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陈叙手里拿着一沓大团结递给她:“把钱收好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 堵在门口几乎遮住了里外的光线,长腿结实修长,伸在她眼前的手里拿着大团结, 一张张钱票子映在她眼底,温南的目光从大团结上移向陈叙深黑的眼睛。
陈叙要是不说, 她把这茬事都忘了。
“等下。”
温南说了一声,然后起身把干净衣服拿到床上, 这才走到门口, 接过陈叙递来的大团结, 厚厚的一沓钱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 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这笔钱是用一个战士的命换来的, 是用原主亲哥的命换来的,整整四百块钱, 是一个战士的抚恤金。
也不知道是继承了原主的身子,也间接拥有了原主的情绪, 温南此刻觉得眼眶灼烫,有潮湿的水汽笼罩住瞳眸,她用力捏着一沓大团结,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低软轻泣:“陈营长, 谢谢你。”
要不是陈叙, 她还真拿不回来这笔钱。
陈叙收回的手顿了下, 温南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和一小截雪白的后颈。
“温南。”
陈叙叫她。
温南抿了抿唇, 没有抬头, 沉默的等待陈叙的下文,她不想让陈叙看见她眼底的泪。
他说:“以后不论任何事都告诉我, 我都帮你解决。”
温南一怔,她错愕的抬起头,一双洇湿潮雾的眼睛毫无预兆的撞进陈叙眼里,男人神色微顿,目光锁在那双水盈盈的瞳眸里,随后移开视线:“我帮你烧了洗澡水,等会把木桶给你拿进来。”
温南一开始怕自己不停地给陈叙添麻烦会惹人厌烦,毕竟陈叙跟她无亲无故,陈叙几次都给她承诺,出了任何事都有他在,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衬的眼睛里的泪花都璀亮无比:“谢谢陈营长。”
“不用跟我客气。”
陈叙转身拿着木桶去了厨房,温南见状,拿着一沓大团结跟上去。
厨房里的光线不太明亮,温南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陈叙往木桶里倒热水,于是问:“陈营长,我们这趟去我小姨家花了不少钱,对吗?”
陈叙舀水的动作顿了下,掀目光朝她看来:“这些你不用操心,顾好你自己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有负担。
还是特别大的负担。
陈叙给她买了不少东西,还借她钱和各种票卷,这一趟去小姨家,来回住宿吃喝都花了不少钱,纵使温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得寸进尺的占人家便宜,于是将钱递过去:“陈营长,这次出去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陈叙:“不用,你自己留着。”
男人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双手提着木桶走出院子,给桶里面倒了一桶凉水,提着木桶去了温南屋子。
温南看着毫不费力的提起大半桶水的木桶,还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走进屋门口,想着等陈叙出来时再和他说一说,谁知道陈叙一出来就跑了,男人打开院门,低沉的嗓音响彻在院里:“我去跑步,晚点回来。”
温南:……
她看了眼手里的钱,最后将它压在箱子底下。
陈叙现在不要没事,等到时她找到了结婚的对象,搬走时一定要把花掉陈叙的钱留下。
温南关上屋门,脱/掉衣服钻到木桶里,这几天外出没有好好洗过澡,她感觉自己都快臭了,温热的水包裹着身躯,冲散了身体的疲惫,这两日也没睡好,这会坐在舒服的浴桶里,温南竟有些昏昏欲睡,她想着就眯一会,就一会…….
小院里的灯是灭的,院子里只有月光洒下来的微弱亮光。
陈叙跑了一身汗,推门进院子时,看见温南屋里的灯还亮着,他皱了皱眉,脱掉军装短袖搭在绷绳上,打了井水先简单的洗了一遍,然后端了一盆水回屋,路过温南屋子时,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温南,你睡了吗?”
屋里面没有动静。
陈叙看了眼窗户散出来的亮光,端着搪瓷盆回屋,前脚刚踏进屋内,后脚就听见温南屋里传来“咕噜噜”的冒水声,温南急促的声音随着水声咕噜噜响起:“啊——”
陈叙脸色一沉,放下搪瓷盆敲温南的屋门:“温南!”
男人低沉冷肃的声音夹杂着担忧,门在里面拴着,陈叙抬脚用力踹开从里拴着的木门,木门栓子颤巍巍的掉落,温南急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我没事——”
可话已经说晚了了。
木门瞬间大开,温南甚至来不及拿衣服遮住自己,就这么僵硬的坐在浴桶里,上下/浮动的水晃荡在她半露的高/耸处,圆润雪白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多了几分旖旎的颜色,她双手搭在木桶边缘,纤细的手臂白的晃眼,乌黑的发丝贴在纤长的脖颈处,有两缕头发沿着锁骨贴在高/耸处,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起伏。
这一幕狠狠撞进陈叙的眼里,男人高大的身躯骤然绷紧,反应迅速的关上屋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莫以名状的暗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你刚才怎么了?”
温南看着关上的屋门,松了一口气:“我不小心睡着了。”
刚才身子滑入水里,猛地被水呛到了,才发出咕噜的声音,好悬没呛死她。
陈叙:……
他重重的吐了口气,身体的异常躁动让他耳根的红一下子蔓延到脖子根,最后整张脸都是红的,陈奶奶听见动静,披上衣服走出屋子,看到陈叙站在温南屋门口,听到他刚才大喊温南的声音,以为温南出什么事了,着急的跑过来问:“小叙,南南咋了?”
“没事。”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背对着陈奶奶端起搪瓷盆回屋。
温南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姨奶,我没事,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差点被呛着了。”
陈奶奶:……
“你这孩子大半夜的吓死人,咋样,没事了吧?要不要让小叙送你去卫生所?”
温南赶紧摇头:“我没事,姨奶,你快去睡吧。”
陈奶奶关心道:“那你有啥事记得告诉我和小叙。”
温南:“知道了。”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温南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欲哭无泪的看了眼阖上的屋门,又垂眸看了眼晃荡的水面,想到刚才陈叙踹开门的那一幕,温南有种想撞墙死了得了的丢人感。
门外静悄悄的,温南知道以陈叙的性子不会等在外面。
她快速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上干净的衣服,看了眼已经被踹坏的门,犹豫了一下,起身拿了个板凳挡在门口后面,免得门被风吹开,等明天丢人的劲过去了,再找陈叙帮她修门吧。
温南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在尴尬的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陈叙的境遇下睡着了。
安静的院外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陈叙打开屋门,经过温南房间时,看了眼紧关着的屋门,将水倒到菜地旁,把这两天的脏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晾在绷绳上,在院里坐到后半夜才回屋睡觉.
临门县朝阳公社大队卫生所里,昏迷了两天的冯仁总算醒了,醒来后浑身骨头连着肉都疼,不夸张的说,大喘口气身上都疼,尤其是胃,被那人用膝盖用力顶了一下,到现在还痉挛的抽痛,疼的冯仁出了一身的汗。
大队部的人过来审问冯仁投机倒把的事,询问他是被谁打的,冯仁脑子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白白挨了一顿打,还要被送到劳改场。
冯仁把他的罪过的人想了一圈,也没对上号。
那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冯仁下意识想到了温南的对象,那个当兵的男人,但哪有那么巧的事?那人怎么知道他会去黑市偷偷卖鱼?怎么会那么巧的把他逮个正着?他和温南还有他娘在一起,更不可能跑出来揍他一顿,他娘知道了也不愿意。
嘴里全是腥臭味,黏糊糊的,冯仁干呕了好几下,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还是冲不掉嘴里的味。
因为冯仁被人揍的太狠,连走路都费劲,更别提干活了,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大队部的人决定先通知冯仁的家人过来把他带回去,等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再把他带到劳改场干活。
投机倒把一旦被抓住,最少要劳改三个月。
公社大队部的人连夜去溪水村把这事告诉了溪水村大队长,大队长一听,脑门都气炸了。
这老冯家没一个省心的东西,他娘的,丢人不仅丢到了朝阳公社,还丢到南阳市去了!
大队长憋了一肚子火气去了冯家,进门看到的是孟秋,于是将火气压下去,问孟秋:“老冯呢?”
孟秋指了下屋子:“在屋里。”
她放下痰盂,看着大队长气冲冲的走进屋里,对着冯春就开始吼:“老冯,你看看你咋教的冯仁,那么大小伙子不好好干活,净想着投机倒把的事,不止把你的人丢了,还把我们溪水村的人丢了!”
冯春躺在床上,胳膊疼,小腿骨更疼,两天了都没好。
他艰难的坐起来,想到冯仁那天晚上说他要出去,晚上不回来了,登时心里一慌:“大队长,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小仁*咋可能干投机倒把的事?”
“还咋不可能?!”
大队长眼珠子瞪得圆圆:“他被人打了一顿,还被打晕丢到公社大队部门口,边上就放着半蛇皮袋子的鱼,公社书记都把事情落实了,冯仁和狗子在咱们溪水里抓鱼拿到公社黑市上去卖,板上钉钉的事我还能说瞎话骗你不成?!”
孟秋听着屋里的声音,刷的一下坐在凳子上,想到昨天在公社国营饭店里听到那些人说的话。
原来他们口中被打的很惨的是她的大儿子冯仁。
孟秋心疼的叹了一声,眼泪流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心里暗骂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干啥不好,非得干投机倒把的事。
大队长在屋里把冯春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冯春脸色难看的厉害,偏生伤胳膊瘸腿的,也没法走到公社去,他觉得温南的对象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他来了家里,他们老冯家就没顺过!
这才两天,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破事!
孟秋身子瘦弱,也不能把五大三粗的冯春背回来,大队长念在陈营长给他自行车票和工业劵的情分上,从冯家出来叫来两个有一把子力气的小伙子去公社卫生所把冯仁背回来.
冯家那边闹了一场,温南这边睡的又香又沉。
她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号角声才悠悠转醒,院里响起陈奶奶“咕咕”叫鸡的声音,温南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还在屋里的木桶,想到昨晚的一幕,烦躁的搓了搓脸蛋,穿上鞋子,照着镜子梳好头发才开门出去。
屋门的栓子坏了,只有陈叙能修。
她走出屋门,下意识看了眼隔壁的屋子,陈叙屋门大开,可见人不在屋里,院里也只有陈奶奶一个人,温南松了口气,她走到井边打水洗脸刷牙,陈奶奶喂完鸡,转身看到蹲在井边的温南,笑道:“南南,你以后可得长记性,可不能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万一淹在水桶里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
温南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姨奶,我知道了。”
她洗完脸,闻到了厨房里的饭香味,知道陈奶奶已经做好早饭了,于是问:“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在井边洗手,说道:“天不亮就去团里了,走的时候说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温南抿了下唇,跟陈奶奶去厨房端饭。
或许不止她尴尬,陈营长也尴尬吧?
陈奶奶早饭做的不多,吃过早饭温南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洗干净,她看到院里晾着陈叙的衣服,昨晚洗澡前还没有,想来应该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洗的,这么说,陈叙腕上压根没睡多久的觉?
温南回屋把脏衣服拿出来,又把陈奶奶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
忙完这些后,她拿着搪瓷盆去屋里把木桶里的水一盆盆舀出来泼在菜地旁的水沟里,木桶里就剩下一些水了,她双手抓着木桶用力往外拽,小脸憋的通红,屋门的亮光陡地暗下,一只强有力手搭在她手边,稳稳抓住木桶边缘:“我来吧。”
温南一怔,看着她手边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错愕抬头,也不知道陈叙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42章 第 42 章
男人手劲很大, 单手拎着桶往出走,将桶里的水倒到菜地旁,温南站在屋门口, 看着陈叙将桶放到屋门口,全程没看她一眼, 然后闷着头回到屋里。
温南看出来了。
不止她尴尬,陈叙也尴尬呢。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气她咋咋呼呼的?
温南转身回到屋里, 刚坐到床边就看见陈叙拿着榔头和起子过来了, 他看了眼屋里的温南, 脚步顿了一下, 还是踏进屋里,转身关上屋门在门栓上捣鼓修理, 屋门一关,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 温南看向陈叙高大的背影,抿了抿唇, 喉咙竟然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
“昨晚的事,抱歉。”
陈叙率先打破沉默。
榔头砸在门上发出碰碰的声音,像是在温南心里凿出一个洞。
她小声道:“没事, 是我的问题。”
屋里光线不算太好, 陈叙听到身后的呼吸频率逐渐紊乱, 昨晚的一幕从脑海里匆匆掠过,男人快速修好门栓, 拉开木门出去时, 交代了一句:“以后别在木桶里睡着了,很危险。”
温南小声的“哦”了下。
陈叙今天回来的早, 一直到饭点都没去部队,中午饭是温南做的,她做的汤面条,三人坐在桌上时,陈叙和温南都闷着头吃饭,谁也没说话,隔壁张小娥嗓门特别大,在说牛来花这两天跟癔症了一样,见谁都说她儿媳妇怀孕了,跟谁没大过肚子一样。
吃过饭陈叙和杜团长他们去部队了,温南帮陈奶奶干完家务活,出门去草地找小麦。
她走出小巷子口,看见前面大树底下坐了一堆人,都是家属区的婆子和军嫂,牛来花也在那,平日里她很少出门,大家只知道康连长有个娘,有些人都没咋见过她,这两天林美珍怀孕的事传出去,牛来花跟诈尸了一样,一天不着家的在家属区晃悠,见人就说她儿媳妇怀孕了。
就像张小娥说的,跟魔怔了一样。
温南经过石桥,碰见迎面走来的林美珍和林老太,两人有说有笑的,一看见温南,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温南:……
笑啊,怎么不笑了?
是天生不爱笑吗?
林美珍下意识摸了下肚子,昨天看见温南时,她险些把魂吓没了,就怕温南当着老康的面说她怀的是李红平的孩子,不管老康信不信,但肯定会让老康怀疑的。
她例假延迟了一个月都没来,当时以为是在草地里和李红平干那事时被温南吓到了,后来李红平那玩意也不行了,她就一直没当回事,直到前两天她在她婆婆跟前随口说了句例假延迟了一个月都没来,她婆婆一听,一改往常的冷脸,立刻让老康请半天假带她去县城大医院检查,看是不是怀孕了。
没想到已检查,还真怀了。
婆婆知道她怀孕后,再也没对她冷过脸,把她当宝贝似的,就连锅碗也不让她洗了,啥也不让她干,想吃啥就让老康给她买啥,林美珍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那一整天她都在恍惚,以为自己飘在云端里,跟做梦一样。
就连老康都对她特别温柔,饭点一回来就温柔的问她肚子难不难受,生怕她有个好歹。
这两天林美珍飘忽忽,全然忘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红平的,直到昨天碰见温南,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温南知道所有的事,万一哪天她贴大字报,把她和李红平的事说出来怎么办?
林美珍眼里闪过恶毒的恨意,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你咋这么早回来了?”
温南明知故问:“我回来,你不高兴?”
林美珍:……
废话,她巴不得这狐狸精一辈子别回来!
林老太对温南一肚子怨气,她想骂温南两句,被林美珍拽了下袖子,然后对温南说:“我先走了。”
拽着林老太就走了。
“珍珍啊,娘给你炖了半只鸡,在锅里温着呢,走,咱们回家吃鸡肉去。”
牛来花正跟军嫂们聊天呢,看见林美珍过来,一副看见活祖宗的模样。
温南:……
要不是她亲眼看到,真想象不出先前还打的热火朝天的婆媳两,这会亲的跟娘两一样。
她去草地找赵小麦,陪了她一会才回去,路过杏花村时,看见林美霞从前方的拐角往回家走,她手里拎着一个醋壶,应该是刚从供销社打完醋回来,几天不见,林美霞人瘦了一圈,头发有些毛躁,眼窝有些凹陷,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一看这几天就没休息好。
也是,父母偏向她姐,为了让林美珍怀上孩子,让她的丈夫陪林美珍搞破鞋,结果被人发现,挨骂的是李红平,被人嘲笑的是她,林美珍美滋滋的躲在后面安然无恙。
眼下李红平又被抓了,她成了杏花村人人笑话的对象,林美珍现在又怀了身孕,不论在婆家还是娘家都是被供着的宝贝,林美霞心里能舒坦?
林美霞似乎注意到了温南的目光,转头朝这边看来。
温南站在路边,雪白无暇的脸蛋扬起一抹单纯无害的笑容,但在林美霞眼里,这抹笑容特别刺眼,她觉得温南在挑衅她,看她笑话,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温南:“你看啥看!有啥可看的,你不就是想笑话我吗,想骂我活该吗?你想骂就骂啊,我堵你嘴了?”
温南:……
林美霞还在继续:“李红平被抓去劳改了,我成了全村人的笑话,我姐现在过着好日子,你不就是想说我活该招了这么个上门女婿吗?你骂啊!骂啊!”
林美霞使劲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突显了,眼睛突出,看起来有些骇人。
温南觉得,林美霞精神好像崩溃了。
她怕不是被林家人搞抑郁了?
林美霞这会状态不对,温南也懒得多待,转身顺着通往家属区的那条路走了,林美霞死死盯着温南的背影,一直到温南的身影走远了也没收回视线。
温南回到家,张小娥正坐在院里跟陈奶奶聊天呢,说的也是牛来花。
瞧见温南回来,张小娥问:“温南,你出去的时候碰见林美珍娘两和牛来花了吗?”
温南点头:“看见了。”
张小娥一拍大腿,对陈奶奶说:“候婶子,你刚才是没瞧见,哎呦,不就炖了半只鸡吗,从巷子东头喊道西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吃鸡肉了,认识牛来花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嗓门这么大,平常也不见她出门,林美珍怀个孕,把她给炸出来了,跟插了毛的野鸡一样到处晃。”
温南抿着唇憋笑,陈奶奶也险些笑出来。
张小娥有时候骂人挺有意思的。
她叭叭的说了一大堆,然后拎着篮子拽温南:“走,咱两摘槐花去,你再教教我咋做槐花糕。”
温南:“好。”
槐花树在部队食堂后面,张小娥和温南走进食堂大院,这个点接近黄昏,食堂的人已经开始忙活了,食堂外面几乎没人,张小娥说:“食堂老王月底要回家了,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就走了,这群战士吃惯了王厨子炒的菜,不知道换了厨子他们还吃得惯吗。”
其实温南心里也没谱。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
两人走到食堂后面,张小娥问:“你说王厨子一走,谁来替他啊?”
温南口风紧,怕说了是她来顶,张小娥回头就宣扬出去,到时候搞不好有人眼红,会把她挤出去,于是摇头:“不清楚。”
张小娥说:“我觉得咱们家属区除了没人做饭有这么好吃,你最合适了,你瞧瞧你做的那几样好吃的,把我家老杜馋成啥了,诶,你知道前些日子那些军嫂来找你学习做糕点的事吗?”
温南扭头:“怎么了?”
张小娥笑道:“她们用你的法子回家做糕点,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成,不过你厨艺好的事都被他们宣扬到部队去了,我家老杜昨晚回来跟我说,部队里都知道王厨子要回家探亲,主厨一走,好些人都想让你接替王厨子的工作呢,大家都想尝尝你的手艺。”
温南:……
她觉得这个年代传递信息的本事比网络时代还迅速,这才多久的功夫她的厨艺又在部队出名了。
温南看了眼槐花,槐花已经过了最鲜嫩的时候了,再过几天就吃不成了。
应该是她之前做槐花糕出名的原因,部队后面的槐花树都被薅秃了,现在要想摘槐花就得爬树,往上面去,温南很有自知之明,她看向张小娥:“张婶子,槐花都在上面,这树不好爬,要不我们明天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槐花树。”
张小娥摆手:“不用。”她看了眼温南细胳膊细腿,知道她娇气爬不了树,于是说:“你在下面等着,我爬上去摘槐花。”
想她从小到大怕了多少树了,杜建明小时候不听话爬到树上躲着她,外出练兵不在家,她拿着棍子爬到树上把杜建明打一顿再把他揪下来都是家常便饭。
张小娥手脚麻利的爬到树上,把篮子挂在树枝上,骑在树上摘槐花,温南抬头望着张小娥,心里多少有些没谱。
她有点恐高,尤其看张小娥爬那么高,生怕她不注意摔下来。
“哟,温南也在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南回头看了眼,是牛来花和林美珍。
林美珍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温南,她之前听军嫂们说温南做的槐花糕可好吃,她虽然馋,但也不会上门问温南槐花糕咋做,但这两天就想吃槐花糕,她婆婆这两天对她言听计从,于是就试探的说她想吃槐花糕,牛来花一听,立马跑出去找知道槐花糕做法的军嫂问了一遍,然后带着林美珍来食堂后面摘槐花。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碰见了温南。
林美珍有些心虚的没说话,怕把温南惹了对自己没好处,牛来花也不想招惹温南,毕竟温南是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点了下头,冷淡的:“嗯”了声。
牛来花撇了撇嘴,看了眼槐花树:“槐花都快没了啊。”然后又往上看了眼,只看见树上骑了个人,茂密的树枝挡着脸,没看见那人长啥样:“摘个槐花还得爬树,也不怕摔下来摔死,这是有多馋槐花糕。”
牛来花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在骂温南。
她还气着上次在陈家候婶子给她吃瘪的事,既然不能当面骂温南,阴阳怪气几句心里也舒坦,她给林美珍说:“别吃槐花糕了,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娘明早去供销社给你买条鱼去,咱们吃肉。”
林美珍也不想跟温南待一起,于是点头:“我听娘的。”
往日里水火不容的婆媳两这会假惺惺的一唱一和,温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们,她虽然不说,但张小娥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谁敢跟她对着来,她能蹦起来骂的那人抬不起头。
杜团长一直惦记槐花糕,好不容易温南回来了,拉着温南来摘槐花糕,结果听到这么气人的话。
什么叫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合着你们康家瞧不上,天天吃肉啊?
张小娥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甚至大嗓门的喊出来:“牛来花!你啥意思?来摘槐花的人是你,嫌弃槐花的人还是你,圆的扁的都让你说了?我就爱吃槐花糕咋了,我家老杜也爱吃槐花糕咋了,这玩意就是好吃,比你那鱼肉好吃多了!”
牛来花和林美珍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眼看好戏的温南,又赶紧抬头,就见树上的人拨开浓密的树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杜团长的媳妇张小娥。
张小娥这会满脑门的火气,尤其想到牛来花说她为了摘槐花糕爬到树上,也不怕摔死。
他娘的咒谁呢?!
张小娥嘴皮子向来能说,坐在高处指着牛来花的突突突大声骂:“你嘴里喷粪了还是咋了?我他娘的摘个槐花糕碍你啥事了,你咒我摔下来摔死,你要是不想吃槐花糕,跑到这来干啥?牛来花,不是我说你,你瞅瞅你现在的德行,不就是林美珍怀个孕吗,搞得你家有啥国家大事一样,天天在外面嚷嚷,小心嚷嚷下去把孩子嚷没了——”
牛来花本来不敢怼张小娥,毕竟这是她儿子领导的媳妇,但听到张小娥诅咒她孙子,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了,在她眼里啥事都好商量,唯独孙子的事不能商量。
谁敢诅咒她孙子就是咒她康家断子绝孙。
于是也不忍了,跳起来和张小娥对骂,骂的特别难听,林美珍拦都拦不住,两人吵的热火朝天,就连食堂那边也听见了动静,司务长杨志同听见动静,和几个人跑过来,槐花树上骑着杜团长的媳妇,树下面站着康连的娘和媳妇,树根那边站着陈营长的妹子。
那女同志身姿娇小纤细,长得雪白漂亮,辫着两个辫子,仰着小脸看树上吵的特别凶的张小娥,她似乎想插嘴,但张小娥完全没给她机会。
杨志同多看了两眼温南,然后和其他人过来想阻止军嫂的吵架。
但牛来花和张小娥压根不听劝,一个在树上指着骂,一个在树下蹦着骂,忽然张小娥“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没抓住树枝,一下子朝地上摔下来,在场的人都吓住了,牛来花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么高的地方,要是摔下来搞不好摔死人呢!
温南也吓到了,小脸一白,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从上面掉下来的张小娥,全然忘了自己是什么体格,也忘了从高处摔下来的人带着巨大的力量,不是她想接就能接的。
“让开!”
