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图什么


    贺徵朝昨夜一直没阖眼, 来回帮温知?禾清理呕吐物不下五次。垃圾桶里堆满了她换下的衣服,那本记事本还在最下方。


    现在市面上有不少记事用的APP, 但温知?禾习惯拿本子记,光是印象中,贺徵朝就记得她有五本同一系列的本子,这?是她写?满以后新?用的第三个。


    理智告诉他,不能随意?擅自丢弃温知?禾最重要的本子,所以他躬身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将奥斯汀的那一页联系方式单独撕碎。


    既然联系方式还在, 那么他们一定是今天刚认识;温知?禾的字迹他认得,是很圆润可爱的字体, 显然这?串号码是那个男人自己写?下的。


    李花, 李花。


    除了号码和英文名, 记事本上还有这?四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字。贺徵朝花半个钟头去揣度其中的含义,用一晚上的时?间猜想他们的关系。


    他很少从温知?禾口中听到任何男人的名字, 今天是头一回听说,也头一回被她错认成?别人。


    会生气、会恼怒、会嫉妒是很正常的事,他可以镇定地厘清来龙去脉,也能找到绝对妥当的缘由,可在看?见她没有戴婚戒的无名指时?,他的理智却被抽丝刮骨, 不由扯下领带,将她那只手与床头紧密地捆绑到一起。


    他没有正当缘由去愤怒, 因为他根本不是她的丈夫,法律层面的, 被她承认的。


    贺鸿忠的话很难听,即便难听, 她也从未找他诉苦过,告状过,反之而是跑到夏威夷度假,对他隐瞒,对他闭口不谈。


    他当然可以继续为她想个充分的理由,也好?自我慰藉,但这?些从未被证实?的单方面推想,不过是可笑的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他追逐她两回、三回、四回,数不尽的次数,曾在环境恶劣的乡村用房车陪伴过一阵子,也曾同居拥挤的宾馆卧室抵足而眠。


    温知?禾对他不是无动于衷,至少身体没有拒绝过他,做了无数次的爱,分泌出?的生理水不会欺骗他,不论是眼泪还是杏液;她也回吻过他,在唇上,在喉结,在胸膛,每晚都会抱着?她睡;她还吃完了所有倒计时?的巧克力,送了他一枚胸针。


    她喜欢金钱珠宝,喜欢一切可以承托起理想的事物,他根本不缺钱,也有的是相?关的人脉资源,所以悉数起来,她应当会爱他,也有可能爱他。


    即便掺杂了衡量个人利害的私心?杂念,即便这?并不纯粹,但总该好?过一无所有。


    过去的两个月,他遵从游戏规则,不对她有过多叨扰,也尽量维持她喜欢的模样。


    原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待那枚钻戒戴到无名指就可以抵达对岸,可温知?禾还是会从他身边溜走,毫不犹豫。


    如果她做缩头乌龟,蜷缩在壳中,他可以敲一敲,耐心?等待她出?来;如果她举起火炬,要挟点燃脚下的木柴质问他的失职,他也心?甘情愿,乐于在炽热里解释并付诸行动。


    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糟糕,温知?禾也没有人间蒸发,但他不愿再有下次。


    以她的本事,根本逃不到哪里去,可万一呢?他根本不敢设想。


    他真想将她禁锢在所有可视范围内,就像现在,也想把所有精。液社入她的仔宫里,让她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永远也离不开。


    她想拍的电影,可以在圈定的工作室里远程指导,他也可以收买任何大导演,帮忙拍摄作品且完全挂上她的名号。


    名,利,权,他什么都可以给,唯独自由不行。


    从包里翻到她的手机,贺徵朝想打开看?看?,看?她是否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是否打过对方的电话。


    如果是,他很难保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


    那个男人没什么优势,穿着?朴素不堪,连一块值钱的表都没有,承托不起她的梦想,也给不了绝对优渥的生活,不过是比他年轻一些。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二十岁,刚走出?象牙塔,不应当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


    贺徵朝鲜少花费一晚上的时?间,想这?种愚蠢而酸溜溜的事。


    他的内心?防线在持续性?轰塌,如若不去计量这?些,他一定会把她的腿分开架起,将贮存一个月的含量塞到那里,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


    只是起了一个念头,他的西装裤都快撑得爆炸。


    温知?禾换下的那条内裤难以幸免,成?了被玷污的最肮脏的衣物。


    捱到凌晨四点,天色蒙蒙亮,看床榻上少女恬静的睡颜,他身上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只想坐在身侧等她清醒,严令禁止地宣告不宜去做的事。


    他的确做到一整晚都凝瞩不转地盯着?温知?禾,要不是去接那通公司事务的电话,温知?禾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他。


    折返回来的这?刻,贺徵朝看?见一个瘦小的,慌乱的女孩在解绑自救。


    扭头看?他时?,她震悚地颤了下,像可怜的惊弓之鸟:“贺徵朝……”


    她的眼神很会骗人,贺徵朝时?常被她这?双眼欺骗,她同样也口蜜腹剑,阳奉阴违,喜欢说些讨人欢喜的假话。


    只是最近连演都不演。


    所以她是做了错事,才重新?躬擐甲胄。


    “想解开?”


    贺徵朝走到她身边,语气情绪不明。


    温知?禾跪膝面向他,察觉得出?情绪的异样,小心?翼翼揣度他这?么做的缘故:“我昨天晚上是耍酒疯了吗?”


    贺徵朝去握她那只被捆缚的手,能看?见腕骨被勒了一圈的红印。温知?禾皮肤很白?,是疤痕体质,掌掴的力度稍微用力一些,臀肉就会泛红至少一个钟头,所以哪怕他用质地偏软的领带绑起,也会留痕。


    他看?眼她,没有隐瞒昨晚的事:“你吐了五六次,我帮你反复擦洗了五六次。”


    “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温知?禾脸上浮现了一丝窘态:“我点的是度数低的酒,我也没想到……”


    “度数低?”贺徵朝笑了下,重复这?三个字,显然是不信。


    能把人喝趴的酒确实?称不上度数低,温知?禾虽然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但她不再狡辩,双唇微抿:“那你呢?你昨晚怎么会找到我,跟踪我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你为什么还要……”


    “我雇了保镖。”贺徵朝的嗓音沉了几分,淬着?寒意?,“如果不是我昨晚找到你,让人盯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安全的躺在这?张床上?”


    他平时?待她总是温文平和,所以一旦动怒,很有震慑力。温知?禾自知?理亏,被训斥之后更像一株萎蔫的花:“……我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帮我解绑?”


    贺徵朝没有正面回应,只问她:“想上厕所?”


    温知?禾感到怪异:“不想上就不能解开吗?”


    贺徵朝嗯了声:“今天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


    “这?是监.禁!”温知?禾很快反应过来,去拉拽他的衣袖,皱眉咄咄道:“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宿醉一晚就该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会让人把醒酒汤给你送过来。”贺徵朝语气平缓,是宽慰她的口吻,居高?临下睇的目光很淡,透着?绝不可能放手的意?味,“这?里设施完备,一应俱全,不会让你无聊。”


    他叹一声,挽着?领带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拥抱:“过个好?假期,我会陪你。”


    “你把我困在这?里,我还能好?过?你放开我……”温知?禾在他怀里奋力挣扎,但怎么也推不开他。她的体能本就不及贺徵朝,何况对方庞大得像磐石,死死牢固地箍着?,她也只能象征性?地以掌拉开些距离。


    意?识到这?点,她的身腰霎时?松软,但男人热烫的臂弯不见松弛。


    贺徵朝揾着?她的面颊,目光很暗:“还是不肯跟我说?”


    温知?禾的指尖微微陷入他的后背,声线不稳:“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解释。”贺徵朝闭了闭眼,压下升腾的愠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隐瞒我独自来这?里,昨晚在酒吧做了什么。”


    温知?禾感到疲惫:“我不想解释。”


    “我只是想一个人来这?里散心?,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难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贺徵朝,我感谢你为我雇了保镖,也及时?把烂醉的我从酒吧里带出?来,我承认这?点是我做错,可是为什么我必须什么事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我必须知?道。”贺徵朝轻描淡写?,拥她的臂弯力度更重。


    温知?禾一噎,怔忪地看?着?他,为他的厚颜无耻而震撼。


    贺徵朝看?得出?她无话可说,心?下沉了沉,撩开她耳边的发丝,亲吻脖颈。


    只是一枚吻,他体内的热浪又再度升腾,嗓音染上慾念,低哑醇厚:“如果你隐瞒我来这?里,是因为贺鸿忠那些话,你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他注重老一辈的观念,对子孙晚辈向来苛刻,你不是被他苛责的第一人,我也不会再让你被他为难。我已经?向他说明清楚,坦白?一切。”


    “你离开的第二天我来南城找过你,本是想向你求婚。钻戒你会喜欢,足有上百克拉,也许它沉重得没法让你在任何场合随意?佩戴,但我想,即便你暂时?还不愿接受我,也可能会看?在它庞大的价值,对我说些好?话。”


    “我是带着?这?样的决心?来见你,但你并不在酒店。”他一字一顿,事无巨细地同她说,目光如炬,却不灼人:“我气你一声不吭从那里溜走,对我有所隐瞒;我也气你不把人生安全当回事,向我犟嘴。”


    “你总是这?么年轻,口无遮拦,无法否认我也确实?喜欢你这?份张扬、肆意?的生命力。”


    “你来这?里见了谁,和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有办法知?道,就像你拍戏的时?候,有助理代我监视你,将每日的事情汇报于我。但我倾向于你主动和我说,所以我才会问你,寻求你的解释。你不愿解释是因为嫌我烦,还是怕我误会?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只要你肯说。”


    “但如果是前者,你嫌我啰嗦,觉得我烦扰,我会伤心?并继续重蹈覆辙,因为我爱你。”贺徵朝为她捋好?翘边的头发,语气晦涩:“爱上你,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每时?每刻都能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你太?年轻,堪堪二十岁,即便再过两个月,也不过是二十一岁的小姑娘。今年我已经?过过生日,三十三岁,对你而言,大了不止一轮。”


    “当我四十岁,你还不到三十;当我五十岁,你还不到四十。以前时?间、年龄对我来说只是数字,每个人的人生进程和时?区各不相?同,可我想和你同步,却又无能为力。”


    贺徵朝压低眉眼,稍稍松开她,以掌覆上她的小腹,轻柔而伏贴地打转、按压:“昨晚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萌生了一个会让你不愉快的想法。我想让你怀孕,为我生育一个孩子。”


    脑海里构建出?的愿景很美好?,一想到那个孩子凝结着?他们共同的血液、基因,在样貌上会随了妻子,贺徵朝的唇角勾了下:“但那么做,你一定百般不愿……所以我向你坦白?,让你在清醒状态下知?悉。”


    他说得笃定认真,如果不是听到这?番话,温知?禾都快陷入到他的温柔陷阱里。


    她确定且无比坚信,贺徵朝和贺鸿忠本质上是同一类人。绝对的高?高?在上,一意?孤行,不顾及他人感受。


    温知?禾深吸口气,迎上他深邃漆黑的双眼,鼓足勇气:“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吗?你认为我年轻、还小,总是需要依仗你,所以你处处管控着?我,连生育都要管,还想要利用一个孩子把我捆绑在你身边……你觉得这?公平吗?可能吗?”


