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方祈恒含糊地应了一声, 顺口解释了两句。
“绿洲外的气候太严寒，与这里温差太大，阿晏之前发过热, 湖水太凉, 我觉得还是洗热水澡好, 房车上应该有热水器。”
朱戬眨了眨眼，又掏了掏耳朵, 最后不确定般看向一旁清点物资的何筱：何姐, 我没听错吧？
何筱耸了耸肩。
这段时间, 她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纪尘晏在方祈恒那儿的地位, 所以她完全不惊讶。
这不是很正常嘛。
“卧槽。”朱戬抓了抓头发，看着进入房车的方祈恒，忍不住压低声音对何筱道, “何姐，方哥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咱俩上次想去湖里洗洗, 方哥说那水是喝的, 不准咱俩去，结果纪爷想洗澡，方哥倒嫌弃起湖水太凉了。”
绿洲的湖泊明明那么大, 还有上千个泉眼，方哥真偏心。
何筱伸拍了拍他的肩膀。
“往好处想，纪爷不也没下湖里洗么, 结果一样的嘛。”
朱戬：这能一样吗？！
方祈恒没管两人, 开着房车就朝树屋方向而去。
不得不说哈吉隆阿挺享受，这辆房车可以说是顶配了。
不仅拥有匹配联盟军用战车的防护装置, 车上空间也不小，这让原本想要把车上热水器拆下来的方祈恒都有些不忍心拆了。
这样的房车, 只要汽油够，哪怕是在感染区也能如鱼得水，他忍不住想，若是之后离开绿洲，开房车肯定比越野车舒服，至少若是带着纪尘晏时，后者能在房车的床上伸直腿好好睡一觉。
“怎么了？”
纪尘晏见方祈恒开回车就没动静了，忍不住喊了一声。
方祈恒从车窗探出头来。
“阿晏，这辆房车配置顶好，我觉得把热水器拆下来可惜了，要不你来车上洗？我看了下车上的储水，应该够你洗澡的。”
纪尘晏没想到他在纠结这个，毫不在意道：“都可以。”
他现在就想好好洗个澡，他感觉自己都快被那些变异虫的黏液腌入味了，他受不了。
纪尘晏洗澡时，方祈恒就在熟悉房车，毕竟这辆车以后就是他的了，不过听着浴室内传来的“哗啦啦”水声，他忽然口干舌燥，小腹绷紧，浑身落了一层汗。
“阿晏。”方祈恒来到浴室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门上降温，“我也想洗澡，我进来和你一起洗啊，我可以帮你搓背啊。”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门，得亏纪尘晏看不见，否则他就能瞧见印在玻璃门上的一张大脸。
“你在说什么梦话。”纪尘晏毫不客气怼回去，“我马上洗完了，你把我换洗衣服准备好。”
方祈恒一听这话，立即想到纪尘晏刚刚进去没拿换洗衣服，这就意味着等会儿会光溜溜走出来，一想到那场景，他就忍不住咽口水，四周蔓延的藤蔓更是肆无忌惮地开出一朵朵鲜花。
其实纪尘晏没穿衣服的样子他见过，但就是莫名激动。
他下车，找了件衬衣短裤，然后就坐在浴室门口翘首以盼。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
方祈恒激动地看着浴室门，然而玻璃门始终没有拉开。
他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打开，担心纪尘晏在里面晕倒，他忍不住把耳朵贴了上去，隐约能听见一些紊乱呼吸声。
“阿晏？”
方祈恒喊了一声。
“你把衣服放浴室门口就行，不用管我。”纪尘晏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但听着却有些嘶喘息。
方祈恒听到这沙哑的腔调，身体僵硬了一瞬，脑子更是当机了两秒，直至身体最原始的血气涌上头来，他才猛地回过神。
方祈恒站在浴室门口，喉结抑制不住地上下滚动，与他一起挤在房车狭小过道中的还有那猛然间冒出来的无数藤蔓。
它们像似到了繁殖季节，嗅到了雄蕊花粉的味道，藤蔓顶端溢出了黏腻的透明液体，做好了将花粉牢牢粘黏住的准备。
“阿晏，我要进来。”
方祈恒趴在玻璃门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透过浴室门的缝隙，他嗅到了纪尘晏的气息。
“不行！”
纪尘晏刚拒绝，就听见门把锁被蛮力打开的声音，他慌乱扭头，就被一个熊抱给抱住。
方祈恒一手扳过纪尘晏的头，一手环在那劲瘦的腰肢上。
纪尘晏心里倏然一跳。
“方祈恒！唔！”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纪尘晏只觉得心跳乱了，连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他想推开方祈恒，但下一秒，脆弱的地方被拿捏，他脸颊连着脖颈瞬间红了一大片，异样的触感，酥酥麻麻，从那一点上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被其他人掌控，难受又怪异。
“你干什…唔……”
“阿晏……”
方祈恒没有闭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如鼓，纪尘晏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从他靓丽的银发流淌下来，顺着那张艳丽精致的脸颊滑落。
浴室内充斥着纪尘晏的气息，他被这股气息笼罩，强烈的荷尔蒙正一点点侵入他的感官。
无数藤蔓在侵占了浴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一朵朵艳丽的红花盛开，馥郁的花香弥漫开来。
“阿晏，你好甜……”
“你不要…得寸进尺…”
“试试我的手艺。”
唇舌间的征战和纠缠愈发激烈，压制勾起征服，方祈恒的亲吻成功激起了纪尘晏的战意。
纪尘晏本就在疏解，此时被方祈恒挑逗，他本以为自己会不适，会疲软，却万万没想到体内的躁动更加不可抑制，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方祈恒折磨到发疯。
狭窄的浴室内交缠着啧啧水声和沉重紊乱的呼吸声。
“够了……”
纪尘晏对方祈恒的手技感到挺失望的，力道掌控太差劲了，握得他生疼，但他体内乱窜的早燥热却并没有因此消停下来。
方祈恒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一咬牙，松开了纪尘晏，就在后者松一口气时，他直接蹲下了身：“阿晏，你教我。”
纪尘晏感受到湿润紧致的触感，脊椎猛地一麻，腰部仿佛被卸了力一样软下去，身体不可抑制地朝后倒去，幸好他及时用双手撑在了摆放沐浴露的台子上脑袋，这才没有直接磕在墙上。
他看着跪在身前动作的方祈恒，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玛德。
真的要疯了。
最后——
他还是沉浸在了里面。
浴室门口的贝瑞两个拟态眼睛闪啊闪，它自然是听到了主人呵斥的声音，但是方祈恒作为在它这儿做过登记的人，它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再者，根据它的程序反馈，主人现在的情绪很奇怪，好像并不需要它。
……
另一边。
因为要收割粮食，哈吉隆阿和褚老幺等人被银杏叶松绑。
哈吉隆阿一获得自由，就是掏出手机打电话，想派人过来。
这里不说各种水果植物，还有一湖的能量石，若是能占领这里，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这里根本没有信号，他想寻求外援的想法被堵得死死的。
他在草坪上到处试了试，都没有网，无可奈何下，他看了看仅剩的三名手下，见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便四处观察起这里。
越是观察，他越是觉得难以置信，险些觉得是在做梦。
这里的植物太茂盛了，要是让四区那群研究作物和土壤的专家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地方，怕是不顾一切也想来。
一旁的褚老幺没说话，警惕地望着四周，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在刷新他二十多年来的认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伏潭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感染区，无人区，一切都在向他展示活着有多难。
他原本以为准备妥当就不会有事，可如今，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人就只剩下他和两个人。
他有些怅然和迷惘。
“幺哥，咱们现在怎么办？这里到处都是变异生物，太危险了。”
一人上前问道。
褚老幺摇头，而后看向何筱和朱戬，这两人是昨天就获得了自由，他们肯定知道得更多。
他刚想上前询问，哈吉隆阿就比他快一步走了过去。
哈吉隆阿走到何筱身旁，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美人姐姐，你知道这是哪吗？是那个变异小子的地盘？”
何筱睨了他一眼，语气冷漠道：“不该你问的别问。”
哈吉隆阿若有所思，随即厚着脸皮继续问：“那可以告诉我你们吃的那水果在哪儿摘的吗？”
虽然他很想直接去林里摘，但他不想再被那些诡异的变异生物追杀了，所以还是问清楚最好。
何筱没说话，正在盘算什么时候带这些人去收割粮食。
现在这些人好像没法离开草坪，一离开，银杏叶就会攻击，只能等方祈恒来了说一下。
她也想过去找方祈恒，可方祈恒的树屋与她和朱戬自己搭建的树屋不再同一个地方，她和朱戬都没去过，不敢贸然深入林中。
哈吉隆阿见何筱不搭理他，也不急，开始天南地北地扯着话题和何筱、朱戬聊天，企图套近乎，再从两人嘴里撬出有用信息。
可惜何筱一直不理他。
不过朱戬是个碎嘴子。
哈吉隆阿看出朱戬不是感染区的人，便说书般给对方吹嘘他带着手下在感染区的过往经历，那些行走在死亡边缘的刺激冒险，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瞬间。
朱戬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
虽然哈吉隆阿说的冒险曾是他幻想中的生活，但是跟着方祈恒和何筱几番历经生死后，他已经不再幻想这样的生活，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找死真的会死。
……
第112章 本体进化
纪尘晏是被方祈恒抱着下房车的, 疏解过后的他浑身软绵绵的，加上方祈恒做的事对他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尤其是对方最后还…还咽下去了……一想到此, 纪尘晏整个人就晕乎乎的。
“阿晏, 绿洲有很多水果, 你要不要喝果汁？我给你榨。”
方祈恒将纪尘晏放在树屋前的一个吊篮摇椅上，这是个吊在一棵古树下的藤椅, 像秋千, 不过椅面很宽, 横着可以躺下。
在纪尘晏坐下的瞬间, 几根藤蔓伸出拂了拂椅面，将上面的落叶和积灰尽数扫去，还有两根藤蔓则是拿来了坐垫和靠背。
腾空摇晃的感觉让纪尘晏身体僵了一瞬, 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后，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这是我自己做的藤椅, 很结实的, 还能当秋千玩，我小时候救特别喜欢荡秋千，要不要我推你？”方祈恒介绍起摇椅来, 而后还兴致勃勃推了推藤椅。
“！！”
纪尘晏看不见，身体腾空不说，还忽然大幅度摇晃起来, 他不觉握紧了吊椅两边的藤蔓。
方祈恒见他紧张, 伸手握住他紧攥着藤条的手，引导他摸向吊椅后面, 这个吊椅呈球形，人可以完全靠坐在里面, 他也没用力推，吊椅只是轻轻前后摆动。
纪尘晏摸到藤椅后面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空荡荡的，他一点点摸了摸，发现这个藤椅比他想的安全，便放松了下来，不过因为看不见，他不太喜欢荡来荡去。
“停，别推了。”
方祈恒应声停下，笑着道：“那你坐着，我去给你榨果汁。”
他说着，伸手撩起纪尘晏的一缕发丝放在鼻下嗅了嗅，好香。
“你……”
纪尘晏此时根本说不清楚，方祈恒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人之前明明还嫌弃过他，为什么现在连那种东西都可以吞下去。
方祈恒见他像似有话要说，从吊椅后面走到纪尘晏面前。
“怎么了？”
他语气温柔而充满耐心，像似对待伴侣一样，这样的态度让纪尘晏如临大敌，汗毛竖起。
纪尘晏抿了抿唇，看着眼前的黑色人影，抬脚不轻不重踢了踢：“你快去榨果汁吧。”
方祈恒一把握住纪尘晏的脚踝，温热的触感让他再次悸动，他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人。
树屋这边的树木没有丛林中那般密集，但透过树叶落下来的光线仍旧比草坪那边的柔和。
此时氤氲的光线洒落下来，将纪尘晏那张精致却有些瘦削的脸颊轮廓完美地裁剪了出来。
四周的藤蔓缠绕上吊椅，争先恐后开放着浓艳如血的花。