杨志同推开温南,和几个人反应迅速的去接张小娥,温南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她着急回头看张小娥的情况,便见司务长和三个人已经接住了张小娥,只是其中有两个人胳膊好像伤着了,杨志同的肩膀也被张小娥的脚后跟砸了下。
见张小娥稳稳的站在地上,温南终于松了口气。
她跑过去:“张婶子,你有没有事?身上有没有伤到?”
张小娥从后怕中回过神来,胳膊腿还抖着呢,闻言,摇了摇头:“我没事。”然后看向还愣在对面的牛来花和林美珍,气的冲过去扇了牛来花一巴掌,这一巴掌的挺狠的,牛来花反应过来就和张小娥撕打在一起,林美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过去拉架。
其中一个胳膊腿没伤着的人跑过去找杜团长他们了。
另外两个人胳膊好像折了,动一下都疼,杨志同肩膀也疼得厉害,张小娥砸下来的那一瞬间,脚后跟险些在他肩膀上砸下一个窝,他让两个人先去卫生所,然后自己过去拉架,张小娥和牛来花都有一把子力气在身上,打起架来无非是撕头发挠脸。
“两位嫂子,都别打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杨志同忍着肩膀的疼,左手拉一个右手拽一个,结果被张小娥和牛来花一人挠了一下。
“你少管我!”
张小娥扯住牛来花的头发揍她:“让你咒我,害的我摔下来,让你嘴贱,老娘今天非撕了你的嘴!”
杨志同脸被挠了两道,心里比谁都冤。
他招谁惹谁了?
说实话,温南还是第一次看张小娥这么彪悍的一幕,牛来花完全落下风,脸上被挠了好多指甲印,衣服都扯坏了,这架势真够凶猛的,杨志同一个男人上去劝架没落到一点好,还挨了几下,温南很有自知之明,她要是上去拉架,说不定还会被牛来花报复性的打几下.
部队食堂距离训练场没多远,这个点一团的人差不多都在训练场呢,食堂的人跑到训练场,看到了人群里的杜团长,扯着嗓子喊道:“杜团长,张婶子和牛婶子打起来了,我们劝不了!”
这一嗓子在训练场炸锅了。
康连长一听还有他娘,还是跟杜团长媳妇打起来了,顿时眼皮子一跳,杜团长挠了挠后脑勺,骂道:“他娘的,两个虎娘们净找事,一天天闲的慌!”
说完快步去了食堂那边,康连长也跟着跑过去。
他想不明白他娘咋跟张婶子打起来了?她娘平日里巴结张婶子都来不及,咋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食堂的人瞧见了背手站在士兵堆里的陈叙,想到那边的温南,也不知道那两人打起来,陈营长的表妹有没有掺和到里面?犹豫了一下,又朝不远处背对着他的陈营长喊了一嗓子:“陈营长,你妹子也在那边。”
他嗓门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陈叙眉峰倏然紧皱,给士兵们丢下一句:“接着练,谁敢偷懒负重十公里!”
说完转身冲向食堂的方向,男人速度很快,食堂的人压根追不上。
周岩也给自己营部的人说了句“好好训练。”也跟着跑过去凑热闹去了。
槐花树下打的热火朝天,两人骂的一个比一个狠,林美珍站在不远处看着,温南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察觉到林美珍的目光,转过头看向林美珍,林美珍摸着肚子的手僵硬了一下,赶紧转头避开温南。
她现在在温南跟前气短的很,根本不敢惹她。
“都给老子停手!”
“他娘的,你们是不是闲的,闲了就给老子跑步去!”
杜团长从外面跑过来,他人高马大,身上的力气比杨志同大多了,一把扯住张小娥往后一拽,牛来花原本要挠张小娥的脸,这一下挠空了不说,一抬头又看到虎着一张脸的杜团长,男人的大体格子吓了牛来花一跳,她还没反应过来,张小娥抓着杜团长的胳膊,从他身侧绕过去又给了牛来花一脚,被杜团长揪着领子又拽到边上:“张小娥,你看看你像啥样子?再打架老子揍你了!”
“娘!”
康连长也跑过来了,他前脚刚到,后脚陈叙就到了。
男人眼神快速巡视,一眼锁定站在树底下的温南,几步走到她跟前,垂眸将她快速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无异样,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低声问:“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温南没想到陈叙也来了,男人头上都是汗,军装衣领也被汗水打湿,垂在身侧的手臂因为刚经过一场强度的训练,青筋血管明显凸起,坚硬的肌肉线条中蕴含着强劲的力量,他一靠近,温南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对方身上灼热的温度将她包裹,温南呼吸里好像都有陈叙的气息。
第43章 第 43 章
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往后退开, 轻轻摇了摇头:“她们没打我。”
周岩也跑过来,杜团长看到了,“嘿”了一嗓子:“女人打个架, 你跑过来干啥?”
周岩脸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温南听见周岩的声音,偏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是那天在石桥上碰见的人,周岩也看见了温南, 朝她挑了下眉, 自来熟的打招呼:“温南同志, 好久不见。”
温南:……
他们好像没多熟。
陈叙转身, 半个身子挡住温南娇小的身子,也几乎堵住了周岩的大半的视线, 他没搭理周岩,看了眼还在吵架的张小娥和牛来花, 两人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头发乱糟糟的, 牛来花半边脸被张小娥扇肿了,脸上和脖子都有好几道指甲印。
张小娥也好不到哪去,杜团长抓着自家媳妇的肩膀,见她还挣扎着, 虎着眼瞪她:“你给老子安静点!”
这婆娘牛劲咋这么大!
康连长使劲拽了下牛来花:“娘, 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过?”
他压低声音在牛来花耳边说了一句, 牛来花胸腔里的火气一下子像被破了一盆凉水,没一会就偃旗息鼓了, 她恨恨的瞪了眼张小娥, 又看了眼五大三粗,凶巴巴的杜团长, 心里一下子又有些后悔了,她这么一闹,杜团长不会针对他儿子吧?
这么一想,牛来花先发制人:“杜团长,是你媳妇先欺负人!她诅咒我们康家断子绝孙,要不然我咋会跟她打起来!”
“你放屁!”
张小娥听她满口胡说八道,气道:“明明是你先骂我,诅咒我从树上摔下来摔死我,要不是司务长和其他人接住我,我今天就摔死了!”
杜团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媳妇打架不对,但这也是他媳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老杜家咋整?杜团长看向杨志同,杨志同说:“我们在食堂前面听见后面的吵架声,赶过来的时候碰见张婶子从树上摔下来,我们过去接住她了,有两个人胳膊折了,去卫生所看去了。”
杜团长越听脸色越黑,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他看向牛来花,牛来花毫不心虚的说:“杜团长,你这可不能赖我,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的,关我啥事?”
康连长看到杜团长黑沉的脸色,使劲捏了下他娘的胳膊:“好了,你别说了。”
牛来花不甘心的闭上嘴,谁叫他儿子是个连长,他儿子要是能当上团长,她今天非要撕烂张小娥的嘴,旁边的儿子又拽了下她的胳膊:“娘,你给张婶子道歉。”
牛来花一顿:“凭啥要我道歉?她诅咒咱们康家断子绝孙啊!”
“你他娘的放臭屁!”
张小娥吼了一声,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两人各说各有理,杜团长看向温南,鼻子都要冒火了:“温南,你给叔说,到底啥情况?”
“对!”张小娥朝温南努了下嘴:“让温南说,她啥都知道,看我有没有说那些话!”
牛来花也看向温南,在场的几人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陈叙转头看了眼温南纤长微翘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低沉的嗓音有几安抚:“你照实说,不着急。”
温南抬头看到陈叙深黑的眼睛,小幅度的点了下头,然后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可谓是一字不落,把牛来花说槐花糕与张小娥掉下来摔死的事刻意点了两句,牛来花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个小贱蹄子,就是成心的!
康连长觉得他娘真是没脑子,槐花糕不吃就不吃,说那种话做什么?
显的他们家好像顿顿吃肉,别人家吃不上,这不是让他在杜团长和陈营长面前丢人吗?
张小娥朝温南竖了个大拇指:“温南说的对,我能给她作证,她没说一句假话。”
牛来花不服气:“温南跟你一块的,她肯定向着你说话,杜团长,不能温南说啥你们信啥啊,当时除了温南,还有我家珍珍在场,你咋不问我儿媳妇呢?”
杜团长的目光越过牛来花看向林美珍:“康家媳妇,你说。”
林美珍:……
这让她咋说?
那小狐狸精说的都对,可是她要是不向着婆婆,万一婆婆生气,她以后在家里都没这待遇了咋办?她家老康会不会生她的气?在她犹豫间,忽的听见温南的声音:“林嫂子,我刚才说的是不是都对?”
林美珍转头看向温南,见温南的目光在她肚子上瞥了眼,又扫了眼她家老康,眼里闪过的警告让林美珍后脊梁一颤,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妥协,有些咬牙切齿道:“对的。”
温南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的林美珍牙痒痒,想咬死她。
张小娥的气焰更高了,就差跳起来了:“老杜,你看我说的没毛病吧,要不是牛来花嘴贱,我能跟她吵起来?!”
康连长脸黑的不能再黑了,让牛来花跟张小娥道歉,牛来花也有点懵,她扭头瞪着林美珍,好一会没反应过来,怎么跟她穿一条裤子的儿媳妇胳膊肘往外拐?牛来花看到杜团长冷冰冰的脸色,知道这次事闹大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杜团长说:“槐花糕是不值钱,但我媳妇为了让我吃上一口槐花糕,爬那么高的树摘槐花,老子心里舒坦!牛嫂子看不上槐花糕,跑这来干啥?就为了跟我媳妇吵一架?”
说完也不理康连长他们,拽着张小娥就走了。
康连长脸臊的难看,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他丢下牛来花去找杜团长了。
牛来花脸色难看的走到林美珍跟前,手指头用力戳着她的脑门:“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老娘娶你是干啥的?你就这么帮着外人一块欺负我?”
全然没了先前婆媳和睦的场景。
温南插了一句:“我说的都是事实,林嫂子没有说谎是好事,怎么牛婶子还不乐意了?难不成牛婶子想教唆林嫂子撒谎?”
牛来花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温南,瞧见她身边站着的陈营长,气的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哼了一声扭头走了,林美珍也冒火的瞪了眼温南,她就是故意拱火的,看她们婆媳关系越不好她越高兴!
杨志同肩膀疼,跟陈叙他们说了两句话就去卫生所了。
温南提着自己的篮子,走过去又将张小娥丢在地上的篮子捡起来,将扫落在地上的槐花捡起来放在篮子里,身边光线暗下,陈叙与她隔着一点距离蹲下,帮她一起捡地上的槐花:“以后别来这摘槐花了,爬树容易摔伤。”
温南笑道:“我*不会爬树,摔不着我。”
她提着篮子站起身,抬头看向比他高出不少的陈叙:“哥,我先回去了。”
“温南同志。”
周岩大步走来,黢黑的眼睛带着笑意:“还记得我不?”
陈叙瞥了眼周岩,周岩无视,笑看着温南,温南点了下头:“记得,周岩。”
陈叙道:“温南,你先回去。”
温南点头,然后提着两个篮子小跑着走了,娇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周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温南消失的身影,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多了道影子,肢体比脑子反应快,手掌朝下挡住陈叙迅速向上抵来的膝盖,抬头挑眉笑了下:“小样,我还不懂你的路数?——唔!”
话刚说完,周岩疼的闷哼一声,陈叙的手肘在他肋骨处撞了下,要不是这小子收了力道,他至少得断两三根肋骨。
“你小子阴我。”
周岩弯腰用力揉了揉肋骨,脸上有些痛苦。
陈叙冷眼看他:“跟你说过了,别打她主意,你两不合适。”说完就走了。
周岩:……
他捂着肋骨追上陈叙,手肘捣了捣他胳膊:“你给我说说,你觉得哪种类型的妹夫好,我努力朝那个方向改。”
陈叙:……
“改不了,你年龄太大。”
周岩:……
他娘的!.
张小娥从树上摔下来的事很快传遍了家属区,论这传播速度,还得是张小娥本人,杜团长把她送到家里,结果杜团长前脚刚走,张小娥后脚就跑出去在巷子里宣扬,那嘴皮子牛来花十张嘴也说不过。
张小娥和牛来花打架的事也很快传遍了,温南是真佩服张小娥的传播速度,还没半小时呢,几乎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了。
她提着篮子回到家属区,看到站在门口,手叉腰和军嫂们聊天的张小娥,在叭叭的说着刚才的事,她看见温南,见她手里提着自家的篮子才想起她把费了半天劲摘的槐花丢了,张小娥把军嫂们打发走,拉着温南去她家里,让温南教她怎么做槐花糕。
温南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问道:“张婶子,你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
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多重视重视。
谁知道张小娥一摆手:“我没事,不过接住我的那几个小伙子把胳膊伤了,这事我给老杜说了,老杜说他今晚路过食堂,给那几个小伙子买点东西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他们接住我,我这会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呸呸呸——”
温南笑着呸了几声:“别说晦气的话。”.
暮色降临,家属区的小院里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
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团里比较忙,陈叙到现在也没回来,隔壁的杜团长也没回来,陈奶奶吃过晚饭就先睡了,温南把陈叙的饭留出来,把锅碗洗干净,然后给锅里添了一锅水,又给灶台里添了点干柴。
厨房里闷热,温南扇了扇脸上的汗水,刚走到院里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她以为陈叙回来了,扬起笑脸,一声“哥”还没叫出来,就看见赵小麦鬼鬼祟祟的探进来一个脑袋,赵小麦看见她后,朝她比了个‘嘘’的动静,瞧着神神秘秘的。
赵小麦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后,见身后没有她弟弟赵小东跟着,然后小幅度的推开院门走进来,小声问:“温南,陈奶奶和陈营长在吗?”
温南道:“陈奶奶睡着了,我哥还没回来,怎么了?”
赵小麦说:“你跟我过来。”
赵小麦神神秘秘的,拉着温南的手往出走,好像怕这边都不安全,搞得温南都紧张了,她跟着小麦放轻脚步走出去,两人走到巷子口前面需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大树后面,大树粗壮的身影挡住了她们两人的身影。
赵小麦看了下四周,然后凑近温南,小声说:“温南,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温南心里噌的一下冒出了八卦的心:“什么大事?”
赵小麦小声说:“天快黑那会我从畜牧场回来的时候把镰刀落在草地里,我去拿镰刀的时候,看见林美珍和她娘从路边走过去,两人说了一些话。”
说到这赵小麦的脸蛋有些臊红,温南隐约猜到了一些。
果不其然,赵小麦小声说:“我听林婶子说,林美珍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康连长的,是她妹夫的。”
她见温南一点也不惊讶,忽的想到上次温南教她说吓唬林美珍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温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温南抿了下唇,没有隐瞒小麦:“嗯。”
赵小麦:……
这件事太震惊了!
林美珍也太不要脸了!
赵小麦问:“温南,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告诉康连长?康连长肯定被蒙在鼓里。”
她身为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自从林美珍怀孕后,康连长像变了一个人,可高兴了。
结果呢?
孩子是别人的,他还不知道,难怪那天在她说完温南教她的话后,林美珍那么害怕她。
温南道:“先不说。”
赵小麦疑惑:“为什么?”
温南知道赵小麦心思单纯,又心地善良,但有时候好心容易办坏事,还会惹一身骚,她低声说:“你们和康家本来就有矛盾,你跑去告诉康连长,康连长多半以为是你娘挑唆的,不仅不会怀疑林美珍,你还会被康连长教育一顿,再把你带到你爹娘面前挨一顿打。”
赵小麦一顿,低下头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小声开口:“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烂到肚子里。”
温南笑着捏了下赵小麦的手指,在小麦抬头看她时,笑道:“这件事我有办法让康连长知道,你等着看好戏就行。”
而且她还要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
“赵小麦,你跑哪去了?!”
“赵小麦!”
不远处传来花凤珍的声音,她站在大门口,叉着腰扯着嗓子喊:“晚上不睡觉你疯哪去了?”
赵小麦吓了一跳,探头看了眼站在家门口四处张望的花凤珍,着急的说:“温南,我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该打我了。”
温南躲在树后面,点了点头:“去吧。”
她不能让花凤珍看见赵小麦跟她在一起,不然受苦的就是小麦。
赵小麦从树后面跑出来,在巷子拐角那边绕了一圈,假装从拐角处跑过去:“娘,我在这呢。”
她跑到家门口,花凤珍瞪着她:“你大晚上的跑哪去了?”
赵小麦小声说:“割猪笼草的活没了,我想着趁天黑这会去找刘主任,看还有什么活让我干的,只是天太黑了,我一个人不敢走,又跑回来了。”
花凤珍看着局促的揪着两只手站在她面前的女儿,没上手打她,没好气的说道:“大晚上的跑啥跑,出了啥事有你哭的,赶紧回家睡觉去!”
赵小麦点头:“知道了。”
赶紧跑回家里了。
温南趴在树跟前,探头看了眼不远处,花凤珍已经回家了,一条巷子里昏暗幽静,她正准备回家,冷不丁听见身侧的脚步声,吓的浑身一激灵,快速转头看去,便见一个修长高大的声音走在漆黑的夜色里,对方似乎一早就看见她了,低声熟悉的声音在趁着夜色传来:“你站在这干什么?”
男人走近了,一张英俊的五官暴露在温南的视野里。
她松了口气,小声说:“小麦刚才找我了,和我在这说了会话。”
陈叙意外的挑了下眉,花凤珍不让小麦跟温南走近的事他知道,这两小姑娘跟搞地下特务似的,看着温南藏在树后的娇小身姿,陈叙眼尾浸着笑意:“走吧,回家。”
温南点头:“嗯。”
她从树后面走出来,踩在地上的一只脚忽然觉得脚心一软,登时头皮一麻,以为自己踩到蛇了,吓的尖叫一声,蹦起来跳到陈叙身上,两只细软的手臂用力抱住陈叙的脖颈,细直的双腿/夹/住陈叙劲瘦的腰身,头埋在男人温热的脖颈下再一次的惊叫。
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青筋绷紧的脖颈处,娇软的身躯/紧紧贴着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里。
“蛇蛇蛇,有蛇……”
温南吓的发软的声音夹杂了点哭腔,在幽黑的夜色里显的愈发的娇弱可怜。
几乎在温南跳起来抱住陈叙的间隙,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骤然僵住,怀里温热的人儿像是冬日里烧红的火炉,烫的他浑身骨肉血脉喷张。
陈叙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垂在身侧的手臂僵了一会,微动了下,想抬手抱住微微发抖的温南,但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和她保持男女间该有的距离,他极力忽略身前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少女体温,额角绷紧的青筋猛跳了几下,最后哑着声音吐了两个字:“别怕。”
陈叙低头看向地面时,温南觉得她好像在往下坠,顿时更加用力抱紧了陈叙,双腿也/夹/的更紧,生怕自己掉下去一屁股坐在蛇身上去,想想都毛骨悚然,当场去世。
陈叙被她/两条细直的小腿/夹/的险些缴械,他抱住温南,手掌掌在她纤细的腰侧,将她往上提了些,避免她与他身/下挨的过分相近。
男人手臂强劲有力,带着力量感抱住她的后腰,温南顿时感觉到了被围起来的安全感,她后背直冒凉气,压根没顾得上现在的姿/势有多过分、尴尬,只恨不得把刚才踩了蛇的脚跺了。
为什么!
为什么乡下蛇这么多啊!
陈叙低头看了眼地上蹦跶的几只青蛙,沉沉的吐了口气,温南的发丝不停地摩擦着他的脖颈和下巴,一张脸几乎贴着他的侧边脖颈和锁骨位置,他甚至能敏锐的感觉到皮肤被贴着的位置,哪里是她的鼻尖,哪里是她的唇畔。
男人轻轻拍了下温南的后背,低且沉的嗓音暗哑的厉害:“不是蛇,是几只青蛙,这边靠近河流,晚上天气闷热,青蛙会出来。”
青蛙?!
这和蛇有什么区别吗?
想到脚底刚才踩着软软的动物,温南浑身汗毛都立起了,她抱的更紧了,这力道对陈叙来说如同挠痒痒,可比挠痒痒还折磨人,男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青蛙不咬人。”
顿了下续道:“你先下来。”
“我不下!”
温南摇头,唇畔若有无的擦过陈叙的肌肤,男人身躯绷的更紧了,脖颈的青筋凸起,深黑的眼底滚了几分暗色,他轻拍着她后背的手掌用力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抬起按在温南的后颈,目光巡视周围,见巷子里没有人在,抱着温南大步跑回家里,生怕别人看到他抱着温南。
陈叙单手关上院门,看了眼奶奶屋里的灯灭着,抱着温南进了厨房,在她耳边低声说:“到家了,可以下来了。”
他贴着温南的耳畔,磁性暗哑的嗓音丝丝缕缕的传入温南的耳朵,夹杂着灼热的吐气,激的温南身子莫名的颤了下,她听见了灶房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干柴声,锅里面沸腾着开水,厨房里的温度比外面闷热的多,温南感觉身上出了些汗,薄薄的衬衫和陈叙单薄的军装严丝缝合/的贴在一起。
温南紧贴/着陈叙坚硬的胸膛,能感觉到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第44章 第 44 章
她抬起头看了眼熟悉的厨房, 寒毛直竖的惊悚感消失后,后知后觉到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行为抱着陈叙,顿时一张小脸爆红, 红意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温南噌的一下松开陈叙,跳到地上往后退了两三步, 看着站在水缸旁的陈叙,男人冷俊的面孔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高大健硕的身躯站的笔直, 身上的军装被她亲/密贴过后, 有些褶皱。
温南:……
她慌乱低下头:“对不起……”顿了一下, 又补道:“我怕无毛动物。”
陈叙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温南,黢黑的目光在她雪白的后颈掠过, 一句话也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温南闭了闭眼, 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走到井边压水, 用凉水洗头洗脸的陈叙,男人蹲在地上,结实修长的长腿被军绿色的裤子包裹着,军绿色短袖贴着劲瘦的后腰。
想到她的腿刚才缠/着陈叙的腰身, 温南脸蛋好不容易下去的温度又浮上来。
真服了。
她发现从运闽市回来后, 跟陈叙总是处于一种尴尬的界限。
而且这两次的尴尬全是她造成的。
她拍了拍脸蛋, 蹲到灶口前,把火星子用灰盖住, 然后起身掀开锅盖,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下意识扭头看去, 就见陈叙提着木桶走进来,男人闷着头将木桶放在灶台前,一句话也不说,温南隐隐觉得厨房里多了无形的压迫感,激的她抿紧唇也不敢说话。
陈叙手劲大,用抹布垫着锅沿两边,将大半锅热水倒到木桶里,把木桶搬出去,又给里面加了些凉水,然后抬着木桶去了她屋里。
温南呼了口气,跟在陈叙身后,等陈叙放下木桶时,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陈叙脚步微顿了下,走出门外时才说了一句:“洗澡的时候别再睡着了。”
温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跑进屋里,关上屋门,拉上窗帘,将自己关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里,后背贴着木门,拍了拍胸口,总算觉得没那么压抑了,罩在她身上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温南脱/掉衣服,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洗完澡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了身衣服,开门准备自己用搪瓷盆一盆一盆往外倒水时,陈叙从外面跑步回来了,男人跑了一身汗,上衣大半都被汗水浸透了。
院里没有亮灯,唯一的光亮是头顶稀薄的月光。
经过这两次的事,温南没好意思开口让陈叙帮她倒洗澡水,她抿唇笑了下:“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陈叙看了眼她手里的搪瓷盆:“吃过了。”
“哦。”
温南转身回屋,准备用搪瓷盆倒水时,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道颀长的黑影覆盖在温南单薄的后背,逐渐延长没过她的头顶,温南一怔,看到投射在墙面上的影子,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陈营长?”
“嗯?”
