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她转身跑到门口打开屋门, 正好跟经过她屋门口的陈叙撞了个正着,男人换了身干净的军装,听见开门的动静, 转头看了眼站在屋里,一手把着门, 一手把着门框的温南,她的辫子有些散开, 头发也有些凌乱, 额前散着零碎的刘海搭在眉弯处。
温南看到院门口站着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警卫员, 又看向陈叙:“哥,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对温南说:“雨下这么大, 你就别去了,在家等着就行了, 有啥事小叙回来都会跟你说的。”
陈叙看了眼温南还透着苍白的脸蛋,颔首道:“我快去快回, 你中午没吃饭,先去吃饭吧。”说完又瞥了眼把着屋门的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我进去拿蓑衣和斗笠。”
“哦。”
温南打开屋门靠门站着。
陈叙一进门就看到了床位叠放着他的外套,旁边放着温南换下来的裤子,他快速移开视线, 拿起柜子上的蓑衣穿在身上, 边走边带斗笠, 头也不回的跟警卫员离开。
陈奶奶说:“我去给你热饭,睡一觉起来肚子饿坏了吧。”
温南笑道:“还好。”
她揉了揉肚子, 把头发梳好, 拿着干净的月事布去了厕所,这个时候的厕所是旱厕, 幸好厕所有屋顶,不然还没法上厕所了,她上完厕所,站在屋檐下看着鸡圈,因为下雨,几只鸡都进窝上架了,雨把鸡圈里淋的不成样子。
温南伸手,雨水滴在手心上,冷冰冰的。
她“嘶”了一声,冰的收回手,看向关着的院门,心里七上八下的。
也不知道这通电话会不会让她知道谁才是原主的结婚对象?
“南南,饭好了。”
陈奶奶朝窗户喊了一声。
温南应了一声,顺着屋檐跑过去,洗干净手端着碗坐在厨房边上的小方桌前吃着碗里的玉米面,陈奶奶在锅台边洗碗,见温南心不在焉的吃饭,听见点动静就看向院门,她把抹布的水拧干,笑道:“你别着急,一会小叙就回来了。”
温南咽下嘴里的面条,点了点头:“嗯。”
陈奶奶搬板凳坐在温南对面,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对温南说:“南南,这通电话要是能让你知道你对象是谁也好,要是不知道你也别太难过,小叙成天在部队里,让他慢慢打听,总能找到你对象的。”
她又看了眼温南端碗的手,手心有有几道被利草划伤的伤口,拿筷子的手还有水泡,一看就知道这几天割草吃了不少苦头。
于是又说道:“在姨奶这待着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干不了活咱们可以先不干。”
温南喝完碗里的面汤,捧着碗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陈奶奶:“姨奶,我能干,不会的小麦还可以教我。”
毕竟熟能生巧吗。
而且她是真不想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
负罪感太重了。
陈奶奶没再多说,给温南又吃了一记定心丸:“那行,要是不想干了咱就不干,家里不缺你那一口饭。”
温南笑道:“嗯,谢谢姨奶。”
陈奶奶问:“肚子怎么样了?还疼的厉害吗?”
温南道:“好多了。”
吃过饭,她把碗洗干净,又去屋里把脏衣服放到盆里,从暖瓶倒了些热水洗干净,外面下雨,绷绳晾不了衣服,她就挂在床尾的木栏上,洗完自己的衣服,又换了个搪瓷盆,把陈叙的外套洗干净。
她手劲不大,手心还有伤,拧不干衣服,只能搭在床尾的木栏上,在衣服下放个搪瓷盆接水,洗完这些,她又去陈叙屋里,想着把他今天淋湿的军装也洗干净,陈营长淋着雨一路上将她背回来,她怎么着也得为陈营长做点什么。
陈叙的屋门半开着。
温南伸手推门,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洗干净,挂在床尾木栏上的军装短袖和裤子。
男人手劲很大,衣服平整垂直,没有一丝褶皱,下面也没有滴一滴水。
这是温南第一次进陈叙的屋子,跟陈州的屋子布置一样,一张单人木床,床头放着一张桌子,靠着窗户这边放着一个箱子,想必里面装的也是陈叙的衣服,屋里的墙壁是泥巴墙,挨着床的墙壁上贴着旧报纸,房顶横着黑色的房梁,温南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
跟她屋里一样。
“温南——”
院门外传来赵小麦的声音。
温南关上陈叙的屋门,转身应了一声:“小麦,我在呢。”
赵小麦推门进来,她身上披着蛇皮袋子,冒着雨跑到屋檐下面跺了跺脚,把蛇皮袋取下来抖了抖水放在地上,转头笑看着走过来的温南:“你感觉咋样了?”
温南从厨房端了两个板凳递给她一个:“好多了。”
虽然还有点疼,但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陈奶奶的声音从屋里的窗户传过来:“小麦来了?”
赵小麦朝陈奶奶的屋子应了一声,陈奶奶说:“你们两聊,奶奶睡一会儿。”
“温南,中午饭的时候,康连长家又吵起来了。”
赵小麦屁股挨着板凳,双手抓着边缘往温南旁边凑近,见温南好奇的看向她,赵小麦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们吵架好像是因为你。”
不然她也不会专门跑一趟来告诉温南。
温南:???
康家吵架,扯上她干什么?!
她问:“他们吵架,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小麦说:“我上茅厕的时候听见的,牛婶子说林美珍欺负你,算是把陈营长得罪了,陈营长肯定会给康连长穿小鞋,到时候康连长在团部肯定不好过,以后也很难再往上升,她肚子也不争气,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要她干什么?康连长一开始没说话,直到林美珍跟牛婶子打起来康连长才把两人拉开。”
说到这,赵小麦顿了下,抬头看温南雪白的脸蛋,像是怕有人听见似的,又凑近温南,小声说:“你还记得今天早上张婶子说康连长跟林美珍昨天晚上吵架的事吗?”
温南眉尖挑了下:“记得。”
怎么不记得。
她昨晚还以为康连长跟林美珍吵架是因为陈叙给康连长说了林美珍跟她妹夫拉拉扯扯的事。
但听小麦这意思,好像又跟她有关?
果然,赵小麦说:“昨天晚上他们吵架也是因为你,康连长不让林美珍去上工,就是害怕她再为难你,惹了陈营长不高兴。”
她羡慕的看了眼温南,然后低下头扣自己的手指。
温南在家里受陈奶奶和陈营长的疼爱和关照,所以在林美珍欺负温南后,康连长怕陈营长给他穿小鞋,所以才会这么愤怒的跟林美珍吵架,警告她不要找温南的麻烦,不像她,她爹虽然也是营长,但家属区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谁见了她都能欺负一两句。
所以林美珍时不时的骂她几句,康连长一家都当没看见,现在换做温南,康连长和牛婶子就坐不住了。
赵小麦咬了咬下唇,险些把手指缝抠破了,她觉得,有人疼真好。
手忽然被温南握住,赵小麦愣了一下,恍惚的抬起头对上温南带笑的眼睛,她捏了捏赵小麦的手,笑道:“咱们不说她了,小麦,你想学习写字吗?”
赵小麦怔住,温南又捏了下她的手:“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厨房撇了两根细木棍跑出来,递给赵小麦一根,赵小麦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棍子,终于回过神来:“我不会写字,我娘没让我上过学。”
杏花村有个学校,家属区的孩子和杏花村的孩子们都在那个学校。
她弟弟赵小强就在那所学校上学,弟弟天天笑话她是个笨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赵小麦觉得她弟弟也是个笨蛋,上了一年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字歪歪扭扭跟蚂蚁爬的一样。
“小麦,我教你。”
温南弯下腰,手里捏着小棍子在泥巴地上缓慢的写下‘赵小麦’三个字,一边写一边给小麦说笔画顺序与下笔的力度,赵小麦照模照样的跟着温南的手势走,但温南写出来的秀气好看,她写出来的歪歪扭扭,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温南笑了下,起身走到赵小麦身后,弯下腰抓着她的手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出‘赵小麦’的名字。
“小麦,这就是你的名字。”
赵小麦歪头看着,拿着树枝在三个字上面凌空跟着笔画比划,最后高兴的抬头看温南,眼睛里都露出了笑意:“温南,你真厉害,写的字真好看,你在老家上过学吗?”
