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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心软是坏毛病


    “不必了?。”


    岑羡云撩起衣摆,顺滑的布料从谢陵游手中一点点滑走,徒留一只手悬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收回。


    希冀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漆黑的瞳孔中消散,墨色的衣袂在眼前划过,高高在上的仙尊不曾侧目,连一丝余光都不曾落在可怜兮兮的小?猫身上。


    长靴踩在青石砖地面上,为只有林叶摇晃声的院子里添上清晰而又?规律的“啪嗒”声。岑羡云在台阶前站定,日?光将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将笼罩住身后的小?猫。


    “师尊——”


    焦急的话刚刚冒了?个头,就被岑羡云抬手制止:“既然你练不好剑,便跟着?……”


    “柳良瑜,”岑羡云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狠下心肠,冷声道,“自今日?起,你便跟着?柳良瑜清理仙山寒雾,什么时候你能在一炷香中除尽仙山寒雾,就什么时候再回来。”


    “凌蘅仙尊?!”


    谢陵游还不曾对此有所反应,曾落等?人先炸开了?锅,他们的眼神在伤痕累累的少年与凌蘅仙尊冷漠的背影上来回移动,脸上的神情精彩纷呈:“还请凌蘅仙尊三思,小?师弟不过筑基修为——”


    仙山中不少人为了?能一日?千里,早起在寒雾的侵蚀中修行,但这些都是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才可能做到的事情。至于刚入门的筑基期修士,别说修行了?,别被冻死在寒雾之中就算好的了?。


    而现在,仙尊竟然?让少年跟着?柳良瑜——仙山内门当之无?愧的魁首,不过二十岁的元婴一起清理寒雾,这当真不是要他去送命吗?


    即便是柳良瑜这种人尽皆知?的天?才,一炷香内除尽寒雾,也是在他金丹之后才能办到,凌蘅仙尊下达这样的命令,究竟是有多不待见小?师弟啊!


    还是说……做仙尊的弟子,就是需要如此修行的?


    “谢陵游?”岑羡云侧目,冷冽的目光落在小?猫身上,带着?无?法言说的压迫感,让人生出无?法呼吸战栗感。这样的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传弟子,而像是在凝视一个死物。


    谢陵游扭头,他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眼中的冰冷而生出半点退却,双目牢牢地盯着?师尊盛满霜雪的双眼,他咧开嘴,粲然?一笑,笃定地许下承诺:“我可以”


    岑羡云一愣,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转身做点什么,好在理智尚在,没让他干出前后矛盾的蠢事,他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白瓷瓶朝身后丢去。


    白瓷瓶咕噜噜的滚到谢陵游的脚边,他勉强弯下腰,不知?拉扯到了?哪出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好在白瓷瓶停住的地方离他不愿,伸手便能够到。


    他握着?冰冷的瓷瓶,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然?而等?他再抬头时,只瞧见修长的墨色身影慢步踏入林中,清风徐徐,落叶纷飞飘舞,渐渐将那道身影彻底遮盖。


    “小?师弟,小?师弟?”


    谢陵游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涣散,不知?为何,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什么非常的重?要的东西?,胸腔之下的心仿佛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


    身边的人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他们三两个人一起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中途还有人柔声向他询问着?什么,但他一个字也不曾听?入耳中。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就好像,他曾无?数次地看着?那人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眼前。


    ……


    往林中走得更远些,便能听?见水流急湍的爆破之音,澎湃的水流从峭壁上倾斜而下,砸在下方的巨石上,霎时间水花四溅,白色的浪花一层叠一层,仿佛永无?止息。


    岑羡云望着?眼前瑰丽的奇景,压抑的心情也稍稍松快了?些,只是他一不留神,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小?猫遍体鳞伤的模样。


    他眼眸半垂,目光落在脚尖处的小?石子上。


    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


    【没有关系的。】系统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它拍了?拍宿主的肩膀,【成大道者哪能不经?历苦难呀?你对谢猫猫做的这些和他以后要吃的苦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的啦~】


    岑羡云扭头看向坐在肩膀上的小?鸡仔,曲起中指,轻轻一弹,圆滚滚的鸡仔顿时跟小?球似的,瞬间飞了?出去:“跑出来做什么?”


    系统在半空中滚了?不知?道多少个圈,最终在溪流边堪堪停住,它不可思议地盯着?岑羡云,气地直跺脚:【我在安慰你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


    岑羡云不曾说话,但嫌弃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他虚虚掩住唇,打了?个哈欠:“谢猫猫——”


    “轰——”


    瀑布冲击在巨石上的响动在空旷的山林中回荡,岑羡云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谢陵游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701偷偷瞟了?眼藏在手心里的小?数据表,通过它不懈的努力收集而来的数据,最终建立的名为“关于宿主情绪监测器”的计算程序,在此刻计算出的结果与它的猜想?一模一样——


    它的宿主此时的情绪很糟糕。


    系统对了?对手指,按照正常故事线中的时间回答:【大概……两三个月?】


    在这个月中,被“赶出”凌霄阁的谢陵游会受尽他人讥讽,不少人将他当作?仆役呼来喝去。


    无?他,仙山内门也有不少性格恶劣的弟子,有的是声名显赫的修仙世?家中出来的嫡系,有的则是长老的亲传弟子,相比之下,谢陵游一无?家世?傍身,二不得凌蘅仙尊欢心,自然?会成为最下层的欺凌对象。


    原剧情中,凌蘅并不曾亲自交待过谢陵游的去处。曾落本是想?照顾照顾这位小?师弟,却又?正好因为要筹备三月后的宗门比武过于繁忙,因此将此事交给了?云台的另一位弟子。


    这位弟子心胸狭隘,嫉妒谢陵游这种“废物”能够成为凌蘅仙尊的弟子,因此故意?使坏,安排谢陵游去独自去清理寒雾。


    其中当然?有人觉得不妥,但究其根本,谢陵游是凌蘅仙尊的亲传弟子,在内门中身份显赫,每个月能够领到的灵石药材更是丰厚,让他承担起清理寒雾的职责也并非毫无?道理。


    谢陵游修为不过筑基,当然?无?法独自清理寒雾,他毫无?意?外的出了?意?外,在寒雾中迷失了?方向,最终落入一处秘境。


    他在秘境中修行了?近两个月,等?他成功从秘境中出来时,正好赶上了?宗门比武,而此时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了?金丹中期。


    这也是原主线剧情中第一个打脸报复的爽点,谢陵游主动向欺辱刁难过他的弟子一一发起挑战,用强悍的实力扫清了?污名。


    只是……


    只是这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豁达行径不仅没能换来凌蘅的另眼相看,反而得到了?无?情到近乎不讲道理的责罚。


    思绪断在这里,岑羡云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能够屏蔽掉这具躯体所带来的情绪干扰吗?”


    在与小?猫热烈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神对视时,他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心软的冲动,下命将小?猫交给了?柳良瑜。


    虽然?柳良瑜平素瞧着?颇有些不着?调,不时还会干出些惊世?骇俗之事,但他心性品格极佳,面对弱者总是有着?十二分的耐心照顾。


    谢陵游若是能够得到他的照拂,离开凌霄阁的这几个月,虽说不能避免所有不幸,但也能比原剧情线中过的轻松些。


    岑羡云捏了?捏眉心,眉宇间不由得带了?些焦躁,他缓步行至瀑布周边,四周的土壤被飞溅而出的水花浇灌的湿润,长靴踏过的地方无?一不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


    他随意?拔出其中一把插在泥土中的长剑,经?过水汽长久的腐蚀,即便是开了?光的灵剑也失去了?原有的灵性,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破铜烂铁,落在岑羡云的手中,竟慢慢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他提起长剑,手腕灵动,行云流水地挽了?个剑花。


    闪烁着?寒光的剑尖正指向系统的眉心,他眼中的懒散渐渐褪去,显出锋芒的味道。


    系统瞪大眼睛,惊呼:【等?等?等?——你要做什么——我也没说不行啊!!】


    然?而岑羡云对系统的鬼哭狼嚎充耳不闻,剑光凌冽,快得让人根本无?法窥探其中的轨迹,一道道剑气冷厉逼人,其中凛然?的杀意?,让系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将会命丧当场。


    岑羡云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步伐却越来越轻,长靴踏过湿润的泥土,却没有半分下陷,松软的泥地上更是不曾留下丝毫痕迹,所谓燕过无?痕,不过如此。


    耳边是剑气破空的尖啸,早已锈坏的灵剑在蓬勃灵力的催动下仿佛从新生出实体,一剑又?一剑,不间歇地落在系统所在的石头上。


    石屑飞溅,足足有一人高的巨石在眨眼间便被削出规则的形状。


    随着?剑招舞动,岑羡云眼中的郁气不减反增,早在使用小?少爷的身体时,他便频繁地感受到难以克制的情愫,沉睡中的梦境,似曾相识的即视感。都不属于他本人,却对他的行为产生切切实实影响的情绪,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正如系统所说,小?猫后续还要经?历那么多磨难,倘若他总是受到身体中残余情绪的影响,不合时宜的心软,做出违背“凌蘅”需要做的事情,即便只是细枝末节,但积少成多,迟早有一次,主线剧情会在他的干预下崩坏。


    “锃——”


    长剑陡然?停住,剑尖停在系统的脖颈处,只要稍稍再往前进半分,就能让系统知?道身首异处是什么感觉。


    系统嘴角抽动,举起双手,颤颤巍巍地开口:【有话咱好好说行吗?】


    下一瞬,岑羡云手中的灵剑便如沙砾,随着?潮湿的气流随风消逝,而系统身后,经?过无?数年风吹雨打的巨石遭受这番开凿雕刻,已经?初具人形。


    第52章 三个月太长了


    岑羡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系统身?上,眼神中是明显嘲弄。


    石头碎屑像是方才反应过来,扑簌簌的往下落,被浪潮日光洗礼的发白的石块,落下的碎屑都是灰白的,洋洋洒洒,仿佛在晴日里落了一场大雪。


    他松开手,手中仅剩的一小截剑柄“哐当”坠地,他弯腰将系统从?地上拎起:“好商量,那你说说行不行吧。”


    显然是……不行的。


    系统回望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石,心有余悸,不敢开口。


    它?要怎么?委婉委婉的提醒宿主,也许那些情感并不完全来源于身?体的残余意识,更多?的是出宿主的本心。


    但这种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宿主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按照它?过往的经验而谈,这正是真正动?怒的表现。


    沉默无言之下的暗涌远比浮于表面?的不悦可怕数百倍。


    系统不由得也有些难过自责,对于机械体而言,它?很?难去判断人类世界中的感情纠纷上的对错,这也是为什么?快穿局需要和人类灵魂全订契约,让人类来帮忙打工的原因。


    它?纠结地揉弄这手中的小帕子,这张使用了?许久的数据手帕即便过去了?许许多?多?年也崭新如故。


    701想,主神说的或许没错,人类都是善变地生物,但它?仍旧相?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也相?信它?的宿主是不一样的。


    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它?眼前并拢,一个清脆的响指拉回了?系统的深思,岑羡云将回神的系统放在自己的肩上:“需要思考这么?久?”


    【嗯……不不不!】系统飞快的摇头,它?身?体前倾,抱住宿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理论上是可以屏蔽的,你要试试吗?】


    大不了?它?用小金库的积分弄个屏蔽仪,暂时?将宿主的感情收纳起来。


    “……”岑羡云望着面?前的石人,久久没有开口。


    就当系统怀疑自家宿主是不是又站着睡着的时?候,宛若天籁般的声音想起:“算了?。”


    “就这样吧。”岑羡云拍拍系统的脑袋,指着面?前的石人,“处理下,让它?灵活点?。”


    系统望着面?前的石人,心中生出荒谬的念头,它?手指轻颤,连着声音也跟着不平稳了?:【你……想做什么??】


    “三个月太?长了?,我去给剧情加点?速。”岑羡云拍拍手,走到石人跟前,以指为刃,慢慢开始精雕细琢,“不是说只要最终结局无误,过程都不重要吗?”


    【你不是……讨厌加班吗?】


    更何况三个月算什么?长?对于消磨时?间无师自通的宿主,不就是闭眼睡一觉的事情吗?


    岑羡云拂去石人面?上残留的灰屑,粗糙的人面?逐渐清晰起来,他斜了?系统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这算加班?”


    这难道不算?


