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衣冠禽兽?
在那么一瞬间?,岑羡云仿佛听见了琴弦绷断的声音,确切而言,是他颅内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裂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谢陵游,知?道自己应该快点离开这样暧昧的环境,然而尾巴却像是生根发芽了般死死的将他钉在原地。
冰冷的手掌渐渐染上滚烫的温度,狭窄的洞穴中,他听见自己鼓噪如雷的心跳声,明知?不应该,他却还是受到?了蛊惑,轻轻地、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小猫的柔顺的长发。
直楞着的一对猫耳在他的手掌下弯曲,又在手?掌离开的瞬间?弹起?,叫人?看的心痒痒。
“呜喵呜呜——”谢猫猫从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怒音,他神情舒展,碧绿的眼睛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唇角微微翘起?,一派享受餍足的模样。
但很快,他便不再满足来自头顶的这点舒服,他夹紧匀称白嫩的双腿,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双腿白花花的一片,瞧着比妖蛇这个蛇妖还要?曼妙几分。
岑羡云的喉头控制不住的上下滚动,眼前的艳色进一步的催发了肉|体深处的旖旎欲念,他清晰又无法逃避地感知?到?下身某处鳞片之下的器官的蠢蠢欲动,好似随时会冲破鳞片的覆盖,将妖蛇最为肮脏又淫|靡的一面展示在人?前。
理智尚且在大脑中做着最后?的挣扎,高呼着逃离,身躯却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难以?动弹,他眼睁睁地盯着谢陵游肉色的唇微张,露出一小截艳丽的舌尖。
山中夜间?的温度太低,抑或是小猫的身体过于燥热,袅袅的热气自他口鼻中泄露,晕染了他的容颜,又在眨眼的片刻间?消散。
忽而模糊,忽而清晰的画面比直接了当的视觉冲击要?更加恐怖,岑羡云咬紧后?槽牙,天?知?道他究竟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成功移开视线。
“我……”
轻轻的气音刚刚冒出个头,岑羡云的手?不过脑子的动起?来,飞快地捂住谢陵游的嘴,就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自己下意识地举动是不是受到?了间?接性幻听的影响。
望着谢陵游懵懂无辜的眼神,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他低喝了一句:“不许舔!”
手?掌下小猫的身形明显僵住了,白里透红的面颊中浮现出被拆穿后?的涩然,他听话的在掌心中闭上嘴,软嫩的嘴唇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敏感的掌心。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手?心,酝酿出潮湿的水意,像是被沸腾的热水冒出的水汽烫了手?,岑羡云出于本能地收回自己的手?掌,几乎是同时,他听见了近乎于祈求地含糊哭腔:“难受……帮帮我……我好难受……”
说着,他眨了眨眼睛,星星点点的泪花打湿了长长的睫毛,几滴小水珠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辉下宛如晶莹的珍珠挂在纤细的睫毛上欲落不落。他直起?上半身,披散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收束、垂落,大片雪白的肌肤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
他伸出纤细的双手?,如同稚子瞧见许久不曾见到?的母亲,依赖地环住妖蛇覆盖着薄薄细鳞的腰身。
与岑羡云而言,那双手?犹如烧红的铁棍,每一下肌肤相亲都是对□□乃至精神的炙烤。意识如同捆缚在肉身中的囚徒,慌张地四处逃窜,却始终没能寻到?一条出路,它?哀嚎的声音悲切惨烈,可身为主导的他自始自终都无动于衷。
细密的汗珠从额角冒出,汇聚成豆大的水滴沿着鬓角一路下滑,最终汇聚在下颌,不堪重负地滴落在地。
热意不仅来自于环抱住他的谢陵游,还来自于这具躯体的深处,处于春夏交季的时节,动物生理上的渴望几乎达到?了最顶峰,即便是岑羡云极力保持着冷静,也?无法克制这样迫切而又可怕的欲|望。
更何况……他低头将谢陵游的可怜模样映入眼眶。
心底灼烧的热度让碧绿清澄的眼睛泛出薄薄的水雾,朦胧的光泽如同一汪澄澈透亮的碧湖,让人?能够一眼望到?尽头。不通人?事的小猫根本不晓得该如何排解来自身体的燥热不适,只知?道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冰凉的蛇尾上,企图以?此来降温。
可外界的冰凉如何能浇灭心头的欲|火?没多久他就忍不住发出了细细的嘤咛,缠绵缱绻的低吟比勾栏瓦舍里的魅词艳曲还要?摄人?心魄,将人?蛊得心慌意乱,神魂颠倒。
岑羡云咬紧牙关,尖锐的獠牙刺破口腔中的软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尖利的荆棘一点点地刺入混沌迷蒙的大脑,叫他保持住最后?的底线与清醒。
“难受……”
带着哭腔的喃喃听地让人?心软,岑羡云深吸一口气,久久不曾吐出,半晌,他终于抬起?头仰望着头顶崎岖不平的石壁,缓慢地将见不得人?的肮脏意念与在体内循环过后?的气体吐出。
他在谢陵游期盼的目光中抬起?手?轻轻地落在小猫修长光洁的脖子上,后?颈处凸出的一小块骨头正好咯在掌心。他慢慢捏着后?颈的软肉,躁动不安的小猫又一次舒服的眯起?眼睛,亲昵地蹭着他的腰腹以?示亲昵。
谁知?下一秒,掐着脖颈的五指施力,岑羡云的掌心抵在凸出的骨头上,用了个巧劲儿,只听见轻微一声的“咔”,谢陵游的身形顿住,泛着水雾的眼睛逐渐失去光泽,眼皮慢半拍地遮盖住无神的双眼——
谢陵游晕了过去。
不用面对那样过分澄澈以?致于显得格外魅惑的双眼,岑羡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像是负重跑了几千米艰难抵达冠军的运动健将,强撑着的那口气散掉后?,疲倦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将他吞没。
散发着热意的手?仍执着的环着他的腰身,温度源源不断地从肌肤相接处传来,他明明应该快些?逃脱这个形似囚牢束缚的怀抱,身体却瘫软的使不出一点气力。
良久,岑羡云终于积攒出力气,握着柔弱无骨的手?腕将小猫从蛇尾上扒下来,他扶着谢陵游的肩颈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不可避免地瞥见小猫裸|露的身躯,散开的三?千青丝与似雪般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他听见从自己咽喉出发出的“咕噜”声,心怀负罪地闭了闭眼,低斥一声:“畜生。”
亡羊补牢又或是做贼心虚,他移开自己的视线,飞快地转过身四处搜寻,然而很遗憾,干净而又空旷的洞穴里半点能够蔽体的布料都没有。
如果系统还在……
做了这么多次任务,岑羡云头一回如此迫切地渴望系统的帮助,如果系统还在,他总会有办法骗到?一身衣物给谢陵游遮挡身体。
可眼下,701已经被关进了小黑屋,没有二?十四小时,是决计不可能放出来的。
岑羡云幽幽叹气,没了外力的干扰,内在的心火虽然难熬,但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能忍受。
他半垂下头,好巧不巧,正好瞥见下身某处微微凸起?,光滑平整的银色鳞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凸起?的两块鳞片接纳了照射过来的光线,随后?折射在了岑羡云的眼上,让他无比清晰又深刻的意识到?这具身体的淫|乱。
方才遗憾701被关小黑屋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岑羡云的唇角绷得很直,脸色分外的难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脱离这具身体,只是不久前的幻听属实让他略微有些?心有余悸。
要?是脱离妖蛇身体后?,他又被卷入时空乱流该怎么办?这次系统还在小黑屋关着,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及时地出现救场了。
“小少爷……”
梦中的呓语飘入耳中,岑羡云的心漏跳一拍,思绪也?跟着乱了套,说不清是他下意识地行动还是这具身体的本能,他几乎在瞬间?就要?扭过头去,好险最终神智艰难地悬崖勒马,将他从危险的境地中拉了回来。
他的脑袋维持着僵硬的姿态横梗在原地,因燥热而不安的身躯却莫名受到?了鼓舞激励般更加活跃起?来,不顾理智的意愿,自顾自地活跃起?来。
“哈……”
岑羡云抬手?捂住额头,欲|望如同犟脾气的怪小孩,越压抑越是叛逆,翻腾着闹得不可开交,唯有纵容它?发泄出压抑的渴望,方才能换来片刻的停息。
道德卫士与身体本能犹如天?人?交战,双方在脑海中寸步不让的你?来我往,他被闹得头痛欲裂,闭着眼靠着陡峭的墙壁缓缓坐下。
眼皮遮盖住视线,黑暗将听力放大了许多倍,就连远远的石床上的呼吸也?能叫他听的一清二?楚。
岑羡云突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僵,忍无可忍地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身体的反应尚且能够推脱给妖蛇的天?性与时节的不恰当,但有意徘徊在谢陵游身边的注意力却让他百口莫辩——
他连自己的呼吸频率都不曾听见,却那么清晰地听见了谢陵游的呼吸,若不是因为心怀不轨,还能使因为什么?