温南坐到小板凳上,点头道:“嗯,我小……奶奶供我上到高中。”
赵小麦更加羡慕温南了。
同样都是女孩子,温南在家里有奶奶疼爱,奶奶还供她上学,而她在爹妈眼里就是赔钱货,家里人觉得,给她一口饭就算是对得起她了。
“我告诉你林美珍!有我在这个家的一天,你别想踏进这个家门!”
“当年要不是你娘不要脸的求着上我们家门,我咋会让我儿子娶你,这下好了,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
“娘,我错了。”
“呜呜呜,我错了,康晋,你劝劝娘,让娘别赶我回去,我以后不跟她打架了。”
雨声中传来争吵的声音,温南竖起耳朵听,好像是与陈家隔了三家的康家在吵架。
没等她和赵小麦起身,隔壁的张小娥率先跑出去了,杜团长的大嗓门已经吼起来了:“张小娥,老子拿鞋底子抽你了!”
门外面“哒哒哒”的脚步声跑过去了。
赵小麦说:“张婶子又看热闹去了。”
温南:……
张小娥真是吃瓜在线第一人。
赵小麦拿起蛇皮袋子套在头上,看向温南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咱们也在门口看看?”
温南点头:“行。”
她拿起靠墙放着的雨伞,跟赵小麦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两人贴着门口的墙壁探头看向不远处的康家。
康家门外,林美珍狼狈的站在雨中,浑身被雨淋的透透的,穿着红黑色的条纹衬衫,衬衫领子被撕了一条口子,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脸上又多了几道指甲印,康连长的娘也好不到哪去,头发也乱七八糟的,穿着黑色的斜襟褂子,扣子都被扯掉了两个,露出脖子和下面一点皮肤,脖子上有两道指甲印,一看就是林美珍挠的。
温南心里“啧啧”两声。
这婆媳两打的还挺凶的。
牛来花指着林美珍的鼻子骂:“你给老娘滚,滚!我儿子不稀罕你!”
见林美珍不走,牛来花更来气了,她没想到这个不下蛋的老母鸡竟然敢打她,她是她婆婆,不就是推了她几下吗?这小婊/子竟然敢还手!好啊,三年了,可算是让她露出狐狸尾巴了,今天敢打她,明天就敢杀了她这个婆婆!
“这日子没法过了!”
牛来花举起扫帚就朝林美珍身上打过去:“儿媳妇打婆婆,遭雷劈啊!”
这一扫帚下去,林美珍的脸非得被拉花。
她吓得脸色一变,往旁边躲了一下,然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伸手抓住婆婆的手,让她挥动不了扫把,连哭带吼的说:“娘,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看见康晋出来,她又膝行着拉住康晋的手。
对于林美珍来说,比起被赶回娘家,丢人根本不算什么事。
虽然是下雨天,但附近的军嫂们听见康家的动静,一个个都跑出来了,有的顶着锅盖,有的披着蛇皮袋,有的穿着蓑衣,全都是看热闹的,温南就贴墙站着,探着一个脑袋看热闹,康连长也觉得丢人,一把拽起林美珍,让他娘跟林美珍回家里说。
“这种热闹别看了。”
耳边忽的传来低沉的嗓音,夹杂着雨声,醇厚又好听。
温南回头瞥了眼,看见从部队回来的陈叙,男人带着斗笠,雨珠沿着斗笠的边缘哗哗落水,赵小麦也看见了陈叙,吓了一跳,赶紧从墙边跑出来,低着头对温南说:“温南,我先回去了。”
温南收回脑袋,撑着伞站在门边上,抬着头期待的看着陈叙:“陈营长,我哥的战友说什么?有没有说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是谁啊?”
康家的闹剧还在继续。
外面的军嫂们已经围了一大堆,张小娥凑在最前面看热闹。
陈叙看了眼闹哄哄的康家,转身走进家门,站在屋檐下摘下斗笠挂在窗户上,又解下蓑衣抖了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跟温南说:“之前跟你们打电话的不是这个战友,他说是一个叫范风学的战友跟你哥关系很近,跟你们打电话的应该也是他。”
不等陈叙说完,温南急声道:“那范风学在哪里?”
陈叙把蓑衣挂在厨房墙边的挂钩上:“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被调去新疆的战友之一,新疆很大,打电话的人也不知道范风学被调去哪个部队,他答应我,等这次练兵回来,去团部帮我打听的问问。”
温南皱了皱眉,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雨。
所以说,信息到一个叫范风学这里又断了。
她把雨伞收起来靠墙放好,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她刚刚教赵小麦写的名字,陈叙垂眸看了眼落寞的温南,她背影纤瘦,缩着肩膀,低着头,瘦瘦小小的团在那,男人坐到她旁边,捡起一颗小石头抛在院中的水圈里,石头落地,溅起一圈水渍。
陈叙说:“这件事急不来,我在部队也会打听的问问。”
他又抛出一颗石子,看向仍旧耷拉着脑袋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温南,叫了她的名字:“温南。”
温南一怔,抬起头看他。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在我这待着没事,做什么不用觉得小心翼翼,也不用觉得有压力,有负担,我既然认了你这个妹子,就不会觉得你是个外人,你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我找到你对象,你们两请我去国营饭店吃顿饭就行,怎么样?”
温南心里热乎乎的,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低下头,忍住眼底呼之欲出的眼泪。
对于陈叙的观察力和安抚人心的温柔,让温南心底生出的白吃白住的心思淡了一些,她缓和好情绪,抬起头笑道:“行,没问题。”
温南丢掉树枝,拍了拍手上的水,续道:“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绝对不抠门。”
陈叙脸上带笑:“到时候我绝对不客气。”.
这场雨一直下到晚上才停。
康家小院里亮着老式的暖黄灯泡,三个人坐在厨房的桌边吃饭,林美珍就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端着碗埋着头一声不敢吭,哪怕被牛来花指着鼻子叨叨几句也不敢怼一句,康连长低着头吃饭,脸色也不好看。
牛来花说:“今年老娘要是再抱不上孙子,你就给我滚回林家去!”
林美珍咬了咬牙,抬头看了眼皱着眉不耐烦的康晋,又看向牛来花,说道:“娘,您放心,今年我一定让您抱上个大孙子。”
说起来这两次吵架的起因说是因为她害的温南被花凤珍骂了一顿,但主要还在于她不能生,婆婆就拿这一点不停地给她找事,只要她怀上了孩子,在家里就能挺直腰板了!
牛来花不屑的“嗤”了一声。
康连长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眼林美珍,林美珍对上她男人的目光,说道:“你放心,我肚子一定争气。”
康连长:……
三年都下不出一个崽,今年就能下崽了?.
一晚上都没下雨,第二天真如陈奶奶所说,是个大晴天。
因为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雨,草地都是泥水,没法拔草,得等太阳暴晒一天后才可以,温南今天在家里闲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肚子也不疼了,她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去厨房做早饭,刚把灶火点着,陈奶奶和陈叙一前一后起来了。
陈奶奶笑道:“肚子不疼了?”
温南从窗户探头:“不疼了。”
陈奶奶洗漱完去收拾鸡窝了,陈叙进了厨房,坐在灶火前烧火,温南早上切的土豆和辣椒,她打算做个酸辣土豆丝,再做个疙瘩汤和烙饼,面已经和好了,温南走到灶火前一张张的烙饼,眼角的余光看见灶火前的陈叙,男人穿着夏季的军装,低眉垂眼,往灶火里塞柴火控制火候,橘红色的火焰映在男人冷俊的面孔上。
忽明忽暗,显得那双深邃的眉眼愈发的让人看不清。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视线,掀目光看向她,温南弯唇一笑:“哥,你和奶奶能不能吃辣的?”