    系统默默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子,违心地猛摇头,直觉告诉它?,这种时?候需要一点?“善意的谎言”。


    岑羡云退后两步,认真地欣赏片刻,转头道:“动?手吧。”


    系统纠结地掏出小道具,却还是忍不住皱眉问?:【真要去啊?要不我们睡一觉?也不差这几个月啦……】


    “你现在这幅嘴脸,未免变得也太?多?了?吧?”岑羡云挑眉,轻笑,“别废话,动?手吧,积分从?我账目上扣,给你百分之五的手续费。”


    百分之五的手续费,要是以前,系统必然会高兴地跳起来,但它?一想到岑羡云如今手中的积分是它?发任务给出去的积分,就莫名心梗的厉害。


    岑羡云可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或者说他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垂眸凝视落了?满地的石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地面?上细小的白色石沫便被潮湿的水汽打湿,渐渐融入泥泞的土壤中,要不了?都少?共促,这点?微不足道的痕迹就会彻底消失,再无踪迹。


    【宿主?就这个样子啊?你要不要再改改?】


    系统从?岑羡云的肩头跳到石人面?前,仔细观摩一番后,不由得带上了?点?嫌弃:【或者你直接用凌蘅的身?体去呗,易个容,化个形,骗骗筑基期的小猫那不是绰绰有余吗?】


    “系统,你知道当初能够换高能机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换掉你吗?”正欲转身?离开的岑羡云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迟迟没有动?作的小鸡仔。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感情深厚,你舍不得我呗!】系统闻言当即笑开了?花,拍拍胸脯笑得自豪,【放心,我都懂的!】


    “哈。”岑羡云掩唇低笑一声,在系统不知所措的眼神中慢慢开口,“因为你太?特别了?。”


    701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是它?没想到岑羡云的话还有后续:“特别的蠢。”


    岑羡云心想,身?为数据集合机械体,拥有超强计算能力与资料数据库的系统,即便是低能级也在大部分时?候比人脑要聪明敏捷的多?。


    但701不一样,它?拥有所有系统应有的能力模块,但智商却意外的低下,根据岑溪安云的观察,701的表现在快穿局中完全可以类比为人类世界中的智障儿。


    这种一张嘴就能把目的意图全部暴露干净的系统,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第二个呢?他当然不会换。


    701瞪大眼睛,它?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是这样的答案,小鸡嘴几度张合,也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岑羡云才没有那么?多?心思搭理系统的小心思,环顾四周,选了?棵高大的树木,飞身?落在粗壮的枝桠上懒散躺下。


    他昨夜可没睡好,眼下无事,自然是要好好浅眠片刻。


    ……


    大概是谢陵游浑身?是伤,呆呆愣愣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曾落叹了?口气难得心软,决定亲自带谢陵游走一趟。


    “前面?就是柳师兄的住处了?,对了?小师妹的住处与柳师兄毗邻,小师妹精通药理,一手炼丹之术出神入化,有她在,你这伤口必然会早早痊愈。”曾落扶着人站在仙鹤之上,他贴心地撑开防风罩子,将瘦弱的仿佛能被风吹走的少?年。


    仙鹤飞的并不高,只需稍稍将灵力附着在双眼之上,便能清晰地瞧见下方的景色。曾落站在前方替谢陵游一一介绍,却没听见半点?回音,他疑心谢陵游撑不住晕了?过去,连忙回身?去看,却只见小师弟垂着脑袋,眼睛牢牢盯着某一处,沾了?灰的白瓷瓶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半点?没有要服用的意思。


    “小师弟?”曾落不明所以,顺着谢陵游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小师弟盯着的地方正是凌霄阁。


    上界敬仰凌蘅仙尊的修士不知凡几,想来小师弟也是其?中一位,被自己尊崇之人如此厌弃,难能不灰心呢?


    曾落叹了?口气,干脆也坐了?下来:“凌蘅仙尊向来不喜与人亲近,平素甚是严厉,并非是针对于你,你且放宽心吧。”


    “……”


    谢陵游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仍旧盯着越来越远的凌霄阁,直到在视线中成为小小的黑点?,他方才收回视线,轻声“嗯”了?一声。


    这般冷淡的回应让曾落多?少?有些尴尬,但他当了?云台执事多?年,什么?性格古怪的修士不曾见过?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冷待而生气。


    他甚至不由得将面?前的少?年与仙尊联想起来,旁的尚且不说,就这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有十成十的相?似。


    安静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仙鹤向下俯冲,拍打着翅膀稳稳落在地上,曾落率先跳了?下去,正准备回首接应谢陵游,却见他已经纵身?跃了?下来。


    “诶,你的腿——”


    少?年身?姿轻盈,白底青纹的弟子服饰随风扬起,虽然脏污,却丝毫不是灵动?飘逸之感。谢陵游稳稳地落在地上,动?作轻巧地连丁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柳良瑜,在哪?”谢陵游偏头直勾勾地盯着曾落,伤痕累累的唇瓣上是干涸的血迹,他一开口,斑驳暗沉的痕迹便别撕扯开来,重新冒出殷红的血。他面?色平静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疼痛一般,连眉头都不曾皱过。


    漆黑的眼眸像是终年萦绕着魔障的深渊,只需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曾落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脚后跟无意间碰到路上的小石子方才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不知在何时?浸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刚刚……想做什么??


    方才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已经消散,无论如何回想也没能想起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唯有残留的恶意盘旋在心中,仿佛在鼓吹怂恿他做出什么?不应当之事。


    曾落无端感到强烈的心虚,连眼神都不敢落在谢陵游身?上,他瞥过头丢下一句“”“这里便是柳师兄的住处了?,你自进去便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便似有恶鬼在身?后追逐般,头也不回地跑了?。


    对于这个不久前还在对他释放善意,转眼便将他当作洪水猛兽快速逃离的师兄,谢陵游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他平静地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从?未将此放在心上。


    仙鹤似乎感受到了?驱使之人的恐慌,拍打着翅膀快速飞走,卷起一阵猛烈的狂风。本就有些凌乱的束发被彻底吹散,长发如泼墨般散开,随风舞动?。


    谢陵游拖着一条伤腿,慢慢朝房屋的方向走去,不算远的一段距离,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多?少?有些困难。


    他的一条腿生生被木棍打折,这一路上不仅没有经过处理,现在反而还要强行拖着往前走,错位的断骨在一步步中逐渐刺破皮肉,鲜红的血慢慢将白色的衣袍染红,一滴一滴落在青石砖上。


    此时?正是早课的时?间,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偶尔的鸟鸣与风吹树动?以外再无其?他声音。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喂,你是什么?人?”


    第53章 小猫知道的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寒雾尽消,此时正?值盛夏,晨曦洒落在地面?,将绿黄交加的落叶统统染成金灿灿的颜色。身着灰色小褂的仆役睡眼惺忪,推开院门的同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捡起掉在不慎掉在地上的扫帚,斜斜倚在门扉上,懒懒散散地问:“你是什么人?春晖院没你这号人物吧?”


    谢陵游默不作声地盯着仆役,半晌,他移开视线,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拖着伤腿往前奏。


    “诶诶,站哪——”仆役举起手中的扫帚,遥遥一指,他分明说着喝止的话,语气却分外随意?,听不出半点?严厉,“春晖院乃内门弟子居所,闲人不得擅入,知不知道?”


    他站在台阶上,比谢陵游要搞了两三头不止,一双死?鱼眼耷拉着眼皮,视线斜斜地落在谢陵游身上,总给人一种轻蔑不屑的感官。


    谢陵游一没有为仆役的眼神而恼怒,二也不曾听从对方的警告,沉默着继续往前,师尊让他跟着柳良瑜清理寒雾,他得快点?找到柳良瑜才?对。


    “啧。”仆役——套着仆役衣裳的岑羡云不耐地啧了一声?,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情?绪,像是突然见呷了一口醋,酸不溜秋的。


    瞧瞧,他就知道小猫的心里?只有上一个任务者使用过的壳子,他不过是换了石人所做的躯壳,小猫立即就没有了过去的热情?相待,还真是……只“双面?猫”。


    思及此,岑羡云眉眼间的不郁更添了几分,不过他倒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而失控,很快便?收拾好了心底的情?绪。


    这样也好。


    既然他是假冒伪劣的替代?品,小猫的满腔深情?也并非是错付与他,那他那点?为数不多的良心也终于可以?消停了。


    谢陵游终于停下了脚步,倒不是因为听从了仆役的话,只是因为他已经行至门前,眼前的仆役挡住了入口,让他不得不停下而已。


    谢陵游慢慢抬头,黑漆漆的眼珠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露出深厚的、仿佛能将人淹没的死?寂。伤痕累累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令他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的艰难,就连呼吸都?成为严重的负累,他嗫嚅着唇,好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字:“让开。”


    岑羡云略一挑眉,心头生出点?微妙的情?绪,小猫还怪讲礼貌的,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直接叫他“滚”。


    “我说了,”他抬手,将扫帚横在身前彻底将进去的路挡住,“春晖院,外人不得擅闯。”


    “谢陵游。”


    谢陵游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仆役,他不耐到了极点?,若不是他没有力气动手,只怕根本不会开口解释,“凌蘅仙尊的亲传弟子,谢陵游。”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小猫的语气微微上扬,像是小孩得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强忍着自豪装作“一般般啦”的模样向小伙伴们炫耀。


    晨辉将空气中的无形的浮沉也披上了衣裳,随着气流的涌动在空气中上下漂浮,形成条条不分明的光带。如今正?是春夏交接之时,两道茂盛的树木也到了新老叶交换的时节,风一动,墨绿的老叶便?飘摇着落下,洋洋洒洒地落了满地。


    岑羡云装模作样地发出不相信地疑问:“是吗?”


    他掀起眼皮,吊着没什么精神的三白眼上下打量谢陵游,良久,他像是终于认出来谢陵游身上穿的是内门弟子的服饰,随口“哦”了一声?,放下扫帚,重新倚在门框上,支出去的腿却没收回多少:“仙尊的弟子,不应该住在凌霄阁么?来这里?做什么?”


    谢陵游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往下压了压,他神色不悦,却不愿在这上面?耽误时间,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身边的人,抬脚跨过仆役的小腿朝院内走去。


    与仆役擦肩而过,踏入门内,便?能瞧见弯曲着向前延申的道路,道路两侧则是种着规整的桃树,眼下明明已经入夏,但桃花却开的浪漫,粉嫩的花朵连城片,远远望去像是降落在人世间的浮云,柔软浪漫,让人生出如梦如幻的错觉。


    几乎是所有来到春晖院的人都?会被这样的光景所震惊,然而谢陵游却像目不能视的瞎子般,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迟疑,一瘸一拐地朝院内走去。


    岑羡云望着小猫的背影,在心底轻声?叹息:“你要去哪儿??”


    不出乎意?料的,谢陵游不曾回头。


    “你能找到路吗?”


    因为两道种植了大片桃花的缘故,行走的道路被压缩的极为狭窄,只有两三人宽左右,远远看去,蜿蜒盘曲的道路像是埋在桃花林中的一条蛇,直通向最里?处。


    然而等真正?走进去,方才?发现这桃花与桃花的间隙中藏着许多小道,掩埋在缤纷落下的桃花瓣中,叫人看不分明。


    最可怕的是抬头望去,入目的房舍错落有致,房屋与房屋之间从肉眼来看,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连间隔都?相差无几。


    这恍若迷宫一半的景色实在是让人叹而观止,别说第一次见到这样场景的谢陵游了,就算是在此居住了一两年?的弟子,不时都?能闹出进错屋舍的笑话。


    “你要找……柳良瑜,柳师兄,是不是?”岑羡云抖了抖肩膀,瞧着活像山脚街边的地皮无赖,他轻勾唇角,笑,“五十灵石,春晖院地图一份,一百灵石,我亲自带路,包你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到。”


    系统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冒出脑袋吐槽:【宿主……谢猫猫哪里?来的灵石啊?】


    一百灵石,对不少修士而言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对于仙山的内门弟子来说,却算不了什么,他们每月能领到的基础灵石便?有五百之多,更何况内门弟子往往是仙山某位长老、峰主的弟子,每月除了宗门划分的灵石,长老、峰主们多多少少也会丢出不少好东西供给他们霍霍,再不济他们也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接些外快。


    但谢陵游不一样,他今日方才?入门,弟子铭牌都?为打造完全,自然不能到云台去领取内门弟子的份例。至于他的师尊,凌蘅仙尊的扮演者岑羡云还能不知道自己给了小猫些什么东西么?