在这一瞬间?,道德底线瞬间?占据了高地,脸上挂起?只有面对丧尽天?良之辈才会表露的嫌恶与憎恨,它?挥舞着手?头的教鞭,指着他的鼻子厉声指责。
人?品低下,道德败坏,衣冠禽兽……
一系列的标签不要?钱似地贴在他的身上,岑羡云的手?指不安地微微屈伸着,冷白的面颊或是因为羞愧又或是因为什么别的什么泛起?了薄薄的红意。
倘若在场还有第三?个清醒的生物,就会发线此刻,他的耳垂红的如同鲜艳欲滴的红石榴,勾的人?心头发痒。
第32章 昏睡
对?于清醒的人而言,漫漫长夜变得格外的难熬,更何况身处洞穴之中,本就容易混淆时间。急促的心跳加快了血液循环与脉动律动,让岑羡云唯一能用来判断时间的方式也彻底爆了废。
他背对?着石床,盯着墙壁上一处凸起的石子慢慢放空思绪,企图用?灵魂出窍的方式平复自己身体上的不适。但?有些事情向来是堵不如疏的,他越是忍耐,心底的燥火便越是旺盛,几乎要将他残存不多的理智悉数烧尽。
岑羡云盘踞成圈的蛇尾抻直,轻手轻脚朝着洞穴入口的方向“游”去,严丝合缝的洞穴挡不住气流的涌动,寒风拂面,将来自下腹的邪火压下了不少?。
他倚靠着不太平整的石墙,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总算从耳边消失,没了谢猫猫从中作梗,虽然身体的燥热仍旧不曾散去,但?他多少?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克服身体的不适。
被情|欲熬得?有些恍惚的岑羡云未曾发觉,安抚燥热身躯的凉风不仅仅是从面前的石壁裂缝吹来,更多的来自于身后,他在淡淡的馨香与夜风中缓缓闭上眼,不知何时陷入迷醉的梦乡。
男人慢步从洞穴内走出,步履轻快,全程不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及脚踝的长发乌黑柔顺,随着他的步伐摇曳,将他一身裸|露的肌肤衬得?越发莹润,好似一块无暇的白玉,让人生出触碰的渴望。
他面颊白皙,眼眸璀璨,潋滟荡漾的光波恍若三?尺秋水,见之难忘。他在妖蛇的跟前蹲下身,满头的青丝铺陈开来,素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打了个响指,石壁上的夜明珠亮起三?两盏,照亮黝黑的环境。
夜明珠幽暗的光辉落在妖蛇粼粼的蛇尾上,折射出水波纹似的微光,映在男人的脸上、身上,平白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总这么心软。”他伸手轻轻点在岑羡云的殷红的唇上,因为邪火炙烤的缘故,他的唇不免有些干裂,触碰时能清晰的感受到些许凹凸不平。
倘若岑羡云还?醒着,必然能够从这张与时空乱流中有九成九相似的面容认出此人便是谢陵游,可惜他此刻受困与睡梦当?中,对?外界的好无所觉。
“小少?爷?妖蛇大人?师尊?”调笑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亲切,谢陵游的指尖反复摩挲着两瓣薄薄的唇,即便瞧见上头的颜色愈发深邃也毫不停手。
他的脸上明明挂着浅笑,但?眉宇间的阴郁却没有半分削减:“你?是不是更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
洞穴内静悄悄的,睡梦中的人如何能够回答他?
可他却像是着了迷,入了魔一般,喃喃地?念叨:“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暴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你?就会留下来?是不是我只要一直做个什么都不懂的蠢材,你?就能选择我?”
“凭什么?”他的动作一顿,脸色苍白的可怕,指尖陷入柔软的唇瓣之中,大力之下,即便是陷入昏睡中的人也不由得?皱紧眉头。
谢陵游不曾察觉,他的面颊因为愤怒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嫉妒的情绪在心中回荡,冲昏了头脑,他俯身向前,裸|露的肌肤贴在冰凉的鳞片之上,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像是警告又像是命令:“这次选我,选我!”
喑哑的低吼到了最后莫名多了几分委屈,比起威胁更像是倔强的小孩面对?自己的心爱之物,明明喜欢却偏要装作不屑一顾的模样,掩饰真心。
梦中的岑羡云似有所感,抬手挥了挥,想要驱赶面前扰人清梦的“蚊子”,只听“啪”的一声,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谢陵游的脸上。
时间好似骤然摁下了静止键,谢陵游愣愣地?僵在原地?,周身的戾气却在无形中散了个七七八八,他歪了歪脑袋,贴合着面颊上的那只手掌,眉眼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冲散了化不开的阴鸷。
“你?答应我了。”良久,他勾起一抹浅笑,轻声喟叹,“我就知道,你?不会食言的。”
……
“滴答——”
岑羡云的头因为惯性向下一滑,悬空的感觉让他骤然清醒,他睁开眼,浑身的酸痛让他眉头紧皱。
洞口狭窄,妖蛇的身躯又格外的庞大,致使他在昏昏沉沉在佝偻着身子,盘曲着蛇尾,现下清醒后只觉得?浑身不适,稍稍动下脖子就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咔擦”声,令人牙酸。
他捂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得?思考自己昨夜是何时睡去的,想了半晌却没想出个所以然。
索性他也不是个纠结细枝末节的性子,想到癫狂如魔的灵风侯,他看向石壁,铺开神识,不多时石洞外的景象以另一种奇妙的画面传入脑海中。
初日?的旭阳照不亮山涧终年不散的迷雾,厚重如烟的白雾缭绕在两岸之间,即便是岑羡云的神识也无法探知到白雾的尽头,山崖的底部是何种景色。
往上“看”去,灵风侯已不在崖边,但?黑甲兵却不曾离开,岑羡云注意到了地?上堆积如山的麻绳,心中了然。
灵风侯果?然没有就此放弃,他并不相信妖蛇在大发厥词后会坦然赴死,于是想让黑甲兵捆着绳索下来一探究竟。
山洞的位置隐蔽,可毕竟墙壁是中空的,若是仔细搜索,未必不能找出端倪。
他垂眸凝视地?面细细的,犹如蚕丝般的光线,被没能发泄的情|欲折磨了一晚上,他的大脑不可避免的隐隐有些作疼,就连思考好似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也就这么一会空隙,黑甲兵已经将小儿手腕粗的麻绳牢牢捆绑在树干上,三?四人合力拉扯,确认不会在半途松动这才将另外一端绑在腰间。
岑羡云莫名想起昨日?曾对?系统说过的话——只要谢陵游的死亡系数降到安全范围,他便立刻抽身离去,反正有天道维系,气运之子绝不会因为莫名的缘由折损在下界。
说不清处于什么心理,他回头望了一眼,弯曲的甬道如蛇行?蜿蜒,视线无法瞧到尽头,自然也看不见还?在熟睡中的谢陵游。
他揉着酸疼的脖子,调出控制面板,代表谢陵游的Q版猫猫头挂在死亡估计概率条上,此刻已经从高危的红色区域落到了正常的蓝色区域。
死亡估计概率在八十以上时,代表谢陵游正处于极度危险且无力自救的情况,若无外力干扰,他必死无疑。他从玄龟手中求出谢陵游的那晚,死亡估计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他当?时若是再晚上那么一炷香的时间,这个世?界有得?因为气运之子死亡重开了。
这么想着,岑羡云心里?却没有半分庆幸,他轻轻点在进度条上的猫猫头上,此刻,谢陵游的死亡估计概率在百分之三?十。
概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下就已经代表谢陵游完全脱离了危险,有天道的保护,纵使他现在立刻抽身离去,谢陵游也能从险境中脱身。
或许会迟点苦头,但?这都是为了后期崛起打脸所必要的挫折,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思索间黑甲兵已经抓着绳子如下饺子般跳了下来,他们一手抓着绳子慢慢下降,一手握着长刀依次敲击石壁,通过敲打的声音来判断里?头是否别有玄机。
脑海中的画面与眼前的面板交错,岑羡云垂在身侧的手掌缓慢地?收缩成拳,最终,他收回了神识,转身朝洞穴内走去。
不要管。
岑羡云在心底默默提醒自己,这一关已经闯过去了,接下来他只需要回到仙山,等待谢陵游拜师就行?了。
顺着剧情走下去,在不可违逆的剧情线中,完成任务这件事会变得?格外的简单。
不要管。
尖锐的指甲嵌入皮肉,轻微的刺痛从掌心沿着神经一路传入大脑,撩拨着紧绷的神经。
石子簌簌滚落与刀刃敲击石壁的声音越来越近,或许是心理原因作祟,他莫名觉得?外头的黑甲兵一下一下敲击的不是墙壁,而是他的神经。
就算不为别的,岑羡云无意识地?咬紧后槽牙,心想,要是让系统知道自己“言而无信”,指不定要如何嘲笑他。
这种黑历史,要是被系统这种智能产物抓住,可是会记一辈子的。
只要稍稍回想一下系统嘲弄的小表情,岑羡云便忍不住的觉得?头疼,他动作急促,没多久就到了石洞内部。
少?年本就单薄的肩背被乌黑的长发遮了大半,现下看起来格外的柔弱,他听见了从外头传来的声音,回过头去,在目光触及妖蛇的瞬间明显的怔愣住了。
