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1
距离颁奖典礼还有一个小时, 签名区聚集一大堆人,媒体和摄影师,还有准备进入演艺厅的明星。
“维舟, 一直在等你。”
一脸气定神闲的贺笙忽然来到维舟身后, 不知道从哪个人堆里冒出来的。
维舟刚在签名版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正配合主办方的摄影师拍照。
贺笙丝毫不顾忌他人的目光,直接揽过维舟的肩膀, 带着人离开嘈杂的签名区,直奔《失地》的小团体。
包烨大师和主演都在,他们聚在演艺厅入口聊着电影,看见贺笙搂着维舟过来, 一齐露出开心的笑容。
“两位都说对方能拿最佳男主, 来来来,你们当面说清楚。”
贺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专门把两个备受争议的男主聚拢在一起, 当然也有开玩笑的成份, 他知道傅伯勋和维舟都不会在乎。
果不其然,维舟和傅伯勋一见面便迫不及待的握手拥抱,两人互视而笑,不存在任何虚假的东西。
傅伯勋谦虚地说:“维舟, 《足迹的回声》我看了好多遍, 你真的太好了,真心话,你一定要相信。”
“我相信, 失地我看得更多,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维舟这话听上去像是恭维,实则是百分百的实话, 这辈子加上辈子,确实难以说出准确的数字。
就在来颁奖典礼的路上,他还在车里重温一遍《失地》这部优秀的电影。
他深感欣慰,电影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一起合影。”
贺笙叫来自己的摄影师,组织几个人站成一排,然后微笑合影。
不消多时,艺人们陆陆续续进入演播大厅。
金榈奖颁奖晚会的舞台不大,格调却很高,每一件装饰品都有它特殊的意义,全部与电影艺术相关,担任本次活动的灯光师被誉为国内舞美灯光第一人,设计的灯光效果显得庄严肃穆又不失雅致。
大厅的嘉宾席并非按照剧院式座位安排,而是由多张灰色的玻璃圆桌组成,追求一种平等、公正的形式,特点是每一部被提名的电影剧组骨干围坐在一张圆桌周围,探讨同一个话题。
可能是主办方的有意为之,《足迹的回声》和《失地》两组人员恰好都在第二排圆桌,而且距离非常近,只隔着不到两米的过道。
维舟和贺笙分别坐在边缘位置,一左一右,只要俩人伸直手臂就可以碰到对方的手。
贺笙很少有情绪波动,又是一个不爱夸夸其谈的人,总是给人一种另类且不好相处的印象,其实骨子里很调皮,灯光暗下来时,他经常伸出手或腿去撩拨维舟,不停地搞小动作。
“小心被拍到,”维舟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害怕,“我可是有话题的人,你再动手动脚,说不定明天就成为网友口中的录音主角。”
贺笙摆出傲慢无所谓的样子,说句:“随便。”
颁奖典礼就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互动中开始了,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走上舞台,配合默契地活跃气氛。
本届金榈奖共21个奖项,由八个专业电影协会和专业媒体工作者组成的庞大评审团,金榈的含金量之所以最高,最受重视,是因为它公平、公正,历届得奖的人或影片都很少引发争议,每一个获奖者都是实至名归。
晚会前段落是技术奖,包括最佳剪接,最佳美术指导,最佳音响效果,最佳视觉效果,最佳原创电影音乐以及最佳摄影等等。
贺笙的《失地》包揽了上述三个奖项,包烨完全没有压力的拿下最佳摄影,而最佳原创音乐奖,由贺笙代替边许临上台领奖。
这时候,维舟的左肩膀被画面,一下子就笑起来。
边许临打来的视频通话,让他把摄像头对准舞台。
维舟举起手机照做,别人都以为他在拍贺笙。
舞台中央,贺笙举起手中的金属人型奖座,为自己的好朋友边许临感谢观众和评委,还有在座的同行。
“我们一直在为共同的目标而奋斗,那就是希望我们华语电影越来越好,谢谢!”
这话说完,贺笙对着台下微微鞠躬,随后在主持人的微笑注视中走下舞台。
“恭喜。”维舟对着手机讲,然后把镜头调成自拍模式。
边许临坐在一辆车里,穿着棉服和绒衣,还戴着一顶针织帽,一边笑一边冲镜头竖拇指。
维舟隐约听见一句:“晚点见”
颁奖典礼继续进行,这边的视频通话也结束了。
技术奖结束后,主持人把舞台交给一位著名女歌星,先唱了一首代表歌曲,又唱一首新电影的主题曲。
接下来进入晚会的小高潮,开始揭晓本届的最佳新演员和新晋导演。
孟妆提名了新人演员,当她的脸出现在大屏幕时,紧张到下意识去碰维舟的胳膊。
维舟不止是同学,还是老板,给予了工作室的演员极大的安全感,每次遇到困难或高兴的事都会找他吐漏心声。
“别紧张。”维舟在桌底下握住孟妆的手,回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颁奖人缓缓念出得奖人的名字,孟妆差一票惜败另一位新人演员。
虽然没有获奖,但好歹提名,这对一个刚刚出道就演女一还能提名金榈奖的演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开局。
孟妆压下失落的心情,只想好的一面,很快就调整心态,并且向维舟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维舟,谢谢你,没有你,我今晚就不可能坐在这里。”
维舟笑笑不语,心里更关心接下来的奖项。
孟妆笑着小声对他说:“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这句话深深触动了维舟的心口,脸上的神色渐渐收敛,变得深沉而晦暗,他扯唇笑了一下,注意力回到舞台。
下一个奖项是新晋导演,柯灵和另外两名年轻的男导演一齐提名。
负责颁发奖项的人是著名影星,金榈奖的常客,他抑扬顿挫地念出声:“获得第36届金榈奖新晋导演是——柯灵。”
话音落,掌声四起。
维舟感到特别欣慰,他就知道柯灵导演是一个人才,有机会就能成功。
柯灵开心地捂住嘴,在伙伴的提醒下她从座位站起来。
她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短发上依然戴一顶女款贝雷帽,这也会成为她将来的标志,她迈着轻巧不做作的步伐来到舞台中央,从著名影星手里接过奖座,拥抱了舞台上的每一位嘉宾后,她走到话筒前,攥紧奖座,狂喜的近乎悲伤。
“谢谢,我是不会哭的,”柯灵笑着开口,引得台下一片掌声,“谢谢大家的支持,我真没想到可以在今年拿到金榈奖,感谢大众评委,感谢我的团队,我最要感谢的是陆老师和维舟,没有他们的雪中送炭和倾囊相助,这部电影很难盘活”
由于在登台时,主持人为了控制时间,小声嘱咐她多说两分钟,再加上她很激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后来是怎么走下舞台她自己都忘了。
颁完新晋奖项,接下来就是最佳女配角和男配角。
这两个奖项落在另外两部影片的演员头上,也是众望所归。
晚会已经进行到后半程,进入高潮阶段。
还未颁发的奖项都是重量级,份量最重的当然是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但在公众心中,最受关注的是最佳男主和最佳女主,也就是报道中经常作为头条的‘影帝’和‘影后’。
第一个要颁发的奖项是最佳编剧,由自编自导的贺笙收入囊中。
按照以往的顺序,应该是先揭晓最佳男主和最佳女主,最佳影片才是压轴,不过最近‘影帝’头衔的热度炒的太高,很多人都在蹲结果,主办方的策划导演决定临时调整顺序,先颁发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然后再揭幕压轴大戏。
毫无疑问,《失地》和《足迹》的竞争最激烈,贺笙先拿了最佳导演,可是很快,他又重新回到舞台,接过了最佳影片的奖座。
事态的发展都在预料之中。
维舟开心的鼓掌,一双晶亮的眼睛盯住舞台上的贺笙,就好像一个父亲在看令他骄傲的孩子,甚至超过这种感觉。
这时候,《失地》这部影片已经获得六项大奖,它的成功也代表贺笙的成功。
“贺笙真的太牛了,”柯灵伸出手,隔着孟妆扒拉一下维舟的手臂,一脸敬佩地说:“他真的,跟他师父一样牛逼。”
维舟连连点头:“没错,他很牛。”
“我希望有机会能跟他合作。”
“一定有机会。”
贺笙左手拿着最佳影片,右手拿着最佳导演,依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能拿奖,他用一段简洁的感谢语来陈述获奖词,在最后,他又一次提到过世的师父,心里百感交集,眼角闪着不明显的泪花,匆匆说几句后便走下舞台。
整个《失地》的人都跟他拥抱欢呼,尤其是施万渝,掐着他的脖子说“你抢了我的最佳编剧”。
两项重量级大奖颁完,本届最大的两个重头戏来了。
第一个是最佳女主角获奖者,有五位女演员竞争,其中有维舟的两个老熟人,白丹凤和笑莺。
这两位的话题热度仅次于维舟和傅伯勋。
一个是首位获得三金影后的白丹凤,另一位是斩获金禾奖影后被誉为青年女演员代表的笑莺,恰好饰演的角色类型相同,都是命运多舛的母亲,只是年龄段不同。
最终花落谁家——
“维舟,你觉得呢?”孟妆凑到维舟身旁,声音特别低。
手握剧本的维舟老神在在地笑道:“我认为是白丹凤。”至于笑莺,以后会有更大的奖项等着她。
随着维舟尾音的消失,颁奖者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我先告诉大家,她的名字是三个字,没错!让我们恭喜白丹凤,第三次获得金榈奖最佳女主角!”
一片掌声中,白丹凤的倩影出现在舞台上。
孟妆惊讶又佩服地看着维舟,说:“太准了,那你觉得?”
“当然是傅伯勋。”维舟的语气相当平和,好像在讨论昨夜下过的一场雨。
孟妆笑了笑,只当他是谦虚。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在贺笙拿了最佳影片后,影帝的奖座确实偏向傅伯勋。
备受瞩目的压轴大戏登场。
不止现场嘉宾关注这个奖项,线上看直播的观众也都死死盯住主持人的嘴巴。
颁奖晚会接近尾声,却也是最精彩的一截。
为本届最佳男主颁奖的人是大导演范元捷和上一届影后的获得者,他们手挽手走到舞台中央,按照主办方导演的要求,在台上东扯西扯说了些俏皮话,故意卖卖关子。
入围最佳男主的共五人,他们的直播镜头出现在大屏幕上。
这绝对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五位演员的表演片段不分名次的播放,完毕后,全场陷入一片寂静,他们都在等着范元捷念出那个关键名字。
范元捷和另一位女演员打开明信片,两人看见名字后互视一眼,然后面带微笑,声音同步地说道:“获得本届金榈奖最佳男主角的演员是——维、舟。”
被点名的维舟直接愣住,仿佛时间停止一般,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不可思议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他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维舟!啊啊啊!我就知道!”柯灵导演激动的直推他。
旁边的孟妆也在提醒他站起来,圆桌对面的陆晓宸一边拍巴掌一边说恭喜。
这一刻,维舟才缓过神来,确定那不是幻听。
他看见自己的脸在荧幕里放大,旁边标着‘最佳男主角’这几个字。
“我的天”他用蚊子声低语,下意识去看隔壁桌的贺笙和傅伯勋。
“还不快点去。”贺笙给他做手势。
傅伯勋则是微笑着冲他竖起拇指,然后继续跟随众人的节奏鼓掌。
维舟在柯灵的催促下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襟,面带浅笑地走向舞台,他的笑容里包含太多东西,喜悦没占多少,几乎全是惊讶和唏嘘,好像被命运女神调戏了一番。
他不记得自己用了多长时间登上舞台,直到他接过范元捷递来的金属人,互相拥抱时,他的思绪终于从真假难辨的虚幻里抽出来,迅速接受现实。
“我很抱歉”维舟在话筒前说的第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他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看着手里的讲座,再看一眼台下的傅伯勋,笑容中满是复杂的歉意:“这个奖应该是傅伯勋的,我真的没想到还是谢谢,谢谢评委,谢谢支持我的观众,我会继续努力,感谢柯灵导演,奖座应该印上她的名字。”
台下传来一阵阵掌声和欢呼声,当维舟提到傅伯勋的时候,镜头特意转向后者。
傅伯勋没有丝毫失落的迹象,跟着贺笙啪啪的鼓掌,他俩要比维舟本人更激动,而且相互传递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咱俩猜得没错。】
大家自然而然把维舟的那些话当成一种尊敬对手的表现,至于为什么只提到傅伯勋,可能是他俩最受争议。
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影帝维舟。
消息一爆出,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各种带维舟名字的词条接踵而来。
【维舟让我们知道,一个眼神拿下影帝。】
【金榈又诞生一个二十二岁的影帝。】
【维舟获得金榈影帝,大家都在喊——少爷,你赢了。】
一件事情被曝光,当然会有不同的声音。
傅粉评论:【金榈改名金水吧,简直是在戏耍我们勋神。】
维粉评论:【实至名归!!】
理智的路人:【傅伯勋可惜了,偏偏遇上维舟,既生瑜何生亮。】
第132章 132
【新晋影帝维舟、三封金榈影后白丹凤】
全网都在大肆报道这两条消息, 并且配上维舟和白丹凤手持奖座合影的照片。
本届金榈奖是近几年热度炒到最高的一届,网友称为神仙打架,获奖最多的两部影片都不是耳熟能详的大导演, 却可以踩着大佬的肩膀拿最佳, 而且赢得了观众的认可。
‘影后’白丹凤本就是实力派演员,无可争议,讨论的话题自然而然就少了。
网友却永远不会停止讨论, 既然白丹凤没什么好聊的,那么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落到维舟头上。
维舟是第二位在二十二岁的年龄获得金榈影帝的男演员,上一位是十五年前,除此之外, 再没有比他们更年轻的男演员获得这个奖项。
新晋影帝的作品比较少, 不够大家吃瓜,那就扒一扒私生活。
录音事件被重提, 疑似同性恋的话题时不时飘出来, 不过讨论度最高的还是有关演技方面, 维舟力压当红明星拿下影帝属实不易。
至于得到‘影帝’头衔的维舟,过度完惊讶和感慨的情绪后,获奖的喜悦才渐渐攀升,短时间内他只想做两件事, 要么跟他的几个好朋友搞个小聚会, 要么去找沈飞,他想跟沈飞上床,以他沉静的外表下所积攒的热情, 他会很争气的连续三次, 而且笃定第一次结束不会停歇。
可惜这两件事都没做成,颁奖晚会结束的三个小时里, 他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被李玫拉去参加各种活动,先跟本届影后合影,然后配合柯灵导演接受采访,总之一大堆跟媒体有关的事。
面对记者,维舟又一次说出心里话,他说《失地》看了很多遍,在他心里这个奖项是属于傅伯勋,但是他感激观众的支持与喜爱。
另一边,傅伯勋也在接受采访。
这位看上去真的很轻松,不像是痛失影帝的人。
傅伯勋在面对记者的提问时,完全忘记经纪人在耳边叮嘱的话,第一是不要难过甩脸子,第二是不能过度夸赞维舟,那会给支持他的粉丝败好感,最重要的是维舟有同性恋绯闻,如果说的太多会让不良媒体有机可乘。
他只做到一点,至于第二点他完全没忍住,笑着回答:“非他莫属,他真的太好了。我是他的粉丝,之前还去片场看他的表演。”
娱乐记者:“有没有特别想合作的演员?”