    也就一瓶温补滋养的六品丹药了。


    岑羡云没搭理系统,他稍稍停顿片刻,像是在给谢陵游思考的时间,随后?问:“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他并没有因为谢陵游冷漠的态度而产生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耸耸肩:“不需要就算了,不过我可提醒了,现在是早课的时辰,整个春晖院除了闭关的、炼丹以?及我这个洒扫的,可没有别的人了。”


    望着分岔路出神的谢陵游终于有所反应,他偏过头,眼神中充满审视:“这里?就你一个洒扫的?”


    实际上一个都?没有。


    岑羡云在心中腹诽,脸上却还是那副懒散欲睡的模样:“是的呢。”


    最后?一个咬得极轻,像是从鼻腔中哼出来的一般,听起来就像是阴阳怪气的嘲讽,叫人心生不悦。


    不过谢陵游显然并没有被这些小把?戏而激怒,他终于舍得将自己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仆役身上,沉寂如寒潭深不可测的双眼中多了几分审视。


    仅从外表上来看,眼前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既不俊美,也不丑陋,像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无论丢在哪里?都?不起眼。


    这样的人若是走入人群中,就如雨水落入江河,再难寻到踪迹。


    不加掩饰的探究眼神落在岑羡云身上,他没有半分紧张,反而退后?两步,跟没长骨头似的,倚靠着一颗成人双手都?难以?环抱的桃树树干上。


    “这样的春晖院,就只有你一人负责洒扫?”


    岑羡云打了个哈欠,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对。”


    春晖院名义上的确有一名负责洒扫的弟子,这名弟子现在大概正?拿着他给出去的一百灵石在山下自由快活呢。


    眼前之人的行文举止,似乎看不出任何异常,但谢陵游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抿紧唇,蜷缩的手指触到白瓷瓶冰冷的外壁,他从疑惑中回神,低低道:“带路吧。”


    岑羡云的眼神轻轻落在谢陵游的身上,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但最终,他并没说什么,而是随手一丢,将扫帚藏进桃树茂盛的枝桠中,转身道:“走吧。”


    这一路都?异常的安静,正?如岑羡云先前所说,院中的人大多都?去上早课了,剩下些许闭关、炼丹的修士最是不能受外界的干扰,结界布了一层又一层,就算是在屋里?把?房子烧了也不会传出丁点?声?响到外界来。


    【等等等等!宿主,谢猫猫不是没有灵石吗?还是说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给谢猫猫零花钱了?】


    岑羡云径直走在前头,丝毫不照顾身后?跟着的是个行动不便?的人,他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抬手装作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随手便?将系统给扫了出去。


    散发着光芒的小鸡崽子团成球,在空气中扑棱了好几圈,最后?才?勉强稳住身形,它气得直跺脚,连飞带跑的追了上去:【不说就不说,动什么手啊?】


    大概是害怕宿主再次下黑手,话音都?还没落,系统便?一溜烟地跑回了意?识空间,只有在这里?头,才?是最安全的。


    一人一统都?不曾注意?到,身后?垂着脑袋闷头往前走的小猫突兀的抬头,漆黑的眼瞳不知道捕捉到了什么,目光由左至右轻轻滑动。


    那正?是,系统被弹飞后?飞回岑羡云身边的路径。


    第54章 溺爱?


    夏日的阳光难免灼热,只是两道都是茂盛的桃树,大片大片带着馥郁花香的阴影将直射下来的阳光阻挡在外,给行人以适宜的温度。


    岑羡云并没有特别照顾谢陵游的伤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前方,缤纷落下的粉色花瓣犹如天然的装饰,为平凡的背影也添了几分姿色。


    往前走?不过百来步,岑羡云向西拐入小道,春晖院的主道尚且只有容许三两人并肩而过,小路自然是更?加狭窄了,两侧桃树在上方勾连在一起,织就粉色的“棚顶”,夹在桃林中的石砖路早已完全淹没在落下的桃花瓣中,像是桃树为无趣平庸的石砖路铺上了粉色的绒毯。


    脚下柔软的触感让人联想?到刚被大?雪覆盖的道路,长靴踏过的声音被层层叠叠的花瓣吸收脚步声?被柔软的花瓣吸收,只余下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林子中回响。


    岑羡云停在一处屋舍门口?,他?抬手朝屋舍木门右侧的桃树上斜斜一指,桃树粗壮的枝桠上挂着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面刻着潦草奔放的“柳”字。


    这?便是柳良瑜在春晖院的住处了。


    他?转身看向落后自己三两步的谢陵游,三指并拢轻轻摩挲,做出明显讨要财物的动作:“到了,付钱吧。”


    这?种颇有些市井气的小动作放在他?的身上并不违和,甚至有几种相得益彰的匹配感,但不知为何,谢陵游看着面前的人,心中莫名生出了微妙的怪异感。


    他?轻轻皱了皱眉,想?起自己无意间瞧见的东西,不自然地瞥开目光,低声?回答:“我没有灵石。”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掩盖住呼吸的轻响,岑羡云一动不动,像是块人形石头矗立在门前。


    许久,他?终于动了,一双永远都是没睡醒半闭着的吊梢死鱼眼终于彻底睁开了,露出总是藏在眼皮下浅灰色的瞳孔,他?语调缓慢而又沉重,其中包含着浅显易懂的不可置信:“没,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乎有千万斤重量,沉沉地砸在听?者心间,让人无端品读出心碎的意味。


    谢陵游无端得感到心烦,对方上下打量的眼神更?加他?感到不悦,但他?还?记得是自己理亏,抿了抿唇,冷冷开口?:“我日后会……”


    “行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自带三分不屑的死鱼眼因为脸上的不耐而显得更?加令人厌烦,他?的目光停在谢陵游的脸上,“既然没有灵石,那边拿等价的东西来抵。”


    “不过……”岑羡云的目光落在小猫紧握着的白瓷瓶上。


    白瓷瓶上的玉塞留有凌蘅仙尊亲手封上去的小型阵法?,这?样?的小型灵阵是用?来避免高阶丹药的药性流失,若是想?要取出里头的丹药也无需费力,只需要轻轻抽动玉塞即可破坏灵阵。


    “不行!”谢陵游将瓷瓶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他?看不穿面前这?个灰衣仆役的修为。因着不久前双眼受伤的缘故,他?也没法?判断究竟是因为眼前这?个仆役的修为过高,超出了他?所能窥视的范围,还?是他?的眼睛尚未痊愈。


    无论?是那种,倘若对方想?要硬抢,以他?现在的状况只怕是无力抵抗。


    可……这?是师尊给?他?的东西,他?绝不会交出去。


    岑羡云瞧着谢陵游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那么贪心。”


    六品修复丹,即便是最下品也能够让白骨生肉,断肢重连,别?说一百灵石了,就算是千金万两也换不到。


    “这?样?吧,”岑羡云耸了耸肩,斜斜靠在树干上,穿透树叶的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为平平无奇的五官添了一分亮色。他?摸了摸衣兜,从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卷轴抛了出去,“三天后,来标记上的地点,我就算两清,如何?”


    卷轴上的红绳不知经历了多少磨损,竟然在半空中骤然断裂,陈旧的卷轴在半空中散开,谢陵游无动于衷地瞧着卷轴在他?眼前落下,跌进重重桃花瓣中,沾染上浅浅的馨香。


    铺开的卷轴正好滚到脚边,打上红叉的标点浮现在眼前,他?垂眸,盯着错综复杂的地图:“做什么?”


    岑羡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做什么……等时间到了就知道了。”


    “你?要是不愿意嘛……给?我丹药也可以。”


    “呼——”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骤然猛烈起来,茂盛的桃树晃的剧烈,柔弱的桃花不堪重负,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岑羡云依旧跟没骨头似的倚在树干上,吊梢眼似乎已经完全闭上,不知道的人只怕会认为他?早就进入了梦想?。


    但动物的感官在大?多数时候总是别?人更?急敏锐的,谢陵游的目光从卷轴移到了灰衣仆役的脸上。


    那种微妙的古怪感又来了。


    他?神色挣扎,干裂的唇开开合合,却半点声?音不曾吐露。


    心底藏着怀疑,脸上也多了纠结的神色,谢陵游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裂开的唇角沾了唾沫,轻微的刺痛让他?下定了决定,从嗓子中挤处哑哑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


    漫长的寂静让人不由得怀疑倚靠着树木的弟子是不是已经睡着,无名的怪风终于渐渐停歇下来,洋洋洒洒的桃花瓣却没能第一时间止住。


    一片格外嫣红的花瓣姗姗来迟,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双不讨喜的死鱼眼上,岑羡云的睫毛轻轻翕动,轻如浮尘的花瓣颤了颤,紧接着从眼眶上滑落。


    他?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吐出方才搜肠刮肚想?出来的名字:“……石木。”


    这?样?漫长的迟疑显然引起了小猫的怀疑,不过他?却并没有出声?质问,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卷轴:“好。”


    这?便是答应了。


    得到答案后,岑羡云并未在做过多的停留,他?转身离去。


    他?并不担心谢陵游会不来赴约,因为在他?的计划中,谢陵游赴约与否,反而是最为无关紧要的一环。


    【宿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啊?】系统向来吃记不吃打,这?才没一会就忘记了方才的龌龊,又从意识空间里跑出来提问,【你?要是想?快点的话,直接让谢猫猫把丹药吃了,带到秘境那边去不就好了?】


    【干嘛……还?要大?费周章的给?三天时间啊。】


    岑羡云的脚步并不快,身后探究的目光如迎入隋,直到他?消失在桃林中他?抬头看天,阳光正好,照射下来的光线被空中的水汽折射出不完整的圆弧光圈,他?像是嫌日头太晒,后退半步躲进树荫中。


    一根细细的枝条似乎被繁茂的枝叶压得喘不过气,弯折了腰,低低地垂下来,残存着露珠的绿叶划过面颊,带来瞬间的凉意。


    岑羡云扭头回望,抬手握住纸条,轻轻一折,两指粗细的枝条便落在手中。他?以枝条为剑,利落地挽了个剑花,葱翠的绿叶在破空的风声?中呼呼落下,再低眸看去,枝条上的叶子以悉数凋零,只剩下一片挂在枝条的尖端,残存着最后的绿意。


    柔软的枝条被注入灵力,顷刻间便如脱胎换骨般成了一把诚心如意的灵剑,岑羡云御“剑”凌空,只破云霄而去。


    今日清理寒雾的弟子显然不够细心,后山之?处还?弥散着浅薄的寒雾,在骄阳之?下慢慢凝聚成滴滴肉眼可见的水珠悬浮在空中。


    原主线剧情中,云台的炮灰弟子虽因嫉妒有意为难谢陵游,却并不敢真的置人于死地。他?主动揽下带领谢陵游熟悉任务的工作,装作照顾小猫,将其派遣到后山清理寒雾,实际上只不过是想?让谢陵游迷失在寒雾中。


    后山鲜有人来,弟子清理寒雾时对后山也常有疏忽,谢陵游若是迷失在寒雾中,那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炮灰弟子原想?着过个三五天,要是谢陵游还?是没能从寒雾中出来,他?再去将人放出来,只是没想?到谢陵游误打误撞地撞进了后山的秘境。


    也算不得误打误撞,龙傲天逆袭时应有的机缘罢了。


    看见后山入口?,系统要是还?不明白宿主想?要做什么,这?么多年就真的是白活了:【你?要进秘境?】


    “嗯。”岑羡云跳下枝条,将枝条收入手中。


    【你?进去做什么?】系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属于气运之?子的磨练与机缘,你?……】


    “有什么要紧的呢?”岑羡云双指并拢,缓慢地划过枝条,平平无奇的树枝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慢慢绽放出堪称绚丽的光芒,它不再是树干上折下的一根微不足道的枝条,而是——


    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呜咽的风夹杂着透骨的寒意吹起如墨的长发,属于杂役的平凡早在不知不觉中悉数褪尽,即便使用?的是同一副皮囊,一举一动中也带上了难以言诉的风采。


    他?迎着寒风,缓步踏进后山的禁制。


    “本次任务不要求主线剧情完整度,不需要细节完善度,只需要——确保关键节点与最终结局无误。”


    “这?一次,也一样?。”