惊恐逐渐染上黑曜石般深邃的黑眸,岑羡云眼睁睁地?瞧见少?年因为惧怕嘴唇微张,下一秒就会爆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岑羡云飞速冲了过去,在声音从喉咙中泄露之前堵住了谢陵游的嘴巴。
冰冰凉凉又带着点滑腻感的鳞片紧紧贴着谢陵游似雪的肌肤,他克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和妖蛇比起来分外瘦小的身子瑟缩着想要缩成一团,却碍于紧贴着他的妖蛇迟迟没有动作。
瞧着谢陵游这副惊惧不已的模样,岑羡云心中浮现出难以描述的古怪感,就好像……
在他的认知里?谢陵游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该是什么样呢?岑羡云被自己问倒了,他想象不出来,在他记忆中,谢陵游分明就还?是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小猫,突然瞧见一只半人半蛇的妖怪,惊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手掌边缘,柔软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掌心,岑羡云身子微僵,昨夜的旖旎画面在刹那间涌入脑海,被他刻意忽视的情|欲死灰复燃,如同星星燎原,瞬间席卷全身,一发不可收拾。
第33章 地道
铺开的神识还未收回,石洞外的敲击声越发清晰起来,现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怎么也不该是思考下半身事宜的时?候。
道理是个?人都能懂,但这具身体完全没有?任何道德与底线而言,即便在这种时刻也放浪形骸的支楞了起来。
岑羡云瞧见了谢陵游更加惊恐的目光,他来灵风侯封地之前自然有人曾告诉过他这片地区的危险,为祸一方的妖蛇自然是其中一个?,好色,残虐……种种传闻不一而足。
“我不会……”他刚开口,又住了嘴,空口无凭的解释不过浪费口舌,更何况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并不适合长篇大论的解释说明。
他轻咳了两声,忽视掉蛇尾上的异样,冷着声音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谢陵游大半张脸都被?妖蛇宽大且冰凉的手掌捂住,只剩下一双满含惊恐的眼睛露在外头,他听到?妖蛇冷冰冰的话语,轻轻眨了下眼,也不知道是处于生理正常反应,还是算作应答。
岑羡云才不管那么多,他听着外面?有?人高呼找到?了,语速不免因此加快:“一,被?外面?的人抓回去,回到?你的生身父亲身边。”
谢陵游漆黑的眼眸微微收缩,岑羡云见状,不太愉悦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好歹这只傻猫没有?蠢到?都被?卖了一次了还不知道谁好谁坏。
打开洞穴的机关隐蔽,石壁又较为厚重,黑甲兵想要从外头进来多少要花费一些时?间。
“二,”岑羡云顿了顿,一时?竟不知道自?己的第二个?选项是什么。
帮助谢陵游逃跑?
有?那个?必要么?他明明下定决心直接离开的。
岑羡云略一垂眸,雪白的肌肤争先恐后的映入眼帘,他的呼吸一错,当即扭头,移开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再张嘴时?,喉咙莫名干涩的厉害,声音沙哑:“跟我走。”
岑羡云心想,他并不是心软了想要帮助谢陵游,他只是不慎说错了话,只能如此找补而已。况且谢陵游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背叛,此刻心中对旁人异常警惕,又怎么会相?信半人半蛇的妖蛇?
古往今来,人对于异类的恐惧都是远远要超过同类的,外面?的黑甲兵再可怕,还能比眼前残暴的妖怪更可怕吗?
“我松开手,若是你乱叫的话,我就当你选一好了。”岑羡云在心中胡乱揣测,丝毫没能注意到?自?己眼里的纠结与犹豫是多么的浓厚。
手掌抽离热源,他无端的感到?几?分凉意,不舍的感情在心中一闪而过,快得他几?乎以为之不是错觉。岑羡云无声叹息,将这一切古怪的情绪全部?归结于妖蛇不安分的身体在作祟。
逃离了妖蛇的束缚,谢陵游先是蜷缩了一下身体,身为人的记忆与礼教让他耻于此刻袒胸露乳|头的模样,就连声音都因为羞耻而怯怯的:“能不能……给我一件衣服?”
颤颤巍巍的话语带着强烈的祈求,听起来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岑羡云心头微紧,喉头滚动,他何尝不想给谢陵游蔽体的衣物?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洞穴中连块抹布都没有?,他又能去哪里找衣裳?
说不清楚的恼怒在横梗在心中,他恶声恶气地催促:“快选。”
外放的神识捕捉到?小猫因他的话微微瑟缩的小动作,他生出淡淡的懊恼,却碍于妖蛇的人设和性格,梗着脖子没有?开口。
“我选……”谢陵游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他环视四周,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画面?,那个?时?候……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玄龟的祭台上的时?候,就是一个?银色的身躯救了他,如果没错的话,那个?身影就是面?前的妖蛇。
危险越发临近,他的心也越跳越快,“怦怦”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紧张地攥紧手掌,修剪平整的指甲嵌入皮肉,带来轻微的刺痛。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松开手,低下头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三三两两的月牙印记。
没有?任何原有?的,谢陵游抬起头盯着妖蛇的背影,明明面?前的妖怪和记忆中的瘦弱的身影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他却偏偏觉得熟悉。
他猛地摇摇头,把?不应当的想法抛出脑海之外,小少爷宛如天上月、云间星,他怎么能那妖物与之相?提并论呢?
虽心中是如此想的,但面?对妖蛇的恐惧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的一干二净,不仅如此,他甚至生出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赖。
他咬了咬唇,犹疑的目光变得坚定:“我选二。”
清脆的回答传入耳中,听到?这样的回答,岑羡云没有?半点?吃惊,甚至生出淡淡的欣喜,似乎是在为小猫选择了自?己而愉悦。
他想,这可不是他非要留下来做“多余”的事情,是小猫太过于识时?务了而已。
“那走吧。”岑羡云扬了扬下巴,他盯着崎岖的墙壁,目不斜视地模样丝毫没有?半点?妖蛇的邪性,反而像是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
妖蛇既然敢将山洞建在半山腰上,自?然会留有?一条出去的路,悬崖峭壁,即便是有?双足的人类没有?其余工具的辅助,都难以攀登,更何况没有?双足的蛇?
岑羡云转身面?对着谢猫猫,视线却丝毫没有?落在谢陵游的身上,下身的异常方才平息,他可不愿意立着下半身逃亡。
他开口,声音冷的仿佛淬了冰:“起来。”
谢陵游不明所以,但迫于妖蛇的可怖,乖巧地起身站在石床床尾处,未着寸缕的赤|裸感让他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薄红,耳垂更是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他忍不住偷偷瞟妖蛇,却发现对方面?色平静,视他为空气般自?顾自?地动作。
岑羡云不知道谢陵游在想什么,他摸到?了石床下的机关,咬破指尖将血滴了进去,石床从中裂开,露出昏暗地道路。
这种密闭的道路往往空气不畅,寻常人若在其中久待必会窒息而死,不过妖蛇是筑基期修士,体魄远超常人,稍稍忍耐未必不能通过。
他回头看向谢陵游,经由系统处理过后的玄龟内丹不含杂质,大大的缩减了炼化的时?间,再加上谢陵游血脉特殊,天赋异禀,一夜过去,他已然在睡梦中达到?了筑基。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恢复了神智与人身。
早知如此,他昨夜必不会给谢陵游服用那颗内丹。岑羡云从谢陵游通红的耳垂上移开视线,虽心中懊悔万千,面?上却平静如常,让人瞧不出丝毫端倪。
“走吧。”他意简言赅地开口,率先跳入了地道之中。
等?到?谢陵游进来之后,他合上了内里的机关,石床瞬间恢复无恙,从外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岑羡云看着眼前的一切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妖蛇心思如此缜密,只是不晓得它?是否曾预料过自?己原本?的死法是被?自?己最看不起的低贱人类杀死?
