几个控制指标补进协议,重新走流程吧。”凌泽说。


    “没有问题。”林晓培终于松了口气。


    她想,改天再见到阮青屿,得请他好好吃顿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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