    是谁将秘境中的危险拔除干净并不重要,只要最终,谢陵游成功在秘境中获得众多益处,并突破至金丹,便足够了。


    【宿主……】系统纠结地拧起眉毛,两只小手将小白帕子揉的乱七八糟,它在开口?先躲远了些,显然是害怕刚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就被宿主弹飞出去,【你?这?样?做,不是溺爱吗?】


    【谢猫猫以后是要入魔界的啊,到时候那么多艰难险阻,难道你?要一一为他?摆平吗?】


    第55章 后山秘境


    迷障渐渐将人影吞没,空气?中悬浮着的颗粒状水珠沾染在发丝上,散落在鬓边的头发在潮湿水汽下竟然开?始生长?,一点代表生机的绿意冒了出来?,像是某种信号,越来?越多指甲盖大小的绿叶破开?伪装的表皮,开?始肆意而蛮横的抽出新叶。


    不多时,如墨般浓郁的齐腰长发便已延申至脚踝,其中密布星星点点的绿色嫩芽,它们?仍在不断地舒展着枝叶,祈求沾染更多馥郁的灵力,好让自己能够生根发芽,结出繁育的种子。


    岑羡云侧目,率先入眼?的便是如同柳枝般长满错落绿叶的“头发”。


    【宿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看看……你都发芽了!】系统指着已经拖到地上的柳枝,努力绷直声音,危言耸听,【头上染绿,这可不是好兆头。】


    岑羡云挑眉,手腕一转,一道剑光破开?层层迷障,长?到近乎为拖累的头发被剑气?的弧光斩断,只余下齐肩的长?度随着潮湿的风摇曳。


    这具身体的躯干是有石头打造,头发则是随手折下的柳条所化,此时受到夹杂着斑驳灵力的寒雾刺激,自然开?始不断生长?发芽。


    “后山,不,秘境中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被斩断的枝条扑簌簌的落下,岑羡云瞬间觉得脑袋轻了不少?,他不指望系统能够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希望能够让系统早点闭嘴。


    【小世界里能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却不料这次系统没有像以往那般支支吾吾,它眼?神中充斥着淡淡的担忧,【我只是担心你?啊宿主,你?现在……真的还把这个任务当作普通的任务吗?】


    正如它方才说所,小猫日后还有那么多磨难,难道次次都要亲自去摆平吗?


    上界范围内,以凌蘅的实力,无?论是什么问题都能轻松解决,但上界之后呢?魔界呢?


    魔界可没下界那么好去。魔界的灵力运转与上界有所不同,仙人入内,无?论是身体还是神魂都会受到严重的磨损。


    虽说凌蘅的身体不是宿主的,但是神魂是啊!越是强大的神魂所受到的磨损越为严重,以宿主经历千百小世界锤炼的神魂,它无?法想象这其中有多少?痛楚。


    它希望宿主能够按照轨迹向前,却又?不希望宿主完全按照“剧本”向前,它……不想看见同样?的痛楚再一次复刻。


    山中雾气?渐浓,灰蒙蒙的雾气?为本代表生机的绿色染上了不详的黯沉,长?靴踩过?枯枝堆积的小道,嘎吱嘎吱的脆响不绝于耳。


    浓雾能够遮挡肉眼?却无?法遮挡神识的探查,在岑羡云的视线中,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随着他的深入,四周的灵力越发淡薄起来?,仿佛前方有着巨大的漩涡,贪婪的将所有灵力抽入其中。


    那便是……秘境的入口了。


    “当然。”岑羡云没有任何停顿的回答,不曾有波澜起伏的语气?听着似乎没有任何撒谎的痕迹。他停在入口之前,抬手,充当灵剑的树枝指向洞口,蓬勃的灵力倾泻而?出,然而?虚无?中的秘境却始终无?所反应。


    独属于气?运之子的秘境,极力克制着他人的闯入。


    701却不相信宿主说的话,它划动着小鸡爪子,飞到岑羡云的眼?前,努力用自己巴掌大的身子挡住宿主的视线:【既然宿主你?把这个当作普通任务,为什么还要费力做这些?你?不是最不喜欢白费力气?吗?】


    “不是白费力气?。”


    灵力与法则碰撞绽放出璀璨的光辉,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是普通的犹如路边灰扑扑的石子的容貌,但系统却仿佛在这张脸上瞧见了过?往的影子。


    岑羡云蹙眉,不再压抑修为,比方才还要庞大数倍的灵力倾泻而?出,凌冽的寒气?瞬间散开?,雾气?中弥漫的水滴在顷刻间凝结成冰珠,一颗颗砸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律的脆响。


    “我只是担心,万一他不小心死在秘境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系统本能的出口反驳:【怎么可能,他可是气?运之子——】


    “怎么不可能?”岑羡云低笑,即便是这样?磅礴灵力的输出也?不曾对他产生任何负担,他语气?凉凉,“他在下界尚且能夭折十八次,在凶险的秘境里,你?能笃定他不会出事了?”


    “如果世界重启的话,之前的所有不是白费了?”


    【可是,】


    系统没能把话说完,只听耳边响起如玻璃般破碎的脆响,厚重潮湿的迷雾肉眼?可见的停滞了一瞬,随后疯狂地朝着秘境入口涌动。


    被强行?打开?的秘境爆发出强劲可怕的牵引力,令周遭的树木都折了腰,不少?扎根不深的树木甚至在狂风中被连根拔起,朝着秘境入口急速飞来?,眼?瞧着就要砸在岑羡云的身上!


    岑羡云向前一步,踏入秘境,细微的嗡鸣被风声盖过?,传送法阵带来?轻微的摇晃感,再睁眼?,他已到了秘境之内。


    浓雾中尚且能见的晦暗明?亮,但此刻却只能瞧见一片浓重的血色,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地腥臭味,岑羡云运转灵力覆盖周身,形成一层浅浅的灵气?罩隔绝空气?中恶臭的气?息。


    这片秘境……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抬眸,漆黑的林子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重重叠叠的树木扭曲,在阴影的协助下划作矗立在前方的恶鬼,让人不由得生出退却的心理。


    岑羡云握紧手中的树枝,面色凝重,此处秘境是龙傲天进入上界后的第一次仙缘,换算下来?约等于主角出新手村后的第一个小副本。


    理论而?言,这应该是场艰辛却并?不艰苦的历练,而?非此时这副要将主角扼杀与摇篮中的模样?。


    心底由衷地生出些许地庆幸,还好他来?了,否则谢陵游……不,这个世界重启,他又?要重投来?过?了。


    “701,检查错误。”


    回应他的是呜咽的风声。


    岑羡云蹙眉,抬手轻轻点在眉心,识海空空荡荡,素日闹腾的系统不见踪迹。


    风停了,连绵不绝的呜咽声也?跟着休止,诡异的是前方的树木却开?始疯狂摇晃起来?,枝叶摩挲的簌簌之音像是靡靡的曲子,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听的人心慌意乱。


    它们?就在这样?的声响中开?始生长?,抽条的枝桠攀上邻近的树木,盘踞缠绕,最终将怪林中唯一的入口堵死。


    岑羡云似有所感,回头望去,被强行?破开?的秘境洞口一时间难以闭合,后山的寒雾趁机挤入,渲染出一片模糊的地带。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并?不明?显,却也?没能逃过?岑羡云的耳朵,他瞧见模糊的人影,出乎意料的,他没有任何惊讶,平静的望着那人踏着落叶,从浅薄的雾气?中走出。


    “谢陵游。”


    谢陵游歪了歪脑袋,轻轻笑起来?:“师尊,好久不见。”


    繁复华美的锦绣红袍轻轻摇曳,长?发披散,行?走间能瞧见夹在其中的红色绸带,薄薄的唇被点上绛红的唇彩,将白皙的面颊衬出几分面若桃李的粉色,他手中持着一盏大红色的六角宫灯,金色浮雕烙印其上,每一面都刻着两个身长?玉立的男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栩栩如生。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灯上所绘的正是凌蘅与谢陵游。


    “也?没有很久吧?”岑羡云眉头舒展,回以轻笑,他看似漫不经心,握着枝条的手却在不断收紧,“明?明?我们?昨天才见过?,不是吗?”


    “古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师尊而?言,分离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于我而?言,却是天长?地久啊。”他似乎看出了岑羡云的警惕,停在了十步以外的位置,这正是岑羡云所能容忍的最近距离。


    “十八次小世界重启,是因为你??”岑羡云并?不接话茬,他已经陷入了这个世界,既然无?法抽身,自然要掌握更多信息,如此才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谢陵游微微偏头,昳丽的容颜上闪过?恰如其分的懵懂疑惑,这样?的表情放在心智健全的成人脸上多多少?少?都会显得做作恶心,但他不一样?。


    负有灵猫血脉的气?运之子生了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好容貌,阴沉时让人畏惧的不敢接触,可阴沉之色散去,少?年?的意气?与桀骜又?毕露无?疑,甚至就连刻意的卖弄也?没有丝毫的扭捏不妥。


    这样?的神情,岑羡云不可抑制的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小猫联系起来?,原本清晰到近乎于天堑之隔的差距又?一次被无?形的手擦去,使其渐渐地交融成混合不清的间距。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这里变成这样?,也?是你?做的?”岑羡云目移,将视线落在张扬喜庆的宫灯上,红色的绸带缠绕在金色的笼杆上,相互交映格外的抓人眼?球。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谢陵游身上的衣衫与手中的宫灯都是婚宴时所用之物。


    “师尊的问题好多,我都不知?道回答哪一个了。”谢陵游抬脚,似是挑衅又?像是故意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向前迈了小小的一步。


    落叶被长?靴踩碎,细微的嘎吱声回荡在空旷的秘境中,不知?何时,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已经被淡淡的馨香取代,淡雅的香气?带着温暖的前调穿过?灵力所汇聚而?成的罩子,像是某种缠人的东西渐渐地将岑羡云团团围住。


    “是不知?道回答哪一个,还是不想回答?”岑羡云握紧树枝,他音色渐寒,抬手一挥剑。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简单到近乎于质朴的剑招裹挟着逼人的寒气?与剑意割裂空气?,发出尖锐的悲鸣。


    剑意澎湃,犹如排山倒海充斥而?来?,可谢陵游却不闪不避,直直站在原地,任由凌厉滔天的剑意迎面袭来?!


    第56章 争风吃醋


    一缕墨发缓缓飘落,在涌动的气流中飘摇着坠落与地,汹涌可怖的剑意最?终在谢陵游的鼻尖处停滞,毫无预兆的猝然散开,除了?那一缕碎发,竟是?半点不?曾伤到。


    “哈,哈哈……”谢陵游垂眸望着坠落在残叶中的黑发,无法克制地笑出声,他抬首,漆黑的眼瞳像是深夜的天空,虽然暗沉却布满闪烁星辰,“师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啧。”


    岑羡云没有反驳,心软是?坏毛病,他早就知道,却迟迟没能改正。


    被人看穿了?内心,岑羡云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冷着一张脸,言语中带着三两分不悦:“你究竟想做什么?”


    小猫记忆不?全,修为不?足,堪不?破天道意识,世界本源,没能认出他是?假冒的,情有可原。但眼前这个,岑羡云可不?认为他也会?弄错。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着烙印的牵绊不?是?吗?


    毫无缘由的,想到此处,岑羡云的心情似乎又?糟糕了?几分,眉宇中多了?些许不?耐。


    “我想看看师尊。”谢陵游耷拉下眼眸,巴掌大的脸上浮现出依恋与悲伤的神情,他像是?迷路的小猫,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人的踪迹,等来的却不?是?主?人的欢喜迎接,而是?不?耐烦的斥责。


    委屈间包裹了?谢陵游的全身,在这般情绪的作?用下,似乎连鲜艳殷红的喜服与明亮的六角宫灯都黯淡了?许多。


    可惜岑羡云并不?吃这一套,他面若寒霜,双指并拢轻轻划过枝条,一丝血气沾染上已经开始有些干枯的树枝。只?见枝条霎时间绽放出一阵莹莹的光芒,他松开手,树枝悬与身前,凛然剑意自指尖溢出,直指悄无声息行至五步以内的谢陵游。


    “去!”一声低低的叱令,树枝犹如飞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谢陵游斩去,这一招从表面上瞧远不?如方才之势凌然,但谢陵游却变了?脸色。


    他双手荡开,提身飞速后退,然而那树枝却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师尊,你也是?这样对待那个小傻子的吗?”