他扯了扯唇角,在一片漆黑的甬道中露出讥讽的浅笑。
甬道狭窄,且不曾放置任何能照明的物体,一片漆黑让行走在其中的人如同瞎子独行,蛇尾游动的“嘶嘶”声与“哒哒”的脚步声在幽长的甬道中放大了数倍,彼此交错之下,颇有?几?分恐怖的效应。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让岑羡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不论其他,至少他不会一不小心便瞧见小猫周身,让妖蛇这不中用的身体做出不应当的反应。
妖蛇“游”得太快,谢陵游努力跟在妖蛇的后头,却不免走得跌跌撞撞,细小的石子格外的咯脚,他咬着唇瓣,忍耐着疼痛,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这里的道路坑坑洼洼,稍不注意便会被?拌上一脚,失去视力的辅佐,他只能凭借双手摸索着墙壁往前。
相?比之下,岑羡云就要顺利多了,眼睛虽然不能视物,神识却能看清前方的阻碍,方圆几?里之外的坎坷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同时?,身后谢陵游的不便自?然也在他的“视线”之内。
谢陵游无知无觉地突破到?了筑基,如今空有?修为却半分不会使?用,凭借着凡人的五感来探索前路,在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自?然走的艰难。
他们方才走过向下的一段路,眼下还剩下一段直行的道路与一段向上的道路,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至少要走一两个?时?辰,其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岑羡云这般想着,停下了动作。将全副心神放在走路之上的谢陵游不曾察觉,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嘶~”
鼻尖撞上坚硬的后背传来让人落泪的酸痛感,他捂住鼻头,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不慎踩到?细小的石子,脚掌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地向后摔去。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眶瞬间飙出细小的泪花,还好他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身后有?着一群追兵,死死地咬着牙没发出半分痛呼。
只是柔软的屁股狠狠的坐在地上,其中的痛楚难以言喻,他的呼吸不可避免地急促了许多。
岑羡云的犹豫戛然而止,他回过身去,金灿灿的蛇瞳在黑暗的环境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璀璨又诡异。
他隐隐能看清小猫的轮廓,瘦弱的孩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想必是摔得狠了,久久没有?站起身。
岑羡云叹息,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反正他那可笑的底线也不剩多少了,瞧着也不差这一回了。
这么想着,他朝地上的少年伸出手:“牵着我。”
第34章 同行
岑羡云间谢陵游迟迟没有动作,不免有些烦躁,他微微蹙起眉,低声催促:“走不走?”
“要是后悔了,你随时可以回去。”
恶声恶气地话没有吓退小猫,柔软的温度搭在妖蛇冰凉的手心,岑羡云稍稍用力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就?这么牵着小猫的手往前走。
一冷一热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很快就?被同化成相近的温度,随着时间的流逝,掌心不受控制的分泌出细小的汗水,濡湿了交握的两只?手。
黑暗与?寂静模糊了感官对时间的认知,岑羡云只?能从向上、向下亦或是直走的道?路判断出去的时间。
人在无事可做时,大脑就?会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更何况外放的神识不仅替他探清了前方的道?路,也将身?后之人的情况一并传来。
漆黑成了最佳的遮羞布,谢陵游不似在石洞时的羞涩,虽然垂在身?侧的手还是不免偷偷攥紧,但好歹没有折磨早被咬破了皮的下唇。
想到此处,岑羡云莫名感到有些干渴,他下意识地舔舔唇,轻微的刺痛猝不及防的传入神经,让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神经高度紧绷的小猫突然听到这样的动静还以为前方出了什么?事情,与?妖蛇交握的手瞬间收紧,他慢下脚步,谨慎又小心地问:“出什么?事了吗?大人?”
——【疼疼我?吧……大人……】
相似的称呼勾起不堪的记忆,这次比上次似乎还要严重,岑羡云抬手摁住眉心,恍惚间仿佛瞧见了眼角噙着泪花的少年揪着一缕银发,低声抽泣着哀求。
地道?中空气稀薄,对于妖蛇的修为与?体魄而言,不至于致命,却不可避免地让他感到些许的胸闷。
他闭上眼,轻轻摇头,只?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渴望将仿佛处于薄纱后的少年看清,还是想要将这样靡靡的画面甩出脑外。
“大人……你?……”
身?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他来不及辨认对方在说什么?,少年面上笼罩的白纱如同见了旭日的晨雾逐渐散去,昳丽妖冶的容颜引入眼帘,正是——
谢陵游!
与?此同时,柔弱无骨的手掌抚摸上肩膀,岑羡云从幻想中脱身?,受惊般猛地甩手。
这一下没有半点留手,重重的拍在谢陵游的小臂上,倘若此刻眼睛能够顺利视物,必然能瞧见他的手臂上红了一大片。
若不是妖蛇将他的手握的足够紧,想必他又要摔个屁股墩。饶是如此他还是向后退了半步,赤|裸的脚掌不慎踩到石子上,尖锐的疼痛从脚心传来,他咬紧牙关?,连一声闷哼都?不曾发出。
岑羡云在动手的瞬间便清醒过来了,只?是做了的事情无法撤回,他只?能僵立在原地,思考该说些什么?打破僵局。
眼下的气氛尴尬的过分?,他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此刻系统还在小黑屋里,这种?场面没有被除了他与?谢陵游之外的第三个人瞧见。
“走吧,万一被追上就?不好了。”
低低哑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岑羡云抿唇,接下了谢陵游递来的台阶,牵着小猫的手继续往前走。
唇瓣上轻微的刺痛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昨晚的场景过于混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他自?己咬的。
他沉默着前行,经过三番几次的幻想,他不得不正视起这个世界的诡异之处。
小少爷也好,妖蛇也罢,在原剧情里都?是无关?紧要、一笔带过的角色,也正是如此,岑羡云才会选择这两个身?份来改变谢陵游的死亡结点。
但反复出现的记忆碎片让他几乎能够确定,上一个任务者也使用了这两个身?份,做出了和他相似的选择。
他之前一直认为是上一个任务者利用小世界之外的力量杀死了谢陵游才导致小世界崩溃,谢陵游三番五次地命丧黄泉,但眼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或许在上一个任务者来到这个小世界之前,小世界主线就?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为了让谢陵游走上原定的路线,因此才会和他做出相似的决定,利用小少爷、妖蛇等身?份悄无声息的帮助谢陵游度过死亡结点。
但是……
真有那么?巧吗?
能够改变死亡结点的人物很多,他们就?这样巧合的两次都?选择了同样的身?份1?
不。
岑羡云垂眸深思,尾巴游行的速度不自?觉的加快。
他不相信两个不同的人会在多次抉择中选出一模一样的选项,这其中必然会有猫腻。
系统。
小少爷与?妖蛇的躯体都?是系统在筛选合适身?份时,放在最前头的最佳人选。
彼时他并未多想,取代?还未死亡的npc角色需要扮演完这个角色的余生,而取代?已经死亡的角色,则可以随时登出。
两个选择都?是有利有弊,不同人自?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但对于懒散的只?想退休和水煎的岑羡云而言,自?然会选择后者。
701跟着他完成了那么?多任务,了解他的脾性并不奇怪。
如果说这次的任务并非单单完成恶毒师尊的主线剧情,而是在完成主线的同时重复上一位任务者的所作?所为,那么?701一开始对小猫反常的关?心,以及有意无意的引导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么?,目的呢?
重复上一个任务者的所作?所为的意义在哪里?主神从中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才能让一向谨慎不愿沾染因果的主神不惜冒着小世界彻底崩坏的风险来做这样的事情?
“呜……”
低低的泣音打断了岑羡云的思路,他停下步伐,黑暗之中,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赖神识感知到谢陵游大体的轮廓,却还是回头看向谢陵游。
蛇妖澄黄的竖瞳在黑暗中宛如两盏幽幽的小灯,谢陵游低垂着脑袋,偷偷擦掉眼角的泪花,小声地祈求:“能不能……慢一点……”
他说的很慢,越到后头声音越小,显然是自?己也不认可自?己的提议,如果不是他的拖累,妖蛇早就?走出地道?了吧?
不,或许妖蛇一开始就?不会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浓烈的愧疚涌上心头,他这样的累赘,应该主动选择留下才对。这么?想着,谢陵游不安地抠弄掌心,犹豫着要不要把违心的请求说出口。
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也不想和妖蛇分?开。
无论他这一路上如何自?我?否定,他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将面前高大的妖蛇和记忆中孱弱的小少爷做对比。
直觉给了他过分?的熟悉感,却苦于当?下没有更多的证据,让他迟迟不能做出最终的判断。
如果非要死,至少……
谢陵游轻咬唇瓣,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至少让他确认面前的妖蛇到底和小少爷有没有关?系。
“那就?慢一点。”
没有任何责怪与?嫌弃的声音响起,谢陵游一惊,霎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听到谢陵游的低声请求,岑羡云这才想起地道?的泥路坑坑洼洼,有不少细碎的石子,他的蛇尾覆盖坚硬的鳞片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小猫在皇城养了近十年,金尊玉贵何曾走过这样的道?路?