陈叙走到她旁边,双手抓住木桶两边提起来走出去:“我帮你倒。”
男人气息平稳,丝毫没有因为提着重物而气喘吁吁。
她端着搪瓷盆走出去,看着陈叙将洗澡水倒到菜地旁的水沟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谢谢陈大哥。”
陈叙低头看着水沟里流动的水流,还是那句话:“不用跟我客气,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温南:“好。”
她放下搪瓷盆,转身回屋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时,听见院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水流声。
她知道,陈叙在洗漱。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第二天陈奶奶叫她,她才起。
温南穿上衣服爬起来去院里洗漱,没看见陈叙,问陈奶奶:“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在厨房做饭,把菜倒进锅里翻炒着,说道:“去自留地浇水去了可,走了没多会。”
“那我一会给他送早饭去。”
陈奶奶:“行。”
温南洗漱完把院子扫了,鸡喂了,吃过早饭后去自留地给陈叙送饭,她走出巷子口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康连长,昨天牛来花和张小娥吵架,夹在中间最为难的就是康连长,他手里提着网兜,里面有一包饼干和黄桃罐头,不用想都是给林美珍买的。
林美珍怀了孩子,对康家来说是件大喜事。
前提是,康连长和牛来花什么也不知道。
康连长眼圈有些乌青,一看就没休息好,他看见温南,礼貌性的笑了下:“温南。”
温南点了下头:“康连长。”
她从康连长身边走过时,被康连长叫住了:“温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唐突,你要是觉得为难,就当我没说过。”
温南有些好奇:“什么忙?”
康连长道:“昨天那件事是我娘不对,我回家已经说过她了,你和候婶子跟张婶子走得近,能不能在张婶子面前帮我说个好话,让张婶子和杜团长消消气。”
温南:……
她明白康连长为什么找上她。
估摸着是她一个小姑娘,心眼少,好说话?
温南也不想得罪人,至于怎么说由她来决定,她先应下这个人情:“等找时间我在我姨奶和张婶子跟前提一嘴。”
康连长笑道:“谢谢。”
“温南!”
惊慌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推到一边,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翻陈叙的早饭,她抬头看向满眼怒火的林美珍,小脸瞬间冷下来:“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林美珍脸色变了变,还没说话就被康连长拽住胳膊,不悦的瞪了眼她:“你推温南干什么?”
康连长也不知道自家婆娘发什么疯,他前脚才有求于人家,结果后脚他媳妇就欺负温南,跟他娘一样总是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温南挑衅的看着林美珍:“是呀,林嫂子,你推我干什么?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知道了,害怕我告诉康连长?还是说你肚子——”
“没有!”
林美珍吓得脸色惨白,生怕温南当场说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道歉认怂特别快,看了眼康连长皱了皱眉,似乎把温南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了,怕他刨根问底,心生怀疑,反手抓住康连长的胳膊说:“老康,我们回家吧,娘做好早饭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回家躺着。”
康连长看向温南,将刚才温南说的话暂时压在心底:“温南,麻烦你了。”
“不麻烦。”
温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美珍,话却是对康连长说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帮什么忙?
林美珍狐疑的看了眼康连长和温南,她刚才不见老康回来,出门看了一眼,谁知道竟让她看到温南和老康说话,那一刻她还以为温南在给老康告状,把她和李红平的事全说出来,但看眼下的形式,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两人回家的路上,林美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康连长:“老康,你让温南帮你什么忙呢?”
康连长脸上有些烦躁:“还不是咱娘惹的事,昨天一下午杜团对我都没好脸色,我想让温南在候婶子和张婶子跟前帮我说说好话,让杜团长他们消消气,我以后能不能往上升,还得看杜团长和陈营长。”他警告的瞪了眼林美珍:“你以后别找温南麻烦,别给我惹事。”
林美珍赶紧摇头:“我不惹事。”
她低下头皱眉,摸了摸肚子,那个小狐狸精始终是个祸害,有她在的一天,她在家属区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保不准哪天就被温南害死了,林美珍越想越心慌,她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最后想到了李红平,李红平现在在劳改场,他那玩意不行了,这辈子也别想有孩子了,她肚子里是李红平唯一的孩子。
林美珍决定下午去一趟劳改场,以送粮食的名义找李红平.
这个点的人都在家里吃饭,温南离开家属区,去了杏花村,经过林家时,看见林家大门半开着,往里扫一眼,能看见坐在院里吃饭的一家三口,林美霞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林家老两口脸上都笑呵呵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为林美珍怀孕的事高兴。
只是这老两口就没考虑过林美霞的感受。
老两口话里话外说着林美珍现在在康家站稳了脚跟,说李红平还算有用,让珍珍怀上了孩子,林老太喝了口稀饭,小声呸道:“这么一看,就是康连长不行,还怪我们家珍珍不行,你看咱们珍珍现在不是怀上红平的孩子了吗。”
林老头敲了下筷子:“以后这话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
林老太点头:“知道。”她想到珍珍怀孕的事又高兴地合不拢嘴:“咱家鸡又下了十个鸡蛋,我等会给珍珍拿过去。”
林老头说:“行,咱们家现在啥好东西都先紧着珍珍,把珍珍养的白白胖胖的,别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
林美霞听着老两口张口闭口都是林美珍、李红平和孩子,把碗筷摔倒桌上,甩脸就回屋了。
林老太骂道:“你发啥癔症,真是糟蹋粮食,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林老头瞪她:“你少说两句,咱们家本来就亏了美霞,你就别骂她了。”
温南在门外目睹了所有,悄悄“啧”了两声,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林家一家真是极品。
她去了自留地,土路两边的鱼塘已经挖的差不多了,温南远远的看到在地里浇水的陈叙,菜苗已经长出来了,绿油油的,她想到昨晚抱着陈叙不放的一幕,轻轻吐了口气,尽量忘记这该死的尴尬,朝远处喊道:“哥,吃早饭了。”
陈叙直起身,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温南。
她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头发高高扎起,露出纤长雪白的脖颈,零碎的刘海自然的垂在鬓角,眼睛微弯着带着笑意,拎着篮子站到地头,笑盈盈的看着他,和昨晚那个受了惊的模样截然不同。
陈叙:“知道了。”
他浇完水,坐到地头吃饭,温南起身顺着埂边看长出来的菜苗。
她不会种菜,也不知道菜从破土到成熟需要多久,温南认出脚下这一片是西红柿菜苗,旁边的就不知道。
陈叙喝完铝饭盒里的汤,掀目光看了眼蹲在埂边的温南,她伸手在嫩绿的菜苗上拨了拨,随着她的拨动,菜苗上下浮动了几下,嫩绿的叶子衬的她的手指雪白纤细,陈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咳嗽了两下,险些被嘴里的汤呛着。
温南听见动静,扭头看向他:“你吃慢点。”
陈叙埋头把饭盒里的菜就着馒头一口气吃进去,吃完后喝了口水,又拎着水桶去小溪边打了两桶水过来,把丁红娟的地也顺手浇了,转身看了眼起身往地头走的温南,问道:“明天我要去趟丰林县,你要不要去转转?”
温南一怔:“去干什么?”
陈叙道:“帮政委拿样东西。”
温南笑道:“去。”
反正天天在家待着没事,能出去转转也好。
陈叙眼里浸出笑意,拎着桶走出地头:“回家。”
温南提着篮子跟在陈叙边上,走到杏花村,陈叙将水桶还给大队部,到石桥从岔路口的时候,他去了部队,温南回到家属区,看见了从巷子口走过来的赵小麦,赵小麦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后,见赵小东不在,才高兴的跟温南打招呼。
温南问:“你干什么去?”
赵小麦:“家里没盐巴了,我娘让我买点盐巴。”
和赵小麦聊了几句温南就回去了,张小娥今天去公社看她闺女去了,一大早坐毛驴车就走了,陈奶奶看了眼在院里无聊发呆的温南,笑道:“南南,你要是无聊,就去杏花村转转,多认识几个朋友就不无聊了。”
温南手托腮,弯眉笑道:“不用,我过几天就要去食堂工作,到时候就开始忙了,趁这几天偷偷闲。”
温南要去食堂工作的事陈奶奶一早就知道,她点点头:“食堂工作虽然好,但也累,每顿要做那么多人的饭。”
部队食堂很大,供着整个部队的伙食和家属区,食堂地盘也大,能容纳许多人,掌勺的并不是只有王厨子一个人,还有两位师傅,不然每顿饭都一个师傅掌勺,累都累死了,只不过王厨子做饭比另外两个师傅要好吃些。
陈叙中午没回来,就连杜团长也没回来,中午就杜建明一个人去食堂吃了顿午饭。
这是温南来到家属区后,第一次见到隔壁张家静悄悄的,还有些不太习惯。
今天部队应该挺忙的,晚上吃饭的点陈叙也没回来,温南吃过饭洗漱后早早的睡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听见院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陈叙回来了,她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翌日一早,温南起了个大早。
陈奶奶在院子里喂鸡,温南没见陈叙,想着他去应该去部队,她做好早饭,和陈奶奶把早饭端到厨房外面的小桌上,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陈叙回来了,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努力说服自己把前天晚上的事抛到脑后:“哥,你回来了。”
陈叙颔首:“嗯。”
饭桌上,陈叙问:“奶奶,你去县城吗?去的话我们今天一起去。”
陈奶奶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懒得瞎跑折腾,你带南南去县城转转。”说完觉得不对:“你不是要去部队吗?”
陈叙脸上挂着笑意:“去县城帮政委拿东西。”
吃过早饭,陈奶奶让温南换身衣服,她来洗锅碗,陈叙去部队开车,让温南换好衣服去石桥那边等他。
温南回屋换上白色衬衫,衬衫用线勾勒了几朵小花,她没把领子扣到顶,刚好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两根细细的锁骨突出,锁骨窝微微凹陷,温南梳了个丸子头,看着镜子里比新世纪的她年轻了好几岁的模样,水灵灵的,眉心间也没有常年皱眉落下的痕迹。
她背上褐黄色的布包,从箱子里取了一张大团结和几张票卷装好。
收拾好后走出屋子,对院里的陈奶奶摆摆手:“姨奶,我先走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陈奶奶被她逗笑了:“你玩开心就行。”
温南走到石桥,看了眼部队的方向,这个点家属区的军人陆陆续续往部队走,路上呈现一片军绿色,她蹲在石桥边上,看着流淌而过的溪水,水面清澈,能看到里面游荡着鱼儿。
没多会儿,温南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一辆老式的军用吉普车从土路上驶来,车身后方扬起一片尘土,她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了驾驶室的陈叙,吉普车缓缓停在她身边,男人身体微倾,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温南没想到陈叙是开车去,她还以为坐毛驴车呢。
周围经过的人也看到了吉普车,还有站在吉普车旁边的温南,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这车她们就见过,但都没有坐过,没想到才来部队没多久的温南坐上了这辆车。
一群军嫂在树底下聊天,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这边,也不知道四个轱辘的车子坐着是啥感觉?
温南坐上副驾驶,熟练的关上车门,又熟练的拉上右上方的安全带扣上,陈叙挑眉看她:“以前坐过?”
温南:???
她忽的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新世纪,到处都是汽车,在这个年代却少之又少。
她眨了眨眼,脸部红心不跳的说道:“以前去部队找我哥,我哥带我坐过一次。”
陈叙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没再问下去,开车带她去了丰林县,从杏花村到丰林县兜兜转转要三四个小时,开军用吉普车用不了这么久,车里面微微有些闷,温南垂眸瞥了眼窗户旁边的按钮,然后伸手按了下按钮,车窗缓缓下滑,新鲜的空气灌入,她的头发被风吹的乱飘。
陈叙唯一偏头,扫了眼温南熟练的动作,搭在方向盘的手指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男人车开的比较快,温南靠在靠背上,望着迅速倒退的景色,双手握在一起搭在腿上,车里面安静无比,只有发动机轰隆的声音和窗口灌进来的呼呼风声。
莫名的,温南感觉到了一丝尴尬,车内也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
陈叙看了眼副驾驶的温南,她偏头望着窗外,额前的刘海被风吹的飘飞,光线穿透车窗零零散散的落在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温南微抿着唇畔,搭在腿上的手指时不时的捏着指缝。
看起来有些紧张。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打破沉默:“到了丰林县,想去哪玩?”
温南转头看向陈叙,露在外面的纤细脖颈随着她的扭动微微拉长,她今天的衣服领口没有往上扣,陈叙即使不去看,眼睛的余光还是能窥到白皙锁骨下的一小片肌肤,细腻雪白。
男人错开视线,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收紧了几分。
温南问:“丰林县有什么好玩的?”
陈叙皱了下眉,薄唇抿了下,有些抱歉道:“不知道,我很少去县城。”
温南:……
陈叙:“到县城我找人问问。”
温南愣了一下,看着陈叙,她*没想到陈叙会利用工作时间带她出来玩,从来到家属区,住在陈家后,陈叙无时无刻都在照顾她,俨然把她当成亲妹子看待,她眼睫颤了颤,握在一起的手也紧了几分。
温南都有些害怕了。
怕陈叙对她太好,她会陷进陈叙的温柔里,等到时找到温国介绍的对象再搬出陈家后,她怕自己会不忍,会不舍,心会落在陈叙这里。
她的视线落在陈叙结实有力的手臂上,男人腕上带着全钢手表,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方向盘上,军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穿着军用靴娴熟的踩着刹车离合。
温南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偷偷的呼出一口气。
打住,千万要打住,不能自作多情,不能多想,陈叙只是把你当亲妹子看待,你可不能对人家动什么歪心思。
温南不停的给自己灌醒神汤,车子骤然急刹,温南惊呼一声,单薄的身子毫无预兆的朝前扑去,一只大手按在她脑门上,强大的力道瞬间将她摁在座位上,男人的掌心温热,紧紧贴在她额头,温南眨了眨眼,看向挡风玻璃前面,一群小孩光着屁股从小溪那边飞快的往村子里跑,大人在后面拿着树枝追赶,嘴里骂着:“再让老子看到你们下河,把你们的腿打断。”
温南反应过来,是孩子们冲到车跟前,陈叙才急刹车。
她松了口气,耳边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吓到了?”
温南摇头,却发现陈叙的手还覆在她脑门上,男人也察觉到了,收回手搭在方向盘上,温南开口道:“还好,没吓到。”
车子经过红星公社,开往丰林县。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丰林县时,陈叙叫她:“温南。”
温南抿了下唇,转头看向他,视线在男人滚动的喉结上停滞了一秒:“怎么了?”
陈叙看着前方:“如果……”他看向温南:“找不到你哥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要怎么办?”
温南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找不到温国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就让陈叙帮忙给她介绍一份好点的工作,在这个买任何东西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在这个物资匮乏,时时刻刻让人精神紧绷的年代,一份好工作才能保住她的日常生活和开销,而陈叙这个大腿,她也得抱住。
有一个当营长的表哥,在哪都吃得开。
这是她最坏的打算。
温南笑了下:“快到月底了,王师傅要回家了,等我去了食堂工作,说不定真有机会遇见他呢。”
陈叙没有给她缓和的余地,继续问:“要是遇不见,你怎么办?”
温南笑道:“遇不见就慢慢找,这么大的部队一年时间总能找到他的。”
陈叙看了眼温南脸颊的小酒窝,酒窝微微凹陷,绯色的唇畔轻抿着笑着,隐约露出里面的洁白贝齿,他看向前挡风玻璃,右手在档杆上敲了几下:“不管能不能找到他,你都在家里住着,不用着急搬出去,找人的事交给我,我慢慢帮你找。”
温南点头:“嗯。”
陈叙是不是觉得她在家里待的不自在,刻意在她面前说的?
到了丰林县,陈叙将车一路开到县政/府大楼底下,这个年代的县政/府比不上新世纪的,转头垒砌的房子,大绿铁门,有十层台阶一直延伸到大门前,陈叙解开安全带,问她:“跟我一起进去?”
温南摇头:“我在车里等你。”
她不习惯跟官场上人见面打招呼,哪怕跟在陈叙边上也觉得不自在。
陈叙眼里带笑:“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出来。”
男人开门下车,大步迈上台阶消失在县政/委大楼里,温南靠在车座后背四周张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驾驶位上,看着挂挡杆和刹车离合,温南从骨子里生出一股烦躁感,在驾照的那些日子可算不得多美好,被教练阴阳怪气说了很多次。
——为什么不踩刹车,刹车片烫脚吗?
——油门踩那么狠干嘛?要原地起飞啊?
——你打方向盘还是打太极呢?
温南拍了拍脸,驾校的教练可谓是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个个跟梗王似的。
陈叙没多会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皮包,和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衬衫的两个男人聊天,他即使闲散的站在那也是腰背笔直,军绿色的军装给他原本清冷的气质又添了几分威严的冷肃,离得远,温南听不见三个人在聊什么,只见穿着白衬衫的人朝她这边挑了下眉,陈叙也朝她这边看来,男人英俊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意,随即转头和白衬衫的男人说话。
那两人年纪看着和陈叙差不多大,灰色衬衫的男人握拳在陈叙肩上抵了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叙扯唇笑开,露出一口白牙。
这还是温南头一次见陈叙这么笑,平日里的他脸上最多挂着淡淡的笑意,性子沉稳,鲜少露出像今日这样的笑容。
看样子这两人跟陈叙的关系挺亲近的。
没一会三人朝吉普汽车走来,陈叙身高腿长,闲散的迈着步子走下来,走到驾驶室来开车门,将黑色皮包放在后排座,紧跟着后排座两边的车门拉开,那两个男人也坐上了车。
温南有些懵。
陈叙看了眼温南有些局促的小脸,眼底带着笑意,给她介绍:“这两个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两人都退伍就业了,这次来丰林县有公事,我们正好碰上了。”
温南转过身,笑看着他们:“你们好。”
白衬衫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笑道:“我叫项泽。”
灰色衬衫的男人笑道:“我叫徐桡,温南同志,初次见面,以后大家就算是熟脸了。”
温南怔了一下,耳边传来陈叙的声音:“你的情况我大致给他们说了下。”
哦。
难怪刚才三个人都看她呢。
项泽和徐桡都是比较健谈的人,连带着陈叙的话也多了,三人在车上说了些以前部队的事情,温南正听得津津有味,项泽忽然问她:“温南同志,你哥给你找的对象确定在丰林县部队吗?”
这么突兀一问,把温南还问住了。
其实她心里也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陈叙道:“确定,我和温国所在的部队联系过了,目前只知道那人跟我一个姓。”
徐桡身子往前一倾,浑身带着阳刚的气息:“陈叙,你好好想想,温南同志她哥介绍的对象如果不是你,会不会是你弟弟陈州?”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后视镜,与徐桡的目光对上:“不会,陈州这三年没出过南阳市,不会认识温国。”
项泽说:“这人还真奇了,他不知道温南来这边找他吗?”
陈叙道:“温国去世突然,他可能还不知道。”说完看了眼边上低着头不说话的温南,扯开话题:“今天我请客,等会想吃什么敞开了吃。”
徐桡看出陈叙在转移话题,他往后靠去,拍了下项泽的肩膀:“今天好好宰陈叙一次,机会难得啊。”
项泽挑眉看陈叙:“你可别肉疼。”
陈叙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见我肉疼过?”
车子停在红星饭店门外,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走进饭店,丰林县的饭店比红星公社好多了,几个人坐在窗户的位置,红星饭店供应的饭菜种类比公社多,陈叙让项泽和徐桡随意,他问温南:“你想吃什么?”
温南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转头看了眼从窗口的位置,闻到了淡淡的鲜鱼味,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我能点份鱼吗?”
陈叙笑道:“可以,还想吃什么?”
温南发现,来到丰林县后,陈叙脸上的笑好像多了,尤其跟项泽和徐桡碰面后,变的更爱笑了。
她摇摇头:“我够了。”
项泽和徐桡去窗口点菜,陈叙也起身走过去点了几份,点完菜三个人坐在桌上聊着对方的事,温南安静的听着,没一会饭菜端上来,温南看着桌上六菜一汤,四荤两素,还有满满一大盆米饭。
她咽了咽口水。
好家伙,就四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项泽和徐桡拿起筷子开吃,陈叙将一盘鱼肉和猪肉换了个方向,鲜嫩的鱼肉放在温南眼前,她不用伸手就能夹到,温南心里一暖,抿着唇冲陈叙笑了下:“谢谢陈营长。”
徐桡看了眼陈叙眉眼里夹杂的笑意,桌下用脚踢了下项泽的脚,在项泽疑惑的看向他时,徐桡朝陈叙那边努了下嘴,项泽抬头看了眼,听见陈叙对温南说:“小心鱼刺。”
项泽:……
啧。
他们的陈连长,什么时候跟女同志这么关心过?
哦,不,现在应该是陈营长。
两人眉来眼去,陈叙掀目光扫了眼他们,项泽看向温南,忽然问了一句:“温南同志,你觉得陈叙怎么样?”
温南一怔,先是看向项泽,又下意识看向陈叙,陈叙在桌下踹了项泽一脚,对温南说:“先吃饭。”
“哦。”
温南埋头吃饭,刚吃了两口菜反应过来项泽刚才问的什么,然后抬头对项泽说:“陈营长特别好,是我在这边遇到的最好的人。”
对她来说,这边等同于这个年代。
如果当初穿到这个年代认识的不是陈叙,她还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过成什么样。
陈叙吃饭的动作顿了一瞬,狭长的睫毛下掩盖着带笑的眸子。
四个人的气氛比两个人的气氛要自在许多,基本温南吃饭,陈叙他们说话。
温南看了眼碗里的米饭,她想喝汤,但米饭吃不完,边上的陈叙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偏头问她:“想喝汤?”
温南点了下头。
陈叙:“等我下。”
男人起身从窗口要了一个碗和勺子,走到桌前坐下,给温南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在外面,陈叙几乎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这要是在新世纪,不论去哪里永远都是她一个人,所有的困难她自己扛,所有问题她自己解决,从来不会有人挡在她身前,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好像自从穿到这里,她一直渴望被呵护的感觉,陈叙帮她实现了。
温南眼睫一烫,她忙低下头,不想让陈叙看到她眼底的泪花。
原来被人呵护,被家人照顾,是这么暖心的感觉。
徐桡看了眼温南碗里的饭,愣了一下:“温南同志,你怎么不吃了?”
温南低着头喝汤:“我吃好了。”
徐桡:???
这跟猫吃食有什么区别?
吃那点饭还不够浪费柴火的。
项泽打趣道:“你不用帮陈叙省。”
温南:……
好了,悲伤的情绪被他们逗没了。
温南端起碗咕噜噜喝完一口汤,说道:“我真吃饱了,你们吃吧。”
陈叙知道温南的饭量,猫胃点大。
三个男人在饭桌上边吃边聊,温南难得见陈叙在桌上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们的饭量不小,分量十足的几盘菜基本上吃光了,温南托腮坐在桌边,垂眸下意识扫了眼陈叙平坦劲瘦的腹部,好奇他吃了那么多饭,肚子竟然一点也不显。
她眨了眨眼,抬起眼皮时,冷不丁的撞上了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移开,像是刻意避开她似的,起身背对着她说:“吃好了我们先走。”
温南:……
卧槽?!!
陈叙不会看见她刚才盯着他的小腹看吧??
项泽和徐桡起身跟在陈叙边上,温南慢半拍的起身,尴尬的攥紧手指,指甲在手心用力掐了掐。
要是被陈叙看见了,额……丢人丢到家了。
温南出去坐到副驾驶上,陈叙开车将项泽和徐桡送回县政/府大楼,两人跟陈叙又聊了一会,他们明天一早就走,让陈叙有空了,带着温南去找他们,他们做东。
两人走后,车上再次剩下他们两人,刚才轻松自在的气氛不复存在,又漫上了尴尬沉默的气氛。
温南转头看着窗外面,搭在腿上的手指绞了又绞,决定先向陈叙坦白,免得被陈叙误会她是个女流/氓,温南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叙止住了,男人问她:“想看电影吗?”
温南:???
