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
姜明舸就倒在他怀里。
她的故意的、有预谋的, 早就想好要这么做的。她一进门,就行动自然、目标精准,一边做作地喊着“啊呀头好晕~~”, 一边“啪叽”一声就摔到他怀里了。
雪祁有能力去躲, 但他没躲。
雪祁可以推开她, 但他没推。
事实上,当姜明舸扑进屋子里来的那一刻, 他整个人的大脑就好像“嗡”的一声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几乎是一瞬间, 他浑身上下就全被裹住了。
被她所散发出来的致命甜蜜所裹住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紧、缩成了一条仿佛都在颤抖的血线, 好像在一瞬间受遍了天底下所有的酷刑, 亟待逃跑!
可是,他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揽住了她。
他们早已经不是刚认识时候的生疏了。
刚认识的时候,他最讨厌肢体接触, 即使是一小片皮肤的相接, 也能让他产生极不舒服的、被侵略一样的感觉。那感觉令他觉得失掉对自己的控制权。
但现在,他背过她、她抱过他。
他背着她的时候,或许因为过于的心猿意马,他强行收敛思绪,转移注意力似得估算着她的身高和体重。
她是十分健康的女孩子,他虽然经常装作不看她的样子, 但实际上对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看得很清楚了。
腿、腰、胸、腹、脖颈、脚趾——
他无法控制地幻想着从每一处下手。
用手去揉她, 他的指腹上有茧, 很厚的茧, 虎口有被反复磨过的痕迹,留下皲裂的皮肤, 他其实很想用这样的一只手去揉她……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对他很有兴趣。
那……这样也有兴趣么?
雪祁偶尔会为自己这样邪恶的想法而充满负罪感,但下一次他又被她身上的味道引诱时,似乎连负罪感都变成了勃发的情绪本身,让他身上一处又一处地被点起火苗。
现在,他整个人也都被点燃了。
他的怀里就拥着火!
他没有抱过她,但他已经想抱她很久了,所以一旦有机会时,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已经张开手,把她拥住了。
雪祁猛地昂起了头,咽喉中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好像一只野兽,被重重地抽下了一鞭子!
他整个人也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似得,浑身肌肉都紧张到了极点,手指痉挛、腰腹紧绷到抽痛、咽喉不断地滚动着,好像连脊背上都渗出了一层冷汗,痛得厉害。
可手持鞭子的人是他自己抱住的!
他明知道她要折磨他,要用鞭子来抽打他,可是是他自己要迎上去被她折磨的!
他的思维在抗拒,可是他的本能在用力。
“滋啦——”
他们的皮肤相接触的时候,好像发出了这样可怕的声音。
两个人的身体同时生出了剧烈地反应,好像这拥抱令他们同时被烫伤一样。
他们的差异毕竟这样的大。
他太冰冷,而她太炙热;他太坚硬,而她太柔软。
“滋啦——”
她的血滴在了他的脸上,好像要灼烧他一样。
等到雪祁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明舸已经不在他怀里了。
不……应该说……是他把她摆弄成了别的样子。
在姜明舸的视角中,事情似乎更简单一些。
她进来了,她扑上去了,她被抱住了。
雪祁昂起了头、雪祁用力抓住了她,雪祁的瞳孔又像坏掉一样地散大,仿佛他已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意志。
然后,他的表情忽然就变得很冷静。
他冷静地把她抱到了沙发上。
姜明舸顿时来劲,坐在沙发上伸长腿,好像一条长条猫猫,正在尽力地舒展着自己。
他眼神涣散、却伸手就抓住了这只长条猫猫的腿。
血就顺着她的腿一滴滴地流下来。
雪祁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
他盯着那颗血珠……圆润的、可爱的血珠。它滑过她的皮肤,于是他的目光好像也化作了实质,滑过她的皮肤;它顺着她的小腿滴落,好像变得沉重了,于是,他的目光也就突然变得晦涩而沉重,充满了不可说的……兽性。
他猩红的瞳孔在发直。
姜明舸的脊背就陷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雪祁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捏着她的脚踝,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她小腿上的血珠,一路顺着下滑。
她的腿上猛地蹿起了一阵颤栗的感觉,好像是一只蜈蚣正在顺着她的腿在爬,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姜明舸腰窝一软,差点跌在沙发里,脸红得不成样子,忽然张开嘴巴,呼出了一口气。
像是一口氤氲的、发颤的气。
无形之中,她的身体上也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雪祁总是这样,当她凑上来的时候,他总会表现的像是被挤压、被榨取了一样,紧张而疲惫,又带着一点格外勾人的缠眷……姜明舸发现了,她全都发现了,所以她才要坏心眼的、用自己受伤地一条腿来勾一勾雪祁。
她觉得他的反应真是新鲜又有趣。
但现在,她知道他为什么那样了,因为她自己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被鞭子抽的感觉。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太过笔直而沉重、太过充满兽性。
姜明舸不是没见过这样可怕的眼神,雪祁第一次见她,用匕首来捍卫自己时,表情就是这样的。
但他们当时隔着一个屏幕。
现在他的手握着她的脚,明明他的手是冰冷干燥的,可是姜明舸就是觉得自己的足心在发烫!
她伸出了另一只脚,踩在了他另一边的肩膀上,用力地往下压,好像要他俯首的意思。
他不动,他似乎又陷入了那种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微妙境地之中,紧紧地捏着她的脚,像是在捏着一只草莓味的冰激凌。
他双眼发直,凑近了她的伤口,鼻尖突然嗅了嗅,像一只小狗。
不知道为什么,这动作极大的刺激到了姜明舸,她的腰一下子就没有力气了,歪倒在了沙发里。
但她的腿好像还是挺有力气的,那只自由的腿绷直了,一点一点地研磨着他的肩头。
姜明舸拉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委屈地说:“你再放着我不管,我的血都要流干了!”
其实哪有那么严重,她的伤口看起来虽然很长,但是划得很浅层。
雪祁身子猛地一颤,好似突然有一瞬间的清明,想要挣扎着离开她。
姜明舸屈膝,用自己那只受伤的腿去蹭他的脸。
雪祁的脖颈侧一根、一根地爆出青筋。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又扑通一声跌回泥沼里去了。
他颤抖着凑近了她的伤口,然后……重重地舔了一下。
姜明舸又歪倒在沙发上了,抱着抱枕、咬着牙齿,就那么看着半跪在她腿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好像已经完全陷入了奇妙的境地里,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帮她清理伤口上纵横的血了。姜明舸能看到,他的咽喉在滚动,他的耳根在发红,他整个人都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幸福和沉迷,连肌肉都在打颤、隐隐约约地发抖。
她见过他吸别人的血,不是很像这样。
那个时候,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吃潲水饭,姜明舸想到他说不同的人血液是不同的味道……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挑了不太合适的东西给他吃。
可现在,他完全不是那个样子的。
他像是一只猫在吸猫薄荷!真的那种!吸得浑身一个哆嗦、好像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来了、好像每一颗毛孔都完全舒张开了……她从来没见过雪祁这么快乐的时候!
