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上。”贺霄观察着她的神情,又再最后询问了一次:“没有?”
眼看着拦是拦不住了,沈北陌硬着头皮道:“那就替我叫他好生照顾自己。”
贺霄一笑,“好。”
用完午膳再次启程之后,车架里的南邵郡主就显得坐立难安了,她几次三番掀开纱幔偷看前面领队的贺霄还在不在。
直到迎亲队伍经过一道山路岔口的时候,沈北陌再次撩起帘幔往外看,果然就见贺霄人没了,想来应该就是沿着那条路去了,他的马快,以这队伍行进的速度,他一来一回在落日前追赶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北陌的屁股彻底坐不住了,扬声道:“停车,停下!”
年长的骑兵面色肃穆唇角天生向下,长得就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骑着马靠近问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车架还在行进着,一点要听命的意思都没有,沈北陌冷声道:“我说,停车。”
骑兵敷衍道:“路途遥远,时间紧迫,有什么小问题的还请郡主克服一下。”
沈北陌看不得这副态度,视线落在他身上,这种身板,这种角度,她一脚就能把人踹下马去。
这时旁边一个小兵听了半晌凑过来,小声道:“头儿,人有三急,指不定紫砂渡的风沙呛着了水土不服闹肚子呢?”
骑兵头子扫了他一眼,毛头小子的眼神清澈说的恳切,他这才借梯子下台,扬手道:“停车!”
沈北陌这才冷哼一声收回了视线。
长长的车队停下来之后,锦瑟爬上来服侍她,沈北陌攥着她的手往茂密的树丛后面钻,锦瑟跟着一道小跑,视线跟她交错了一瞬间,隐约感觉到她似乎是有什么隐情要吩咐。
待到避开众人的目光所及之后,沈北陌就快速道:“没时间多解释了,锦瑟姐姐,我有急事,一会你就在地上装晕,有谁问都一口咬死我被人劫走了不知去向,办完了事我会自己看机会叫士兵发现救回来的。”
“什么、什么?”锦瑟有些跟不上她这紧锣密鼓的节奏。
“不是、郡主!”她担心沈北陌不知轻重惹上麻烦,赶紧将人拉住,小声道:“林子后面还有跟队外防巡逻的楚兵,不然他们才没这么放心大胆让我俩单独脱离视线!”
一旦被抓回来,那便是逃婚抗旨,他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沈北陌失笑这宫里的姐姐太小看她,“知道,放心吧,不过是些行军常用的人字队形,难不倒我的。”
锦瑟仍是觉得危险,不明白有什么急事能值得她这般冒险折腾,但沈北陌的时间实在紧迫,已经落后贺霄那么多,都不见得能追得上,她拍了把锦瑟的肩膀快速强调道:“这事非办不可,没有别的办法。你就照我说的做,切记切记,不要松口。”
沈北陌风风火火去了,将那身限制行动的繁复宫装脱下塞在了树丛下,又去抢了一个落单楚兵的马和衣裳,快马疾驰上了山道。
坐落在山腰的碧水山庄人烟稀少,放眼望过去,门口看守的,院里熬药的,烧醋烧草木灰烹煮衣物的,里里外外全是大楚的士兵。
个个拿巾布蒙着口鼻,严阵以待,谨防被感染。
贺霄系着面罩,套了煮过药材的衣裳,由士兵带领着,进到了竹屋里。
里面烟雾缭绕,全是药草被烧过的味道,还用竹条竹篾支起了拦网,缝隙间能看见里面的木床上盘坐着的身影。
‘沈北陌’也系着面罩,见有人来,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跟竹网外高大沉着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那道目光带着审视,鹰隼一样,好像能攫住人无所遁形,越是安静,就越是有些自乱阵脚。
对视了片刻之后,‘沈北陌’率先咳嗽起来,无甚表情偏过头去,并不太想理人的模样。
“沈北陌,还不起来见过贺将军!陛下天恩,还惦记你的伤势,特意让将军来探视一番,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看守的卫兵提气嚷嚷着。
‘沈北陌’吊儿郎当轻笑起来,跟卫兵斗嘴道:“探视?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被巾布蒙住的声音有些发闷,贺霄微微蹙起眉来,不知是为声音,还是为他这副没有气势的颓废样。
他的目光太有压迫性,深沉不见底凝视着,往前逼近后拨开竹网上挂着的药囊,让视线观察更清晰些。
身后的守卫一惊:“将军,仔细别走近了,这晕霉厉害着呢!”