陈叙目视前方,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上次在家属区没看成电影,今天给你补回来,刚才开车路过电影院,看到今天中午一点有一场电影。”他看了下腕上的表:“还有十五分钟。”
温南看了眼陈叙锋锐的眉峰,抿了下唇,在男人抬眸用目光询问她时,温南想摇头拒绝。
她觉得这会跟陈叙独处有点别扭,总觉得偷偷做了不好的事被当事人抓包的羞耻感,而且,她想跟陈叙保持距离,免得时间久了对人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陈叙就已经把车停在了电影院门口,男人解开安全带:“我去买电影票,你先等我一会。”
第45章 第 45 章
温南转头看向外面, 电影院大门旁边有个窗口,窗口前排了几个人,陈叙穿着军装站在人堆里, 很是显眼,电影院外结伴站了些女同志, 有几个人的目光频频落在陈叙身上,又看向路边的军用吉普车, 一眼就看到副驾驶坐着的温南。
这年头四个轱辘的车少之又少, 尤其是军用吉普车, 能把这车开出来的, 想必在部队是个大官呢。
她们又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温南,肌肤雪白, 头发高高挽起,脖颈那处的领扣没系, 露出纤长的玉颈,不论是皮肤还是气质, 看着都像是城里人,长得可真漂亮。
温南接触到那几个女同志的目光,朝她们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她一笑, 脸颊的小酒窝香甜醉人, 几个女同志见状, 也冲着温南笑了笑,驾驶室的门倏地拉开, 陈叙磁性有力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什么事这么高兴?”
温南笑道:“跟那边几个女同志打招呼呢。”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窗外的几个女同志, 又将目光放在温南身上,看到她脸颊的酒窝和眼底璀璨的笑意, 薄唇微抿了一瞬,将车开到前方拐角的空位,带着温南下车走到电影院门口,排队走进电影院,刚走了没两步,陈叙倏地回头,目光冷锐的盯着电影院对面的巷道。
温南疑惑的看了眼:“怎么了?”
陈叙收回视线:“没事。”
这个年代的电影院很是简陋,正前方是一张硕大的幕布。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看电影的人不少,陈叙道:“坐这边。”
男人侧身让她进去,两人坐在第八排的靠左边座位号上,这时候的凳子挨的比较近,温南的手臂不可避免的挨着陈叙的胳膊,她坐正身子,看了眼周围,有的人买的早,座位在前面,不一会两边也坐满了人。
温南前面坐着一对谈对象的,两人眼神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女的害羞的将脖子往对象肩上靠了靠,在她的右边,坐着一对夫妻,从两人谈话中得知,两口子把孩子扔给老人,下班后来看电影了。
温南:……
出来看个电影,还得看人家撒狗粮。
等人到齐了,电影院瞬间暗下来,温南的眼睛一下子陷入黑暗中,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幕布骤然一亮,亮光闪耀在电影院中,将电影院的人笼罩在朦胧的暗光里,人一旦陷入黑暗中,浑身感官都会变的敏锐,音响的外放音很大。
温南感觉到旁边的陈叙动了一下。
她小幅度转头看了一眼,男人靠在座椅靠背上,长腿交叠,双手搭在腿上,微抬着下额看着幕布,幕布散出来的光零散的洒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他侧脸的弧度线条冷硬,薄唇自然的抿着,凸起的喉结被幕布的光照亮了几分,闲散搭在腿上的手背青筋明显,看着特别欲。
“别乱看,看电影。”
陈叙低沉的嗓音倏地响起,温南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陈叙漆黑如墨的眼睛,电影院里光线昏暗,男人微侧着头,那点微弱的亮光照不进那双深黑的眼底。
温南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从声音里辨别出陈叙的声音夹杂了几分冷硬。
温南:……
她小脸腾的爆红,偷看别人的手被当事人抓包,而且还抓包两次。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
温南恨不得遁地逃走,她赶紧转头将目光放在幕布上,用力咬紧下唇,呼吸都绷紧了一些。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微握成拳,耳根漫上一点红色。
电影演到了一半了,温南如坐针毡。
说实话,电影演的什么她都没注意,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前面的两个人手拉着手,女的将头靠在男的肩膀上,然后在电影幕布的光暗下的两秒瞬间,男人低头在女人脸蛋上快速亲了下。
温南:……
电影又播放了一会,温南起身,边上的陈叙好似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几乎在她刚有动作时变出声询问:“怎么了?”
温南小声道:“去厕所。”
陈叙没说话,视线随着温南离开的背影落在铁门上.
温南走出播映室,重重的吐了口气,她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干净手,刚走出厕所就被一只手臂从后面勒住脖子,对方手劲很大,像是要把她活活勒死,温南脸蛋憋得涨红,不停拍打那人的手臂,使劲用指甲挠都没用。
“救……命”
温南根本发不出全乎的声音,她被那人拖着从后门走出去,温南伸手抓住门框,指甲在铁门上挂出刺啦的刺耳声,还是被对方强硬的拖出去。
到底是谁?
她难不成遇到神经病,杀人狂魔了?
“你……咳咳”温南死死抓着那人的手臂,被他拖到巷子后面:“是谁?”
电影院前面有多热闹,后面就有多冷清。
温南慌乱中蹬掉鞋子,在被那人拽出去的时候,鞋子掉在了门里面,她多希望陈叙能出来找她,能发现电影院后门这边,能看到她留下的鞋子,她还没活够呢,还不想死啊。
“温南,终于让老子逮到你了!”
李红平阴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卡着温南的脖子,一只手使劲拽着她的肩膀,温南觉得她肩膀都快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李红平。
他不是在梨花村那边的劳改场吗?!
怎么会出现在丰林县?还知道她在电影院,专门在厕所这边等着她?
李红平常年干农活,力气不是她能抗衡的,温南被她拖到巷子最深处丢在地上,温南趴在地上,喉咙的窒息感一下子消失,大量的空气往肺腑里面灌,冲的她不停地咳嗽,李红平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盯着趴在地上的温南,眼神放肆的在温南纤细娇小的身段上来回瞄。
“珍珍说,你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红平蹲下身抓着温南的胳膊,粗鲁的将她翻过身,双手用力掐住温南的脖子,他恶狠狠的瞪着温南,脸部狰狞,瞪着黑黑的眼珠子死死咬着她:“珍珍肚子里有我的种,那是我李红平这辈子唯一的种,他将来生下来可是康连长的儿子,康连长替我养儿子,我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能当兵,你想害死他得看我答不答应!”
温南背掐的眼前发昏,看李红平的视线都出现重影了。
她艰难的问:“是林、林美珍告诉你的?”
李红平冷笑:“废话,要不是珍珍昨天来劳改场找我,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贱女人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害我儿子,我这次出来就没想着再回劳改场,逃跑之前把你杀了,也算是给我儿子铺了一条路。”
原来是林美珍!
她知道林美珍会告诉李红平她怀孕的消息来拿捏李红平,但万万没想到李红平竟然能从劳改场逃出来,帮林美珍解决她.
电影院里,陈叙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指针,不见温南过来,起身走出电影院里,在厕所外间等候。
从厕所间出来两个女人,始终不见温南的影子,他找到女售票员,让她帮忙去厕所看一下温南在不在里面,门内的小房间里坐了几个工作人员,闻言,其中一个女同志笑道:“行,我去看看。”
陈叙等在外面,没一会售票员出来摇头说:“里面没人。”
男人眉峰皱紧,想到刚才走进电影院时,那种本能被窥视的感觉异常强烈,他脸色一沉,沉声问道:“刚才有没有一个头发扎起来,穿着白底衬衫红小花的女人出去?”
电影院只有一个正门出口,她们又坐在门口的小屋子里,窗口向着外面,随时能看见经过的人。
售票员摇头:“这会没人出去过。”
陈叙迅速跑向电影院里面,推门看向里面,温南的位置是空的,她没回去,男人转身在电影院里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见那名穿着军装的男人去了电影院的后门。
电影院后门虚掩着,微薄的亮光照在门内地上的一只布鞋。
陈叙脸色微变,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布鞋,快速推开铁门冲出去,电影院里的工作人员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一个个都跑到电影院后门,只见大铁门敞开,穿军装的男人却不见踪影.
巷子这边是个死角,又是死路,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看平时就没人来这边。
李红平使劲掐着温南的脖子不松手,他的手臂被温南挠破了,划出长长的血印子。
温南被掐的翻白眼,她双手在地上乱摸,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不管不顾的砸向李红平的脑袋,她手上没多少劲,李红平被砸的脑袋轻微偏了一下,发狠的死死掐着她脖子:“你个贱/女人,狐狸精,去死吧!”
李红平夺过温南手里的石头,发狠的砸向温南的脑袋,只是还没砸出的石头被一只强力有力的大手攥住,紧跟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在巷道里,李红平凄厉惨叫,掐着温南脖子的另一只手被男人轻松拧到身后。
大量的呼吸冲入肺腑,温南剧烈的咳嗽,脖子疼痛的厉害,喉咙火烧火燎的,她被掐的几乎缺氧,迷糊泪盈盈的视线里出现陈叙的身影,男人脸色沉寒冷厉,眉峰锐利如刀,漆黑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森森戾气,他将李红平摔到地上,冷硬如铁的拳头砸在他脸上,一拳头下去,李红平就懵了。
他还没缓过劲来,又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提起来撞在墙上,陈叙下了死手,拳拳到肉,冷俊的脸上带着狠劲,李红平被揍的掉了几颗牙,没一会脸就开始肿了,两只胳膊全折了,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温南吓到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一面的陈叙,浑身笼罩着森寒的戾气,下颔绷紧,脖颈的青筋都突出了,再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温南艰难的爬起来,踉跄的跑到陈叙身边,抱住男人刚挥起来的手臂,他的手臂硬邦邦的,肌肉绷得特别紧,温南感觉自己像是抱了一块铁,她用力将陈叙的手臂抱在怀里,受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她不想让陈叙为了她背上一条人命。
他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李红平这个人渣断送自己的前程。
第46章 第 46 章
陈叙转头看向温南, 他的手臂被她用力抱在怀里,紧紧贴着她身前的软肉,男人拳头更硬了, 眼底黑的发沉,他低下头, 冷冷的看了眼晕死过去的李红平,听见巷子口传来嘈杂的声音, 豁然起身抱住温南仍在发抖的身躯, 手臂箍住她的腰身, 大手按住她的后脑, 让她埋在自己怀里,只留下一个背影对着跑到巷子里的人。
来人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 看到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李红平,又看了眼刚才的军装男人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衣服有些凌乱,脚上的鞋子都没了, 单薄的身子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售票员看着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李红平,瞬间反应过来,军装男人刚才一直在找的女同志被人带到这里了。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看到这个这一幕, 有人说:“快去找公安同志, 这里有人伤害女同志!”
温南被陈叙用力抱在怀里, 她的脸蛋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 对方震荡用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传入她耳朵里, 像是有魔力似的,竟渐渐抚平了她颤抖的身子, 鼻息间萦绕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夹杂着几许还未沉下的暴戾。
危险解除,身上的疼也更加明显了,温南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劫后余生。
她颤抖着手臂,用力抱住陈叙劲瘦的腰身,被□□的喉咙有些哑:“差一点我就没了。”
温南哽咽了一下,声音娇软无助:“我没想到李红平会在这等着我。”
陈叙揉了揉她的后脖颈,想让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的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温柔,温南后脖颈不断的传来酥酥麻麻的颤意,沿着她的肢体感官遍布四肢,她抿了抿唇,捏着陈叙衣角的手指松开,低声说了一句:“陈营长,我没事了。”
陈叙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儿,覆在她后脖颈的手掌顿了一下,察觉到她身子没那么抖了,才放开她,视线落在温南被掐的紫红的脖子,紫红的手印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扎眼的厉害。
他蹲下身,将鞋子放在温南脚边:“把鞋穿上。”
温南下意识要弯腰穿鞋,男人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你把脚抬起来就行。”
说完,不等温南抬脚,陈叙大手已经握住那只纤细的脚踝,抬起她的脚,帮她穿上鞋子,温南心口一撞,刚想缩回脚,陈叙先一步松开她的脚踝,起身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越过李红平朝电影院前门走去,温南低头看了眼牵着她的那只手,骨节修长,遒劲有力,骨节上沾了些鲜血,他手心干燥温热,覆在她肌肤上,带起一寸寸的热意。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在这边等着公安同志过来,等陈叙走了,售票员和同伴走到李红平跟前,他满脸是血,地上掉了几颗牙齿,两个手臂动都动不了,脖子上还有紫红色手印,一看就是被人掐的。
售票员骂道:“活该被揍,敢伤害女同志,治你个流氓罪!”
一会的功夫,电影院里就起了一阵骚.动。
不知道谁传的,电影院里有流氓,刚才把一个女同志带到电影院后门的巷子里了,被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救了,一群人电影也不看了,全跑出来看热闹,没一会公安同志也来了,后面的巷子里挤满了人,晕倒的李红平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这年头在大街上耍流氓,严重的是要被枪毙的。
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红平被带到公安局,陈叙开车带着温南也过去了,温南双手抓着安全带,低头看了眼陈叙握着档杆的手,男人手背有些血迹,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骨节上也带了点血。
温南这会彻底缓过神来了,看向陈叙棱角分明的侧脸,问道:“你的手没事吗?是不是流血了?”
陈叙扫了眼骨指上的血迹:“都是李红平的血。”
车子停在公安局门口,他转头,深黑的目光在温南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那道脆弱的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上印着醒目的红痕,陈叙眉峰紧皱,手指动了动,最终按捺住:“疼的厉害吗?”
温南抬手摸了摸脖子,刚才的一幕现在回想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轻轻摇头:“比刚才好些了。”
陈叙开门下车,带着温南走进公安局,和公安同志把这件事说清楚,公安同志做完笔录,了解完事情的经过才知道,这个李红平有杀人动机,而且还是从劳改场里逃出来的,公安同志立刻联系了红星公社的大队部,询问了李红平的事情,红星公社的人正在找李红平,这才得知他跑去了丰林县。
公安同志两头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李红平先前就因为尾随温南同志被保卫部送去劳改场,现在又从劳改场逃出来,尾随温南同志到丰林县,对温南同志实施报复杀害。
温南将李红平所说的说一五一十告诉公安同志,唆使李红平犯罪的是林美珍。
但眼下有个问题,如果李红平一口否定是林美珍唆使的,那公安同志也拿林美珍没有办法,温南知道李红平很在乎林美珍肚子的里孩子,他能听林美珍的话从劳改场逃出来谋杀她,就意味着他肯定会保住林美*珍,让她顺利生下他的孩子,而林美珍也不会傻到会承认是她唆使李红平杀害她。
公安同志准备去杏花村找林美珍再进一步调查。
两名公安同志看了眼陈叙,其中一人说:“同志,防卫也要有个度,你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件事要是追究——”
“陈叙。”
“温南。”
两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南转头看去,就见徐桡和项泽过来了,和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公安制服,两名公安同志看见他,立刻立正,齐齐叫了一声:“李局长。”
李局长“嗯”了一声,对他们说:“你们两忙去吧,我跟老朋友叙叙旧。”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什么情况?看个电影怎么还差点闹出人命了?”
项泽皱眉看了眼陈叙手背上的血迹,眼神一恍,忽的瞧见温南脖颈上紫红色的掐痕,徐桡也看见了,瞬间明白一向做事沉稳的陈叙为什么会对别人大打出手。
那个人这顿打挨的不亏。
活该被揍。
徐桡没想到才分开一个小时,几人又与这种方式见面了。
温南抿着唇没说话,安静的站在陈叙身边,她的手腕始终被陈叙握着,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已经出了点薄汗,那一小片肌肤也觉得有些发烫,徐桡问她:“温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温南摇头:“没有。”
陈叙朝李局长颔首,脸上多了几分淡笑:“李叔。”
李局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打我认识你就没见你主动跟人打过架,要么不打,要么就把人往死里揍,这次要不是我给你兜着,你小子的处分跑不了。”
陈叙笑道:“我先在这谢谢李叔了,改天请李叔和婶子吃饭。”
温南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眼陈叙,没想到陈叙在哪都有熟人,而且这位还是县上大佬级别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当初去家属区找到陈叙,无形中抱了个好大腿。
项泽问:“陈叙,具体什么情况,跟我们说一说。”
徐桡:“刚才在路上听说开军车的人打了个流氓,把人打医院去了,我们一猜就是你。”
李局长道:“给叔说说,具体是什么事。”
陈叙简明扼要的把来龙去脉概述了一遍,李局长脸色一沉,喝道:“王八羔子,敢在老子地盘行凶犯事,谁他娘的给他的狗胆!”
温南愣了一下,小幅度的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李局长。
这人笑起来就像个和蔼的老头,凶起来又特别吓人,温南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李局长注意到温南,又恢复了和蔼的面相,看了眼陈叙握着温南的手,笑问了一句:“姑娘,你是小陈对象?”
温南下意识摇头:“不、不是,我是她表妹。”
陈叙看了眼温南,对李局长说:“李叔,我们先回去了。”
李局长的眼睛在两人身上瞧了瞧,陈叙除了一个弟弟和奶奶,压根没有别的亲戚,他认识这小子这么久了,就没见他为了女同志跟谁翻过脸,李局长脸上笑意加深,也没多问,说道:“行了,回吧,晚点会有两个同志开警车去你那边找那个女人,把她带到县城这边好好查问,小陈,你放心,叔明天一定给你撬开她的嘴,不会让这个小姑娘白受欺负。”
陈叙跟李局长又聊了几句才走,项泽和徐桡跟着他们从公安局出来,徐桡问:“你们现在去哪?”
陈叙:“回部队。”
项泽道:“行了,有时间再聚。”
项泽和徐桡专门来公安局一趟,就是来看陈叙和温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见他们两人没事,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温南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老旧的公安局门面,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车吧。”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终于松开了,温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腕骨处有些红印,还有些薄汗,被风一吹,带着点淡淡的凉气。
陈叙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温南坐上车,拉上安全带,她不能有大幅度抬头的动作,动一下脖子和肩膀的筋肉就疼,车子驶离公安局,却不是回红星公社的路,她疑惑询问:“我们去哪?”
陈叙:“去医院。”
温南一怔,以为他要去医院找李红平,男人又补了一句:“给你看看脖子的伤。”
温南“哦”了一声,抬手轻轻摸了下脖子的伤。
大道上除了行人和三三两两的二八杠自行车外,只有这一两军用吉普车,来往的行人都看着四个轱辘车,在道上特别扎眼,温南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手心在刚才被陈叙捏过的地方揉了揉,想到先前那会陈叙暴力失控的揍李红平,从小到大,陈叙是第一个为她出头,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人。
也是在她记事以后,第一个弯腰下为她穿鞋的人。
温南看了眼脚上的布鞋,袜子沾了点污垢,鞋子好好的穿在脚上,是陈叙帮她穿的。
她转头看向陈叙:“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边的?”
她当时情急之下蹬掉鞋子就是为了能让陈叙发现她出了事,能顺着踪迹找到她,她那会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压根没想到陈叙会在那么短的时间赶过来。
陈叙道:“你上厕所时间有点久,我出去找售票员去厕所找你,没见到你人,在电影院找了一圈,看到落在后门的鞋子,猜到你遇到麻烦了。”
他看了眼温南还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对温南承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温南看向挡风玻璃:“我也没想到李红平会从劳改场逃出来。”
李红平被判刑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就剩下林美珍,这笔账她一定和林美珍好好算一算。
陈叙道:“林美珍教唆李红平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
温南一怔,然后又看向陈叙:“公安同志要把她带到丰林县审问吗?”
陈叙:“嗯,我明天再来一趟县城。”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陈叙带着温南走进去,找到医生为她看脖子的伤,最后医生给开了涂抹的药,让温南回去早晚各涂一次,过段时间脖子的痕迹就消下去了。
从看病室出来,经过走廊时,温南听见对面走来的护士说:“打得真惨,门牙都掉了两颗,眼睛都肿的看不见了,两条胳膊都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最少得养一年。”
“我刚才也看见了,我看啊,他活该被揍,你没看床边站着两名公安同志吗,他可是犯了事才被人打的。”
两名护士说着话从温南身边走过去。
温南不用想都知道李红平被揍的有多惨,陈叙那拳头硬的跟铁似的,李红平没被打死都算万幸了。
两人离开医院坐上车,汽车逐渐驶离丰林县,温南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想到在那位李局长,转头看向陈叙:“哥,你在公安局也有熟人呀?”
温南那脆生生的一声哥,听的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李局长曾经是我的团长,从我当兵起,他就一直带着我。”
原来如此。
这可是铁打的战友情。
吉普车驶回杏花村,温南看着逐渐逼近的石桥,想起来脖子的掐伤,连忙将领口的扣子系上,遮住了大部分的掐痕,又取下皮筋,将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不仅遮住了纤长的脖颈,还遮住了半张小脸。
她捋了捋头发,转头问陈叙:“哥,这样还能看见我脖子的伤吗?”
车子开过石桥,停在开往部队的那条道上,陈叙看向披着头发的温南,几缕乌黑的发在贴在她脸颊上,衬的她的肌肤愈发的雪白,她的脸蛋就巴掌大,微微抬着下巴,纤细脆弱的脖颈半露不露,陈叙搭在档杆上的手微动了下,在温南再次问向他时,陈叙喉结动了动:“看不见了。”
温南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对了,公安同志什么时候过来?”
陈叙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快了。”他看向温南:“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帮你处理好。”
温南唇边抿着笑意:“嗯。”
她开门下车,摸了摸脖子,朝家属区走回去,陈叙从后视镜看着那抹身影逐渐远去,这才开车前往部队。
晚霞映了半边天,红彤彤的洒了半个家属区。
树底下的军嫂们成群结伴的纳鞋底聊天,温南远远看去,忽然想起视频上说的,每个村子里都有一群情报员,全村大小事的她们全都知道,好像还挺贴切的,军嫂们看见温南回来,笑着打了声招呼:“温南回来了。”
温南笑道:“嗯。”
等她走远了,几个军嫂小声说:“你瞧瞧,披着头发像什么样子,谁家小姑娘像她那样?”
另一个军嫂“哎哟”了一声:“人家就算披着头发也好看,你要不也试试披着头发,看有人家小姑娘那么漂亮吗?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今天坐上部队的小车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了。”
“谁嫉妒她啊,她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好了好了!”
其他军嫂听见她的话,赶紧让她闭嘴,张小娥前两天到处说温南的事,说温南家里困难,爹妈早早就死了,前段时间陈营长带温南回老家是回去帮她把户口迁过来,温南以后就常住在家属区了,说不定将来还要嫁给部队里哪个小伙子呢。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间,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其他几个军嫂见状,也都让那个说温南的人好了,免得这话传到陈奶奶耳朵了,陈奶奶找她算账.
温南走回小巷子口,看见了蹲在家门口的赵小麦,她一个孤零零的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树枝在地上不知道画什么,温南小声喊了句:“小麦。”
赵小麦耳朵灵,抬头看见巷子口的温南,脸上的闷闷不乐一扫而光,她回头看了眼家里面,然后起身跑到温南跟前,和她藏在大树后面:“温南,听说你今天去县城了?”
温南笑道:“嗯,去了,本来想给你带点好东西,但今天遇到点麻烦,我什么也没买。”
赵小麦担心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上下打量温南,见温南身上没事,但发现她头发披着,也没经过温南同意,直接伸手撩开温南的头发,看见了衣领上面没有遮挡住的紫红色指印,赵小麦脸色一变:“温南,谁欺负你了?你不是跟陈营长在一起吗?”
温南把丰林县的事简单的给赵小麦说了一遍。
她庆幸当初林美珍没有让李红平找小麦的麻烦,而是来找她,至少她身边还有陈叙,小麦什么也没有,尤其她一个人去草地干活,面对的危险比她更多。
赵小麦吓的瞪圆了眼睛,眼眶里一下子聚满了眼泪,她再次撩起温南的头发,看着她脖颈的痕迹,气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坏,他是在杀人,陈营长打得好!”
赵小麦气的浑身发抖,又心疼温南今天的遭遇。
温南看了眼石桥那边的方向,这会警车还没到,她问赵小麦:“小麦,林美珍这会在哪?”