绚烂的红花与纪尘晏那张完美的脸孔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方祈恒眸光闪了闪，但最后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他很清楚，刚刚他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纪尘晏从中获得了乐趣，但若是他想从对方身上获得乐趣，一定会适得其反。
纪尘晏原本都做好了这家伙会做些奇奇怪怪的事的准备，但这人却一反常态的放开了他。
“咳，我去榨果汁。”方祈恒此时忽然庆幸纪尘晏看不见，否则他此刻的窘态就暴露了。
纪尘晏：“……”
……
等方祈恒端着果汁回来时，纪尘晏已经斜躺在吊椅上睡着了。
方祈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垂落下来的双腿上。
纪尘晏的双腿细削笔直，能瞧出薄薄的肌肉线条，皮肤白皙光滑，没有汗毛就算了，连毛孔都近乎看不出来，而勾着拖鞋的脚掌带着极致的骨感美。
一条条连接脚趾的经脉凸显在脚背上，无论是脚腕、脚踝，还是脚趾，看着都匀称瘦削。
方祈恒喉结滚了滚。
他又回想起在车上的画面，他跪在纪尘晏身前，虽然是他在服侍对方，但期间他的双手一直抚摸着对方的小腿，甚至好几次在被纪尘晏摁住脑袋时，手指向上还碰到了腿根细腻的肌肤。
那时候的触感……握在手里时，他只要微微用力，那滑腻柔嫩的腿肉就会从指缝间溢出。
方祈恒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他一口闷了手中的的果汁，而后转身回屋里，拿了毛毯过来。
而这期间，一根细小的藤蔓缠上了纪尘晏的脚踝，一点点往上爬去，方祈恒自然是感受到了，却恍若未觉般，并没有阻止。
他将毛毯轻轻盖在纪尘晏身上，而后就站在吊篮边静静凝视着这人，良久，直到几根藤蔓从湖底冒出，像是在提醒和呼喊他，他才动了动，俯身在纪尘晏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前往了湖底。
方祈恒能感觉到变异本体在发生质的蜕变，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刚过多地摄入了纪尘晏的气息，变异本体好像要彻底成熟了。
他已经压制不住了。
方祈恒小时候为了学会控制变异本体，可是花了不少时间。
这个属于他的、体外的特殊庞大器官，特别不好控制。
那时候，因为绿洲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他一度陷入了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变异生物的死胡同里，有一段时间，他像似梦魇了一般，学着变异生物捕食，生病了就选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企图利用光合作用和土壤里的养分来治病。
直到变异本体与他进入了一个相对和谐的状态，他才踏出绿洲，慢慢恢复了属于人的一面。
那时候，他又无比庆幸绿洲内除了他没有别人，否则那人一定会成为他的猎物被他吃掉。
绿洲原来的老大是变异银杏叶，他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但变异银杏叶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在他幼年时期，教了他很多。
比起他，变异银杏叶更像是这片绿洲的主人，只不过他的变异本体太过强悍，随着他的本体扎根在这片绿洲上，他对这片绿洲的控制已然超过变异银杏叶。
变异银杏叶似乎早有预料，很自然地从主人变成了管家。
……
傍晚时分。
一天下来，哈吉隆阿就没从朱戬嘴里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边的褚老幺和两名伏潭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昨天奋战了一天，晚上又在丛林里极限奔跑，最后还被诡异的银杏叶束缚了一晚上，三人饿得瘫在草坪上，动也不想动。
哈吉隆阿也饿得不想说话，他看向原本属于他的车子。
要是上面的物资还在，他也不用挨饿，他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想他堂堂雇佣兵首领…
“咕噜咕噜～～～”
一阵饥饿声从胃里发出来，哈吉隆阿捂着肚子，看着草坪外的场景，要是能出去……
他的目光落到湛蓝的湖面上，忽然，他眯起眼，敏锐地察觉到湖面上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大地猛地震动起来，湖泊中的水也掀起巨浪。
“哗啦啦——！！！”
湖泊中央的水面破开，一个骇人的巨物犹如巍峨的山体被湖水托举而起，伴随着它冒出水面，湖水分裂成无数条水柱滚落下来，砸在水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处在草坪上的众人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耳边嗡鸣声不止，当发现几十米高的水浪翻滚而来时，他们已经无处可逃。
“哗啦！！！”
浪花扑打过来，巨大的冲撞力将众人重重拍打出去，好几个人内脏破裂，呕出鲜血。
浪花还在继续。
一朵硕大的花冒出头来，巨大的变异生物带来的压迫感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没过几秒，强悍的辐射就让人开始头晕呕吐。
伏潭的人反应最为强烈。
他们的年龄都不过20多岁，可以说之前都是生活在结界电子球的保护内，根本没法适应如此强悍的辐射，除了褚老幺还留口气，伏潭其他人全都休克。
而情况最轻的除了何筱和朱戬，就是那个叫阿晶的女人。
阿晶所在的驿站本就靠近无人区，她长期暴露在强辐射下，此时还勉强残留一抹神志。
方祈恒的变异本体十分巨大，若说他是一朵花，那么整个绿洲就是他的花盆，此时他开始蜕变和进化，绿洲就成了他的养料。
一根根红色的藤蔓从湖底伸出，比起之前光滑的绿色藤蔓，红藤浑身带着利刺，顶端能分成六瓣，里面布满尖牙和利齿。
漫天红藤扫视着整个绿洲。
何筱和朱戬两人刚从海浪中站稳，一根比他们两人还粗的藤蔓就蓦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两人瞬间像是被定住一般不敢动弹。
“滋啦！”红藤顶端忽然分裂，露出一圈圈恐怖的牙齿，而在最中间，一团肉色猛地睁开，竟然是一只赤色的竖瞳孔。
何筱和朱戬两人大气都不敢喘，再看见那眼睛直直盯着他们时，两人都感觉双腿发软，不自觉跪了下去，一方面确实是吓的，另一方面是面对巨物的臣服。
红藤瞧见他们没有恶意，“咻！”地一声，如一条蛇一般蹿了出去，继续巡视他的领地。
“完了。”朱戬见红藤离开，瘫坐在地上道，“我们的粮食还没有收割完，这下子都毁了。”
何筱：“……”现在该担心的是这个吗？他们的命更重要吧。
整个绿洲在红藤的巡视下，不少地方都是腥红一片，尤其是他们之前经过的那片丛林。
方祈恒对气息十分敏锐，早就嗅到了纪尘晏身上沾染了各种变异生物的气息，此刻那些生物无一幸免都成了红藤的口粮。
……
纪尘晏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要不是贝瑞扫将他叫醒，他还能睡。
“主人！扫描到危险生物！”
第113章 变异分歧
贝瑞自动进入作战状态, 圆滚滚的身体两侧打开了个小口，伸出了两根收缩自如的炮管。
“主人，你醒醒。”
贝瑞觉得很奇怪, 外面确实有很危险的大型生物在觅食, 但是这里却始终风平浪静。
纪尘晏睁开眼, 根本不用询问贝瑞几点了，也知道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 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 说明天空已经暗下去了。
他摸着身上的毛毯, 想着白天在浴室的事情, 抿了抿唇，心道：方祈恒看起来已经没事了，那应该可以把恢复眼睛的事提上日程了, 看不见太不方便了。
就像现在，他只能通过辨别声音感知周围的情况, 四周安静得有点诡异, 白天还有听到虫鸣鸟叫，此时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贝瑞，周围什么情况？”
“主人, 有超大型生物在觅食！主人千万不要出去！”
纪尘晏闻言，蹙起了眉，随即问道：“方祈恒在哪儿？”
“主人, 周围一百米都没有扫描到方祈恒的身影。”
纪尘晏有些不悦, 但很快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饥饿感让他暂时没有心思管其他。
“贝瑞, 带我去树屋里面，你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
“好的, 主人。”
纪尘晏在木屋一待就是一天一夜，期间都没有方祈恒的消息，整个林中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什么意思？！想用这种方式把我关在这里？！”
纪尘晏越待越愤怒，加上这期间他都睡不着，脾气愈发无法收敛，最后他直接让贝瑞轰出了一条路，离开了安全屋。
……
此时，方祈恒与他的变异本体产生了史上最严重的分歧。
方祈恒想保留自己作为人的躯体，想要将所有由辐射产生的不良变异都转移到变异本体身上，而变异本体虽然没有思想，却下意识想要回归到方祈恒体内。
变异本体原本就是方祈恒身体的一部分，按照一般的变异，变异本体应该与方祈恒合二为一，方祈恒□□会发生各种变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分裂出一个器官，也就是变异本体扛下所有辐射。
这种情况属于异常情况，末世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例子。
方祈恒还在胎中时就被注射了致使他脱离母体的药剂，然而这药剂与他身体产生化学反应，导致他从小就身负超强辐射。
一般的婴儿若是被如此强的辐射影响，只有死路一条，而方祈恒却产生了变异，甚至在他五岁完全变异时，由于□□无法负荷如此强的辐射，他分裂出了变异本体替他承受体内的核反应。
方祈恒本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此番成熟进化，他好像要与变异本体融合了。
可他不想变成怪物！
方祈恒感觉四肢百骸像似被人活生生打断又重组。
五脏六腑要爆炸了。
每呼吸一口气，他脑海里就回想起曾经看到的那些变异生物，那些因为无法承受辐射变异，身体最终直接炸成肉沫的画面。
他不能变异，也不能死。
当身体的承受力达到零界点时，方祈恒仍旧咬牙不肯退步，他浑身毛孔溢出鲜血，不出片刻，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变异本体作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此时也和他差不多模样。
湖底被血色染红。
方祈恒很快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他感觉到变异本体的藤蔓缠绕在他身上，想将他拉进变异花的中心，他试图伸手拨开，脑子却先一步沉入了黑暗。
……
草坪上。
狩猎的红色藤蔓缩回了湖里，湖泊的海浪也慢慢重归平静。
众人刚松口气，就发现湖水中央的水慢慢变成了红色。
看着十分诡异。
“没…没事了？”朱戬浑身湿漉漉的，此时犹如树懒一般紧紧抱着一棵大树，就怕被水冲走。
一旁的阿晶花容失色，小脸被吓得惨白，身体颤抖着。
这里太可怕了。
何筱慢慢站起身，看着原本生机盎然的草坪一片狼藉，忍不住唏嘘：绿洲好像也不安全啊，再持续一天，她就没力气了。
“咳咳！”
一旁的阿尔赛达剧烈咳嗽着，要不是何筱护着，她恐怕早就死了，不过咳着咳着，她就呕出了血，脑袋也变得沉甸甸的。
她是医生，知道这是接触到了强辐射的缘故，要不是她小时候有被巴克利强行喊去强辐射区寻找能量石的经历，对辐射抗性强，此时怕是根本无法适应。
哈吉隆阿和褚老幺此时都生无可恋，两人仅剩的手下都在刚刚的海浪中咽气，而他们两人也差不多了，模样狼狈不说，双眼充血，嘴角还不断溢出鲜血。
朱戬注意到他们的惨样，连忙松开树，跑了过去。
这可是他们的劳动力，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
可是他将两人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他们身上有什么伤。
难道是饿的？也对，这两人都两三天没进食了。
“应该是辐射。”
阿尔赛达一边捂着呕血的嘴，一边在何筱的搀扶下走过来。
“啊？那怎么办？”
朱戬瞧着哈吉隆阿和褚老幺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里焦急，却无可奈何，因为辐射这事，恐怕只有方哥才蹦解决。
“你们都在这儿？”
纪尘晏的声音忽然响起。
朱戬、何筱齐齐扭头看去，就见纪尘晏一身清凉装扮，一旁的贝瑞像似骑士一般紧随其后。
朱戬一看见他，眼睛骤然一亮：“纪爷！方哥呢？”纪爷在这里，那么方哥肯定也在附近。
然而纪尘晏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们呢？”
何筱闻言，皱着眉头道：“湖泊忽然无风起浪，还有红色触手伸出觅食，持续了一天一夜，刚刚才结束，期间小祈恒一直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