她的腿上传来了一点钝钝的痛、濡湿的刺……还有升腾而起的欢喜和得意。
是的,得意。
她感觉很得意,因为她终于撕开了雪祁的面具。
她老早就想这么做了,雪祁像是一颗包裹着冰雪外壳的夹心糖果,时不时渗出一点糖液,姜明舸一直在好奇地围着他转,时不时上来舔一舔糖液,也偶尔会被他冰冷的外壳给扎疼手。
她好想看看他更里面的一层!
现在,她看到了。
她看到雪祁更里面的一层了……而且他好像比她想象地要更沉迷她。
这也让她觉得飘飘然。
姜明舸轻轻地呼唤他:“……雪祁。”
雪祁茫然地抬起头,看她。
他好像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样,汗津津的,好像有什么又冷又热的逆流正在没有规律地折磨他,让他有点不自觉地在轻轻抽搐。
他的鼻尖上沾着一点血……她的血。
他的唇角也沾着一点血,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红艳艳的,像一颗艳痣,他微微地张开了口,呼出了一口冰冷的气,似乎有点茫然地盯着她,又恬不知耻地探出一点舌头来,把那颗血珠给吃掉了。
然后,他还想要继续。
他好像很饥饿的样子,亦或者是因为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所以不愿意放手。
他又垂下了头,凑近了她的伤口——干干净净的伤口。
姜明舸柔声说:“好雪祁,不准再这样对我了,我的脚踝被你抓的好冷。”
雪祁不动,他陷入了半身的酥麻之中,根本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姜明舸又说:“你再欺负我,我就要把你绑起来了!”
雪祁依然不动,他有点恍恍惚惚地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伤口一寸寸抚摸下来,摸出一点血,又凑过去,吃掉。
姜明舸“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发现雪祁其实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具有侵略性……有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会有点过于直白的险恶,但是几乎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习惯的克制和忍耐。
忍耐已经成为了他流淌在血液中的本能,他甚至有点喜欢这种自虐的感觉。
所以,他现在也是在忍耐吧,他幻想中要对她做的事情让他自己觉得厌恶,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采用这样卑微的姿态来吃她的血。
其实她本来是做好了预案才敢和他这么玩儿的,但现在看来,他骨子里其实是很乖顺的人。
但姜明舸还是说:“猫儿龙!”
一直躲在旁边观察人类玩奇怪游戏的猫儿龙呲溜一声就蹿了出来,在瞬间变成了一条毛茸茸的橡皮绳,把雪祁的脖颈一套,猛地向后拉扯,雪祁不查,被拽着往后拖了两步,跪在地上,
猫儿龙不只是长得像橡皮绳,它是真的可以当橡皮绳来用的——还是精通绳艺与拓扑学的橡皮绳。
它变化姿势,熟练地把他双手朝后拉,套成一个“8”字圈,好像一个手铐一样,把他双手拷在身后。
他还有点怔怔的,似乎还未完全从刚才的事情里走出来,任由猫儿龙拖动摆弄。
此刻,他跪在地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发丝凌乱、双目涣散,如果忽略猫儿龙从他背后探出的那个“想要夸夸”的猫猫表情的话,真的很像是……犯了罪的奴隶。
第26章 26
***
那张冰雪般的外壳好像已完全被融化, 令雪祁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得,湿淋淋的。
脖颈之上,有什么东西在缠着他绕、收紧、像是拉一条狗一样地向后拉, 他茫然地被拖动、挣扎, 然后跪倒、被缚、血脉贲张、连目光都涣散不轻、抖个不停。
你要问雪祁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被快乐给淹没了而已。
鲜血被他的唇舌所卷过,轻盈得好像是某种蛋糕顶端洒下来的洁白糖霜, 他品到了一点甜,带着她的温度。
他是背过她、也抱过她的, 她知道她的温度。
她在用自己的体温来暖着这血……暖着他的……食物。
这认知极大地刺激到了雪祁, 他的理智上应该知道这不是真的, 但他此刻却已没有了理智,本能完全占据了上风, 于是,他立刻就感到了一阵恐怖的快乐顺着他的脊背蹿起来, 像是一股逆流、一条长鞭, 一段火焰。
还像一双手——这双手在腰窝的地方重重一捏,然后顺着他的脊骨、一下一下地捏揉。
他已感觉什么东西要被从皮肉里揉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像条公狗、毫无尊严、就地狼狈不堪。
他……一直很害怕这样。
雪祁并不是纯血吸血鬼,他是从人类被转化过去的,在人类的文学作品之中,这一过程被叫做“初拥”, 旎绮而又充满了暧|昧的幻想。
但实际并不是的, 这个过程很可怕。
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流干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冷得吓人, 他不停地抽搐着,躺在原地等死, 他那个时候很想拥有一件暖的东西,因为他的四肢都已经因为太冷而让他自己感知不到了。
简直就好像变成了人彘。
这感觉太可怕了。
但他永远也不可能重新暖起来了,他永远也不能去吃别的东西了。
在他还是人的时候,其实他对食物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吃什么都行,只要能补充体力。
但当他变成怪物之后,他却永远也不可能再去尝一尝人类的事物了。
他被扔进了一只注满冰水的大瓮,连头都没进去了,吸血鬼的血被注入了他的体内,那时候,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把他扔在冰水里了。
他快烧起来了。
吸血鬼的血就像岩浆一样,一个人的身体被注入岩浆是什么感觉,那他就是什么感觉,他浑身的皮、骨、肉,都要被烧成灰烬了,他好像感觉到了一个个的血泡凸起、又骤然破裂,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好像轻轻一搓就从身体上掉下来了,露出里面猩红的组织。
这太可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恐怖的灼热慢慢消退,从他的四肢上收缩回来,舔过他的胸腹,凝成小小一团厉火,最终凝在了他的咽喉处,像是什么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异物,永恒地燃烧、烧烂他的咽喉再恢复。
唯有鲜血可以令它暂时平息。
人类饿到极致的时候,也会感觉自己烧起来,不过是胃部在烧。
这是具象化的食欲。
他永远都要成为这种食欲的奴隶了!