赵小麦气呼呼的说:“在家里炖肉呢!牛婶子给她杀了只鸡。”
温南看了眼林美珍家的方向,犹豫了片刻,低声说:“小麦,帮我个忙。”
赵小麦:“你说。”
温南道:“我要去林美珍的娘家,你看太阳的位置,太阳要是没过山脚我还没回来,你就叫张婶子过来找我。”
“你去干啥?”
赵小麦担心的问。
温南:“去找林美霞。”
她捏了捏赵小麦的手,又顺着原路跑向石桥那边,她要在警车来之前,想办法逼一把林美霞,让她把事情闹大,在林美珍被公安带走之前,让林家彻底闹腾起来,她要让林美珍和林美霞互撕,让林家的丑事一夜之间满村皆知,她要让林美珍去县城的路上就开始害怕将来的路怎么走,即使她将来再回到村子里,也没有她的容身地方。
林美珍想利用李红平杀了她,她就利用林美霞让林家名声尽毁,这辈子都没脸待在杏花村。
温南走到杏花村,停在林家门外。
林家大门关着,这个点村民都在地里挣工分,也不知道林美霞在不在家,她抬手叩门:“林美霞,你在家吗,我是温南。”
她声音清脆,隔着一道门清晰的传到门里面。
温南再次叩门:“林美霞,我是温南。”
林美霞坐在堂屋里,齐肩的头发散披着,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蜡黄的脸色阴沉沉的,她转头看着门缝里的一抹白影,听着温南的声音和敲门声,将手里的大葱一点一点的掰成小段,在敲门声停下后,她扔掉手里的大葱,起身走过去打开院门,看着站在远门外的温南。
同样都是披着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柔顺,皮肤雪白细腻,跟她的憔悴蜡黄完全不一样,同样都是女人,还都是女儿,凭什么所有人都过得比她好,她姐姐抢了她的男人,怀了她男人的孩子,在婆家当少奶奶,在娘家当祖宗,出了门所有人都夸她好福气,终于怀上了大胖小子了,一个个都说她掉进福窝里了。
她呢?
只要她踏出这个门,哪一个不在背后戳她脊梁骨?
哪一个不说她招了个烂女婿,把林家搞得一团糟,还被送去劳改了,不说村里人怎么嘲笑她,连她的爹娘也当着她的面说她,贱命一条,就是没有珍珍的命好,要不是她当初一眼相中李红平,哪来这些破事?
明明她日子过的好好的,明明李红平才是她男人,他们为了让林美珍怀上孩子,逼得她让李红平跟林美珍搞破鞋,明明一开始她是不同意的,一开始就不是她的错,为什么现在要把所有的错都怪到她头上?
林美霞每天都在想,时时刻刻都在想,到底是谁害的她变成现在这样。
她恨爹娘,恨林美珍,恨康家人,恨陈家人,更恨温南。
偏偏这人还敢到她家里来,敲开她的门,问她在不在家里。
“你想干啥?”
林美霞走出院门,眼神阴恻恻的盯着温南,她常年干农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气,温南有自知之明,要真打起来,她打不过林美霞。
她往后退了两步与林美霞保持距离,看着林美霞憔悴蜡黄的脸色,比先前看她的那一次还要憔悴,她说:“李红平从劳改场逃跑了你知道吗?”
林美霞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厌恶的呸了一声:“关我屁事!”
温南说:“跟你有关系,跟你姐姐关系更大。”她撩起头发,拽着领子往下扯了一点,露出脖颈紫红色的掐痕,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痕迹让林美霞痛快的笑了起来,可温南接下来说的话让她的笑狠狠地僵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她说:“林美珍知道我对你们林家的事一清二楚,她肚子里怀的李红平的孩子我也知道,她害怕我把这件事捅到康家,就去劳改场找李红平,让李红平杀了我,只要我死了,就没有外人知道她和李红平之间的事,谁也不会告诉康家,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红平的,对林美珍来说,你是她妹妹,也是林家人,你爹娘为了这个家,为了林家的面子,也会堵住你的嘴,让你把这件事烂子肚子里,让你承担所有的委屈和谩骂嘲讽,让你成为全村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林美霞,你爹娘不爱你,他们爱的只有林美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林美珍在康家站稳脚跟,你爹娘就觉得他们在村子里能抬得起头。”
她看着林美霞逐渐惨苍白下来的脸色,续道:“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让她们觉得能在村里抬得起头的事,都是你在背后付出,林美珍现在拥有的一切,享受的一切,都是用你下半辈子的人生换来的,你本该过得很好的,本该有疼爱自己的丈夫,有属于你自己的孩子,但这一切都被林美珍夺走了,她们不但不感激你,不觉得愧对你,还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到头来你成了林家的罪人。”
林美霞低下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攥紧。
温南观察着林美霞的表情变化,再接再厉:“你甘心被他们这么欺负吗?同样都是女儿,凭什么受委屈的是你?同样都是女儿,凭什么找赘婿的还是你?凭什么嫁给连长的是你姐姐。”
“你说完了吗?!”
林美霞声音很沉很闷,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阴恻恻的眼睛也比方才红了许多,白眼仁里攀爬了几根红血丝,发狠的盯着温南,好像温南再多说一句,她就扑上来大人。
温南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了一步:“没说完。”她问:“你知道李红平现在在哪吗?”
林美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没说话,但她胸膛剧烈的起伏出卖了她。
温南续道:“他听了林美珍的话,从劳改场逃出来杀我,现在被公安同志带走了,他逃跑的时候红星公社已经通知杏花村大队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丈夫他从劳改场逃跑杀人,现在是个杀人犯,而让他变成杀人犯的是你的姐姐林美珍,只怕到不了明天,你又会成为全村人谩骂嘲讽的对象,而你的姐姐,现在正美滋滋的在家里吃她婆婆给她炖的鸡肉,所有的好名声,好处,都是她一个人的,你背负了所有的骂名。”
“林美霞。”温南试图靠近她一步,看着林美珍逐渐蓄满愤怒泪水的眼眶,继续撺掇:“你愿意别人到处说你是杀人犯的媳妇吗?你愿意看着你姐姐每天大鱼大肉过着你这辈子都过不上的好日子,怀着你丈夫的孩子,和你爹娘一起骂所有的坏事都是你干的吗?你愿意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家里被他们欺负的过完下半辈子吗?”
“你能不能别说了!”
林美霞扯着嗓子吼,猛地扑上来要打温南,温南早就防着她这一步,转身就要跑,结果一头撞到了一堵肉墙上,鼻息间都是强烈的男性气息,对方往后微微退了一些,好像怕她和上次一样再撞的流鼻血。
陈叙好笑的看着温南,也不知道该说她胆肥,还是怂的快。
温南抬起头,最先看到的是陈叙凸起的喉结和锋锐的下颔,男人低头看了眼她,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然后看向站在两步之外,有些害怕的看着他的林美霞。
他说:“李红平的事全县城都已经传开了,等会公安同志会来林家找你和你父母了解情况,查问是谁给李红平透露温南今天去丰林县的消息,一旦查出来,视为共犯,谁也跑不了。”
要说林美霞刚才脸色变的惨白,这会可谓是彻底失了血色。
陈叙道:“刚才我在部队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李红平坦白了,说是你告诉她温南今天去丰林县的消息。”在林美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时,男人眉眼一沉:“是不是你?!”
温南愣在原地,眼睛眨了眨,看陈叙威严冷肃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
难道李红平醒了?
他真如她所想,没说林美珍,而是把自己媳妇说出来替林美珍顶罪?
“不是我!从他进了劳改场我就没看过他,他凭什么把这事扣到我头上?我啥也没干凭什么要说是我干的!为啥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凭啥凭啥凭啥!”
林美霞忽然间发了疯的吼叫,眼睛血红的吓人,要不是边上站着陈叙,温南都怕她打不过林美霞。
“凭啥?我明明啥都没做,凭啥都说是我害的?李红平那个狗男人凭啥帮着林美珍害我!”
林美霞自言自语,脑子发晕,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愤怒一股脑的冲上来,她连家门也不关了,不管不顾的往家属区的方向跑去,跑的特别快。
温南知道,林美霞最后的崩溃是被陈叙的几句话激的。
她应该是去找林美珍算账去了。
温南抬头看向陈叙:“哥,丰林县那边真打电话说,是李红平说林美霞给他透露的信息?”
陈叙:“没说。”
温南:……
温南:???
陈叙说谎了?!
陈叙道:“她心里积压的事情太多了,趁这次机会爆发出来,可能会好许多。”
温南明白。
林美珍心里背负了太多的委屈和嘲讽谩骂,时间长了,会把一个人活生生逼疯,她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把所有的委屈,痛恨,不公全部发泄出来,说不定心里问题就好些了呢?
温南把头发捋了捋,衬衫领子往上提了一下,脖子和肩膀的筋肉到现在还疼着,李红平那狗玩意下了死劲,她没看肩膀,但估摸着肩膀也青了。
她问道:“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叙:“我路过石桥碰见小麦,小麦告诉我的。”
两人往家属区的方向走,温南刚走了几步,忽的反应过来:“陈营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美珍和李红平的事?”
刚才陈叙过来什么也没说,没问,直接顺着她的话诓了林美霞。
陈叙颔首:“嗯。”
那天早上和温南去草地撞见他们两人就看出来了。
温南:……
她发现陈叙也挺焉坏的,早知道他手下的康连长媳妇和妹夫搞破鞋也不漏一点风声,就睁眼看着康连长头顶冒绿光,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有些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说出去反倒会破坏面上的和气。”
温南:“哦。”
她走在陈叙边上,看了眼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掌,手背上的血迹已经没了,看着还是骨节分明的手指,丝毫看不出先前这双手差点揍死了李红平,温南看的入神,没注意陈叙微握了下拳头,男人低头看了眼一直盯着他手看的温南,将垂在这边的手顺势插进裤兜。
温南:……
她反应过来,脸蛋倏地一红,然后装作掩饰的捋了捋头发,利用乌黑的头发扫了扫有些发红的脸蛋。
走出杏花村,还没到石桥呢,赵小麦就跑过来了,抓着温南的手上下看了看,担心问道:“温南,林美霞没有打你吧?”
温南摇头:“没有。”
但如果陈叙没来,她可能就要挨打了。
赵小麦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陈营长,然后对温南说:“我刚才看见林美霞跑进家属区了,她脸色可白了,眼睛红红的可吓人了,她是不是去找林美珍了?”
主巷子那边,有结伴的军嫂小跑着,嘴里叽里咕噜的说:“康连长家吵起来了,吵的可凶了,咱们看热闹去。”
“你听,牛婆子喊起来了,嗓门真够大的。”
军嫂们往那边跑,接二连三的,在树下聊天的军嫂们也跑过去看热闹了。
这会黄昏已落,暮色逐渐降临,通往部队的那条路跑过来一个人影,温南微眯着眼睛聚拢视线,发现奔跑的人竟然是康连长,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陈叙,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并没有低头看她:“林美珍唆使李红平的事,我如实告诉康晋了。”
温南觉得,陈叙像个狐狸。
她牵起赵小麦的手捏了下,眉眼里都是痛快的笑意:“小麦,咱们看热闹去。”
温南走了两步,不见陈叙过来:“哥,你不来吗?”
陈叙:“你先走,我在这等个人。”
温南也没细想他要等谁,和小麦回到家属区,她们刚走了没一会,前方的土路上驶来一辆警车,这个点地里干活的人都收工回家吃饭,大部分都看见了停在石桥跟前的警车,顿时一个个干了一天活的疲累瞬间被八卦因子驱散了。
谁家犯事了?
把公安同志都招来了!
开警车过来的是下午在公/安局询问陈叙前因后果的两名公安同志,他们朝陈叙敬了一礼,两人来之前,李局长特意给他们交代了一些事,其中一名同志问:“同志,你知道林美霞家怎么走吗?”
陈叙指了下杏花村里面,围在路边的村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哦哟!
又是林家啊?
顿时有热心肠的人跑过来给公安同志带路:“同志,我知道林美霞家怎么走,就在杏花村第三个巷子。”
第47章 第 47 章
家属区的一条巷子里争吵声特别大, 先是牛来花的,再是林美霞的。
温南和赵小麦过去的时候,看见康连长挤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这个场面是温南穿过来后看见最大的吃瓜场面,人特别多, 她根本挤不进去,赵小麦知道温南想看康家的热闹, 毕竟要不是林美珍唆使李红平, 温南也不会差点出事。
这会人多, 注意力都在康家那边, 她娘估计都在急着看热闹呢,没心思管她。
赵小麦拽了下温南的手:“咱们到这边看。”
温南梗着脖子都瞧不见康家的场面, 跟着赵小麦跑回陈家,温南一时有些懵, 赵小麦搬来长条凳靠放在墙边上,笑看着温南:“康家就跟你家隔了两家, 骑在墙头上就能看见。”
温南:???
她惊讶小麦的性子会想出这么大胆的方法。
赵小麦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林美珍那么对你,她的热闹你一定要好好看,气死她。”
温南笑道:“好!”
她踩到凳子上,和小麦撅着屁股爬到墙头, 两人一前一后骑在墙上望向康家的方向, 温南晃了一眼, 发现除了她两,周边离康家近的, 挤不到人群里的, 都骑在墙头上看戏呢。
康家门外乱成了一锅粥,林美霞拽着林美珍的头发, “啪啪”扇了她好几个巴掌,扇的林美珍脑门发晕,她现在都顾不上肚子里的孩子,心里的恐惧不断放大再放大,手脚都冷的发抖,周围围满了人,将康家堵的严严实实,林美霞火气冲冲的跑过来,一上来就骂她祸害精,扇她巴掌。
她害怕林美霞要把所有的事要在这里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了,一切都完了!
林美珍又被扇了几个巴掌,牛来花大骂林美霞:“你个疯女人,一跑过来就扯着我儿媳妇打,你有毛病啊!她可是你姐姐,你打你姐姐,要遭天谴的啊!”说着上手拉拽林美霞,害怕林美霞把林美珍打坏了,那她的大孙子就没了。
林美霞劲特别大,牛来花见拽不动她,一把扯住她头发,林美霞就跟不知道疼的一样,对着林美珍还在疯狂输出,打的林美珍两眼发晕,最后还是赶回来的康连长一把攥住林美霞的手臂用力将她扯开,林美霞的手攥的很紧,被康连长拽开时,生生撤下了林美珍一撮头发。
林美珍疼的惨叫,一时间不知道该捂脑袋还是该捂脸。
牛来花扶住林美珍,愤怒的瞪着失心疯的林美霞:“你他娘的发什么疯?我们康家是你来撒泼的地方吗?!”
“娘,你先别说话!”
康连长跑的满头大汗,脸色比牛来花好不到哪去,陈营长从丰林县回来告诉她,李红平从劳改场逃出来追到丰林县杀害温南,被公安同志带走了,原本他想着这跟他有啥关系,但陈营长接下来说,教唆李红平从劳改场逃跑杀害温南的是他媳妇林美珍,一会公安同志就到了,会带林美珍去丰林县调查。
康连长顿时待不住了,匆匆赶回家。
他跑了一路都在想这事怎么就跟林美珍扯上关系了?
她为啥教唆李红平杀害温南?难道是因为前几次在草地发生的那些破事?
牛来花不服气,好好的被林美霞打上门,儿子不偏袒她们就算了,还让她别说话了!她火气嗖嗖的往上窜,扯着嗓子骂道:“你是我儿子,凭啥不让我说话?我就要说,我不仅要说,我今天还要打死这个疯女人,要是珍珍地肚子里的孩子有啥事,我跟她拼命!”
康连长眼皮子狠狠地跳:“行了娘,有啥事我们关起门来再说,别让大家看笑话!”
“有啥事就在这说,我牛来花没做啥亏心事!”
康连长看他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脸色发青,他看了眼林美珍,林美珍被林美霞打的脑袋发晕,脸都肿了,好像这会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察觉到康连长的眼神,抬头看了眼康连长,又看了眼自己的婆婆。
她不知道林美霞好好的发啥疯,眼下周围都是人,她不敢激怒林美霞,害怕把林美霞逼急了,她把所有的事都捅出来。
于是赶紧走到林美霞跟前,想继续装作好姐姐的拉她的手,被林美霞又扇了一巴掌。
林美霞看着林美珍被打的红肿的脸,眼神发狠,脸上却笑着,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阴恻感:“对啊,有啥事就在这说,牛婶子都说了,她没做过啥亏心事,姐,你做啥亏心事了吗*?”
牛来花大骂:“有种你就说啊!老娘害怕不成?!”
她就是先前跟张小娥吵了一架,很久之前巴结过张小娥,又巴结过候婶子,再没干过啥亏心事,她怕个屁!至于她儿媳妇,天天在家属区和杏花村待着,能有啥事?
康连长却皱紧眉头,直觉告诉他林美霞不会说什么好事。
估摸着就是林美珍教唆李红平从劳改场逃出杀害温南的事,这事说出去可不小,林美珍犯罪,会直接影响到他,而且这事闹大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家属区待下去?
一会公安同志就来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让军嫂们散了,把林美珍她们带回家,关起家门再说事,一会就算公安同志来了,带走林美珍,大家不知道具体原因,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
康连长说:“林美霞,我们进家里说吧。”然后转身想要军嫂们散了。
谁知道林美霞跟疯了一样大笑,军嫂们八卦好奇的看着跟以前不太一样的林美霞,只有林美珍脸色越来越白,白到脸上的红肿都快遮不住了,她想上前拉住林美霞,想堵住她的嘴,想把她拽进家里,直觉告诉她,林美霞要把所有的事说出来了。
后脊梁寒气不断往上爬,林美珍额头都冒冷汗了,心里把她爹娘狠狠骂了一顿,不在家好好看着林美霞,干啥让她跑出来祸害人!
就在林美珍的手快要伸过去时,林美霞又毫不犹豫的扇了她一巴掌:“你们是不是在家里炖肉呢?昨天吃鱼,今天吃鸡肉,你的日子过的真好啊。为啥你有肉吃我就没有呢?”林美霞视线下滑落在林美珍的肚子上:“就是因为你怀了孩子,所以康家和咱们家都把你当宝贝,当祖宗,想要什么给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林美珍就差跪下来求林美霞,让她别说了。
牛来花嘲讽笑道:“你羡慕你姐姐啊?谁叫你是个贱命,招了那么个烂女婿,把你们家搞的那么臭,我大孙子有你这样的小姨和那样的姨夫,我都嫌恶心。”
林美霞看向牛来花,不仅没有生气,还笑了:“牛婶子,我是你大孙子的小姨没错,但李红平不是你大孙子的姨夫。”
“林美霞!!”
林美珍彻底慌了,上前要捂住林美霞的嘴,被林美霞一把推开了,她当着牛来花的面,康连长的面,在场看热闹人的面,指着林美珍说:“她肚子里怀的是李红平的孩子,根本不是康连长的!”
啥啥啥???
林美珍怀的是她妹夫的孩子?!
这不是乱/伦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珠子,牛来花刚才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了,傻愣愣的站在那,康连长也僵住了,错愕的看了眼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林美珍,又看向还在继续说话的林美霞,耳朵嗡嗡的,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他原以为只是林美珍教唆李红平的事,怎么还有这些腌臜的事,还是他媳妇!
温南骑在墙头上看的津津有味,那边聚满了许多人,几乎将康家院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美霞指向林美珍,看的却是康连长和牛来花,把藏在心里的事一口气吐出来了:“林美珍嫁到你们康家就一直怀不上孩子,我爹娘为这事愁了三年,就害怕她再怀不上孩子,你们康家要把她赶回家,我爹娘觉得结了康连长这门亲,他们老两口就在村子里抬起头了,他们不想让我姐被你们赶出家门,就找上我和李红平,说服我让李红平和我姐生孩子,让我帮忙瞒着这些事,我姐为了孩子,三天两头往回家跑,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和我男人滚在床上,我爹娘让我忍,继续忍,他们只想着我姐,从来没想过我!”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震惊的看向林美珍,谁也没想到林家竟然会有这么肮脏的事!
康连长和牛来花彻底呆住了。
林美珍腿一软坐在地上,林美霞还在继续:“你们知道上次李红平在草地里跟谁搞破鞋吗?”她的手还指着林美珍:“跟我姐啊,哈哈哈哈,跟我姐在草里搞破鞋生孩子呢,那天温南从那条路经过,听见草里动静就往草里面打了一棒子,那一棒子不仅把李红平的脑袋打破了,还把他吓得那玩意不顶用了。”
在场那么多人,一片鸦雀无声,都在静静地听林美霞说话。
她把这些天在家里的委屈全部说出来,把李红平深夜尾随温南被保卫部的人送到劳改的事,把林美珍去劳改场唆使李红平的事都说出来了。
大家以为这就结束了,正准备看康连长怎么做,结果林美霞嗓门又提高了:“你们知道李红平现在在哪吗?”她看向林美珍:“他现在在县城公安局啊!温南知道你和李红平的事,也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李红平的孩子,你害怕温南把这些事告诉康家,就去劳改场唆使李红平杀了温南,是你告诉李红平温南今天要去县城,他从劳改场逃出去就去了县城,差点杀了温南,李红平那玩意没用了,你怀了他的孩子,那是他唯一的种,他肯定啥都听你的,他为了保护你,竟然给公安同志说是我唆使她杀害温南,林美珍,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得,你有啥资格当我姐?你睡我男人,怀了我男人孩子,还唆使我男人成了杀人犯,到头来你天天大鱼大肉,受罪的却是我!凭啥我要活的比你差!”
林美霞噼里啪啦的骂着林美珍,骂完了上前踹她,还专门往肚子上踹:“李红平不是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吗,我踹死他,看他还咋护着你!”
林美霞连着好几脚踹的特别狠,林美珍怎么护着肚子都没用,她疼的捂着肚子惨叫,那一声声惨叫终于让牛老太和康连长回过神来,牛老太眼睛都气红了,脱掉鞋子冲过去和林美霞一起打林美珍,用鞋底子使劲抽林美珍嘴巴子:“你个贱/人,婊/子!你骗老娘,你骗我们康家,你乱/伦跟你妹夫搞在一起怀了他的野/种,竟然不要脸的说是我的大孙子,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叫牛来花!”
林美珍被林美霞和牛来花左右夹击揍着,没一会林美珍下/身就涌出一股血。
周围的人看见了,怕闹出人命,赶紧上前拽林美霞和牛来花,康连长还像个桩子似的杵在那,他低头看着林美珍身/下的鲜血,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越来越急促,耳朵里嗡嗡的,周围嘈杂的声音都被嗡嗡声隔绝了。
林美珍跟了他三年没怀上孩子,跟李红平混到一起怀了。
这三年都是林美珍去检查,医生都说她没有问题,但他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能生孩子?他一直以为是医生检查的不对,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他的问题。
他失神的看向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哭喊的林美珍,看着他娘崩溃的扯着嗓子骂林美珍,林美霞被军嫂们拽着,抬脚还想踹林美珍。
康连长木讷的低下头,忽然拨开挡在门口的军嫂,跑回家里关上门,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面。
温南骑在墙上瞥了眼,赵小麦疑惑道:“温南,康连长咋了?他不管牛婶子了吗?”
还能咋了?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是林美珍的问题,结果林美珍怀了,才发现有问题的是他,一时难以接受自己无法让媳妇怀孕的事实,难受的自闭了。
温南说:“他可能接受不了自己无法让林美珍生育的事实吧。”
“你们林家的糟践事这么多啊!”
“林美珍,我真没看出来,你咋那么坏!竟然唆使李红平杀害温南,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把我们家属区的好名声全坏了,家属区咋有你这个臭老鼠!”
说话的是张小娥和丁红娟。
张小娥挤在人堆里,谁也不心疼林美珍流产的样子,一个个讨厌的瞪着她。
陈奶奶也在人堆里,听了林美霞说到李红平杀害温南的事,顿时慌得拨开人群四处找温南:“南南,南南——”
找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南南和小叙去了县城,不知道回来没有。
花凤珍挤在人前面,朝林美珍呸了一口:“贱/货,丢我们军嫂的脸,把我们一团的脸面都丢完了!”