陈叙道:“都可以。”
那就行。
烙饼的香味充斥在厨房里,香喷喷的勾人食欲,烙完饼子,温南又炒了个酸辣土豆丝,先把辣椒呛在热油里,爆发出的辣味和香味冲入鼻腔,温南没放多少油,这个年代买油都需要油票,炒菜做饭都得省着点用。
陈奶奶在鸡圈就闻到了香味,耸了耸鼻子,等把鸡圈收拾好了,洗干净手就跑进厨房:“南南,你做的啥饭呀?怎么这么香!馋死姨奶了。”
温南转头笑道:“酸辣土豆丝,烙饼,疙瘩汤。”
她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小酒窝很甜,陈奶奶是越看越喜欢,她走过去拿了一张烙饼咬了一口,烙饼外酥里嫩,带着葱花的香味和正好的盐香,咬在嘴里,香味刺激着味蕾,让人直咽口水,陈奶奶又咬了一口:“南南,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陈叙坐在灶口前,手里也拿了一张烙饼。
男人低头吃着烙饼,颊腮骨咬合微动,听见陈奶奶的话,也抬头看向温南,温南*搅了搅已经好了的疙瘩汤,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从小就做饭,自己慢慢琢磨琢磨就会了。”
原主的确在小姨家从小就做饭。
但她在新世纪的时候,也是从小就做饭,一直到上大学,毕业入了社会,都是自己一个做饭,为了能让自己吃好点,她在网上还搜寻了许多种做美食的方法,自学自用。
早饭做好后,陈叙端着冒着热气的疙瘩汤到厨房外面的小桌上,陈奶奶端着一盘子烙饼,嘴里还咬了一块,温南拿了三双筷子,刚坐到小板凳上,隔壁墙头就冒出一个脑袋,张小娥耸了耸鼻子,眼睛都瞪圆了:“候婶子,你今天早上做的啥饭啊?咋这么香?!”
隔壁院里,杜团长和杜建明闻着陈营长家的饭香味,嘴里的食物反倒没滋没味。
张小娥也是吃了两口饭实在被馋的不行了,就想趴墙头来看看。
陈奶奶笑道:“不是我做的,是南南做的,她做的疙瘩汤,烙饼和土豆丝。”
张小娥“嘿哟”一声:“候婶子,陈营长,温南一来,你们这下可有口福了。”
陈奶奶说:“可不是吗,南南一来,我吃饭都香了。”
吃过早饭陈叙跟杜团长他们就去部队里,温南今天不用割草,在家里和陈奶奶打扫院子,还没过一会,张小娥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了,陈奶奶正在鸡圈忙活那几只鸡,听见张小娥咋咋呼呼的声音,吓了一跳,起身扭过头说她:“你声音小点,我耳朵不聋。”
“哎呀,你还忙啥鸡圈的活啊,你没听咱们家属区前面的大喇叭在喊着呢吗?部队把你们这一批的自留地批下来了,让没分到自留地的家属赶紧去杏花村报名,晚点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张小娥扒拉开鸡圈的门,拽着陈奶奶就往外走,陈奶奶一把老骨头了,地上泥巴水不少,走几步就滑,她拍了拍张小娥的手:“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我让南南跟你去。”说完扶了下腰:“哎哟,你刚才这一拽,差点把我老腰抻着了。”
陈奶奶朝屋子喊道:“南南,你跟你张婶子去看看咱们家的自留地。”
“好。”
温南应了一声,把衣服叠好后,跟着急躁躁的张小娥就出去了,走在路上她才听家属区最前面架着的大喇叭喊着让没分到自留地的人赶紧去杏花村报名,温南问道:“张婶子,自留地在哪里?”
“在杏花村的山脚下呢。”
张小娥说了一句,然后拉着温南走的特别快,生怕去晚了被人排在后面,路上的时候,张小娥把自留地的事给温南说了一遍,温南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家属区的后面有很多地,是部队分给随军家属的自留地,每家三分地,后面新调过来的军人带着随军家属只分到了房子,没分到自留地,这些年调过来的战士不少,家属区也扩展的越来越大,部队就把杏花村旁边挨着山脚下的那片小山坡平出来做成自留地,今天部队的人就在自留地跟前,按照前后报名的顺序分配自留地。
报名靠前的就在最前面,报名最后的,就挨着山脚边,阳光肯定比不上前面的。
所以张小娥在石桥那听见喇叭声就赶紧跑过来告诉陈奶奶,陈营长和陈州调过来有三年了,陈奶奶为人和蔼,跟谁都能说几句话,张小娥因为是个大喇叭的原因,在家属区没几个能玩得到一块的朋友,也就跟陈奶奶走的近一些。
从家属区到杏花村的山脚下脚程并不近。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有些地方坑坑洼洼都是水坑,纵使温南小心翼翼的避开水坑,鞋子还是进水了,鞋边还沾了很多泥巴,鞋子又湿又重,走起路来都觉得特别费劲,两只脚也觉得有冰又冷。
温南摸了摸小腹,坠痛感再次袭来。
一阵一阵的疼。
张小娥一路上叭叭的说个没完,说完自留地的事又开始说康连长和林美珍这两次吵架的事:“诶,温南,我估摸着林美珍肯定把你记恨上了,我听我家老杜说,昨天林美珍跟牛嫂子打架,起因就是因为你,牛嫂子这人最在意她儿子前程了,林美珍欺负你,就等于打了陈营长的脸,牛嫂子怕陈营长给她儿子穿小鞋,就把火气都撒给林美珍了。”
不见旁边人有反应,张小娥转头看了眼,便见温南脸色苍白,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她以为温南吓到了,拍了下她的肩膀:“咋地?你还害怕林美珍啊?”
张小娥常年干农活,手劲不小,这一巴掌下来虽然没用多少力,但温南还是觉得肩膀像是被巨石砸了一下。
闷疼闷疼的。
好像连锁反应一样,肚子好像也更疼了。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怕她。”
她压根没把林美珍放在眼里,而且林美珍已经不来上工了,两人平日里更不可能再有交集。
两人经过村子的时候,温南看见了一男一女从有些破旧的家门里走出来,男的穿着黑褂子和黑裤子,女的留着短发,穿着红方格的衬衫,眉眼跟林美珍很像,不用想都知道是林美珍的妹妹,在她旁边的男人,正是那天凌晨跟林美珍拉拉扯扯的男人。
林美霞看见张小娥,攀关系的打了声招呼。
她又看了眼张小娥旁边的女同志,头发辫着一股三股辫垂在身前,刘海细碎的垂在眉眼处,眼睛璀亮好看,鼻尖小巧,唇色有点发白,抿着唇时,脸颊两边可见一点小酒窝的痕迹。
林美霞一眼就看出,这是陈营长的表妹,温南。
她姐姐回娘家说过温南的大致样貌,长得白,双眼皮,有酒窝,漂亮的跟狐狸精一样。
她没搭理温南,温南也没搭理她。
倒是一旁的李红平多看了几眼温南,那赤/裸/打量的眼神夹杂着不怀好意,让温南有种恶心的不适感,林美霞也发现了李红平的目光一直盯着温南,不客气的揪着他耳朵拽回去,骂道:“你眼珠子不想要了我就给你挖了!”
李红平弯着腰,疼的直叫唤。
看着两人又拐回家,张小娥拽着温南的胳膊说:“那男的就是个没出息的倒插门,别搭理她们,咱们赶紧去报名。”
被张小娥拽着,温南被迫一路跑过去,跑到水坑的时候来不及跳过去,一脚踩进去,鞋子陷进泥坑里拔不出来,穿着袜子的脚丫子就这么踩在了泥巴地上,地里的凉气嗖嗖的直往脚心窜。
偏偏张小娥还在那笑,她跑过去把温南的鞋子拔出来丢到她脚边:“赶紧穿上走了。”
对张小娥来说,乡下人哪有那么娇气,有的生完孩子第二天就得下地干活,脚踩在泥里这种事压根都不是事。
可对温南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她忍着腹痛跟张小娥绕到村子后面的后山坡,跑到山脚下报名的地方,前面已经排了十几家了,张小娥说:“咱们来的还不算晚,自留地肯定能分到前面。”说完她让温南看了眼后面:“大家伙都往这边赶过来了,咱们要是再来晚点,肯定占不到好位置了。”
温南回头看了眼身后。
窄小的泥巴小路上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基本都是军嫂领着孩子,一路上热热闹闹的。
其中还有林美珍。
她脸上有好几道指甲印,从她身边过去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一眼,林美珍现在是看碟下菜,只要是军嫂的丈夫是连长以上职位的,她就忍着不吭气,要是连长职位的,就狠狠瞪回去,顺便说一句:“看啥看?有啥好看的?!”