贺霄抬手示意无妨,只自顾观察着里面的人。
这个男人看着就不好对付,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沈北陌’嗤笑一声模仿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看我笑话喽,怎么,这笑话是有多大吸引力,冒着被传染的风险也要来走这一遭,你们楚国人这么爱凑热闹的。”
贺霄无甚表情,仍是一副审视的姿态,并不跟着他的话走。
“她服毒自尽过,这事你知晓吗。”
“谁?”他稍顿了顿。
贺霄眯起眼,虽不至于因为这几句话起疑,但他的五感素来灵敏,眼前这个人的精气神,与战场上针锋相对不可一世的那个对手,实在有些对不上气场。
“你说还会有谁。”
这句话太难答,一个不小心就要露馅,‘沈北陌’不说话了,外面的楚兵守卫借机耀武扬威道:“将军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一阵缭绕呛鼻的烟雾不知从哪透进来,伴着草药自己本身的重味,再加上烧焦的气味,混在一起十分难闻。
楚兵带着面罩都被呛得咳了好几声,扒拉着烟雾朝外嚷嚷道:“谁这么部长眼睛这个时候熏草药,不知道贺大将军在里面吗!!咳、咳、还烧糊了……快给我灭了!”
屋子本就小,还不透风,白茫茫的烟雾遮挡了视线,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咳得够呛,那屋里简直待不住人,楚兵赶紧带着贺霄往外钻。
外面被点着的草药熄灭后,里头的白烟才算是慢慢好了一些,贺霄本就心有疑窦,第一个大步冲进了里屋去,见竹网后面的身影弓着腰在那猛一阵咳嗽,这才松了口气。
沈北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都给激红了,好半晌才终于是缓过了这口差点背过去的气,难受地仰躺在竹床边上,看起来是真的给去了半条命。
她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眼神漫不经心跟外面的贺霄对上,眼皮子向下的不屑瞧着,哼笑道:“看什么看,虎落平阳被你这条狗盯着,有种的千机伞还我,打得你叫爷爷。”
贺霄眉眼突的跳了一下,微妙地眯起眼。
沈北陌咳完之后四肢找回了些力气,撑起自己慢慢起身,一双琥珀色的眼里笑得全是戏谑,她这种笑法天生就带着戏弄玩味的神韵,显得嘲讽又意味深长,配上那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一般人还真是很难学出精髓来。
贺霄给这熟悉的感觉迷惑住了,觉得自己方才的疑虑或许是多心了。
“来都来了,面罩蒙这么严实,怕我把病传给你了?”沈北陌调侃着忽然一大步上前,作势要拉下自己的面罩。
贺霄反应很快,立即向后猛退大步,身边的楚兵更是退得哇哇大叫:“欸欸欸沈北陌你发什么神经你敢!”
“哈。”虚晃一枪的沈北陌笑得开心极了,“别紧张,胆小鬼,逗你玩的。”
话没说完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里刀割似的疼,伏着身子好半天都起不来,她喘着气,自觉狼狈,发泄的一拳捶在地上。即便再怎么强撑戏弄,终归只是些失败者的把戏罢了。
贺霄的情绪始终稳如泰山,他居高临下睨视着他,淡道:“有句话,她托我转达给你。”
“顾好自己的命。”
沈北陌翻着白眼嗤了他一声。
贺霄的目的达到之后也没再多留,从屋里出去之后拿药水浸洗了口鼻双手,一边向看守的楚兵询问情况:“他这些日子还老实吗。”
“挺老实的,将军放心吧,南邵那么多人的命都攥在咱们手上,他们这些前朝的皇亲国戚啊,个个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就怕稍有点什么差池,牵连甚广。”
贺霄提醒他道:“南邵既已归降,那便也是我大楚子民,与其他州府百姓并无差异。”
楚兵知道说错话了,正色道:“将军教训的是。”
贺霄点头,“嗯,尽快把他的病治好,也好早日送去调令属地。”
送的越远越好,最好是一辈子看不见的地方。
“是!”
此行也算是了了一桩差事,从碧水山庄出来之后,贺霄的心情大好,一想到回去就能看见她,男人心里暖洋洋的,想起她来就忍不住总是想笑。
结果等他一路策马疾驰追上了队伍之后,却是惊闻南邵郡主被歹人给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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