所以,雪祁一直都很害怕自己失控,在见到姜明舸之后,他就更害怕了。
很简单,这是他辗转多年来唯一想要珍惜的人。
他厌恶自己、也恐惧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生着野兽,他就像是一个与野兽共享身体的人,害怕对方会夺走控制权,去……伤害她,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不过,在遇到她之前的很多年,他就已经在恐惧的驱使下习惯于压抑自己了,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所以,其实他并没有做出什么非常失控的事情,只不过现在他自己还不知道。
现在,他喘得厉害,整个人湿淋淋的跪倒在地,他今天穿的不是衬衫,是最开始姜明舸给他找的那一件贴身的运动T恤。
这衣服已经完全被浸湿了,原本,漆黑而轻薄的面料裹着他的身躯,就已经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此时此刻,衣料好像变得更加沉重了,他的唇角还留有一点水渍,这是因为他刚才用舌头去舔舐粘在他自己唇角的血珠所导致的。
湿淋淋的他、还有唇角的血渍。
这令姜明舸想到了暴雨夜那天。
那天,他去捕猎了,他猎到的是另外一只怪物,他的同类。
但那个时候,他的表情和现在却是不一样的,他好像再喝什么没有味道的蛋白粉一样,是面无表情的。
现在,他抖得就好像是被榨出了灵魂一样。
姜明舸坐在沙发上。
这时候,她也已经从那种过度的兴奋中缓过来了,但脸上还是红红的,眼角有点湿润,怀里紧紧抱着抱枕,在沙发上小幅度地扭了扭,手上用力地连抱枕都要被绞死了。
她故作镇定地翘起了二郎腿,右腿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又渗出了一点血。
雪祁直勾勾的目光立刻就盯住了她的腿。
姜明舸:“…………”
姜明舸心中得意地冒泡泡,却故意做出一副板着脸的模样,说:“有这么好吃么?”
她伸出手,抹掉了腿上的血,放在自己口中,轻轻地嘬了一下。
……铁锈味。
……毫无疑问的铁锈味。
姜明舸立刻把手指拿出来,还有一点血渍留着。
雪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明舸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相当神气,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
她朝雪祁勾了勾手。
雪祁神情恍惚,却急切地凑了过来。
姜明舸欲盖弥彰地说:“你嘴角沾上东西啦……不要动哦,我帮你擦干净!”
她的手指轻轻、轻轻地蹭了一下雪祁的嘴唇。
他的嘴唇在抖,好像是在嗫嚅,冰冷的气息从他的唇舌里被呼出,卷到了她的手指上,让她轻轻地缩涩了一下……但她似乎很沉迷于这种新奇的感觉,手指顺着他的唇蹭过去。
有点……软,像是在蹭碾淡色的蔷薇花瓣。
花瓣之间,却藏着毒蛇。
雪祁毫不犹豫,一口就叼住了她的手指,他不知道此刻到底有没有恢复理智,但他一定是想要报复的——
报复她,令他露出如此丑态。
报复她,令她也同样狼狈好了。
他的獠牙化作尖利的短匕,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手指,就好像那种医院里用来取血的三角针,极尖锐、连痛苦都是尖锐的。姜明舸吃了一痛,立刻就想把手指缩回来,他的牙却在此刻嵌住了她。
钉住了她,令她的动作倏地停住。
他跪在地上,双手反缚,含住了她血滴滴的手指。
他垂着眼眸,像是在舔冰激凌一样,用唇舌施加一种情趣般的痛苦给她。
而他看上去那么……割裂。
他明明看上去那么干净,皮肤那样冷白、发丝那样洁净。
但此时此刻,他身上却突然好像多了一种阴湿黏腻的肉感,轻薄的衣服贴在他身上,他的喉头每滚动一下,衣服下的肌肉就颤动一下,他的双臂都被束缚在身后,但小臂之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在此刻不受控制地重重收缩。
猫儿龙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姜明舸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雪祁骤然停住,好像浑身关节的每一个齿轮都生锈了一样,极其僵硬、极其呆怔地慢慢抬起了头……抬头的时候还没放开她的手指。
姜明舸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醒!”
雪祁扩散如血雾般的迷蒙双眸缓缓收缩,如梦初醒。
姜明舸委屈:“你把我的手指都咬破了!”
雪祁仍未完全回神,但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松了劲,姜明舸“呲溜”一下,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指收了回来。
手指有点刺痛、有点红肿。
猫儿龙猛地往后一扯,雪祁跌在了地上,侧着身子半蜷,像是一个刚刚溺水被捞上来的人,不住地喘|息着。
姜明舸趁机离他远了一点。
她发现自己的确小看了她的血对于他的吸引力,如果再不停止的话,她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超出她控制范围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对猫儿龙说:“好猫猫,你把他拖到浴室里去,放水洗个澡嘛。”
猫儿龙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然后身体再一次坤长,把整个上半身都探出去,用两只短小的前爪在地上拼命扒拉,把沉重的雪祁给拖走了。
姜明舸:“…………”
姜明舸觉得有点对不起它……
但她现在是不能再靠近雪祁了,雪祁现在还没恢复理智,还是一只只想着吃饭的狼狗,听话,但没那么听话……知道不能太伤害她,却失去了廉耻之心。
她赶紧转身上楼,给自己处理伤口。
洗澡是不洗的,用干净的湿毛巾擦一擦好了,然后再用绷带裹一裹,伤口很细,也很浅,大约明后天就能结痂了吧。
处理完之后,猫儿龙也回来了,累出了一身虚汗,从油光水滑的漂亮大猫猫变成了一张潦草的猫地毯,瘫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喵喵叫起来。
姜明舸赶紧去安慰猫猫。
安慰完猫猫,她就想雪祁现在怎么样了。
于是发消息戳一戳他。
雪祁没回。
姜明舸有点心虚,没敢继续狂轰乱炸。
第二天再说嘛——她这样想到。
第二天,她在早上九点十分自然地醒来,洗漱结束,下楼准备吃早餐——往常的这个时候,雪祁已经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了。
结果今天……桌子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但是地上有东西——金枪鱼猫饭。
猫儿龙:(—ω—)
猫儿龙:(>OωO<)!!
猫儿龙猪突猛进,冲过去吃!
是……是给喵的!是给喵的猫饭!
姜明舸:“…………”
姜明舸:“………………”
姜明舸呆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豪华猫饭,在看一眼空荡荡的餐桌。
……雪祁生气了。
雪祁生气了!雪祁罢工了!雪祁不仅罢工,还只给猫儿龙吃饭、不给她吃!!
啊啊啊!
第27章 27
***
姜明舸:“…………”
猫儿龙:“哼哧哼哧!”
姜明舸:“………………”
猫儿龙:“哼哧哼哧哼哧!”
姜明舸:“不准在我面前吃得这么大声!”
猫儿龙的脸完全怼进了饭盆里, 从喉咙里发出快乐的猪叫声,它贱兮兮地抬起眼,很慢很慢地朝姜明舸眨了眨眼, 长长的尾巴优雅地从这头扫到那头、又从那头扫到这头, 在姜明舸的小腿上来回地蹭动着, 似乎在撒娇的样子。
然后……它继续一头拱进了饭盆,吃得更大声了!
姜明舸:“你就是故意的!”
猫儿龙:“哼哧喵哼哧喵!”