    温知?禾以己度人,眼泪染了一丝雾气,“如果我的父母没有离婚,成?了互相?折磨的怨偶,我可能会信这?是一个有点用的点子。”


    “但我如实?告诉你,即便我怀下你的孩子,我也不可能和你结婚。”


    贺徵朝没说话,眉眼凝冷了一度。


    温知?禾攥了攥手,继续说:“你告诉我你现在爱我,那将来呢?如果我会活到百岁,我将跟你一起生活八十年,在这?八十年里,如果有变故,我该怎么办?我太?需要安全感。”


    贺徵朝:“我们可以签订婚前协议,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赠与。”


    这?番话他说过无数遍,也曾取悦到她,所以哪怕说千遍万遍也愿意?。


    “你应该信任我,温知?禾。”他再度强调,视线永不偏斜。


    温知?禾却低了低头,不去看?他,声音很闷:“拿什么信任?我不了解你的过去,连你曾经?喜欢昆虫,养过蛇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你以为我是被你祖父的话劝退吗?不是的,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你。”


    “你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我会和一个不熟悉不了解的男人结婚?”


    “你以为我就贪图你的钱财?”


    话音刚落,贺徵朝紧随其后问:“你还图什么?”


    温知?禾的唇半张不张,心?底淌出?两个字。


    糟了。


    更糟糕的在下一秒,她被贺徵朝抱在怀里,毫无道理,避无可避,耳边还贴了一个热烫的吻,几乎要把她烧灼融化:“是开始打算图我这?个人,还是要了解我?”


    “告诉我。”


    他强硬而并非恳求。


    这?分明是道差不多的选择题,他怎么可以……


    温知?禾感到羞耻,因为他。


    她微阖双眼,执拗地避而不谈:“你不能逼问我……!”


    “把你捆在这?里是我的强迫,这?我认了。可是亲爱的。”贺徵朝对她足有耐心?,连热气都顺着?脖颈寸寸下移摩挲,“是你说要了解我,有了除钱财以外要图的,和我有关。”


    他垂眼,目光如游蛇舔舐她发烫的面颊:“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请你告诉我。”


    第72章 靠近些(新增2400字)


    如果死不承认那份心意是她最后的底牌, 温知禾也许会怀揣着它直至自己彻底踏入棺材里?。


    真是黔驴技尽……且不值一提的伎俩。她怎么会想到用“我不爱你”来惩戒贺徵朝,纯粹的精神胜利法。


    蓦然间, 温知禾想到温荷当初离婚,也是这么对关?竞矢口?否认,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一些?。可那又有什么用?现在的她是这么想。


    20岁,已?经不是16岁、15岁的懵懂少女,即使她是还?年?轻,但确实已?不对所谓烂俗的爱情童话抱有幻想。


    贺徵朝在做什么?他为?她打造了一辆南瓜车,一双漂亮璀璨的水晶鞋, 以及一身公主裙。12点钟还?没到吗?她真应该掐醒自己,不要去试掉下的那只鞋。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段关?系里?保留一丝理智, 可是并没有。她捂住眼睛不去看他, 呼出?的气息却落到他唇边;她捂住口?鼻让自己别出?声, 面颊却在他面前率然发红变烫。


    她可不像他,能那么恬不知耻地说出?“我爱你我想和你生孩子”的话, 她出?生在一个极其普通平凡的家庭,别说情话,连夸奖都羞于唇齿去表达,所以他到底生长在怎样的一个家庭环境?是谁教他的?她想知道又没那么想。


    有一个庞大的矛盾点在温知禾的体内滋长、蔓延,她想要找到根本,去掐断它都很难。


    所以她选择逃避。


    “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温知禾蹙眉瞪他, 鼻腔染着浓厚的翁声:“什么图你、了解你,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


    “我好饿好想喝水也好想上厕所, 你松开我松开我!”


    温知禾颠三倒四地秃噜需求,企图挣脱开他这讨人?厌的捆缚, 好让自己能呼吸到自由空气。


    “饿了我可以把饭端过来,想喝水我现在去接, 至于上厕所,我没少抱你去。”他说得冷静又平和,攥紧领带的另一端,直接从床上将她抱起。


    腾空的那瞬,温知禾的天灵盖仿佛也要升起,她去搂男人?的脖颈,气得快哭出?来:“我不要你这样……”


    “那你老实告诉我。”贺徵朝抚上她的腰。


    她太好拿捏,稍微做些?过分的事,就?能撬动这张说不出?好话的嘴。


    但贺徵朝还?是小看她的决心。


    “不想,我不想……”


    她硬是逼出?眼泪:“如果你再这样强迫我,我会报警……”


    贺徵朝闷笑:“怎么这么倔?”


    他单手托起她的臀,缓慢地掐了下:“我不给你手机,你怎么报警。”


    温知禾戛然而止。


    “这个给你松开了。”贺徵朝牵起领带,不知何时被他解开攥在手心,她根本没注意到。


    温知禾怔忪地看那领带,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听他说:“至于你想要的自由,也只能在这座岛屿。”


    “什么意思?”温知禾的眉头慢慢皱起,好似摸到答案,脸上浮现了一丝怯意:“我现在在你的私人?岛屿上?”


    贺徵朝没有回?答她,把她抱到窗边。


    盘踞山腰顶楼的视线,能看见碧绿郁葱的树林灌木,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距离最近的另一岛屿……那么庞大又那么遥远,她就?算要自己拿船桨划,至少也得划个三天三夜,这还?是在她恶补海上航行知识的前提下。


    他竟然在夏威夷有一座岛,还?把她关?在这里?!


    “这里?的游玩设施不会少,你想出?海,骑马,越野,浮潜都可以。午餐我已?经让人?给你做好。衣柜里?也给你添置了新衣,你在酒店的行李我没动,在衣帽间。”


    他说得稀松平常,仿佛把整座岛屿都拱手奉给了她,但温知禾只听出?四个大字:非.法.监.禁。


    如果她很有种,她一定会不吃不喝,宁死不从。但她并没有,看着一桌美味佳肴,她耻辱的泪水从唇角流下来了。


    吃过主食,温知禾仍能塞下诸多甜品,其中最深得她喜爱的是双皮奶。


    贺徵朝看她吃了两杯仍然意犹未尽:“喜欢吃这个?”


    温知禾没有搭腔,放下银质勺,故意发出?声响。


    贺徵朝轻笑:“脾气这么大。”


    温知禾瞪眼他,哼了下:“如果换做是你被关?在这里?,你不会来气?”


    他起身绕到她身边,拿了张手帕,从后侧方慢条斯理地替她擦拭唇侧:“那得看是和谁。”


    温知禾躲开他的手帕从座位上起身,自己抽了两张纸擦拭:“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残忍话。是不想和他关在一起,还?是拒绝求婚,亦或两者都是,无?从考究。


    贺徵朝的手顿在半空,只一刻,又笑了笑:“想出去?”


    温知禾看向他。


    贺徵朝俯首,撩了撩她耳边的发丝,压低声腔:“你得让我开心。”-


    扣上最后一箱柜子,温知禾瘫坐在地,蓦然意识到,贺徵朝真的把她的证件手机给没收了。


    他没有消气,只是不会发脾气,他要她去求他,她偏不愿,但能把手机收起来……真的太不做人?了。


    温知禾磨了磨牙,眼望窗外夜幕降临,一天又要结束,心里?开始不断给贺徵朝扎小人?。蜗居在起居室没有任何用处,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起身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一道火光升到天际。金穗绽开,扑簌簌地落下光点,让人?有一瞬分不清是星光还?是火光。


    隔了几秒钟不见再有烟花,她下了楼,在更宽阔的两层挑高落地窗,能更清晰地看见一枚又一枚烟火自平地拔起飞向空际,绽开银扇般的光彩。


    很美。


    别墅宽阔没什么人?气,一个人?孤零零赏烟花未免太落寞。


    温知禾心底郁结着一团闷热,破罐破摔地穿好鞋,往门外走去。


    岛屿路灯不少,唯独从别墅到码头的这条路径灯火通明,靠岸的海边,有一艘泛着灯光的游艇,登船梯口?站了位侍者,明显是做足准备在那守株待兔。


    她不是兔子,而是爱丽丝,没头没脑地以身试险上了这艘贼船。


    她料想到会遇见谁,但当她在甲板上看见穿着西服,一派斯文斐然的男人?,心头还?是免不得敲了下胸腔。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目光好烫人?,像在对她笑。


    温知禾知道自己上当,可她心里?有谱,怎么算是入圈套?


    她与他保持几米远的距离,让海风把声音带过去:“我的手机什么时候还?给我?”


    “找我是想要手机?”


    贺徵朝也站定在原地,没有贸然靠近。


    海浪轻涌,烟火未灭,他浑厚磁性的嗓音被掩了层纱,叫人?听不太清。


    温知禾将被风吹散的碎发别在耳后,不得已?向他走近,一步又两步。


    止步于一米远,她扬起音量:“那不然呢?没有手机我怎么活。”


    贺徵朝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想去抚脸,按捺了下来,只说:“我也没带。”


    “你不一样……”温知禾负气,幽怨道:“你是老年?人?。”


    她存心气他,尤其知道他开始在意年?龄。


    贺徵朝情绪不明地嗯了声,将侍者送来的毛毯披到她身上:“小朋友吹风容易感冒发烧,披着。”


    毛毯盖肩,厚实但不沉重,贺徵朝却趁这个时候,揽了她的腰入怀。


    左脚挪了一寸,温知禾抬头望他,鼻尖碰到下颌,有点痒。


    “我不是很喜欢在海岛度假,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我可能不会来。”


    他声线低缓,与风声同频,让她挣脱的手松了松。


    还?有,“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没和你讲,是因为?我原本以为?你对我的事不感兴趣。”


    “我当然……”落入他的视线里?,温知禾声音渐弱,把头低了低,“我当然不感兴趣。”


    贺徵朝倒也配合:“嗯,那我不说。”


    温知禾:“……”


    烟火秀只有二十分钟,最后一株银花落幕,浩瀚漆黑的天际只剩遥不可及的星斑,没什么意思,连风声都敛入大海,悄然无?息。


    贺徵朝不说是真不说,很能沉得住气。


    温知禾是没这个耐心。她满脑子都在想,啊,他居然真的不说?不是吧,居然真的会有人?能在这种氛围感很好的时候愿意闭嘴不分享的吗?