傅伯勋露出洁白的牙齿,毫不犹豫道:“维舟。”
半个小时后,作为热点话题的两个男人结束了采访。
维舟和傅伯勋在外厅相遇,两人握手拥抱,面对镜头合影。
他们早就想找彼此聊一聊,视线相连的刹那,很清楚知道对方有话要讲。
确保媒体无法录音的情况下,维舟率先开口:“我说抱歉是认真的。”
“不需要,本来就是你的。”傅伯勋握住维舟的手,真心诚意地说:“《失地》这么好的剧本和导演是你推荐给我的,之前我就跟贺导说过,如果评委公正那就是你的最佳男主,其实在更早之前”
傅伯勋忽然凑到维舟耳畔,低声说完后半截话:“我在电影院看见赵寅生被宣布谋杀罪名不成立的片段,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输了。”
维舟微微低眸,对上那双天生带有温柔属性的眼眸,深深地看两眼,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谢谢。”
傅伯勋往后退半步,说:“我们是朋友吧。”
“当然,”维舟莞尔,“早就是了。”
“我的另一位朋友”傅伯勋的眼睛里出现犹豫又甜蜜的神色,停顿一下,想好措辞接着说:“一位比较重要的朋友,他也很喜欢你的表演,终于找到我们之间的共同点。”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低,傅伯勋好像是讲给自己听的,带着欣喜的神情。
后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正在拍的电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就各自被经纪人带走。
这一晚,维舟过得有些忙碌。
何帆开车载着他和李玫一起回酒店,洗完澡出来,他一边吃快餐一边跟拍《郝先生》的导演进行视频会议,天蒙蒙亮会议才结束,然后他稀里糊涂睡了两个小时就起床了。
金榈奖的第二天,发生了很多事。
维舟出名了。
并非一夜爆红那么夸张,不过确实大大提高了知名度,尤其在行业内,很多导演和投资人知道了他的名字,纷纷找到他的经纪人。
这个行业就是如此现实,之前那些因为录音事件而静观其变的人也都再次找上门,希望能有合作的机会。
这些事不着急,可以往后放一放。
维舟本人还在S市,首先要应付的是接踵而来的媒体。
一夜之间,李玫接到几十家传媒的邀约,而维舟所在的龙庭酒店也不再是世外桃源,大门外蹲了很多娱乐记者和狗仔,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粉丝。
早上七点多,维舟衣衫朴素地出现在酒店餐厅,身边跟着何帆,两人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外面就是花园,他们点了地道的中式早点,精致的豆腐花和金黄的油条,还有蔬菜瘦肉粥。
餐厅的人不多,零零星星几位客人坐的很分散,聊起天来相当自在。
何帆问维舟,打算什么时候回A市。
维舟指了指手机屏幕,上面是他和李玫的聊天对话,边吃边说:“明天,今天的行程玫姐安排好了,晚上还要参加一场晚宴,廖霆骁组织的,很多导演和大牌都会去,玫姐要我参加。”
何帆略一点头:“为了你的事儿,她一晚上没睡。”
“是啊,”维舟说,“你们都很辛苦。”
对话迎来一阵沉默,两人快速地消灭掉盘子里的食物。
就在维舟以为他们在餐厅的谈话已经终止时,低头吃着东西的何帆忽然开口:“要我联系沈鸿吗?”
“?”维舟抛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何帆一脸平静:“我以为你想见他。”
这个‘他’当然不是指沈鸿。
维舟用餐巾纸擦拭嘴角,目光落在餐布上,数着上面的花纹,心里在思索最近两天的经历。
片刻后,他把纸巾放下,轻声说:“没时间。”
何帆还是那副表情:“今晚呢?”
维舟扬起眉毛:“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不等何帆回答,他又好奇地问:“沈鸿找你了?”
“没有,”何帆拿起杯子喝水,“是我想提前做安排,我以为你会想见他,在你拿了影帝之后。”
维舟盯着搭在桌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沉默几秒后才开口:“某些时候,我确实很想见到他,可大部分时间里,我是想躲开他。”
“为什么?”何帆可是很少会说出这三个字。
“他对我很特别,我之前就说过,”维舟的语气犹如一支优美的交响乐,每个音节里都藏着丰富的情感色彩,“其实我有些害怕见到他,人类可以登上月球,却始终找不到可以控制自己想爱谁就爱谁或想不爱就不爱的办法,我害怕自己会重复过去的错误。”
何帆盯住他的眼睛瞧半天,悠悠地说:“如果是美丽的错误,那就修正它。”
维舟有一瞬间的怔忡,默然地回视何帆,随后的几分钟他的脑海里始终重复着何帆的话,他又想起在墓园的梦境,沈飞在雨中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头一次感到揪心。
后来他又听见何帆说:“我以为你是丧失恐惧功能的人,没想到你会说出害怕。”
“我不是圣人,当然会害怕。”
维舟的声音之轻就像晨露滴落,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份韵味
八点多,维舟和李玫一起从酒店出来。
何帆已经把车停在门口。
意想不到的粉丝和媒体忽然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瞬间就围到维舟身边。
他比预想的镇定多了,握住李玫的手臂大步向前走,根本就不需要安保,跟拍的记者向他提出许多问题,他挑着回答,简短又礼貌。
车门被打开,他先护送李玫上车,然后关上门。
“OK,OK”维舟背对车身面向人群,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用很平和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只回答有关作品的问题,私生活一律不回。”
可还是有认专挑讨厌的话题说:“你在私底下是不是被冯荆沧霸凌,所以才摆出不尊重的姿态。”
维舟直接忽视,转向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问题更敏感:“维舟,你真的是GAY吗?”
李玫把车窗下降,冷着脸说:“不好意思,时间到了,维舟,我们得离开。”
维舟回过头,向李玫递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位娱乐记者接着追问:“大家都想知道,请给你的粉丝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下好了,旁边还真有粉丝,立马有一个女生大胆开麦:“谁是大家,我们就是粉丝,用不着你代表,我们不想知道!”
娱乐记者看都不看那个女粉一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维舟,而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维舟不带任何感情地回道:“我建议你把网上的那段录音重新听一遍,一遍听不懂就多听几遍。”
说罢,维舟毫不客气地推开碍事的设备,转身面向自己的粉丝群。
十几个人想要合影,他同意了,专门找空地一个接一个拍照,完事后,挥手告别。
维舟怕他们不走,特意指了指肩上的旅行包,提醒道:“你们别在这里等,我晚上不回来。”
他还穿着来时的衣服,宽松的羽绒外套和休闲长裤,头戴一顶棒球帽,形象与昨晚在荧屏上的他大相径庭。
刚刚就有粉丝调侃:“要不是背包上挂着霏霏,真不敢随便认。”
另外,霏霏在网上很红,专门有一批粉丝,还为霏霏开了超话。
用比较流行的话来讲:人和狗,各火各的。
粉丝们把维舟送上车,有人想摸霏霏,维舟没有同意。
他直言不讳道:“摸脏了不好洗。”
车子拐上大道,耳根子瞬间清静。
“面对那些媒体,你说话可要注意点,”李玫一边翻看手机一边说,“能避开就尽量避开,网上有很多不好的话题。”
“好的。”维舟乖乖答应。
李玫乜斜他一眼,噗嗤笑了,气急败坏地在他肩膀捶一拳:“你会听话才怪,说真的,这次金榈有点让我意外,获奖的角色竟然不是正面人物,可按照表演标准,无疑是最公正的。”
维舟也跟着笑,讨好地帮李玫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顺。
这个举动让李玫有些伤感,想起了不好的事。
维舟知道跟廖霆骁有关,也知道他们刚刚分手,思考了一会儿说:“玫姐,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他,晚上的活动就不参加了。”
“你是说廖霆骁?不关他的事,”李玫颇为硬气道,“主要是想让你见一见何铭,他前段时间就联系过我,想找你拍戏,据说跟他以往的风格不同,对了,你见过他本人吗?”
“见过一次,”维舟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我在他戏里当过临演,饰演一个服务生,主演是冯荆沧和陆晓宸,不过影片还没上映,一直没什么水花,估计是送审没过。”
李玫有些意外:“你还做过临演?”
维舟耸肩,开玩笑道:“太正常了,影帝必经之路。”
上午,维舟在李玫的安排下,接受了电影频道的正规采访。
主持人问的问题都是跟影视作品相关,态度非常专业,维舟回答的游刃有余,双方的互动在融洽客套的氛围中顺利结束。
到了下午,维舟配合金榈奖主办方接受三种不同类型的星访谈,浅谈一下获奖感受和正在拍摄的人物风格,连续录制三个多小时。
媒体工作者对他的印象很好,私底下,大家都来找他聊天或合影,他不厌其烦地跟他们互动,讲了一些有关贺笙导演的事迹。
时间飞速流逝,眨眼间天就黑了。
廖霆骁组织的晚宴在S市最奢华的酒店,每一位嘉宾都会受到最高待遇,并且保证不会受到任何媒体的骚扰。
维舟和李玫在到达酒店时,已经换好衣服,他们身穿定制礼服,手牵手一起走进宴会大厅。
在这个璀璨的夜晚,灯光闪烁,人们笑容满面,尽情享受这场交流的盛宴。
令人意外的是,竟然能在星时代组织的场合中见到魏景钧。
自从上次被维舟拒绝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恭喜,维舟,你是一个好演员。”魏景钧对待维舟的态度依旧不变,温和而友善。
维舟以相同的态度应道:“谢谢魏总。”
两人没聊几句,谈话突然被一通电话中断。
维舟不方便接电话,先挂断,然后给来电者发送一条消息。
对方很快回复,约他在地下停车场见面。
他跟李玫打声招呼,低调地走出宴会厅。
不成想在如此短暂的路程中,维舟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住胳膊猛地拉到一间商务会议室里,身影瞬间消失在长廊。
他感到背部传来镇痛,那是撞在墙壁产生的效果,等他抬起眼眸,迎接他的是一双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眸子,像一头猎豹,正紧盯着到手的猎物,准备一跃而上。
曾经对别人做过的事,风水轮流转,转回他身上。
“你的复仇小本本里面有壁咚这一项吗?”维舟不慌不忙地打量两人的姿势,后背已经不痛了,现在的他被另一个人的气息包围。
沈飞不以为意地挑眉,凑近他的面颊,声音像风一样轻盈,又如鬼魅般神秘:“你要去哪里?”
维舟脸色微变,以一种淡然的态度回道:“去见一个朋友。”
会议室微弱的灯光使沈飞这张脸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却挡不住仿佛能够割破对手喉咙的凌厉目光。
第133章 133
【如果是美丽的错误, 那就修正它。】
维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忽然见到沈飞,自然而然的又想起何帆说过的话。
与此同时,第一次当主角就拿到影帝所带来的兴奋如同一股洪流在体内涌动, 仿佛要冲破而出, 他该做点什么为他的喜悦助威。
“如果你不忙,可不可以在这里等我十分钟。”维舟摸上沈飞的脸颊,鲜少表现出如此亲昵的一面。
沈飞睨着他的眼睛, 整个人稍稍往后退,竟然避开了那只手,随之嘴角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条件是你不可以离开, 十分钟对我来说太久了。”
“满足我?”维舟的两眼里弥漫着好奇的光泽, 带点审视的意味。
沈飞又朝他凑近几分,低沉的声音透露出令人窒息的性感:“你不是想干我吗?嗯?有没有幻想过我主动的样子?想过吗?”
若不是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 维舟都要怀疑眼前的男人会不会是别人假扮, 很难相信这些话是从沈飞嘴里吐出来的。
如果没有受刺激, 那就是
维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住沈飞的衣领,将人拉到近处,近到两人的鼻子差点撞上,他一本正经地嗅了嗅沈飞的唇角, 并没有闻到预想中的酒精味, 他感到意外地皱眉,原本以为沈飞喝了酒。
沈飞不理解他这番莫名其妙的举动,拍开他的手, 性感的声音中掺杂进去些许不快:“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维舟。”
“一直在听。”维舟抑制住身体里流动的快意,可还是禁不住脑补一些诱人的情节, 比如就在这间屋子里,在那张长长的会议桌上,沈飞像任君享用的一道美食躺在上面。
“看的出来你很想,”沈飞先露出得意的笑,很快又收敛所有笑容,神色变得异常犀利冷冽,“你应该知道,凡事要付出代价。”
维舟气息缥缈地问:“什么代价?”
沈飞爱极了他用这种语气讲话,差点亲上去:“想要,就是现在,保证没人打扰我们。”
“沈飞”维舟差点就毫无顾虑的点头了,好在理智尚存,他没有忘记有人在等自己,指了指腕表,“我也保证,就十分钟。”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沈飞想要的,他的心情如同乌云般沉闷,可能阳光都无法穿透的阴霾,他整个身子往后退,一只手插在跨兜,另一只手像羽毛一样落在领带上,这个小动作表明他的心情很不好,语气也变得凝重:“我不准,一分钟都不行。”
维舟当即眉头紧锁:“你太霸道了。”
沈飞的脸色更沉,心中的阴霾已经渐渐显露在表面。
突然的寂静如同空气凝固,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两人的视线在沉默中交汇,没有声音和行动,却在心底里感触至深。
最后是由一阵“嗡嗡”的手机振动打破了僵局。
维舟眼不离沈飞,慢条斯理地从内兜里摸出手机,看也不看直接接听:“怎么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维舟没再搭话,沉默着挂断了。
他看着沈飞开口:“朋友在等我,很快回来。”
沈飞不再刻意掩饰情绪,整张脸都写着不高兴,从鼻子里发出很轻的哼声,然后把手指向门口,悠悠地说:“请,慢走不送。”
维舟敛了敛眸子,默不作声地离开。
在他踏出会议室的第一步,后面的门就被人暴力地关上了,发出不小的动静。
“神经。”维舟无语的摇摇头,想不明白沈飞为什么会发脾气。
他快步走入电梯,按了负一层,等待电梯下降的几秒钟里,他再一次想起何帆说的话,还有那个奇怪的梦。
很快,他来到负一层停场车。
边许临的车子就停在电梯口对面的车道上,发动机还没熄火,前后的车灯都亮着。
维舟出现的刹那,副驾驶的车门立马被人打开,穿着登山服的边许临从车里跳下来。
“有东西送给你,”边许临边说边往后备箱走,“祝贺你拿了最佳男主,别嫌弃,我逛音像店顺手买的,我想你会喜欢。”
维舟走到跟前时,边许临已经从后备箱里拿出封装的纸箱,迅速塞到维舟的怀里,然后关上了后备箱。
“什么东西,”维舟低眸打量手里的箱子,“不会是音乐盒吧。”
“小朋友才送音乐盒,成人当然要送成人用品,”边许临说完转头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点急切,“开玩笑的,是黑胶唱片机,我知道你家里有,不过这款限量,我预约了很久才到手,昨晚就想送给你,可惜你的时间都留给媒体了。”
维舟故意道:“不是顺手买的吗?”