纪尘晏没有经历过海浪，闻言有些错愕，难怪他一路走来，觉得草坪和土壤踩着和之前不太一样，有些湿软，还很滑。
“要是找不到方哥，这两人就要死了。”朱戬道。
纪尘晏：“谁要死了？”
朱戬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连忙道：“就那个跟着我们的伏潭人和那个雇佣兵的头头。”
“褚老幺？他怎么了？”
朱戬：“他们两人无法适应强辐射，已经在吐血了。”
纪尘晏一听，快步朝着朱戬的方向走去，由朱戬牵引，他摸到了哈吉隆阿和褚老幺两人。
此刻褚老幺已经休克。
哈吉隆阿倒还有意识，不过七窍流血，呼吸十分微弱。
纪尘晏没有浪费时间，从兜里摸出两朵方祈恒开的花，让朱戬分别放在两人鼻息下。
他其实并不确定这花能否抵御辐射，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保住两人的命，但此时也别无他法，这花是他觉得有用的东西。
何筱和朱戬瞧着他的举动眨了眨眼，这花他们并不陌生，之前两人就经常看见方祈恒的藤蔓开出来，有时候车子后座都塞满了，还得开窗把多余的丢掉。
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很是漂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的缘故，何筱和朱戬都免疫了。
“有效！”阿尔赛达惊呼。
她一眼就看出褚老幺和哈吉隆阿的呼吸平缓了许多。
两人脸色虽然依旧惨白，但有了点血色，尤其是褚老幺，这人刚刚的脸颊带着青白，显然命不久矣，但此刻却好转了很多。
何筱和朱戬很是惊愕，两人都没有想到，这花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当初他们扔了好多！
“纪爷，能给我一朵吗？”
何筱问纪尘晏要了一朵给阿尔赛达，余光瞥见仍旧瘫在地上，抱着身体瑟瑟发抖的阿晶，又厚着脸皮向纪尘晏要了一朵。
纪尘晏没有吝啬，将身上带着的花全都给了何筱。
因为他之前时不时就会药瘾发作，所以揣了不少这花。
何筱没拒绝，毕竟方祈恒不在，这东西是当下他们唯一能缓解辐射带来疼痛的抑制品。
哈吉隆阿费力睁开眼，就看见蹲在身旁的纪尘晏，他直直地看着眼前之人，墨绿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对方的模样，那张即使消瘦也难掩绝艳丽姿色的脸。
“是纪爷啊，还能再见到您，真好，您还是那么漂亮。”
哈吉隆阿那双极擅长逢场作戏的眼底忽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着很是真诚。
“纪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从今天起，我可就是您的人了。”
哈吉隆阿说着，目光落在纪尘晏纤细雪白的脖颈上，喉结上下动了动，无声咽了咽口水。
来绿洲也不全是坏事啊。
纪尘晏额间青筋暴起。
昨晚他整晚没睡，脾气本就在爆发的边缘，偏偏哈吉隆阿像似不长眼一样，还要来惹他。
“纪爷，你亲我一口，我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哈吉隆阿吐着血，继续调侃着。
纪尘晏眼神一暗。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倏地从兜里掏出匕首，直接朝着哈吉隆阿的脖子刺去。
哈吉隆阿瞳孔骤然一缩，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偏了偏头。
锋利的刀尖擦过他脖子的表皮，“噗嗤”一声扎进泥里，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条显眼的血痕。
“…纪爷，我开玩笑的。”
哈吉隆阿看着纪尘晏那狠戾阴鸷的脸色，连忙端正态度。
他暗暗倒抽了一口气。
他其实还不想死。
朱戬和何筱也被纪尘晏忽然的动手吓了一跳，与这人和平相处了些日子，他们竟然都忘了这个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两人吞了吞口水。
而就在这时，纪尘晏抽回了匕首，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时，纪尘晏另一只手扣住了哈吉隆阿的脖子，然后朝着哈吉隆阿的脖子就捅了过去。
第114章 身体异变
千钧一发之际, 哈吉隆阿伸手握住了匕首，刀锋划破手心，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流下。
“纪爷, 我无意冒犯您。”
纪尘晏眉眼冰冷, 感觉到匕首被紧紧握着一时间抽不出来, 他索性直接不要了，微微侧头, 喊了一声：“贝瑞, 攻击。”
贝瑞收到指令, 锁定目标, 激光炮“咻！”地一声射出，哈吉隆阿握着匕首的手掌瞬间被击穿，且因为高温灼烧, 他半条手臂直接碳化，最后飘落在草坪上。
“！！！”
哈吉隆阿目光僵硬, 脸上刚因为花朵而浮起的一点血色完全褪去, 整张脸白得如一张纸。
他僵硬抬头，墨绿色的眸中倒映着那张漂亮艳丽的脸，此时此刻, 他终于切切实实地明白联盟规划区那群人为什么一定要追杀这人，哪怕这人逃来了感染区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了。
哈吉隆阿盯着那双无法聚焦的眸子, 那双银色的眼睛如同深渊一般, 让他觉得寒意侵袭，整个人像似被寒冰包裹, 口不择言的脑子也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
他回想起了纪尘晏是个什么样的人，曾经他可是亲眼看见过这人如何折磨暗杀者, 那些血淋淋的手段，他怎么能忘掉呢。
纪尘晏把控伏潭十多年，没有一人敢觊觎他的美貌，就是因为这人的外貌在这人所开创的那些残酷刑罚面前，毫不起眼，纪尘晏可是伏潭名副其实的刑王。
一旁的何筱、朱戬、阿晶和阿尔赛达都愣在了原地。
四人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看着疼得浑身抽搐、咬着牙关，连痛吟声都呻不出来的哈吉隆阿，一个个噤若寒蝉。
“哈吉隆阿，我说过了，不要以为我失势，就可以骑到我头上，我不是你可以戏耍的人。”
纪尘晏起身，无法聚焦的眼眸冷冷俯视着地上的人。
“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和我上床？你配吗？你该庆幸我看不见，这里也没有工具，我能让你死得轻松点，贝瑞，废了他的下半身。”
“贝瑞收到！”
“纪爷！！”哈吉隆阿彻底慌了，挣扎着用仅剩的手挡住自己的致命位置，“我保证以后谨言慎行！还请手下留情啊！！”
何筱和朱戬这时反应过来，也赶忙上前阻止纪尘晏，就剩这两三个人了，这可是劳动力，而且还是他们粮食的试验品。
纪尘晏让贝瑞停下，扭头看向何筱和朱戬，冷酷的神情让两人伸出去的手齐齐缩了回来。
何筱干巴巴解释：“纪爷，你知道的，绿洲种了一片粮食，但是被辐射了，我们打算把收割的粮食先给这人吃，如果没事再拿出去卖，所以不能杀了他。”
纪尘晏一听是关于粮食的事，蹙了蹙眉，沉默了须臾，最后神情有些不悦地“嗯”了一声。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阿尔赛达看着哈吉隆阿断臂处开始渗出斑斑血迹，连忙上前给他包扎，虽然这人把她从规划区掳来，但身为医者，若是能救，她还是愿意搭把手医治的。
哈吉隆阿眉头紧锁，虚白的脸庞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断臂的疼痛在此时达到顶峰。
他甚至不敢挪动一分一毫，因为疼痛已经遍布全身的每处神经，一动就是极致的疼痛。
何筱瞧着哈吉隆阿断臂处下方的草坪已经被血液染成了暗红，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依旧呆若木鸡的朱戬，向他使了个眼色：看吧，这就是嘴贱的下场。
朱戬咽了咽口水，然后做了个把嘴巴拉链拉上的动作。
……
方祈恒醒来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处在变异花内部。
四周闪烁着蓝色的光点，这是变异本体发出的光芒，用于在夜间吸引猎物，进行捕猎。
他抬手挡住了光，却恰好看见了变异的手臂，他神色一怔，立即坐起身朝手臂看去，就见小臂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模样似鱼鳞，上面还有尖刺。
“！！”
方祈恒看着自己的手臂以及尖锐的指甲，瞳孔剧烈收缩，他还没来及的震惊手上的变化，脸上的刺痛就让他神情狰狞起来。
他快步走到花瓣旁，借助花瓣的反光，他看清了自己的脸。
他脸上爬满了血红色的筋络，皮肤仿佛是要裂开一般，还有血液不断顺着他下巴、脖颈淌下。
方祈恒浑身颤抖了一下，他从小就明白一件事，要想掌控自己的生命，就不能畏惧生命。
他生来就带着致命的辐射，行走在死亡边缘，他必须站在生命之上，才是俯视死亡。
方祈恒看着已经慢慢脱离人形的自己，一咬牙，拿出身上的所有武器——手枪和短刀。
他尝试切断足有十多厘米的黑色指甲，可短刀还没靠近，指甲忽然变成一根黑色的藤蔓。
“！”方祈恒心下微惊。
而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用强大的意志控制住左手不动，而后右手手起刀落，藤蔓离体。
剧烈的疼和痛袭上神经，方祈恒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咕叽～～”那截被强行切断的黑色藤蔓在地上蠕动着，不稍片刻，便变成灰色，失去生机。
“我不能变成怪物！我是人！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方祈恒一鼓作气，直接将十指的指甲变成的黑色藤蔓全斩了。
十指连心的尖锐疼痛让他脸色苍白如纸，脸上冷汗涔涔。
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知道他绝对不能变异。
变异本体这个体外器官绝对不能与他融合，否则那强悍的辐射会顷刻间分解他的肉身，到那时，他就只是变异植物了。
“撕拉——！”
方祈恒撕下了变异的皮肤，无数毛细血管破裂，没了皮肤的包裹，他的小臂鲜血淋漓。
“你们可以试试，谁特么再往我身上融合！我就撕了它！”
方祈恒已经疼得有些神经质，因为变异本体并没有自己的思想，它们只是顺从本能想与主体融合，就像断掉的手指，将它放回断裂处，神经会再次接上一样。
变异本体本就是方祈恒变异时无法共存的细胞衍生物。
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进化的过程一直在持续，但因为方祈恒的不配合，过程显得十分迟缓，甚至难以进行下去。
地上汇聚了一大摊血，方祈恒都快把自己给拆了，势必不给这具身体一丁点变异的机会。
最后，在他生命受到威胁时，进化的方向终于不再是他这具肉身了，变异本体再次承受了一切。
……
草坪上。
何筱和朱戬带着褚老幺和哈吉隆阿去摘果子，原本以为这两人还是离不开草坪，却没想到这次他们全都成功走出来了。
“出来了。”
哈吉隆阿苦中作乐，他终于不是被困在草坪上了，但随即，他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一旁清醒过来，脸色依旧苍白的褚老幺也是一样的感受，他只觉得胃里空荡荡的，胃酸都快把胃烧出一个洞来，他第一次知道饿肚子是如此难捱的滋味。
比起两人，这些天一直被何筱投喂的阿尔赛达情况要很多。
但她也很期待摘果子。
这几天吃了从没有吃过的新鲜水果，她无法想象这些果子是怎么长出来的，太神奇了。
阿晶也饿了好几天。
虽然期间何筱和朱戬都会分她一些吃的，但那点吃的根本填不饱肚子，所以此时听说去摘果子，她双眸发亮，很是期待。
何筱和朱戬将几人领到一棵苹果树下，苹果树上结了满满当当的苹果，每个苹果的个头都很大，红艳艳的，看着很喜庆。
朱戬：“你们自己摘吧，小心地上，不要踩到浆果了。”
褚老幺立即摘了个苹果，直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水果的清香瞬间弥漫口腔，他双眼大睁，只觉得舌尖都在颤抖，他依依不舍地将果肉咽下肚，那股浓郁的苹果香气似乎从胃里弥漫出来了。
哈吉隆阿也上前摘了一口，随便在身上擦了擦就咬下去，果肉很脆，一口下去，汁水在口腔四溅，香甜的果肉瞬间俘获了味蕾，哈吉隆阿的眸光变了变。
他不缺钱，蔬菜水果什么的也都吃过，但是这个苹果，绝对是他吃过的所有水果中最香甜的。
他眯着眼享受，三两口将苹果吃完，连苹果核也吞了。
尝过苹果味道的两人都忍不住摘了一个又一个。
两人都饿狠了，要不是知道是来摘果子，有吃的，他们都不可能有毅力和力气走过来。
何筱和朱戬瞧着两人没见识的样子，虽然觉得有些掉价却没有阻止，因为他们刚来时也差不多，甚至比他们更疯狂。
何筱摘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纪尘晏：“你也尝尝。”
纪尘晏摸着手心里冰凉圆润的果子，闻了闻，独属于水果的清香气息吸入肺腑。
他咬了一口，汁水丰润，很甜，不过比他在树屋那边，方祈恒给他准备的果子要稍差一些。
何筱见他神情平淡，猜到这两天方祈恒肯定给他吃了，心里还有些小失落，原还想看看纪尘晏吃到水果时的惊讶表情。