    他搂她搂得不紧,只是把她虚缚在臂弯里?。


    温知禾松开攥着毛毯的手,任由它落到地上沾染尘埃。


    贺徵朝俯身替她捡起。


    趁这个时候,她转过身面向他,手指绞了绞:“你说,我现在想知道。”


    她不擅长表达,总遮掩心底话,却又因为?年?纪轻,把控不住情绪。


    她也许只是出?于好奇心作祟,才对他有了窥探欲。足够了,对他来说,足够了。


    贺徵朝攥了攥毛毯,让人?拿走清洗,把自己的西服脱了下来,重新给她披上,目光微垂:“想知道什么?”


    他问得轻柔,连肩上都渡了层盈盈的月光。


    温知禾想说自己不冷,也想说自己不知道,可他的外套味道很好闻,穿着好舒服;想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多,只是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


    她心里?有一朵永远摘不完花瓣的花,之前是念叨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这次换成问或不问。


    拧巴矫情的作态让她作呕,一见他就?忍不住动心的没骨气让她自厌,她变成一摊淤泥,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温知禾想躲闪他的目光,却是无?路可退,只好仰头问:“你的爸爸妈妈是谁?”


    说出?的话让她差点咬到舌头,怎么会这么幼稚……


    温知禾的面颊一下子抵达沸点,烫得不行。


    贺徵朝笑了下,让她眼冒星光,哆哆嗦嗦地解释:“你别笑啊……我真的想知道,而且我搜都搜不到,问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没错,就?是这样,这个理由好充分。


    贺徵朝眼底笑意不减,凑得更近:“你还?搜过谁?”


    “我……”


    完蛋,被发现了。


    “就?一些?人?,很早的时候了,和你去老家吃饭那会儿。”


    “所以你好奇到现在?”


    “……”


    闭嘴。


    温知禾双嘴抿成线,又转过身,攀着栏杆。


    见状,贺徵朝眉梢轻扬:“生气了?”


    “……”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像在戳河豚。


    温知禾被他扰烦了,嗔瞪:“你总问我,分明应该你回?答我……”


    贺徵朝失笑:“是,我本来也想说,但你一说你搜过,我也开始好奇。”


    他的手贴上面颊,寸寸逼近,呼吸都快捱到唇侧:“脸这么红,不会又要发烧。”


    温知禾目光躲闪,眼睫轻颤:“你别靠这么近啊……”


    “海风的声音太大,我要说的不会重复第二次,所以靠近些?。”贺徵朝寻了一个很恰当的缘由,在她耳畔低语,“我现在告诉你。”


    他卖起关?子,令她不自觉松懈防备,木讷顿然地看他。


    贺徵朝说起另一个小岛的故事。在那座小岛,他曾与他母亲共同生活整整三年?都从未与外界联系,由七岁到十岁,由他记事起。


    温知禾感到震悚又荒谬,可哪怕荒诞,她也不认为?贺徵朝在欺骗,所以脱口?而出?的是:“为?什么?”


    她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不解,是那样的专注。


    贺徵朝抚了抚她的头,心里?无?可救药地感到慰藉,嗓音放缓,认真回?应:“因为?她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想建立一段永不分离的关?系,只可惜用错的办法。”


    温知禾欲言又止,意识到自己即将触碰至深的秘密,开始小心翼翼,只问浅薄又令她在意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贺徵朝眸色淡了淡,嗓音也轻:“宁棠。”


    宁棠。


    很好听的名字,即便?贺徵朝没有着重说明是哪两个字,温知禾脑海里?也很快做出?反应。


    宁棠父亲与贺鸿忠兄弟感情至深,在父亲离世后,就?寄住在贺家。认识贺承则时她还?年?幼,同住一屋檐下成长十余年?,完全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贺鸿忠没少认她当儿媳,在所有人?的牵线起哄下,宁棠成为?贺承则的妻子,喜欢贺承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有娘家可依仗,她的世界里?只有贺承则,她爱贺承则,但贺承则不爱她。从相敬如宾再到婚内出?轨,从私下暧昧再到把女友牵回?家,贺承则只用了两年?的时间。


    宁棠脾气软,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她已?经怀有身孕,期盼用孩子束缚贺承则让他收心。在现在看来是愚昧无?用的手段,宁棠却奉为?圭臬。


    贺徵朝出?生第一年?,贺承则没有回?来;贺徵朝出?生第二年?,贺承则也依旧没回?来;直至第三年?,贺承则死在情人?的床上,宁棠才终于在墓地看见贺承则的照片,她的丈夫直至死后,也没对她笑过。


    宁棠心里?出?了问题,谁也不知道,因为?她总是温柔平和,即便?出?了这样的丑闻,贺家对她抱愧,她也从未有过怨言,只是提出?要把孩子带在身边一起出?国移居。


    在贺徵朝的记忆里?,自己就?没有父亲,唯有一个温婉又坚毅的母亲。她颇有文采,家中的藏书都有她阅览的痕迹,即便?三年?不再创作,再度发稿刊行也仍有一批死忠书迷;她外柔中刚,不再依靠他人?,一边亲力亲为?把孩子抚养长大,一边重拾学业深造研修。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不爱她的男人?的孩子也茁壮成长,宁棠开始变得古怪。


    贺徵朝只知,有时候宁棠会不愿看见他,会把他关?到卧室、厨房、阁楼,甚至是衣柜、储物间,任何一处绝对密闭的空间,但大部分时候,宁棠对他依旧慈祥温柔。


    直至把他关?禁闭的地方越来越狭窄黑暗,时间越来越长,贺徵朝才知道,宁棠也许是讨厌他的。那时他不知宁棠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他在封闭的衣柜里?等?待,在潮湿的浴室里?睡着,然后在七岁那年?被宁棠带到一座孤岛。


    孤岛只有他和宁棠,他看着宁棠对着一张照片夜夜抱怨哭诉,才从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一个与他有着紧密联系却绝对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伤害了他的妈妈。


    宁棠清醒的时间逐渐变少,也不会照顾自己,所以换成他来照料。九岁起,他便?拿起锅碗瓢盆,为?他和宁棠料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便?是在书房读书自学。


    宁棠无?法与他交流,陪伴他的,与他共同吟诵书中内容的只有蟋蟀知了。偶尔,贺徵朝也会背着包到岛上探险,那里?并非完全安全,但他有十足的魄力和自保意识,总能把一些?有意思的小动物装在瓶里?带回?家。


    一天轮换一个,代他陪伴地放在宁棠的门口?。因为?他知道宁棠不喜欢他。


    说来也可笑,贺家虽对宁棠有愧,却很少主动联络宁棠,直至第二年?,他十岁那年?,贺家才发现他们并非是深居于另一个国家,而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蛰居。


    这还?是因为?岛上食物所剩不多,他照着联络簿打错电话到贺家才被发现的。


    宁棠身形衰瘦,头发花白,身上是被她挠破愈合又伤损的瘢痕,她已?错过最佳疗愈时机,贺鸿忠再想苛责,千言万语也只剩一声叹。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在一个岛屿上生存,哪怕先前有专员定期提供食物。在宁棠彻底失去自我不识人?时,贺徵朝竟能在一年?里?靠自己一人?照料好他和母亲,这实在匪夷所思。


    阁楼上的疯女人?和孤僻寡言不会说话的傻子。


    在当时,所有人?都这么称呼他们,很贴切。


    有人?问,既然知道岛上没有食物需要靠外界补给,那为?什么不知道向家里?人?和其他人?求救;还?有人?问,他是不是成心报复宁棠才故意这么做;更有人?问,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但在当时,贺徵朝并不知道,原来还?可以向外界求助,走出?这座岛屿。


    他只是学着宁棠的行为?,向专员拨打电话要专机送食物,只是习惯相依为?命的生活,把岛屿当做唯一的家和游乐园。他的脑子里?有天文地理,有哲学思想,以及孩童天马行空的幻想。


    他不认为?这种生活是苦的,是禁闭,也没觉得宁棠疯了,出?了问题。


    但当他看见记忆里?的母亲变了样子,才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种生活是错误的。


    贺徵朝以极度平静温和的口?吻诉说,侧目望她,很轻地笑了下:“像起了警示作用的但有些?邪恶骇人?的童话故事,对吗?”


    温知禾没法否认,她看过拥有类似情节的电影。她从未预想过,贺徵朝的童年?竟是如此。在大人?眼里?是邪恶骇人?,但对儿童而言……也许真的是冒险童话,只是恐怕现在的孩子根本不会信。


    前半段她竟有些?庆幸,贺徵朝的父亲与她的父亲同样糟糕,可更多的还?是……


    温知禾展臂轻轻环抱他的腰,一点点收束,仰起头面向他,脸仍然发烫。她没好意思承认自己听哭了,趁着夜色昏暗,他兴许不会发现,可她主动站在灯下,他势必能看见。


    她没办法像他一样说出?令人?心花怒放的情话去安慰,她嘴好笨,也羞于表达。


    以前为?了讨好他,能轻而易举喊出?羞人?的称呼,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而现在……


    稍微抱一下他,也算是表态吧。


    贺徵朝抚过她泛红的眼角,吻了吻面颊,低眉轻叹:“在可怜我?”


    温知禾“唔”了一声,很小声。


    “怎么不是心疼?”他咬文嚼字。


    温知禾没有被他扰烦,只是抿了抿唇,不明白地问:“心疼和可怜不一样嘛……”


    “所有人?都可以可怜我,家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但心疼不一样。”贺徵朝捉着她的腕骨放到胸口?,目光极深,“心疼代表这里?被触动,代表你对我有感情。”


    温知禾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没深思,秀眉微微蹙起:“那你的家人?朋友对你没有感情吗?”