姜明舸:“…………”
姜明舸双手一抱, 饿着肚子,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进厨房, 开冰箱, 搜寻食物。
自从雪祁接管厨房之后, 她除了往冰箱里添东西以外,都很少过来搜寻食物了……
冷冻层里有一包冻得硬邦邦的吐司片, 姜明舸把它拿出来。
猫儿龙蹭着它的饭盆过来了,蹲在厨房门口继续吃——这个贱它是非犯不可的。
猫饭很香——那当然啦, 雪祁做的饭哪有不香的道理。
吐司片冷冰冰, 硬邦邦。
其实,吐司冷冻是为了防止面团老化的正常保存手段,拿出来放在吐司机里烤一下,表皮脆脆、内里柔软,和刚烤出来的面包都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对比就很强烈啊, 猫儿龙有香香的热饭可以吃, 她就只能吃冷冰冰的吐司。
姜明舸悲从心来, 板着脸烤吐司、板着脸吃吐司, 板着脸摸了摸猫儿龙的头……对方“噌”的一声抬起头来,吃的脸上都沾上了金枪鱼泥, 姜明舸的脸就板不下去了,噗嗤一声笑了。
猫儿龙扭捏地叫:“喵喵!”
姜明舸中气十足地叫:“喵喵!”
她很快把自己调理好了,吃完早饭,就打算去找雪祁,好好地顺一顺他的毛!
今天一个早晨,雪祁都没有出现。
这个时候,他应该待在地下室里。
姜明舸偶尔也会去地下室找他,最开始,他在地下室里都是靠坐在墙角处发呆,谁也不理会,好像是个没开机的机器人一样。
后来,他就稍微放开了一点,知道自己找事情做,给自己打发时间,姜明舸家的书柜在二楼,但是一楼放着很多以前外婆收拾起来的报刊杂志,他就自己翻着看……姜明舸上次过来骚扰他,正好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在翻那本《总裁你别怕》。
那天,逝去的回忆忽然殴打了姜明舸。
姜明舸的脸在瞬间涨红了,尖叫着冲过去,把书抽走了。
雪祁当时的表情很奇怪。
那个时候,姜明舸以为他是在心里默默嘲笑自己……当然啦,看这种书好像的确有点值得嘲笑,她很羞耻地走掉了,又为了证明自己其实也看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书,就把自己的那些专业书籍扒拉扒拉,分给雪祁看了。
但是现在,她突然福至心灵,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子的!
他那个奇怪的表情,并不是在嘲笑她。
他的身体似乎紧绷了一瞬,整个人僵硬了一下,一动不动,连手指都僵住了,无法紧紧地捏着书本。
还有,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因为她太羞耻了,所以即使注意到了,也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这反应明明就和昨天他舔她小腿上的血之前差不多……
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很羞耻很激动,所以血液变得更美味了么?
姜明舸揉揉脸,又嗅了嗅自己。
除了沐浴露的桃子味,什么都闻不到。
腿上的伤也好好的裹起来了,她自己反正是已经闻不到血的味道了。
可是,她是她,雪祁是雪祁。
她闻不到,可雪祁却闻得到,他是非常敏感的人……他一定是在生气自己昨天晚上非要逼他失控。
他害怕伤害她呢……
这么想着,她的脸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外头又下起了雨,今年是个多雨的夏天。
猫儿龙吃饱喝足,十分惬意,打了个小小的雷嗝,翻着肚皮躺在饭盆旁边,四只爪爪都在快乐地扒拉,慢慢慢慢地,它的身体离开了地面,浮在了半空之中。
猫儿龙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猫儿龙:(—ω—)
它努力地坤长自己的小短腿,试图做出仰泳的姿态。
但它似乎只能把自己的身体坤成长长一条,却没办法连带着腿一起坤长,过于短小的爪爪无法胜任仰泳的工作,它又慢慢地往下掉。
猫儿龙不服输,四只爪爪都刨出了残影。
姜明舸还在笑,心情显然变好了不少,顺手托住了它,看见它的胡子上沾了一点金枪鱼泥,她顺手抽了一张帮它擦干净。
猫儿龙眨眨眼,嘴里发出感激的喵喵声。
姜明舸冲它超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手一松。
猫儿龙“啪叽”一声掉地上了。
猫儿龙:(>O△O<)
姜明舸:“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超大声,走了。
猫儿龙:“…………”
猫儿龙盘成了一团,爪爪在空中虚空索敌,嚯哈嚯哈地打了两拳。
姜明舸冲回屋,翻出了自己几百年不用的香水,朝身上猛喷了好几下,用力嗅了嗅,直到觉得这味道应该能把伤口渗出来的血的味道给完全盖住,她才满意。
就是味道有点太重了,她感觉鼻子不太舒服。
姜明舸抽抽鼻子,悄咪咪地下楼,悄咪咪地摸到地下室的门。
她的动作是很轻很轻的,但是,雪祁的五感又是何其敏锐?
他就坐在屋子里的沙发上,手里捏着本书,面无表情地盯着看。
但是实际上,在楼梯口她的声音响起来之前,他手里的书就已经很久都没有翻动过了。
他只是机械地摆出了这个动作而已,就像他从前坐在墙角处发呆一样。
楼梯口有声音响起,像猫咪的肉垫落在地上一样轻巧。
雪祁倏地抬头,目光盯住了门口,脸上却仍然没有一丁点的表情。
姜明舸下楼,靠近,她身上的味道当然就顺着门的缝隙钻进来了,好像一条条蜿蜒的小蛇,嘶嘶嘶地靠近他、就要上来纠缠。
雪祁突然皱了一下眉。
……她身上那股蜂蜜的甜香味当然还在,但被什么香过头的东西给遮掩的四不像。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盘恐怖的蜂蜜辣椒炒青菜。
她走到门口了,似乎准备推门进来。
雪祁就在这一瞬间动了,动得非常快。
他在一瞬间就把书倒扣在桌面上了,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已经不在原地了。
姜明舸“吱呀”一声推门进来。
里面是亮的。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无法吸纳自然的光源进来,即使是白天,也常年开灯,顶灯很亮,后来雪祁住在这里之后,姜明舸还去安装了一圈灯带,增加了更柔和的灯。
此刻,就是灯带亮着。
雪祁在……睡觉。
他背对着姜明舸,侧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头发散落下来,溅在枕头上。
姜明舸:“啊!”
她第一次看到他睡觉。
姜明舸轻轻地叫了一声:“雪祁。”
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于是凑近了去看他。
雪祁的双眸阖着,佁然不动。
他的睫毛其实是很长的,扇下来的时候,会令人联想到蝴蝶的翅膀,这双眼睛其实生得很好看,但过于挺直的鼻梁与利落的下颌线却又冲淡了双眼的绮丽,让他看上去冷漠极了。
而且,他的双瞳是属于野兽的竖瞳。
姜明舸很喜欢。
雪祁是由极其强烈的黑与白构成的,他白得苍而惨、冷得硬而远,发丝又太漆黑,明明生得很高大精壮,但是因为这种极致的黑与白的对比,让他有时候看起来很像是从水底钻出来的、阴湿的男鬼。
她喜欢他的眼睛,很艳丽,垂下眼睛的时候,她能看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眷。
姜明舸:“……白雪公主。”
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白雪公主啦——白得像雪、黑的像檀木、红的像血,虽然不是嘴唇红。
她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又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耳后露出来的那颗浑圆的小痣。
耳后是很敏感的地方,而雪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加敏感。
他的呼吸声忽然就颤了一下,好像被人玩|弄了。
可是,即使是被玩弄,也是他所允许的,他就躺在这里装睡,即便她伸手触碰了他,也没有躲开……或者叫她滚。
他是很喜欢被她抚摸的。
姜明舸伸手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看见了一条正在新鲜愈合的伤口。
果然……
他昨天晚上吸了她的血之后,回来就用匕首给自己又来了两下。
姜明舸气闷地说:“你再这样,我就要没收你的刀!”