边许临没解释,笑了笑,鼓励又钦佩地拍拍维舟的手臂,天生忧郁的眼睛绽放出一丝奇异的光彩,“恭喜你,作为朋友我真心为你高兴,你值得,加油。”
“谢谢。”维舟颔首,瞄一眼怀里的纸箱,欲言又止的表情转瞬即逝。
他本想客套地邀请边许临上去跟朋友们打个照面,可想到魏景钧在场,瞬间掐断这个念想。
其实就算他开口邀请,边许临也不会答应。
之所以催促他下来取礼物,是因为边许临要赶晚间九点半的飞机,时间很紧凑。
两人互相道别,在车道上分手了。
维舟就这样抱着礼物回到刚才的会议室,他空出一只手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即便心里有了答案,他还是推开门确认一下。
屋子里果然没人,静悄悄一片,只有灯光不变——
酒店三楼的一间清吧。
确认这里无人打扰,沈飞才双手插兜地走进来。
酒店的清吧不同于外面常规的休闲酒吧,没有驻场歌手,也没有花样小吃,平时很少有顾客光顾,基本是摆摆样子。
沈飞向来喜欢坐在吧台中间的位置,说明他骨子里自信,从不怕成为焦点。
吧台里只有一位酒保,一身标准的黑白配工作服。
“先生,有什么需要吗?”酒保把颇为高级的酒单递到沈飞面前。
在最贵和最烈之间,沈飞选择一瓶最烈的高度酒。
他没想把自己灌醉,但有点想念微醺的感觉。
安静的氛围笼罩整间清吧,城市的喧嚣被拒之门外,耳边除了轻缓的音乐,再无其他杂音。
唯一令人困扰的是上方布灵布灵闪着金光的射灯,晃的人眼皮发沉。
“麻烦你,”沈飞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比画一圈,“整排灯,全部关掉。”
酒保按照他的要求关闭了吧台上方的射灯,只留两个不刺眼的筒灯。
沈飞的烦躁减少了点,他不急不缓地连喝三杯酒,每次杯子里空了,酒保都会在第一时间补上。
不知不觉中,又喝完三杯,酒瓶里的酒少了一半。
幽暗的灯光下,酒保的那张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声音也是如此。
沈飞闲来无事开始打量起眼前的酒保,只看两眼,竟然就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酒保和维舟长的不像,但属于同类型的男人。
修长结实的身材,利落的短发,一双狭长的双眼,鼻梁高挺,外表看着有些天然冷,虽然做着服务工作,但态度不卑不亢。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沈飞毫无预兆地搭话,嗓音如丝绸般醇厚,瞬间就把人的魂勾了过来。
酒保先是一怔,然后露出微笑,显然有点紧张:“一年,先生。”
沈飞盯着酒杯说:“几岁?”
“二十二。”
“真巧,年龄都一样,说话的方式倒不同”
酒保偷偷瞄一眼男人,很快把头低下,心里猜测,这位大帅哥估计是有点醉了。
沈飞把外套脱掉搭在旁边的高脚椅上,松了松领带,酒精让他逐渐放松身心,逮住酒保又闲聊起来:“有女朋友吗?”
平时没这方面的兴致,可能是在酒保身上找到与维舟相似的东西。
酒保礼貌地回道:“没有。”
沈飞用轻松的语气接着说:“如果你喜欢的女孩子,有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前男友,你会怎么做?”
“呃”酒保没太听懂,“这种事的概率应该很小吧。”
沈飞像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低笑一声,饮尽杯中酒,点着头说:“确实。”
安静几秒后,酒保理解了话里的意思,主动提起话头:“必须去理论。”
沈飞有些意外地挑眉,饶有兴致道:“真相往往会携带很大的风险,万一捅破那层纸,你喜欢的女孩再也不理你了呢?”
酒保笑道:“如果她也喜欢我,我就不怕。”
“哪怕冒着失去她的风险?”
“是。”
沈飞沉默下来,视线落在酒杯上,深沉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一件大事。
酒保把瓶子里的最后一点酒倒入杯中,提议道:“先生,需要我为你调一杯鸡尾酒吗?”
沈飞说:“要烈的。”
“没问题。”
酒保终于有事可做,挑选几样高度酒和饮料,手指在酒瓶和杯子之间挥舞,动作既优美又准确,而且不会太夸张,巧妙地控制着液体的流速,很快打造出一杯自创的鸡尾酒。
沈飞还没来得及问酒的名字,忽然被一道充满惊喜和惊讶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沈总,是你吗?”
沈飞循着声音回头,看见一个面熟的男人站在清吧门口。
对方一身剪裁得体的紫色西装,与那张脸特别般配,营造出一种薰衣草的浪漫。
“傅伯勋,”沈飞不易察觉地勾唇,“要不要喝一杯?”
他晃了晃手里的鸡尾酒,随后把脸转回来对酒保说:“给他也来一杯。”
酒保见到傅伯勋有些惊讶,立马认出是明星,不过在这种地方工作,肯定不是第一次见到名人,很快拿出专业的态度,继续摆弄手里的酒瓶。
傅伯勋笑着走过来,步伐明显比平时快,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沈飞放在椅子里的外套,随即落座。
“沈总,真巧。”傅伯勋极力掩饰激动的心情,目光落在沈飞的侧脸上,想看又不敢多看。
沈飞把酒单推给他,语气带着点慵懒:“我请客。”
“谢谢。”
傅伯勋翻开酒单,点了一杯龙舌兰。
那位有点像维舟的酒保在把酒上齐后,便退到角落里休息,一声不吭。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参加廖总的派对,听说这层有雪茄吧就来看看,您呢?也是受邀参加?”
“不是,碰巧而已。”
“刚才看背影,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喝一杯。”
“好的。”
两人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碰了碰酒杯,各自抿一口。
这时候,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叮铃叮铃的响两声。
沈飞懒洋洋瞄一眼,是维舟打来的电话。
他像对待骚扰电话那样按了拒接,神色一点没变。
傅伯勋根本没有察觉,嗓子还在适应酒保自创的鸡尾酒,辣的头脑愈发清醒。
“沈总,您听说过金榈电影节吗?”傅伯勋清了清嗓子,找到一个不错的话题。
沈飞轻微点头:“嗯,知道。”
“维舟是最佳男主,”傅伯勋害怕沈飞不理解,赶忙解释道,“是一个对演员表示认可的奖项,金榈奖在国内的含金量很高。”
“哦。”沈飞有点不咸不淡,用眼尾扫过傅伯勋的脸,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些。
傅伯勋很快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有种找到共同话题的开心:“我和沈总一样,非常喜欢维舟。”
闻言,沈飞欲要喝酒的动作一顿,用非常缓慢的速度把脸转向傅伯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比外面的夜空还要深邃,“你说什么?”
傅伯勋立马察觉出不对劲,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我的意思是,我对维舟的喜欢和您对他的喜欢一样。”
沈飞盯住杯子思考几秒,随后放下杯子侧过身体,一只胳膊搭在吧台,整张脸往前凑,语气听不出喜怒:“仔细说说,千万别让我产生误会,你要知道,我对你的印象还不错。”
尽管说话的声音并不咄咄逼人,可沈飞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强势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尤其是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
被他这样盯着,难免有些心慌。
傅伯勋这一刻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充满潜在的危险,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
“是演员对演员的欣赏,”傅伯勋快速消化惊慌的情绪,随之而来的是浓厚的忧伤,他变得无比镇定,小心谨慎地斟酌用词,“难道沈总不是吗?”
沈飞还没回答,手机又响了。
第134章 134
距离很近, 傅伯勋看清了来电显示,是一个备注‘小变态’的人打来的电话。
沈飞并不怕被人看见,大大方方地又按了拒接, 随后他拿起手机, 给这个小变态发一条消息,内容是:【在约会,勿打扰。】
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等片刻, 没有接到任何回信和电话,‘小变态’真的不再打扰。
“无关紧要的人,不用在意,”沈飞把手机放在一旁, 这话不像是对傅伯勋说的, 更像是对自己说的,他执起一瓶龙舌兰酒, 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和傅伯勋各倒半杯, 语气礼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慑, “陪我多喝几杯,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
傅伯勋不会拒绝他,可进入嘴里的酒莫名有些苦涩,是一种心理反应。
沈飞还没有回答问题, 只顾喝酒, 看样子是不想回答或忘记了。
说实话,傅伯勋很想知道答案。
“我可不是在灌你酒,”沈飞忽然笑了, 唇角微扬, 眼神中闪烁着慵懒的光芒,“演员对演员的欣赏, 非常不错,你也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意外被夸奖,傅伯勋的眼睛像星星那样闪闪发亮,最重要的是沈飞重提刚才的话头,正好可以顺着说:“那你呢?”
他用‘你’,而不是‘您’。
傅伯勋有意拉近距离,不想在跟沈飞说一些生疏的话,何况沈飞的外表那么年轻俊美,想必他们的年龄不会差太多。
按照廖霆骁的年龄算,沈飞最多比他大三岁。
沈飞一点都无所谓,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没有及时回答,而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好半天之后,等酒保来开新酒的时候,沈飞才低声说句:“我可不是演员。”
傅伯勋听见了,单纯的歪了歪头,一时参不透这话里的意思,而且这时候酒精已经影响思考的能力。
烈酒不仅能影响思路,还能让人忘却烦恼变得兴奋和胆大。
“沈总,可以邀请你到休息室看电影吗?金榈奖最佳影片,贺笙的作品。”
“我的荣幸。”
酒店二层被廖霆骁承包,除了宴会厅和VIP套房,还包括棋牌室和室内高尔夫,保证来参加派对的嘉宾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沈鸿刚把套房的两扇金属门关上,一回头,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何帆。
何帆见到他也有些意外,摆下手,算是打招呼。
自从上次双方见面谈好要和平共处,现在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只要有时间,私下里偶尔出去一起喝酒或喝茶也不是不可能,两人都在彼此身上发现了共同点,成为朋友不奇怪,沈鸿甚至想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何帆认识。
“你在忙什么?”沈鸿迈着与他气质相配的□□步伐往前走,很快来到何帆身边,看见门口堆着不少箱子和礼物盒,产生一丝好奇,“你采购的,还是别人送的,需要我帮忙吗?”
何帆正在整理这些箱子,一边记录一边往休息室里搬,屋里已经摆放很多,还有大捧大捧的鲜花,里面灯光明亮,却不见其他人,维舟的旅行包在沙发上放着,不难猜这是谁的休息室。
有人帮忙干活,当然求之不得。
“谢了。”何帆指了指一摞大小不同的礼物盒,“粉丝送维舟的,麻烦你,跟屋里的放一起就行。”
沈鸿做事很有条理,就算简单的活也能做的规规整整让人眼前一亮。
很快,两人就配合着把堆在门口像小山似的礼物全部挪到休息室里。
“粉丝们知道维舟明天离开S市,竟然把礼物送到酒店,还把电话打到李玫的手机,”何帆打量这些鲜花和礼盒,感叹又惊讶地摇摇头,“他们真厉害,有些事我认为做的很周全,可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幸好喜欢维舟的人都很理智,李玫也说,那些粉丝很有礼貌。”
沈鸿瞅一眼礼物,再看看何帆,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你有压力吗?”
“还好,”何帆一脸镇定自若,“这种事之前也有过,只不过他们是把东西送到公司,这次送到酒店蛮厉害。”
沈鸿神色正经地分析道:“明星好像都有那个什么后援会,据说神通广大。”
“粉丝后援会。”何帆补充道,随后把几个箱子重新规整一番,拍了拍上衣的灰尘,目光重回到沈鸿的脸上,转移了话题,“你在这里,说明沈先生也在,真稀奇,你竟然不守在身边。”
沈鸿无视他的调侃,实话实说:“沈总和朋友在隔壁的休息间看电影,我怎么能打扰。”
何帆两臂交叉横在胸前,不禁为维舟打抱不平:“如果是维舟,你就不会这么放心了。”
令人意外的是沈鸿一改常态,竟然用一种认真又沉重的语气说:“维舟也一样,我以后不会再对他心存戒备。”
“怎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何帆勾起唇角,像第一次认识那样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你和我都懂,”沈鸿不自觉挺直脊背,声音变得更沉重,“他们互相喜欢。”
闻言,何帆逐渐收敛神情,默不作声地与沈鸿对视。
沈鸿背过两只手,接着说:“互有好感的两个人,是不会真的伤害彼此,至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那是他们的事,外人没资格插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沈鸿没有说出口,那就是维舟身上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无条件的相信。
何帆转身走到吧台倒了一杯水,等把水杯递到沈鸿手里时,才开口:“你认为沈飞喜欢维舟?”
“当然,如果不喜欢,沈总是不会允许有人骑在他身上胡作非为,敢这么做的人下场会很惨,也可以换一种说法,他根本不会给别人这种机会”沈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脑子里立马浮现不可描述的画面,他颇为尴尬地喝口水,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越强大的人越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议论。
沈飞就是这样的人,即便被下属撞见被人压,情绪方面也能处理的很好。
“没关系,”沈鸿耳濡目染,学会了如何管理情绪,“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何帆在听了劲爆的消息后,表情一点没变,仿佛早就知道真相,沉稳地回道:“我理解,而且同意你的观点,他们确实喜欢彼此,只不过”何帆底下眸子,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感情和冲突一样多,很难修成正果。”
“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只需要确认沈总的人身安全,”沈鸿将旁观者的态度展现的淋漓尽致,“至于他们是分是合,还是那句话,旁人没资格插手,除非他们提出要求。”
“你说的对。”何帆完全赞同。
两人再一次达成共识。
“又来一批礼物,你想跟我下去喘口气吗?”
“沈总在喝酒,我走不了太远。”
“喝酒?”
“喝的不少,这件事你可以告诉维舟。”
派对十点钟结束,大部分的嘉宾没有离开,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谈生意,或者到棋牌室玩一玩。
在李玫的安排下,维舟和何铭导演单独见面,两人在一间小茶室落座,一边喝茶一边谈合作。
聊起来就是三个小时之久。
让维舟感到意外的是,何铭导演始终记得他,并且在他第一次拿到金禾男配角之后,何铭就想找他拍戏,只是后来出了录音的事儿耽搁了。
拖到现在并不是何铭的原因,而是投资方不允许,害怕维舟因为男同身份翻车,实际情况就是在选角方面导演说的不完全算,最后拍板落实还得看资方的脸色。
现在维舟拿了影帝,作品的票房也不错,名声不臭反而一片叫好,资源也随之而来。
上述这些何铭没有讲出来,但维舟心知肚明。
对此他表示理解,毕竟人家拿钱拍电影不是奔着赔钱去的,不能因为某个演员而冒险。
聊到最后,维舟没有答应出演,他需要时间考虑,最重要的是还没有看剧本。
何铭说会把本子交给李玫,顺便介绍了剧本的题材。
维舟道声谢,这一次的会面就在他们的握手中结束。
片刻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茶室。
维舟把导演送到停场车,看着人上车离开,然后打电话联系何帆。
何帆正在楼上处理礼物,要把所有东西邮寄回A市。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
维舟想直接回住处,打算收拾行李赶明天早上的班机,他对何帆说:“我就不上去了,在车里等你。”
电话里沉默两秒,才传来何帆的声音:“不见见沈先生吗?”