    破空的尖啸与哀哀的抱怨一同传来,岑羡云不?为所动,手腕微动,灵剑便似闻肉味的狗牢牢地追着不?断躲闪的谢陵游。


    “师尊何必这样对我呢?那个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比我年轻几岁……”


    轻飘的声音微顿,谢陵游脸色微变,眼中也多了?些许不?满,抽空看向岑羡云的目光十足的幽怨:“还是?说?,师尊就喜欢年轻的?”


    “不?妨事的师尊,若是?你喜欢这样的——”


    “嗤——”


    聒噪的声音与越来越放肆的言语让岑羡云忍无可忍,他意念微动,藏在腰封处不?起眼的乾坤袋便轻轻颤动起来。


    剑身擦着剑鞘而出,银色的光华自剑身绽开,霜意凌然,竟令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以岑羡云为中心,霜雪快速凝结,眨眼间,方圆数十步的范围已然结上厚厚的冰霜。


    岑羡云终于动了?,他轻握剑柄,不?过一荡,寒霜便迅速凝结如游龙般直奔谢陵游而去。


    然而让谢陵游观之变色的却不?止寒霜,比树枝凛冽数百倍的剑意倾泻而下,岑羡云提剑袭来,与树枝的方向相反,正巧形成包夹之势。


    精致的宫灯不?断晃荡,其中烛火收到寒霜的侵蚀,明明灭灭,折射出的影子隐隐绰绰叫人看不?真切。前有树枝,后有师尊,他已是?退无可退。


    “师尊想要什么不?能直说?,何必如此呢?”谢陵游的眼眸暗了?一暗,他拂袖散开眼前的霜雪,手腕微动,竟是?直接抓住了?疾驰而来的树枝。


    他回眸冲着岑羡云露出灿烂的笑容,握着树枝,迎着霜寒而上,。


    只?是?脆弱的枝条即便注入磅礴灵力也无法与真正千锤百炼打造而成的灵剑相提并论?,崩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不?过一个照面,枝条瞬间折断,只?残余下巴掌长短的一截留在谢陵游的手中。


    寒意逼人,直袭上人体最?为脆弱的脖颈,谢陵游笑意不?减,松开手,让覆上薄薄霜雪的断树坠落与地。产残余的树枝在落地的瞬间如灰飞般烟消玉撒,宫灯还未能止住晃荡,在二人身侧摇曳片刻,随后骤然熄灭。


    “是?师尊赢了?呢。”


    明明被刀剑抵住了?脖子,他却没有半分紧张,甚至笑靥如花地凑近了?几分,半点不?在乎修长的脖颈被锋利的剑刃割破了?皮肤。


    一丝血从破口之处缓缓流下,将白似霜雪的剑身染上妖冶的色泽。


    岑羡云心头一悸,胸膛之下的脏器不?安分的跳动起来,他垂眸凝视着脖颈处浅浅的伤痕,微妙的情绪像是?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扩张,久久无法停歇。


    他的注意被那处细小的伤口吸引,以至于不?曾注意到狡猾的小猫竟然乘此机会?凑近了?许多,温热的呼吸交缠,将空气中的霜寒气息驱散了?不?少。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岑羡云一抬眸,便瞧见近在眼前的无暇面容,他从未与活人如此亲近过,后背不?由得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像是?在诉说?着身体的不?愿意。


    他本能的想要退开,却又?深知面前的谢陵游不?是?外头好糊弄的小猫,半分的退步都能叫他抓住把柄。岑羡云不?愿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旁人面前,尤其是?……在谢陵游面前。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岑羡云嗓音微冷,手上的力道不?减,反而加重了?几分,剑刃割破了?更深层次的肌理,猩红的鲜血汩汩的从伤口出冒出来,霎时间染红了?剑身。


    红色的血顺着脖颈优美的弧度向下流淌,最?终淌入交领的喜服中,隐没在亮眼的色彩里?。


    随着鲜血的流淌,岑羡云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更加糟糕起来,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语气却更重了?:“如果不?能,我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谢陵游眼前一亮,又?凑近了?几分,若不?是?岑羡云反应及时,抽手退了?半寸,只?怕是?要当场表演一个血溅三尺!


    这人,不?,这猫还真不?将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


    恼意浮上心头,岑羡云闭了?闭眼,压下翻滚不?休的情绪,再看向谢陵游时,眼神犹如霜冻,冷冽中透露着凌然的杀意。


    他仿佛在眨眼间摒弃了?七情六欲,成为一尊没有感情的机器,所有的行为与言语只?是?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对于其他,一概不?在乎。


    这样的眼神伤了?谢陵游的心,他愣在原地,不?敢继续试探师尊的底线。


    空气陷入一片安静,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片沉寂,好像一开口出声便等同于向对方示弱了?一般。


    最?终,还是?谢陵游先低了?头,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面对大人的训斥百般的不?乐意,各种顶嘴耍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关,直到面前的人真的动了?怒,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垂着眼眸不?敢与其对视,生?怕从中瞧见厌恶的神色。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起来,他小心地揪住一小片衣角,谨慎的用余光偷瞄岑羡云的脸色。


    也不?知道是?未曾察觉,还是?有意放纵,岑羡云不?曾开口阻止,冷眼瞧着谢陵游的一举一动。


    小猫像是?被这样冷漠的眼神伤到,刚刚掀起的一点眼皮又?落了?回去,垂头丧气的像受了?气的小媳妇,还是?唯唯诺诺不?敢反驳的那种。


    古怪的念头一旦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岑羡云抿紧唇,险些没能绷住脸上的冷漠,他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可笑,却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干脆将过错悉数推到谢陵游身上。


    啧,明明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什么懵懂小猫装可怜?


    “回答我的问题。”岑羡云手腕微动,被血染红的长剑上挑,像是?烟柳巷子的轻慢随意的嫖客,用手头的物件挑起美人的下巴,逼迫“含羞带怯”的美人抬起头来。


    谢陵游顺从地扬起下巴,只?是?他还沉浸在方才无情的眼神中,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只?是?这点浮于表面的虚假失落,可不?会?影响他继续逢场作?戏:“师尊的问题是?什么?”


    岑羡云:“……”


    不?耐融入眼神,划作?厌烦的眸光,落在谢陵游的面上,他好似被这样的眼神伤到,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眼中失落伤心的神色较之方才要真了?不?少。


    “我只?是?想听师尊多说?几句话而已……”出口的音调颤抖,也不?知究竟是?红了?眼眶,还是?不?慎弄花了?眼尾的胭脂,令那双漂亮的眼睛染上了?浅淡的绯红,他轻轻耸了?下肩膀,垂下眼低低抽泣一声,再抬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就知道,师尊只?喜欢那个傻小子。”


    此话一处,岑羡云好不?容易才生?出的点怜惜瞬间烟消云散,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自己同自己争风吃醋的行为究竟是?意欲何为,更无法理解眼前的谢陵游为何变着花样的拖时间,只?为了?说?这些无营养的废话。


    “因为想和师尊多待一会?。”谢陵游看穿了?岑羡云的心思,终于舍得卸下面上可怜兮兮的伪装,他抬头望天,秘境中的天空晦暗,难以辨出星象,勉强能充作?一层简陋的屏蔽。


    只?是?这种小花样的作?用实在有限,能换来片刻的相处已算是?难得,若是?不?小心触动了?某些东西敏感的神经,只?怕他立刻就会?遭到驱逐。


    小猫实在不?太给力,让他能够出现在师尊身边的机会?有限,他当然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不?过,师尊想要知道的,我总是?要说?的。”他轻声喟叹,眼眸中似有万千银星闪烁,“第一个问题,十八次小世界的重启不?是?因为我,在你……来到这里?之前这个世界已经重启过很?多次了?。”


    岑羡云的瞳孔微微收缩,天边似乎有闷雷作?响,滚滚的雷霆声势浩大的像是?要将整个天空撕裂成为两半,然而近乎于地动山摇的声响传入秘境时却已不?剩多少。


    小世界的每次重启往往伴随着大量力量的泄露,因为这种方式流失的力量无法回收。这些力量都是?小世界维持运转的本源力量,一旦外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会?引起不?同程度的剧情崩坏,世界紊乱。


    重启时消耗的力量越多,小世界的运行便会?越加艰难,不?加以措施,迟早会?在某一个轮回中走?向崩溃。


    这种情况下,小世界往往会?向本世界的气运之子施加压力,用更加悲惨的命运,更多的苦痛以求浇灌出茁壮的成果。


    可究竟要重启多少次,泄露多少力量,才会?让世界意识崩溃到连自己的气运之子都不?在庇佑,让这场压榨变成无解的恶性循环?


    在这个过程中……


    谢陵游又?得承受多少苦难?


    第57章 不守猫德的坏猫猫?


    “第二个问题。”谢陵游如愿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心疼,虽然浅淡的?只有?一丝,却?也足够令他?开?怀了。


    至少,他?想,这一抹心疼应当是给他?的?,独属于他?的?。


    岑羡云可不知道小猫在想什么,灵剑所散发出的霜意加速了伤口的?的?凝固,鲜红的?血还没来得及变得暗沉,便被霜寒覆盖,凝结成红宝石般的冰晶依附在谢陵游的?脖颈上。


    他?微微松了口气,虽说这样处理伤口的方式实在是过于简单粗暴,但不管这么说到底是止住了血。


    “这次的?秘境太危险了。”谢陵游笑得灿烂,明?媚的?笑容不含一丝一毫阴霾,令秘境这样昏暗阴沉的?环境也多了几分明?亮,“我知道师尊很强大,肯定不会被这种秘境伤到,但是……我还是舍不得。”


    “这种脏活累活,交给我就好?了,师尊不必费心。”


    他?向来是只狡猾的?猫,看出饲主的?心软,便忘记了方才的?色厉内荏,探着?爪子进一步攻掠城池。


    抓着?衣角的?手慢慢向上,指尖抵在灰褐色的?粗布麻衣上一点一点的?向上移动,他?的?动作慢极了,也轻极了,只要稍不注意便会忽视过去。


    但不知为何,岑羡云偏偏就注意到了,这具石头雕刻出来的?身体似乎超乎想象的?敏锐,即便隔着?衣衫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指尖挑逗似的?在他?的?身体上不断游走,轻微的?瘙痒感莫名让他?开?始觉得浑身不适。


    他?蹙眉,刚想张嘴斥责,作怪的?手便先一步的?离开?,虚虚握住他?的?手腕。


    谢陵游面上的?笑容敛去不少,唇角强撑着?维持这细小的?弧度,眼神中尽是忐忑犹疑。


    像是明?知道自?己不得欢心的?小猫,克制不住本能去依恋主人,却?又害怕遭到主人更加严厉的?拒绝,即便维持着?微笑,也无法遮掩住眼中的?不安忐忑。


    兴许是被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冲昏了头,岑羡云竟然真的?将这只黑化后手段异常狠厉的?黑猫当?作需要呵护的?幼崽,纵容了他?的?冒犯,没有?第一时间甩开?温热的?手。


    迟疑的?眼瞳微微收缩,随后眼中的?光彩瞬间明?亮起来,这于他?而言无异于无声的?鼓舞。谢陵游垂下头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微凉的?手背上,想只缠人的?猫亲昵至极的?蹭了蹭。


    “师尊啊。”


    岑羡云无言,但他?微微挑起的?眉梢代替了疑问,无声的?质问得寸进尺的?小猫在做什么。


    “我要走了。”谢陵游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浓厚的?不舍,大概是看出了岑羡云的?眼中并没有?厌恶,他?如释重?负地笑了下,“师尊,下次再见?的?时候,那场未完成的?大婚,能够迎来后续吗?”


    大婚?