这一刻一团的军嫂们都站在统一战线上,一团出了这么一个老鼠屎,她们以后在其他军嫂面前都得被笑话,一时间人群里全是骂林家一群狗东西,还有一部分人暗暗骂牛来花活该,一条巷子里热闹的跟过节似的。
陈奶奶挤开人堆,想去石桥那看看温南和陈叙有没有回来,张小娥怕陈奶奶被人挤的摔了,和丁红娟一左一右的陪着她往出挤,这时候巷子口那边传来喊叫的声音:“公安同志来了,公安同志来了——”
声音特别响亮。
张小娥她们抬头看去,就见一辆警车停在巷子口的大粗树前面,警车灯在夜里不停地闪烁,车上下来两名公安同志,后面还跟着保卫部的人,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杏花村的村民,其中还有脸色惨白的林家老两口,走在他们身边的人还伸手推了把林老太,让她走快点。
暮色已至,天开始麻麻黑,公安同志和保卫部手里都拿着手电筒,光束在人群里晃了晃,保卫部的人说:“大家先散开,别挤在一堆,让一让。”
保卫部的人刚说完,后面又传来了杜团长的大嗓门:“都散了,有啥热闹看的!康晋在哪?给老子滚出来!你们家的破事没完了吗?!”
张小娥在人群里吼道:“他在家里呢!哎哟,老杜,你是不知道林美珍干的事有多恶心人。”
人群里就她嗓门最大,噼里啪啦的把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还有军嫂们和婆子们时不时的插一句嘴,跟跟着说林美珍干的缺德事,和李红平一样都是杀人犯。
军嫂们说话声此起彼伏,她们自觉往两边站,给中间腾出一条道来。
林美珍坐在地上,脸色痛苦,林美霞被两个军嫂架着胳膊动不了,牛来花也被军嫂们拽着,要是再不拽着,林美珍能被这两人打死。
赵小麦忽然趴下身,顺着墙面往下爬,温南看戏看的正入神,眼角的余光看见她跳下墙头,皱了皱眉:“小麦,你怎么下去了?”
赵小麦小声说:“我娘朝这边看过来了。”
温南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赵家院门,结果没看见花凤珍,倒和林美珍望过来的目光撞上了,林美珍苍白痛苦的脸色忽然间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远处骑在墙头上的温南,一时间连喊疼都忘了——她咋回来了?!
家属区闹这么厉害,李红平成了杀人犯,公安都来了。
她以为温南已经被李红平杀死了。
这狐狸精怎么还好好的坐在那?她啥时候回来的?
温南凝视着狼狈不堪的林美珍,她坐的高,看林美珍时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嘲讽,在林美珍震惊的目光中,温南朝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活该!
第48章 第 48 章
她不知道林美珍看见她的口型没有, 反正在她说完‘活该’两个字,林美珍气的不轻。
公安同志和保卫部的人到了之后将场面控制住,林美霞因为流产失血, 先被保卫部的人送到卫生所,牛来花还在那骂骂咧咧, 林美霞因为故意伤人也被保卫部的人先带走了,乱糟糟的一团逐渐安静下来, 杜团长气的脑门青筋突突直跳, 何营长他们也回来了, 从军嫂们的口中得知了刚才的事。
何营长唏嘘了一句:“差点给别人养孩子。”
康家的门关着, 杜团长也知道了刚才具体事情的全貌,忍了忍, 还是没把康连长揪出来训话,这人够惨了, 老婆跟妹夫鬼混,怀的也是妹夫的孩子, 更坏的消息是他那玩意还没法让女人生孩子,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吗?
杜团长觉得还是有的。
亲家一家不是东西,那三人肯定要被送到劳改场去,林美珍坐牢跑不了, 康晋好不容易走到连长的位置, 因为林家的事, 这辈子怕是都止步在这个位置不会动了。
林美霞和林美珍都被保卫部的人带着,牛来花有气没处撒, 她看见跟在林美珍身边的林家老两口, 吼了一嗓子:“你们两个狗东西,不要脸不要皮, 把我们康家害惨了!我要打死你们!”
牛来花把手里的鞋子甩过去,光着脚跑过去揪住林老太的头发啪啪的扇耳光,林老头要上去拽开他们,被张小娥骂了几句:“咋地,你们林家人还想合伙欺负我们家属区的人啊?真当我们家属区没人啊?”
林老头僵在原地,然后转头对保卫部的人说:“你们管不管,不管要打死人啊!”
林家人现在是家属区和杏花村的臭狗屎,谁也不待见,林老太被牛来花扯着头发打的特别狠,公安同志开口阻拦,保卫部的人也上前拽开牛来花,林老太的脸印着五指印,头发揪成一团,她也没骂牛来花,就看着林美珍下/身的血,心里心疼她的外孙子。
她不明白好好事情咋就被发现了?
林老头和林老太现在更后悔的是把林美霞放在家里,让这个疯子跑到康家,把这件事捅到康家,现在好了,她们家完了,全完了!
以后她们一家还哪有脸在杏花村待?
别说杏花村了,其他村子的人也会知道她们的事,她们以后咋办啊?咋活啊?
林家人都被带走了,巷子里的军嫂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说林家干的事,有的在说原来是康连长不行,杜团长气的拍了拍后脑勺,虎着眼瞪着康家,今年一团原本各方面表现考核都不错,年底说不定能领一笔奖金,现在好了,一团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娘的,领个屁的奖金!
杜团长气的肝疼,指不定明天其他团的人咋埋汰他呢。
见军嫂们聚在那,杜团长没好气的说:“还不散了干啥呢?都不吃饭了?”
“温南呢?”
陈奶奶着急问杜团长,她想去找公安同志,问问温南在哪,但那会人多,她挤不到跟前去,张小娥也问:“是啊,老杜,陈营长和温南回来没有?”
“奶奶,我们回来了。”
陈叙从巷子口走过来,跟他走一起的还有赵营长与杜建明,应该都是在石桥那碰上的。
天麻麻黑,家家户户小院里的灯泡还没亮起,陈奶奶还没看清楚陈叙旁边有没有跟着温南,就听见杜团长的大嗓门想起来:“嘿,你咋在那骑着呢?”
这话一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顺着杜团长的眼神看向陈家的墙头,温南骑在墙上,手伸在半空中,准备朝陈奶奶招手,说她在这呢,她的手僵在半空,看了眼巷子里的军嫂们,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陈奶奶,脆生生的嗓音响彻在夜里:“姨奶,我在这,我好好地没事。”
何营长笑道:“陈营长他妹子,你爬的够高的。”
杜建明也瞧见了:“温南姐,大家都在找你呢,骑在墙头看戏呢?”
温南:……
知道就行了,干嘛说出来。
她双手扒着墙头,一条腿从墙头上滑下来,想要踩住脚下的长条凳子,脚尖够了够,还没够到呢,腰身倏地一紧,她整个人就被一股强有力的劲道提起来落在地上,温南感受了一把小小飞了一下的感觉,双脚一落地,她转身看向身后,陈叙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下次别骑墙上了,容易摔到。”
温南“哦”了一声。
“南南,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陈奶奶着急的从门外进来,院里有些黑,看不太清楚,陈叙过去拉亮院里的灯,陈奶奶担心的眼神尽数落在温南眼里,她摇摇头,笑道:“姨奶,我没事。”
温南转了一圈:“有我哥在,我没伤着。”
温南披着头发,乌黑的发丝随着她转了一圈,散散的搭在肩上,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脖颈上触目惊心的几处青紫的痕迹被张小娥和外面的杜团长他们看个正着。
那印一看就是手指头掐的!
杜团长虎眼一沉:“温南,你给叔说,你脖子咋回事?是不是李红平干的?!”
何营长他们也瞧见了,随着杜团长话落下,外面的军嫂们纷纷看向温南的脖颈,陈奶奶伸手捏住温南衬衫的领子小幅度的往下拽了一点,被领子遮挡的地方印记更多,更深。
陈奶奶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微有些佝偻的身子晃了一下。
陈叙眼疾手快扶住陈奶奶:“奶奶,我带温南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没大问题,抹几天药就能好。”
温南握住陈奶奶的手,安抚道:“姨奶,我真没事。”
张小娥跑过来看了看温南的脖子,确定她没事,才气的问道:“温南,当时到底啥情况?你不是跟陈营长在一起吗,咋还能让李红平给打了?”
温南一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说她跟陈叙看电影去了?
温南正琢磨着怎么圆一下,陈叙已经替她说了:“我带温南去看电影,她上完厕所经过电影院过道口子被藏在角落的李红平碰上了。”
“这狗杂种太不是东西了!”
“天杀的狗胆子,还敢追到县城去杀人!”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李公平,没一人说她和陈叙看电影的事,张小娥骂的更狠,觉得刚才牛来花打林美珍都打轻了,为了肚子里的野种,竟然唆使李红平杀人。
丁红娟和张小娥关心的问了温南几句,其他军嫂也关心的问了温南几句话,天色也不早了,往常这个点大家都吃过晚饭准备洗漱了,今天却因为康家和林家的事,好多人都还没做饭呢,杜团长挥了挥手让大家都赶紧散了吧,没一会挤成人堆的巷子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军嫂。
赵营长和丁红娟他们都回去了,就剩下杜团长一家。
杜团长看了眼扶着陈奶奶坐在板凳上的陈叙,别人不知道陈叙这小子的底,他清楚的很,县公/安局的局长是他以前部队的团长,刚才他在路口碰见从杏花村过来的两名公安同志,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来家属区的,却特意去了一趟杏花村,在他们来之后,康家的闹剧正好结束,这一切都赶巧的很。
杜团长随口问道:“陈营长,李红平现在在公/安局呢?”
张小娥坐在板凳上陪陈奶奶,闻言也问:“就是,你当时没揍他吗?他那么欺负温南,要是我,我打得他哭爹喊娘!”
陈叙道:“人在医院躺着。”
张小娥愣了一下,杜建明反应过来,笑道:“陈营长,是不是被你打进医院的?”
陈叙颔首。
杜团长笑了下,压低声音说:“打得好!”生怕外面有人听见.
夜色漆黑,小院里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
院里亮着灯,不大明亮的光线照在一览无余的院中,陈奶奶在厨房做晚饭,温南坐在灶口前烧火,橘黄色火焰在她脸蛋上摇曳明灭,衬衫领口解开了一个,露出脖颈处紫红色的掐痕,陈奶奶在锅里炒菜,然后又看了眼温南脖颈的伤痕,气的又把李红平骂了一顿。
温南笑道:“姨奶,我真没事了。”
陈奶奶担心问:“还疼不疼?”
疼肯定是疼着,脖颈和肩膀的筋肉都疼,尤其烧火抬胳膊的时候,左肩膀就有点疼,她不想让陈奶奶担心,笑着摇了下头:“不疼了。”
晚饭做好,陈叙将饭端到外面的桌上。
陈奶奶期间一直给温南夹菜,比先前更疼温南了,她觉得南南这次是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问陈叙:“小叙,公安同志明天要带林美珍去县上吗?”
陈叙:“嗯,我明天再去一趟县上,把这件事落实处理好。”
陈奶奶气道:“最好让李红平做一辈子牢,别让他再出来祸害人!”
“南南,多吃点。”
陈奶奶又给温南夹了点菜。
吃过晚饭,陈叙把碗筷收了洗刷,陈奶奶在院里和温南说了会话,没一会陈奶奶就睡去了。
温南看着陈奶奶屋里的灯灭了,她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鞋子,又想到陈叙今天蹲下身帮她穿鞋的场面,男人的手很大,握着她的脚踝稍一用力就让她抬起脚,一抹颀长的影子从脚面延伸而来,逐渐覆盖住她的身影,温南收敛思绪,抬起头看向从厨房出来的陈叙。
“我烧好热水了。”
陈叙说了一句,走向屋门口将木桶拿到厨房,帮温南倒好洗澡水端到屋里。
温南起身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看着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和身上的军装,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她站在屋外,等陈叙出来才走进屋里,温南正要关门,站在屋檐下的陈叙低声说:“记得抹药。”
他看了眼温南脖颈的伤痕,眉峰皱了下。
上午的惊心动魄,陈叙细心呵护她的一幕幕,从电影院到公/安局,他牵着她的手腕没松开过,手腕那处似乎还残留着陈叙手心的温度,温南抬手摸了摸脖颈的疼痛处,眉眼里盛满了璀亮的笑意:“知道了,陈营长,谢谢你。”
陈叙笑了下:“我说过了,不用跟我客气。”
温南关上屋门,隔绝了陈叙的视线。
她走到床边,脱/掉衣服,衣服在地上蹭了许多灰,袜子也脏了,温南走到镜子前看了下左肩膀,肩膀那一片也有小片的红痕,胳膊稍微抬一抬就感觉到疼痛,她吐了口气,转身扶着木桶坐进去,洗完澡后又换了身干净。
她拧开药盖子,在脖子的伤口处涂抹开,想到肩膀的伤,又解开扣子拽下衣服,在肩上也涂了些药,涂完药开门出去,院里的灯亮的了,隔壁屋里的灯是灭的,陈叙应该出去跑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等明天让陈叙帮她倒洗澡水。
温南关了院里的灯转身回屋,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她转身看去,见跑了一头汗的陈叙回来了,男人撩起军装短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温南措不及防的撞见了陈叙结实精瘦的腹肌,腰身处的裤腰上勒着黑色皮带,军装裤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双腿。
她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直到陈叙放下衣服看向她时才回过神来。
温南:……
她好像又被抓包了。
陈叙脚步顿了一下,双手搓了下脸,没看温南,关上院门走到井边打水洗脸。
他刚才注意到院里的灯熄了,还以为温南已经睡了,没料到她还没进屋。
男人使劲搓了搓脸,起身拿走绷绳的毛巾擦脸,这才抬眼看向还站在屋门口的温南:“药抹了吗?”
温南点头:“抹了。”
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视线落在温南的脖颈处,冷不到的瞧见她衣领扣子有三颗没扣,脖颈下是大片雪白的肌肤,隐隐能看见领口下的弧线,温南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鬓角,有发丝滑入领口处,衬的肌肤扎眼的白。
陈叙快速移开视线,搓了搓脸上的热意,主动去温南屋里帮她倒洗澡水。
屋里亮着灯,光线聚拢在木桶里,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漆黑的房梁,陈叙一进去就闻到了属于温南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他屏住呼吸,抬起木桶走出去泼到菜地旁的水沟里,背对着温南说:“你早点休息。”
温南笑道:“嗯。”
屋门关上,将院里唯一的亮光隔绝了。
陈叙将木桶放在屋檐下,看了眼关着的屋门,指尖捻磨间,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抹滑腻柔软的触感。
温南回到屋里就睡下了。
今天差点在阎王殿走一遭,又被李红平吓了一次,这会躺在床上,疲惫感阵阵袭来,她睡的很沉,没听见院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温南这一觉睡的很香,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起来,她猛一起身,肩膀和脖颈就疼的厉害,比昨天还疼。
这股疼痛估计要持续好几天。
温南轻轻揉了揉肩膀,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屋子,陈奶奶在厨房做饭,温南看了眼隔壁屋子,陈叙的屋门开着,院里也没他的人影,她走到井边,忍着肩膀的疼压了点水洗漱,然后去厨房给陈奶奶帮忙:“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把菜盛出来装在盘子里:“一大早就走了,我估计和公安去县城了。”
温南没想到这么早。
她把火星子埋了埋,起身和陈奶奶端着饭菜走到院里,吃过早饭,温南又回去给脖子和伤口抹了些药。
温南一整天都待在家里,陈叙中午也没回来,张小娥上午在家属区转悠,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就来了,和温南说了好一会话,张小娥不仅是个大喇叭,家属区的事情也比别人先一步知道,她说:“候婶子,温南,你猜康家现在咋样了?”
陈奶奶讨厌林家,连带着康家也不喜欢,随口问道:“咋了?”
温南还挺好奇的,昨天的事闹大后,康连长不能让女人生育的事肯定都传开了,牛来花把别人的大孙子当成自己的,满家属区的传,估摸着现在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张小娥说:“中午老杜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康连长给团里打申请了,要把家属区的房子退掉,以后在外面练兵,不回来了,牛来花也没意见,我上午路过康家的时候,看见牛来花在院子里拔菜呢,估计想把菜都带回老家去。”
陈奶奶说:“随她去,咱们不管。”
张小娥八卦的心燃的烧不尽:“候婶子,你说康连长现在啥心情?这三年他和牛来花都怪林美珍不能生,结果到头来是他自己不行。”张小娥“啧”了一声:“康连长这辈子是不是就没后了啊?牛来花上次诬赖我,非说我诅咒他们康家断子绝孙,这下好像真断了。”
温南:……
陈奶奶:……
“小娥,这话你以后可不能在外面说。”
张小娥拍了下大腿看陈奶奶:“候婶子,我不傻,我肯定不会往外说,万一说出去再被有心人泼个脏水,那不是害了我家老杜吗?”
张小娥有一点拎得清,虽然是大喇叭,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张小娥又说了林美珍的事,她天不亮就起来了,昨晚早饭就去卫生所那边,看见公安同志带着虚弱的林美珍和林美霞去了县城,一块同行的还有陈叙,她说:“林家人缺大德了,我看他们林家人以后还咋待在杏花村。”
陈奶奶想起李红平欺负温南的事就生气,她到希望林家以后别待在杏花村了,想想就堵得慌。
张小娥坐了一会就走了,温南出去送她时,看见了背着篓框的赵小麦走过巷子口,她追上小麦,看到她手里拿着铲子,不是镰刀:“小麦,刘主任那边给你留活了?”
“温南。”
赵小麦一看见温南就高兴,她摇了摇头:“没有呢,我去草地给鸡挖点野菜。”
温南陪着赵小麦一块去草地,路上的时候小麦说:“昨晚康连长和牛婶子吵起来了,吵的特别凶,康连长要申请外出练兵,牛婶子不愿意回老家,吵了小半夜牛婶子才妥协。”
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牛来花没脸待在家属区了,没想到还能继续待下去。
赵小麦给框子里扔了一把野菜:“温南,你说林美珍会坐牢吗?”
温南揪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会的。”
林美珍是共犯,跑不掉的.
一直到天黑陈叙都没回来,陈奶奶给陈叙留好饭就先睡了。
温南烧了点热水,用搪瓷盆装了点热水回屋擦洗,洗完把水泼到菜地旁的水沟里,她回到屋里,想着将脏衣服拿出去洗了,结果肩膀动了动,筋肉还是疼得厉害,她脱/掉衬衫,走到镜子跟前侧身照了照,透过镜子看到左肩膀前后的手指印,紫红紫红的。
温南:……
她好想把李红平的手剁了。
屋里亮着灯,光线透过半掩的门缝洒在外面,小院里没有亮灯,黑漆漆的,紧闭的院门从外面推开,陈叙关上门,习惯性的抬头看向温南的屋子,屋门半掩着,里面亮着灯,还没睡。
他走到井边准备压水洗漱,余光里瞥见半掩的屋门处晃动着一抹纤白的影子,男人掀目光看去,便见温南只穿着单薄的小背心站在屋*门处,背心很小,堪堪遮住胸前的饱满,背心下露出一截小腰,温南头发高高扎起,她高抬下巴,指尖沾了点药膏抹在脖子上的伤患处,女人肩膀瘦弱,肌肤雪白滑腻,陈叙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靠着屋门这边的肩上有一片紫红的痕迹。
那伤痕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掐的。
男人眉峰紧皱,棱角分明的面孔带了点冷意,觉得昨天把李红平揍的还是太轻了。
温南偏了下头,侧过身照着镜子,背对着半掩的屋门,陈叙看到了温南单薄纤瘦的后背,他猛地回过神来,转身进了厨房,重重推开屋门制造出轻微的响动,温南听见响动,下意识回头看向门缝,见厨房的灯光亮起,知道是陈叙回来了,赶紧穿好衬衫跑出去。
陈叙端着碗坐在灶口前低头吃饭,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没抬头,只说了一句:“跑慢点。”
温南走到厨房门口,笑道:“摔不着。”然后问道:“哥,李红平和林美珍的事怎么处理的?”
她蹲下身,双手托腮,看着陈叙,男人始终没抬头:“李红平罪行要重,判了十七年,林美珍判了六年,林美霞在劳改场待一年半。”
没等陈叙说完,温南着急问:“那林家老两口呢?”
陈叙道:“公社大队长把他们送到了劳改场学习一年。”
爽!
温南觉得爽翻了!
压在心里的憋屈总算吐出来了,她笑眯眯的看着陈叙,男人即使没抬头都能感觉到凝视在他身上的目光,陈叙眼皮搭着,看了眼延伸在他膝盖上的纤细影子,喉结动了动:“天不早了,你回屋睡觉去。”
“我还不困。”
温南心情特别好,这会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她起身给陈叙倒了一搪瓷缸的水递给他:“哥,你喝点水。”
陈叙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看了眼递到眼前的水缸,伸手接过:“温南。”
他叫了一声。
温南搬来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偏头托腮笑看着他:“怎么了?”
好像从得知李红平和林美珍的判刑结果,温南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男人喝了半缸子水:“我今天回部队,去宿舍打听了一团的几个营部,还有两个姓陈的,都不认识你哥,二团的有一个姓陈的,是丰林县本地人。”
陈叙看向温南,男人的眼睛黝黑深邃,昏暗的光照不进那层被遮掩的暗色,他盯着温南璀亮的眼睛,视线划过她小巧的鼻尖,落在绯色的唇畔上,她还在笑着,粉唇微张,露出洁白的贝齿和依稀可窥见的舌尖,男人喉咙吞咽了两下,浓黑的眼里挣扎着,纠结着,在看不见的漩涡里,像是压抑着一头想要突破围墙的困兽。
那道围墙横跨在他和温南之间,墙那边站着一个看不见的男人,随时会出现带走温南。
那人可能是他的战友,二团,或者三团,不论是谁,跟他都在一个部队。
她是来找她对象的,只是借住在他家里,他今天在路上想了许多,甚至可耻的想着,温南永远也找不到那个人。
“那其他团的呢?”
温南的声音将陈的思绪拉回来。
男人移开眼,握着搪瓷缸的手紧了几分,手指骨节微微突显,他忽然起身,将碗筷和搪瓷缸放在灶台上,与温南拉开距离:“其他团的我这两天就去问问,你睡觉吧。”
温南起身:“我还不困,我先把碗筷洗了。”
“不用。”
陈叙将碗筷放在搪瓷盆里,看着水面上倒映着温南的脸蛋:“我要洗澡了,你在不方便。”
温南:……
她这才反应过来,陈叙跟她提醒了两次,她竟然没听出来。
温南尴尬笑了下:“我、我去睡了。”
说完噌的一下跑出厨房,小步子迈的特别快,进了屋子就把屋门关上了,陈叙看着消失在屋门口的身影,低下头继续洗碗,捏着抹布的手指紧了又紧,最后沉沉的吐了口气,转身去了院子.
牛来花是第三天早上走的,其他东西提前打包寄回老家,她背了一个大包袱,谁也没理,一个人离开了家属区,温南在院子里看到了从家门口走过的牛来花,三天没见,她仿佛老了许多。
牛来花走了没两天,康连长申请的调令也下来了。
康家院子空了,家属区随时都有填补的家属,没两天又住进了新的一户,听张小娥说是三团的营长。
林家的事在家属区和杏花村传遍了,林家老两口和林美霞去了劳改场,他们的口粮就从以后的工分扣,将来从劳改场出来,别人有工分,他们的工分得用来抵账,林美珍和李红平被判刑的消息几乎传遍了丰林县。
说实话,家属区没了林美珍,温南觉得空气都新鲜了。
张小娥中午过来找陈奶奶,聊了许多八卦,到下午做饭的点才走,陈奶奶被她烦的没法子,她去厨房帮温南一起做午饭,脑仁现在还疼着:“小娥啥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吵人了。”
温南笑道:“所以别人才叫她大喇叭。”
喇叭声音放大了,不就听吵的?不过温南跟张小娥待久了,觉得她人真挺不错的。
陈奶奶被温南的话逗笑了。
天蒙蒙黑,小院里亮起了灯,陈奶奶把饭菜端到院里,回到厨房看到温南给陈叙留着饭菜:“南南,估计小叙今晚又不回来。”
温南笑道:“说不定回来了呢?回来了看见饭不至于饿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温南的错觉,好像就从那天晚上说完李红平的事之后,第二天开始陈叙就开始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说不上来,他这几天也不怎么在家里吃饭,就好像在刻意避着她一样。
温南端着碗的手顿了下,秀眉轻蹙,转头看了眼灶台口的小板凳。
那天晚上陈叙就坐在这里,她那晚说了什么?