    贺徵朝盯着她认真的双眼,胸腔轻颤,闷笑了下,只觉她可爱得天真。


    他眼底笑意不减,耐心引诱慢哄:“你和他们不一样,亲爱的。”


    “如果你对我有感情,那是对一个恋人?的喜爱。这是成为?丈夫的通行证,也是荣耀。”


    温知禾顿了顿,总算看清他露出?的獠牙,心底升起一丝赧然,而非恼羞。


    她看着贺徵朝漆黑双眼里?倒映出?的自己,耳畔是被海风裹挟的声息,低沉又轻缓:“温知禾,说爱我,我希望你爱我。”


    心中迷雾四散,不断升腾的体温是昭然若揭的态度。永远摘不掉的花瓣只剩最后一朵,那里?写着要问,要说。


    哨声爆鸣,海面又升起一束金花,像在他们头顶绽开,让彼此间的面容更清明。


    温知禾被突如其来的烟火吓到,身体抖了一下,往贺徵朝怀里?凑,耳朵已?经烧得不像自己的。


    第73章 羞不羞


    贺徵朝的目光依旧不偏斜, 温知?禾喉咙发?痒,冒出来的话别扭极了:“那妈妈……她还在吗?”


    贺徵朝看她紧张兮兮, 心?中无奈,又不仅叹笑。你看,他的小太太吝啬于表达,却又用别的方式让他找到没那么显明的答案。


    “她还在。”


    温知?禾顿时松口气。还好,这?的确姑且能算作童话。


    她又追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泠州的私人疗养院。”


    “泠州?”温知?禾抬起头,意识到什么,“所?以你……”


    贺徵朝嗯了声:“那时我将?她转院, 所?以才在那里和你再会。”


    温知?禾从他的口吻里读出了微妙感,隔了几?秒钟才“哦”一声, 想避开视线, 又觉得?埋到他怀里好别扭, 热热的。


    她有很多想问的,但大脑太乱, 只能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看她……”


    贺徵朝轻笑:“你想见她?”


    “以什么身?份?”


    下一句才是他的目的,温知?禾听得?出来,面颊微鼓:“没有身?份就不能见了吗?我会买很香很漂亮的花见她的,也会和她说说话。”


    说到这?里,温知?禾眼角又热:“她其实也很爱你。”


    “我知?道。”贺徵朝贴着她的额头吻了下,嗓音很沉:“是她教?会我如?何待人处世, 怎么爱人,也许方法?并?不对, 但我已通过她知?晓一切。我不认为她疯,她只是生病了, 是心?病,还活在这?世上, 就一定还有办法?痊愈,她不愿做世俗的正常人也未尝不可,只要?她还健在,每日健康开心?就好。”


    “她教?会我要?从书里找到答案,但她也许并?没有找到一句让他自己满意的,但我找到了。”


    温知?禾问:“什么答案?”


    贺徵朝注视她,原封不动地复述:“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只有在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我好像看过……”温知?禾不太确定,很轻很轻地说了开头:“Sunrise does not necessarily mean light……”


    贺徵朝唇角轻掀:“嗯,原文是这?句,但我觉得?翻译更美。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温知?禾被他夸得?脸更红了,瞪着他,瓮声瓮气地坦白:“你都跟我说中文意思了,倒推英文有什么难道,而且其实我不知?道它的出处,是我高中的时候在英语报纸上摘录的励志小片段……”


    贺徵朝又笑:“你喜欢这?句话吗?它激励到你了吗?”


    温知?禾轻哼,推开他:“有点吧,我抄的又不止这?一句。”


    贺徵朝看得?出她热得?要?冒烟,没有再强硬箍在怀里,从后背靠近:“还有什么?”


    温知?禾还当真想了下:“凡事你能不计较成败去做的事,就是你能实现自律……?好像是这?么说,一个教?授说的。”


    她忘记是谁了,怕自己说错,音量渐低,赶忙转移话题:“还有。”


    贺徵朝低了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嗯?”


    温知?禾攥着护栏,回望他:“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她说了一句很出乎意料的话,贺徵朝知?晓出处,内心?被她这?一眼、这?番话所?击中,蔓延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唇边的笑像被快门定格在镜头里,变得?毫无知?觉,而心?脏却止不住地翻动。


    温知?禾忙扭过头,望着平静的海面,镇定地解释:“这?可能不算励志句子,我就是觉得?很美很有意境。然后……”


    “有点想跟你炫耀。”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少?,至少?这?句出处的原文她完整地看过。


    贺徵朝闭了闭眼,轻叹一息,无奈:“我以为你是特意说给我听。”


    温知?禾不搭腔,执意看着没什么好看的大海,平复下紊乱的心?,又问:“你以前是不是不婚主义?”


    贺徵朝没听清,再度靠近:“什么?”


    “不婚主义……”温知?禾不得?已看着他说,小声嘟囔,“我以前看过你戴尾戒。”


    贺徵朝微顿,眉梢轻挑:“你还注意到这?事儿。”


    温知?禾又哼:“干嘛呀,听你的语气你很自豪吗?而且这?种事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贺徵朝解释:“我不是不婚主义者,只是怕麻烦。”


    “麻烦什么?”温知?禾蹙了蹙眉,有所?预料,“是因为你在国外念书,追求者太多,所?以戴这?种东西规避不胜其烦前仆后继的追求者?”


    贺徵朝唇角轻牵,注目着她,依旧夸耀:“嗯,你很聪明。”


    温知?禾莫名来气,举起一只手指,戳着他胸口:“不许随便夸我,好烦人的!”


    贺徵朝笑叹一息,去捉她的手,目光直直落下:“温知?禾,你太容易害羞。如果你不向我隐晦地表达两次,我可能都听不出。”


    温知?禾双手交叠着去捂他的嘴:“什么隐晦表达,胡说八道……”


    贺徵朝任由她冰凉的手触碰双唇,反握着帮忙捂热,轻轻摩挲于股掌之中:“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今天全都和你说明白。”


    温知?禾抿唇,也不知?是否为置气:“没有了。”


    贺徵朝看了会儿她:“真的没有了?”


    她温温吞吞又道:“还没想好,你要?保留好这?个环节。”


    “嗯,我会的。”他颔首轻笑,郑重地说,“这?次换我问你了。”


    温知?禾感觉不妙,背脊忽地一直,很狡猾地提前说明:“你要?问什么?如?果我不想回答或者回答不上来,我可不会说的。”


    贺徵朝并?不感到意外,慢条斯理道:“太太,如?果我用钱贿赂你呢?”


    温知?禾:“……”


    “我也、也没那么图钱。”她说得?很心?虚,目光忽闪,尤其冒出下一句,“你这?次还会给支票吗?”


    贺徵朝唇角笑意更深,獠牙也外露:“如?果你同我结婚,我的一半财产……甚至全部,都会是你的。”


    温知?禾瘪嘴:“哦,那就是不会给支票,那我知?道了,小气鬼。”


    贺徵朝不以为意:“看你怎么回答。”


    “……”


    “那我也选择性回答。”


    “当然可以。”


    看他慷慨,温知?禾心?里轻嗤。装货。


    她双臂抱胸,靠着护栏,一副豁出去的姿态:“你问。”


    贺徵朝从最近最让他在意的事问起:“Austin是你在酒吧认识的朋友?”


    温知?禾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看他面容恢复平静,透着一丝认真,想到刚才袒露的心?意,不再吊儿郎当,诚实地回答:“不算朋友吧,顶多算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告诉我他的真名,我却敷衍他,和他说……”


    温知?禾小小地停顿了下:“我叫李华。”


    “李华?”贺徵朝双眼微眯,恍然明白过来,“你在记事本上写的李花,就是李华?”


    “对啊,他自己听错,我就将?错就错,反正又不是真名。”温知?禾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劲,“你偷看我的记事本了?”


    贺徵朝没有一点心?虚,担责得?自然:“算是。”


    温知?禾庆幸自己没有乱写什么东西,皱着鼻子一板一眼地教?训:“你还承认,以后不能看,不然罚你钱了。”


    贺徵朝依旧笑:“好。”


    看他一派谦和,温知?禾开始蛮不讲理:“现在又轮到我问了,我想到新的问题了。”


    贺徵朝点点头:“你问。”


    借灯光望他,他的容颜和初见时无异,明朗深邃,清隽英俊,但温知?禾一下子不觉得?他是傲慢的。也总算理解他为何表露出斯斯文文不与人相争的模样,那并?非是伪装伪善,他很像他的母亲宁棠,那是他人生至关?重要?的导师,是他最重要?的血亲。


    温知?禾喜欢这?份温柔,也能从他缓缓道来的话语里,窥见一个极度温柔又才学的女?人,究竟是怎么被生活所?折磨。


    她同样没法?否认,在他们的相处关?系里,贺徵朝就像一个成熟可靠的老父亲,他从九岁起就有照顾人的经验,他对她总是格外耐心?。


    这?种耐心?,可以被定义为、为……


    温知?禾的脑袋要?炸掉了,她不敢想,深吸口气,眼也不眨地问:“既然你有这?种过去,为什么不提早和我说?”


    “这?没什么可说的。”贺徵朝看她认真的神态,思索片刻,又耐着性子解释,“我总得?维持在你面前的形象。”


    温知?禾才发?现他有偶像包袱,扁着嘴,不屑一顾:“你什么形象哦,老父亲吗?”


    “有钱,愿意为你花钱,什么事都能帮你摆平,能说会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贺徵朝清浅地举例,听她的称呼,目光幽深,“嗯,也可以这?么说,亲爱的。”


    温知?禾要?是再发?烧,一定是被他的话搞的,声音软绵绵的:“你羞不羞人啊……”


    “而且这?哪里损形象了,只是会让人觉得?……”她垂下眼睫,顺从地咕哝那个词,“有点心?疼而已。”


    贺徵朝抚去她缭乱的碎发?,说得?郑重其事:“如?果你的择偶标准是强大、可靠,在没有同你结婚之前,我怎么可以向你暴露缺点?”