    诡异的?纸媒婆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岑羡云想起入门试炼时瞧见?的?诡异画面,抿了抿唇,不知该作何言语。


    “那是过去,下次不会这样了。”


    幽怨的?声音拉回岑羡云跑偏的?思绪,谢陵游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低低的?解释:“在你离开?之后,我学习了很久,下一次的?大婚,我会比任何人做的?都好?。”


    岑羡云:“……”


    谢谢,但的?确大可不必。


    “呵。”他?轻轻笑起来,懵懂可怜的?意味散去,只留下勾人的?魅惑感,像是……


    岑羡云的?思绪不可避免的?又开?始跑偏,就像是荒山野岭中迷路的?楚楚可怜的?美人,看似清纯无辜,实则是披上外壳的?妖精,等路上的?行人被骗上了贼船,暴露出妖冶蛊人的?真面目。


    只是坊间传闻山中以美色柔弱欺人的?大多是狐狸,的?确……不曾听?闻过小猫。


    得寸进尺的?猫猫很快便不满足与简单的?蹭蹭,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在岑羡云手背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柔软的?唇瓣落在手背上,如同过电的?酥麻感传遍全身,明?明?那双唇并没多高的?温度,却?让岑羡云在恍惚间生出被烫伤的?错觉,他?应该收回手的?,但不知为何,身体像是僵化了般,迟迟没有?给出反应。


    秘境远处的?怪树又开?始摇晃了,簌簌之音连绵不断,不过片刻的?分神,眼前的?小猫便在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华丽精致的?宫灯无人把持,眼瞧着?要坠落与地。


    岑羡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手腕转动,剑尖卡入宫灯与笼杆的?连接处,止住了灯笼下坠的?趋势。他?的?手很稳,整个过程连烛影都不曾摇曳一下,但灯笼之中的?光亮还是熄灭了。


    与此同时,接近崩溃的?哭喊声从中爆发——


    【宿主!!哇啊啊啊啊!谢猫猫——他?太过分啦!】


    红色的?圆球从灯笼中飞出,它一边哭喊着?一边想要扑入宿主的?怀抱中寻求安慰,却?不料岑羡云眼疾手快地用灵力凝结出一道屏障将飞速袭来的?“小红球”阻挡在外。


    系统没想到宿主竟然这么冷漠无情,一头撞在屏障上,当?即眼冒金星,摇晃了几下,骤然坠落于地面。


    岑羡云俯下身,认真观察了一番,这才发现系统的?形态变成了初始的?圆球形状,它周身被覆盖上一层凝固的?红色烛油,不认真看,还真瞧不出它和红球有?什么差距。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灯笼,失去烛芯的?六角宫灯瞬间黯淡下来,上面的?金色浮雕仿佛褪了色,显出陈旧的?味道。


    岑羡云瞧着?在枯枝败叶中躺尸的?系统,凉凉道:“你这是cos蜡烛去了?”


    系统本就受挫的?自?尊心哪里能忍受这种嘲笑,当?即想要坐起来声讨谢猫猫的?罪行,然而它忘记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小鸡仔了,而是一颗圆滚滚的?球,它一挣扎,整个球便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还是岑羡云好?心伸出一只脚挡住了前路,才止住系统往前滚个不停的?趋势。


    “不就是当?了一会蜡烛么?以前也没给我当?手电筒用,没必要就生气的?离家出走。”岑羡云将灵剑收回储物?袋,握住黄金打造的?笼杆,用轻柔的?安慰语气说着?让统心凉的?话,“你看看,既然都成小蜡球了,不如负责到底?”


    【你你你——】系统转动着?自?己的?五官,将电子眼调节到朝上的?一面,它努力想表达愤怒,但厚厚的?一层蜡油将它改造的?面目全非,将“球上”的?小表情遮盖的?严严实实。


    岑羡云没给系统拒绝的?余地,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球,打开?灯笼上方的?负责添加灯油的?口径,将系统直接丢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还不忘把灯笼举高些,似模似样的?认真打量一番,发出啧啧的?赞叹:“不错,不错,走吧。”


    【岑羡云——】


    【欺负统可是要倒大霉的?!】


    【你和那只坏猫猫!我诅咒你们——】


    【出门踩香蕉皮,吃饭噎喉咙,上厕所没有?纸!!我诅咒你们!】


    “唔,听?起来真狠,不过,701啊……”岑羡云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语调柔和,隐隐带着?几分笑意,“我出门一般在天上,辟谷后的?修士也无需进食,更不需要上厕所。”


    系统:【啊啊啊啊啊——】


    无论是好?心情还是坏心情,都是能够转移的?,听?着?系统接近抓狂的?呐喊,岑羡云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不守猫德的?坏猫猫?


    下次抓起来好?好?教训。


    ……


    虽说坏猫在临走前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但岑羡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帮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


    预计的?三天时间被压缩到了一天,当?岑羡云走出后山时,太阳都还未曾完全落幕。在晦暗的?环境中呆了不短时间,骤然回到明?亮的?世界,心情不由得都跟着?敞亮了几分。


    岑羡云迎着?落日的?余晖打了个哈欠,他?提着?灯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头顶有?一抹绿色的?新芽随着?他?的?步伐迎着?傍晚的?夜风摇摇晃晃。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辛苦自?己了。


    岑羡云翻出灵符将一丝灵力灌注其?中,白?光包裹全身,下一瞬他?便传送回了凌霄阁。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灯笼放在书案上,转身向凌霄阁的?后院走去。


    热气腾腾的?温泉眼蒸腾出袅袅白?雾,这一口灵泉位于灵脉之上,蕴含着?澎湃的?灵力,对于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只需要泡上半个时辰便能抵过至少数十年?的?修炼。


    而对于凌蘅这种已经走到修为顶峰的?修士,灵泉起不到修为的?增长作用,但消除疲劳,舒缓神经还是绰绰有?余的?。


    岑羡云褪去外衫步入灵泉中,富含灵力的?热泉水包裹全身,带来难以言明?的?畅快,他?靠在石壁上闭上双眼,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他?穿梭过那么多小世界还没好?好?享受过呢。


    舒缓的?泉水让神经逐渐放松,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脑海中一会儿划过小猫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一会儿划过大猫猫轻佻的?模样。


    岑羡云皱眉,按照系统的?安排,他?与上个任务者的?在大方向的?行动轨迹是一致的?,看大猫猫的?模样,似乎连去秘境这种行为都达到了高度的?重?合。


    既然是同样的?养育手段,为什么……他?养的?猫猫就没人家的?精明?呢?


    “沙沙。”


    掩在咕咕水声中的?响动并不明?显,但却?无法逃过岑羡云的?感官,他?睁开?眼,瞧见?了满池子的?绿色,充作发线的?枝条在灵泉的?浸泡下充分生长,现在……


    “……”岑羡云盯着?不少浮在温泉上方的?柳枝,方才好?转的?心情瞬间又变得郁闷起来。


    他?怎么就忘了换回凌蘅的?身体了呢?!


    “好?像又长长了,我帮你剪掉吧。”


    少年?稚气未脱,连声音都显得格外的?清亮,带着?股不出来的?生机勃勃。岑羡云的?脑子嗡鸣了一声,他?后背僵硬,一时忘记该做何反应,只是本能地仰起头朝身后看去。


    正巧与探头的?少年?对上视线,他?轻轻笑,语气中带着?浅浅的?调侃:“听?说久长老年?少时被丹火烧了头发,现在修为到了化神期都没能重?新长出头发,你要是能把这种生发速度分给长老一般,说不定他?就收你为内门弟子了呢?”


    水汽模糊了视线,岑羡云望着?面前的?少年?,生出既陌生又熟悉的?荒唐感,他?愣愣地盯着?他?,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发什么呆呢?”少年?边说边轻轻推了下岑羡云的?肩膀,言语中亲昵尽露,“起来些,好?多头发都压在身后了,我得捞起来一并给你剪掉。”


    “谢,陵游?”岑羡云惊疑不定地瞧着?面前的?少年?,无论是大猫猫也好?,小猫猫也罢,他?们在他?面前都不曾有?少年?这般松弛自?然感,这不由得让他?有?些不敢确认——眼前的?这人真的?是,谢陵游吗?


    “怎么了?泡傻了?”


    在岑羡云无法感知的?房间内,书案上的?六角宫灯似走马灯般慢慢旋转起来,灯笼重?新亮起,将其?中一副浮雕投射在紧闭的?窗户上,画面中正是一少年?为另一人梳剪头发的?场景。


    第58章 喵喵喵


    愣神只是片刻,岑羡云抬手抓住谢陵游的手腕,语气冰冷:“做什么?”


    “你做什么?衣服都打湿了!”谢陵游的?脑袋向后仰去,避开飞溅的?水花,“这里可没有多余的?衣物。”


    岑羡云敏锐的听出了话语中的?不?对之处,他微皱眉,问:“这里是哪里?”


    “还有你怎么又把衣服乱扔啊,上次被灵猴扒走衣服的?事情忘记了?”谢陵游没有回答岑羡云的?问题,转而?看向不?远处落在地上的?衣衫,低声念叨,“我可不想再漫山遍野的找衣服了。”


    语气中掺杂这不?轻不?重的?埋怨,不?像是真正的?抱怨更像是……撒娇。


    突兀的?联想浮现在脑海中,岑羡云闭了闭眼,立即将?这种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六角宫灯材质特殊,能够禁锢住系统的?心动,他之前把系统关在了里头,现在自然无法让系统分析眼前的?错误情?况。


    并?非他过分自信,而?是以?他的?神识强大的?程度,绝不?可能在悄无声息中被困入幻境而?不?自知。更何况……


    岑羡云环顾四周,眼前环境与记忆中凌霄阁的?后院灵泉一般无二?,可见并?不?是他在某刻走入幻境,而?是“幻境”误入了现实。


    而?谢陵游的?行动也作?证了他的?猜测,衣着单薄的?少年走到灵泉的?一侧,俯身?捡起一套与岑羡云白?日所穿的?灰褐麻衣一般无二?的?衣裳。


    但,岑羡云侧目,在另外一侧瞧见了自己不?久前脱下的?衣物,此刻正搭在石头堆砌出的?石台上,甚至有半截袖子被浸泡在灵泉中,濡湿成更深的?颜色。


    “阿木,你说……我们真的?能出去吗?”少年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他抱着衣服走了回来,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扭头看着他,“你说,师尊发现我不?见了吗?”


    岑羡云:“……”


    本尊正在你面前呢,你说发现没发现?


    他维持缄默,面无表情?的?在心中腹诽。毫无疑问眼前的?异样必然是大猫猫弄出来的?,只是幻境向来是需要?媒介的?,也不?知道谢陵游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是……临别时的?吻?


    想到这个,岑羡云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被吻过的?手背仿佛突然烫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浸泡在水中的?胳膊,默默排除了这个不?太靠谱的?可能。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师尊不?喜欢我。”谢陵游抬眼看向远处,漆黑的?瞳孔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我知道的?,山中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果然。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也并?不?妨碍岑羡云从?谢陵游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眼前的?少年并?非完全捏造出来的?幻想,而?是——


    一段回忆,一段属于大猫猫的?回忆。


    虽说他早知道大猫猫并?不?是一开始便是他所见过的?模样,但此刻,亲眼目睹了少年时刻的?谢陵游,还是不?免生出来许多唏嘘感。


    难怪他会那样执着地不?断追问他是不?是更加偏爱小猫猫,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在时间的?磨练中,在等待之人迟迟未归来的?光阴中,被一次次的?重复人生折磨到面目全非的?模样,于是开始惶恐,于是开始胆怯,表面撑起了自信的?模样,却控制不?住言语反复求证。


    可是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所求证的?人并?不?能给他正确的?回答?


    岑羡云垂眸深思,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能够与天道抗衡,保留住原有意识的?大猫猫是知晓烙印的?存在的?,但却忘记了,那是来自系统的?道具,谢陵游身?为小世界的?原住居民,未必会知道这种东西。


    等等……


    岑羡云心头骤然一顿,扭头看向身?侧的?谢陵游。


    “有时候,我想,或许永远留在这儿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谢陵游的?声音很低,磕磕绊绊的?话语中暴露了他的?不?自信与心虚,“有你陪在身?边,就够了。”


    谢陵游说完这话,空气中陷入长久的?静默,树叶的?沙沙音,与灵泉咕噜噜冒泡的?声音将?本就安静的?幻境衬托的?更加死寂。


    让他心脏骤停的?念头被压下,岑羡云唇角抽动,眼神复杂,原来这么早,小猫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我胡说的?!”谢陵游勉强勾起唇角,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也不?知道记忆中的?那个人究竟说了什么,让那双明亮的?眼眸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中黯淡了许多,写满了紧张与失落。


    明知道眼前的?谢陵游并?非真实存在的?,也知道他所看着的?人并?非是自己,但在眼神相接时,他还是生出一瞬间的?恍惚。


    忽然,小猫毫无征兆的?消失在视线中。


    岑羡云本能地环顾四周寻找小猫的?踪迹,然而?灵泉四周空空荡荡,哪里有谢陵游的?影子?