问了李红平和林家人的事,除此之外好像没再说什么。
难道只是她多想了?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温南端着碗筷走出厨房,跟陈奶奶吃完晚饭后把锅碗洗了,她今天和丁红娟去自留地转了一圈,拔了点地里的草,身上出了许多汗,温南烧了一锅热水,在用木桶和搪瓷盆之间犹豫了片刻后跑到屋檐下,双手拽着木桶拖进屋子里,又用搪瓷盆来回接回倒进去。
为了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累点也值得。
温南怕陈叙今晚万一不回来,她就去把院门拴上了,然后回到屋里插上屋门,脱去衣服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桶里,脖子的伤和肩膀都好些了,只要不是大幅度的活动,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肌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淤青,颜色很浅,再有几天应该就消了。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房梁,算一算时间,王厨子应该要走了。
估摸着食堂那边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温南洗完澡穿上衣服,陈叙不在家,她就穿着奶奶衫,打开屋门,用搪瓷盆一盆盆盛水往外倒,谁知道刚走出屋子就看见从院门旁边的墙头上跃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矫健,从墙头落下时稳稳的站在地上,院里没拉灯,黑漆漆的,墙面有暗影,温南看不见是谁,登时吓得大喊——
“是我。”
陈叙速度很快,几乎在温南出声之前跑过去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大喊吵醒奶奶和周围邻居,温南被陈叙强大的力道逼得往后踉跄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摔倒,下一瞬就被一只手臂用力捞进怀里,温南娇小的身躯撞进男人坚硬温热的胸膛里,耳边是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腹/部被冷硬的东西/硌着,温南知道那是陈叙军装裤的皮带扣。
她脸蛋蓦然一红,被清水润过的眼睛洇湿潮雾,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与她严丝缝合贴着的陈叙。
陈叙眉峰微皱着,宽大的手掌几乎罩住了温南的大半个脸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女人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手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扎进皮肤里,顺着血管往骨肉里钻,隐隐有些颤栗,她刚洗完头,发丝带着水珠贴在他手臂上,瘦弱的肩膀上淤青已经消下去许多,陈叙这才注意到温南只穿了一件背心,他立刻放开温南,往后退了两步,手掌微握成拳:“抱歉,我是怕你叫出声吵到奶奶。”
男人顿了下,续道:“院门锁着,我才翻墙进来。”
他转身走到井边压水,没再看温南一眼,只是弯下的脊背比平常要僵硬许多。
陈叙的气息在一瞬间被抽离干净,包裹在她身上的温热也在刹那间消失殆尽,温南回过神,看向蹲在井边洗脸洗头的陈叙,她抿了抿唇,捏着搪瓷盆的手心出了点细密的汗。
这几天没怎么见陈叙,今晚猛地一见,心莫名成的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好几下。
温南不明白这种感觉,也不想仔细琢磨,于是放下搪瓷盆,转身回屋里穿上衬衫走出来:“哥,你吃饭了吗?”
陈叙起身拿起绷绳上的毛巾擦头发,他微低着头:“吃了。”
温南“哦”了一声。
好几天没有交集,温南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会,觉得好像没什么说的,恹恹转身朝屋里走去。
“温南。”
身后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隐隐带了几分磁性的暗哑。
温南转身:“怎么了?”
她站在漆黑的院里,只有屋里洒出来的光零零散散的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映在明暗两处,湿漉漉的眼睫毛眨了眨,安静的看着他,陈叙想到刚才翻墙过来看见的那一幕,手心像是被烙铁烫过,灼烫的厉害。
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漆黑的眉眼隐匿在幽幽夜色里:“我回来跟你说件事。”
第49章 第 49 章
温南:“什么事?”
陈叙说:“今天下午司务长找我了, 王厨子三天后就走,走之前王厨子想带你熟悉几天,我明天带你去食堂。”
温南扬起笑脸, 脸颊的酒窝香甜醉人:“好。”
男人看着脸上的笑容,莫名的觉得有些扎眼, 他知道温南一直想快点找到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他倒掉盆里的水:“不早了, 睡觉吧, 明早我走的时候叫你。”
温南“哦”了一声, 转身回到屋里, 伸手把在屋门上,关门之际, 忽然探头问:“哥,你这几天怎么了?我看你很少回来。”
陈叙看了眼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温南:“这几天在部队一直找你哥介绍给你的对象。”
听他这么一说, 温南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陈叙讨厌她,不愿意见她, 所以才躲着不回来,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那你找到了吗?”
陈叙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
说完又低头压井水,温南抿了下唇, 没再问下去, 关上屋门熄灭灯躺在床上, 听着外面哗啦的水声,望着屋顶漆黑的房梁。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
等明天她去了食堂也多问问别人。
这几天晚上陈叙很少在家, 温南面上不说, 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陈叙不痛快, 对方讨厌她才不愿意回来,今晚陈叙一回来,温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惦记食堂那边寻找对象的事,以至于晚上睡觉时都浑浑噩噩的,梦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她梦见了前世的自己,被亲生父母推脱抛弃,扔在爷爷奶奶家里,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在家里她永远是那个被遗忘、抛弃的,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更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他们永远都高高在上的,用施舍的眼神看她,让她懂事听话,不然就把她赶出去捡破烂。
两个哥哥做错了事,爷爷奶奶训的永远是她。
温南从小就没有几个朋友,可以说来到这个年代后,赵小麦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与她感同身受的朋友。
梦里的场景将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快进的速度播放了一遍,温南第一次以上帝视角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步步艰难的长大,看着她一个人倒在冰冷的马路上,车流从她身边穿梭,无一人下来能帮她一把,能将她送到医院,她的身影从凝聚变的稀薄,渐渐的与马路融为一体。
“温南”
“醒醒。”
“我是陈叙。”
敲门声从门外传递进来,还有陈叙低沉焦急的声音,屋里面低低的啜泣声顺着门缝溢出,像是憋了天大的委屈和痛苦,连哭都不敢放声,陈叙原本躺在屋里,隔着一道墙听见墙那边传来温南的啜泣声。
他在床边坐了许久,那哭声一直持续,像是被人用手捂着,压抑着小声哭泣。
“温南——”
陈叙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极为清楚的传递到门里面:“我要踹门了。”
“别。”
温南恍惚的睁开眼,看了眼漆黑的房梁,又看了眼糊着旧报纸的墙壁,和新世纪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完全迥异,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只听见陈叙说要踹门,便急声阻拦。
她擦掉眼泪,想到梦里不堪的人生,努力压抑着哭腔,对门外的人说:“陈营长,我没事。”
“开门,让我看看你。”
男人声音低且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温南大脑还有些迟钝,情绪还陷在梦里面,她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穿上衬衫和裤子,趿拉着布鞋走到门前打开屋门,温南一手把着屋门,一手把着门框,抬起哭的通红的眼睛看向堵在门口的陈叙,屋里昏暗,所有的亮光几乎都没了,但陈叙还是一眼看到了温南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鼻尖都哭红了,男人眉峰微皱:“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顿了下,声音沉了几分:“我不在的这两天,谁惹你了?”
温南赶紧摇头:“没人惹我。”
她努力想扯出一抹笑容,可悲伤的情绪一直笼罩在心头,最终只是艰难的抿唇笑了下:“我只是想我哥了。”
陈叙薄唇紧抿,看着温南洇湿哭红的眼睛,强忍克制的手臂还是抬起来,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你哥知道你偷偷躲起来哭,会更难受。”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的摩挲了下温南细腻的肌肤,手背的青筋逐渐绷紧,手指想穿过她的后颈,将她抱在怀里,想让她别哭了,男人的手微微下滑,在温南披着的头发处停顿了片刻,猛地握紧拳头收回手垂在从身侧,不让自己再逾越半分。
“你哥没了,你还有你小姨,姨奶。”
陈叙顿了下,深黑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温南:“我也一直都在。”
温南眼睫颤了颤,眼睫那处被陈叙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陌生的酥麻,她抿了抿唇,带着鼻音的声音问道:“陈营长,你讨厌我吗?”
陈叙:“不讨厌。”
温南笑了下,低下头轻轻松了口气,果然是似有所思夜有所想,这几天陈叙对她的态度让她坐立不安,总害怕他会跟她爸妈,爷爷奶奶一样抛弃讨厌她,温南抬起头,悲伤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唇边也绽开笑意:“不讨厌就好。”
陈叙克制着想揉一揉她脑袋的冲动:“别胡思乱想了,回屋睡觉,明天一早要去食堂。”
温南点头:“好。”.
心里的疙瘩解开,温南后半夜算是睡安稳了些。
天还没亮屋门就被扣响了,陈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温南,起床了。”
“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艰难的爬起来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就开门出去了,走到井边蹲下洗漱时,发现陈叙已经给她倒好水了,温南笑道:“谢谢。”然后捧水洗脸,刷牙的时候还在打哈欠,一打哈欠就流眼泪。
陈叙将毛巾搭在绷绳上,眼里带笑:“实在不行食堂工作不去了,在家里待着也没事。”
“要去。”
温南又打了个哈欠:“答应好的不去会被人诟病,而且我在食堂每天能看见部队的军人,说不定哪一天就碰见我对象了。”
陈叙:……
男人没再说话,等温南洗漱完,带着她去了部队食堂。
这会天蒙蒙亮,食堂里灯火通明,偌大的食堂里有许多人影,食堂的门大开着,温南大致扫了眼,里面配菜的就有八个,还有干活打杂的也有七八个,丰林县部队比较大,军人也多,偌大的食堂能容纳下那么多人,那食堂的人也不会少。
司务长杨志同一早就在食堂门口等着,看见陈叙和温南过来,愣了一下,问陈叙:“你带的厨子呢?”
陈叙:“我妹。”
温南笑眯眯抬头:“司务长,是我。”
杨志同:???
杨志同:……
他皱了皱眉,将陈叙拽到一边,瞪着两眼珠子看他:“陈营长,你没跟我开玩笑?你确定你妹子能干得了这活?你确定她能做得了饭?”
陈叙颔首:“我既然能把人给你带过来,心里就有底。”
杨志同:……
但他没底啊。
他看向温南,正好对上温南笑眼弯弯的模样,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晃了一下神,觉得陈营长妹子没吃过什么苦,也不适合干这些糙活,乍一看,谁能想到她是个厨子,杨志同心里一直没底,但看陈叙这么理直气壮,只好点头:“行,先让她试一早上,看老王怎么说,要是行就留下,不行我也没办法。”
虽然温南长得好看,他也想着温南能留在食堂,哪怕当不了陈叙的妹夫,多看人姑娘几眼也不错,但要是涉及到部队的伙食问题,长得再漂亮也没得商量,不能拿大家伙的肚子开玩笑。
陈叙点头,走到温南身边:“你跟司务长进去吧,有什么不懂的问他,我早饭时间过来找你。”
温南笑道:“好。”
她跟着杨志同走进食堂,食堂很大,里面摆着长条桌和长条凳子,从这头往到那头都都觉得好远,有几个人带着围裙袖套,拿着抹布在挨个擦桌子,她跟着杨志同走进食堂边上的小门,杨志同开门让温南先进去,这里是食堂内部,里面很大,挨着玻璃窗口位置摆着桌子,从这头摆到那头,七个妇人分成三队摘菜洗菜,五个配菜的在切菜,还有三个人在锅台那边调配料。
温南一进来,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就连外面擦桌子的人也看过来。
“咦,陈营长的表妹怎么来这了?”
“是啊,她来食堂干啥?”
食堂里叽里咕噜的声音此起彼伏,杨志同咳嗽一声:“大家先别说话,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新来的掌勺厨师,在王师傅请假期间,代替王师傅掌勺,大家应该都认识她,咱们部队一团的陈营长的表妹。”
食堂所有人:???
掌勺的?
就她这细胳膊细腿能颠的起勺吗?
看着长得又白又漂亮的,是个干活的料吗?红星公社是没人了吗?还是丰林县也没人了?司务长怎么找了个小姑娘过来?
食堂内部的人毫不避讳温南,其中有人说:“司务长,连小姑娘都能掌勺,我是不是也能掌勺啊,咱们丰林县找不到一个厨子了,连小姑娘都带来了。”
这话一出,食堂里顿时爆发出大笑声。
大家也没恶意,就是觉得一个小姑娘过来当厨子有点离谱,就连王厨师也愣了愣:“司务长,这就是你找来代我做饭的厨子?!”
这不是胡闹吗!
他老婆眼看着要生了,着急回家呢,原以为司务长都把人找好了,他这两天高兴的收拾东西就等着三天后回家了,结果给他带来一个小姑娘,这要是做不好饭,他就回不了家,等司务长啥时候找好人啥时候才能走。
边上两个厨师也打趣王厨子:“看这架势,你怕是回家陪不了你媳妇了。”
王厨子:……
司务长有些尴尬的皱了皱眉,看了眼温南,见她脸上带着笑,并没有因为大家的情绪而翻脸,顿时觉得温南同志不仅长得漂亮,情绪还稳定,他提高音量:“都安静点,就你们能,就你们话多,这是陈营长亲自引荐给我的,陈营长做事向来稳妥,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干,温南同志还没上手呢,你们就否定人家,等会要是做的饭好吃,看你们一个个脸臊不臊。”
先不说陈叙,就拿陈州来说,陈州是他铁哥们,温南是陈州表妹,他也得多关照关照,不能让这么多人说人家一个小姑娘,到时候温南做饭真不行,大不了让她回去,不至于笑话人家。
温南感激的看了眼杨志同,有些意外司务长会帮她说话。
食堂里有个洗菜的大妈说道:“诶,你们可别小瞧了陈营长妹子,你们忘了前段时间咱们食堂后面的槐花都被军嫂们摘完的事了?她们摘槐花回家做槐花糕,最开始做槐花糕的就是陈营长妹子,张小娥跟我说了,人家女娃做的槐花糕可好吃了。”
摘菜的有个大妈把菜抖了抖:“槐花糕做的好吃不一定饭就做的好吃。”
各说各有理,反正没一个看好温南的。
说实话,温南一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场面,从古至今,许多人都是以貌取人,而且原主的外形看起来的确跟厨师不搭杆,对于大家的打趣说笑温南并没有生气,她扬起笑脸,脸颊的小酒窝看起来单纯无害:“婶子们,我会不会做饭,让我做了你们尝一尝就知道了。”
然后看向锅台边的王厨子:“王师傅,等我做出来,您尝一尝,有哪里不好的,还要王师傅多多指点。”
温南说话客气,笑起来没有一点攻击力,倒是让一些人熄了打趣的心思,但打心底里还是不看好温南,刚才摘菜的大婶撇了撇嘴:“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拿得动勺子?可别到了饭点饭没做出来,把战士们饿坏了。”
温南:……
这人虽然说话难听,但也说到点上了。
她刚才一踏进厨房就看见那硕大的锅台了,让她长期颠勺她还真干不来,她这会只庆幸,幸好只干一个月。
杨志同说:“行了行了,赶紧忙吧,一会到饭点了你们饭到都没做出来,小心扣工资啊。”说完看向王厨师:“让温南同志跟着你,今天早上让她掌勺试一下,行不行再说。”
他又对温南说:“你跟着王厨子,有哪里不习惯的跟我说。”
杨志同五官周正,个子也高,食堂地方大,大家习惯了说话嗓门大,偏偏杨志同今天跟温南说话时,声音刻意放低,看的食堂里的人一个个撇嘴直哎哟,那个洗菜的大婶打趣笑道:“司务长,你平时对我们都是大嗓门,今天对人家女同志说话这么温柔,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女同志了?”
杨志同:……
他脸有些红:“你们别瞎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事,别坏人家女同志名声。”然后又给温南交代了两句就走了。
厨房里的说话声响亮,大家有的聊别的,有的聊温南做饭的事。
温南冲她们笑了笑,王厨子朝她招手:“你过来吧。”
每个锅台旁边放的都有下料的地方,锅台特别大,每一锅要炒很多菜,温南看着这口大锅都能装下她,顿时觉得这一个月干完,她胳膊可能要累麻了,王厨子问她:“我看你年纪不大,多大了?”
温南:“二十了。”
洗菜的婶子说:“我知道你二十了,你是不知道,小娥前两天还跟我聊天呢,她说你户口都搬到这边了,以后就住在这边了是不是?”
洗菜的婶子叫吴凤,是杏花村本地的,她儿子在县城供销社上班,说起来张小娥女儿嫁给粮食局的人还是吴凤牵的线,两人关系也好,前几天温南在丰林县被李红平差点杀了的事食堂的人都知道了,吴凤当时还跟张小娥说,这女娃命大,幸好没事,不然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温南回道:“嗯,以后就住在这边。”
吴凤笑道:“住这边也不错,让陈营长给你找个好对象。”
温南:……
好好的又扯到这上面了。
她抿唇笑了下没说话,等菜都配好后,王厨子先把前面几样菜炒出来,三个厨师各忙各的,温南安静的在边上看着,等最后一个菜了,王厨子拿着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将炒勺递给温南:“最后一道菜你来。”
温南毫不胆怯,笑道:“好。”
这时候的锅是纯纯的铁锅,炒勺拿在手里不是很重,但也不轻,王厨子没跟她说要炒什么菜,温南按照自己的方法,切了点需要的配菜,炒了一份葱爆肉,香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在厨房里,盖住了其他的饭菜味,葱爆肉放的有辣椒,温南挑的红辣椒,过了热油的辣椒窜起辣味,夹杂着油香酥脆的五花肉,香味扑鼻的厉害。
锅里的葱爆肉的配菜颜色花艳,味道也鲜香扑鼻,食堂里的几个人围在后面,看着锅里的菜,一个个都咽了咽口水,吴凤叹道:“娘哎,温南,我就听张小娥说你做饭好吃,还真是哎!”
三个厨子也愣住了,他们看了眼温南,这个一看就不是干活吃苦的女同志,结果人家干的却是有模有样,等温南将菜盛到大盆里,还没等王厨子动手,那个矮个子的厨师先拿起筷子给碗里加了点菜,另一个厨师也把筷子伸到他碗里。
“味道咋样?”
吴凤和其她人眼巴巴的看着,王厨子见状,也拿起筷子伸到对方的碗里。
他也想尝尝味道咋样。
三个人一人吃了一口肉,肉香而不腻,辣椒的香辣和洋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还有葱汁的味道,没有一点点肉腥味,其实这个年代的人吃肉并不讲究,这年头能吃一口肉都是幸福的了,谁还挑呢?
那两个厨子看看向温南的目光都没先前的小看和打趣。
王厨子嚼了嚼,眼下嘴里带有余香的肉,转头看了眼笑眯眯的温南,一旁的吴凤问:“王师傅,咋样啊?你们三咋不说话啊?”
“就是啊,好不好吃啊?”
其他几个人也开始问了,原本觉得没什么,但看他们三人吃完后不说话的表情就让人心急,矮个子的师傅叫廉东,他又吃了一块肉,拿眼神看王厨子:“王永,你自己说,你这个替班咋样?”
王厨子脸上的担忧荡然无存:“好!”又问温南:“你这厨艺跟谁学的?”
温南想了下:“家里一直都是我做饭,自己慢慢琢磨的。”
王厨子:……
听王厨子都夸温南了,说明她厨艺确实好,吴凤笑道:“看来小娥没说错,你厨艺是真好啊,能让王厨子说好,那去国营饭店上厨子也可以啊。”
没一会杨志同过来了,他抱着王厨子他们让他把温南赶走的心打开了后厨的门,结果看到王厨子在交代温南后续的事,廉厨子看见杨志同,笑道:“司务长,陈营长他妹子厨艺还真不是吹的。”
杨志同愣了一下,看了眼站在锅台边上温南,微低着头,安静的听王厨子说话,看起来乖巧的很。
廉厨子指了下单独撑在碗里的菜:“这是陈营长他妹子炒的,你尝尝。”
杨志同拿起筷子吃了一块肉,细嚼慢咽中眼睛逐渐发亮。
可以啊!
陈营长果然靠谱!.
到了早晨的饭点,食堂大门很快走进来一片军绿色的士兵,温南不用打饭,有食堂大妈打饭,她想到了大学时期的食堂大妈,手一抖一抖的,但这里的却没有,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挨着食堂窗口的长条桌上,温南和吴凤还有王厨子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温南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食堂里,来往的人纷纷看向她,有一团的人认出了温南,捣了捣同伴的胳膊肘:“那不是陈营长妹子吗?怎么到食堂来了?”
平日里大家想见陈营长妹子,都被陈营长堵住了,一个个抓心挠肝的想看看陈营长妹子到底有多漂亮,让三团的周营长跟虎皮膏药似的天天粘着陈营长,想当人家妹夫,今天一见,还真挺漂亮的。
温南能感觉到周围有些人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都带着好*奇的打量。
她低下头安静的吃饭,王厨子和廉厨子还有吴凤吃完拿着碗先进去了,边上的人刚一走,紧跟着又坐下一人,对面也出现了军绿色的身影,温南一怔,抬头现实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人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温南同志,我是陈营长手里的兵,你叫我江进。”
温南笑了下,边上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南同志,还记得我不?”
温南转头看去,便见周岩坐在她边上,她抿唇笑道:“周岩。”
周岩笑道:“记得我就行。”他看了眼温南的脖颈,有些淡淡的淤青指印,前些天家属区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了,陈营长妹子险些被杏花村的李红平掐死,周岩收回视线,问道:“你脖子还疼吗?”
温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周岩看着她懵懂的表情,指了下他自己的脖子,温南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不疼了。”
温南看了眼食堂里坐满了军人,一眼望去,一片军绿色,根本数不完有多少人,她心口跳动了几下,忽然间有种想踩在凳子上,扯着嗓子大喊:你们谁认识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温国,你们谁姓陈?!
她捏紧筷子,浑身血液快速流动,耳边蓦地传来周岩的声音:“这菜是你炒的?”
温南:“啊?”
她看了眼周岩加起来的葱爆肉,点了点头:“哦。”
周岩笑道:“挺好吃,比国营饭店厨子的味道做的还好,杨志同跟我说了,你要替王厨子在食堂干一个月。”
对面的江进低头呼呼干饭,吃到葱爆肉时,抬头对温南笑了下:“温南同志,你厨艺真好。”
温南:“谢谢。”
温南吃完饭,筷子在饭盒底戳了戳,抬头看了眼周围,周岩像是知道她再找谁:“陈叙回家了,估计一会过来。”
她就说怎么没见陈叙。
这个点姨奶应该在家里吃饭呢。
温南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眼江进,又看了眼周岩,江进愣了一下,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下下巴,以为自己粗鲁的吃香让陈营长妹子笑话了,周岩扒拉了一口饭,察觉到温南的视线,扭头看向她,长得周正英俊的五官挂着笑意:“温南同志,你这么看着我,你哥看见了,可能要揍我。”
那小子最在乎的就是他妹子了。
温南:……
她顿了顿,小声问道:“部队里除了我哥姓陈以外,你知道还有哪些姓陈的吗?”
“温南同志,你怎么也在找姓陈的?”
江进问了一句。
周岩也好奇的挑了下眉:“你们兄妹两还挺怪,这几天都在找姓陈的,找姓陈的做什么?”
听他这意思,陈叙没给他说,于是温南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江进身子往前凑了凑,看着温南,八卦的问:“难道陈营长还有另外一个弟弟?”