雪祁依然闭着眼,好像真的睡着了,一动不动。
姜明舸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腰侧的伤口,问:“你痛不痛呀……?”
他的小腹上骤然迸起了青筋,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姜明舸有点得意地笑了,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我知道你醒着,不准不理我!”
雪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翻过身来,抿着嘴唇,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一副等着她先开口解释的样子。
果然,他生气了。
可是,他一看就是一副很好哄的表情啊。
第28章 28
***
雪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双手合十, 放在胸前,十分端庄地平躺在姜明舸面前——如果不是他的双眸是睁开的、他的胸膛还在均匀地起伏呼吸着,他现在这幅样子……一定很适合躺棺材。
……啊, 吸血鬼躺棺材, 感觉十分合适。
此时此刻, 雪祁正冷冰冰地瞪着姜明舸。
她就蹲在他的床边儿,双手搭在床沿上, 下巴搁在手上,仰着头看他, 这样子, 她的眼尾看起来就有点下垂了, 显得既无辜、又有点心虚,又轻又软的。
昨天晚上, 她被取了血。
在小腿上、在手指上。
说实话,雪祁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 立刻就能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她用她的小腿去蹭他的脸, 血就顺着她的腿往下滴,伤口是平滑的,她的皮肤是瓷白的,可是,伤口周围,她的皮肤有一点发红、发烫。
他就让那一点皮肤变得更红、更烫……也更痛。
……用舌头。
浸透她的伤口, 让伤口一遍一遍地被舔舐, 让她的嘴巴微微张开, 呼吸在唇齿之间一来一回, 乖得很。
他那时候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但是事后却回忆的这样清楚……他能回忆起她皮肤的触感、她有点缩涩的腿、还有绷起的脚背与被他咬穿的手指。
他吮着她手指的时候, 她似乎很大声地倒吸了一口气……应该很痛吧。
……活该!
雪祁这样恨恨地想到。
她是在信任他不会下手么?还是单纯只是好奇他会对她的血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以雪祁对她的了解来说……大概是后者。
她就像一只破坏力惊人的猫咪,眼睛滚圆、舔着爪子,四处扒拉令她感到好奇的东西。
……她大概是对他很好奇的。
对他的身体好奇、对他的过去好奇、对他冷漠的时候好奇、也对他失控的样子好奇。
……小坏蛋。
此时此刻,这小坏蛋就在他床边,有点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想要拉一拉他的手指,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于是就伸手轻轻地拉了拉他垂下来的一缕发丝。
雪祁抿着唇,冷冷地盯着她,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姜明舸乖巧地说:“雪祁,我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这种时候,破冰话题一定不能是“雪祁,我中午想吃XXX”……她又不是那种读不懂氛围的傻X直男,没话找话到要使唤对方……这种话说了对方一定会更生气的!
她的目光还放在他的腰侧。
腰侧的皮肉实际上很敏感的,拧一下腰侧、一定比拧一下胳膊要疼的多。
但是,他用匕首在这里自虐……就在昨天晚上。
姜明舸都几乎能想到那是什么情景。
他是个负罪感很深的人,也是个自我厌恶很深的人……不如说,正是因为他在深深地自我厌恶,所以才会产生那么大的负罪感。
他想抱她,但他会因为想抱她而感到讥讽,认为自己不配。
他被她身上的味道所吸引,也会因此而产生深深地负罪感。
他认为自己是个很坏的人。
但在姜明舸看来,他根本不坏。
雪祁是很温柔的人呢……她生理期的时候,他会顶着那种气味的诱惑,把她的午饭放在门口;他背着她的时候,也会因为错过了冰激凌店而走回头路。
这是咒印的功劳么?绝对不是的。
姜明舸能看得出雪祁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利用咒印令他屈服,那么,他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去对待她。
他会带上桀骜不驯的面具,诱使她一次又一次地使用咒印,直到榨干她的生命力,他固然会再换一个主人,但那又如何呢?起码在此刻,他认为自己完成了复仇。
姜明舸没有用咒印,姜明舸更有耐心、也更柔软一点,所以他也露出了自己更柔软的一面……只对着她露出。
雪祁是很温柔的人,也是习惯忍耐的人,他是舍不得伤害自己的,所以昨天即使失去了理智,也没有做更过分的事情。
他还为此又伤害了自己。
姜明舸有点心疼,盯着他腰侧的伤口看,雪祁冷冷地瞧着她,并没有开口,沉默地伸出手,把她撩起来的衣服下摆又放回去了。
姜明舸:“好不好嘛~~”
姜明舸:撒娇.jpg
雪祁:“不好。”
姜明舸:“…………”
冷冰冰、硬邦邦的。
姜明舸下意识地就想说:那你渴不渴、饿不饿嘛……然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暴雷话题!
可是!中国人在闹完矛盾破冰的时候,一般都是问“吃了没”“吃不吃”的啊!
……可恶的吸血鬼。
姜明舸只好放弃“顾左右而言他”式的认错方式,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嘛……我错了。”
雪祁冷冷地盯着她。
姜明舸觉得他会问她错哪儿了。
但他没有。
雪祁一动不动,连眨眼的频率都很低的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忽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盯着天花板,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不该离我这么近。”
姜明舸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他的床沿上,超级果断地说:“不要。”
雪祁:“…………”
雪祁的目光又冷冷地凝注在了她的身上,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匕首一样、薄而利。
但是,姜明舸已经很习惯顶着这样的目光了。
他刚刚出现的时候,本来就喜欢用这样的目光去看她……像是要把她喝退一样。
……就和现在的目的一样。
姜明舸撇了撇嘴,伸出手,歪歪头,拨弄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又忍不住冲他笑了笑,说:“可是,我要是不理你了,你会伤心的啊。”
雪祁一怔。
她就像是个吃到糖果的小姑娘一样,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不会么?”
答案是会。
……他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
明明很喜欢被她抚摸的感觉,却希望她永远也不要来抚摸他。
明明很享受被她依赖的感觉,所以才逐步接管了她的生活,但却整天都冷着一张脸,神出鬼没,即便她就在这里,也会把她推开,说什么“你不该离我这么近”。
雪祁默然,雪祁只好承认她说得对。
姜明舸说:“我去拿医疗箱,你就躺在此地,不要走动哦!”