温南:……
欺软怕硬这一手让她玩的挺溜。
这边报名,那边就有人领着报名的人去认自家的自留地,轮到温南的时候,低着头登记的士兵问:“你是谁家的家属?”
温南还没说话,张小娥嘴快的说道:“一团陈营长家的表妹。”
这话一出,低头登记的士兵刷一下抬头看向站在桌前的温南,就连领着军嫂们看自留地还没走远的士兵也回头看了一眼,陈营长的表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身姿纤瘦,皮肤雪白,低垂着眼睛时,睫毛浓密交错,扑闪扑闪的,瞧着可好看了。
这两天部队里都传开了,一团陈营长的表妹来了,长得特别漂亮,部队里好多个没结婚的大小伙都蠢蠢欲动想去家属区看看陈营长的表妹长啥样,要不是陈营长警告他们别去打扰他妹子,他们早就趁中午吃饭的功夫跑出去一睹芳容了。
没想到他们几个在这里见到了。
跟部队里传的一样,长得可真好看。
登记的士兵嘿嘿笑了下,低头刷刷的写好名字,手一扬,让旁边的人带着温南去看分配的自留地,自留地在靠边的位置,这会快中午了,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将这片地完全笼罩在阳光之下,而山脚下的那片自留地到现在还处在阴处。
领路的士兵指了下前面:“温同志,陈营长家的自留地就是这一片。”
张小娥跑过去在地里来回走好几遍,鞋子上沾了一圈厚重的泥巴,她走到路边跺了跺脚上的泥巴,然后跟温南说:“这片地不错,把这地再翻一翻,晒一晒,差不多就能种菜了。”
看完自留地,温南和张小娥往家属区走。
温南肚子越来越疼,脚心又冷又僵,布鞋沾满了泥巴,重的都快抬不起脚了,张小娥终于看出温南脸色不对劲了,问她:“你咋了?咋脸那么白?”
温南咬牙:“肚子疼。”
张小娥皱了皱眉,觉得温南真娇气,不就是肚子疼吗,怎么感觉跟没了半条命似的?
两人走出杏花村,刚过石桥,就听见三岔路口说话的声音,温南没力气抬头,耷拉着脑袋捂着肚子往回走,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张小娥扯着大嗓门喊:“诶,温南,老杜他们回来了!”
温南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群里和人偏头说话的陈叙。
男人也听见了张小娥的大嗓门,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温南紧皱的眉心上扫过,又垂下眸看了眼温南被打湿的裤腿和满是厚重泥巴的鞋子,眉峰皱了皱,跟旁边的何营长说:“我先走了。”
陈叙快步跑过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温南的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皱着眉,问道:“你鞋子怎么都湿了?”
张小娥说:“我们去看自留地了,你们家的自留地批下来了,过两天去翻翻地就能种菜了。”
温南有气无力的笑了下,实在不想开口说话,转身往家属区走,只是还没走两步,手腕一紧,紧跟着手臂被人高高抬起搭在对方的肩上,男人半蹲在她身前,两只遒劲有力的双手掌住温南的膝窝,毫不费力的背起她往家属区走。
忽然的凌空吓的温南一激灵,搭在陈叙肩上的双手也下意识的抱住男人的脖颈。
他身上很热,尤其男人宽阔的后背贴着她小腹,他身上的体温源源不断传递在她身上。
暖暖的,像是一瞬间就驱散了小腹上的凉气。
第19章 第 19 章
温南偏头看向陈叙的侧脸, 他的脸型轮廓棱角分明。
侧面看,鼻梁高挺,眉骨精致深邃, 薄唇自然的抿着,怎么看都是个五官俊朗的男人。
温南浑身都不舒服, 肚子也疼,她没有逞强的要自己走, 于是感激的说了一句:“谢谢。”
陈叙看着前方, 双手很有分寸的掌在她的膝窝未动分毫, 他尽可能的忽略掉后背传来的异样:“不用跟我客气。”
石桥那边, 张小娥还愣在原地,杜团长走过来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张小娥摇头“啧”了两声, 走到杜团长旁边,朝走远的陈叙和温南努了努下巴:“你看看你看看, 这女同志咋那么娇气?”说完转头瞪了眼杜团长,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埋怨道:“你有多久没背过我了?”
杜团长:……
他斜眼瞪了眼自家媳妇,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外孙子都快有了,你别给我整这黏黏糊糊的劲。”
张小娥:……
何营长和赵营长、康连长,还有一波人都在后面跟着, 何营长笑道:“陈营长可真宝贝他妹子, 将来也不知道哪个妹夫能入得了这个大舅哥的眼。”
赵营长笑了几声, 说道:“那得看人家女同志能看上谁了。”
张小娥听见了,扭头说道:“陈营长的表妹哪哪都好, 做饭的手艺也不错, 就是太娇气了,将来谁要是娶了她, 估计有的受了。”
“长得好看,每天看着也舒服。”
“就是,咱们团里的兵还问我有没有见过陈营长家的表妹,连人家小姑娘的面都没见上呢,就想着找陈营长说亲呢。”
“我们团部也有几个小伙子,也想让我搭线找陈营长问问呢。”
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起来,聊了几句温南的事又说起团里的事情,张小娥撇了撇嘴,真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长得好看有啥用?长得好看能当饭吃?看看她女儿,长得是黑了点,可下地干活能顶一个汉子呢,在婆家啥都能干,她公公婆婆可喜欢她了.
陈奶奶在厨房做饭,听见院里的脚步声,以为是温南回来了,从窗户探头看了眼,便见陈叙背着温南直奔屋里,她愣了一下,忙放下菜刀跟着去了温南屋里,边走边问:“南南这是咋了?”
陈奶奶跑进屋里,看见陈叙将温南放在床边,这才注意到温南的裤腿都是湿的,鞋子也全是泥巴,她这才反应过来出了啥事,拍了下自己脑门,“哎”了一声:“你瞧瞧我这脑子,南南身子不方便,昨天刚下了一天雨,路上都是水坑,我怎么就让南南去自留地了。”
“快快快,南南,赶紧把鞋子脱了,小叙,你去给南南打盆热水让她泡个热水脚。”
陈奶奶指挥着,一把年纪的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懊恼。
温南忍着肚子的疼,抬头冲陈奶奶笑道:“奶奶,我没事,泡个热水脚就没事了,你别担心了。”
她蹬掉又湿又重的鞋子,脱掉湿透的袜子放在鞋面上,陈叙端了半盆热水进来就看见一双白嫩的脚丫,他移开视线,把洗脚盆放在她脚边,转身去井边压了半盆凉水洗脸洗胳膊,陈奶奶和温南说了几句话才出来,看见站在井边拿着毛巾擦胳膊的陈叙,说道:“今天天还凉着呢,你掺点热水,别凉着了。”
陈叙笑道:“我不冷。”
他用毛巾擦干净脖子上的水,把毛巾搭在绷绳上的间隙,转头看了眼开着的屋门,温南坐在床边,双脚放在水盆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叙收回视线去厨房帮陈奶奶烧火,没一会陈奶奶说:“你去问问南南,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陈叙颔首:“嗯。”
他提了个暖瓶过去,看见温南捧着搪瓷盆喝热水,想来应该是奶奶给她倒的。
屋里的光线陡地暗下,温南吹了吹搪瓷缸里的热气,转头就看见陈叙拎着暖瓶走进来,男人身高腿长,站在她对面,显的愈发的高了,她仰起小脸看着陈叙,弯唇笑眯眯的:“怎么了?”