更何况他此时还没穿鞋,赤脚走在这样一条路上,只?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兴许是出于方才失手伤了人的缘故,又可能是他到底对小小一团的猫猫狠不下心肠,嘴唇几度张合,最后还是画蛇添足的多安慰了一句:“快要出去了,再坚持一会。”
不带情绪的安慰因为妖蛇阴郁的嗓音透出冰冷的味道?,落在谢陵游的耳中却恍如天籁,驱散了黑暗包裹下的不安。
唇角扬起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谢陵游声音轻快:“传闻果然不可尽信。”
言语间的信任让岑羡云皱起眉头,心想小猫的信任还真好骗,这么?三言两语就?放下了警惕。
“那你?可知还有一句,叫空穴不来风?”他冷着声音反驳,面无表情地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艰难喘息。
他虽然放缓了速度,但因为眼下这段路是上坡,再加上这一路上小猫消耗了不少体力,谢陵游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惫,他微微张开唇瓣,想借此呼吸更多空气维持身?体的所需。
然而地道?中空气稀薄,越是大口呼吸,越容易感到头晕眼花。
谢陵游没有向妖蛇讲述自?己的难受,而是强撑着回答:“可妖蛇大人没有杀了我?,明知我?是负累,却……”
“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做什么?吗?”岑羡云嗤笑一声,语气逐渐变得危险起来,“或者,你?知道?玄龟要用你?做什么?吗?”
谢陵游沉默片刻,轻声回答:“它想要吃了我?。”
“你?也想吃了我?吗?”
嘴里说着生死相关?的话题,他的声音却宁静的没有半分?恐惧,步伐也不曾有片刻的停滞。
“吃你??”岑羡云语气轻蔑,“吃你?不需要那般大费周章,直接两口吞下便是。”
“它想用你?助它上仙山,哦,你?那没什么?用的废物亲爹也想上仙山,所以才会把你?诓骗回来。”
口头的说教远没有亲身?经历留下的印象深刻,岑羡云无声叹息,不过是因为他一时心软让谢陵游少受了那么?多苦楚,这才活成了如今这副不识人间疾苦的模样,他总归是要负责的。
否则等到日后他扮演的凌蘅将谢陵游逼到魔界之时,谢陵游又该如何生存?
总不能……
岑羡云勾起唇角,眼含嘲讽。
总不能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化身?、化名陪在谢陵游身?边替他铺平道?路吧?
第35章 玉石俱焚
“咔嚓”
细小的石子轻轻抖动,平整无隙的地面裂开窄窄的一条缝,沙砾为光线描绘了边际,让无形的物件有了形体。
岑羡云抬手虚虚挡住眼,等到面前的石门彻底打开,才带着谢陵游走出暗无天日的地道。
光亮骤然降临,给心理与视觉带来双重冲击,让人?不由得生出些许恍若新生的庆幸。
身后不轻不重地拉扯感让岑羡云回过头,只见谢陵游呆呆的望着前方,眼瞳漆黑如墨映照出妖蛇艳丽的雌雄莫辨的模样。
岑羡云环顾四周,没能从这片荒芜的环境里找到不同之处:“看什么?”
粉白的面颊瞬间染上惑人?的绯红,他惊慌失措地低下?头,不安分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上。
“你也想要?上仙山。”
笃定的语句。
神识能探查的范围内没有追兵的痕迹,岑羡云也无所谓在这上头浪费些时间。
“谁不想呢?”他的语气淡淡的,并无多?少渴望,泛着冷光的蛇瞳在阳光的刺激下?缩成一条细细的线。
风拂过林叶,沙沙的细响宛若一首沙哑的歌,连绵不绝。
“那我——”
岑羡云静静注视着小猫,他站在洞口处,光暗分界明显,将他映出晦暗的神色。
少年唇红齿白,肌肤如玉,简简单单地站在一处什么也不做,也能如发?光体般引得人?不忍离开视线。
“该走了。”
泠泠如清泉流淌的冷音打断谢陵游的话头,他抬头望去,看见了妖蛇冰冷的宛如注视蝼蚁的目光。
他不由得轻轻瑟缩一下?,下?一秒,劲风从耳边刮过,沙石飞溅,他眼前骤然一黑,轻飘飘的东西将他整个笼罩住。
“穿好?衣服。”
勾起衣角蛇尾将布料胡乱盖在谢陵游身上,岑羡云移开目光,望着深林的尽头。
玄龟追求仙山之路,妖蛇也不例外。妖蛇的每一处住所附近藏匿的洞穴最终通往的地方都是同一处——
仙山入口。此去前行百余里,便可得见。
盖着谢陵游的布料粗糙,也不知?道是何人?、何时留下?的,经过漫长光阴的磨损,褪了颜色,看不清原本的样式。
谢陵游摸索着将其?胡乱套在身上。
这套衣物与少年而言过于宽大,衣袖、下?摆都长了一大截,斜斜垂在地上,将在同龄人?中不算瘦弱的少年衬托得仿佛一个偷穿大人?衣物的孩子。
一只手穿衣委实有些困难,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放开妖蛇的手掌。
他害怕。害怕一松手,妖蛇就将他丢弃于此。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谢陵游猜对了。岑羡云的确预备在小猫穿戴衣物,视觉、行为不便的间隙溜走。
他略有些走神,视线不自觉落在两人?唯一连接的手上。
妖蛇手掌宽大,手指细长,少年人?的手和他比起来小了整整两圈有余。就是这么一只手半蜷缩在他摊开的手心,牢牢地抓着他的手掌不肯松开。
小猫这点?微弱的力道想要?甩脱轻而易举,但不知?为何,他迟迟没有动作,如同石化后的石墩子安安静静的不曾有所作为。
“如果我能帮上你。”
谢陵游没忘记自己不曾说完的话,在布料的遮盖下?,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不真切:
“能不能别丢下?我?”
“……”
微弱的祈求藏在话语的最深处,衣服阻隔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观察妖蛇此刻的神情,却也帮助他掩盖了自己无法自控的可怜目光。
他想要?妖蛇带上他,却又不想妖蛇是因为一时的怜悯带上他。
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不知?何时停下?,岑羡云眉头皱起,脸上浮现出浅显的不悦。
不悦之下?是更?加浓烈的心烦意乱,知?识他自己并不曾察觉,亦或是他察觉了却选择了忽视。
“你还真把我当做什么好?人?了?”冰冷的声音字字透着强烈的讥讽,妖蛇居高临下?地睥睨这面前的少年,澄黄的瞳孔里泛起杀意。
“玄龟饮你血,借天?地时宜破仙山屏障,你觉得我……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入仙山?”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谢陵游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这样冷冰冰的眼神,他的手不自觉轻轻松开。
就在岑羡云以为这只傻得可怜的小猫终于晓得利害的时候,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谢陵游手上的力道加重,四指几乎要?嵌入妖蛇冰冷的血肉中:“我会死吗?”
当然不会。
心里这样想,口里却不能这么说。
岑羡云维持着脸上轻蔑的模样:“说不定呢?”
“说不定……”谢陵游讷讷重复,半晌,他猝然绽放出璀璨的笑容,“那就赌一把吧,妖蛇大人?,如果我能活下?来,无论日后您去哪儿,都得带上我。”
小猫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受了光的黑曜石,莹润的光泽在上头流转,流光溢彩。
他渴望一个许诺,一如许久之前,他还是“小少爷”时,小猫恳切的请求,提出交换的条件。
——【如果我把平安符带回来了,你可不可以……】
那次,谢陵游未曾带回平安符,“小少爷”便已离去,这一次,他那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等待的输赢又会是什么呢?
“嗤——”
低低的嗤笑声打破寂静的空气,岑羡云移开视线,口吻讥诮:“你是我案板上的鱼肉,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没有再?给谢陵游开口的机会,反握住柔弱无骨的手,半强迫地带着谢陵游朝森林的尽头冲去。
越往前走,人?的气息便越浓厚。
绿色的林叶在眼前飞快划过,谢陵游在后头跟的艰难,不合身的衣摆太长,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抓着下?摆才能避免自己反复踩到衣摆
“抱住我的尾巴。”
风将妖蛇阴冷的声音吹散,入耳时也显得没那么冰冷了。
谢陵游还没反应过来,蛇尾卷上他的腰间,稍稍用力,就将他整个人?腾空甩了起来。
手上一凉,相握一路的手被迫松开,残余的温度在冷风的呼啸中带来多?余的不舍。
“啊——!”短促的惊呼在他跌在坚硬滑腻的蛇尾上时戛然而止,他恍然大悟,双手牢牢抱住妖蛇粗壮的尾巴。
确认小猫抱住了尾巴,岑羡云的动作再?无顾忌。
呼啸着的尖锐风声刮过,急速之下?,花红柳绿的色彩被拉伸成一片模糊的光晕,眼前的亮点?逐渐扩大,嘈杂的人?声在一蛇一猫耳中分外明显。
“来了——”
“簌簌!”
箭矢破空锐鸣如惊雷乍响,铺天?盖地的箭雨穿过仅剩的树叶,竟然有隐天?蔽日之效!
金灿灿的蛇瞳微微收缩,岑羡云心中吃惊。
灵风侯封地毗邻仙山入口,附近多?妖精志怪,因此私兵规格远超寻常侯府,但也绝不该——有如此多?人?!