她连手机都摸出来了，哪知道这人如此淡定，不过她还是拍了两张，然而就在这时，贝瑞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即上前警告。
“不准偷拍主人！”
贝瑞警告着，又飞到纪尘晏身边告状，申请反击权限。
“主人，她偷拍你！需要贝瑞进行反击吗？贝瑞能释放磁场，让百米内的电子产品都坏掉！”
第115章 失眠
纪尘晏闻言, 朝着贝瑞的方向看去：“不用。”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何筱的视线，只是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人在拍他。
何筱有些尴尬地收起手机, 解释道：“我就是随便拍拍, 我们当中你最好看, 应景，呵呵。”
纪尘晏：“删掉。”
何筱：“马上。”
“砰！”忽然, 重物砸下的声音响起, 何筱和纪尘晏都朝声源看去, 是褚老幺忽然倒下了。
阿尔赛达也顾不得吃了, 赶忙上前看了看褚老幺的情况。
“人有点发热。”她道。
纪尘晏问：“谁？”
何筱应声：“伏潭那小子。”
纪尘晏皱了皱眉。
“褚老幺？他发热了？”
何筱“嗯”了一声，“放心，阿尔赛达是医生, 她看着呢。”
纪尘晏一听，直接扭头询问贝瑞有没有什么退热的方法, 他本来并没有抱什么期望, 但哪知道贝瑞竟然真有办法，甚至它还能通过扫描寻找退热的草药。
一旁的何筱算是看出来了，比起哈吉隆阿, 纪尘晏对这个来自伏潭的小子要在意的多。
阿尔赛达听到贝瑞的话，神情激动起来：“草药？！这里有草药吗？”虽然她是医生，但还没见过原生态的草药呢。
贝瑞没有搭理她, 直到纪尘晏询问, 它才出声道：“有的，主人, 这里植物种类很丰富。”
阿尔赛达大喜过望，她看向何筱：“何姐, 哪怕是规划区，药物也很紧缺，这里竟然有草药！”
哈吉隆阿听到纪尘晏和贝瑞的对话也很惊讶，不过他还是出声道：“这机器人能分辨草药？这里可遍地变异生物。”
朱戬：“你还管什么变异生物，你们现在每个人体内的辐射都超标，能活着就偷着乐吧。”
纪尘晏没理会两人，让贝瑞带着阿尔赛达去最近的地方寻找草药，怕遇到危险，他特地交代不要深入，遇到危险折返。
“贝瑞不能离开主人。”贝瑞的最高指令就是保护纪尘晏的安危，必须时时刻刻守着。
阿尔赛达是个机灵的，连忙道：“贝瑞大人给我指个大概方位就行，我可以自己去找。”
何筱这时出声道：“我跟着你一起去。”那可是草药啊，比食物还珍贵的东西，就算不是为了褚老幺，她自己也得备着点。
阿尔赛达和何筱离开后，纪尘晏蹲在褚老幺身旁摸索了片刻，人还昏着，但心律正常。
“纪爷，那边有几棵桃树成熟了，我去摘几个桃子给你吃。”朱戬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欣喜。
绿洲有一片桃林，朱戬和何筱上次来时，已经结了桃子，但还没熟，两人还问过方祈恒大概什么时候能熟，方祈恒说要等三四个月，结果现在全熟了！
纪尘晏“嗯”了一声，他现在对吃什么水果都不太在意，他现在更想知道方祈恒跑哪去了。
“纪爷，您在担心那个变异小子吗？”哈吉隆阿坐在纪尘晏身旁，看着他兴致缺缺的样子，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问道。
纪尘晏瞥了眼哈吉隆阿，蹙眉：“你给我滚远点。”
哈吉隆阿看了看一旁如守卫般的贝瑞：“我好伤心。”
说着，他看了眼自己的断臂，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说。
另一边，何筱和阿尔赛达真的找到了不少草药，何筱认不得，觉得都长得差不多，但阿尔赛达是认认真真学习过的，虽然她没有见过真正的草药，但是她记住了书里大部分的草药图片和描述。
忽然，阿尔赛达瞪大眼，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植物。
“何姐！这是人参啊！我竟然见到了人参！！”
阿尔赛达震惊之于，刨得更起劲了，直到看见土里的人参全貌，她彻底沸腾了，这形状和体积，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何筱瞧见她双眼冒光的神情，就知道这株植物不简单，她想帮着一起挖草，却被阿尔赛达摆手。
“不用不用，何姐，这株人参太珍贵了，你知道吗？人参是补药之王，百草之灵，它的每根须都有药效，是真正的宝贝啊。”
何筱愣了愣，看了看周围，她视野好，瞧见不远处就有一大片这样的植物，所以属实难以理解阿尔赛达的心情。
草药还分高低贵贱？
这时，阿尔赛达忽然开口道：“何姐，我不打算回规划区了，我知道你派了很多人去伏潭，等离开这里，我跟着你去伏潭吧。”
何筱诧异：“为什么？”
阿尔赛达反而一脸不解：“你以前不就对我们说，送我们去规划区学习，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回‘狂鹰’大展身手吗？我虽然医术有限，但何姐你想在伏潭站稳脚跟，肯定免不了受伤，有我在，姐妹和兄弟们就不用硬抗了。”
何筱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行吧。”其实她之前没想用武力在伏潭站稳脚跟，而是用粮食，但现在粮食没着落了，还有纪尘晏这个变量在，计划可能有变。
……
有阿尔赛达这个医生在，褚老幺发热的状况很快得到缓解，加上绿洲的草药丰盛，阿尔赛达还利用车上的锅碗瓢盆给众人做了一锅浓浓药香的药膳。
两天下来，除了纪尘晏，众人的脸色都好了很多，而纪尘晏之所以脸色难看，是因为他已经连着三个晚上没睡觉了。
他怎么也睡不着。
“纪爷，昨晚还是没睡着吗？”褚老幺很是担心纪尘晏的身体。
纪尘晏抿着嘴没说话，昨晚褚老幺说陪他通宵，结果半夜就倒在草坪上呼呼大睡了。
“纪爷，你又去摘浆果了？喔哦，好新鲜的样子。”
哈吉隆阿看着纪尘晏怀里一堆五颜六色的浆果，想要在纪尘晏的视野盲区摸一颗。
可下一秒就被贝瑞瞄准了，他立刻缩回手，讪讪一笑。
纪尘晏也没有搭理哈吉隆阿，他晚上睡不着，坐着无趣，便索性摸着草坪摘浆果，他还挺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果子。
“你这样不行啊。”何筱看着纪尘晏眼底的乌青，好好一张脸，都被失眠整得憔悴了不少。
朱戬立即附和。
“对啊对啊，方哥让我和何姐照顾你，你现在这样，等方哥回来，我肯定要被揍的。”
阿尔赛达这两天也尝试过熬煮一些治疗失眠症的汤药给纪尘晏喝，可惜都没什么效果。
她有个猜测。
这人失眠大概不是身体上的原因，而是精神和心理上的。
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何筱，何筱思索了片刻，拧紧了眉头。
“那大概是和小祈恒有关。”
这两天，她和朱戬到处找了，可是都没有方祈恒的下落，而林中有些地方就连他们两个也进不去，也没法全范围搜索。
“不用管我，你们去收割粮食吧。”纪尘晏语气淡淡道。
褚老幺和哈吉隆阿一听这话，顿时瘫在地上不想动弹，天知道这两天两人从早忙到晚是什么心情，两人都是不轻易干活的人，如今在绿洲，他们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的活都在这两天干完了。
朱戬想到正事，立即爬起来，让褚老幺和哈吉隆阿赶快下地，这可关系到他们的粮食。
他原以为经过那场海浪席卷，粮食都没了，但是那批水稻的生命力比他想象的强悍，但为了不出其它意外，他们得赶紧收了。
哈吉隆阿凑到纪尘晏面前，惨兮兮道：“纪爷，看在我给那变异小子干活的份上，你喂我吃一颗浆果吧，我需要补充能量。”
纪尘晏眉眼锋利起来。
“贝瑞，电他。 ”
“哎哎哎喔！！”哈吉隆阿立刻爬起来，躲避着贝瑞，可每次还是会被电脉冲瞄准射击。
贝瑞射出的电脉冲并不强，只会让人感觉到疼痛，并不致命，而且还能刺激肌肉，达到减轻肌肉疲劳的作用，相当于给哈吉隆阿做了个全身脉冲理疗。
褚老幺看着滑稽的哈吉隆阿，默默起身，准备好了干活。
就在这时，纪尘晏将自己昨晚无聊摘的浆果丢给他。
“给你吃吧。”
他吃不完也浪费。
褚老幺有些受宠若惊。
实在是纪爷这几天对他的态度虽然比对哈吉隆阿好那么一丢丢，但大部分原因也是哈吉隆阿自个儿犯贱的缘故，真要说，纪爷对他也是熟视无睹的程度。
“谢谢纪爷！”
褚老幺感谢后，忽然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然而还不等他将纪尘晏丢给他的浆果全都揣进兜里，哈吉隆阿不顾被贝瑞追着电击的疼痛，忽然将他扑倒，而后一顿鸡飞狗跳，褚老幺失去了所有浆果。
“废物，就你也配。”
哈吉隆阿吃着浆果，连被电击也是带着笑的，他哼着小曲儿，朝着稻田的方向慢慢走去。
纪尘晏并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褚老幺这么弱，连一分钟都还没坚持住，这还是在哈吉隆阿没有下死手的情况下。
“纪爷。”褚老幺被哈吉隆阿揍了好几圈，有一只眼睛都是肿的，他可怜巴巴看着纪尘晏。
纪尘晏只给了他一个字。
“滚。”
一旁的何筱、朱戬、阿晶、和阿尔赛达观看了全过程。
四人面面相觑。
朱戬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我乍感觉纪爷在耍他们。”
何筱翻了个白眼：“这不很明显吗？耍他们比耍狗还容易。”
阿尔赛达眨了眨眼。
她看了看朱戬，又看了看何筱，最后看向了纪尘晏。
这几天，她对这个传说中的伏潭地下皇帝有了很不一样的认识，与传闻中的不太像。
阿晶怯懦地瞄了眼纪尘晏就立刻低头干活，上次这人眼睛都不眨地将哈吉隆阿的手臂打成了焦炭，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加上这人和方祈恒有着特殊而紧密的关系，她曾经又差点与方祈恒亲密接触了，所以面对这人时，她总是会莫名心虚。
——
第116章 失眠加重
另一边。
方祈恒暂时结束了第一阶段的进化, 他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朝着树屋走去。
因为担心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会熏到纪尘晏, 他还在湖里洗了洗, 尽管失去皮肤的一些地方哪怕将血迹冲洗了, 也会立马渗出丝丝血水来，他也洗了一遍。
凉水刺激着伤口, 泛起丝丝锐疼, 方祈恒看着浑浊的湖水里倒映的自己, 心情烦躁起来。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不适应和排斥自己变异人的身份了。
真特么操蛋。
方祈恒回到树屋后, 到处都看不到纪尘晏的身影。
他心里一咯噔，也顾不得处理伤口，用绷带草草包扎就开始到处找人, 与此同时，沉寂几天的藤蔓也苏醒和活跃起来。
“阿晏！阿晏！”
等来到了草坪, 方祈恒才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草坪上搭建着帐篷, 很多车上的东西都被搬了下来，给人一种他们在这里野炊的错觉。
“阿晏！”
方祈恒大喊一声。
坐在草坪上正与贝瑞聊天的纪尘晏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可朱戬、何筱他们都去忙了, 此时这里除了他，并没有人。
他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模糊间, 好像有个黑影。
“方祈恒？”
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方祈恒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这两天的疲惫都消了。
他快步朝纪尘晏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忽然被什么绊倒, 直接一个狗啃式摔倒在地上。
他低头一看，满地的墨绿色藤蔓，不过只有指头粗细。
他诧异这些藤蔓哪儿来的，下一秒，就感觉自己后脑勺忽然有股拖拽感，伸手一摸。
他原本的短发变成了长发，不止如此，超过腰部位置的头发就变成了一根根墨绿色的藤蔓。
此刻他脚边一团团打结的藤蔓就是他的头发变异而来的。
“……”
方祈恒浑身僵硬在原地，他尝试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冷静。
一阵烈风吹过，无数墨绿色的藤蔓吹起，纪尘晏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原本的人影被一团团黑雾笼罩。
那团黑色像张牙舞爪的野兽，要把站那里的人吞噬殆尽。
“方祈恒！”
纪尘晏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不好的预感，他立即起身，朝着那黑影的方向走去。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他一个重心不稳摔到了地上。
方祈恒见他摔倒，刚想去搀扶，身体忽然传来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突破而出。
他瞳孔急剧收缩，脚步一顿，明白下一阶段的进化开始了。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人，非但不敢上前半步，反而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不敢靠近纪尘晏，他怕他和纪尘晏之间的标记会让这人也如同他一般发生这样的变异。