陈叙见她脸色比刚才好上一些了:“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温南点头:“要。”
说完抬起两只脚丫踩在搪瓷盆的两边,脚丫子被热水浸泡过,表面皮层有些泛红,衬的露出来的半截小腿皮肤越发的雪白,陈叙低头目不斜视的盯着搪瓷盆,给里面掺了点热水:“试试烫不烫。”
温南将脚放进去,微微烫,特别舒服。
她笑道:“刚好。”
陈叙颔首,拎着暖瓶快步走出去。
温南泡了许久的热水脚,直到陈奶奶说吃饭了她才把脚抽出来擦干净,原主过来的时候带了两双布鞋,还有一双干净的在箱子里,她看了看脚,又看了眼满是泥巴的布鞋,犹豫了一下,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垫着脚蹦到箱子跟前,手正准备挨到墙上,屋门口就出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屋里唯一仅有的亮光都遮住了。
温南怔了一下,手还没来得及扶住墙壁就被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了。
女人的手臂纤细的厉害,他半掌轻松握住。
甚至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手指清晰的感觉到女人肌肤上温热的体温,陈叙轻咳一声,看了眼温南垫着一只脚,好笑道:“你怎么蹦过来了?”
温南笑道:“我来拿鞋子。”
说完抽回自己的手,打开箱子取出仅有的一双干净的鞋子,又垫着一只脚蹦到床边。
她脚下不稳,一晃一晃的,总感觉下一脚就要滑到了。
陈叙:……
他说:“你小心点,换好鞋子出来吃饭了。”
温南没抬头,把脚丫子又洗了洗:“嗯,我马上就来。”
她换好鞋子,出去洗干净手,坐在饭桌上时跟陈奶奶说了自留地的事,陈奶奶说:“等了三年了,咱们的自留地可算是批下来了,现在加上院里的一分地,咱们有四分地了,到时候多种点菜,就不用去菜站买菜了。”
陈叙道:“等地干了,我去翻翻地。”
温南闻言,扭头看向陈叙:“哥,你翻地的时候叫上我,带你认咱家的地。”
陈叙:“好。”.
温南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半,吃过中午饭的时候,赵小麦背着篓框过来了。
陈叙和杜团长他们先走了,家属区里来来回回只有军嫂和孩子们,温南背着篓框,手里拿着棍子,赵小麦看着她时不时的用棍子打一下草,忍不住笑道:“你这么怕蛇呀?”
温南看她:“你不怕吗?”
赵小麦低头笑了下:“我也害怕,但是我从小在地里见得多了,慢慢就习惯了。”
温南知道赵小麦的勇敢都是被家里人一步步逼出来的,她伸手握住赵小麦的手捏了捏:“小麦,你很勇敢。”
赵小麦抬起头笑了笑。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勇敢,她多希望爹也能像陈营长对温南一样,哪怕爹能有陈营长的一半也好。
两人到了草地,赵小麦去割猪笼草,温南去给牛割草。
她带着线手套,动作虽然不快,但比一开始要好一些,到了下午,小麦又过来帮温南割草,割完又赶紧跑回去送猪笼草,一直到天边染上红霞时,陈叙从部队赶过来,大老远的看见一抹纤瘦的身影蹲在草地里割草。
速度不快,割一把扔一把。
陈叙快步跑过去,将一摞草塞进篓框里,温南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就见陈叙已经把满满一摞草塞完了,她站起身擦了擦汗,嘴角上扬,笑的灿烂:“大哥。”
“肚子还疼吗?”
陈叙单手拎起框子问了一句。
温南摇头:“不疼了。”
见陈叙去送草,她又蹲下身继续割草,等陈叙跑第二趟的时候,温南跟赵小麦一块往家属区走,温南回到小院,去厨房拿暖瓶掺了点热水洗手洗脸,陈奶奶站在窗户那切菜:“南南,今天干的咋样?”
温南道:“挺好的,我今天割的比前两天多。”
陈奶奶笑了:“南南有进步。”
往常温南前脚到家,陈叙后脚就到了,但今天陈奶奶晚饭都快做好了,陈叙也没回来。
陈奶奶也在嘀咕陈叙怎么这个点了还没回来,温南也有些不放心,她看了眼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给灶口里添了一把柴,起身说:“奶奶,我去外面看看大哥回来了没有。”
温南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了暮色中奔跑过来的身影,男人单手拎着篓框,衣领的衣服都被汗濡湿了,冷峻的脸庞上也挂着汗珠,身上散发着炙热的体温,一靠近温南,温南就感觉到了几分热气,她抬起头看向比他高出许多的陈叙,有些纳闷:“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去了趟供销社。”
陈叙从篓框里取了一个老式的圆镜子递给温南:“我跟小州都是大老粗,用不着镜子,奶奶也不照镜子,家里就没买这些,你把它挂你屋里,每天早上起来梳头用。”
温南一怔,错愕的眨了眨眼,她没想到陈叙这么晚回来是去给她买镜子去了,陈家没有镜子,陈奶奶屋里也没有,她每天早上梳头发全靠感觉,洗脸的时候对着搪瓷盆里的水再照一照,要是头发哪里有点乱就再梳一遍。
她接过圆镜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镜子里倒映着她的脸蛋。
很熟悉的一张脸,却比新世纪的她要年轻好几岁,温南仰起小脸,笑的脸颊的酒窝甜甜的:“谢谢哥。”
等她存下钱了,一定把陈营长花在她身上的钱都还给人家。
温南抱着镜子跑进院里,看见端着碗筷走出厨房的陈奶奶,她晃了晃手里的镜子,笑道:“姨奶,大哥给我买了个镜子。”
陈奶奶放下碗,笑道:“快挂你屋里。”
说完又看向蹲到井边洗手洗脸的陈叙:“小叙,自留地应该晒的差不多了,明天该去翻地了。”
陈叙拿起绷绳的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知道了。”.
吃过晚饭,温南端了半盆热水回屋擦洗干净。
屋里亮着灯,她站在糊着报纸的墙壁前,看着镜子里的五官,抬手拍了拍脸蛋,这才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给手心涂了点药后钻到被窝里睡觉。
前两天晚上肚子总是不太舒服,睡的也不太安稳,今天干了半天活,肚子也不难受,她这一觉睡的特别香,一直到听见院里传来泼水声温南才睁开眼睛,她打了个哈欠,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看见陈叙在井边洗漱,洗漱完扛着锄头准备出去。
这会天还黑着,估摸着也才刚四点钟,陈叙这个点出去,肯定是去自留地翻地。
于是她朝窗外喊了一声:“哥,你等我一下。”
说完赶紧跑到床边麻利的穿上衣服裤子,又到镜子跟前照下了,将睡的凌乱的头发梳顺溜,这才开门跑出去,院子没拉灯,黑漆漆的,温南就着稀薄的月光看向站在院门口的陈叙,小声道:“我刷个牙洗个脸。”
然后快速跑到井边压了少半盆水快速洗脸,谁知道手刚挨近水里,被冰的“嘶”了一声。
陈叙:……
他放下锄头,从厨房拎了暖瓶给搪瓷盆里倒了点热水:“掺点热水洗。”
温南洗漱完,问陈叙:“你去翻地吗?”
陈叙拿起锄头:“嗯。”
温南:“那你怎么不叫我,我知道咱们的自留地是哪一块,我带你去。”
陈叙:……
他昨天已经问过张婶子了。
见温南已经开门出去了,陈叙沉默着跟她往自留地走去,从家属区到自留地的路并不近,陈叙一个人走的话很快就能到,但现在身后跟着温南,他一旦走快了,温南就得小跑着,跑上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那声音在幽静的夜色里很是清楚。
陈叙:……
他觉得温南的体质太差了。
等将来有机会,他得跟她对象说一声,好好锻炼下她的体质。
到了自留地,温南小跑到陈叙前面,在一处地头前停下,指了下这边的地:“这是咱们的地。”
说完用力喘了几口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看样子累得不轻。
陈叙:……
他走到地里握着锄头翻地,头也不抬的说:“你坐地头歇会,等翻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去。”
“嗯。”
温南跑了一路的确挺累的。
她坐在地头,看了眼山脚边的大片土地,每家都是三分地,规划的整整齐齐,只需要翻一翻就能种菜了,温南的手肘搁在腿上,双手托腮,目无焦距的望着这片七十年代的田野乡村。
天还黑着,月亮光稀薄的照在大地上。
温南的目光从远处的村庄跳跃到自留地里翻地的陈叙身上,男人脊背微弓,双手握着锄头,用力的时候,上臂肌肉紧绷微鼓,手臂上的青筋纹路看着遒劲有力,尤其挥动锄头的时候,能看到腰腹的力量感。
不得不说,陈营长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男人。
温南在心里可惜的叹了一声,要是温国介绍的对象是陈营长该多好,这样她就不用再费时费力的去找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对象了,她看的太过专注,以至于陈叙抬头看她时,她都没察觉出来,目光还呆呆的落在对方身上,思绪出神。
周围是蝉鸣蛙叫声,在这片惬意的声音中,忽的传来陈叙的声音:“你有话要说吗?”