    温知?禾摇着头纠正:“这?不是缺点,反正我不觉得?。”


    贺徵朝唇角轻勾,嗯了声,对她展开双臂:“抱一下。”


    他俯首,嗓音低哑了几?分:“让我感受,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温知?禾下唇都要?被自己咬出血了,忸怩一秒,没再继续犹豫,扑到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身?子骨一下子松软了下来。


    她的下巴垫靠在他胸膛,忙踮起脚尖,往他唇上亲,很清浅的吻,嗓音含着冰块似的,又含糊又清透:“贺徵朝……你真的很好。”


    到头来,她这?张伶牙俐齿的嘴也只能说出这?番话。贺徵朝心?中无奈,又极为满足,按着她的唇角,复而延续这?个吻。


    若非她今天?问起,贺徵朝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曾经。剖析自己常做也不难做,可把伤疤揭开给爱人看,本是件懦弱又摇尾乞怜的事。


    他希望在她眼里永远是最好,最可靠。


    夜晚的海风愈发?迅疾,贺徵朝把挂在身?上的女?孩打横抱起,往游艇房里走?去。


    卧室的床很宽厚,温知?禾被他放倒在那里,身?体一下子陷落进去。她自下而上望着男人,半长的裙摆遮掩不住双腿,她不由拢了拢,心?跳加快。


    贺徵朝单手松开领带,面庞汇入昏暗中,显得?淡泊:“会不会晕船?”


    温知?禾微微曲腿:“还好,不太会……”


    贺徵朝点点头,往不远处的衣柜走?去,拿了件浴袍,挂在旁边,揉了下她的头:“今晚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游艇有两层,顶层为观光台,下层为起居室。这?里面积不比普通住宅小,不仅有卧室、厨房、洗浴间,连阳台衣帽间都有,唯一不好的一点,大概是隐秘性和隔音效果没有家里别墅好。


    但贺徵朝只要?把佣人遣散走?,再自行开到海上,那样就不会有人知?晓……


    温知?禾用十?指轻轻捂着面颊,吐出一口浑气,觉得?自己好糟糕,居然又开始想这?种事了。


    她突然间好想让他开心?些,露骨的话她说不出,至少?露骨的事又没少?做,而且……


    温知?禾从床上下来,攥了攥浴袍的衣摆,往客厅那里探去,瞥见那道高挑的身?影,立马往墙根躲,在绝对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己的裙子脱掉,披上浴袍-


    游艇的厨房食材丰厚,倘若温知?禾情愿,贺徵朝可以陪她在船上度过两天?假期,再送她回岛游玩。


    今天?他已知?悉,他的小妻子不会再跑走?。


    一杯由山楂、陈皮、茉莉花与红枣的花茶很快做好,为照顾温知?禾的口味,贺徵朝又额外加了些红糖。料定她或许还会想吃甜食,他又起了做舒芙蕾或双皮奶的心?。


    贺徵朝轻叹,捏了捏眉心?,往后方冰柜走?去。


    他刚转身?,一个赤足的女?孩就站在旁侧两米远的地方,两只手背后,双腿笔直站立。


    她的浴袍松垮极了,交叠得?很低垂,能看到开阔于双乳下的肌肤,贺徵朝没多看,注意力在她白皙的脚上,轻叹:“怎么不穿鞋?”


    温知?禾闷声:“我想去洗澡,总不能穿凉鞋吧。”


    “我去给你找。”贺徵朝没挪步,牵起她的腰带,淡声嘱咐,“系上点儿,别冻感冒。”


    温知?禾很短促地哦一声,靠近他,徐徐吹气:“你现在还挺正经嘛,而且怎么这?么慢,我都要?渴死了……”


    贺徵朝指腹捏上她的面颊,垂眼低问:“想吃什么,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温知?禾不满,嘟嘟囔囔地贴到他身?上,“我在向你求助啊……”


    温香软玉在怀,没人能忍得?了。贺徵朝眸色微深,抚上她倾斜来的臀,压低嗓音:“求助什么?”


    温知?禾喉咙发?痒,用那只缠绕领带的手碰他的脸,吻喉结:“主人,我解不开……”


    贺徵朝目光凝瞩不转,假意没看见,手掌按得?更重,继续循循善诱:“解不开什么?”


    他在故意使坏,她又何尝不是。温知?禾已经足够放下身?段,别扭得?想逃离,但膝间的潮意已经不像话。


    她唔地闷到他胸口,捱了一吻,继而抬起头眼巴巴道:“这?里嘛。”


    她碰的是他膨胀的西装裤。


    第74章 老妒夫


    贺徵朝在床上并不温柔, 温知禾早就知道,他可以用诱哄的口吻, 做最恶劣也最下.流的事。


    花茶饮入腹腔,形成小而饱满的山丘,贺徵朝以掌按压,喷涌出淅沥的水痕,在床榻上漫延成圈。


    他另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让她被迫看去,耳畔是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很漂亮, 看到了吗?”


    光是点头?无用,还?要规矩地?附和, 温知禾轻软地?说了那番话, 却得到他更?猛烈的回应。


    双腿拢着男人精瘦而强健的腰, 她已被冲撞得晕头?转向,几?近抵达失去意识的边界线。每每这种?时候, 贺徵朝都会低声轻哄:


    “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你这里还?想要对吗?”


    “乖宝宝,再试一次。”


    好美好甜很棒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夸奖,乖宝宝好孩子是他对她一贯的称呼,温知禾没法再坚持,会伸臂圈拢着他的脖颈,用浓厚的鼻音喊出安全。词, 有时喊他“daddy”、有时喊“主人”,大部分时候, 贺徵朝听了这些都会对她稍微仁慈些。


    伴随着最后?一轮的冲击,温知禾的臂弯和腿窝都酸乏得箍不住他。


    这个夜晚, 她枕着贺徵朝的胸膛入睡,如果忽视隔天起?来的酸痛, 她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游艇在海上漂泊了一夜一天,恢复体力后?,贺徵朝带她体验了浮潜和开摩托艇,靠岸回别墅,她找回了自己的包包,在记事本上又挑了一个勾,然后?停顿一秒,写下一行,要带一束康乃馨去见宁女士。


    记事本只有巴掌大,温知禾经常揣在口袋里忘记取出来,贺徵朝习惯与她独居,所以脏衣篓里的衣服,都由他整理再塞到洗衣机。从?中翻出记事本是顺手的事,看到那一行圆润可爱的小字也是他无心一瞥。


    温知禾的记事本很少记录有关他的事,这是第一次,虽然她要看望的人是宁棠。


    贺徵朝没有挑明自己又看了遍她的记事本,悄然放归到她的包里。


    温知禾对此并不知晓,不过在度假岛的这几?天,她常被贺徵朝问起?将来的事。


    贺徵朝为她列了一个人生对照表,左边是她的个人信息,右边是贺徵朝的,20岁以前的人生阶段,贺徵朝已经悉数填写完整,包括且不限于?她出生的医院地?点时间,她小学的学校和入学时间……一直延续到二?十岁大学毕业那年。


    他比她年长十二?年,所以在他人生的十二?年以前,她的部分是空白。


    十二?格空白,占据了人生对照表整整一页,很具象化?的年龄差异。想要同?步进程,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贺徵朝把决定权给了她,由她执笔写下将来,而他的愿望,只用铅笔很清浅地?标注。例如他希望,可以在三十三岁这年同?她结婚。


    对照表摆在面前,温知禾轻拧钢笔,心里有些微妙。


    在她十五岁时,她曾想过自己的未来。那时她对班上学霸有滤镜,偷偷暗恋过一阵子,幻想大学考到一个城市,能顺利告白在一起?,然后?做一份还?算喜欢的工作共度余生,只不过她后?来没那么喜欢他了。


    在她十七岁时,她已不对爱情抱有太大幻想,整日就是奔波在各大剧组,自费做小短片。即便身?边不乏有颜正阔绰家里做生意的小开,她也没什么兴趣去谈一段世俗的恋爱,能遇到不贪图美/色/肉/体的男人实在太困难,唯一有好感的男人因?为有个谈婚论嫁的女友,所以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了。


    她好感过的,喜欢过的男人里,没有一个像贺徵朝。贺徵朝把财力、样貌阈值拉到最高,唯一的短板恐怕只剩年龄。


    而这正是她所感到微妙的。


    她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男人有交集,也没想过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初次的谈判在新年,临近合约终止的这天,恰巧是冬日,却温暖如春。


    眼前的男人已不再傲慢高高在上,他用最虔诚的姿态向她求婚。


    烛光晚餐很浪漫,桌上是由他一手烹饪的菜品,桌布垫板也是他精心摆设,每一片花瓣、每一株艳丽盛开的玫瑰,他西装内衬里的暗金丝巾都无不表露对此次求婚的重视。


    她从?他向来持重冷静的目光里,读出一丝紧迫。


    温知禾挺起?胸脯,转着钢笔,拿起?乔来:“其实我没想这么早……”


    话锋一转,她瞄了眼丝绒盒,双眸毫不掩饰的亮闪闪:“但看在这么亮这么大的钻戒,也不是不可以。”


    空气凝结一秒,贺徵朝忽地?笑了下,嗓音很低:“这么说,你是愿意嫁给我?”


    “不是嫁给你,是结婚。”温知禾一板一眼地纠正,“嫁人的说法我不喜欢,结婚才是平等。”


    贺徵朝若有所思?,颔首改口:“那么,这位温小姐,你愿意同?我结婚吗?”


    他在桌上摊放了一则婚后?财产分配合同?,将钻戒丝绒盒压在上方,轻缓地?挪到她手边,目光如炬:“我承诺,婚前你的车房财产还?是属于?你,但我的房应有你的一半,股权也该有你的一份,日后?任何创收都能与你共享。这座岛、这栋别墅,那辆车,那艘游艇轮船、直升飞机或是任何你想要的,所见即所得。”


    他又笑,郑重而认真:“我知你不图钱,也有自己的办法盈利,你很勇敢,很有能力,总有一天会抵达我可望不可即的巅峰。你会拍下一部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又或许是投入其他事业里,再成就一份让人刮目相看的伟绩,那时是我仰着你,敬慕你,我害怕有那么一天,你会没那么需要我这些蝇头?小利。”


    “所以请允许我恳请你、纠缠你、用这些俗不可耐的小把戏,在你还?未成长为苍天大树之前向你求婚。”


    烛火跳动?,照映半满的红酒杯,温知禾拧住钢笔,心却止不住地?乱:“你怎么还?捧杀起?我啦?”


    贺徵朝解释:“不是捧杀,是我自认为。”


    “你可以不是让人仰望的苍天大树,也可以不是供人观赏的玫瑰;可以做一株小草、一块石头?,不起?眼的平庸的任一事物,在这方面我对你没有期盼,我的意思?是,你做一个普通人,不论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你。”


    “站在我身?边,我肩上,我头?顶,只要是你,只要你想,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配不配或不值得一说。”


    贺徵朝头?回为自己的表达能力感到乏力,温声又言:“我应该庆幸,你愿意在最年轻的这一年同?我结婚。”


    温知禾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也许是被烛火照映、喝红酒喝的,说话都结巴:“只是答应你要结婚,又不是真结了……”


    她咬着唇:“而且哪有你这样的,光动?嘴不作为,不应该亲自把戒指戴到我的无名指上,再跟我说这些的吗?”