悬崖附近二百人?也,妖蛇闭关洞府百余人?,还有其?他可疑地点?,零零总总至少分去了四百人?。
按照灵风侯原有的五百黑甲兵算,眼下?这里最多?百余人?,绝不可能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这是——
“障眼法。”
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猫从银色尾巴上稍稍抬起脑袋,目光如炬。
岑羡云没有质疑小猫,他将灵力覆盖在双眼之上,虚实阴影交错,他一眼便瞧见了西北方向?的破发?之处。
血色的刃自他指尖射出,却不是朝着他的目之所及的方向?,而是另外一处——
“灵风侯!”
“护卫!护卫!!”
剑刃相接的铿锵声尖锐刺耳,但凡兵铁器如何拦得住妖蛇心头血汇聚出来的血刃?
“噗嗤!”
暗红的长剑刺破三四人?的躯体,最终在灵风侯胸前堪堪止住。血刃微微嗡鸣,血还不曾从伤口处流出,便被其?吸食殆尽。
“果然是妖孽,不通人?性的东西。”灵风侯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用力推开身前为他而死的黑甲兵,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多?给,“留那小畜生一命,杀!”
不出岑羡云所料,持阵人?正是灵风侯,方才这一下?,直接让万箭齐发?的障眼法烟消云散,作为核心的金箭斜斜插入他身后的泥地中,入土三分。
“小畜生?”岑羡云咧开嘴轻笑,隔着树林荫翳遥遥与人?群之后的灵风侯对视,“那你岂不是老畜牲?”
抱着尾巴的双手轻轻收紧,也不知?道身后的小猫究竟是不开心自己被骂作小畜生,还是不乐意自己的亲爹被骂作老畜牲。
岑羡云才没心思?照顾小猫敏感的小心思?,他一甩尾,朝着包围圈最为薄弱的地方疾驰而去,若不趁着灵风侯还没拿出更?具有杀伤力的法宝逃出去,等会就逃不出去了!
妖蛇的速度很快,剑风扫过之处,一片红色,黑甲兵在原地呆愣片刻,一息之间如同失去傀儡线的木偶直愣愣地倒下?。
血红液体渗入青黄的土地里,晕染出深褐的颜色,泠泠阳光之下?,妖蛇周身的鳞片折射出七彩的光泽,他同他手中的刀剑似融为一体,轻而易举的破开由黑甲兵组成的盾壳。
但只有随着蛇尾跌宕起伏的谢陵游知?道,随风弥散的血,不仅仅出自那些黑甲兵,还来自妖蛇。
细密的鳞片翻飞,露出里头鲜红的软肉,妖物的血似乎都要?暗沉一些,在风的作用下?沿着伤口拉成斜斜的一条血线。
半凝固的血珠正巧落在鼻尖,宛如深色红玛瑙点?缀在精致小巧的鼻尖,淡淡的馨香夹杂在浑浊的血气当中,谢陵游心头悸动。
他没忘记妖蛇对他的冷脸与威胁,但他还是努力的在摇晃颠簸之中挪动自己的身子,试图用肉身挡住那些胡乱飞掷而来的利器。
他小小的身子不抵粗壮蛇尾的三分之一,论起来根本挡不住多?少攻击,但好?在有灵风侯的命令在前,黑甲兵们难免投鼠忌器。
“妖蛇!受死——”
淡色的光芒亮起,灵风侯在眨眼间仿佛老了数十岁,他身边的两个白甲兵更?是如老翁般,颤颤巍巍地吐出两口黑气后倒地不起。
下?界传闻有七害,玄龟妖蛇是为其?二,如今看来它们虽食人?好?色,却远不如一心向?着邪门歪道的人?可怖。
以两个白甲兵为中心,护在灵风侯身边的数十人?在愈发?强盛的光芒中颤抖起来,逐渐干瘪的身体无法承受甲胄的重量,身形佝偻,最终跪倒在地。
身边拦路的黑甲兵越发?少了,岑羡云回首望去,两路上横七竖八的倒了数不清的黑甲兵。
银色的尾巴染上了鲜红的血色,就连抱着尾巴的谢陵游也不曾幸免。
他的大半张脸都藏在蛇尾当中,唯有一双尖尖耳朵突出黑发?漏了出来,不时轻轻颤抖。
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岑羡云在心底叹息,这样软弱胆小的性子,到了仙山可有得磨。
“妖蛇,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
灵风侯此时已经两鬓斑白,深色的瞳孔犹如将死的老人?浑浊不清,印堂之上的阴郁浓郁如墨。
“你我携手,共赴仙山,或者,你今日死于此地。”
岑羡云脸色淡淡的,仙山屏障离他只有数米之遥,以妖蛇的速度不过须臾便能冲进去。
但妖蛇进不去。
仙山入口的屏障粉碎过多?少下?界求仙途之人?的美梦?唯有眼前的机会——
灵风侯双眼充血,步履蹒跚,脸上充斥着癫狂欲疯的神色。
灵猫血脉能换得一线机会,他绝对,绝对不能错过!
灵风侯知?道破开屏障的关键在谢陵游,却不知?道以灵猫血脉特殊,是能够穿过仙山屏障。
“携手就不必了。”
手臂上干涸凝固的伤口重新?裂开,滴滴答答的血落下?,滋润了一片土地,他一甩尾,小猫跟着尾巴腾空而起。
光滑的鳞片与自身的重力让谢陵游往下?滑了几寸,他挣扎着收紧双手,然而鳞次栉比的鳞片根本没有任何着力点?。
他抱了这样一路,早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性子不好?,最喜欢干的便是——”
阴冷的声音高高扬起,岑羡云勾唇,将妖蛇的残酷疯狂的一面展露无疑。
“玉石俱焚。”
话音落,高高扬起的银尾重重砸下?!
“砰!!”
尘埃四起,人?类的十指可不如小猫爪子纤细能勾住鳞片的缝隙,谢陵游在惯性的冲击之下?,无法自控地“飘”了起来。
在他即将被甩飞的瞬间,蛇尾尖尖卷住谢陵游的腰腹,止住他往下?坠落的趋势。
然而这并不是终止。
七荤八素的小猫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他刚张开嘴,凌厉的如同刀子般的风灌了一嘴,将声音冲散。
他如飘飞的柳絮无所依,被蛇尾卷着在空中划出圆滑的弧度,冲着那道封锁千万年的屏障而去。
“不——!”
第36章 结束
无形的屏障将谢陵游吞没?,他的神情惊慌,四肢无措的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双手拼命的往前伸,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不过是徒劳,日光下绚丽的蛇尾在手心轻轻扫过,被鳞次栉比的鳞片包裹着的蛇尾比泥鳅还要滑手,十指无论如?何屈伸也没?能抓住那点白色的尾巴尖尖。
“不要——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岑羡云仿佛听见了谢陵游悲戚的哭嚎,只是君心硬如?铁,半分不动摇。
直到小猫重?重?摔在黄土上,发出沉重?的闷哼声?,他也半个眼神都不曾回望。
“你这个!!”灵风侯双目充血,他愤怒到了极致,生生咬碎自己满口银牙,鲜血如?注,衬得枯黄的面皮更加可?怖。
不似人,更若修罗。
岑羡云没?有半分恐惧,手中?的血刃渐渐融化?,似活物般蠕动,眨眼间覆盖住整只手掌。
妖蛇莹白如?玉的面庞越发苍白起来,在被林叶割的零碎的光亮之下几近透明,几乎能看清皮肉下潜藏的根根血管。
剑刃似乎变得更加锐利,薄薄的灵力覆盖其上,四周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扭曲,发出“滋啦滋啦”恍若锅炉中?水液沸腾的声?音。
毫无征兆的,岑羡云猛甩蛇尾,无坚不摧的蛇尾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凹痕,沙石飞溅,激起一片烟雾迷眼。
银色的闪电破空而来,他举剑,风吹树摇,天地失色。
灵风侯脸色微变,他的躯体本能地颤栗,但他并非修仙之人,自然无法从中?窥视这远超妖蛇修为的能力。
“不自量力!”他仍旧相信手中?的灵符的作用?,爆喝一声?,手中?浑浊的光球不避不闪地迎着妖蛇的攻击而上!