男人声音低沉,在将明的夜色里透着一股莫以名状的质感。
温南视线逐渐焦距,这才发现她盯着陈叙看了很久,也没觉得尴尬,而是扬起笑说:“二哥跟你长得像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叙低头翻地:“我两长相都随了我爸。”
提到陈州,男人脸上也带了点笑意:“他打小就有股冲劲,这次调到东华市也是他主动申请的,东华市那边条件艰苦,他就想在那边历练一番再回来,这小子话比较多,等年底他回来你们见着面就知道了。”
温南手托着腮,望着陈叙身后的山峰,听着陈叙的描述,觉得陈州应该是个开朗阳光的性格。
山尖浮出光亮,一点稀薄的阳光就已经驱散了将明的暗色。
温南也坐够了,起身在田野间走了一圈,看着远处的杏花村的屋顶烟囱冒着缭绕白烟,身后一直有锄头翻地的声音,一直到太阳冒出山尖,陈叙才收手:“行了,回吧,剩下的我中午再过来翻。”
温南转身看了眼,三分地陈叙已经翻的差不多了,男人单手握着锄头走出地头,额头布满汗珠,衣领也被汗水濡湿了,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温南看到他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截,被汗浸透的衣服贴在肌肤上,显出背部的宽阔线条。
她小跑着追上陈叙的脚步,问道:“这地要翻几次呢?”
陈叙道:“这次翻完地,让太阳再晒一晒,再翻一遍就能种菜了。”
温南了然点头。
她一开始还以为直接买菜种子撒到地里,浇点水就成了,没想到还这么复杂。
回到家属区的时候,陈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她从窗户探了下脑袋:“小叙,南南,吃饭了。”
“嗯。”
温南应了一声,在陈叙放锄头的时候,跑到井边给他压了半盆井水,然后又跑到厨房拿暖瓶出来,准备给盆里加点热水,没曾想陈叙已经用凉水洗了,男人弯腰弓背,袖子撸起卡在肩上,双手粗鲁的捧起水扑在脸上,又顺带洗了洗胳膊和头发。
温南:……
行吧。
这是真不嫌冷。
吃过早饭陈叙跟杜团长他们去了部队,他前脚刚走,赵小麦背着篓框就来了,温南打了个哈欠,今天起得太早了,有点犯困,她背上篓框,跟陈奶奶说了一声后,跟赵小麦一道去杏花村的草地。
只是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响起林美珍的声音。
“走个路一扭一扭的,跟狐狸精一样!”
温南转头看了眼跟着她们的林美珍,林美珍也对上她的目光,顿时翻了个白眼,冷哼道:“看什么看?我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你,你想没事找事跟我吵架啊?”
温南:……
“有病。”
她毫不客气的说了两个字,林美珍闻言,脸色一变,声调也高了:“你骂谁呢?!”
她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这两天婆婆和老康跟她警告过好几遍,让她别招惹温南,但她忍不住,尤其一看见温南,听见温南刺她一句,她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温南拽了下肩上的篓框带子,目光不屑的将她从下往上扫了一眼:“谁接我话我骂的就是谁,你要对号入座,想挨我一顿骂?”见林美珍气的瞪圆了眼珠子,温南又补道:“不过跟你吵一架我也不会少二两肉,但你就不一样了。”
“你!”
林美珍想骂人的话堵在喉咙,不上不下的险些憋死她。
这小狐狸精说的没错,跟她吵架,小狐狸没啥事,她就不行了,肯定又要被婆婆和老康训一顿,她今天早上才把家里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一点,可不能再惹事了,但心里还是气得慌,于是冷冷哼了一声,落在温南身上的眼睛跟刀子似的,想在她身上戳几十个窟窿。
温南没搭理她,回头对赵小麦说:“咱们走。”
赵小麦跟温南走过石桥,她回头悄悄看了眼林美珍冷着脸往杏花村走,看样子气得不轻,于是朝温南竖了个大拇指:“温南,你真厉害。”
温南笑道:“她就是欺软怕硬而已,以后她要是再骂你,你就厉害点,时间长了她就不敢随便惹你了。”
赵小麦低头看着脚边的杂草没说话。
温南知道让她一下子改掉自卑怯懦的性子不现实,一路上捏着棍子时不时的打一打路边的草,到了草地看到已经有七八个人在割草了,她放下篓框,带上线手套也开始割草,快中午的时候赵小麦又过来帮她割了许多草,割完草又跑回去给猪场送猪笼草。
快到中午的饭点,陈叙过来了,男人抬肩膀用袖子擦了下头上的汗,将一摞草塞到篓框里:“温南,你回去吧,我送完草去自留地再翻翻地。”
温南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捡起地上的镰刀说:“嗯,我等会给大哥*送午饭。”
陈叙想说不用,他翻完地去食堂凑合一顿,拎着篓框起身时看到了温南脸上灿烂的笑容,她摘下线手套塞到衣服口袋里,朝他招了招手:“我先走啦,一会去地里找你。”
陈叙顿了一下,颔首道:“行。”
温南没在草地耽误,跟赵小麦一块回到家属区,到家的时候陈奶奶已经把午饭做好了,做的玉米面条和酱菜,温南跟陈奶奶说了陈叙中午去自留地翻地的事,她快速扒拉完几口饭,去给陈叙盛满满一碗过凉水的面条,陈奶奶“哎哟”一声:“南南,你慢点,别着急。”
“我没事。”
温南装了一大碗面条放进随手拎着的小篮子里,又灌了一军旅壶的凉白开,跟陈奶奶招手:“奶奶,我给哥送饭去了。”
这个点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吃中午饭,路上也没多少人。
温南一手拎着小篮子,一手拿着棍子朝杏花村的自留地走去,路边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人,路过林美珍娘家时,隔着一道院墙,温南隐约间听见林家院子里传来林美霞愤怒的声音:“娘,那是我男人!是我男人!你和爹把我当成啥了?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女儿?!”
“这日子我还过不过了!”
林美霞像是砸碎了一个碗,在愤怒的咆哮中大哭起来,上了年纪的女人哄着林美霞:“霞霞,那是你姐姐,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姐真被康家赶出家门啊,我和你爹这辈子都没生出个儿子,就因为家里没有男娃,这些年我跟你爹受了多少人的白眼,村里人背地里有多人骂我们林家是绝户的你不知道吗?!你姐好不容易嫁给康连长,给咱们林家争了一口气,要是你姐因为生不出孩子再被康家送回来,我和你爹还哪有脸在杏花村待啊,霞霞,你不为你姐姐着想,也为你爹娘想想啊。”
林美霞不服气:“红平不是倒插门到咱们家了吗?他不就是咱们林家的儿子吗?凭什么非得靠我姐生个孩子才行啊?!”
“霞霞啊,红平咋能跟康连长比啊?”中年女人叹气:“红平家里穷,又是个倒插门,村里人还是瞧不起我们,但你姐不一样啊,她嫁的是当兵的,她男人还是个连长,在部队还是个当官的,这三年你也能看到,自从你姐嫁给你姐夫,村里人见了咱们是不是闲话都少了?你听娘的话好不好?咱忍一忍,等你姐怀上孩子,娘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林美霞没再说话,捂着脸开始哭。
温南听得稀里糊涂,林美珍怀不上孩子,跟林美霞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她越走越远,已经听不见林家的闹剧了,温南拧眉想了想刚才林美霞和她娘说的话,又想到前两次碰见林美珍姐妹两走在一起时说的话,越想心里越是升出一种荒唐的想法,还没等她捋清楚,忽的听见不远处一人高的草丛里传来簌簌的声音。
温南吓的回神,第一直觉就是草丛里有蛇!