    贺徵朝早已习惯她拿乔的小模小样,心里软塌得不像话,他承应了一声,拿起?丝绒盒到她身?边,学着最规范的姿态,为她戴那枚钻戒。


    钻戒的确足有上百克拉,指环都有两个,笨重且太过耀眼。它圈住了她的无名指和中指,代表热恋与已婚的两指,多么贪心。


    那她也稍微贪心一些,怎么不可以。


    温知禾不想让他看见上扬的唇角,扑到他怀里,枕在肩边说:“合同?我会回去认真翻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让我的律师通知你,到时候你就看着办吧。”


    她打?定主意要在他面前强装不在意、不为所动?,可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暴露了她。


    这晚是待在度假岛的最后?一天,他们没有做过分亲密的事,又一次踏上游艇,在顶端躺于?海中看星星、烟花。


    温知禾给自己订了回程的机票,但贺徵朝没有。私飞需要提前申请航线,她等不了那个时候,贺徵朝便陪她坐了一趟航班。


    钞能力总是格外好用,如果不是在贵宾室偶遇到奥斯汀,温知禾一定会这么夸。


    她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是一个机场同?一时间段。


    “李,真巧,没想到还?能这里遇见你。”奥斯汀面露惊喜向她打?招呼,一双含笑的棕眼像琥珀。失去酒吧灯红酒绿的光影,他的模样更?纯良了些,像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大男孩。


    温知禾是喜欢这款的。放在先前,不论是为眼缘还?是工作,她可能都会要个联系方式,但现在……想到那夜被冲撞啃咬的痛苦,她只想趁着贺徵朝没回来之前,结束这场寒暄。


    “是很巧。”温知禾讪笑,“你几?点的航班?”


    奥斯汀:“四点半。”


    现在才不到三点,四点半的航班来这么早做什么。温知禾心里犯嘀咕,面色不表:“这样呀。”


    奥斯汀点点头?,长吁口气:“谢天谢地?你是安全的,那天带你走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温知禾看得出他是善心的,抿了抿唇:“嗯对,酒喝得有点多了。”


    奥斯汀深表歉意:“都怪我没有告诉你那杯酒的度数很高,我以为你能喝。”


    “那倒也……”


    “对了,我写在你本子上的联系方式你看见了吗?”奥斯汀又问。


    温知禾愣了一下,刚想说没有,又很快反应过来,露出几?分不自然:“额……”


    她一犹豫,奥斯汀了然:“我明白了。”


    他又笑了笑:“虽然很遗憾,但其实我是听了你和朋友在电话里的谈话,知道你拍电影所以才……我很好奇你口中的故事。”


    温知禾心里更?发?虚:“谢谢,不过我的电影只在国内上映,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是愿意上映海外。”


    “没关系,我在中国有家,你告诉我电影,我一定会去看。”奥斯汀眨眼,非常捧场,“我会带我朋友一起?去看。”


    老天。温知禾在心里做了一个违背老祖宗的画十字手势,双手合十:“真的很抱歉,其实不用的……要不你现在给我一个常联系的电话,我会送你和你朋友电影票的。”


    “给我就好。”


    侧方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


    扭头?看去,刚才帮她处理行李的男人已经回来,向眼前的奥斯汀微微一笑:“你的联系方式。”-


    他们的航班在三点半,专员来通知登机,奥斯汀刚把电话号码留给了贺徵朝。


    头?等舱的座位并不相靠,温知禾在入座前,凑到他身?边说:“你把记好的电话发?给我,我刚刚没记下来。”


    贺徵朝淡道:“不用,电影票我会出。”


    旁边有过路人,不论是否听得懂,温知禾习惯压低声线:“什么不用呀,我是电影导演,就应该我请,而且……”


    贺徵朝回眸抚了下她的头?,嗓音也沉:“我是导演的丈夫,这票我请也应该的。”


    “什么你应该不应该的呀,你还?把人家之前写在我本子上的号码给撕了!”温知禾闷声嘟囔,“你个歹毒的妒夫!”


    “是,我歹毒,我妒忌。”贺徵朝回应自如,不紧不慢:“那请你对我高抬贵手,让我赎罪一回。”


    过了通道,他将可爱的草莓熊保温杯放到她座位上,眉眼一低,直直攫取她的目光:“毕竟我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歹毒无比的妒夫,连你还?没上映的电影的影迷电话都能擅自撕碎。”


    温知禾:“……”


    根本吵不过。


    这趟头?等舱坐满了人,温知禾负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全程不再与贺徵朝搭腔,当然,距离太远,也确实不怎么能搭话。


    她觉得好心虚好惭愧,居然欺骗一个那么天真的男大学生,真真想替“李华”这个马甲给他写一封道歉信。


    回国的这趟航班飞行时间较长,十小时以后?才能落地?燕北国际机场。温知禾在愧疚里睡了几?小时,中途又起?来刷会视频。由于?睡眠时间过长,下飞机之后?她还?有些头?晕打?瞌睡。


    贺徵朝让她枕肩,温知禾抵死不从?,像个刺猬一样炸起?毛。他无奈叹了一息,圈过她的肩,揉揉面颊:“到时我会送票,如果他们不在国内,我也会承包他们来回的机票。你不放心,可以监督。”


    “拈酸吃醋的蠢事儿我已经做过,妒忌我也认了,别对我生气。”


    他的态度实在太好,温知禾实在很难再蛮横,轻哼道:“我也没有很生气,就是觉得很愧疚,我还?对他撒谎了……”


    贺徵朝嗯了声,垂眼问:“那你对我愧疚过吗?”


    温知禾有点懵:“愧疚什么?”


    “最开始时你告诉我从?事酒店服务业多年,但后?来你又对我说。”贺徵朝慢条斯理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温知禾都快忘记有这回事了,眼也不眨地?看着头?顶的男人,听他嗓音更?轻缓,一字一顿:“小撒谎精,你最好对我一视同?仁。”


    第75章 出车祸


    温·小撒谎精·知?禾安静不说话, 全?程都装死。即使?她有的是歪理可以和他分庭抗礼,但她已经累了?。


    夏威夷购入的那些衣服包包已经提前?到家被人安置在衣帽间?, 至于?赠人的礼品,则是放在一楼的储物间?。温知?禾清点了?一下,纷纷贴上相应的标签,让阿姨择日寄出去。


    上了?二楼起居室,温知?禾想躺一下,但看那些未经整理的礼品,还是爬起来挨个摆放。


    拉开最后一格柜子?, 里面一般放的都是些纸张,躺在最上方的, 是贺徵朝当初向?她提出假结婚, 要求签订的合同?。


    合同?在最初经常被她拿出来翻看, 因为?内容敏感不好意思请律师,她还联系了?线上平台的法律顾问, 用假名打码去咨询其中是否会有陷阱。


    但她都把字签了?,合同?再怎么霸王条款,她也没办法声张,何况自己已经花了?信用卡里的钱。


    有那么一天,温知?禾内心是怯虚的,怕被贺徵朝起诉锒铛入狱。她自我安慰, 没有和他假结婚之前?,她这一辈子?可是赚不了?这么多钱, 住不了?这么豪华的别墅的,这么倒霉的她, 怎么可能什么好事都摊上,能有一年的豪门贵妇体验卡很好。


    再度翻看合同?, 心境真的很不一样,以前?知?道霸道、不公平,只能忍气吞声,而现在……她忍不了?。


    回到家是在下午,贺徵朝习惯不休息连轴转,这会儿已经去公司忙事务,发消息说晚上八点那阵会回来,让她自己吃饭。


    温知?禾回了?个“哦”字,想把翻出来的合同?拍照发给他抨击,又?觉得线上发没意思,所以打定主意等他回家。


    秦姨做了?一桌她爱吃的,吃饱喝足后,温知?禾梳理了?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在日期表上勾勾画画。


    忙到八点一刻,她按了?按肩膀,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回来就躺平在床上,沾床秒睡。


    轿车开双闪灯停在别墅门口,贺徵朝下车看眼腕表,比预估时间?晚了?一个钟头,按了?按领带轻呵气。


    别墅二楼灯火通明,他料定温知?禾不会睡太早,哪怕一回家就睡,这会儿也该醒了?。


    走过玄关上二楼,贺徵朝步履稳健,比以往稍快,拧门入起居室,能闻到专属于?温知?禾的安神香,不免呼吸放缓。


    陈设没什么变化,无非是多了?些新的摆件,更?拥挤。瞥见床榻上鼓囊的被褥,贺徵朝眉眼微和,为?自己出错的预判感到无奈。


    衣袖挽起,净手拭干水渍,贺徵朝踱到床畔,以手背将被褥撑开,能看见一张像荔枝剥了?壳的脸蛋。


    纵使?那几天在海岛天天见她,但贺徵朝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他捋了?捋她的头发,五指没入柔软的发丝,又?稍微理了?一下落肩的带子?。


    温知?禾蹙着眉转身,蹬开真丝被,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


    贺徵朝刚要帮她掖好,她又?眯着眼,用惺忪的目光看他。


    呆滞一秒,两秒,她伸手握住他掌间?,声音覆着浓厚的鼻音:“你怎么才回来……”


    贺徵朝俯身靠近,另一手在她枕边压着,紧紧收束她的目光:“一直在等?”


    温知?禾的头有些混沌,但不至于?意识不清,能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才没有……我是要教训你。”


    她说着,主动去勾他的脖颈。


    刚洗浴过的香氛仍余留在颈间?,厚实的被褥一闷,热气蒸腾留香,更?馥郁醇厚。贺徵朝一呼一吸间?都是她的柑橘味,双眸墨色渐浓,不由埋到她胸口吻了?吻。


    他深吻又?以掌按压,温知?禾双膝微微拱起,不由低闷一声。


    衣襟松散,贺徵朝没移开手,嗓音很沉:“教训什么?”


    温知?禾已经清醒,同?他缠了?一阵子?,隔着西装裤没进,都被磨得不断高,坚持了?还不到五分钟。


    贺徵朝轻拍她的腰侧,毫不留情地淡声说:“4分39秒。”


    温知?禾知?道这是什么数字,红着眼瞪他,闷哼翻身。


    贺徵朝将金属腰带卸了?,睇着她,不紧不慢道:“继续?”