一抹惊讶从维舟脸上闪过,他以为沈飞气呼呼的早就离开了。
现在想起这个反复无常、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维舟的眸子便阴沉几分,他不喜欢对方莫名其妙的发脾气,真心不想惯着。
可是何帆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动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尤其是沈先生那样的人,你可以去问问他原因,总要有人往前迈一步。”
维舟盯着一处出神,许久之后才沉声道:“他在哪里。”
另一头,何帆用手捂住听筒,转头去看正在跟快递员沟通的沈鸿,用眼神询问。
沈鸿说:“隔壁房间,他一个人。”
何帆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说出了房间号。
结束通话,何帆和沈鸿对视一眼,很快又移开。
说好的不插手,怎么变得更积极了?
维舟推开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一打眼便看见坐在沙发正中央的男人。
这是一间标准的总统套房,设计独具匠心,每个细节都经过精心的雕琢,呈现出一派高贵的奢华感,最重要的是空间很大,而外面挂着廖霆骁的名牌。
作为廖霆骁的好友,沈飞无疑是最有资格霸占这间屋子的人。
沈飞以优雅自信的姿态坐在沙发上,宛若坐在王座,左腿叠在右腿,一只手搭在沙发背,双目闭合,眼皮动都不动一下,应该是睡着了。
他前面的实木茶几,摆了两个空酒杯和已经见底的红酒,斜对着的投影仪是一部电影的片尾,被按了暂停。
维舟粗略地打量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视线又回到男人身上,秉持着不能打扰别人休息的好心,他往前走路时几乎没发出半点动静。
然而,闭目养神的男人悠然开口了:“谁让你进来的。”
话说完,沈飞才慢吞吞地掀起眼皮,径直对上维舟投来的目光。
维舟停下步子,隔着十步远的距离打量男人。
沈飞把胳膊从沙发背垂下来,两手交握放在叠起的左腿上,下颌微扬,眼神朦胧又深邃,好像在试图凝聚思绪,进入一种冥想状态。
“回答问题,进来做什么。”
显然,男人的心情不佳,而且带着醉意。
维舟冷下脸,感到失望,颇为冷淡地说:“我就不该来见你。”
闻言,沈飞的瞳孔变得漆黑,像染了墨水,黑的不正常,眼底涌动的东西引人深思。
维舟与其对视片刻,心里生出一股烦躁,转身打算离开。
等他走到门口时,毫无意外地被人叫住了。
“对,你该去找你的老情人。”沈飞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和酒保的对话,纠结不到两秒下定决心,倏地睁开漆黑又明亮的双眼,接着上句说:“维舟,我知道他是谁,我找到了让你又爱又恨的人,是一个长相跟我有点相似,有点才华但不多的音乐制作人,他见过你的母亲,他在你的公司有位置,他还为你的电影写过曲子。”
沈飞说到最后,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周身环绕着层层戾气,感觉会随时拿起红酒瓶朝门口砸过去。
维舟转过身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沈飞那张脸宛若严冬之雪,冷冽而充满审视,他把两手插进兜里,利落地一脚踢开碍事的茶几,迈着比豹子还优雅的步伐逐渐靠近维舟。
走到跟前,他伸出一只手,点了点维舟的胸膛,语气中散发的寒意深入骨髓:“你敢说,你没把我当成他?”
维舟还在回味刚才那番话,结合沈飞近期的表现,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还不太确定:“你是说许临?”
沈飞眼眸微眯,鼻子要喷火了:“叫全名!”
维舟不予理会,眼睛看向别处,认真地思索一会儿,忽然笑了。
“笑什么?”沈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眸中溢出点不明显的忐忑,“被我说中了,对吗?”
“不全对,”维舟面对威胁不惊,内心的镇定令人折服,“确实有一位跟你神似的朋友,可他不是我的老情人,我不爱他,更不恨他。”
“前男友?”
“也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你踏马还跟我装,”沈飞脑子一热,两只手揪住维舟的衣领,“见过家长的人了,这叫关系还不错?”
维舟扬起眉毛:“所以你在吃醋吗?”
“并不是,”沈飞放开维舟的衣领,还手欠的推了一把,整个人摆出最冷傲的姿态,“他不配让我吃醋,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最讨厌被人戏弄,上床是一回事,做替身是另一回事,我不在乎你跟我做的时候有没有带感情,但绝不能他妈的把我想象成别人。”
话说到这份上,维舟是全明白了,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在这之前,他出于好奇心,问道:“如果我真的把你当成边许临,你会怎么做?”
沈飞攥紧拳头,做好随时干架的准备,咬着牙说:“大不了去戒毒所,我把你戒了。”
这句话莫名取悦到维舟,来时的不悦一扫而空。
他把沈飞的拳头放在两人面前,一点点地掰开手指,摸上了对方滚烫的掌心。
“我告诉你,为什么会带许临回家”
维舟仅用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讲清楚,包括何帆为什么找边许临来假扮男友,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和沈飞长的相似。
“你不是很牛逼吗?”维舟半是天真,半是嘲弄的样子,“查我户口本,竟然不知道我是先认识你,之后才认识边许临。”
沈飞怔忡几秒,恍若如梦初醒,很快又变得半信半疑,充满刺探道:“是不是在骗我,就算不是边许临,肯定也有这么个人,你的眼神不会说谎,最起码在失意的时候不会。”
“我不骗人,”维舟看一眼腕表,赶时间的皱皱眉,“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是不信,我也无能为力,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你这混蛋!”沈飞在维舟要转身的刹那,手疾眼快地又一次揪住对方的衣领,这次更加用力,直接把人抵在门上,对准那薄情的嘴唇就咬了一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维舟舔舐被咬的下唇,有点疼,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不然?”
沈飞的两只手往下移,从揪衣领改为搂腰,几乎是趴在维舟身上,眸中的戾气渐渐褪去,眸光变得生动而蛊惑,语气也从不可一世转为沙哑低沉:“你□□的时候要是敢叫别人的名字,我绝对把你的头拧下来。”
维舟捏住他的下颌,声音柔滑而富有质感:“没有别人,只有沈飞。”
“终于说句人话了”沈飞放松身心后酒劲也跟着回归,懒得再去思考,讪讪道:“信你一次,晚点走,我让沈鸿送你。”
“我昨晚就没怎么睡觉。”
“少废话,你弟弟可不是这么说的。”
时间从指缝里溜走,在幽深的黑夜,有些人的手总是控制不住的紧紧抓住床单。
“伸直了,再分一点,不是胳膊,是你的**懂吗。”
“妈的!已经是极限了。”
第135章 135
晨光熹微时刻, 屋里光线还很暗,沈飞在半睡半醒间醒来一次,发现维舟趴在他背上睡得挺香, 呼出的气息刚好拂过他的耳尖。
可能是他的身体有些疲倦, 迷迷糊糊中竟然觉得这种场景很熟悉,好像经历了无数次,由于意识没有完全清醒, 他也就没深究这种感觉,没多会儿又睡着了。
第二次睁眼时外面的阳光已经挡不住,大片金黄色的光晕投射到地板和床上,沈飞的脸刚好面对窗户, 如此耀眼的日光使他不得不快速苏醒, 他动了动胳膊,感觉背部飘轻, 没有一点重力。
原本趴在他身上的男人不见了。
【走了吗?】
沈飞缓慢地眨动双眼, 猜测维舟赶飞机去了。
本不该多想, 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每次结束维舟都不会逗留太久,搞得他像泄YU工具。
宿醉并没有让沈飞感到头痛,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昨夜喝了不少酒, 但没有失忆。
他记得自己和维舟之间的对话,谈到一个他最不想提起的名字,他知道维舟是一个不屑于说谎的人, 可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边许临, 那会是谁?
还是他真的搞错了,从始至终没有这么个人, 一直是他疑神疑鬼。
思及此,沈飞撩开身上的被单,打算坐起身。
可当他挪动双腿时,一只脚碰到了一块灼热的皮肤,那是另一人的温度。
一抹惊喜之色在他眼底溢出,他在床上慢慢转过身子,如愿以偿地看见了维舟宁静的睡颜。
维舟不着寸缕地仰躺,露出满是草莓的胸膛,睡姿还是很温顺的,面部放松,脸色微红,长睫覆在眼睑上,呼吸的节奏轻柔而沉稳,像一个安详的天使。
两人头一次在一张床上迎接早晨的阳光,沈飞之前想象过这种场面,果然如预想中那样令人悸动。
他用手肘撑住上半身,保持一种别扭的姿势看半天,随即伸出手指去戳维舟的脸蛋,奇迹般地维舟竟然没什么反应。
“可能真的三天没睡觉”沈飞低语,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忽然,他觉得不太对劲,拿起摆在床头的手表看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半。
他记得维舟要赶七点的班机,看来已经错过了。
真稀奇,维舟竟然也有睡过头的时候。
放下手表时,沈飞看见维舟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一大堆未接来电,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沈飞自然而然地拿起手机,输入密码解开,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还有演员工作室几十条群消息。
沈飞刚想把人推醒,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怔住,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维舟的手机密码,而且表现的那么自然。
难道是他昨晚迷糊中看见或听见了密码,潜意识记住,除了这种可能,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把手机悄悄放回原位,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等那种奇怪的感觉消散后,他才霸道地摸上维舟的脸颊,从下巴开始,一直摸到头顶,然后又从头发移到耳朵。
维舟闭着眼睛皱眉头,终于被他扰醒了。
“你沈飞?”维舟睡眼惺忪地看着上方的男人,这一幕恍若梦境,那种分不清前世今生的感觉又来了。
沈飞不悦地捏住他脸上的肉拧了拧:“除了我,还能有谁。”
维舟带点起床气地拍开那只手,感到头痛地摁了两下太阳穴,嗓音格外沙哑:“几点了。”
“恭喜你,已经错过最早的班机。”
说完,沈飞挪动身体下床。
昨夜的维舟温柔有耐心,而且只要两次,所以沈飞这回起床没像前两次那样活动不便,除了有点酸胀外没感到其他不适,走起路来相当自如,甚至给人精力充沛的感觉。
反倒是维舟不太一样,坐起身后半天没动弹,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蓬乱的头发,盯住某一处发呆。
他的脸颊挂红,声音沙哑,反应也比平时慢。
沈飞想到一个可能,眼眸瞬间放亮,快步走到床前,一手袭上维舟的额头,接收到掌心传来的热度,惊奇地说:“你发烧了。”
维舟慢悠悠抬起脸,沉静地回望,没有否认。
下一刻,沈飞就绷不住了,弯着腰笑起来:“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
维舟摇摇头,一副无语的样子。
他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拿过短裤套上,绕过幸灾乐祸的沈飞,径直朝浴室走去。
沈飞笑够了,追上他从后面搂住腰,一边抚摸他的腹肌一边低声说:“是因为生病才留下来的吗?”
维舟刮了刮泛痒的喉咙,有些不解:“重要吗?”