地面摇晃还在继续，远处的湖水剧烈地翻涌，就像几天前的海啸那般，无数血红色的变异藤蔓伸出爪牙，浪花拍打上岸。
方祈恒看着席卷而来的湖水，抬手，墨绿色的藤蔓相互缠绕，形成了一堵几十米高的绿墙。
“哗啦啦！！！”
纪尘晏看不见，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水浪声，他自从失明后，听觉就异常敏锐，此时这轰隆隆的声音对他来说，太过刺耳。
“贝瑞！拦住他！”
“贝瑞收到。”
贝瑞飞到方祈恒身边，释放出能让一个普通人陷入晕厥的电流，然而这对方祈恒根本无效。
方祈恒远远看着纪尘晏，轻轻呢喃一声：“阿晏。”
在无数血红色的藤蔓从湖中蔓延上岸前，方祈恒闭了闭眼，转身走进湖水里，打算跟着变异本体回去自个儿解决进化的事。
玛德！他就不信了！
“方祈恒！！”
纪尘晏眼睁睁看着那团黑色走远，心急如焚，起身赶过去，脚边却触碰到了微凉的湿意。
那是绿墙消失后，最后一波微弱的海浪蔓延过来的水。
湿凉的感觉让纪尘晏心底也泛起凉意，他不敢相信，方祈恒明明来了，却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玛德，这人什么意思？！
是因为他之前拒绝了对方的表白，还是在浴室里，他没有忍住，按住了对方的头强行……
可这些是他的错吗？明明是方祈恒自己跑进来招惹他的！
凭什么？！
纪尘晏一口气闷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怒火中烧。
他现在就想睡个觉而已！
“方祈恒！你给我站住！”
气急败坏之下，他就这么气势汹汹追了过去，却没想到平整的草坪里有一块石头，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加上草地沾水变得湿滑，他一咕噜直接给滚到了湖水里。
贝瑞：“主人！”
“咕噜～唔……呸！”
纪尘晏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真是印证了那句话，人在倒霉时，走个平路都要摔跤。
这草坪也要和他做对！
他以为方祈恒会像以前那样回来帮他，但在水里等了半响，并没有靠近的声音，甚至连方祈恒远去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他抬起头，努力眨眨眼看去，想要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看清那团黑影的走向，但四周都是深色的湖水，他的视野里一片漆黑。
直到过去了很久很久，四周除了轻微的水声，寂静无比。
纪尘晏大概反应过来，方祈恒不会像之前那样来找他了。
他嘴唇紧绷，摸索着上了岸，回到营地收拾和休息。
他换了衣服，将刚刚绊倒他的石头捡回来洗了洗，拿出匕首，把石头当做磨刀石开始磨刀。
玛德！方祈恒最好躲一辈子！否则他一定剥了他的皮！！
何筱和朱戬等人感受到了地震，也看到了湖泊中央的海浪，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
见纪尘晏只是衣服湿了点，并没有事，几人齐齐松了口气。
夜晚。
绿洲内的气候很温暖，哪怕在外面睡觉也不会觉得冷。
纪尘晏睡不着，便坐在外面发愣，尽管他听到了四周的虫鸣，却并没有感觉到有蚊虫叮咬。
他闭上眼，再次尝试睡觉，过了良久依旧无法进入梦乡。
自从被宋尽渊囚禁后，他的睡眠便不受他自己控制。
之后跟在方祈恒身边，方祈恒几乎一直陪着他睡觉。
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在食宿店内，方祈恒都会搂抱着他，现在忽然分开，他很不习惯。
可上次在树屋外的吊椅上，方祈恒分明也没有陪着他，他依旧睡着了，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标记的缘故？他确实很喜欢方祈恒身上的花香味。
睡在方祈恒怀里的时候，他会觉得很舒服，也很安心。
或许不知不觉，他的身体已经对方祈恒产生了依赖性。
现在没有方祈恒，他浑身都不自在，根本睡不着，再加上今天的事，他更加静不下心来。
直到夜半三更，纪尘晏依旧没能入睡，他猛地睁开眼，慢慢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
哈吉隆阿和褚老幺都没有睡在帐篷里，此时纪尘晏忽然站起来，褚老幺睡得死沉，哈吉隆阿却直接惊醒，他先是看了纪尘晏一眼，见他没事，又警觉地扫了眼四周，发现没什么异样，他打了个哈欠，抬手撩了撩被夜露打湿的头发，跟着站了起来。
“纪爷，还是睡不着？”
哈吉隆阿走到纪尘晏身边，看着对方银色的长发上全是露水，刚想伸手，贝瑞就瞄准了他。
“……”
哈吉隆阿悻悻收回手。
纪尘晏瞥了哈吉隆阿一眼，没搭理，拿起导盲杖，自顾自朝着长满浆果的地方走去。
“纪爷。”哈吉隆阿连忙跟上，“您又要去摘浆果？您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坐着休息吧。”
纪尘晏没说话。
他已经坐了一天了。
白天他尚且可以看见各种明明暗暗的光影，可到了晚上，哪怕有月光，他也什么都瞧不见。
漆黑的世界里，四周一片安静，时间好似被冻住。
几天睡不着觉，他的神经已经处于高度紧绷，若是什么都不做，他会被困在黑夜里。
采摘浆果是他蹲下身，一点点摸索就可以做到的，而且通过细数浆果，他可以知晓时间流逝。
“纪爷。”
哈吉隆阿赶紧跟上去，因为有贝瑞守着，他不敢靠得太近，但又不甘心离得太远。
“今天，那个变异小子是不是出现了？”哈吉隆阿忽然问道。
纪尘晏脚步一顿。
哈吉隆阿继续道：“湖边被变异藤蔓划过的痕迹那么明显，不止我知道，其他人应该也猜到了，只不过您今天情绪异常低迷，他们都不敢提起那变异小子。”
纪尘晏皱了皱眉。
他情绪低迷？
他从小就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当然，像似愤怒、烦闷、不爽、等这情绪他向来不会憋着，都是直接找人发泄，但情绪低迷这种弱势的情绪，现在已经到了是个人都能瞧出的地步了吗？
纪尘晏不觉握紧了导盲杖，是身体上的缺陷让他连带着精神也变弱了吗？他竟然成了需要周边所有人同情的对象？
“纪爷？”哈吉隆阿见纪尘晏忽然站定不动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简直愚蠢，立刻收回了手。
“纪爷，要不你试试我抱着你，看看能不能睡着？据说拥抱能让精神放松呢，要不要试试？”
哈吉隆阿眼眸亮晶晶的，说着，他敞开怀抱，一眨不眨盯着纪尘晏，神情中带着期待。
“来吧，纪爷，我的怀抱永远对你敞开，请尽情蹂躏我。”
纪尘晏：“……”
这人是智障吗？
听不懂话？
“滚！”
第117章 睡着了
“哎, 纪爷，我到底哪点比不上那变异小子吗？难得你就喜欢变异的？其实我也可以的，据说前几天那个海浪就带着致命辐射, 没准我变异也就在这一天两天了。”哈吉隆阿就像一块狗皮膏药, 黏在纪尘晏身边就是不走。
纪尘晏不想和这人废话, 他其实挺不理解哈吉隆阿的。
这人的手下全没了，还被困在绿洲, 没准等粮食收割完, 何筱和朱戬就会直接宰了他。
但这人却还能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不知道这人是心理素质太强, 还是太迟钝。
“纪爷，我是真的喜欢您。”哈吉隆阿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表白，“我现在对其他人就没感觉了, 您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
纪尘晏：“滚。”
——
另一边。
方祈恒有了经验，处理起身上的变异增生物已经得心应手, 虽然过程痛苦了点, 但还在他承受范围内，而且疼也不一定是坏事，疼痛会让他的大脑神经发出让变异本体来承受进化的信号。
只是他从来没有觉得黑夜这么漫长, 他想纪尘晏了。
天微微亮。
方祈恒瘫坐在一摊血肉糊模的增生物里，整个人血淋淋的。
这次他连脸上也变得坑坑洼洼，尤其是眼睛周围, 血红色的烂肉都翻了出来, 看着就很痛。
昨天进化，他脸上忽然长出一颗颗赤红色的类似水晶的东西, 被他发现就全扣了下来，也幸好他扣得快, 否则那些增生物的神经就与他眼球的神经接上了，到时候，他怕是要把眼球也扣了。
感觉到身体上不再出现异变，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他要去找纪尘晏。
方祈恒照例在湖里洗了洗，然后先是去了树屋找绷带。
他伤口恢复很快，但这几天耗费了太多精力，伤口愈合速度变慢了许多，他得包扎一下。
方祈恒刚回到树屋，就看见门口放着一小篮浆果。
几缕阳光透过树梢射下来，驱散了林间的雾气，洒落在那一篮浆果上，晶莹剔透的果子上还带着露珠，可见是刚采摘的。
方祈恒愣了半秒，疑惑谁给他摘的浆果，但很快反应过来，能来这里的人除了他，就只有纪尘晏，想明白这点，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原本无神的眼睛霎时变得灿若星辰。
阿晏给他摘的浆果！
方祈恒心头一片滚烫。
阿晏那样的人，在他消失了这么多天的情况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给他采摘浆果，若说对方心里没有他，他是绝对不信的，他和阿晏是两情相悦！
方祈恒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他弯腰拎起那一篮浆果，朝着昨天和纪尘晏分开的草坪走去。
纪尘晏并没有在草坪上，而是坐在靠近草坪和湖泊的一棵树下闭目养神，昨夜又是一个不眠夜，他的神经已经快要达到临界点，身上的戾气也愈发浓郁。
褚老幺和哈吉隆阿站在不远处，看着树下的人，都紧皱眉头。
一个人若是一直不睡觉，精神迟早会崩溃掉。
如今纪尘晏已经到了连早饭都吃不进去的地步了。
两人都想过要不要把纪尘晏打昏过去，然而有贝瑞在，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晨跑完的何筱听到阿尔赛达说纪尘晏没吃早饭，而且还拒绝他们靠近，一旦靠近，贝瑞就会立即警告，听完，她眉头紧锁。
她抬头看向纪尘晏的方向，其实她稍稍能理解纪尘晏。
原本的伏潭地下皇帝，如今一无所有，还成了瞎子，这人曾经让人只能仰望的高傲和不可一世的自尊心都让他放不下身段示弱，哪怕最后吃亏的是他自己。
若是性格敏感些，恐怕还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嘲讽他。
莫名的，何筱有些心疼。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对这种“失足少男”最是没有抵抗力，何况纪尘晏这长相确实没的说。
“何姐，怎么办啊？我感觉纪爷要是再不睡觉，绝对熬不过今晚。”朱戬语气焦灼道。
何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如今小祈恒不在，她原本该好好照顾这人的，可对方就是睡不着觉，她也没辙啊。
之前阿尔赛达说林中有草药兴许可以治疗失眠症，她不顾危险跑进去挖草药已经是她能做的所有事情了，连阿尔赛达这个医生都看不好，她还能怎么办？
小祈恒啊小祈恒，你再不出现的话，你老婆就要没了。
何筱心里刚这么想着，余光就瞥见林中走来一个身影。
她猛地扭头看去，不是方祈恒又是谁：“小祈恒？”
方祈恒远远的就看见纪尘晏背靠着一棵大树乘凉休息。
黎明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纪尘晏脸上落下朦朦胧胧的光斑，他睁着眼，没有焦距的瞳孔目视着前方，纤长的睫毛挂着雾气和晨露，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方祈恒心道：阿晏长得真好看啊，阿晏是在等他吗？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等走到了树下，失去了自然光的粉饰，方祈恒陡然瞧清楚了纪尘晏的神态——这人双眼充血，神态憔悴，眼睑下还有一大片乌青，整个人的状况糟糕至极。
怎么回事？！阿晏在他的绿洲内，有谁能欺负他？
方祈恒脸庞阴沉如水，额前乌黑的碎发被微风浮动，阴影投下，隐约看不清他的面容。
湖面中央泛起一圈涟漪，随即几个气泡从水下冒出，嗅到气息的变异生物倏地躲了起来。
方祈恒双手攥紧，极力抑制暴躁的情绪，他走到纪尘晏身边，蹲下身，将手中的篮子放到一边，而后仔仔细细看着眼前人苍白的面容，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阿晏。”
纪尘晏早就听到方祈恒的脚步声，却没有给一点反应。
直到方祈恒叫他，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些许不同的神色，原本冷硬的嘴唇抿成了直线，眼睛也眨了眨，面对方祈恒的呼唤，他偏过了头，不愿搭理。
方祈恒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眼睑下青色的皮肤。
“怎么几天不见，黑眼圈都出来了，你是嫌弃我这个绿洲没有熊猫，所以想自己装扮吗？”
“……”
纪尘晏闭了闭眼，依旧一言不发，像似在赌气一般。
不远处的何筱看着两人，只觉得捉急，纪尘晏这臭脾气就算了，小祈恒关心人就直说嘛，问的什么问题，拐弯抹角的，真是太不坦率了，然而就在她恨不得上前把两人的头摁到一起时——