    另一边,昏暗的?房间中,灯盏所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成了唯一的?光亮,朦胧斑驳的?阴影不?断变化,最终定格成少年在那人身?后偷偷捻起一缕青丝,落下虔诚一吻的?画面。


    屋内门?窗紧闭,连流淌的?空气都格外的?平缓,然而?宫灯中的?烛影却摇晃不?断,仿佛承受着烈风吹拂,最终随着一声细微的?啪嗒声,灯盏内的?光亮骤然熄灭,室内彻底陷入了无边的?漆黑中。


    ……


    “呼呼——”


    长风猎猎,裹挟着肉眼可见的?黄沙,像是一柄柄刀子,割得人面皮生疼,干燥的?空气夹杂着浑浊的?气息,让每一次呼吸都给肺腑带来沉重的?疼痛感。


    黑猫从?绝望的?悲戚中苏醒,入目的?却还是一片黑暗,但与梦中的?冰冷死寂的?黑暗不?同,它?能够清晰的?听到心脏缓缓搏动的?声音,温暖的?怀抱让悬着的?心慢慢落在实处,仿佛周身?的?疼痛也得到了全方面的?缓解。


    它?小心地动了动,想要?看看现今身?处何处,然而?它?刚刚探出一个脑袋,便被一只手摁了回去。粗砺的?嗓音像是吞了满口的?沙子,沙哑的?不?成调子:“别出来。”


    随着声音从?喉咙中传出,男人的?胸膛也跟着微微颤动,虽然没能达成所愿,但感受着男人胸膛震动的?触感,也让它?惶恐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它?顺从?地乖乖趴在男人怀抱中,用翠绿的?眼珠子透过衣领细小的?缝隙观察外面的?世界。


    风沙似乎吹得更厉害了,男人抬手拢住衣领,挡住小猫视线的?同时也将?风沙彻底的?隔绝在外。


    “咪。”


    黑猫隐隐察觉到了外面的?危险,小声地叫了一声,上扬的?音调中尽是对男人的?担忧。


    “没事。”男人隔着厚重的?衣服摸了摸小猫的?头,他抬眼往远处看去,漫天的?黄沙与缭绕的?黑雾映天蔽日,即便有灵力覆盖也难以?探查清楚前路。


    无数从?上界堕魔的?修士抗住了魔渊的?侵蚀,却没能活过无尽黄沙的?吞噬,漫无目的?的?行走最能消磨意志,看不?到终点的?旅途更是容易让人心灰意冷。


    男人摸了摸小猫,他无法想象如此弱小的?小猫如何能拖着一身?的?伤穿过这片荒漠。


    想到这里,男人不?由得苦笑一声,明明小猫落得如今的?境遇是他的?手笔,现今反而?假惺惺的?心疼起来了,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敏感的?耳朵贴在男人的?心口,小黑猫敏锐的?感知到了男人低落的?情?绪,它?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咪咪叫了好几声,安慰男人不?要?难过。


    但对方却理解错了它?的?意思,只当它?是在害怕,隔着衣物来回抚摸着小猫的?脑袋,低声安抚:“别怕,快到了。”


    “咳咳。”


    一张嘴,不?免被呛了满嘴的?黄沙,男人咳嗽两声,尝到了腥甜的?血味。系统说的?没错,经?过快穿局洗礼过后的?神识比小世界的?大乘期修士的?神识还要?强大,根本无法承受魔界的?侵蚀。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没法把小猫安全的?送到目的?地。


    【宿主,回去吧。这里离风朔城只有五百里了,谢陵游是气运之子,不?会有危险的?。】


    说曹操曹操到,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男人抿紧唇,一言不?发。


    【宿主!】


    小系统气的?跳脚,它?看着宿主狼狈的?模样,焦急的?差点哭出来了:【这只是个小世界,它?只是个任务对象,不?值得的?!】


    “咪咪。”


    黑猫听着奇怪的?声音,小耳朵轻轻颤了颤,它?动了动爪子,搭在男人心口的?位置。


    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说话,却也能够听明白?男人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它?轻轻拍打?着男人的?胸膛,发出急促的?喵喵叫。


    “别怕别怕。”男人隔着衣服拍了拍小黑猫的?后背,忍者痛楚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咪~”


    黑猫发出长长的?一声鸣叫,苍翠的?眼眸中溢出晶莹的?泪水,拍打?男人胸膛的?爪子慢慢停了下来,无法否认的?,它?心中生出了卑劣的?欢喜。


    看,他为自己留下来了,这是不?是证明,它?其实很重要?。


    【好了好了!】急得原地打?转的?系统突然发出尖叫,它?盯着屏幕上的?标注点,险些喜极而?泣,【宿主宿主,咱们可以?走了!这次真的?可以?走了,小猫的?救命恩人马上要?出现了!就在这附近!!】


    男人向前的?步子顿住,片刻后,黑猫听到了对方的?心声:“你没有骗我?”


    【说什么呢?!我可是有原则的?!怎么会骗人?真的?,就在前方不?足两百米的?地方,快点把小猫放下吧,这四周都没有个躲避的?地方,再靠近等会就不?好藏了!】


    在系统一连串的?催促下,男人终于低头,揪住衣领的?手微微松开,他与小猫澄澈的?瞳孔对上:“等会……”


    “等会可能会吹一点风,吃一点沙子,但是别害怕,有人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的?。”


    小黑猫愣愣地望着男人,发出懵懂的?叫声:“咪?”


    那你呢?


    “我得走了。”他似乎听懂了小黑猫的?疑惑,伸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尖尖的?耳朵因为心情?不?佳耷拉着,透露出一股可怜的?意味,“我……”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下:“我会等你回来的?。”


    “咪咪!”


    笼罩在脑袋上的?手向后移动,捏住了它?的?后颈,它?蹬着腿,被迫离开了温暖的?怀抱。


    随着低低的?叮嘱,它?被放在了地上,男人贴心的?选了个背风的?小土丘,蹲下身?不?放心的?叮嘱:“在这儿乖乖的?,等一等,知道吗?”


    小黑猫没有回答,它?抬起受伤的?爪子,小心地钩住男人的?袖子。男人沉默片刻,握住小猫的?前爪,轻轻放在地上,随后转身?离开。


    风沙太大,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漫漫黄沙中。小黑猫爬伏在松软的?沙地上,闭上了眼睛。


    它?又被丢下了。


    第59章 半夜蹭床的猫猫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上好的水墨画被浸入水中,墨痕晕染开,呈现出朦胧的模样。


    然而梦并没有到此结束。


    梦境外,幽暗的环境中仅有六角宫灯亮起羸弱的光芒,照亮了床榻上深陷梦魇之人的模样,他眉头?紧缩,呼吸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潮。


    混乱的画面冲击着大脑,隐隐的疼痛不断撩拨着神经。眼皮遮盖住的眼珠飞快的转动,仿佛挣扎着,想要从不正?常的梦中苏醒,只是这样的努力似乎不过是?徒劳,他深陷在?泥潭中,无法自拔,只能瞧着无数纷杂的画面似影片般胡乱划过。


    “吱呀——”


    与黑暗几乎要完全融为一体的黑猫用脑袋顶开没有?插上插销的窗户,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它漆黑的像是?黑夜中的一份子,只有?一双翠绿的眼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它站在?窗台上,抬起小?小?的脑袋遥遥望着远处的灯笼:“咪。”


    小?黑猫冲着那边的灯笼发出不悦的叫声,细弱的叫声很快散在?黑夜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许久,它终于动了,摇晃着身子,快速的甩了甩毛发,一路上沾染的露水、细小?枯枝抖落了一地。即便?如此,小?黑猫看起来还是?不满意?,迈着优雅的步子到另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慢慢的梳理毛发,检查身上还有?没有?不干净的地方。


    它还记得,他不喜欢脏猫猫。


    等确认自己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小?黑猫方才欢喜的重新站起来朝窗台的边缘走去?,它的步子看起来仍旧优雅,但?是?快速起落的四肢暴露了它急切的心情。


    它停在?窗台边缘上,轻轻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床榻上。


    倘若岑羡云还醒着,看见这一幕,大概会再一次感叹小?黑猫真?会装可怜。


    小?猫没有?半点犹豫,动作熟练的一眼便?知是?个惯犯。它爬到床头?,凑到岑羡云面前轻轻叫了两声:“咪咪。”


    熟睡中的人没有?给它任何回应,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委屈,亦或者是?两种?情绪的混杂,它垂下脑袋,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的小?虎牙,然后——


    轻轻舔了舔岑羡云的鼻尖。


    粉嫩的舌头?带着点细小?的倒刺,落在?鼻尖时带来轻微的瘙痒感,睡梦中的岑羡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抬手将小?猫揽入怀中,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呓语:“好了,别闹,睡觉。”


    黑猫湿润的鼻尖正?巧擦过他的下巴,略带凉意?的湿感让他误会了什么,胳膊微微收紧,将小?猫牢牢地锁在?怀中。


    小?黑猫蜗居在?温暖的怀抱中,心里乐开了花。它动了动眼珠子,眼巴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下巴,嘴里不断分?泌津液,两颗平时藏在?口腔中的虎牙也痒痒的,生出隐秘的渴望。


    不可以。


    小?黑猫喉头?轻轻滚动,吞咽的咕噜声在?宁静的夜晚中格外的清晰,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周围的绒毛,在?心中小?声告诫。


    师尊在?睡觉,不可以打扰。


    兀自在?内心做着抗争的小?猫全然没有?注意?到,谁的不安稳的师尊慢慢松开了眉头?,呼吸也逐渐平稳起来。


    他……陷入了另一个梦中。


    艳丽的游龙在?两三人的合力操控下翩翩起舞,纷杂的叫卖声与嬉笑声不绝于耳,杂耍的手艺人抬手喷出一道火龙,与将他围成圈的游龙相互辉映,让人生出游龙活了的错觉。


    “小?少爷。”


    身后传来轻声呼喊,还不等岑羡云回头?,一只温暖的手握了上来,有?着一双碧绿眼瞳的少年笑得灿烂,像是?某种?小?动物亲昵地挂在?他的胳膊上。


    “好看吗?”


    不对。


    岑羡云喉头?微动,脑海中闪过模糊的念头?,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消散的太快,不曾给他捕捉的机会,叫他茫然地找不到不对之处。


    “诺,花灯。”少年丝毫不介意?他的走神,将藏在?身后的花灯拿了出来 ,“好看吧?”


    栩栩如生的莲花灯美轮美奂,这样精美的灯笼,只怕整个夜市也难以找到第?二个能与之媲美的。但?岑羡云却并不满意?,他皱眉,语气中带着点质问:“我的灯呢?”


    “弄丢了,不小?心坏掉了,被小?孩抢走了,你觉得哪个可能大些??”少年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了下来,然而不到一息,他又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张嘴便?是?胡言乱语,“哎呀,那么个丑灯笼哪里好啦?有?我手上这个好看吗?”


    他努努嘴,试图把?小?少爷的目光引导莲花灯上。只是?显然,岑羡云并不吃这一招,他伸手把?少年的脑袋推到一边:“我的猫呢?”


    “在?这里呢?”少年顺着岑羡云的力道向旁边歪了歪,他的柔韧度超出想象的好,即便?整个上半身都朝一边倒下去?,下半身也如磐石般稳固,跟个不倒翁似的,没一会便?“弹”了回来。他将毛茸茸的脑袋放在?岑羡云摊开的手掌下。


    “你的小?猫不是?在?这里吗?”


    少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岑羡云的手心便?被两个柔软的东西顶了顶,不必思考,他也能从形状与触感猜测出那是?什么东西——一对蓬松的小?猫耳朵。


    “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呢?”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岑羡云忍耐着手心上的柔软触感,没有?将手移开,小?猫又双与众不同的翠绿眼瞳已经够招摇的了,要是?再被人瞧见这对猫耳朵,非得被当作妖孽烧死不可。


    小?猫一眼看出了小?少爷的顾忌,愈发肆无忌惮,他凑到他的面前,像是?吃醋撒娇的小?孩,非要攀比出歌高下:“那么丑的黑灯笼哪里有?我好看?”