“还行,我又不是非要你陪着起床,”沈飞亲了亲他的耳垂,两只手越来越过分,“其实是我想陪你,看着你睁眼还挺浪漫的。”
维舟扒开那两只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别贫嘴,放开我,我要洗澡。”
“别用冷水,你身上冒热气呢。”沈飞依言放手,欠欠地在维舟的胯部拍了一巴掌。
维舟意外的没还手,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避免天雷勾地火,沈飞特意去外厅的洗手间洗漱。
后来两个人一起出来,在卧室换好衣服,沈鸿也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会客厅,带来了早餐和感冒药。
维舟确实生病了,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症状和沈飞之前如出一辙,低烧又咳嗽,头脑发沉,浑身冒冷汗想睡觉。
“你也有今天。”沈飞说着风凉话,似乎找回一点面子。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言行举止充满关切,沈飞叫来医生和护工贴身照顾维舟,并且发挥实力,不嫌麻烦地安排一架飞机送人回A市。
当天中午,维舟跟何帆就提着包回到A市的住所。
私人医生和护工仍然跟在他们身边,无论维舟怎么婉言相劝,这两个人就是不肯离开,一定要确保维舟康复才行。
维舟只好打电话联系沈飞,这才恢复‘自由’。
电话里两人没说太多,少见地客气两句,他说谢谢,他说不客气,莫名的有点尴尬。
至于为什么,维舟认为跟昨晚的对话有关,想必是沈飞后知后觉地感到‘替身’这种误会有些小儿科,竟然独自纠结了那么久,为一个假男友吃醋而不好意思。
后来沈飞的反应,证实了维舟的猜想。
晚间八点多,皓月当空。
维舟拖着低烧的身体来到公司开会,进入茶室时,他收到沈飞发来的信息,很长的一段:【今天你走的很急,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关于昨晚的事你别多想,我当时喝酒了,你知道,酒精有时候会让人变蠢,而更蠢的是人们明知道还要用它来麻痹自己,我平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如果保持清醒,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不过结果都是一样,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以后不会再问同样的问题,这件事可以翻篇了。只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你需要带一个男朋友回家见母亲,为什么何帆要找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维舟知道沈飞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他满足了对方,回道:【他觉得我看上你了。】
沈飞:【他的感觉对吗?】
维舟:【一半一半。】
沈飞:【你当时为什么不找我呢?】
维舟陷入一阵沉默,盯着对话框看半晌,神色变得晦暗难懂,随后回一条:【你太贵,我请不起。】
沈飞回复:【你也学会用玩笑话掩饰事实(假笑)。】
维舟边思考边打字:【一开始没想跟你深接触。】
沈飞:【实话果然不好听,可还是要听。】
维舟:【有些实话,不听为妙,尤其是你这样的无神论,不是所有的实话都有存在的意义,你说这件事翻篇了,我希望你是认真的。】
沈飞:【绝对认真,以后不会再提。】
维舟:【谢谢你的医生。】
沈飞:【不用谢,记得按时吃药,感冒真的挺不好受。】
维舟:【是。】
他们竟然可以心平气和的聊天,时长打破了历史记录,感觉鸡蛋就要自己跑下山了。
这边结束聊天,正好施万渝和导演抱着电脑走进茶室。
他俩坐在维舟对面,没多久又进来几个人,都是《郝先生》剧组的成员,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
维舟每次说完话都要喝水,施万渝调侃他加入A市最后一批流行感冒的队伍。
这场临时会议进行到很晚才结束,主要落实两件事,精神疗养院的剧情有添加,已经杀青的魏昕还得叫回来,还有导演决定先拍《历史学家》这个最烧钱的故事,经费方面需要财务积极配合。
从公司出来,刚好零点整。
维舟没想到会在跳蚤影业的大门前和傅伯勋碰上,打过招呼才知道,对方是刚刚从片场下工,路过这里来找贺笙吃夜宵。
傅伯勋一见到维舟,便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沈飞那模棱两可的答案,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些忧郁,还有点庆幸,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欣赏维舟的本能。
“维舟,一起吗?”傅伯勋往后一指,恰好是边穿外套边走过来的贺笙。
维舟身体不舒服,想早点回家睡觉,婉拒了。
他和傅伯勋握手告别,顺便冲贺笙摆下手。
贺笙走到他们跟前,系着衣服的纽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俩站在这里说悄悄话也不怕被人拍到,好心提醒,你俩组CP了。”
其实在典礼结束的当晚,这件事就有眉目了。
影帝风波在发酵,傅伯勋的粉丝闹得特别厉害,而媒体报出了傅伯勋的采访视频和两人的合照,然后就有人打头阵,在闹哄哄的贴子里发出一条评论:【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傅伯勋笑得有点宠是怎么回事,好好嗑】
没多久,这种言论就屡见不鲜了。
维舟和傅伯勋本人都不怎么在意,对此一笑置之。
分别之际,傅伯勋问维舟可不可以去片场探班,维舟有些意外,点头答应了,两人当即约好时间
回到A市的头几天,维舟一刻不耽误地进入片场拍戏。
他的病没有严重,可始终没好,反复低烧,吃药也不管用。
施万渝颇有经验地说:“熬过劲就好了。”
熬到第五天,终于康复了。
而在这期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例如源源不断的影视资源,各种节目的邀约,还有一大堆采访。
李玫按照维舟的意思全部推掉了,至于那些剧本,由她亲自筛选后再交给维舟。
有关《足迹的回声》这部电影也掀起不小动静,在金榈拿到部分奖座后,又入围了海港电影节和A市时代电影节,并且获得了大众传媒最喜爱电影奖,而维舟提名了海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
海港电影曾经有过一段很长的辉煌时期,大概十年前开始走下坡路,近几年更是找不到出彩的作品,如今不再受电影人的重视。
在推掉一些大大小小的典礼后,维舟决定受邀出席海港电影节,不管能不能拿到奖,他都想去看看,主要是想见一见自己喜欢的导演。
相比之下,贺笙的《失地》走得更远,凭借故事更深层的内核与立意,直接加入亚洲电影节的名单,还获得了一项国际电影奖,在邻国也收获颇多,拿奖拿到手软,可谓是一战成名。
傅伯勋在金榈没有拿到最佳男主,最终在鄂萍市的金秋国际电影节如愿以偿。
三金之一,可喜可贺。
维舟得知消息后,特意打电话祝贺。
那是一个多云转晴的日子,他刚拍完疗养院的戏份,准备第二天去海港参加活动,这天也是和傅伯勋约好探班的日期。
“恭喜,真心为你高兴,实至名归。”
“谢谢,晚点见。”
此时此刻的他们都不知道,两人的交锋才真正开始。
第136章 136
小雨飘一夜, 雨停也不见阳光,阴沉的天气持续到中午才转晴。
到了下午两点,整个A市仿佛在一瞬间放晴, 阳光来的热烈, 令人精神焕发,也热的人满身是汗。
这个时节,城市里已经有人穿短袖了。
维舟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上午给傅伯勋打电话道贺,确定了见面的时间点,然后一直拍戏,午饭后他的戏份暂停, 可以休息几个小时, 要等到导演拍完配角的戏,晚上找时间补他的镜头。
最近他在拍《历史学家》的剧情, 听名字就知道这个角色给了他多大压力, 几乎是独角戏, 百分之九十的场景是特效,他在绿布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天,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之前饰演的女装大佬和愤怒青年驾驭良好,可历史学家是位老者, 维舟挪出很多时间去跟老人相处, 专门找那些有知识底蕴的学者,了解他们的谈吐方式和走路姿势,包括一些老年病, 每天除去上工的时间, 他几乎都跟老学者混在一起。
如此年轻的男演员可以大胆挑战老人,那是因为维舟有一个技术超群的化妆师, 他从蔚洲挖来的人才,神乎其神的一双手宛若马良拿到了神笔。
化妆师为维舟准备两个版本,一个是类似老年爱因斯坦的模样,另一个是威仪俨然充满智慧和傲慢的老年形象。
维舟试妆后,他和导演都认为后者更符合人物,为此,他在短期内迅速减重,大约瘦了十五斤,身形变得瘦削,换上服装老师准备的戏服,他站在镜头里,身上散发的光辉与其说是人生阅历的磨砺淘洗,不如说是学识涵养的千锤百炼。
形象很遂心意,唯独化妆时间过于漫长,需要三个小时之久。
维舟时刻小心翼翼,即便热的满身是汗也不敢去洗澡,不止脸需要保护,他那满是褶皱的双手也需要用心维护,实在难忍便把衣服换了,头套摘了。
傅伯勋按照约定时间前来探班,进入演员休息室的时候,第一眼就是这副画面。
维舟穿着宽松的T恤,露出精瘦的胳膊和极为突兀的双手,黑色的头发被发网包住,脸上的皱纹如同一条条小溪,流淌着过去的故事和感情,下巴蓄满漂亮光滑的白胡须,他坐在一张软椅里,斜着身子,屋里的空调温度极低。
“嗨,进来坐。”
维舟及时打招呼,不然傅伯勋会以为自己进错屋了。
“维舟?”傅伯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将人从头到脚细细地再看一遍,“我的天,你不说话我真的很难认出来,还以为是戏剧学院请来的老师,你的脸怎么了。”
“化妆师的功劳,老年斑。”
维舟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对面,邀请客人落座。
两人的距离拉近,互相瞅瞅,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傅伯勋握了握维舟的手,很快松开,一双带笑的眼睛反复打量,感慨又惊讶:“你瘦了好多。”
上次在跳蚤影业分别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之久,维舟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
维舟对着小镜子用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昂贵的白胡须,轻笑道:“不瘦不行啊,角色需要。”
“怎么瘦下来的?”傅伯勋想吸取一点经验。
“用最快的办法,我跟搏击运动员学的,锻炼,禁食,只吃蔬菜,”维舟继续梳着他的胡子,竟然有点为老不尊的感觉,“真是难为我这个吃货了。”
傅伯勋满眼真挚道:“注意身体。”
“谢谢,不会有事,营养方面跟得上。”维舟脸上的笑容扩大,不再摆弄胡须,拿起桌上更加昂贵的老年假发,温柔地梳起来,“本来这个角色是想找一位话剧老师,可惜没谈妥,各种杂七杂八的原因,现在拍电影真麻烦。”
“确实,整个系统变复杂了,不像以前,导演和演员就位就能开机,拍完就能播,”傅伯勋笑着叹口气,“现在还要搞宣发,一大堆事情要做。”
维舟会意地点头,站起身说:“喝点什么,要不要来杯冰啤?”
“你可以喝酒吗?”
“少喝一点没问题,天气闷热。”
“OK,我也要一杯。”
他们支起一张小圆桌,面对面坐着,一边喝啤酒一边闲聊起来。
最初的氛围还有些客套,话题围绕着维舟的老人形象和正在拍摄的影片,几杯酒下肚后,两人觉得很投缘,慢慢地就聊开了,谈话内容不再局限于影视圈,开始透露个人爱好,他说他喜欢游泳,他说他喜欢足球。
维舟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叶和烟斗,还有薄纸,闲来无事的卷着烟,时不时拿起酒杯喝一口,同时听着傅伯勋嘴里吐出来的话。
“你卷烟做什么?”傅伯勋很好奇,拿起烟斗仔细瞧瞧。
维舟说:“我是半个道具师,拍戏用。”
“你抽烟吗?”
“平时不抽,最近比较频繁,晚上有书房戏,需要抽这种烟。”
“现在来点怎么样?”
“你可以?”
“绝对没问题。”
就这样,两人又抽起叶子烟来了,隔着一张圆桌,喝一杯抽两口,空气中飘着白雾,远看真的像祖孙俩在享受惬意的退休时光。
叶子烟和市面上那些五花八门的香烟不同,老人更钟情于叶子烟,也叫旱烟,劲道足,抽起来过瘾,维舟是通过张岩找到地里产出的烟叶,没有化学物质的污染,可以说是烟中的‘绿色食品’。
“你真像我爷爷,就差一盘象棋了,”傅伯勋抬了抬手里的烟斗,“我爷爷不到十岁就开始抽旱烟,他跟我说,用烟斗抽烟也是一种权威,一般是一家之主。”
维舟的眉毛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坏笑:“哦,那你该叫我一声吗?”
傅伯勋吐出一团烟雾,笑容比他还有意思:“现在是我拿着烟斗。”
话落,他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笑声都传到了隔壁。
导演来敲门,特意过来看一眼维舟的妆容,确认不影响拍戏,匆匆打声招呼便走了。
话题自然而然就拐到导演身上,维舟认真地夸赞道:“非常不错的青年导演,有想法,有技巧,也有感情,不输一些大导演。”
傅伯勋若有所思地点头:“遇见你这样的老板很幸运,愿意给年轻人机会。”
“我们也是年轻人。”维舟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两只手搭在桌上,又卷起烟叶。
傅伯勋的视线落在他那双满是褶皱的手,忽然换一种诚意满满的腔调说:“维舟,我特别喜欢你,而且很佩服你,我就没有你那份勇气。”
维舟卷烟的动作慢下来,“你是指?”
“像我们这样的人,”傅伯勋无奈地摊开手,嘴角的浅笑略微苦涩,“我不敢,如果我和你发生了同样的事,我会第一时间澄清,可你没有,你不怕别人知道你的性取向。”
维舟沉默下来,慢悠悠卷着烟叶,摆出一副倾听者的姿态。
他一点也不惊讶,很久之前就知道傅伯勋和他是同类。
傅伯勋低垂着眼眸,盯住酒杯说:“我害怕,粉丝们肯定接受不了,我不敢冒险,害怕失去一切。”
维舟继续保持沉默,这种时候说安慰的话好像不太合适。
只是有些惊讶,想不到傅伯勋会对他说出如此私密的话。
傅伯勋喝一口啤酒,放下空杯子,笑着说:“所以我特别喜欢你,很想跟你做朋友,不仅是欣赏你的表演,还因为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可能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维舟开了口,拿过对方手中的烟斗,捣进去一些烟叶,“我是光脚不怕穿鞋,你不一样,你是偶像派,有顾虑正常。”
说完,他把烟斗还给傅伯勋,帮忙点了火。
傅伯勋隔着火光看他,露出一抹忧郁又温暖的笑容:“维舟,你身上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毫无戒备的吐露心声。”
“后悔吗?”
“不,虽然我们接触的不多,但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冰啤酒和叶子烟没有扰乱维舟的思维,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有灵感,傍晚在补拍教授的戏份时,他入戏特别快,很顺利的就把书房的戏拍完。
片场的人都说他不再是维舟,而是一个胡子花白却充满学者风度的老教授,包括他的声音。
在和傅伯勋畅聊了一下午后,维舟知道自己多一个朋友,真正的朋友。
娱乐圈里的友谊很难分辨,他和傅伯勋这种投缘的真不多,而像傅伯勋那样真实的人少之又少,没接触之前他就清楚对方的为人,原因很简单,不真实的人不会成为贺笙的朋友。
明天一早就要前往海港市,在这之前的夜晚,维舟还有一件事想完成。
他打电话联系何帆,让何帆探探沈飞的行踪。
自从上次在S市分别,不止是他忙得脚打后脑勺,沈飞也是全国各地的飞来飞去,据说前段时间去M国处理公事,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何帆很快给出准确的消息,昨天夜里一点,沈飞的私人飞机降落在A市。
维舟说:“告诉沈鸿,我要给沈飞一个惊喜。”
晚间十点钟,A市半山别墅。
沈飞倒时差加上舟车劳顿,连续睡了十几个小时才醒。
他在卧室里洗澡,用了二十分钟,出来时披着一件黑色浴袍,在去书房处理文件之前,他先迈着优哉游哉的步伐走到窗边观赏夜景。
现在只要站在这个角度往下看,他就会想起维舟靠在车身向他招手的画面。
他们有大半个月没见,或许是成年人特有的理性,思念的感觉并没有强烈到影响生活和工作。
不过此时的沈飞确实有些惆怅,不禁心里起疑,维舟是不是真的在要过他几次后就失去兴趣,他俩之间的游戏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想到这里,沈飞的眸色沉了沉,不经意地朝窗外看去,然而这一眼,令他的身体僵在原地好几秒。
楼下的园子里,一颗石榴树前站着一位身穿衬衫和马甲的老者,手持一根黑色金属拐杖,微微驮着背,一头白发在黑夜里格外引人瞩目,那双鬼火般的眼睛也一样不容忽视。
沈飞盯住看两眼,逐渐露出错愕的表情,随即侧过身移开视线。
这个老头怎么有点像他去世的曾祖父?
他很小的时候见过,印象里就是这身打扮,而且书房里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半夜的为什么会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别墅里,还像幽灵一样与他对视,他确定沈鸿没有通知他有客来访。
“难道见鬼了”沈飞低声自语,再朝下面看去时,老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园,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第137章 137
“有客人来吗?”
“没有。”
“确定?”
“是的。”
无论是人是鬼, 沈飞选择相信沈鸿。
【肯定是最近太忙太累看眼花了】
沈飞这样告诉自己,捏了捏眉心,决定去书房处理那些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的合作文案。
书房和卧室在同一层, 两个方向, 隔着一个长廊。
他从卧室出来,一抬头便能看见另一头的书房,书房门口的画面也是一目了然。
然而就是眨眼的工夫, 方才在林园里瞥见的不可思议的一幕情景再现,那个与他曾祖父有七分相似的白胡子老头竟然站在书房门口,弓着腰,两人视线相连的刹那, 老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随即一个闪身飘进书房。
没错,是飘进去的。
沈飞整张脸瞬间布满乌云, 他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但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出于一种自然的防范意识,他快速踅回卧室,脚步迅捷,直奔柜子里的暗格, 可他把手伸进暗格时才想起, 这里是A市,他的手枪不在。
很快,他找到别的防身武器, 颇有气势的三节棍, 是从维舟赠送的轮椅卸下来的零件组装而成,沈鸿不仅武力值高, 还是一个武器大师。
沈飞拿着三节棍前往书房,决定亲自会一会诡异而神秘的老头,但愿手里的东西用不上。
书房非常宽敞,四周都是书柜,进门是会客区,书桌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有一个按摩椅,沈飞平时喜欢躺在上面看书或午睡,此时屋里黑黢黢一片,只有书柜角落里有一盏落地灯亮着,灯光呈暗红色,像一只受伤的眼睛。
沈飞第一次从这间屋子里看出可以拍恐怖片的潜质。
恰在此时,书桌旁的一扇窗户吹进来一阵夜风,撩起案上的书籍,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真不错,老天爷都帮着加戏。
他攥紧手里的三节棍,眼睛瞄向倚在角落里的棒球棍,准备随时更换武器。
目光在空旷的书房睃巡一圈,忽然好奇心战胜了所有,他真的想知道白胡子老头到底是人是鬼,是敌是友,他迈着谨慎的步伐朝书桌走去,慢慢地来到桌前,看见书籍上放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千万别回头!】
“”
沈飞的眼皮突突直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过于紧绷,这个鬼老头大概不知道他是个天生反骨的人。
他几乎没犹豫,猛地转过身来,并且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三节棍,打算见到什么就敲什么。
然而迎接他的是空气。
空气也变得不同寻常,充满神秘和危险的味道。
沈飞的一双黑色眼睛像泡在蛋清里的葡萄一样明亮深邃,他盯住书房门口,眼睁睁看着那扇门一点点自动关上,下一秒,门后出现一道瘦高的身影,借着暗红的灯光,几缕白发若隐若现,如同鬼魅的化身。
“谁?”沈飞沉声开口,眯着眼眸打量门后的影子,不敢移开视线,害怕眨眼间人又消失了。
“小飞,你不记得我了?”