方祈恒直接将纪尘晏抱了起来，看得何筱愣了片刻，而后她发现纪尘晏一点也没有反抗，脑海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方哥终于出现了！”
朱戬看着方祈恒，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而后他就注意到方祈恒穿着的体恤衫下暴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上都缠着绷带。
方哥受伤了？
何筱松口气的同时，也注意到了这点，此外，她还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从方祈恒身上发出来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方祈恒抱着人，抬起头，目光掠过无关紧要的褚老幺和哈吉隆阿，最后看向何筱和朱戬。
他冲两人点点头，便抱着纪尘晏朝树屋的方向走去。
一根藤蔓冒出，贴心地将装着浆果的小篮子也拎走了。
一路上，方祈恒都在询问纪尘晏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纪尘晏闭着眼，始终一声不吭。
起初方祈恒还以为这人是在生气他消失了这么些天，可到了树屋，他将人放在床上后，才发现这人只是纯粹地睡着了。
方祈恒看着毫无防备的人，忍不住俯身压着亲了亲。
他下意识将纪尘晏的头发撩到一边，却意外发现这人发梢湿漉漉的，像似被露水浸湿的。
他皱了皱眉，又摸了摸纪尘晏的衣服，也有些潮湿。
他找来宽松舒适的衣服给纪尘晏换上，手指娴熟解开对方衣服，在看见那雪白的肌肤后，他喉结不可抑制地滚动了两下。
“阿晏……”
方祈恒低下头，亲吻着纪尘晏的脖子和锁骨，纪尘晏好似被着动作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却没什么反抗的动作。
方祈恒见他顺从地不像话，低声问：“你昨晚没睡觉吗？”
纪尘晏没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方祈恒的问话，他抿了抿唇，困意朦胧间，缓缓点了点。
在嗅到方祈恒身上的味道后，他就感觉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后来的浓浓困倦就如泄洪一般汹涌袭来。
他竟然觉得好困好困。
方祈恒注意到他脸上的困意，伸手将他脸上的碎发撩到脑后，亲了亲他的脸颊和嘴唇，他其实不想闹纪尘晏，可他太想这人了，恨不得把这人揉进自己体内。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纪尘晏的脸颊上，低声道：“睡吧。”
“言祈恒……”
纪尘晏小声呢喃，若不是方祈恒贴着他的脸颊，感受到他脸颊微动，差点就没有注意到。
方祈恒看着纪尘晏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因为沾染了晨雾，此时睫毛看着湿漉漉的。
“怎么了？哭了？”
他伸手抹了抹纪尘晏的眼角，并没有湿意，只是到底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摸着有些许冰凉。
纪尘晏并没有回答，脑袋歪着，好像是又睡了过去。
方祈恒不放心，又低低地喊了他一声：“阿晏？”
纪尘晏的状态太奇怪了。
难道他的变异也影响到了这人？想到身体上的疼痛，方祈恒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对于标记的认识几乎全来自于纪尘晏。
他知道标记唯一的被动情况就是纪尘晏陷入生命危险，致命伤会转移到他身上，难道他受到致命伤也会转移给纪尘晏？
第118章 恢复视力
“阿晏, 你有没有哪里疼？”
纪尘晏睁开朦胧的眼睛，脸上的神色有些迷惘，带着深深的疲惫, 却还是微微扬起头, 像似能看见一样, 一双雾蒙蒙的银色眼眸直直地看向方祈恒。
“你喊我么？”
他的声音嘶哑疲乏，带着软绵无力的苍白感。
方祈恒摩挲着他冰凉的脸颊, 俯下身将人这个抱进怀里。
“没事, 你睡吧。”算了, 这人要是不舒服, 应该会说的。
纪尘晏眨了眨眼，像似在努力保持清醒，他抬出手, 纤细的手指摸了摸方祈恒的脸颊，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熟悉温度和触感, 这才安心地再次闭上了眼。
就在方祈恒以为他睡了, 想给他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时，纪尘晏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方祈恒，如果我接受你, 你能保证永远都不会丢下我吗？”
方祈恒动作一顿，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开始自我怀疑。
刚刚他是不是幻听了。
阿晏说了什么？
阿晏接受他了？！
接受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阿晏接受了他的表白,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现在可以正大光明拥有阿晏了？
大脑反应过来后, 脑子里烟花炸开，方祈恒心脏“怦！怦！”直跳, 体内多巴胺极速分泌。
他太过激动，脖子连着脸颊直接升温涨红,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他一度感觉自己好像醉了，眼前产生了强烈的晕眩感。
什么雇佣兵首领，什么伏潭黑堡的人，都给他靠边站！以后他才是阿晏身边唯一的男人！
方祈恒垂眸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人，心头一片滚烫，俯身在那殷红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阿晏，我用绿洲向你保证，我永远也不会丢下你。”
方祈恒竭力保持冷静，但勾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声音也荡漾着难以压制的欣喜。
“阿晏…阿晏……”
方祈恒轻声一遍遍呢喃，伴随着胸腔中的炽热被呼出，屋内一瞬间便绽放出了无数嫣红的花朵，红彤彤一片，像似新房。
纪尘晏这一觉睡了两天一夜，要不是方祈恒见他没法进食，怕他胃痉挛，在第二天傍晚强行将人喊醒，他恐怕还会睡下去。
“唔……”
纪尘晏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一切。
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如今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梦的最后，他仍旧清楚地记得，方阿姨对他说——“小阿晏，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补救。”
即使睁开眼，纪尘晏也还沉浸在这段话中，所以第一时间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并没有躺在树屋的床上，而是靠在树屋外的林荫下，这两天，方祈恒时常会抱着他来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阿晏？”
方祈恒见他睁开眼睛，瞳孔却没有聚焦，一时间有些担忧。
纪尘晏微微扭头看来。
鎏金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挺拔的鼻梁将光束分割成了明和暗。
从方祈恒的角度看去，纪尘晏纤长稠密的睫毛下，那双恢复成赤红色的眼眸如同一对透亮昂贵的红色宝石，美轮美奂。
这双眼睛终于被重新点燃了，这一刻，阳光都变暗淡了。
“阿晏，你看看我。”
方祈恒凑近了些许。
纪尘晏看着眼前的方祈恒，这张熟悉的脸与梦中的方姨重叠，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竟然能看见这件事了，他伸手捧住方祈恒的脸颊，低低地喊了一声。
“言祈恒。”
方祈恒握住他的手，对他的称呼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而是笑着应道：“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纪尘晏顿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理智好似才回笼，意识到自己能看见了，又发现自己捧着方祈恒的脸。
他脑海里关于方姨的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在伏潭，他与这人肉搏和厮杀的那些画面。
“方祈恒。”
方祈恒抓着他的两只手在脸上蹭了蹭：“嘿嘿，还是我。”
纪尘晏看着方祈恒，两人目光交汇，方祈恒忍不住又凑近了些，目光下移落到对方嘴唇上。
那嫣红的嘴唇有些红肿，他霎时又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你和何筱，朱戬是打算趁着伏潭混乱，在伏潭获得一席之地吗？”纪尘晏忽然出声道，顺带着抽出被方祈恒握住的双手。
方祈恒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一醒来就说这件事。
他刚想说话。
纪尘晏又继续说道：“我没打算回伏潭，可能帮不了你。”
方祈恒终于感觉到了纪尘晏的疏离，他抿了抿唇：“阿晏，你是想反悔吗？你还记得你睡觉之前，对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纪尘晏一脸茫然。
他说了什么吗？
方祈恒见他竟然一副不记得的模样，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纪尘晏瞧着他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没由来地紧张起来，难道他睡觉前真的说过什么？
这人不会是在框他吧？
他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被方祈恒抱起来后，他就睡着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方祈恒，我刚刚那话并不是想推脱什么，我很感谢你救了我，还治好了我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身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有用，伏潭的人并不欢迎我。”
纪尘晏解释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放低姿态地剖析自己。
“伏潭的人之所以会认可我，是因为我是纪培风的儿子，可我现在已经腻了守护伏潭的游戏，我也认识到我没有能力领导一个黑堡，所以管他什么血脉，都与我无关了，你是想用粮食在伏潭站稳脚跟也好，是想用我的身份谋取一点便利也好，你随意。”
方祈恒阴沉着脸。
他并没有搭话，静静听着，直到纪尘晏讲完，才出声道：
“我现在在乎的不是这件事，你忘记了你睡着之前对我说的话，没关系，我可以重复念一遍给你听，你说，你接受我的表白，要和我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纪尘晏愣住了。
他说过这种话吗？
方祈恒：“我消失的那几天并不是丢下你，那天在浴室里，我吸入了你太多的气息，变异本体朝着成熟进化，我没有经历过，不知道成熟进化竟然会从我这具肉身开始，我不想变成怪物，所以就一直在和进化做斗争。”
纪尘晏瞪大眼，他还以为方祈恒是想把他困在这里呢。
方祈恒目光坚定。
“阿晏，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利用你，那天在车上我对朱戬说的那些话，也只是我绞尽脑汁想出的说服我自己去救你的原因，所以你根本就不用妄自菲薄对我说，你有没有用这样的话。”
“对我来说，你只要在我身边，就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纪尘晏抿了抿唇，良久，他抬头看向方祈恒，反问道：
“如今伏潭内忧外患，我这个前统治者却不闻不问，你会觉得我…懦弱吗？我曾经以为纪培风抛弃了我和伏潭，恨了他二十年，如今我却成了真正的逃兵，真讽刺，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纪尘晏脑海里回想起逝去的人，眼中的锐利和意气风发慢慢变成了颓丧和消沉，还有自责。
他不回伏潭，方姨和言叔会怪他吗？伏潭虽然是纪培风创建的，但却离不开方姨和言叔等人的努力，是他们不分昼夜的工作，才有伏潭进入最鼎盛的时期。
他是纪培风的儿子，带领伏潭本是他的责任，如今他却选择了逃避，他觉得应该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吧。
想到此，纪尘晏心中倏地升起一股不甘的情绪，要是能重来一次，要是方祈恒早点出现，要是他早点认出这人是言祈恒。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纪尘晏攥紧了手掌，指尖掐着掌心，半响，他松开了手。