    岑羡云:“……”


    能和以自己真?身为参照,自己亲手扎出来的灯笼吃醋,不得不说,这属实是?有?点新颖了。


    “你和一盏灯计较什么?”望着小?黑猫不依不饶的模样,岑羡云顺毛撸了两把?,毛茸茸的耳朵顺从地折了折,随后又立了起来,跟不屈不挠的钉子户似的。


    苍翠的眼瞳舒适微微眯起,喉咙里也不自觉的发出沉闷的呼噜声,要不是?他把?尾巴收了起来,高低要用细长的尾巴在?大街上表演一次“黑色小?旋风”。


    “还有?,那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送都送了还能要回去??”岑羡云声音轻缓,带着点病弱的温吞,他没有?催促,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叫小?猫听出了“你快点还回来”的意?思。


    刚因为顺毛而心情愉悦些?了的小?猫顿时不高兴了,小?嘴翘得老?高,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就差那支笔在?脸上写下“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了。


    “我不小?心弄坏了,赔你一个更好的不行吗?那个那么丑,有?什么好要的,拿在?手里不丢人吗?”小?猫举起手中的莲花灯,愤愤不平地胡言乱语,“没有?了,就这个,要不要?”


    小?猫的声音略大了些?,再加上两人的容貌都格外出众,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得侧目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少年虽然举止亲昵了些?,但?也没人多想,只当是?关?系好的两兄弟,年纪稍小?些?的正?在?和兄长闹脾气。


    “哎呦呦,这么乖的花灯还能不要吗?”


    “瞧瞧弟弟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哥哥快些?原谅弟弟吧!”


    “多俊哟,哥哥弟弟可有?小?媳妇咯?”


    路人瞧着这画面,不由得起哄,男男女女的哄笑调侃夹杂在?一起。叫小?猫本就不悦的情绪愈加愤懑,尤其是?听到“小?媳妇”三个字更是?气地快要冒烟,抓着岑羡云的手腕,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什么人!不要脸!他,他和小?少爷分?明都还是?小?崽子,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捉弄他们!


    岑羡云纵容着小?猫拉着他一路往前,直到小?猫带着他钻进了昏暗的小?巷才淡声开口:“别跑了,没人追上来。”


    小?猫这才慢慢停下脚步,碧绿的眼瞳在?漆黑的环境中好似会发光,偏僻的小?巷与外界的热闹格格不入,仿佛有?层天?然的屏障,将喧嚣声隔绝在?外。


    冷风拍在?脸上,被愤怒挤满的小?脑袋终于缓过了神,按照猫妖的年龄来算,他的确是?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猫,但?小?少爷不是?啊!


    他如今都十五了,在?人类的世俗观念中,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已经可以……娶?纳?


    小?猫搞不清楚这里头?的差别,摇了摇脑袋,直截了当的把?这两个东西混为一谈,得出结论:小?少爷已经可以找配偶,生小?崽子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格外的不舒服,咕噜咕噜的像是?在?冒泡泡,只是?这次是?酸的。


    “发生么呆?”岑羡云轻轻敲了下小?猫的脑袋,从他手中接过莲花灯照亮前路,“我的黑猫灯笼真?的被你弄坏了?”


    小?猫仍在?走神,听到小?少爷的疑问也只是?胡乱地点头?,他有?半点情绪都直白的露在?脸上了,岑羡云哪里会看不出来?


    他没问,带着神游太空的小?猫往前小?巷深处走:“这个可不够赔我的猫猫灯。”


    小?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岑羡云,这幅样子生生让他生出了一种?拐卖小?孩的错觉。


    哦,不,真?论起来,也该是?拐卖小?猫才对。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由得轻笑起来:“回去?给我重新做一个,知道吗?”


    小?猫压根没能理解小?少爷在?说什么,只晓得凭着本能胡乱点头?。突然,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岑羡云唇边的笑意?凝固,他微微皱眉,还没开口询问,就听见小?猫颤抖地像是?要哭了的声音:“小?少爷是?不是?要生小?崽子了?”


    第60章 吻


    空气骤然陷入一片沉寂,宛如台上咿咿呀呀地喧闹戏曲落下帷幕。岑羡云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瞧着呆呆愣愣的小猫:“你说什么?”


    短短四?个字已经将他心中的不解、吃惊、无语等等复杂情绪悉数表达,他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审视谢陵游,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小猫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套用了小猫平日的言语习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小猫想要伴侣并且和伴侣生幼崽了。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陵游现在还算是只幼猫吧!他知道的,他知道猫猫会有蓬勃的欲,但幼猫……幼猫就有这种欲望了吗?!


    不对,现在是春天,猫猫发|情好像也?挺正常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打了下去,灵猫这种?属于仙侠世界的奇幻物种?,也?能够按照普通小猫的思维逻辑去考虑吗?


    那也?太荒谬了


    岑羡云试图用自?己稀薄的宠物知识去思考这其中的可能性,但又总是忍不住用各种?理由去反驳。


    他过去的梦想是养一只没那么高傲的、喜欢粘人的小猫共度余生,但那到底只是梦想。没有经过实操的检验,所有理论都是单薄的。


    更何况眼前的少年既不是纯种?的猫猫,也?不是普通的猫猫,用他原本的认知来衡量,不免有些偏颇。


    岑羡云不知道在自?己陷入深思的这一段时?间,对小猫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


    完蛋了,小少爷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等小少爷有了自?己的崽崽,是不是就会把他赶出去了?


    这样的猜想瞬间控制了他的行动能力?,他咬紧牙关,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在小少爷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碧绿的眼瞳蒙上一层浅淡的水意,橘调的烛光落了进去,被揉碎成星星点点的波澜折射出来,像是夜色下的碧湖,在月光的照射下,连细小的涟漪都闪烁着柔美的光亮。


    岑羡云愣了愣,脑海中的考量被埋没在震惊中,无数纷杂的念头像是沙滩上的坑洞,浪潮打来之时?瞬间被抹平,消失了痕迹。


    他突兀的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并不是他豢养的小宠物,而是切切实实拥有喜怒哀乐与思考能力?的“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令岑羡云的心情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他无法形容这种?情绪,就像是养了很久当作儿子?宠的猫,突然有一天口吐人言:baba,你以后会生小崽子?吗?


    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心中的某个架构松动了,反复搜寻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源头。


    这也?不是好消息。


    小猫无端的感到惶恐,他并没有理清自?己的诉求,却?本能地想要?打断小少爷的思绪:“小少爷要?是有了自?己的崽崽,是不是就不会要?我了?”


    “首先,”岑羡云深吸一口气,压下乱成一团的思绪,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弹在谢陵游的脑门上,“短时?间内,我不会娶新妇。”


    “新妇。”小猫懵懵懂懂地重?复了一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前不久的课堂中学过这个词……是配偶的意思。


    “其次。”


    岑羡云再次曲起手?指,又弹了下小猫的额头:“我生不出来崽崽。”


    他轻描淡写?地纠正了这个错误,最后,他摊开手?掌,轻轻落在谢陵游的脑袋上,小黑猫的尖尖耳朵还没有收回去——他还不习惯人形,总会抓住一切机会把自?己的耳朵、尾巴放出来透透气。


    “最后,我不会因为有崽崽就抛弃你。”


    烛火跳跃着,将温暖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伪装出温和的模样。但大概只有岑羡云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内心平静的吓人,不曾生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不会因为“崽崽”抛弃谢陵游,却?并非是不会抛弃谢陵游。


    “走吧,回家了。”岑羡云移开手?,转身走在前头。他知道对于自?己动了真格的命令,小猫总会无条件的完成,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解释了一句,“再不回去,吴叔该着急了。”


    偏僻的小巷幽暗漫长,总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就算是白日,除了赶时?间抄近道的人,也?是没人乐意走的,到了夜晚就更不必说,四?周宁静的过了头,只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其中回荡。


    连流浪猫的哀哀的叫声都没有。


    岑羡云余光向后,小猫还在愣神,似乎还在琢磨刚刚的问题。即便如此?,在无意识中他还是散发出了针对同类的,极具攻击性的气息,将四?周的流浪猫通通赶走。


    连自?己亲手?做的黑猫灯笼的醋都要?吃的小猫,又怎么可能允许其他的小猫出现在小少爷面前呢?


    他们?的步子?不快,但这段晦暗的路程终究还是在莲湖灯中的蜡烛燃尽前夕走到了尽头。


    为了保持莲花灯的美观,充作花蕊的蜡烛不长,刚走出小巷,便已经燃尽,风一吹就彻底的熄灭。


    好在正值佳节,家家都张灯挂彩,在微风中飘摇的黯淡烛火也?足以照亮前路。


    岑羡云的步伐未停,宽大舒适的衣袍被风卷起,露出下头瘦弱的让人心惊的身躯。他像是在劲风中摇曳挣扎的小松柏,虽然摇晃却?屹立不倒。


    又像是迷雾深处的一盏灯,带着迷途的小猫找到了回家的路。


    谢陵游永远不明白在那一瞬间,他那被天道反复干预过后的大脑到底想起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像是突破了某种?千万年的桎梏,带着残余的枷锁冲锋。


    他仍站在小巷投射出的阴影中,抓着小少爷的手?却?牢牢握着,甚至随着起伏的心绪不断收紧,仿佛是某种?无声的祈求。


    可他在祈求什么?


    岑羡云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力?道,他略带疑惑的回头,瞧见少年嘴唇微张,眼底湿润,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可是下一秒的小猫不曾哭泣,他的脸上绽开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愉悦充斥了大脑,给予更加强大的动力?摆脱最后的枷锁。


    他像是第一次化?形,还没学会用双腿走路的笨蛋猫,踉跄着向前半步,扑进了小少爷的怀抱中。他仰起头,仰望着属于自?己的星辰,如同受到某种?蛊惑,他踮起脚尖,将唇瓣贴了上去。


    他知道,这个东西,名为吻。


    是爱的象征。


    如果思维有具化?,那么此?刻岑羡云的大脑大概就是正在运行的、裸露在外的电子?板,突然被浇上满满一杯滚烫的开水。


    霎时?间,电花四?溅,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宛如鞭炮般的声响中,电子?板成功的短路死机且报废了。


    显然小猫只学了点皮毛,在一时?冲动下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就没有了后续。但这对岑羡云来说,无疑是一道平地惊雷。


    谢陵游到底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


    无数纷乱的念头涌现有消失,来来去去的抓不住重?点。残余的理智及时?叫停:等等啊,等等啊,岑羡云,现在是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现在……


    现在该做什么来着?


    他一动不动,像是被施加了定身术,失去所有反抗的能力?。


    与小少爷病弱体?虚的身子?比较起来,小猫的体?温总是偏高的,在那些个小猫偷偷溜进被窝的夜里,他总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夜晚。


    只是岑羡云不曾想过,就连唇瓣,小猫的体?温都要?偏高些,柔软的温热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生出更多的贪念。


    毫无疑问,谢陵游是个十足的生手?,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还睁着一双翠瞳,用懵懂的眼神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猫的平衡能力?很好,即便踮着脚尖这么久,身子?也?没有半点颤抖,只是心跳与呼吸都加快了许多。


    灼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岑羡云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下眼,所有隐秘的、微弱的渴望都在眨眼间被压下,宛如小小的火星落在干草上,还没来得及燃起熊熊大火,便被无情的大雨浇了个透湿。


    他抬手?抓住谢陵游的后颈,将猫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下来,他面无表情,仿佛方?才的小插曲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的小事?。


    岑羡云唇角微挑,他似乎在笑,可眉眼中却?含着过分的冷意,平淡的语气叫人无法分辨出其中的情感,质问?惊疑?愤怒?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你在做什么?”


    情绪的主人尚且无法准确的将此?时?的心情分类,蠢笨的小猫就更不可能了,他被迫与小少爷拉开了距离,用漂亮的绿眼珠愣愣地盯着小少爷微微泛红的唇瓣。


    很好看的颜色。


    如果可以,他希望小少爷的唇永远的都是这样淡淡的带着点水润感的粉色,而不是无力?的、虚弱的苍白。


    幸亏小猫一走神,脸上就会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痴呆状,才让岑羡云没能从中窥探出“大逆不道”的思想。


    见小猫迟迟没有回答问题,岑羡云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敲在小猫的脑袋,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抬了一半,又放下了,这种?亲昵的小动作,不适合再放到他们?之间。


    “说话”


    “我……”小猫讷讷地开口,虽然他被教?了好些日子?,但是一紧张,言语功能就会失控,他在小少爷近乎审讯的目光中努力?尝试组织语言,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做,小少爷,的配偶。”


    他说的磕磕巴巴,间或停顿很久,白嫩的脸上如成熟的草莓慢慢浮现出鲜嫩的红色:“小少爷,不要?娶新妇,不要?有小崽崽,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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