温南:……
周岩猛地呛了一下,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他止住笑意,对温南说:“巧了,我刚才来食堂的路上碰见五团的三营长,就随口问了他一句,他手里有个兵,是个连长,常年在外面练兵,两三个月回来一次,正好姓陈,他过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带他去见陈叙。”
温南道:“你能不能把他带到食堂见我?”
周岩一怔,黢黑的眼睛看着温南,温南抿了下唇:“我有些事想当面和他确认一下。”
周岩颔首:“行,包在我身上。”.
吃过早饭,人差不多走完了陈叙才过来,他手里提着网兜,里面装着红彤彤的苹果,食堂里的见了陈叙都客气的喊一声陈营长,男人点头笑了下,将水果放在桌上:“今天供销社有新鲜的水果,我给大家带了些,都尝个鲜。”
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陈营长买这个苹果,完全是为了他妹子。
王厨子他们也看出来了,笑道:“陈营长,你这个妹子可了不得啊,年纪小小的厨艺就这么好了,不得了不得了啊。”
吴凤也在夸温南,其他人也附和几句。
在这个年代,尤其像这样又大又红的苹果,价格不便宜,温南转头看向边上的陈叙,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垂眸笑看着她,然后对吴凤他们说:“温南待在这的一个月,还劳烦几个婶子多照顾照顾。”
吴凤摆了摆手:“还跟我们客气什么啊。”
苹果又大又甜,食堂里一共有十几号人,陈叙一个也不落,温南手里捧着一个大苹果,她跟着陈叙走出食堂,食堂外面空地开阔,晨曦的太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热乎乎的。
陈叙问:“觉得怎么样?”
温南笑道:“挺好的。”她晃了晃手里的苹果:“太大了,我一个吃不完,咱们一人一半。”
“好。”
陈叙将苹果掰开递给温南一半,看着温南咬了一口苹果,于是自己咬了一大口苹果,苹果脆甜,汁水充斥在口腔里,带着甘甜的味道,耳边传来温南清脆的声音:“哥,谢谢你。”
他为了她能在食堂愉快的待着,花钱买苹果给食堂的人,她好像欠陈叙的越来越多了,多到都快还不完了。
陈叙又咬了一口苹果,腮帮子微鼓了几下:“不用跟我客气。”
“对了。”温南抬头:“我在食堂碰见周岩了,他说来食堂时碰见了五团的营长,那个营长说他们五团有个姓陈的常年在外练兵,不知道会不会是他,我给周岩说,等他回来,让他把那人带到食堂,我想和他见一面。”
陈叙咬苹果的动作顿了下,他“咔嚓”一下又咬掉一大口苹果:“等他回来。”
温南笑道:“好。”
食堂那边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家属区,一条通往部队内部大门。
温南吃着苹果回家了,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张小娥就追过来了:“温南,我听说你去食堂工作了?你咋去的?你去食堂之前咋不告诉我呢?要不是今天候婶子说,我还不知道呢。”
张小娥一进来就说了一大堆。
候婶子笑道:“行了行了,小娥,你问这么多,温南该回答你哪一个呀。”
张小娥坐在板凳上,没好气的看了眼温南:“前几天咱两去食堂后面摘槐花,我还跟你说起食堂的事,还想着你要是想去食堂,我给老杜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去食堂工作,你嘴巴可真严,这都不告诉我。”
温南:……
她知道张小娥生气了。
温南搬来小板凳坐在张小娥旁边,伸手在张小娥后背顺了顺:“我那时候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去食堂,所以也不敢到处说,今天早上我去食堂心里也打鼓呢,就怕我做的饭不好吃,食堂的人不要我。”
张小娥来了兴趣:“那现在咋样?食堂的人咋说的?”
温南笑道:“大家都夸我做的饭好吃,王师傅请假的这一个月我替他掌勺。”她挽住张小娥的手臂,甜滋滋的笑起来:“张婶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生气了。”
张小娥“哼”了一声,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中午我和老杜还有建明都去食堂吃的饭,就吃你做的饭,你是不知道,我家老杜可惦记你做的槐花糕了,现在槐花糕吃不上了,知道你去了食堂,又开始惦记你做的饭了。”
温南和陈奶奶都忍不住笑了.
食堂那边几乎一整天都在忙。
早饭做好了又开始忙中午饭,温南不用配菜切菜,不用一直待在食堂,等时间差不多了,她和张小娥一起去了食堂,中午饭有两道菜是温南做的,别说,到了中午的饭点,就温南做的这两道菜下饭的速度特别快,饭桌上,杜团长一家坐在一排,温南和陈叙坐在一起,杜团长和杜建明埋头吃饭。
吃的那叫一个香。
来部队这么多年,杜团长一家来食堂吃饭的次数不多。
杜建明吃了一口鱼香茄子,砸吧了下嘴:“温南姐,你厨艺是真好,我今晚还来食堂吃饭。”
张小娥拍了下杜建明的脑袋:“咋地,娘的厨艺就不行?”
杜建明摸了摸后脑勺,还没说话呢,杜团长回了一句:“你自己啥德行自己心里没数?做个槐花糕都做不出人家那味。”看见张小娥斜眼瞪他,杜团长又笑了下:“不过吃了这么多年你做的饭,还就好你这一口的。”
温南低着头,唇边压着笑意。
她发现和杜团长接触久了,这人还挺逗的,而且疼媳妇,顾家。
陈叙注意到温南轻微抖动的肩膀,给她碗里加了一块肉,在温南错愕抬头看向他时,男人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好好吃饭。”
温南:……
“温南同志。”
周岩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南一转头就见周岩坐在她边上,边上的陈叙皱了皱眉,掀目光凉凉的扫了眼周岩,周岩耸肩,没搭理他,边吃饭边找话题跟温南聊天,饭桌上,杜团长、陈叙也聊起团里的事。
杜团长他们吃好先走了,陈叙见温南也吃完了,起身道:“我们走。”
“哎,等等。”
周岩跟上来,搂住陈叙的肩膀,对温南笑道:“我和你哥说两句话。”
温南点了下头,和张小娥一起走了。
周岩对上陈叙不悦的目光,挑了下眉,胳膊肘碰了下他:“你小子能不能别总用一种看情敌的眼神瞪我,知道的是你宝贝你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南是你媳妇呢。”
陈叙眉峰微皱,抬眸看向走出食堂大门的温南。
第50章 第 50 章
“喂, 我能不能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别我一接近温南你就瞪我行不行?人家是你妹子,迟早要嫁人的, 你总不能养人家一辈子。”周岩挑眉,笑的贱兮兮的:“你找妹夫肯定要找个知根知底的, 考虑考虑哥们呗。”
陈叙手肘往后一撞,周岩闷哼一声, 脸色痛苦的捂着肋骨处, 还没等疼痛缓过来, 就听陈叙说:“她一辈子不嫁人我也养得起。”
周岩:……
这小子还真是油盐不进!.
温南回到家简单的擦擦洗洗, 擦洗掉身上的薄汗,等晚上了再好好洗个澡。
陈奶奶在院里纳鞋底, 看见温南从屋里出来,和蔼的问道:“南南, 食堂的工作干的咋样?上午小娥在,奶奶也没来得及问你。”
温南笑道:“挺好的。”
她挽起袖子走到菜地里拔草, 将草都放在地边上:“姨奶,这个月你一个人在家里就别做饭了,我打饭回来咱们吃。”
陈奶奶摆摆手:“不用给我打饭,我习惯了在家里做饭吃, 你让我闲着, 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舒服呢。”
见陈奶奶坚持, 温南没再说什么。
温南在家里待到黄昏日暮时才去了食堂,等做好饭后天也麻麻黑了, 陈叙过来陪温南在食堂吃饭, 杜团长一家也来了,他们五个人占了一张桌子, 杜团长和杜建明埋头吃饭,杜团长时不时的会跟陈叙说几句话,说的都是团里的事。
食堂里声音嘈杂,但陈叙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磁性,和杜团长的粗犷截然不同。
温南夹了块土豆刚咬在嘴里,碗里又多了两块肉,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陈叙,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笼罩在暖黄的灯光下,漆黑的瞳眸深邃的看不见底,他垂下眸看她:“多吃点。”
温南咽下嘴里的土豆,小声说:“你不用给我夹肉。”
她都吃了,他吃什么?
张小娥用脚踹了下杜团长的小腿:“你看看人家兄妹两关系好的,陈营长把碗里的肉都给温南了,你再看看你,我还是你媳妇你,也没见你给我夹一块肉。”
杜团长:……
他虎着眼瞪了眼张小娥,然后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给给给,你吃你吃。”
张小娥嘿嘿一笑,满意了,然后又把肉夹给杜团长:“你吃你吃。”
杜团长:……
神经娘们。
吃过晚饭几个人回到家属区,陈叙推开院门,奶奶的屋子黑着,想来已经睡下了。
温南去厨房烧洗澡水,结果一掀锅盖,看见陈奶奶已经帮她烧好了洗澡水,温南心里暖暖的,转身想让陈叙帮她拿木桶,结果一抬头就见陈叙提着木桶走进来了,男人将木桶放在灶台边上:“你在外面等着,倒好水我帮你抬进去。”
温南笑道:“好。”
她走到屋门外站着,抬头看了眼夜色里明亮的月光,在想过两天周岩将那个姓陈的人带到食堂的事。
那人常年在外练兵。
会不会就是他?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侧传来,温南转头看去,就见陈叙提着沉重的木桶走过来,她赶紧往旁边退了两步,等男人将木桶放在屋里她才进去,陈叙眉目低敛,没看温南:“我出去跑会步。”
温南看着陈叙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这才插上门闩,脱/去衣服坐在木桶里,今天忙了一天,右手一直拿着有些重的勺子翻炒大锅菜,期间翻不动的时候,就两只手一起用,这会右手臂有些酸乏,她捏了捏手臂,等洗完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关了灯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一天的原因,温南这一觉睡的特别香,连陈叙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陈叙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南,起来了。”
“来了。”
温南爬起来,声音还带着初醒后的软糯。
她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爬起来梳好头发才出去,蹲到井边准备洗漱的时候,发现陈叙又帮她倒好热水了,边上不见陈叙,温南听见脚步声自前方而来,于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见陈叙走进她屋子,抬着木桶出来将水倒在菜地旁的水沟里,男人背对着她,弯腰弓背时,能看到后背匀称紧实的肌肉线条。
温南想到之前陈叙背着她时,他的后背宽阔坚硬,上次下雨,他将她从草地背回来的时候,没让她淋到一滴雨。
温南看的入神,刷牙的动作都缓慢了,没注意到陈叙拎着木桶转过身,男人漆黑的瞳眸落在她身上,冷俊的眉峰轻蹙了下:“怎么了?”
“啊?”
温南回过神,赶紧摇头:“没什么。”
然后低下头快速刷完牙,蹲下身捧水洗脸,冰凉的水驱散掉脸颊的热意,听见边上的脚步声,眼角的余光看见一抹军绿色蹲在她身侧,温南似乎闻到了属于陈叙身上气息。
她豁然起身,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蛋就走开了:“哥,我在门口等你。”
陈叙掀起目光看了眼有些落荒而逃的温南,薄唇抿成冷硬的线条。
他将毛巾搭在绷绳上,离开家和温南走在昏暗的巷子里,温南微低着头走路,与他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陈叙眸色略沉了些,她以为周岩帮她找的那个姓陈是她对象,所以要跟他保持距离了?
男人薄唇始终紧抿着,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温南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低气压的沉默。
她疑惑的蹙了下秀眉,小幅度的抬头看了眼身边的陈叙,恰好撞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漆黑的眸在她脸上扫过,落在不远处的食堂大门:“到了,你进去吧。”
说完转身走了。
温南看着陈叙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执勤岗内,心里有些打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陈叙好像在生气。
会不会是她的错觉?
温南走进食堂,食堂里已经忙起来了,洗菜配菜的都差不多了,一部分是王厨子炒菜,一部分是温南炒菜,吴凤说:“温南,要不要咱们再加点种类,小娥说你糕点做的特别好,要不然咱们再做点糕点?”
其她婶子也说:“就是,温南,你再做点糕点呗,肯定卖的特别好。”
她昨天炒的菜就下的特别快,几乎每个人来了都会选那几样菜。
温南想了下,点头道:“好。”.
王厨子是三天后走的,温南在食堂适应了三天,已经跟食堂的婶子们和两位厨师熟悉了,从昨天起食堂就多了几种点心,真如吴凤说的,卖的特别快,温南也有些意外。
毕竟她对自己做糕点的手艺并没有炒菜的手艺好。
中午饭过后,温南回家里把衣服洗完,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食堂,打算再做几样糕点,食堂用的都是白面粉,糕点的可选项也多,温南倒了大半袋子面粉,打好鸡蛋,让吴凤拿来些牛奶,打算晚上做点核桃酥和红糖发糕,温南的手刚放进面盆里,外面忽然传来摘菜婶子的身影:“温南,外面有人找你呢。”
温南抬头:“谁呀?”
摘菜的婶子说:“是三团的周营长。”
温南一下子想到了前几天周岩说的事,她去水龙头那洗干净手,吴凤凑过来八卦的问:“温南,三团的周营长找你干啥?你们是不是在谈对象呢?我看你在这食堂的这几天,周营长天天都坐你边上。”
温南:……
不止周岩坐她边上,还有陈叙呢。
不过在外人眼里,陈叙是她哥,大家不会往他们身上想。
想到陈叙,温南也不知道这几天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陈叙照常帮她到洗澡水,但他好像话更少了。
“温南。”
外面摘菜的婶子又喊了一声,温南应道:“来了。”
她对吴凤说:“吴婶子,你别瞎说,周营长跟我哥是战友,我哥走哪他跟哪,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几天她看这两人顿顿吃饭坐一起,还以为他们有谈对象的眉目呢。
不过吴凤还是多嘴说了一句:“温南啊,我倒是觉得周营长人不错,跟你哥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营长,人长得也周正,你以后不是都住在这边了,今年也二十了,也不小了,找对象也得找个知根知底的,周营长是你哥的战友,我觉得那小伙子挺不错的。”
温南:……
“吴婶子,我没那个意思,您就先别乱点鸳鸯谱了。”
生怕吴凤还拉着她说,温南开门就跑了,刚走到食堂外面就听见周岩叫她:“温南,过来。”
温南循着声音看过去,食堂左侧种着一排树,周岩和一个男人站在大树底下,今天天特别热,两人应该是刚从训练场出来,军装领子都湿了,尤其是周岩,头上的汗跟下雨似的,他的袖子挽起来卡在肩上,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手臂肌肉线条匀称,肤色和陈叙一样,都是健康的小麦色。
他朝温南勾了勾手掌:“快点,我们等会还要训练。”
温南跑过去,周岩说:“人给你带来了,你想问什么问吧。”
温南看向周岩身边的男人,对方穿着军装,个头高大,皮肤比陈叙要黑一些,五官周正,浓眉大眼,鼻梁又高又挺,温南心头忽的跳了一下,温国找的人会不会就是他?被她看着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女同志,你找我干什么?有啥事吗?”
周岩问:“是啊,我也听听,你想问什么。”
温南:……
她看向周岩:“你能回避一下吗?”
周岩:???
男人看着温南明亮的眼睛,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拨了拨后脑勺:“行,我回避。”然后拍了下旁边那人的肩膀:“我先走了。”
等周岩走后,温南才小声问:“你叫什么?”
对方说:“陈杰。”
陈杰有些不太习惯跟女同志单独相处,还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同志,他常年在外练兵,天天都跟一堆大老爷们待在一起,眼下冷不丁的跟一个小姑娘独处,手脚都僵硬的不知道往哪放了,他眼神乱晃了几下,问道:“我听周营长说,你找我想确认一些事情,什么事?”
温南抬头看着陈杰,紧张的蜷了蜷手指,问道:“你认识温国吗?”
陈杰愣了一下,温南仰着小脸,仔细观察对方的眼神变化,只见男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说:“你说的是不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四团七营部三连长温国?”
温南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陈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真认识我哥?!”
她和陈叙找了两个月的人真的存在,他真认识原主的亲哥!
想到他可能就是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温南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人是陈叙,如果他就是她一直要找的结婚对象,那她是不是就要从陈家搬走了,从今往后,和陈叙也不像在陈家那样相处了?
想到这里,温南觉得心尖微微有些发闷,她抿了抿唇,没再想这些。
来到这的两个月她一直住在陈叙家里,吃陈家的花陈家的,没少麻烦陈叙,也没少欠他人情,陈奶奶也待她像亲孙女,在这个家里她感受到了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关心和疼爱,让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安全感的心逐渐找到了定居点。
可能她是习惯了在陈家的日子,猛的一下想到将来要搬走,才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陈奶奶,舍不得陈营长。
“温国是你哥?”
陈杰皱了皱眉,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温南这个名字耳熟了,男人一直乱晃的瞳仁定格在温南的脸蛋上,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型轮廓和眉眼,她抿着唇时,脸颊有陷下的小酒窝,和温国一样,陈杰试探的问:“你是温国的妹妹,温南?”
温南凝视着陈杰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陈杰抬手指了指他自己的侧脸颊:“你跟你哥眉眼有点像,你两都有酒窝。”
要说刚才她还抱着怀疑的心思,但现在已经确认了他认识原主的亲哥,他姓陈,知道温国在哪个部队,知道他有个妹妹叫温南,所有事都串联在一起了,温南眨了眨眼,呼吸紧张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陈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杰疑惑的看她:“你不是在运闽市待着吗?怎么来南阳市了?”
温南瞳眸微缩,又听陈杰说:“你怎么没去你哥那边?你哥知道你来这边吗?”
“我……”
温南张了张嘴,怔怔的看着对面的陈杰,第一次见陈叙时说的那些话好像在陈杰面前怎么也开不了口,可是她若是不开口,将来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住在陈家不走了吗?陈叙将来也要结婚的,陈奶奶也会有离开的一天,她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在这个干什么都需要介绍信和票卷的年代,她一个人很难在乡下生存的好。
如果是八十年代,她可以南下打拼。
可眼下是七十年代。
温南退缩的心逐渐瓦解,她看着陈杰:“我哥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她看着陈杰瞬间拧紧的眉头,续道:“他死前留了一封信,说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打电话给我的是我哥的战友,接电话的是我表哥,他听话没听清楚,传话也没传明白,我知道知道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在南阳市丰林县部队,姓陈,在哪个团部、营部,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所以。”她抿了下唇:“我来这边就是为了投奔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
陈杰身躯一僵,愣愣的杵在那傻看着温南。
去年他在南阳市山里面拉练,当时西平市胡阳县部队调过来的也有人,其中就有温国,他们在山上待了一个月,那天晚上他和温国靠在树底下聊天,两人聊到了双方的家庭,温国说他爹娘都没了,家里还有个妹妹,长得特漂亮,温国戳了下自己的酒窝:“诺,跟老子一样,都有酒窝,贼稀罕人。”
温国问他:“愿不愿意当我妹夫?我就一个要求,真心实意对我妹子好就行。”
陈杰当时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一个连长,职位又不高,而且听温国的描述,他妹妹长的很漂亮,陈杰自觉配不上人家,三两句拒绝了。
只是他没想到一年不见就传来温国的噩耗,更没想到温国还真让她妹子过来了。
陈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好看,比温国描述的还要漂亮,温国说他们的爹娘都走了,现在温国也走了,就剩下温南一个人了,温国说他妹妹在他小姨家过得并不好,虽然那丫头嘴上不说,但他不傻,看得出来,所以说温国还是放心不下他妹妹,临死前还是将他妹妹托付给他了?
“那个……”
陈杰有些语塞,猛地让他跟一个不熟悉的女人结婚,陈杰也有些不太适应。
但她是温国的亲妹子,现在她无依无靠,仅凭着温国留下的遗信就来找她,可见她已经无路可走了,陈杰说:“温南同志。”他顿了一下,好似下定了某些决心:“你哥的确跟我说过想让我和你结婚的事,他牺牲的事我也是刚才知道,你放心,你哥既然让你来找我,我就不会……”他停顿了一下:“不会说话不算数。”
部队里再一次响起了号角声,陈杰续道:“我在五团三营部,三连长,我叫陈杰,温南同志,我现在要赶去训练,晚上我来食堂找你,可以吗?”
温南心里有些复杂,按理说终于找到了温国介绍给她的对象,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觉得闷闷的。
她摒弃掉这些烦闷的心思,脸上盛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好,那我在食堂等你,不过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先不要对外说?”
陈杰在她笑颜中失神了片刻,然后点了下头:“好。”说完快速转身跑了,被太阳光晒的脸部都浮现了不正常的红色。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执勤岗大门里,温南长吁了一口气,忘掉蒙在心头的烦闷,拍了拍脸蛋,保持着嘴角的笑容。
说实话,来食堂找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也只是碰碰运气,毕竟每天吃饭的人有那么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见,没想到才来食堂的第四天就找到了。
温南走到食堂大门,看见了几个趴在食堂外面,探着脑袋望向这边的几个婶子。
温南:……
吴凤走过来,好奇的问:“温南,那小伙子是谁啊?你们两在那叽里咕噜的说啥呢?看你笑的这么开心,有啥好事?你们是不是再谈对象?”
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堆。
温南:……
她暂时没说她跟陈杰的关系:“陈连长跟我哥认识,我就是跟老熟人说说话。”
吴凤愣了一下:“跟你哪个哥?”
温南:……
她想了下,说道:“陈州,我二表哥。”.
温南今天就炒了两个菜,剩下的都是廉厨子他们炒的,她做的糕点多,这样一来,手臂都感觉没那么累了。
天麻麻黑的时候,战士们都陆陆续续的来食堂了,杜团长一家子也来了。
跟在杜团长旁边的还有陈叙和何营长,几个人打好饭坐在桌上,陈叙将温南的饭盒拿过来放在她眼前:“今天又做糕点了?”
温南笑着点了下头:“嗯。”
张小娥说:“你不知道,我家老杜就喜欢吃你做的糕点。”
杜团长闻言,桌子下踢了张小娥一脚,瞪了她一眼,这个虎娘们,他一个大老爷们也要脸,搞得好像他跟个馋鬼似的。
何营长打好饭经过他们身边,笑道:“温南,我媳妇也惦记你做的饭呢,这不,中午走的时候给我交代了,让我回家前来食堂打饭。”
温南笑了下没说话。
她低头下吃饭时,碗里又多了几块肉,温南知道是陈叙夹给她的,她犹豫一下,抬起头看她:“哥,谢谢你。”
陈叙夹菜的动作顿了下,垂眸看了眼温南灿烂的笑颜,连着几日来不太舒展的眉峰终于舒展开,漆黑的眉眼里也浮现出笑意:“吃吧。”
“陈叙。”
“温南。”
周岩端着饭盒过来,大咧咧的坐在温南右边,然后朝看向他的陈叙挑了下眉,好像在说:看不惯?来揍我啊。
杜建明叫了一声:“周岩哥。”
周岩“诶”了一声,然后看向温南,问道:“你中午那会跟陈杰聊的咋样?事情确认好了吗?”
温南还没说话,边上的陈叙眉峰霎时间皱起,垂眸看了眼温南,随即看向周岩,浓黑的眸子有些沉沉的,周岩耸了下肩,咧着一口白牙笑道:“我知道你们兄妹两都在找姓陈的,这不是中午那会刚好碰见五团的陈杰了吗,你那会跟阎王爷似的练兵,谁敢打扰你,我就先把陈杰带到食堂见温南了。”
“你们找姓陈的干啥?”
杜团长好奇的抬头,这些天陈叙在找姓陈的事他都知道,只是问这小子的时候,他都搪塞过去了。
杜建明也好奇的看向陈叙和温南,张小娥问出来:“就是啊,温南,你找姓陈的干啥?你哥不就姓陈吗?咋地了?另一个姓陈的欠你钱了还是咋了?”
温南:……
周岩笑了下,*眼神瞥了眼陈叙:“我也想知道你们兄妹两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
陈叙没搭理他们,只垂眸看着温南,问了一句旁人都听不明白的话:“是不是他?”
温南低着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搭在腿边的手指蜷了蜷,然后抬起头笑看着陈叙,这抹笑容映在陈叙眼里,莫名的扎眼,温南说:“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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