说着,她就呲溜一声钻出门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雪祁果然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姜明舸:我就知道.jpg
姜明舸又坐在了他身边,轻轻地撩开了他的T恤下摆,他的身体随着这动作又紧缩了一瞬,但忍着没有动作。
姜明舸垂下眸,帮他清理伤口。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清理的,他的身体愈合能力强,她知道他对自己下手从来就没轻过,但过了一夜之后,伤口愈合大半,只有表层还留着痕迹。
所以,姜明舸其实就是不停地在摸摸他而已。
雪祁:“…………”
雪祁:“………………”
雪祁紧紧地闭着嘴,板着一张死人脸,一动不动。
姜明舸:“你就是仗着自己恢复的快所以为所欲为!”
雪祁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姜明舸突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你来,伤口不会愈合。”
姜明舸一愣:“什么?”
雪祁定定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的身体会记住你。”
姜明舸脸上一红:“真……真的么?”
雪祁:“…………”
姜明舸:“…………”
雪祁:“………………”
姜明舸叹了口气。
她轻轻地捏了一下他腰侧的皮肉,好像很苦恼地说:“可是,我舍不得啊。”
雪祁怔住。
这明明只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话,言情小说里常有、生活中也并不少见,但雪祁却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这样说。
姜明舸的声音软乎乎地传来:“雪祁这么好,我才舍不得伤害你呢。”
雪祁依然如坠梦中。
他有点怔怔地重复:“……我,这么好?”
姜明舸笑了,说:“当然啦,我就觉得你最好,别人都比不上你好。”
雪祁垂下的手忽然紧紧地攥住了床单。
——明明是一句又轻又软的话,却像是一条鞭子一样,重重地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浑身都生出了一种剧烈的反应。
姜明舸又开始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才从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之中走了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沙哑地、故作冷淡地说:“我不好,我要是真的好,昨天就不会那样对你。”
姜明舸又小小地拧了一下他的腰侧,说:“昨晚是我故意的啦!哈哈哈,傻瓜。”
雪祁:“…………”
姜明舸:“…………”
雪祁的双眼又开始发射死亡射线——不过是情感很复杂的那一种。
姜明舸老老实实地垂着头。
雪祁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一切言语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以后不要再……那个样子了。”
姜明舸点点头,答应得很干脆:“好。”
雪祁:“…………”
雪祁盯着她。
因为这家伙的表情分明在说:我错了,下次还敢!
第29章 29
***
姜明舸一直都是这样的。
打从第一次见面时, 她就是这样了,快快活活地来、开开心心地走,一副游刃有余、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样子, 由着她的心意, 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定了性。
然后, 他就真的顺着她定好的性这么一路走过来了。
她很娇小的。
雪祁这样认为。
——但其实,姜明舸在女孩子之中一点也不显娇小, 她净身高一六八,穿上鞋子就一米七了, 又因为格斗和锻炼而显得格外修长有力。
可是, 雪祁太高大了, 所以他的影子能完全把她淹没,让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所以他觉得姜明舸很娇小。
可是, 她很有主意,她会把她想做的事情都给做到。
而他是……顺着她的那个人。
不是故意顺着的, 他只是不知不觉地就顺着她安排好的道路走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是被安排的那一个。
但这令他感到很……舒服,因为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安排过自己,他只能被别人安排,这么长的时间下来, 他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惯性。
所以, 他实际上是管不了她的, 即使她乖乖地认了错, 看上去像是一只犯了错、耳朵变成飞机耳、浑身毛毛都在抖的大猫咪,他也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他只好冷冷地看她。
姜明舸说:“雪祁, 说话嘛。”
雪祁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姜明舸又推了推他。
雪祁依然不肯说话。
姜明舸就开始抓着他的头发,开始编小辫子玩——看起来,如果雪祁打定主意不理她,那她就打算把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这里,不给雪祁搞一个满头小脏辫不罢休!
雪祁冷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十分端庄地躺在床上,直到他的第三条小辫子开始编的时候,才张了张口,说:“怪物很危险。”
姜明舸手上停下了动作,斜眼看他,说:“雪祁也很危险么?”
雪祁猩红的瞳孔钉死了她,慢慢、慢慢地收缩着,说:“……你不会想知道。”
她真的很信任他。
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幻想有多么的肮脏。
她不知道,他昨天才刚刚品尝过她的血,今天,身体就已经开始不满足了,其实他一点都不饿,但是他就是这样的贪婪。他甚至不满足于从她的小腿上取血,想要试试更加……令他兴奋的地方。
脖颈、心口、还有大腿。
他想看她害怕的样子,或者更兴奋的样子。
她的身体如果在发抖、在发烫、在涌起不知名的可怕逆流,血一定会更甜的。
的确如此,雪祁有过体会。
所以,传说中的吸血鬼伯爵们才会如此热衷于酷刑么?比如说著名的“穿刺公”弗拉德三世。
但“穿刺公”本人到底是不是雪祁的同类呢?那他也不知道,他也没活这么久,弗拉德三世生在中世纪,雪祁顶多活了两百来岁而已,他出生在港口城市,“吸血鬼”这种怪物其实是随着远洋大货船进来的。
所以,雪祁对他这个物种(?)都没什么详细的了解,毕竟他都不是原产地出来的……而且被制造出来的当天,就被打上荆棘玫瑰的烙印了。
只是长久的异类生活,让他也累积了一点别人用不上的秘密知识。
比如说,人类在激动的时候,味道会变得更浓郁一点。
当然了,浓郁并不等于好吃,像姜明舸这样的浓郁起来才美味呢,至于那个男的(他管李文敏的前男友叫那男的),本来闻起来就像潲水,一紧张一激动,就像是大夏天发酵了三天的潲水了。
雪祁当时:“…………”
雪祁当时还冷冰冰地对那男的说:“别紧张。”
那男的:“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啊!”
他被雪祁掐晕了。
雪祁继续:“…………”
所以,吸血鬼也不好当啊。
可能也正因为潲水饭实在是太难吃了,所以他吃过之后闻到姜明舸身上的味道,才会那么激动。
姜明舸拉了拉他的小辫子,把他重新拉回到了此时、此刻的这个场景之中。
姜明舸不满:“想什么呢?神游天外。”
雪祁:“…………”
雪祁问:“中午想吃什么?”
既然两个人已经重归于好了,他接管起来的事情,当然要接着接管。
而且,昨天晚上,他发现一件很细微的小事。
——她出门喝了葡萄果汁。
她吃起来从蜂蜜蛋糕变成了葡萄味的蜂蜜蛋糕,虽然说,这葡萄味淡的不成样子,要细细品尝才能尝出。
但他恰恰好,真的很细致的品尝过了。
这让他觉得把她入口的食物都接管起来,变成了一件很私密,很……刺激的事情。
姜明舸歪歪头、眨眨眼:“不生气了?”