    温知?禾的眼睛从被褥里冒了?出来,看他还挺拔的那里,勉为?其难的、慢吞吞的敞开了?自己的腿。


    几轮下来。床头柜里的雨伞已经用得见底,那里原本?塞满了?各种口味。温知?禾累得要脱水,连着灌了?两杯才缓过来劲儿,看空荡荡的柜子?,她觉得贺徵朝的精力至少二十年内还是会很足。


    “还喝么?”贺徵朝捡起桌上的合同?,随意地扫了?两眼,过来接过她喝完的杯子?。


    温知?禾舔了?舔水润的双唇,摇摇头:“不用。”


    注意到他手里的合同?,她小小地挺起胸脯,轻咳一声:“怎么突然看这个了?”


    贺徵朝不以为?意:“你放在桌上了?。”


    “哦,我放桌上你就看,你这个人好没边界感。”温知?禾轻轻蜷起双膝,强忍痛意,表现得漫不经心。


    贺徵朝睇眼她,唇角微微掀起,好整以暇:“是么,我以为?这是你要我看,太太。”


    温知?禾又直起腰:“谁是你太太呀,我们都还没结婚呢。”


    贺徵朝没辩驳,从中抽取了?一叠,淡声说:“赠与合同?保留,这份雇佣契约作废。”


    话音甫落,贺徵朝把赠与合同放到柜子?里,像是要去处理手里那份契约。


    “你等一下!”


    温知?禾立即从床上蹦起,没能直立走,就跪膝而去,落地来不及穿鞋,磕磕绊绊地扑到男人怀里。


    贺徵朝听到她的声音转身迎了?下,温香软玉霎时入怀,像泡发的海绵,又?沉又?软又?无力,只能紧紧吸附在他身上。


    他乐于承托这海绵,臂弯箍了?下她的臀。


    温知?禾踮起脚尖,鼓着面颊说:“合同?怎么能你说作废就作废,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难道你就不给了??”


    她边说着,边还戳他胸口。


    贺徵朝眉梢轻扬,笑叹了?下:“怎么会,信用卡你不是每个月都在用。”


    他按了?按她的臀肉,压低眉眼意有所指:“有了?待遇更?好的合同?,还要这做什么。”


    “我很有契约精神的……反正不能作废。”温知?禾趁机夺回那纸合同?,背在手后,离开他的怀抱,翁声咕哝,“原来你知?道待遇不好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们还是继续保持情人的关系一个月吧,至于?你那份合同?,我还得再考虑一下是不是要续约。”


    耐力不够,脾气见长,说的就是温知?禾。


    她太有恃无恐,也知?怎么翻旧账、戳人心窝,可他愿意被她戳着,总好过被她视而不见。


    贺徵朝心底又?叹,覆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口吻很轻:“妹妹,商量一下。”


    他喊“妹妹”的时候温柔又?性感,总会让她腿心酥.软,胸口翻动,既表露他年长于?她,又?无形间?拉近年龄,狡猾得很。


    偶尔的时候,温知?禾也会想,如?果她真的有这样的哥哥该多好。当然,他的年纪都可以做她叔叔了?。这话不能说,一说他就会缚紧她的腕骨,把屁股打得红肿。


    彼此凝瞩不转地对?视,温知?禾听到他说:“情人不算好听,未婚夫妻如?何?”


    求婚已经被答允,做未婚夫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温知?禾脑海里回荡起等候厅的那一幕,贺徵朝向?奥斯汀纠正是未婚夫而非男友……真是幼稚死了?。


    “你好计较这个。”说出口的是幽怨语气,心里却泛起丝丝甜意。


    贺徵朝承认道:“没办法不计较。”


    温知?禾奖励似的亲了?他一口:“我也要定一个合同?,律师已经联系好了?,是帮忙看婚后财产合同?的那个,听说对?这方面很专业。”


    贺徵朝:“需要律师我这里有专业的顾问。”


    温知?禾拒绝了?:“那是你的人,我也要建立自己的人脉,我们工作室也有合作的顾问。”


    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唇边笑意不减:“不错,长大了?。”


    温知?禾轻哼一声,已经对?他的夸夸有了?免疫——他这个人真的很怪欸,未婚妻摆明了?要算计他,对?他的财产毫厘必争锱铢必较,他还能摸头拍手一顿猛夸好孩子?就该这样。


    太怪了?。


    因为?奇怪,温知?禾又?啄了?他一口-


    黏糊的居家日子?不会太久,影片送审通过,可以开始定档院线发行。后期的宣发活动行程,够温知?禾马不停蹄连轴转一个月了?。


    贺徵朝在燕北也只留了?两星期,临近元旦,因为?公务,他又?飞到各国各地出差巡察开会,即便处于?燕北总部,他每天也有不少合同?报表要检阅。


    温知?禾一开始还会意思意思,和秦姨做个爱心便当送过去,后来她自己的饭都吃不上,怎么还顾得上他。


    而她之所以这么良心,还是因为?从律师那里得知?,贺徵朝在财产分配与忠诚保障上,对?她有着绝对?的倾斜。


    他把所有能考虑到的收入来源和资产,都一条条明晰地摊牌在桌上,告诉她,他有的,一大半都归属于?她。不仅如?此,倘若他对?婚姻不忠、不诚,他一定会净身出户。


    通俗点是这么说,但温知?禾听得两眼一黑。


    ……原来堂堂集团总裁还能净身出户的?


    为?此,温知?禾不得不给制定合同?的当事人打电话询问情况。


    贺徵朝给了?她一份非常完美的答卷——


    “我不想假设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我总归需要给你这份安全?感。”


    他的嗓音一再柔和,还透着许久未休息的低哑:“温知?禾,听明白了?吗?”


    温知?禾听得很明白,并且破天荒地说起软话:“哦……那你早点回来。”


    贺徵朝停了?一息,语气情绪不明:“怎么了??”


    “没怎么呀。”温知?禾抿唇。


    “嗯。”贺徵朝闷笑了?下:“我还以为?你催我回家是因为?……”


    温知?禾听得出他的不怀好意,在茶水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脸红道:“你以为?我很需要你啊,我又?不是不能自己搞。”


    “搞什么?”


    明知?故问。温知?禾心中轻哼,不做声。


    “我还以为?你会想我,亲爱的。”贺徵朝叹道,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温知?禾:“……”


    这人怎么这么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现在开始……


    她负气却又?说不出太狠的话:“也没有很想你,挂了?!”


    忙音在耳畔飞旋,隔了?数秒,手机自动熄屏,贺徵朝极轻地笑了?下-


    元旦这天,贺徵朝人在南城集团分部开会,温知?禾在邻市路演。车程三个小时可以直达他那里,但考虑到去泠州也是差不多的时间?,还可以忙里抽闲看望宁棠,就把约定点定在泠州。


    先前?温知?禾想去看望宁棠,但一直抽不出合适的时间?,哪怕路演定在泠州,由于?贺徵朝没法陪同?,就只能作罢。


    宁棠现在意识不清明,大概率没办法认人,温知?禾走前?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尽量给宁棠留下一个好相处的印象。


    斜露肩毛衣过胯,搭配褐色长筒靴只有貌美乖巧和风度,保暖全?靠毛呢大衣撑起。温知?禾在耳上配了?一对?毛绒球挂坠,还不够,又?戴一顶雪白的贝雷帽。


    她问了?身边女?性友人,纷纷获得一致好评,怕不严谨,就又?给贺徵朝发去自拍,问他能不能给宁棠留下好印象。


    平时他要么秒回要么拨来电话亲口称赞她,但这回温知?禾等了?半个多钟头都没收到他消息。


    轿车在大道上行驶两个多钟头,还有二十分钟就能进入私人疗养院的园区。坐在车里透过窗,能遥遥眺见盘踞于?山间?的中式建筑,青瓦白墙,绿林蓝天,美得就像度假庄园,环境很好但不算太偏远,据说有专门的接送车辆和飞机。


    温知?禾曾向?贺徵朝问过这里的价钱,得知?居住一星期要十万,还只包括基础护理,她心底滴血,嘟囔资本?家就是资本?家,真会敛财;又?得知?这座疗养院已经被贺徵朝盘下据为?己有,她欲言又?止,又?开始叭叭,当着资本?家的面骂骂咧咧。


    但切身来到这座疗养院,温知?禾才明白,那些钱恐怕并不是白花的。


    送她的轿车停在山脚没法继续往上开,有专门的接驳车送她去山顶。为?等人,温知?禾就在等候室吃了?顿健康餐。


    她边吃边刷手机,顶端弹窗出一条推送,是景城某事故多发路段又?出了?一起车祸,还是连环撞车事件,伤者有五人,死者有两人,底下评论?区全?是议论?声讨。


    主餐用完,饭后还有营养甜点和水果,因为?看了?路人拍摄的车祸画面,温知?禾就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那些路透照片哪怕经过处理并不外露血腥,但她依稀能透过薄薄的马赛克,感觉到现场的惨状,而且……


    刷到评论?区没被和谐的另一画面,温知?禾彻底放下叉子?,闭眼深吸口气。


    退出微博,点开微信,发现贺徵朝四?个小时前?的消息也没回,温知?禾不由犯嘀咕,他这迟到归迟到,怎么连消息也不带回的。


    捧着手机,她准备敲字问责,屏幕却倏地显示来电,是夏特助打来的。


    划开接听键,温知?禾莫名感到不安。


    下瞬,她听见夏特助略显疲惫的声音:“夫人,是我。贺总来的路上遇了?车祸,现在人在景城第一人民医院处于?昏迷状态,不方便给您打电话,所以……”


    温知?禾心头一颤:“你说什么?”