影子的声音异常沙哑,与他老者的外貌很匹配。
尽管如此,沈飞还是听出一丝端倪,总觉得有些耳熟。
“走近一点看看,说不定我就记起你了。”沈飞说着慢慢往前走,适应了昏暗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审视着愈来愈接近的黑影。
走到书房中间的位置,沈飞后知后觉地一拍巴掌,说:“粥粥,开灯。”
接收到主人命令的人工智能,立马点亮屋子里的所有射灯。
一瞬间,耀眼的光芒照亮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个站在门口的白发老人。
“是人是鬼?”沈飞冰冷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好奇,“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白发老人扯唇微笑,相比刚才的模样,这会儿显得十分慈爱,用一只手比画一下,声音依然沙哑无力:“飘进来的。”
“放屁。”沈飞越来越觉得老头眼熟,歪头打量起来,“装神弄鬼衣品真不怎么样,不会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吧。”
白发老者摇摇头,捋着胡须说:“你可真不懂得尊老爱幼。”
这回是真声,非常年轻舒朗的嗓音,与其外貌极不相符。
“维舟!”沈飞立马认出声音的主人,惊讶到没有管理好表情,瞪圆眼睛,半张着嘴巴将人从头看到脚。
维舟不再伪装,挺直腰板,顺了顺手里的金属拐杖,整个人一下子高了不少。
“是我,”他摊开手,罕见地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怎么样,没认出来吧。”
沈飞逐渐收敛惊讶的神情,脸色变得跟锅底一样黑:“你是不是有病。”
维舟用皱巴巴的手摸着白胡子,有点玩世不恭:“是有一点,已经治好了。”
“你装鬼吓唬我?”沈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成年人干出来的事,他抖了抖手里的三节棍,“如果我手里的东西是枪,早就把你崩了。”
“还好不是,我吓到你了?”维舟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无所谓。
沈飞想起自己刚才转身举起三节棍打空气的愚蠢反应,装模作样地挺起胸膛,轻咳一声道:“当然没有。”
“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撂下这句轻飘飘的话,维舟朝着书房里面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沈飞默默地呼出一口气。
“你是怎么进来的,沈鸿知道吗?”沈飞追上维舟,拽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身体掰过来。
两人面对面,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刚好落在他们身上。
维舟经过修饰的一张脸,时而和蔼可亲,时而不苟言笑,所有细节一一展现在沈飞眼前。
“沈鸿知道我要来,”维舟顶着一张老脸发出富有磁性的声音,“我说要给你一个惊喜,他觉得是件好事。”
“真够无聊的。”
沈飞的嘴角抽搐一下。
惊讶和紧张的情绪已经彻底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浓厚的兴趣和玩心。
“这是真的假的。”沈飞边说边上手,拽了拽维舟下巴的白胡子。
维舟赶忙用手护住,夸张的跳出去一米远,小心翼翼地摸着心爱的胡须,瓮声瓮气道:“别乱碰,可贵了,道具师很辛苦才找到的。”
沈飞冷哼,双手还胸打量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脸色一变:“你怎么瘦了。”
话落,他又一次朝他靠近。
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沈飞张开手臂一把抱住维舟,轻而易举地把人搂在怀里。
维舟没有躲避,反而放松地把下巴搭在沈飞的肩膀,感受男人体内传来的热度和力量。
“是瘦了一点,”维舟不忘保护自己的胡须,“还好吧,没那么明显。”
“这还不明显?”沈飞抚摸他的脊背,满手都是骨头,感觉心脏都蜷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生病了?还是被人下药了。”
维舟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无奈,似乎对男人的想象力感到深深的无语:“豪门恩怨我不懂,我想下药这种事应该不会有幸让我碰见。”
沈飞的眸色一沉,轻轻地摸上维舟的白发,说:“不会的,有我在,没人敢碰你。”
“扯远了,我是让你抱在怀里,可没想过要小鸟依人,”维舟退开一点身子,目光直视沈飞的眼睛,“我都扮成你的祖父了,还不明白吗?”
“你是说”沈飞捧住近在咫尺的老脸,“你在演老头?”
维舟挑起白色的眉毛,脸上的皱纹特别生动,“是啊,不演老头演什么,演男神吗?可惜没人找我演偶像剧。”
“还是演老头吧。”沈飞重新把人搂在怀里,上下其手地抚摸着,颇为感慨地说句:“真苗条。”
“你可以?”维舟的语气中夹杂着挑衅。
沈飞不信邪,端起这张老脸就想亲,关键时刻却犹豫了,脑子里想的都是曾祖父的黑白照,他缓慢地摇摇头,决定认输:“不可以,太别扭了,你赶紧去洗掉。”
维舟轻笑:“还以为你荤素不忌呢。”
“快去,你身上有大烟味儿,一起洗掉。”
“事儿真多。”
卸妆加洗澡需要一段时间,进浴室之前,维舟把自己的背包拿到书房,找出一个优盘,他告诉沈飞,里面是《郝先生》这部戏的特效视频,他想让沈飞看看效果。
沈飞把优盘插进笔记本电脑,一边操作一边讪讪地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维舟在脸上比画一圈:“还有洗澡,借你浴室一用。”
沈飞一摆手,目光落在电脑显示器上,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大概过去一个小时,维舟卸去一身装扮,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回到书房。
他这样显得更瘦,一双腿修长笔直,皮肤也比前段时间白皙,看上去十分稚嫩。
沈飞打眼一瞧,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当时的维舟站在路边,就像现在这样,水灵灵的一个大男孩。
算下日子,他们竟然认识两年多了。
“就算是拍戏需要,也要注意身体,”沈飞眼里溢出几点心疼,但他把脸转开了,没让维舟看见,“我不喜欢你太瘦的样子。”
维舟没有搭话,沉默着走到书桌旁,坐进一把软椅里,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擦到半干的程度,他站起身去拿自己的背包,谨小慎微地将假发和胡须装进包里。
沈飞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一双手,故作不经意地问:“你今晚还走吗?”
“嗯,”维舟轻声说,“等会就走。”
闻言,沈飞把电脑里的视频暂停,身体控制着转椅面向维舟忙碌的背影,一手摸着下颌,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既然不打算过夜,你这么晚来郊区找我做什么,真的只是想装老人玩一玩,还是专门来洗个澡。”
“我明天去海港,”维舟转过身来面对男人,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罕见地闪躲一下,“去参加电影节,回来要拍《郝先生》的最后一个剧情,可能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你。”
【那又怎么样,说这些做什么?】
沈飞只觉自己的心脏如同琴弦被轻轻拨动,那一下真的激起了内心深处的巨浪,导致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咚咚咚”的响声快要冲破胸膛爆出来。
假如给他的心脏按上两个翅膀,现在一定会飞到维舟面前手舞足蹈。
他摸了摸喉咙,轻咳一声,不露声色道:“什么意思,你可以说的再明白一点。”
维舟低垂下眼睫,像是在掩盖羞意,很快又抬起来,眼里是充满干净清澈的光芒:“我会很忙,走之前想见你一面,就是这样,想见你,我就来了。”
沈飞顾不上其他,倏地从转椅里站起来走到维舟跟前,两只手按住维舟的肩膀,低沉的语气犹如一场温暖的雨:“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你。”
维舟把他的两只手从肩膀上拿下来,站直了身体说:“不方便探班。”
“你总有私人的时间,”沈飞不肯放弃,“你总是要睡觉的。”
“不是那么回事,我想把所有精力放在人物上,最后一个角色很难把握,比老头还难,“维舟掀起眼眸,直直地望进沈飞的眼睛里,从中探出一点奇异的光芒,他说出一句令人期待的话,“你的出现,会影响我。”
沈飞的嘴角泛起一丝轻快的笑意:“我是该感到骄傲呢,还是埋怨你太敬业。”
“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做好,”维舟满眼认真,“我热爱演员这个职业,不想辜负喜欢我的观众。”
沈飞带点试探性地开玩笑:“谁要是做你的男朋友,岂不是很亏?”
维舟以同样的口吻回道:“支持我的人,才会成为我的男朋友。”
沈飞一时沉默下来,嘴角依然挂着浅笑,长而卷翘的眼睫上上下下地扇动着,随后抬起明亮的眸子,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压低嗓音说:“你觉得我怎么样,要不要试着交往?”
末了,他扬起下巴,温柔地补充一句:“我支持你。”
维舟仔细端详他的五官,心中升腾起一股久违的伤感,“我给你做炮友,不好吗?”
“不是特别好,”沈飞一点点凑近,“炮友的权限太低,我想关心你都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维舟迟疑地动了动唇角,停顿几秒才道:“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
沈飞毫不在意:“我知道,等你回来。”
“我会考虑。”维舟说完便低下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不再看沈飞的眼睛,转身去拿自己的背包,快速收拾两下想要离开。
沈飞从后面抱住他,手臂横在他的胸前,尽管动作非常温柔,可却在无声中展示出惊人的强势特质,指尖的每一次移动,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有那么一瞬间,维舟感觉回到了从前,他被沈飞牢牢控制,他又一次陷在沈飞强势的温柔里,既舍不得也没办法逃出来。
“放开我。”维舟清醒过来,嗓子有点哑了。
沈飞有些不解地松手,这个过程很慢,然后把维舟的身体转过来,抬起他的脸,柔声问:“不舒服吗?”
“有点饿。”维舟摸了摸胃部。
沈飞转身去拿电话,一边联系沈鸿一边说:“我让人送点吃的上来,吃完再走。”
维舟点点头,坐在一边等着。
沈飞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交代完,挂断后坐进转椅里,点开电脑继续看特效视频。
沈鸿的敲门声和维舟的手机铃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
维舟在旅行包的外层摸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这时候,沈鸿已经把两份营养餐摆在维舟面前,沈飞晚上不吃东西,所以两份都是给维舟准备的。
维舟不着急吃,先接电话:“你好。”
“你好维舟,我是何铭。”
“哦!何导,”维舟一整个精神焕发,“晚上好,导演。”
“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
两人先寒暄几句,很快便进入正题。
“剧本的背景和走向已经定下来,应该不会再改,我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何铭高兴地说,“你的拿手戏,基本都是船戏。”
这位导演说话时带着点口音,维舟直接听岔劈了。
“什么?床戏?”
“对啊,我想在你这个年纪的男演员里,应该数你最有经验。”
维舟变得很困惑,失笑道:“导演,我这方面的经验真不多。”
“别谦虚了,你不是在海边长大的吗?”何铭以为他想拒绝,紧跟着透露点剧情,“有关早年出海的题材,跟我以往的作品有差别,我让助理把剧本发到你的私人邮箱,你有时间看看。”
“原来您是指”维舟拍一下额头,被这种乌龙逗得笑出声,“好的导演,我一定看,争取早点给你答复,我多嘴问一句,女主的人选定了吗?”
何铭说:“还没有,在谈档期。”
“好的。”
挂断电话,维舟还在笑。
他一转头,迎上沈飞那难以言喻的目光。
沈飞悠悠开口:“接个床戏,竟然把你乐成这样。”
第138章 138
何铭导演的新剧本是在夜里十二点多传到维舟的邮箱, 那时候他已经离开半山别墅,正开车回市区的住所。
第二天早上,维舟与何帆搭乘八点的飞机飞往海港市, 飞行时间三个小时, 他利用这段时间看完了新剧本。
看过之后,第一反应是拒绝,接着是困惑。
困惑是因为这个剧本并不在维舟的记忆里, 不确定原本出演的演员是谁,或者是机缘巧合下落在他手里,性质与《足迹的回声》一样,是意外, 也是缘分, 还有令他不解的一点,剧本与何铭往期的作品风格大相径庭, 简直是两个极端。
何铭擅长拍摄警匪题材, 为华语电影贡献了多部经典, 至今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在导演界里名列前茅,实力仅次于范元捷。
大导演找上门, 对所有演员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维舟想要拒绝的原因直击心灵,他觉得剧情太令人压抑,在阅读的过程中, 他就被一些情节搞得心情郁闷, 还差点产生心理性的恶心。
出道至今,他看过的剧本和书籍不敢说有上万, 绝对有上千,很少在读的时候能让他有超出寻常的反应,何况这种类型的题材并不在他下一部戏的计划中。
扮演赵寅生这个人物已经给他的心理造成一些影响,现在拍的《郝先生的奇异梦》也是暗|黑系风格,这部戏拍完,他打算换换口味,出演一些正能量的角色,风格偏向轻松诙谐,甚至想演一部喜剧来调剂心情。
很明显,何铭导演的剧本与他的计划完全相悖。
维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也不是一个愣头青,在拒绝大导演之前,他决定先听听李玫的建议,他知道李玫和何铭的关系不错,顺便想知道何铭为什么会突然改变风格。
中午十二点半,飞机落地海港市,维舟和何帆直接入住酒店,午餐也是在房间里解决。
维舟一边吃一边给李玫打电话,将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地全部问一遍。
李玫告诉他:“你和我都懂,电影本身是一种商业性的娱乐,它依赖社会的认同而存在,想要盈利只有顺应潮流,要说起到文化引导的作用根本不现实,这就是电影会被资本控制的原因,但是!导演都有一个艺术梦,直白一点讲,就是想拍一部属于自己的文艺片,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认同自己是电影艺术者的身份。”
维舟听得频频点头,咬一口煮熟的蔬菜,说:“你看过剧本吗?我不认为那是文艺片,更像是伦理片。”
“两者兼有吧,”李玫语气变得感慨,“我就是看过剧本,才推给你。”
维舟吃饭的动作慢下来,边思考边说:“你觉得我适合?”
李玫道:“当然,难道你认为剧本不够好吗?”
“剧本是不错的,”维舟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完了郁闷,我有些好奇,是你把我推给何铭,还是何铭找的我?”