“轰——”
【警告,警告——!!】
尖锐的电子音在耳边炸响,嗡鸣声?源源不断地盖过了灵力撞击带来的空气扭曲的尖啸,岑羡云眼前一片血色,扇形的鳞片粘结这大?块的血肉被劲风刮走,血珠跟不上前者飞离的速度,在半空中?留下一串红线。
细小的碎片从脸颊边缘划过,眨眼间,血便染红了大?半张脸,将妖蛇妖冶魅惑的面容修饰的犹如?地狱恶鬼般可?怖。
【警告——小世界重?要任务濒死!!警告警告!后续剧情偏移概率计算中?——警告!请停止当前行径——警告!!】
在701离开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小时,岑羡云在双重?噪音的干扰下,不可?避免的开始怀念自己叽叽喳喳的系统,至少在此时,系统能够替他屏蔽颅内尖锐的警报声?。
灵风侯狰狞的面目近在眼前,他的模样比妖蛇更为狼狈,把持着光球的双手早被灵力割成森森白骨,触目惊心。
明明是生死的存亡的时刻,岑羡云却没?有半分紧张,他的大?半心神都放在了身?后的屏障之外。
重?重?摔在地上的小猫没?有任何防备,在崎岖的山路上滚了数圈方?才停下。
单薄的衣物挡不住石子摩擦带来的疼痛,才换上没?多久的宽大?外袍变得破破烂烂,染上斑驳的血迹。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让人不由得疑心他是不是已经没?了气息。
岑羡云微微侧目,到底按捺住了回首的冲动,调出了半透明的面板,进度条上Q版猫猫头已经掉到了冰蓝色的区域,即谢陵游此时的死亡估计概率为0.0001%,这代表着他正处于一种近乎绝对安全的时间。
天边隐隐有闷雷滚滚作响,厚重?的乌云遮住当空骄阳,投下一片不详的阴影。下界承受不住超脱与金丹之上的力量,法则在却只能用?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手段警告外来者适可?而止。
近在咫尺的光球越发强盛,混沌的颜色中?逐渐掺和了血色,灵风侯两?颊凹陷,干枯的皮肉紧紧贴着头骨,恍若裹着一层枯黄皮肉的干柴。
这样下去,不等妖蛇的躯体因为过分的力量崩溃消散,灵风侯便会被手中?的灵符榨干成一具枯骨。
他与灵风侯交手只是为了寻个机会顺理成章的暴毙,可?不想?在眼下这个时候杀了灵风侯破坏后续剧情。
“为什么……”
轻声?的呢喃刚出口就被风吹散,本不该通过仙山的屏障,飘零进下界的妖蛇耳中?,然而岑羡云偏偏听到了——
“为什么?”
趴在地上的小猫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手臂都不曾抻直便再度无力的摔倒在地,湿热的液体从埋在沙石泥土中?的脸上淌出,浸润了一小块土地,大?概就连他自己都不晓得那究竟是从眼眶里滴下的泪,还是面颊上划出的伤口淌出来的血。
他压抑着哭腔喃喃问着,然而荒野深山中?,就连风都格外的吝啬,不愿回答他的问题。
妖蛇将他抛出去的时候收了力道?,他此时距离仙山屏障不过三五步,可?就是这样短暂的距离,与此刻的他而言却恍若天堑。
一步天堑,不过如?此。
他咬牙,拖着无法动弹的双脚一点点向那道?屏障前行,极品翡翠般浓郁的绿色眼瞳映照出屏障另外一头模糊的身?影。
在他眼中?,妖蛇庞大?的身?躯与记忆中?小少爷身?弱的身?形渐渐融合在一起,最终突破肉|体的束缚,将一切最本真的模样呈现在脑海之中?。
他……
谢陵游无法言述此刻自己的感受,仿佛三魂七魄都跟着颤栗起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不畏压迫的开始反抗,试图将一切真相原原本本的展示在眼前。
是他——
“呃啊!”
针扎般的疼痛让谢陵游痛呼出声?,他双眼紧闭,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汩汩流下,在伤痕累累的面颊留下蜿蜒的痕迹。
“!”
另一边,岑羡云似有所感,妖蛇那颗不甚活跃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一下,带来说不清的心慌,眼前面板上可?爱的猫猫头瞬间左右摇摆起来,鬼畜的模样属实有些可?笑。
但岑羡云笑不出来,因为小猫头像在眨眼间瞬间跳跃到微红的刻度上,由此尚未停歇,甚至还有再度往前飙升的趋势。
为什么?
“去死——”
这样明显的分神,即便是五感迟钝的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灵风侯也察觉到了,他吐出两?颗松动滑脱的牙齿,尖利的声?音比最沙哑的公鸭嗓还要难听。
踏入仙山的希望被眼前的妖孽毁灭了,他就算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让这个妖孽付出代价!
血刃寸寸泯灭,划作轻飘飘的红色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皮肉发出被炙烤的“滋滋”声?,岑羡云却像是引颈受戮般毫无反应。
事实上,他已经无心关注灵风侯作何行径,他的眼前弹出各种大?大?小小的血红弹窗,一个凑得比一个近,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挤压着他的视线。
系统的作用?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在岑羡云过去的任务生涯中?,从来没?有被警告弹窗糊住眼的时候。
饶是知道?此刻并不是吐槽的好时机,岑羡云也忍不住在心头低骂,快穿局这些年赚了那么多积分也不见得将自动提醒功能完善的好一些,这样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鬼才能看清!
焦躁的情绪爬上心头,他现在恨不得一掌将灵风侯拍到在地,闯到屏障那边去瞧瞧好好的小猫怎么爬两?步就不行了,但灵风侯作为谢陵游日后报复的第二反派,显然并不适合死在此刻。
岑羡云如?此想?着,手掌微动,他没?有阻挡濒临自己胸膛的灵力,而是操控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血刃,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向灵风侯袭去。
在血刃即将将灵风侯左侧胸膛洞穿之际,血刃的刀尖几乎无法察觉的偏移了分毫,堪堪擦着与凡人而言最为重?要的脏器而过。
与此同?时,失去灵力护体,灵符汇聚出来的能量光球融化?了妖蛇的身?躯,将整个胸膛洞穿,淋淋的鲜血还没?淌出便被蒸发,霎时红雾四起,将一人一蛇包裹其中?。
……
天际感知到恐怖力量的逝去,雷鸣稍歇,乌云散开,阳光透过云层裂开的缝隙投下一束有形的光线,恍若神明降世前的神迹。
“沙沙——”
树叶摇晃,阴影交错,徐徐清风,吹散了薄薄的红雾,露出交错站立的二人。
血刃碎成颗颗晶莹剔透的红色小石子劈里啪啦的摔在地上,失去血刃的挟持,白发苍苍的老翁踉跄着后退半步,他的胸口破了手腕大?小的洞,隐约能瞧见藏在里头的心脏搏动的身?姿。
他贴在手腕上的两?张古符泯灭成灰,随着风与血雾飘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大?口喘息着,沟壑纵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将一张老皮挤得更加紧迫。
“哈哈,妖蛇?还不是得死在我手头!是我赢了!我赢了!!”
他挥舞着双手朝天乱吼,却不甚踩到半颗血珠狠狠的摔倒在地,嚣张的笑声?梗在喉头,让他岔了气,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样大?的弧度,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会将自己的心给?咳出去。
从妖蛇体内脱离的岑羡云收回目光,在他死去的瞬间,那些警告弹窗也全部被撤回了,小猫头像重?新回落到了10%的地界。
他托着下巴,一边朝仙山的方?向飘去,一边深思?:谢陵游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死亡概率才会骤然飙升?
仙山屏障附近……有能威胁气运之子的性命的东西?
岑羡云轻易的穿过仙山的屏障,垂眸朝地面看去,瞧见的却不是细皮嫩肉的少年郎,而是蜷缩在斑驳血迹的褐色衣袍下的黑猫。
第37章 山今
【宿主宿主!我回来啦!!】
伴随着眼?前突然炸开的光斑,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欢快音色在脑海中响起: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宿主你又把灵风侯杀了呢!】
701没注意自己的用词错误,它拍着胸脯,满脸庆幸地在岑羡云面前转圈圈,小鸡嘴跟机关枪似的射出一系列的抱怨:
【我好不容易薅到主神一次羊毛,在数据温泉里泡得正爽呢……】
【结果你也太不靠谱了吧?警告框都快把我淹死了!我还以?为你把这个世界弄崩溃了呢!吓得我连忙溜回来——你知不知道提前解除小黑屋,出现在你面前可是花了我整整两千积分!】
瞧着系统满脸肉疼的模样,岑羡云张张嘴,还是把冷嘲热讽换成了语调平和的疑问:“你能调出一个时辰前的录像吗?”
【……】
系统眨眨眼?睛,默默移开视线,心?虚地垂下脑袋,不经意见瞧见了蔫哒哒的小猫。
它找到了绝佳的借口?,表情浮夸,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天?啦!谢猫猫怎么?啦?!他没事吧?!】
拙劣到极点的表演,岑羡云长吸一口?气,顺着系统小小的鸡爪子?低头看去。
小猫蜷缩在褐色的袍子?下,黑色的绒毛沾染了细小的沙石灰尘,原本?光滑柔顺的毛发被?什么?粘腻的液体打湿,一绺一绺的耷拉在脊背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不必想,岑羡云也知道黑打湿黑猫皮毛的是各种伤口?流出来的血。
他抬头又看了眼?面板,明晃晃的百分之十映入眼?帘。
这是个很好的数字,虽然不能说百分百安全,但至少有九成的概率谢陵游不会遇到风险。
毫无意义地废话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岑羡云抿紧薄唇,望着地上的小猫迟迟没有发表意见。
【呀,它受伤了!怎么?才一会不见,就弄成这样子?了,是谁干的呀?】
装腔作势的语调夹得让人泛恶心?,岑羡云抬头觑了系统一眼?,没说话。
这番姿态与701而言,便是纵容的信号。它双手抱胸,飘会岑羡云身边,坐在他肩头循循善诱:
【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你瞧瞧,他为什么?会伤这样?都都是因为你的失误啊!所以?——】
系统话锋一转,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你是不是该照顾他,直到伤口?痊愈?】
面对系统的强词夺理,岑羡云冷笑?:“你怎么?不说要不是我,他现在早死了?”