她看了眼窄小的一条土路,要是从草丛边上过去,万一蛇窜出来咬她怎么办?
温南犹豫了一下后,握紧棍子快速在草丛里使劲挥打了几下,棍子挥过去的第二下,像是砸在重物上,紧跟着一人高的草丛里传出很低的闷声,温南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到了小麦先前跟她说的糟蹋了梨花村女同志的流氓还没被抓住。
那个女同志就是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被欺负的!
温南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这会什么也没想,握紧棍子撒丫子就朝自留地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陈大哥!陈营长!!”
她说话时,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后怕和哭腔。
温南边跑边回头,生怕那流氓追过来,她又看了一眼身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撞进了一堵坚硬的怀里,温南惊呼尖叫,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臂抱住她的后腰稳住她即将摔倒的身子,随后那人又松开抱着她腰身的手臂,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冷冽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窄小的土路和两边一人高的草丛。
温南大口的喘着气,抬头看见男人宽阔紧实的肩膀。
她松了口气,心里的害怕瞬间消失殆尽,举着棍子指向前面的杂草:“那草里面有人!”
第20章 第 20 章
陈叙道:“跟我来。”
他握着温南纤细的手腕没松手, 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两人走到刚才的位置,温南用棍子指了下:“就是这里,我刚刚用棍子打到他了。”
那声闷声她绝对没听错。
陈叙拨开草走进去, 眼前忽的递来一根棍子,耳边传来温南戒备的声音:“哥, 你拿着棍子。”
陈叙道:“你拿着,我用不着。”
他攥着温南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拨开茂密的杂草走进去, 看见有一片杂草被压平在地, 嫩绿的草上面落了几滴鲜血, 一直往里面延伸,温南也看见了, 后怕的握紧棍子,刚才要不是她挥那一棍子, 是不是就被潜伏在草丛里的人抓进去了?
陈叙察觉到掌下的那截手腕有些颤栗,手指在她腕骨的凸起处轻按了下:“没事, 别怕。”
男人声音暗哑低沉,莫名的让温南心底再次浮出的恐惧消下去。
她跟着陈叙一直往草丛深处走,走了没一会男人就停下了,温南站在他身后, 疑惑问:“怎么了?”
“血没了。”
陈叙看了眼杂草, 眼前的草没有被踩踏的痕迹, 血迹也没了,那人应该对这片地形很熟悉。
他说:“我们先回去, 这件事我回团里上报给领导。”
这条路是去家属区自留地的必经之路, 路很窄,两边又是大片的一人高的草丛, 里面潜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今天是温南遇到危险,保不齐哪天又是哪个军嫂遇到危险。
男人眉目冷锐的扫了眼草丛,握着温南的手腕往出走,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忽的反应过来,手指下的肌肤滑腻温热,他半掌既握,女人手腕处的脉搏在他指腹下快速的跳动着。
陈叙耳根蓦地攀上红色。
他快速松开温南的手腕,手垂在裤缝边蜷了蜷,轻咳两声说:“你走我旁边。”
温南“嗯”了一声,她心思还在刚才的事上,没注意到陈叙的不对劲。
草丛很高,温南淹没在草丛里,根本看不见外面的路,这要是晚上跑到这里,估计都得迷路。
温南跟着陈叙走出草丛,去了自留地,自留地的土已经翻完了,锄头扔在地里,可见陈叙刚才听见她的声音是一路赶过来的,温南坐在地头,把篮子放在地上,掀开上面盖着的布,看着碗里的面还好好的,不禁松了口气。
好在是拌的面条,不是汤面。
不然陈叙的午饭就让她毁了。
温南把军绿水壶递给陈叙:“要不要先喝点水?”
陈叙点头:“正好渴了。”
他接过水壶拧开盖子,灌了半水壶下去,端起篮子里的碗,用筷子搅了搅面条坐在地头吃起来,温南坐在他旁边,托腮看着不远处的山脚下,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窄小的土路,心里叹了一声,部队怎么给军人家属把自留地划分在这边。
陈叙吃了几口面,说:“你下次不用给我送午饭,我翻完地去食堂对付一口。”
温南捡起地上的石头在蓬松的土地上画圈圈,闻言听话的点头:“嗯。”
她还是挺惜命的。
这样的事可不想再遇见第二次,万一第二次没这么好运气呢?
陈叙吃过饭,又喝了半壶水,他把水壶放进篮子里,拿着锄头起身,温南从他手里拿过篮子拎在手上,仰着小脸笑:“我拿篮子。”
温南走在陈叙边上,手里还拿着棍子,两人走到杏花村,这个点差不多都上工了,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路过林家的时候,林家院门正好从里面打开,最先出来的是林美珍,温南撇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撞上林美珍那双带着怨毒的眼神。
跟蛇似的。
好像要咬死她一样。
温南:……
有大病。
她懒得理林美珍,跟陈叙回到家属区,陈叙打水洗了个脸和胳膊就去部队里,温南背上篓框,在赵小麦过来找她时,跟小麦一块去草地了,刚才在自留地那块发生的事她和陈叙都没跟陈奶奶说,免得她老人家徒增担忧。
走在路上,温南想了想,还是跟赵小麦提了一嘴:“小麦,你以后一个人送草的时候注意点路边的草丛。”
赵小麦愣了下:“咋了?”
温南握着棍子顺手又打了下路边的草丛:“我中午给我大哥送饭的时候,发现草丛里藏了人,我用棍子打着他了,我跟我大哥去草丛里没找到人,只看到几滴血。”
赵小麦脸色一白,抓着肩上篓框带子的手指也发白了,她下意识看了眼周围,周围地势平坦宽阔,庄稼地里、路边、草地里都是人,但赵小麦还是害怕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小声问:“温南,你说会不会是梨花村的那个流/氓?”
温南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刚刚也想了很多,按理说,杏花村挨着部队,没人胆子敢大到来部队附近做坏事。
但她又的的确确打到东西了。
地上的血便是最好的证明。
到了三岔路口她跟赵小麦分开,温南走到草地,看了眼手上的伤和水泡,这两天天天晚上抹药,还休息了一天半,干活也带着线手套,手已经好多了,她带上线手套弯腰割草,这一片的草割的差不多了,她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边走了点,弯下腰继续割草。
没割一会,就听见两个小姑娘说悄悄话。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其他人听不见,温南离她们近一些,隐约能听见几句。
穿深红色褂子的小姑娘割了一大把草丢进篓框里,说道:“你别难受了,你娘疼你弟弟,我娘也疼我哥,咱两在家里都一样,谁让咱们是女娃呢,在大人眼里,我们女娃就是赔钱货,吃白饭的。”她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好像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了,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我给你说个稀奇的事。”
穿着麻色衬衫的小姑娘扭头问:“啥稀奇事?”
红色褂子小姑娘低声说:“我今天中午给我爹送饭的时候,看见林二婶子的男人捂着脑袋从后山坡跑回家,脑袋流了不少血,还光着膀子,裤子都穿反了,鞋都跑丢了一只,跑的可快了,跟狗撵了一样。”
麻色衬衫姑娘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红色褂子姑娘说:“我看着不像是跟人打架。”她割了一把草丢进篓框里,小声说:“倒像是被人打了一顿,灰溜溜的跑回家了。”
“谁打他了?”
“我哪知道。”
温南听着两个小姑娘低头交耳的说话,听着她们口中的林二婶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美珍的妹妹,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于是抬头问了一句:“你们说的林二婶子是不是林美霞呀?”