“他找的你,很久之前就提过,这个剧本压在他手里很多年,一直没碰到合适的演员,”说到这里,李玫变换一种腔调,显得很自豪,“他亲口告诉我,他看《光降》的时候就相中你,眼缘这东西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类型,文艺片导演钟爱你这种演员。”
维舟不敢吃太多东西,放下餐具,拿起一个青苹果啃咬,话语中带着笑意:“我当你在夸我,玫姐。”
李玫发出标志性的笑声:“你认真考虑,先别急着拒绝,何导那边不着急开机,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角色,可以挑战自己。”
“哎,有点难搞。”维舟的声音蔫巴巴,竟然有撒娇的意味。
李玫笑道:“如果你接下了,我保证再下一部就让你演喜剧。”
维舟想了想,变回正经的语气:“我会考虑。”
通话就这样结束了。
维舟把手机扔在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决定利用空闲的时间再看一遍剧本。
看到一半,显示器突然弹出一个聊天窗口。
没想到沈飞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发送视频邀请,他感到意外地怔忡一瞬,没怎么犹豫便点了‘接受’。
沈飞那张俊脸立马浮现在屏幕上,稍微晃动两下,随即定格。
“有事吗?”维舟率先开口,移动着镜头对准自己的脸。
沈飞清晰的声音传过来:“你到海港了吗?”
“嗯,到了。”
“在干嘛,吃饭了吗?”沈飞冲着镜头比画一个威胁的手势,“不准再减肥了,我要监督你,不听话,我不介意飞到你身边去看着你。”
维舟低头咬一口青苹果,心里酸溜溜的,发出了蚊虫鸣叫的低声:“神经病,要你管”
沈飞把脸贴近屏幕:“你说什么?”
“没什么,”维舟清了清嗓子,“我吃过午饭了,正在看剧本。”
沈飞露出洁白的牙齿:”床戏吗?“
“对,从头到尾。”
“想得美,梦里什么都有。”
两人有来有往地斗嘴几分钟,渐渐地,谈话内容变得正经起来。
维舟大概说了一下剧本的观后感,意外地挑起沈飞的好奇心。
“为什么不想演,你跟我说说剧情。”
沈飞一手杵着下巴,只露半张脸,一只眼睛精明地转来转去,仿佛在听最新的研究报告。
维舟把新剧本传过去,与此同时,用一种悠扬的语气娓娓道来。
沈飞点开文档,边看边听。
文字加上维舟的讲解,新剧本的内容愈发清晰明了。
剧情并不是特别复杂,故事背景在海上,所讲的内容与大海和捕鱼没什么关系,主要探讨的是人性和主角的心路历程。
核心人物是一个刚刚成家立业的船员,为了养家糊口,他跟随岛上的捕鲸人一起出海捕鲸,三年后,返航的途中,船员们意外救助一个溺水的女孩,刚开始的两个夜晚,船上平安无事,被救的女孩和船员们相处融洽,到了第三晚,众人为满载而归喝酒狂欢,事故终于发生了。
邪恶在心底滋生,并且传染给身边的人。
船长加上大副等十五个人对女孩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蹂躏,这种残忍的情况持续好几天,而作为主角的普通船员,从一开始的抗拒和恐惧也渐渐转变心态,在船员们的鼓舞下加入其中,成为恶魔团队的一份子。
主角感到惊讶,平日里老实敦厚甚至热心肠的邻里邻居,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残忍又陌生,他也一样,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
更加残酷的是,船员们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约定每个人必须从女孩身上割下来五十片肉毁尸灭迹,手法参照的是古代凌迟,杀人有很多简单利落的方法,可他们却选择最残忍的方式,他们喜欢女孩发出的叫声,感到恐惧又刺激。
维舟就是看这段的时候产生心理不适,只因剧本里的描写过于细致,导演的意思是想用一种含蓄的镜头语言拍出来,据说这一段的描写请的还是专业作家。
后面的情节是船员归家,那些恶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按照原来的方式过日子,只有男主日夜承受良心的谴责,尤其在得知女孩的真实身份后更加煎熬,他无法忍受精神的折磨,某一天清晨,他决定去警局自首。
可在半路上,他被船员们截住,这些恶魔一人一刀足足捅了他十五刀,最终失血而死。
熟悉的结局。
维舟发现只要落在他手里的剧本,戏里的主角都没什么好下场。
先不说别的,只怕他同意出演,闹得一个抑郁症最后还播不出来。
沈飞没看完剧本,但是认真地听完了,给出一点建议:“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挺好的故事,我不认为它是一个血腥片,主要围绕着男主的心理变化,探讨的还是人性,我个人挺喜欢这种题材的电影。”
维舟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忽然洋溢起笑容:“反正没有床戏,对吧?”
“对,你说对了。”沈飞耸下肩,很快又变回认真的模样,“说真的,听你描述男主角纠结又恐惧的样子,我全程代入都是你的脸,我认为你可以。”
“可是”维舟捋了捋头发,一时拿不定主意,“我的计划是接一部喜剧,你不是也希望我演一个正面的人物吗?”
沈飞掀起唇角,以一种过来人的经验之谈说:“生活中充满变数,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按照原计划行事,其实很多事我们自己说的不算,遇到不错的剧本和导演,应该抓住机会,免得以后后悔。”
这番话触动了维舟的心弦,让他回忆起重生后的点点滴滴,确实像沈飞所言,有些事并没有按照他设想的那样进行。
他不想和沈飞有深接触,可命运偏偏把他俩缠在一起。
他不想破坏《失地》这部电影的任何细节,却抢走了傅伯勋的最佳男主。
“既然你也觉得我适合,”维舟下定决心似的缓慢而沉重地点下头,“我会认真考虑,提前做准备。”
沈飞冲镜头竖起拇指,好像在鼓励一个勇敢的小朋友:“别怕心情郁闷,我会陪在你身边,还有,我不晕船。”
“我晕你。”
维舟说完切断了视频通话。
他和沈飞之间的关系,确实离原计划越来越远了。
【你改变很多。】
维舟把这句话发给沈飞。
沈飞回复:【你也是。】
海港电影节如约而至——
璀璨的灯光下,颁奖典礼拉开了帷幕,每一个奖项的归属都牵动着嘉宾的心。
维舟是少数除海港本地明星来参加典礼的艺人,他的到来为整个活动添加一抹别样的色彩,不夸张的说,甚至为渐渐淡出电影人视野里的颁奖典礼添加一丝生气。
当他走进演播厅,立马有人过来搭讪,好多人都告诉他,他在海港市特别红。
他当成客套话来听,最开始没当真,直到他听见四面八方来自观众的欢呼声,这声音要比他参加金榈奖时热情多了。
面对海港观众的喜爱,维舟没有让他们失望。
本届海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项,毫无意外地被维舟收入囊中,凭借在《足迹的回声》里的精彩演绎,他二封影帝。
导演柯灵也获得了第二个新晋导演奖座,可惜她没有来现场领奖,只录了一段感谢视频。
海港电影节确实难以重现往日的辉煌,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都没掀起什么浪花,典礼进行到后半程已经有人陆续离场,等到闭幕时,留在嘉宾席的艺人用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就能数过来。
维舟占了一根手指留到最后,直到台上的主持人鞠躬离场他才起身。
和他一样留到最后的还有一名导演,普通话说的不是很清楚,但为人特别热情。
缘分妙不可言,这位导演恰好是维舟有意合作的老牌名导。
两人一起走出演播厅,期间聊了很多,并且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后来,维舟接受主办方的采访,整个过程持续很久,媒体不间断地蜂拥而来,焦点都聚集在他身上。
媒体是不会浪费时间光顾一个没热度的艺人,维舟终于意识到,他在海港确实蛮火的。
当晚十一点钟,海港市著名的烟花都会。
维舟受邀前来参加一场晚宴,邀请他的人就是新认识的导演,这里是海港名流社交中心,进来的人非富即贵。
他原本不想参加,但他很喜欢那位导演,有心多接触。
实际情况也如他所愿,来了之后,他始终和导演在一起,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导演带着他认识几位本地的大牌演员,几人相聊甚欢。
海港的某些富商相当的势利眼,还有地域歧视,而且不加掩饰,听说维舟从A市来,一个个神气的要命,就差把‘我是上等人’刻在脸上了。
维舟懒得搭理他们这号人,始终和导演聊作品,两人继续之前未讲完的话题。
没过多久,维舟就和导演分开了。
他找借口去洗手间,仔细地清洗双手,顺便联系何帆过来接人。
回到派对大厅,维舟无意间瞥到一张眼熟的面孔,那人恰好也在看他,双方互视一眼,对方率先移开视线,并且转过身去融入到人堆里。
维舟低眸沉思,微微蹙起眉头,片刻后,他朝导演的方向走去,决定道声别。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在照片里,在记忆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遇见一个不重要的人,并没有让维舟感到意外,令他难以预料的是身体上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跟导演告别后,往出走的短短几分钟里,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迅速在体内升腾,烧的他脸都红了。
第139章 139
一些古早的电视剧或电影里, 观众们总能看见主角或配角被下药的情节,□□梵身后收获奇妙的缘分,也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类似的桥段流行一个时期, 现在已经过时了,观众很少在剧里看见如此狗血的剧情,真的碰见也会疯狂吐槽。
至于现实里有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真的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达到目的吗?
维舟有必要现身说法,此时的他正在经历。
在他们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这种情况确实存在,可这么做的目的跟观众预想的不太一样, 某些人给明星用药, 不是为了跟明星睡觉,大多数是奔着两个目标行动, 第一是向经纪公司勒索钱财, 第二是为了报复让人名誉扫地, 当然也有变态喜欢用这种方式戏弄艺人。
另外,所谓的‘药’发挥的作用也不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效果,这种助兴药一般对身体有害,不单单是发泄那么简单。
维舟出门在外已经很小心了, 不喝别人递来的酒或水, 不让别人碰自己的杯子,自己也不会碰别人的杯子,可还是中招了。
他暂时没心思去细想事情发生的经过,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如果没猜错,害他变成这样的人不是为了钱财, 而是出于报复心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他。
假如他真的不幸落在对方手里,后果可以想象,少不了扒光、拍照、录视频一条龙服务。
“帆哥,你得抓紧时间了”
“你怎么了?”
“之前跟你说过的意外情况,我正在体会。”
“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到。”
维舟和何帆在电话里简单地沟通一下情况,他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多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挂断之前,何帆补充道:“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保持清醒。”
维舟收起手机,不忘调成静音,随后拐进一条长廊,他按耐住生理的躁动,强迫自己保持理智,目光在空荡荡的长廊搜寻一圈,直觉告诉他走电梯并不安全。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刻意避开监控,恰好旁边就是杂物间,他没犹豫,直接推开门躲了进去。
屋里比预想的宽敞,堆满卫生工具和塑料箱子,还有一股下水道的腥味,维舟感觉一阵头晕恶心,双腿也在发软,他把灯关了,摸索着来到最里面,钻进一个储物柜。
他合上柜门,蜷缩起身体,避免肢体撞开柜门。
外面黑黢黢一片,安静的只有水房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这时候,维舟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好像溺水者刚上岸一样,他能清楚感受到汗珠从脸颊滑落的异样。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肯定会有人来找他。
实际情况也如他所料,杂物间外面的过道里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大概有五六个人,他们小心谨慎地在外面搜寻,发出的动静很小,而且没有交谈声。
这些人做事很有条理,绝不会大张旗鼓。
不一会儿,杂物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维舟屏住呼吸,暗暗酝酿身体里留存的力气,准备随时还击。
灯被点亮,一丝亮光透过储物柜的缝隙落在维舟的膝盖上,他一动不动,用耳朵仔细聆听。
大概过了半分钟,外面恢复黑暗,杂物间的门被人重新关上,接着又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全程没说过一句话。
耐心地等待片刻,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维舟立马推开柜门,摸着黑直奔水房。
他打开灯,先给何帆发送一个实时定位,然后跪在水槽边,食指伸进嘴里,想把之前喝过的东西都吐出来。
可他很快意识到这么做没用,反而会让自己更难受。
他浑身发热,头晕恶心,下边也很疼,整个人浑浑噩噩就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不知过去多久,恍惚中,维舟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何帆快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低声问:“能站起来吗?”
见到熟悉的人,维舟的意识清醒了些,他费力地点点头,在何帆的帮助下站起来,双腿却不容易使力。
何帆揽住他的肩膀,半拖半抱地把他带出杂物间。
“现在外面没人,我在楼上找一间房,暂时安全。“何帆知道维舟这种情况走不了太远,来的路上便做出安排。
可跟预想的周全还是差太远。
“好”维舟咽了咽口水,抑制住想吐的冲动,“这件事”他太难受了,话没说完,决定先闭嘴。
来到预定的套房,在进门的那一刻,何帆将维舟打横抱起,快步走向里面的卧室。
维舟的皮肤又湿又烫,眼神涣散,用了很强的意志力才没在何帆的面前把手探到下边,当身体挨在床上时,他迫不及待地脱掉了上衣。
何帆沉着一张脸,丝毫不慌,把镇静药和水递到维舟嘴边,看着他吃下去。
“你先自己解决一次,”何帆指了指外厅,声音平稳令人安心,“我想办法找个医生过来。”
维舟先点头,马上又摇头,他摇头不是因为找医生,而是为了别的,他一把抓住何帆的手腕,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用仅存的一丝理智说:“这件事不能让沈飞知道。”
何帆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思考几秒后,轻轻点下头。
维舟这才放手,慢慢地闭上双眼。
何帆走出卧室,关上房门,站在门外静静地思索。
他们在海港市人生地不熟,办起事来很不方便,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维舟身份特殊,现在去医院太过冒险,要想在短时间内找一个靠谱的医生也很难。
何帆已经通知李玫,对方正连夜赶过来,暂时解不了燃眉之急。
“先保证维舟的安全,别让任何人看见维舟,谁都不行。”这是李玫在电话里的嘱托,用一种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
【不能让沈飞知道】
何帆摸出手机,找到了沈鸿的联系方式。
他和沈鸿不一样,沈鸿不会忤逆沈飞的任何要求,可他会视情况而定要不要听取维舟的建议。
事实就是他们在海港没有人脉,需要找一个有能力处理紧急事件的人。
正当何帆纠结要不要给沈鸿打电话时,烟花都会的楼下闪起明亮的警灯,透过窗户晃进何帆的视野里。
他脸色一沉,快步走到窗前,朝楼下看一眼。
都会大门前停靠几辆海港警车,一堆媒体把警车围住,熙熙攘攘地吵着要答案。
有人匿名报警,声称烟花都会某明星遭受威胁,警车和媒体同时到达,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什么人的杰作。
那些人没找到维舟,打算换一种方式刁难他。
有什么比影帝下药进医院更劲爆的话题吗?