    第76章 我爱你


    抵达景城第一人民医院, 温知禾拎包的手?都在抖。


    夏特助告诉她贺徵朝没什么大碍,只?是软组织有挫伤, 暂时陷入昏迷状态,但她看见病床上的男人,心里?还是收紧了一下。


    新闻推送的连环撞车事件和贺徵朝无关,发生的时间是在大前?天,赶巧让她刷到,而自己又没有注意?到发送时间。贺徵朝的车祸不是很糟糕,就?连驾驶司机也没有任何性命危险。


    司机在通过城镇大道?的路上, 碰见一个小男孩横穿马路,下意?识转动方向盘撞到一处钢板房才?致使?车祸。所幸那辆商务车的安全气囊有很多, 钢板房的铁皮也没完全砸碎玻璃, 否则极有可能嵌到伤者?喉咙里?。


    想到那种画面, 温知禾心里?更难受,劫后余生的恍惚、无措仍萦绕心口, 她坐在病床旁,久久没法定神。


    司机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苏醒,而贺徵朝大概是这些天忙于工作,过度疲劳的缘故,昏睡时间会更长。


    他的面庞轮廓仍然明朗清隽,透着几许苍白, 能看见眼睑下的乌青,更细致的皮肤状况。因为闭着眼、受了伤, 看着比以往要憔悴。


    看久了,蓄在眼眶的水雾没忍住往外淌, 温知禾以掌捂眼,深深吸了口气。


    她没法不去承认, 在听?到贺徵朝出事的噩耗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人生都要完蛋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是习惯性地依赖他、仰仗他,纵使?工作室已全然脱离恒川掌控,她自己也有待拍影视项目、一些其他收入来源、下辈子不愁吃喝的金库……可她唯一的家?人,似乎只?有他了。


    贺徵朝在关系里?扮演着她所需且空缺的角色,他填补了关竞早早缺席的部?分,也给足了温荷不再给予的温柔。强大、可靠、无所不能,是他在她这里?一直以来的代名?词。


    但人并非完全万能,总会绕不开生离死别的课题。


    以前?温知禾从未考虑过这些,但今天,她的脑海里?游走了无数种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晚间八点,温知禾从洗手?间里?出来,迎面在病房门口撞见夏博易。


    他拎了些水果,还带了几份文件,说是公司那里?急着要审批签字的,刚好贺总醒了,就?给捎过来。


    听?说已经醒了,温知禾心里?揪了下,又听?还要工作,她皱着眉:“要那么急吗?就?不能休息好再签字?”


    夏博易有些为难:“也不是很着急,倒是贺总急着要……”


    夏博易也只?是个打?工的,温知禾理解,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她软了音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把文件给我吗?”


    以往有公务要谈,贺徵朝就?没避讳过她,还让她做了两回助理,所以这种要求并不过分。


    夏博易也知道?,答应得很快:“没问题。”


    温知禾一手?拿水果篮一手?拿文件,推门进病房,扭头透窗看眼外面,确认夏博易已经走了,她就?先把东西暂搁一旁,掏出小圆镜确认自己眼睛是不是还红。


    确认妆没花,她再轻手?轻脚地拿起那些东西,往室内走去。


    贺徵朝的确醒了,他正伏案看文件,静谧的病房里?,只?有他翻动纸张、钢笔写字的声音。若不是看见他穿着病服,绷带掺了一圈小臂和手?上还打?着点滴,温知禾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出车祸。


    “你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温知禾赌气似的把水果直直放到椅子上,语气里?还透着刚哭过的颤意?。


    最后一份文件还有几页没过目,贺徵朝挝起边角的手?停了下,侧目看向她,唇角轻掀,扬手?道?:“过来我这儿。”


    温知禾抿唇,乖乖凑了过去,刚站定床侧,贺徵朝那只?挂着点滴的手?便环住她的腰,轻拍了两下。


    他的动作没有狎昵,可她身上怕痒,经不起碰:“你干嘛呀……”


    “劫后余生抱一下。”贺徵朝的声音很低哑。


    “你还知道?劫后余生?”温知禾有些来气:“要是你再不好好休息,下次别说是出车祸了,你光是坐在办公室里?都会猝死的……”


    说到“死”字,她那股刚哭过的劲头还没过,又染了几分情绪。


    温知禾本来想掩藏下痕迹,但她根本藏不住,眼泪说掉就?掉。


    贺徵朝把床上桌推到一旁,将她圈抱在怀里?,坐到他身上,温知禾紧张了下,嗓音很软:“会不会碰到伤口……”


    贺徵朝闷笑了声:“不会,腿没断,身上也没骨折。”


    温知禾想捶下他,又不敢太用力,攥着拳头幽怨地瞪他:“那你命很硬哦,可以随便折腾?”


    “嗯是,不过只?限于你。”贺徵朝认命地颔首,眉梢轻扬,是逗趣的口吻:“这世上也就你能折腾得了我。”


    “我折腾你什么了?你松开、松开我……烦人……”


    挣脱无果,温知禾也不动弹了,低着头,语气很闷:“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也不会给你守寡,以后遇到合适的人,照样会结婚。”


    她说的是气话,现在心底仍有后怕,想要他稍微驳斥两声,说些保障自身安全的话,但贺徵朝却没照着她的剧本念,只?沉沉道?:“我知道?。”


    简短的三个字,语气很自然,就?像真的认可她的话。


    温知禾抬起头看他,目光对焦在他下颌旁的一小截伤疤,热起眼泪:“你知道?什么啊。”


    贺徵朝替她拭去泪,嗓音温醇平和:“我知道?你自爱,从不委屈自己,立贞节牌坊守寡的事不会做,何况我们还不是夫妻;我知道?你值得被?许多人爱,这世?上并非只?有我一个男人,你也不缺伴侣,何况我在你的人生里?,也只?占据不到二十分之一。我没法设想,你会用一生去怀念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一个在交往中曾给过你不愉快、不被?尊重、不具备安全感的男人。”


    “我梦见过你在我的坟前?哭的模样,我也梦见过你穿着婚纱同其他男人步入殿堂,很糟糕的梦,所以醒来以后我感到如释重负,又想找点事做。”


    贺徵朝扯唇轻叹,目光极深:“濒临死亡的走马观花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性,又极大地刺激到我的求生欲。”


    “我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我要活着,至少等到同你结婚那天再去死。”


    他的眼神滚烫,灼热,说出的话透着荒谬却不像玩笑话,如炬光的眸色直击灵魂深处。


    他说会为那天去死,是真的会。


    温知禾无时无刻不会看见他的决心,她几乎要被?他烫化,由这浓烈的、说一不二的爱。


    她双唇嗡动,带了几分急切:“结婚以后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蜜月、旅游、看望亲朋好友,生养小孩……养小猫小狗什么的。”


    越说后面她越不好意?思,即便贺徵朝同她规划过好几回,而每次她都搪塞。


    温知禾抹开泪,扬起发热的脸:“你不会抑郁了对这个世?界生无可恋了吧?不至于的啊,这世?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的妈妈还在,你的爷爷奶奶、你的弟弟妹妹……还有我。”


    她声音渐弱,贺徵朝问:“还有什么?”


    温知禾数不出更多的人,双眼透着赧色,滥竽充数道?:“钱多多跟钱来来呀……它们现在也好喜欢你的,都会主动蹭你。”


    贺徵朝双眼微阖,匀了回气,轻叹:“不是问它们。”


    温知禾咕哝:“那你问什么。”


    “我问你。”


    “问我什么啊。”


    “……”


    贺徵朝头回感到套话是件难事。更何况,套出来的回应,又怎么会是她的答案。


    僵持数秒,温知禾怕他抱得累,主动问道?:“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贺徵朝嗯了声,松手?放行。


    温知禾给他倒了杯热水,将椅子上的水果挪到床头柜,自己坐在边上。她双手?垂放于膝,认真中带了点别扭:“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等修养差不多了,我们就?去结婚登记吧。”


    贺徵朝看眼她,将玻璃杯放到桌边:“什么时候?”


    温知禾:“当然是等你好了以后。”


    “现在就?可以。”贺徵朝淡道?,作势要拔掉手?背上的针管。


    “不可以……”温知禾蹙着眉,倾身轻轻按住他的臂弯,“你为什么那么急?”


    贺徵朝的双眼浓厚似深潭,声腔沉哑又郑重:“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合法的丈夫。”


    他的手?抚过她的面颊:“温知禾,你应该知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在证件上登记我们合法的关系,在婚礼见你穿婚纱说誓词,我梦见过无数回。”


    有时是在海边草坪,有时是庄严的教堂,中式殷红的凤冠华服,西式雪白的婚纱裙,他的妻子如何都好看。


    贺徵朝将她盯得很紧,不像玩笑话:“在你没有反悔之前?,我必须牢牢抓住你。”


    温知禾想笑又笑不出来,眼角微红:“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把婚后财产协议定得那么有诱惑力,我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因为你的财产和你结婚啊,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贪财好利的普通人,只?要你身上还有可以让我谋取利益的地方,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我也想和你结婚,很想,我想穿漂亮的婚纱,办一个世?纪婚礼。”她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脸贴近他的胸膛,下定决心般:“贺徵朝,我只?想和我爱的人结婚。”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件蠢事,我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男人,他好傲慢,他看不上我,所以我极力掩饰。


    我不敢说这么重的话,我只?会用轻挑的、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在床上,在一切不清不明的时刻。


    一个一开始只?想谋取利益的人喜欢饲主,糟糕至极又不值一提。


    可现在贺徵朝不是高高在上的饲主,是追求者?,是未婚夫,说出来正当又平等,她可以去说。


    温知禾眼角又有泪,哭不完,也不再掩饰,尽情地沁到他的衣襟上,语气又凶又可怜:“我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爱你。”


    她说得很轻,却格外清晰,通过胸口传导四肢百骸,沙沙的淌着热意?,让他血液翻涌。


    贺徵朝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番话,不是虚情迎合,不是随口应付,是抱着他真切地告诉他,她想同他结婚,同一个她爱的人。


    理智告诉他,二十岁的小姑娘阅历见识浅薄,没认识过太多人,才?会将他当做所谓的此生挚爱;可另一道?声音却告诉他,就?现在,要确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那一瞬间的诺言足够动听?就?好。


    贺徵朝双手?覆在她的腰身上,搂得近乎要揉进怀中:“再说一遍。”


    他好用力,勒得她透不过气:“什么啊……”


    贺徵朝看她酡红的面颊,臂弯稍微放松了些,颔首温声哄:“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温知禾不吃他这套,哼声:“我说了那么多,你难道?都没有听?清吗?”


    贺徵朝颔首:“我想再听?一次。”


    温知禾的唇一下子瘪了下来,眼也不眨的望他。


    空气变得很静,数秒里?,是他忐忑不安的心在跳动,毫无规律章法。


    他几乎快要放弃第二次,但就?在下瞬,温知禾仰起下巴,向他凑来,用湿热的气息说:“我爱你,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


    “不是因为你有钱,也不是因为你会给我支票,给我买包牵线拉资源拍电影,因为是你啊,我只?爱你。”


    呼吸停止在亲吻中,他扣着她的脖颈,想将那些话吞咽,切身感受。


    游走在濒临死亡的界线上,走马观花的闪过不是他的人生,是他幻想中的温知禾的将来。在那些将来里?,他不甘也不情愿地消失,放她在无法触及的人世?间。


    他从未如此庆幸,向上天的祷告能被?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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