他真是痴心妄想。
若是他不曾跌入低谷，宋尽渊怕是仍旧会带着假面目。
而以他对宋尽渊的信任，就算重来好像也无解。
“呵呵——”纪尘晏神经质地笑了两声，随即仰头，抬手盖在了脸上，曾经的他何其狂妄自大，是他亲手堵死了一切能走的路。
方祈恒见他神情不对劲，怕他想不开，连忙伸手把人抱住。
“阿晏，你不要钻牛角尖，无论伏潭现在是什么情况，那都不是你的错，那是伏潭人的选择，宋尽渊才是罪魁祸首。”
纪尘晏嗅着方祈恒身上令他安心的花香，慢慢闭上眼。
“你在替我开脱吗？也对，你没有参加那场公开审判，所以你不知道，我的罪行罄竹难书，我被伏潭驱逐是罪有应得。”
“他们没有资格审判你！”
方祈恒听着他说起那场审判，目光幽深，语气铿锵有力道：
“纪叔叔建立伏潭，为了伏潭而陨落，他们却没有照顾好你，无论是联盟，还是伏潭的人，没有人拥有审判你的资格。”
“……”纪尘晏沉默。
其实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已经无处可去，伏潭已经不需要他了，伏潭人也不希望他回去，他不是纪培风，永远也做不了救世主，他们从未喊过他堡主。
他明白，是他不配。
方祈恒看着靠在肩头的人：“阿晏，你是不是觉得是因为你，伏潭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那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恰恰相反呢？”
纪尘晏抬头：“什么？”
方祈恒伸手梳理着冰冰凉凉的银色发丝，不疾不徐开口。
“我并没有见过我血缘上的父亲，但或许是血缘的羁绊，我了解他的性格，若不是你，他或许在抱着必死决心报复联盟的时候，就会引爆结界电子球。”
“且不论他的行为有多极端，是对还是错，单从这一点出发，伏潭之所以存在，伏潭人之所以能在结界电子球的保护下生存20年，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啊。”
“何况我还听说，你给伏潭提供了十多年的粮食，所以，你并不欠他们的，你怎样选择都是你的自由，不要被那些枷锁困住。”
纪尘晏眼睛一点点睁大，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从没有思考过的角度。
言叔会引爆结界电子球？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下一秒他就想起来，言叔当初可是向联盟规划区投下过核弹的，连生养他的一区说炸就炸了，区区一个待了几年的黑堡，以言叔的性子，还真有可能一起炸了。
想起那个冷酷严肃的人对他的偏爱，纪尘晏忽然觉得眼睛酸涩，他刚想抬手揉揉眼睛，一只手就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第119章 纪尘晏的吻
“别哭, 我会帮你的。”方祈恒捧起纪尘晏的脸，一字一词认真道，“以后, 我会陪在你身边。”
“……”
纪尘晏别扭地偏过头, 双手攥成了拳头, 又慢慢松开。
方祈恒看着自己悬空的手，没说什么, 慢慢放了下来, 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他的语气诚挚虔诚, 让纪尘晏紧闭的心房产生了动摇，他纪尘晏隐约间好似想起了昨天睡觉前迷迷糊糊说的话了。
——“方祈恒，如果我接受你, 你能保证永远都不会丢下我吗？”
纪尘晏脸颊瞬间爆红。
他欲盖弥彰地伸手，推了推一直抱着他的方祈恒：“等等, 你…你先起开, 别抱着，热。”
方祈恒没有松开，反而抬手, 抚摸起纪尘晏的眼角。
“还是红色最适合你。”
纪尘晏下意识闭上眼，下一秒，就听见方祈恒的声音传来。
“做你自己吧, 阿晏, 若是你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就去成为你想成为的自己, 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都交给我, 我来替你挡住一切，不要怕，不要推开我。”
方祈恒忍不住再次低头，亲昵地吻了吻纪尘晏的额头。
“阿晏，我喜欢你，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你，看见你对那个雇佣兵首领和那个伏潭人和颜悦色，我就觉得很不舒服。”
“我什么时候对他们和颜悦色……”纪尘晏听着方祈恒的话，睁开眼来，就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他只觉得心墙好似裂开了一条缝。
“阿晏……”方祈恒的拇指摩挲着纪尘晏的嘴唇，目光灼热。
纪尘晏愣了两秒，眼看方祈恒越凑越近，以往他肯定是要把人推开的，还要再扇一巴掌。
但现在，他只觉得浑身血液涌入头颅，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独属于方祈恒的花香侵入感官，对方的荷尔蒙将他笼罩。
纪尘晏咬了咬后槽牙，高傲的自尊心不容许他总是做被动的一方，他猛地伸出手臂，在方祈恒即将得逞时，先一秒搂过对方凑过来的脑袋，然后对准那张喋喋不休、大放厥词的薄唇狠狠亲了下去。
在接触到那柔软的嘴唇时，纪尘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还是看得见好，一次就亲准了。
“！！！”方祈恒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眼前人，眸子一点点瞪大，眼底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阿晏主动亲了他？！
方祈恒只震惊了两秒，立即顺着纪尘晏的动作，反客为主吻了上去，他一手揽过纪尘晏的劲瘦的腰肢，一手扶住对方的后颈。
“唔……嗯…嗯嗯……”
温柔缱绻的亲吻渐渐变得激烈起来，唇舌交缠仿佛成了一场战役，两人谁也不服谁，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炽热而急促。
两人吸吮着对方柔软的舌尖，亿万个味蕾相互交缠和拨拉。
舌根传来的拉扯和刺痛感让两人都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激烈的战役愈演愈烈，啧啧水声夹着沉重的喘息，萦绕在周围久久不止。
纪尘晏微微仰起头，原本主动的姿态渐渐变成了被动。
“嗯呃，唔！”
纪尘晏感觉倚靠在树干的身体在往下滑，他一手撑在地上，勾着方祈恒脖子的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他想停下，却被方祈恒勾着舌头陷入下一场厮磨之中。
喉结因下咽而不断上下滑动着，鼻息间全是花香，耳边是方祈恒压抑不住的凌乱呼吸。
两人每一次短暂分开，都会牵出细细的银丝，但又很快融进唇舌间。
“阿晏……”
方祈恒有些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纪尘晏泛红的脸颊。
“阿晏，我喜欢你。”
“唔！可以了…我要滑…”
“阿晏，我爱你。”
“停…唔呃……”
纪尘晏最终还是滑躺在了草坪上，方祈恒压着他，依旧亲吻个不停，嘴上还述说着爱意。
“你还要亲多久…唔…”
方祈恒看着脸色酡红的纪尘晏，捧着对方的脸，在脸颊上亲了又亲，最后在那白皙无暇的脖颈上吮吸了几个显眼的红痕。
“阿晏，我好喜欢你呀。”
“…你说了很多遍了。”
“阿晏，我们交往吧。”
“你不要得寸进尺。”
纪尘晏抬起胳膊挡在眼前，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疯了，竟然陪着方祈恒发疯，另一方面是阻挡从树叶间穿透下来的阳光直接射入眸中，他刚恢复视线，虽然傍晚的光线很柔和，但他仍然觉得有些刺眼。
不过比起失明，这都不是事。
失明是一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哪怕是他，也曾害怕会永远看不见，好在，他的眼睛恢复了。
“怎么了？不适应光线？那我抱你回屋内吧。”方祈恒察觉到他的动作，贴心地小声询问。
纪尘晏眨了眨眼，减缓阳光进入眼球里的干涩：“不用。”
说着，他猛的察觉到方祈恒的手的位置，立刻弹了起来。
“你手摸哪儿呢？！”
方祈恒抿了抿嘴，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在遇到纪尘晏以前，他其实很少会解决生理问题。
因为看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病，对亲密接触有着刻板印象，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什么让人快乐的，但现在他好想和阿晏。
真的好想好想。
“阿晏，你让我试试。”
方祈恒撒娇般腻在纪尘晏身上，余光瞥见那被自己拽下一半的裤子，灼热的目光几乎黏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好白好翘好光滑。
“不行！”纪尘晏清醒过来，连忙拽着裤腰往身上拉了拉。
刚刚亲方祈恒是一回事，但做其它的事，他还不能接受。
“阿晏……”
“不行就是不行！”
方祈恒见他确实抗拒抿了抿唇没再坚持：“那我们回屋吧。”
纪尘晏点了点头。
现在能看见了，他其实还挺好奇这个绿洲长什么样的？
方祈恒起身，然后伸手，纪尘晏顺势握住，借力站了起来。
两人朝着树屋走去，期间方祈恒也没有松手，纪尘晏也仿佛忘记了这茬一样，一路上任由对方牵着，只顾着左看看又瞧瞧，恢复聚焦的赤眸被绿洲生机勃勃的各色植物填充，裹满了诧异和好奇。
到了屋内，纪尘晏率先嗅到了一股与方祈恒身上截然不同的花香，他朝着香源看去，就见床边放着一盆灿烂盛开的栀子花。
他不解地看向方祈恒：“你弄盆栀子花在屋内做什么？”
“我怕你闻腻了我的花香味，就每天在树屋里放了不同香味的花。”方祈恒说着，就开始介绍起绿洲来，“绿洲有很多带有味道的花，九里香、惠兰、铃兰花、香雪兰、晚香玉、水仙、菊花等，阿晏，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我可以每天不重样地摘来给你。”
纪尘晏没想到理由会是这个，失明时，他的嗅觉是最为敏锐的，但是他也没有想到方祈恒竟然会如此细心，连这种事情都考虑到了，但比起栀子花和其它的花香，他还是更喜欢方祈恒身上的味道。
想着，他忽然意识到，他还没亲眼看到过方祈恒开出的花呢，于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方祈恒：“你现在开花，我看看长什么样。”
方祈恒抿了抿唇，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制地开花了，但被纪尘晏要求开花，他脸庞瞬间就染上了一层红晕。
“阿晏，你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你是在邀请我吗？”
“什么？”
纪尘晏有些困惑。
“你之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花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方祈恒看向别处：“在自然界中，开花意味着授粉…呃…我对你开花，就是想和你做那事。”
“……”纪尘晏看着方祈恒，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人开花竟然还有这一层含义。
那这人之前动不动就把后排座开满鲜花，那时这人满脑子难道都是在想和他做那档子事？
突然，他想到了方祈恒说过的话——“我只是想亲你，你就这么抗拒，那我要是对你做其它事情，你要怎么办？你知道你在我梦里被我为所欲为时是什么样的吗？”
梦里……
这家伙梦里……
纪尘晏有那么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他脑袋上霎时出现无数黑线，浑身鸡皮疙瘩也全都冒了出来。
“！！！”这个混蛋！
“阿晏？”
“你先离我远点！！”
“阿晏？”
“等等！我…我刚刚亲你是气氛使然，但也仅限于亲吻，我可没想和你继续下一步！所以你想也不要想我会和你做那档子事！”
方祈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中原本璀璨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了下去，他垂下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浑身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寂寥和落寞。
纪尘晏见他这样，忽然就生出一种欺负人后的愧疚情绪，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但是他现在确实没心情和人建立那种关系。
他抓了抓头发，对现在的僵持气氛有些无所适从，忸怩道：“行吧，我不看了，去草坪吧。”
纪尘晏说着，转身就往树屋外走，他想逃离这种气氛，但就在这时，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就见以方祈恒为中心，四周爬满了墨绿色和血红色的藤蔓，而藤蔓上，一朵朵鲜红的花朵正恣意怒放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娇艳欲滴，繁茂鲜艳。