雪祁面无表情地说:“我取了你的血,我生什么气。”
姜明舸说:“那我是什么味道的!香不香啊!”
她立刻就来劲了!
本来,她就很好奇这个问题的嘛,眼看雪祁不生气了,她立刻就开始从顺毛撸的状态变成了逆毛撸。
雪祁:“…………”
雪祁冷冷地看她。
姜明舸乖乖地低下头,玩儿自己的手指头。
但她的眼睛却朝他瞟了过来,嘴角还向上勾一勾,颊边又出现了她标志性的那一双小酒窝。
雪祁:“…………”
雪祁觉得她现在这个眼神有点贱兮兮的,很像……对,就是很像猫儿龙,像猫儿龙暴雨时跑出去游泳,回来之后把他圈在中间、用力抖水的样子。
猫儿龙是水生生物(?),雪祁和它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知道,它其实一点都不讨厌皮毛沾水的状态,之所以要狂抖自己,把水全甩他身上,就是因为这个贱它非要犯!
这个时候的姜明舸就和猫儿龙很像。
这就是宠物类主么……
但是话又说回来,似乎、好像……她也是他的主人。
雪祁:“…………”
雪祁不觉得他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姜明舸又拉了拉他的小辫子,催促道:“我是什么味道嘛?我好好奇啊!快告诉我!”
雪祁:“…………”
雪祁紧紧地闭着嘴。
姜明舸眯起了眼:“难道你已经忘掉了?”
雪祁缓缓地眨了眨眼,又缓缓地点了点头——非常的没有诚意。
他不是很想和姜明舸交流这件事,他会觉得很……羞耻。
姜明舸叹了口气,说:“既然忘掉了,那也没办法。”
雪祁偷偷松了口气。
姜明舸立刻又不怀好意地说:“那你要不要再闻闻,再闻闻?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一边说,一边还朝雪祁这里拱。
雪祁:“…………”
雪祁冷着一张脸,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姜明舸:“?”
雪祁一边出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香水味。”
姜明舸:“…………”
姜明舸不满地说:“你敷衍我!”
她跟着雪祁一起出门去了,准备继续缠着他玩。
但是雪祁似乎很清楚她的打算,所以直接就躲进了厨房,面色很阴沉地拿起了菜刀,大有一种姜明舸再过来挠他就剁她爪子的架势。
不过,他是为了给姜明舸做好吃的。
……她正饿着呢。
她昨天填饱了他的肚子,今天他却因为生气让她饿着,仔细想想,雪祁觉得很愧疚。
姜明舸从厨房外探头出来观察雪祁,快乐地挠了两下厨房门。
雪祁干活,利落认真。
雪祁做饭,超级好吃。
他翻出了半包吐司——早上姜明舸吃了两片之后忘记放回去了。
没关系,直接拿来用。用牙签在吐司上疯狂戳洞,浸透蛋奶液,然后在锅里用黄油煎到略带焦黄,出锅时在表面撒上一层白砂糖,利落一翻面!
锅里发出了美妙的滋啦滋啦声。
一份带着焦糖脆壳的法式吐司就做好了。
这其实是一种剩饭的智慧,就和中国人会把吃不完的馒头裹上蛋液下锅炸一个道理。
而且做起来很快,味道很美妙,适合拿来投喂嗷嗷待哺的小姜。
小姜果然超级开心,端走盘子就去吃了,再也不缠着他问“我香不香、香不香”了。
接下来就慢慢做吧。
这一天的中午,姜明舸的午饭就非常丰盛了。
脆脆酸酸甜甜的糖醋里脊、看起来很简单其实调料很有心机的黄油柚子醋煎杏鲍菇、冰冰甜甜的蜂蜜番茄冰沙、还有用红酸汤来烫的黑鱼片!
全都是她超喜欢的!
姜明舸:(*^▽^*)
姜明舸:ε==(づO▽O)づ
雪祁铁面无私地躲开了扑上来的姜明舸。
猫儿龙比姜明舸还开心得多,大概是因为早上雪祁的区别对待,让它觉得自己现在在雪祁这里翻身做主人了,所以这顿饭毫无疑问是给它的!
而且放桌上了耶,这是让它上桌吃饭的意思!
猫儿龙满意地直乐:“喵喵!喵喵!喵喵喵喵!”(雪祁!雪祁!大大滴好!)
它傲然跳上餐桌。
然后被雪祁提起来扔下去了。
猫儿龙:“…………?”
猫儿龙不死心,继续跳上餐桌。
然后又被雪祁提起来扔下去了。
猫儿龙:“…………”
猫儿龙:“………………”
猫儿龙终于明白,这桌菜没它的份!!
猫儿龙:怒发冲冠.jpg
它愤怒地尖叫起来,对着雪祁一顿狂挠……结果并没有留下一丁点伤痕。
可恶!石头人!
第30章 30
***
猫儿龙呜呜咽咽、委屈异常, 冲着雪祁一顿呲牙。
雪祁面无表情、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伸手又把它扔出去了。
之所以是目不斜视的,是因为他就坐在桌子对面, 双手抱胸, 看姜明舸吃饭。
她的嘴唇是很柔软的。
……一定很柔软的吧, 其实他没有碰过。
一点蜂蜜番茄沙冰的汁水滴在了她的嘴唇上,然后, 她的舌头轻轻探出,一舔一卷, 清理地干干净净, 让嘴唇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令人遐思无限的水渍。
她冲雪祁笑了一下。
雪祁的腰腹就突然抽紧了一下。
他陡然之间发现, 其实,即使是在他食欲满饱的时候, 姜明舸的一举一动仍然能令他生出一种极不明智的激动。
……他这幅身体就极不明智,这是野兽的躯体、是怪物的躯体, 唯独不是一个人的躯体。
以前, 他极其厌恶。
现在,他却对自己的身体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因为……她在欣赏。
她抚摸他的皮肉时,毫无疑问是欣赏与爱惜的。
雪祁身子有点僵硬,忽然别开了目光,不肯再看姜明舸了。
猫儿龙:“…………”
猫儿龙慢吞吞地爬回来。
猫儿龙看看雪祁、看看姜明舸, 再看看雪祁、再看看姜明舸, 似乎明白了什么深奥的内幕, 露出了一种“宇宙猫猫”的奇怪表情, 半懂不懂,高深莫测。
它又慢吞吞地走了。
过了一会, 它叼了只被玩的缺胳膊少腿的大蜈蚣,丢在雪祁的身上。
雪祁:“…………”
姜明舸:“…………”
雪祁:“………………”
姜明舸:吓飞.jpg
姜明舸差点吓炸毛!
要说猫儿龙还真是只有良心的喵,知道自家姜姜害怕大虫子,所以没往姜明舸身上扔,泄愤都只冲着雪祁去泄!
新住民!新住民!大大滴坏!