两个小姑娘一惊,齐齐转头看向温南。
温南眉眼里都是笑意,脸颊的酒窝陷下去,显的很亲人,她认出这个红色褂子的小姑娘就是下雨那天让她赶紧送草的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红色褂子的小姑娘回过神来,看见温南皮肤雪白,笑起来也特别漂亮。
她来的第一天她们几个就知道她是部队陈营长的表妹,她们都没见过陈营长,还是温南来割草,陈营长帮她送草的时候她们才见到了陈营长本人,那个大哥哥长得特别俊。
杏花村好几个婶子都想把她们的女儿嫁给陈营长和陈连长,但都被陈家两兄弟都拒绝了,就连她奶奶还想打陈营长的主意,想把她最小的女儿嫁给陈营长呢,别人不知道,她可最清楚,她的小姑姑好吃懒做,每天就想着跟林大婶子一样嫁到家属区,过着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
红色褂子的小姑娘说:“对,是林美霞。”
温南对她们笑了笑,然后割了一把草扔到篓框里,在想两个小姑娘刚才说的话。
林美霞的丈夫头被打破了,一个人灰溜溜的从后山坡跑回来,光着膀子,裤子还穿反了,后山坡她知道在哪,杏花村的村子走到头就是个后山坡,从后山坡那绕过去往后走就是去山脚下的自留地,那个点林美霞丈夫从那边跑回来,而她也是在那个点用棍子打到了人。
所以说,当时躲在草里面的人有可能不是那个流/氓,而是林美霞的丈夫?
不过他躲在那干什么?
温南刚疑惑完,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或许当时躲在草地里面的不止有林美霞丈夫一个人,还有林美珍?
她中午路过林家时听见林美霞跟她娘说的话,再联想到两次遇见林美珍跟林美霞走在一起说的话,还有那天早上她和陈叙撞见林美珍跟她妹夫拉拉扯扯的事,温南想起和陈叙从自留地回来路过林家门口时,林美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她抿了抿唇,割了一把草攥在手里。
然后看了眼手里绿油油的青草,“啧”了一声,已经大致确定康连长头顶绿油油的了。
而且已经不止是绿油油了,还有可能要替别人养孩子。
林美珍嫁给康连长三年肚子都没动静,不是康连长不行就是林美珍不行,听林家的意思,是想让林美珍跟她妹夫试试看能不能怀上孩子,要是怀上了,就以此来冒充是康连长的孩子?这样一来,林美珍在康家就算是彻底落脚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温南的猜测。
不过如果是真的,温南觉得林家人胆子真够大的。
万一林美珍真怀孕了,生下的孩子像她妹夫,到时候这事怎么说?
啧啧。
温南没再去想这些事,把眼前的草割了,又拎着篓框往前走。
下午的时候赵小麦过来了,她割草的速度很快,一直到太阳尖落入山脚,赵小麦割的草已经跟温南一下午割的草持平了,她跑回去送猪笼草,温南抱起地上的一摞草塞到框子里,脑子里在想林家的事,没注意眼前光线暗下,一摞草忽的出现在眼前,然后高高/凸起的篓框猛地陷下去。
男人收回手,又抱起一摞草塞进去,掀目光看了眼怔神的温南,问道:“我大老远过来就看你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温南在想中午草丛里是谁的事要不要告诉陈叙,没想到陈叙已经猜出来了:“是不是还在想中午那件事?”
温南点了下头,又听陈叙说:“我中午向上面打了一份报告,说了自留地的安全隐患,这件事这几天应该就有结果。”
啊?
她没想到陈叙速度这么快。
等陈叙装好草,拎起篓框时,温南主动跟上他,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见她扑闪着睫毛,眉心时不时的蹙一下,猜到她可能有话要说。
山尖上浮动着橘红的云彩,庄稼地里的农民已经扛着锄头往出走了,路边走着好些人,等拐到牛场的那条路后,人逐渐少了,温南才开口:“下午割草的时候,我听见跟我一起割草的小女孩说了一件事。”
陈叙问:“什么事?”
温南道:“她说,她中午给她爹送饭时,看见林美霞的男人光着膀子从后山坡跑回家,脑袋被人打破了,留了很多血。”
陈叙眉峰一皱,垂眸看温南,温南也抬起头,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哥,你说,躲在草丛里的人会不会是林美霞的男人?”
陈叙薄唇紧抿,眉心也生出几分冷冽。
温南低下头,手掌转着棍子,装作不经意的说:“咱们中午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林美珍。”她抬起头,眼睛里藏着细碎的八卦:“你说会不会是林美珍跟她妹夫在草丛里搞破鞋,正好被我撞见了?!”
“咳咳——”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垂眸就看到温南亮晶晶的眼睛。
陈叙:……
他皱了皱眉,以长辈的身份对温南说了一句:“这种话别乱说,你还没嫁人,要让别人听见你说这种话,对你不好。”
温南:……
她给陈叙说这些也只是想看下他的反应,以此来看她的猜测是不是对的,没成想被他反过来说了两句。
给牛场送完草,回家属区的路上,陈叙道:“温南。”
温南抬头:“怎么了?”
陈叙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刚才说的事,别在任何人跟前说,这件事没凭没据,万一传到康连长那,他们知道是你说的,会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温南笑道:“嗯,我知道了。”
她才不傻呢。
林美珍跟她妹夫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确定,万一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林美珍咬死跟她妹夫什么事也没有,是她瞎编的,她不仅站不住脚,还会连累陈叙,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她才不会干。
回到家陈奶奶已经做好晚饭了,晚饭煮的稀饭炒的菜,桌上放着几张玉米饼。
温南吃过晚饭,要包揽洗锅碗的活,又被陈奶奶赶走了,陈奶奶拿起抹布把锅台擦了擦:“南南,你那活还能干多久呀?”
温南拿水瓢给锅里倒水烧洗澡水:“不知道,我估计应该干不了多久了。”
“那正好干完活,跟我去集市上转一圈,咱们买点菜苗种到地里去。”
陈奶奶把碗放到柜子里,转身看向坐在灶口前的温南:“你想买什么东西,提前想好,过几天有集市,姨奶带你去转转。”
温南抬头笑道:“好。”
说完又给灶口里添了点干柴。
陈叙拎着两桶水从外面进来,见陈奶奶出去,侧身给她让了个路,然后不经意的抬眼,看见灶口里橘红色火光零零洒洒的落在温南脸上,她的刘海散在眉眼处,低着头时,唇角轻轻抿着,脸颊两边的酒窝显现些微的痕迹,厨房里的灯泡不亮,暖黄的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瘦小的身形投射在地上。
影子很纤瘦,拉的颇长,一直延伸到水缸处。
男人把水倒进缸里,看着水面上浮动的影子,拎着桶出去时说道:“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和奶奶说,不用太拘谨。”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走出屋子的陈叙。
外面响起哗哗的水声,没一会陈叙又拎着两桶水走进来,男人个子高,进屋时低了下头,他走到水缸前,将水倒进缸里,温南单手托腮,用烧火棍拨了拨灶口里的火星,等陈叙倒完水后才说:“哥,能不能借我点工业劵,我想买个洗澡盆。”
陈叙闻言,掀目光看了眼院里的搪瓷盆。
挺小的,温南每天晚上端着半盆水进屋洗漱,来回要换两三次水,的确挺麻烦的。
他点头:“行,我等会给你拿。”
温南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哥。”
要说这个年代什么票最难了,无疑是工业劵,到时候她还不起陈营长工业劵,就多用点粮票补替吧。
温南烧好热水,给搪瓷盆里倒了点热水,掺了些凉水端着进屋了。
陈奶奶忙完就睡了,这会屋里都熄灯了,温南放轻脚步端水进屋,刚放下搪瓷盆,窗外面就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温南,你出来一下。”
“来了。”
温南拍了拍手上的水珠,起身走出屋子,看见站在屋檐下的陈叙,男人脱去了军装,穿着工字背心和军装裤,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线条匀称有力,军装裤包裹的两条腿修长笔直,昏暗的灯光斜斜照在他身上,将他侧面的脸型轮廓映在明处,另一半侧脸隐匿在暗处,恍惚间有种光明与黑暗的割裂感。
他手里拿着几张票,见她出来,递给她:“我给你拿了两张工业劵,还有其它几种票,你看还缺什么跟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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