纪尘晏的眼眸微微瞪大，看着树屋只他转身间就变成鲜花的盛宴，红眸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屋内泛起馥郁的花香，纪尘晏没法描述这个香味，只觉得这是他闻到过最好闻最舒服的味道，香味霸道却不刺鼻，意外的温和。
花朵也开得热烈张扬、锋芒毕露，让人感觉到一种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这就是方祈恒的花吗？
“喜欢吗？”方祈恒问。
纪尘晏点了点头。
事实上，在看见这花之前，他对红色的花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厌恶，大概是纹身的缘故，但此刻看着眼前一屋子的红花，他只觉得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亲近和喜欢。
这是方祈恒的花。
“这是我为你绽放的花，以前没有，以后也只会有这一种花。”
方祈恒的声音忽然响起，语调缓慢，带着说不清的柔情。
纪尘晏心下微动。
“阿晏，这是属于你的花。”
“行了，别再煽情了。”
纪尘晏偏开头，深怕自己再对方祈恒做出什么越界的事。
“去草坪吧。”
方祈恒眸色暗了暗。
“好吧。”
……
第120章 伏潭收容所
草坪上。
何筱和朱戬等人已经将田地里成熟的稻谷全都收割好。
两人将多余的防水布铺在了草坪上, 而后将稻谷倒在防水布上进行晾晒，因为没有专门的脱壳机械进行脱壳处理，何筱便让阿晶直接煮了给哈吉隆阿和褚老幺吃。
哈吉隆阿和褚老幺吃得很痛苦, 两人从小到大在吃食方面就没受过这样的苦, 简直是折磨。
带壳的稻米再怎么煮也剌嗓子, 要不是有饭后水果作为动力，两人是连一口也不想吃。
阿尔赛达在两人饭后用简单的辐射仪器检查了一下, 而后看向何筱道：“辐射值显示正常。”
朱戬一听, 高兴得跳了起来：“也就是说, 这批粮食没问题！欧耶！我们可以准备去伏潭售卖了！这么多粮食, 我们要发了！”
何筱听到阿尔赛达的检测结果，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粮食没有问题。
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正好这时，消失几天的方祈恒和纪尘晏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在纪尘晏睡过去的期间里，方祈恒一直守着他, 也没有出来, 所以这还是几天来，方祈恒第一次露面。
“小祈恒！”
“方哥！”
看见出现的人，最激动的莫过于何筱和朱戬了, 失去了方祈恒这个能在绿洲自由畅行的人，两人的行动也多多少少受到了限制。
何况现在稻谷也全都收割好了，就等着拿出去卖了。
可若是方祈恒一直不出现, 他们别说带着粮食出去售卖了, 就连想要离开绿洲都是奢望。
除了两人，阿晶看见方祈恒也很激动, 她脸颊泛起红晕，刚想跟着何筱和朱戬一起过去, 下一秒就注意到方祈恒身边面无表情的纪尘晏，她身体一僵，跨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不敢再凑上去。
她眼眸里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情怯，希冀能与方祈恒哪怕视线相碰，可惜方祈恒并没有看她，而是落到了晾晒稻谷的草坪上。
“你们动作挺麻利啊。”
方祈恒忍不住赞叹起来，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无法短短几天就完成这么多粮食的收割。
“嘿嘿。”朱戬傻笑了两声，而后迫不及待将这粮食辐射达标的消息说了一遍，“方哥，咱们怎么时候出去卖粮食啊？今年冬天这么冷，肯定哪里都缺粮。”
方祈恒闻言若有所思。
这批实验绝版原粮还真是顽强啊，不愧是他母亲的杰作，在这么高的辐射下，竟然还达标了。
另一边，哈吉隆阿和褚老幺在纪尘晏出现后就凑了上去。
“纪爷，您没事吧？”
褚老幺看见熟悉的身影，差点热泪盈眶，满脸都是担忧。
昨天早上纪爷去了林中就一直没有出来，他整晚都心急如焚，奈何他根本进不去林里。
他甚至以为纪爷已经…
哈吉隆阿把涕泗横流的褚老幺踹开：“你嚎丧啊，没看见纪爷气色好了很多，滚一边去。”
“你！”褚老幺气急。
哈吉隆阿快步走到纪尘晏身旁，正要说些关怀的情话，就发现后者的眼睛变回了赤红色。
红宝石般的眼眸闪耀动人，将眼前这张本就漂亮得过分的脸衬托得多了些攻击性，过分的浓郁艳丽好似将周围的颜色都夺走了。
哈吉隆阿一时间只觉得绿洲的风景都变得黯然失色，他眼眸接连扑闪了两下，眸底划过惊艳。
“纪爷！你的眼睛恢复了！太好了！还是红色适合你！”
纪尘晏淡淡扫了他一眼，赤红色的眼眸里散发着锋利的光芒，嘴里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滚！”
哈吉隆阿刚想扮可怜，纪尘晏就直接越过了他，朝着晾晒的粮食走去，最后与方祈恒并排站着。
看着满地晾晒的稻谷，纪尘晏说不惊讶是假的，他知道绿洲栽种了粮食，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多。
这批粮食若是进入伏潭，对伏潭的人来说，绝对是雪中送炭。
此时，与他有一样想法的褚老幺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道：
“纪爷，伏潭的情况很不好，没了结界电子球，很多人都无法适应辐射环境，伏潭不少产业都停止了运转，联盟这时提高非法粮价，伏潭很多人都走投无路了。”
褚老幺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说的话也委婉了许多，事实上，伏潭今年冬天死了不少人。
纪尘晏沉默着，不咸不淡瞥了眼试探他态度的褚老幺。
褚老幺像是知道纪尘晏在看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但转念想到伏潭那糟糕的状况，他攥紧拳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
“纪爷，伏潭在联盟和其它黑堡的强制干预下，好些地区都恢复了奴隶制，入冬以后，伏潭就开始乱了，您离开伏潭没多久，很多没有靠山的人就被迫成了奴隶。”
现在的伏潭，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很多人还处在适应辐射的阶段，战力大打折扣，他们又没有联盟那样的防辐射服，面对其它黑堡和联盟的打压，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褚老幺原本以为，只要他带着纪爷回去，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但他没想到纪爷根本不想回去。
原本他已经歇了心思，但这几天听何筱和朱戬商议要去伏潭卖粮食，他又活络了起来。
纪尘晏没吱声。
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不再管伏潭的准备，但是蓦然听到这些话，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想伏潭的情况，而且，伏潭内还有一件事和一些人牵动着他的思绪。
方祈恒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看了过来：“阿晏，你怎么了？担心伏潭？你要是急，我可以让何姐和朱戬即刻带着粮食前往伏潭。”
纪尘晏抿了抿唇。
“阿晏？”
方祈恒轻喊了一声。
纪尘晏扭头看向方祈恒，下一秒，长而弯的睫毛垂下，暗沉的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透的情绪。
“方祈恒，你之前不是想利用我的声望在伏潭行事吗？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在伏潭建立了三个收容所，里面的孩子都是孤儿，我让人教他们各种技能，原本是想把他们培养成独属于我的暗卫，但时间不等人，他们的年龄都还太小，最大的也不过才十几岁。”
这是纪尘晏十三岁回到伏潭后机缘巧合下发生的事。
那时候的伏潭黑暗混乱，有太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他知道后便一点点筹集资金，暗地里让人将孤儿集中起来，建造了收容所。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他不确定宋尽渊知不知道，但阿柒是一清二楚的，而阿柒是宋尽渊的人。
方祈恒眼眸微微睁大，一旁的何筱等人听到这话也熄声了。
纪尘晏继续道：“我已经不打算回伏潭了，所以那些孩童如果你愿意接手的话，我可以把相关的所有信息都说给你听，你只需要给那些孩子一口吃的，用不了几年，最大的一批孩子就能做事了。”
纪尘晏创建的那三个收容所，与其说是收容所，不如说是三所封闭的，军事化管理的学校。
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在里面能得到远超出黑堡的教育。
纪尘晏创建之初，其实仍旧怀着想要带领伏潭重回辉煌的念头。
方姨曾经告诉过他，黑堡之所以不是联盟的对手，除了一眼就能看到的经济上和军事上的水平差距，最重要还有教育和知识水平。
黑堡中不乏惊才绝艳的天才，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起来一个，或许会短暂改变黑堡的情况。
可若是仅靠他/她一个人，当他/她倒下之时，黑堡也就倒了。
黑堡不是一个人撑起来的。
这也是纪尘晏回到伏潭后，面对当时的伏潭元老功臣，同意将伏潭权力一分为三的主要原因。
“好啊！”何筱一口应下，“我正愁人手不够呢，十几岁在我们感染区已经知事了，能干活了。”
纪尘晏看向何筱，点头：“那我一会儿给你写份详细资料，你仔细看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如今的伏潭，那些孩子要是没有人管，迟早会被其他黑堡的人贩子卖去各个规划区当奴隶，与其落得如此下场，不如发挥作用。
方祈恒看着纪尘晏与何筱侃侃而谈，目光中多了一份探究。
纪尘晏与何筱就收容所的小孩进行了一番讨论，虽说人也是物资、是战力，但想要供养这么多的人，还是一群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并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
朱戬抓了抓脑袋，看向沉默的方祈恒：“方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你和纪爷要去吗？”
他也得做些准备，不止要打包粮食，还得多摘些水果，还有能量石，他得向方哥多要些傍身。
方祈恒闭了闭眼。
“再说吧。”
……
纪尘晏与何筱聊完，就回到树屋，用方祈恒的本子写详细资料，此外，他还写了一封推荐信。
方祈恒默默跟在纪尘晏身后，好久没有看见这人这么活跃，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倚在门边，看着纪尘晏坐在书桌旁的身影，背脊挺拔、神情认真，明明只是在书写一份资料，却让人感觉他是在批阅什么机密文件，浑身萦绕着一股强横逼人的上位者气势，屋内鸦雀无声，只有笔锋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
这样认真严肃、专心致志的纪尘晏是方祈恒没有见过的，但他却有一种感觉，这才到真正的他。
“阿晏。”
“嗯？”纪尘晏随口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窗外的光芒洒落进来，纪尘晏浸润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样，他双目炯炯有神，赤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此刻的他，锋芒毕露、肆意张扬，好似要喷薄出所有的力量。
几分钟后，纪尘晏放下笔，转过身，将纸张递给方祈恒。
“你把这个交给何筱，她有这个，在伏潭办事会更轻松。”
方祈恒看了看递过来的纸张，没有接，而是迎着纪尘晏的目光，认真道：“阿晏，你回伏潭吧。”
“什么？”纪尘晏愣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方祈恒盯着纪尘晏：“阿晏，你是真的喜欢这里？还是在逃避？你应该觉得这里很无聊吧。”
纪尘晏微微蹙起眉：“你想说什么？我之前就说过，我不回去，怎么？你现在要赶我走？”
方祈恒握住纪尘晏的手腕，神情坚定，语气却很温柔。
“阿晏，你不属于绿洲。”
纪尘晏在绿洲除了对一些没见过的动植物在开始时有几分兴趣和好奇，对其它东西始终兴致缺缺，但刚刚与何筱商议伏潭事宜时，这人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
或许那才是纪尘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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