李玫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何帆的脑海里快速闪过维舟在片场拍戏的画面,还有站在舞台中央领奖的样子,他知道,一个好演员不能毁在这件事上。
他背过身,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沈鸿的号码
“沈总,恭喜你,又挖到一个人才。”
沈飞接过倪佳递来的香槟,举杯示意一下,轻抿一口。
就在今天下午,他和维舟结束视频聊天后,两个好消息同时传到他的耳朵里,集团研发的抗癌药获批,还有一位超级牛掰的药学家正式加入他的科研团队。
廖霆骁组织一个小派对,地点在星时代的产业园。
人不多,都是熟悉的老同学,他们喝着美酒,谈天说地,其乐融融颇为自在。
“推荐一部电影,我想你们都看过,那就再看一遍。”沈飞提议,让人用大屏幕播放贺笙的电影。
《失地》的画面刚调好,沈鸿便紧绷着一张脸走进来。
他几个箭步来到沈飞身侧,凑近耳畔,低语了几句。
沈飞转过头,别有深意地撩起眸子,表面不动声色,很镇定地放下酒杯,做个手势,示意沈鸿借一步说话。
他们来到窗边,沈飞看一眼腕表,低沉着嗓音说:“通知海港的商会长,朝阳企业不会参加下周的竞标,条件是他必须处理好这件事,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沈鸿说:“已经在办了。”
“最快多久?”
“一个小时后起飞。”
“现在开门。”
何帆收到沈鸿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走到门口,依言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十几个人,领头的是海港市一线财团XX商会联盟的主席,大家称他为商会长,他是今晚派对的局主,之前还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这会儿面带浅笑,变成了一个和蔼又不失气度的老头。
如果海港有武林,那这个人就是盟主。
“你好,沈先生告诉我,有人需要帮助。”商会长冲着何帆点头微笑,说出来的普通话很标准。
何帆让开位置,让他们进来。
除了会长,还有医护人员和几名安保。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客套话和废话,何帆打开卧室的门,让医生进去。
此时的维舟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刚刚换了干净的短袖短裤,仰躺在床上,身上依旧发汗,下肢绷紧,只要有人靠近就变得十分敏感。
医生仔细地检查一番,打了一针镇定剂,从箱子里拿出抗过敏的药。
维舟稀里糊涂地把药片吞下去,喝了几口水,整个人好很多,可是身体的热度没减,他仍然有某种需求。
他变得有点易怒,竭力克制情绪,压着嗓子说:“拜托你们,先出去。”
医生和何帆一前一后地走出来,顺手把门关严。
“只能靠这种办法缓解,”医生说,“现在还不清楚他误吃的是什么药,如果只是助兴的还好。”
不等何帆开口,旁边的商会长抢先一步问:“会不会有事?”
医生拿出最专业的态度,大大方方地说:“检查过没大问题,只是有点过敏,我建议让他的女朋友过来陪他,总好过强忍着。”
商会长看一眼何帆。
何帆一本正经道:“女朋友在外地,最快也要五点到。”
“沈先生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商会长一摆手,身后的安保上前几步,“他们会帮忙转移,这里的条件不够好,医疗设备也不够齐全,按照沈先生的意思,最好把人送到更安全隐秘的地方。”
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几名安保人员越过何帆走进卧室。
沈飞已经安排好一切,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与此同时,楼下的警车驶离,媒体也一并消失,网上有关烟花都会的词条并没有出现维舟的名字,这件事以最高的效率及时压下来。
一针镇定剂产生的效果,维舟怀揣着不安闭上眼睛。
他被人背下楼,放进舒适的保姆车,在睡梦中转移阵地。
另一边。
沈飞刚刚登机,起飞前,打通了维舟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何帆。
“他怎么样。”沈飞问,只听声音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何帆看一眼睡着的维舟,如实说:“还好,他自己搞定一次,没出大问题。”
通话迎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默,半晌后,沈飞变得沙哑的声音悠悠响起:“实在不行,你先给他找个人”
沈飞说完就后悔了,有些画面光想想就窒息,可他不忍心让维舟忍受煎熬,万一真憋坏了怎么办。
“他不会同意的 ,”何帆说,“就算他点头,凭我的实力也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要不沈先生你帮着找找?”
“”
沈飞气的脸色发黑,但对方的话也让他默默松口气。
坏就坏吧,正好他想反攻。
第140章 140
天空渐渐泛起蒙蒙亮的曙光, 晨曦的云彩被染成淡黄色的光彩。
一声汽笛响起,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给人一种宽广悠扬的感觉。
【熟悉的声音, 回家了吗?】
维舟这样想着, 艰难地掀了掀眼皮,他是被身体里的一股燥热折腾醒,更确切地说是被聚集在胸腔的烦躁催醒, 就好像有无数双手在后面推着他,让他赶紧醒来做点什么缓解身体的不适。
记忆暂时被掏空,脑子一片空白。
维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火热的胸腔和难忍的下肢。
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中, 他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修长洁白的影子,这个影子逐渐朝他凑近, 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两个响指。
随后他听见有两个男人在低声交流。
白色的影子说:“应该不是致幻剂, 我再看看。”
另一个男人接过话:“他是不是醒了。”
闻言, 白色的影子又一次朝维舟靠过来。
这家伙把手背挨在维舟的额头,然后是鼻子和下颌,冰冰凉的触感,令人既舒适又心烦。
维舟中了药, 正处于身心烦躁、思绪纷飞的状态, 这会儿意识还不清醒,整个人被充满野性的怒气和欲望支配,他在别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把握住眼前乱晃的手, 不等对方有反应, 他以豹子般的敏捷将人拉到身前,导致这个白色的影子不可抗力地扑倒在他身上, 然后是一声惊呼。
感受到身体的重量,维舟的一只手臂紧紧勒住对方的腰身,一个利落翻身将人反压,他的动作迅速而有力,与他昏睡前的状态相差甚远。
他低头凑近下面的人,此时,他的双眼完全睁开,从中迸出几点锐利可怖的光,可还是看不清身下人的面孔,出于一种原始反应,他把滚烫的嘴唇挨在对方凉爽的皮肤上,感到舒服又惬意。
没有人可以拒绝舒服,他迷恋这种感觉,可他的理智在叫停。
“你!”
被他压住的人全身僵硬,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的,一时间竟然忘了反抗。
“维舟,快放手。”
有一道沉重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接着就是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按住维舟的肩膀,想要把他拉起来。
是何帆。
熟悉的声音让维舟渐渐找回意识和记忆,他的视线也变得清明,而身底下的人的样貌很突兀地闯进他的眼睛,使他微微怔忡一瞬。
一个穿着白褂子的陌生人,胸前的工作牌上标着XX医院XX科医师。
“先起来,维舟,这是医生。”何帆从后面握紧维舟的手臂,慢慢地把他从别人身上拽起来。
维舟坐起身,眼底的怒意和欲望褪去一些,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睛。
那位倒霉催的医生几乎是滚下床,窘迫的满脸潮红,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才发生过什么,医生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被维舟碰过的脖颈,好像自己也被人下药,身心都在战栗,尤其是对上维舟的那双眼睛。
“对不起,”维舟已经搞清楚现状,知道自己冒犯了别人,双手合十诚心道歉,“我刚才醒来的时候头脑混乱,抱歉,我伤到你了吗?”
医生有些不知所措,胡乱地摆手:“没有,我没事。”
“真的对不起。”维舟再次道歉。
医生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低着头说:“没没关系。”
何帆解救了医生,他打开房门,邀请医生出去详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尴尬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
“不是致幻剂,检查结果刚出来,”医生接过助手递来的化验单,一边翻看一边说,“是一种刺激荷尔蒙分泌的药物,根据他的反应,药量应该不多,他会出现头晕恶心皮肤瘙痒的症状应该是过敏引起,勤锻炼,加强免疫力。”
“他近期减肥,抵抗力确实不如从前,”何帆停顿一下,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医生,他必须要跟人上床才能恢复过来吗?”
“呃”医生想起和维舟近距离接触时的感受,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升了回来,含糊地点点头,“想要尽快,最好是适当的发泄出来。”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医生说完赶忙溜了,一边走一边用手扇着风。
何帆回到房间,手里拿着化验单。
此时的维舟端坐在床上,正在仔细打量房间。
外面时不时会传来一声汽笛,凭借多的那份记忆,他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不过还是问一嘴:“这是哪里。”
何帆把单子放在床头,观察着他的脸色,说:“沈先生的私人游轮。”
“你告诉他了。”维舟看向窗外,淡黄色的天空与波光粼粼的海面互相交织。
“有人报警,烟花都会不安全,我只能找他,”何帆走到窗边,用遮光帘挡住外面的光亮和风景,回过头接着说,“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快速解决这件事。”
维舟不否认,若有所思地点下头:“玫姐呢?”
“她六点落地海港,还有一个小时。”
何帆回到维舟身边,低眸打量他的状态,唇边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你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医生都被你吓跑了。”
“我不是故意的。”维舟的脸上浮现歉意,还有点委屈。
他已经很能忍了,如果要求他像圣人一样没反应,是不是太苛刻。
何帆扬起眉毛,压低声音说:“没关系,沈先生很快就到。”
“”维舟别开热气腾腾的脸,视线落在床铺上,罕见地流露出不好意的神情,而腹部聚集的一团火在某个人的名字驱使下越烧越旺。
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深吸口气,转移了话题:“照片上的人。”
何帆脸色微变,立马心领神会。
本来打算等维舟的情况转好后再谈这件事,看来要提前了。
“我让你保存的照片,里面有四个人,”维舟用沙哑的嗓音说,“昨晚我看见了其中之一。”
何帆不悦地眯起眼睛:“这么说是庞项伟指使的?”
“应该不是,”维舟摇摇头,分析着说,“魏景钧已经警告过他,按照他的做事风格,没那个胆子搞事,我昨晚见到的人,是他的秘密男友,别看庞项伟这个人不怎么样,他在公子圈里混得不错,男友是他的迷弟,可能是自作主张想替他出口气。”
“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应该把他们端了。”何帆少见地义愤填膺,他朝维舟递过去一个眼神,传递某种信息。
照片是一张牌,如果曝光,就算捏不死照片里的人也能让他们声名狼藉。
维舟盯着房间的某一处出神,理性地思考着,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淬过的利刃。
片刻后,他换一种表情看向何帆,带着一丝诡谲的笑:“不急,沈先生肯定有话要说。”
“你想让他解决这件事吗?”
“我本来不想,可你通知他了,那就由不得我想不想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
隐约听见有人叫沈先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飞来了。
接收到这个信号,维舟的眼尾迅速泛起红晕,是一种极度兴奋的表现,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自己像脱缰的野马,无法继续克制身体的冲动,腹腔的那团火已经烧到了眼睛,瞬间撕裂了他的思维。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很多人慢慢变成一个人。
趁自己还有些理智,维舟赶忙拉住何帆的衣摆,呼吸有些急促:“帆哥,不能让他进来。”
何帆异常冷静地说:“你觉得我能拦住他吗?”
尾音还未消失,门就被人推开了。
沈飞一身黑色,带着冰冷的气息走进来,黑色衬托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冷峻,像一座矗立的雪山,静默而强大。
他的目光径直落在维舟揪住何帆衣服的那只手,极具威胁性地眯了眯眼眸,沉声道:“松手。”
维舟与他对视,慢慢地松开手。
后来的几分钟里,维舟陷入短暂的思想混乱,记不起何帆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回过神时,沈飞已经坐在床边,脱掉外套,摘了手表,随意地解开衬衣的几颗纽扣,然后把脸一点点凑过来。
“难受吗?”沈飞细细地端详维舟这张脸,因为忍耐而变得通红,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如同新生的朝霞。
维舟呼出的气息灼热,身上又开始发汗,沙哑的嗓音里仿佛潜伏着即将逃脱囚笼的猛兽:“你不该来,现在出去。”
“你说的不算,”沈飞轻飘飘一句话就挡了回去,用眼尾扫过维舟的身体,“我来之前,有人碰过你吗?”
维舟的脑海里浮现医生年轻的容颜,很快就变得模糊。
只是一瞬间的分神,还是被沈飞敏锐地逮到了。
他一把捏住维舟的下颌,凑得更近,眼神中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火,既愤怒又无奈,快要被自己的陈年老醋酸死了,慢慢地,他的情绪高涨,嘴边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你归我了。”
维舟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满眼的克制和犹豫,几乎是肯定:“我会伤到你。”
“不会。”沈飞把手按在维舟的大腿上,用一种半是命令半是蛊惑的语气说:“这次听我的,别乱动。”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落,房间里恢复平静,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气息。
沈飞洗完澡出来,走到床边,低头在维舟沉睡的面颊落下一吻。
连续几个小时的浴血奋战,维舟身上的热度已经褪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乌云压顶般的疲倦,除了睡觉别无选择。
沈飞也很想休息,可他约了人,不得不克服困难,他心里的不悦严重超过身体的不适,必须尽快消火才行。
他在自己的游轮上接待了商会长,双方在豪华的船舱见面,他比对方先到,找一张舒适的软椅坐下,确定没问题才叫人进来。
正好赶上午饭时间,沈鸿提前备好了酒水和菜肴,客人进来后,侍者开了一瓶威士忌,为他们各倒一杯威士忌苏打水。
两人坐的很近,沈飞坐在主位,商会长在他的左手边。
离得这么近,肯定要仔细打量一番。
就算是钢铁直男碰到沈飞这种相貌和能力同样出众的男人,也很难不多看两眼。
沈飞穿着深红色的睡袍,领子很开,一点也不介意露出锁骨上的吻痕,他的脸色还很红润,可眼神里的东西绝对跟友善不沾边。
印象中他是一个低调的人,刻意坐主位,穿的还这么随意,很明显要压制商会长,变相地告诉对方他很不高兴。
“沈先生,您的朋友还好吗?”商会长举起酒杯,露出亲切的笑容,有点假,却不讨人厌。
沈飞抿一口甜滋滋的酒,放下杯子,执起餐叉拨弄着餐碟里的配菜,头也不抬地说:“没有生命危险。”
商会长见多识广,继续维持笑颜:“那么,之前你说放弃西区的竞标”
“条件是你要处理好这件事,”沈飞慢悠悠截断谈话,吃了一口东西,脸上挂着思考的神色,“前半段还不错,后半段呢?”
不等对方回话,他略带警告地补充道:“商会长是聪明人,最好别绕弯子。”
商会长有些为难地点头,眼里都是精明的算计,笑呵呵地说:“人是在烟花都会出的事,我是都会的股东,我有责任,大概是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一时糊涂干了蠢事,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
沈飞一听就笑了,放下手里的杯子,两只手握在一起,微微抬起下巴:“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跟我讲证据,看来我在商会长的眼里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
“沈总,你太会开玩笑了,”商会长立马收起假笑 ,摆出最严谨的姿态,“这个人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要不这样,把他送进去改造几天。”
“不好,”沈飞直接驳回,晃了晃手里的餐具,“力度不够,假如我今天离开海港,他明天就能放出来,有必要折腾吗?”
商会长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垂下眸子,不易察觉地皱眉,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沈飞靠在椅背,解开睡袍的带子,理了理衣襟,又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悠扬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有句老话说得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海港的年轻人要懂得一个道理,有些人是不能动的。三块地皮,商会长一点也不亏,你的老朋友会理解你,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
商会长低头思考几秒,随即执起酒杯,露出笑容:“沈先生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沈飞与其碰杯,说:“吃点东西,你一口都没吃。”
商会长咧咧嘴,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想,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沈飞招手叫来一个服务生,指了指餐桌上的芝士焗虾,很客气地说:“味道不错,再准备一份,让沈鸿送到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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