雪祁:“…………”
洁·雪祁·癖:“…………”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把蜈蚣的碎片扔进垃圾桶,然后钻进浴室洗澡去了。
姜明舸又不害怕了,发出了快活而大声的笑,猫儿龙凑上来要和她亲亲贴贴,因为刚刚用嘴叼过大蜈蚣而被残忍拒绝。
猫儿龙:“喵……呜……”
雪祁去洗了个澡,目的是为了压住刚刚他看着姜明舸嘴唇时,生出的那种不知名的奇异激动。
一个正常的人类在此刻应当是气血涌动、血管舒张的,雪祁也感到自己的气血在涌动,但他似乎并不能用冷水去冲洗——他的体温本来就是冷的,冷水只能让他感觉怡然。
他不是很想要怡然。
于是,他拧开了热水,用热水去烫自己。
但似乎也没什么很大的效果,因为洗澡水的温度被固定在了41度,41度的水并不会让他觉得很痛苦。
他垂着头,盯着看了很久,最后草草洗过,把自己弄干净,穿上衣服,躲回地下室了。
姜明舸:“?”
不是不生气了吗?
她嗷呜一下,吃掉一口黑鱼片。
吃完饭之后,她就上楼去看书赶作业了——她快开学了,学姐谈楚又发了一次消息,问她读书笔记做的怎么样了。
姜明舸:“…………”
现在就写!
下午,吃了汉堡,不是在外面买的那种,是家里自己做的。
做汉堡其实一点也不难,因为中间的汉堡肉是直接买的半成品、煎一下就能吃,西红柿和生菜就不必说了,酸黄瓜也是买来的,值得一提的是,灵魂的汉堡面包,是雪祁自己烤的。
她嘬干净了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因为牛肉肉饼真的很多汁。
雪祁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避着她。
姜明舸问:“我身上的香水味好不好闻?”
雪祁:“…………”
因为他今天说她是香水味的么?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出“好闻”两个字,但他大概并不习惯说违心的话,所以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姜明舸左右嗅了嗅。
她香水喷的很重,就是为了掩盖伤口所散发出的血腥味,不想再刺激到雪祁,所以故意挑了一瓶自己没用过的香水,是很浓的女香,味道都有点冲鼻子。
香水是以前追她的一个男生送的。姜明舸又漂亮、又快活,其实有很多人追求过的。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有点讨厌这个香水了,因为她喷的太重了,鼻腔里全是那股味道,连她最喜欢的番茄冰沙,都感觉没有之前好吃了。
看起来雪祁也不喜欢,而且他的五感比人类要灵敏好多呢……是不是会闻到更加浓郁的味道?鼻腔会不会感觉不舒服啊?
大概只有猫儿龙不嫌弃了,还上赶着要用叼过蜈蚣的嘴巴和她亲亲贴贴……
大……大可不必!还是嫌弃一下吧!
她双手托腮,说:“雪祁也不喜欢?”
雪祁:“…………”
高大的吸血鬼别开了目光,含糊地说:“……没有。”
姜明舸“噗嗤”一声笑了,说:“你一点都不会撒谎,你知不知道?”
雪祁闭上了嘴。
姜明舸说:“你一撒谎,就不敢看我。”
雪祁心想:……不是的。
他不是一撒谎就不敢看她,而是,他一觉得羞耻、一觉得无法面对她的时候就不敢看她了。
以前,他面对其他主人的时候,撒起谎来根本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香水的味道很讨厌,他不喜欢,因为遮住了她身上原本的味道。
这样的话,他实在说不出来。
雪祁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眸光闪了一下,仍然闭着嘴不肯说话。
姜明舸却没有要继续为难他的意思。
她的嘴角忽然忍不住勾起来,说:“雪祁,看我。”
雪祁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又开始觉得有点羞耻了,但还是很听话地乖乖抬眸,面无表情地把目光重新凝回她的身上。
姜明舸凑近了他。
下一秒,他的鼻梁上就架上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雪祁看到了,他没有躲开。
姜明舸喜欢打扮他,他也并不讨厌被他打扮,这也是打扮里的一环。
她很兴奋的样子,饶着雪祁转了好几圈,又把他拉起来,推着他去镜子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的确很喜欢这么干,每次打扮完他之后,都是这个流程。
雪祁洞悉了她的想法,却并不自觉主动,好像完全没这个意识似得,等着她来拉起他、推着他走。
雪祁是可以照镜子的。
在最开始的吸血鬼传说之中,吸血鬼是无法不经过主人同意而进屋、也无法被镜子照出身影。不过,大约是因为雪祁不是纯血的原因,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镜子立刻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塞满了。
雪祁抬眸,就立刻看到了自己。
西装裤、垂质的黑衬衫,扣子从第四颗开始系,露出了苍白的胸膛,一道淡色的伤疤自他的右胸往上,被衣裳遮得若隐若现。
他的头发高高束成马尾,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的眼镜。
老实说,他的身形太过高大,其实与金丝边眼镜这种代表着理性与禁欲的单品不是很搭……
但是他的气质是很奇妙的。
他虽然长得苍白|精壮,但或许是因为过于苍白,那种像是玉质的冷色反而让他呈现出了一种无机质的雕塑感,像是无心无情,像是完全不了解人类的爱恨和欲|望,甚至会让人觉得,用人类的爱恨与欲|望去对待他,是一种亵渎。
所以,他的身上才会有那么多伤疤吧。
其实,人类是有施|虐|欲的,这是人性的幽微之处,碰到一个完美的雕塑,就会想着去摔碎他。
大约,那些人都是想看雪祁血淋淋颤抖的模样吧。
姜明舸无法说她自己是个圣人,因为她本身就很坏心眼。
她也想破坏雪祁,让他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但是……她也很珍惜他。
雪祁果然怔住了。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看。
镜子里的自己……带上了眼镜。
镜片之下,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浅淡、很漂亮,是阳光的颜色,也是……人类的瞳孔。
……不是竖瞳,不是猩红。
他现在看上去……更像一个人类了。
姜明舸仰着头看他,双颊边又荡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喜欢么?”她说,“我特地找狐狸做的哦,给你的礼物。”
——是找幻术大师狐做的,之前,幻术大师狐就帮她家改造过院子,可以让猫儿龙自由自在地在院子里漂浮游泳而不吓到邻居。
眼镜也是一样的,虽然说,雪祁的眼睛可以通过美瞳来遮掩,但问题是他的眼睛是有光的,在暗的地方,就会看起来有一种无机质的、冷冰冰的暗红光,她也不知道美瞳到底能不能遮住光。
狐狸一家人真是太博学了!
雪祁张了张嘴,迟疑地道:“你……”
姜明舸打断了他,她知道这个时候,雪祁又会开始下意识地拒绝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接受好意的。
姜明舸立刻说:“伪装了就可以出门啦!雪祁,晚上陪我出门玩嘛,我们去挑香水,挑你喜欢的香水,好不好?”
不好,雪祁在心里想。
……什么样的香水都比不上你的味道。
但是,他没有这样说。
他深深、深深地望了姜明舸一眼,沙哑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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