【这不能这么?算啊——】
岑羡云伸手捏住小鸡崽子?的嘴巴:“免费加班这种事,有一有二?,还能让你给我整出个三?”
黑豆豆眼?霎时间瞪得黄豆般大,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宿主,像是想要透过岑羡云无所依的灵魂来看穿他的内心?。
可惜它岑羡云初出茅庐时,它尚且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百炼成精,它更看不懂了。
它双手扒拉着岑羡云的手掌,好容易才将自己?从钳制中“拔”了出来,后坐力?让它滚了好几圈,刚稳住身形,就迫不及待地辩驳:
【救助小猫,献爱心?这种事,怎么?能叫做加班呢?】
岑羡云点点头,在系统希冀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沿着道路朝仙山而去,口?里却?还说着应承的话:“你说得对。”
系统眼?前一亮,马不停蹄地跟在岑羡云身边。
“这样吧。”岑羡云离开的动作不停,偏头看向眼?巴巴地系统,“不如你捏个身体陪在他身边,系统在小世界具象化,也就一万几分一小时而已。”
他眉眼?弯弯,顶着一副年华正好的模样却?生生散发出一种慈眉善目的祥和姿态,瞧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岑羡云稍稍顿了顿,用语重心?长地口?吻劝道:“献爱心?这种事,怎么?能因为消耗高就不做呢?”
话里话外蕴含的情感比系统方才说这话时不知道要真切多少倍。
【……】
见系统终于因为哑口?无言而消停,岑羡云变脸如翻书,盈盈的笑?意在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恢复成死水般不起波澜的冷脸。
他不再搭理绞尽脑汁尝试找借口?的系统,不紧不慢地离开此?处。
从始至终,他一次头也不曾回过。
……
“咳咳!”
淡淡的血腥味如鲠在喉,谢陵游挣扎着从梦魇中清醒,心?却?犹有余悸,怦怦乱跳。
他静静躺了片刻,可直到过快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
谢陵游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一时无法相信。
他从被?窝中探出手,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这才意识到真的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慢慢垂下手,平静的模样让人无法看透他在思考些什么?。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不免变得更加敏锐,轻易地捕捉到环境中淡淡的草药香。
他身下的床铺不算上等,但摸起来也并无粗糙之感,想来他躺着的床榻应该是小富之家。
谢陵游面色沉静,没有半点失去视力?,身处陌生之地的惊慌。
若是岑羡云在此?处见了这般画面,必然会小小的吃上一惊,此?时的谢陵游哪里有半分面对他时的怯懦纯良?
谢陵游睁着无神的双眼?,神识铺开,却?没在范围内察觉到第?二?人存在的踪迹。
简陋的茅屋修建在荒野之中,前不找村,后不着店,怎么?瞧怎么?怪异。
谢陵游抿唇,手肘撑着床板试图起身,只是他刚刚挪动身子?,右腿处便传来强烈的刺痛感。
“唔。”
他闷哼一声,眉头微蹙,动作却?没有半分停顿。
不管将他带回此?处的是何人,他都怀有十二?分的不信任,自然要趁着此?时快快离开。
只是他方才勉强坐起来,耳边便捕捉到细微的“吱呀”声——茅草屋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谢陵游后背绷紧,喉头轻轻滚动,在他的神识中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你醒了?”背着草筐的少年郎眼?前微亮,见到床上瘦弱美人额上布满汗珠,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动作,连背筐都没来的急丢。
“诶!你怎么?起来了?别乱动,你身上好多伤!”
少年连忙将两个枕头叠起来塞到他身后,扶着对方躺下:“你身上的伤虽然多,但只是些皮外伤。用了药,两三日?就能好,你不必着急的。”
尽管看不见,谢陵游还是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过去。在少年触碰他的瞬间,蕴藏在手心?的灵力?散去,他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开口?吐露出颤颤巍巍的声音:“你是谁?这是哪里?”
素白的小脸上布满恐慌,床边的小窗微开,清风与日?光一头落进来。
风吹的墨色长发轻轻晃动,金灿灿的阳光为他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融入皮骨中,让旁观者的目光忍不住为此?停留。
“哦,这是荒芜岭,往西行?三百里就能到仙山啦,我叫山今,是独居在这里的散修。”
下界将屏障之外的区域称之为仙山,事实上仙山只是修真界第?一门派的尊荣之称——昆仑仙山在,仙家道法方存。
后经世人传唱,流落至下界,便叫人误以?为屏障那边便是“仙山”。
“山今。”谢陵游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幼孩童,缓慢又别扭地重复一遍,忽然,他勾起唇角,粲然一笑?,
“是你救了我吗?多谢了,山今。”
“啊,”山今挠挠头,小麦色的皮肤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他似是被?美色所惑,愣了片刻才摆手否认,“谈不上救不救啦,你都筑基了,就算放着不管也会好起来的。”
他见对方面露不解,于是又多解释了两句:“此?处虽然被?称之为荒芜岭,但其实除了人烟罕迹了点,灵力?还算充沛。筑基修士不必刻意引导,躺上两日?,待功法循环两三个周天?自然会痊愈。”
“这里……便是仙……”谢陵游想起山今的话,临时改换了说辞,“便是下界屏障的另外一边吗?”
山今点头,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此?时看不见,连忙出声:“没错,你真的是从下界来的?”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问题过于直白,他“嗨”了一声,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据说几千年来都不曾有下界的人通过那处屏障来到上界,多少有些好奇而已。”
谢陵游闻言眉眼?低落,一派落寞神情。
山今见此?哪能不知道自己?提到了对方的伤心?事,连忙又“嗨”了一声,转移话题:“还不曾问你的姓名?
“陵游。”谢陵游眉眼?舒展,漆黑的盲目似有光泽流转,让人不由得怀疑那双眸兴许并非完全不能视物。
他道:“谢陵游。”
山今心?头微动,莫名觉着被?谢陵游抓着的手腕隐隐作烫起来,他强忍着不适,低声劝慰:“你既来了上界,往后岁月悠久,下界总总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也不必牢牢挂怀与心?,徒生执念,有碍修行?。”
“这样吗?”
山今瞥见了谢陵游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没想到自己?的劝慰不仅没让人感到宽慰,还起了反效果,不由得有些懊恼。
“这世间的种种道理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的,你不必把我的说教?太放在心?上。”
多说多错,山今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戳中旁人的伤心?事,扭头四处张望片刻,果断选择终止话题:
“回来这么?久,我还没把背筐放下呢!我好不容易才采到的两株灵药,可不能离水太久!”
他说着,扒拉开谢陵游的手,转身朝屋外走去,嘴里还不忘念叨:“你可别乱动啊!扯到伤口?可是会疼的!”
第38章 茶水
岑羡云抬手虚虚掩住唇,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因为困意浸出浅浅的泪花,打湿了浓密的睫毛。
“谢猫猫醒啦?”岑羡云听到动静,微微偏头看过去,瞧见小?鸡仔系统拳头紧握,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他拨弄斜斜搭在腰间的毯子,翻身侧躺,手肘抵着小?床,斜斜的支起脑袋,语带嫌弃:“你这床太小了,睡起来不舒服。”
【岑,羡,云!】
系统咬牙切齿地盯着霸占了它小床的宿主?,听着岑羡云挑剔的言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委托人!】
“没?忘。”岑羡云耸耸肩,“咱们?心地善良的小?系统啊,为了不让可怜的谢猫猫流落荒野,于是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当向它的宿主?发布支线任务。”
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伟大的、无私奉献的系统哪怕拿出了所有积分也只够买我的一二三四五——”
“天。”
与气运之子相关的支线任务,时?限需在十天以上。
而眼下的剧情节点,能插入的支线任务只能是谢陵游上仙山时?偶遇的山野散修。
这位散修捡到重伤的龙傲天,陪他疗好伤后,与他一同上仙山拜师,却在第一轮就遭遇不幸,早早死去。
剧情已经乱的一塌糊涂,岑羡云等了两三天,谢陵游都从小?猫重新?变会人形了,也不见散修出现。
最终还是系统没?有忍住,掏出了积分买了岑羡云一半的时?间,以完成引领谢陵游上仙山的支线任务。
他只出一半的时?间,另外一半时?间自然要由系统完成。
识海空间外,“山今”目光无神,抱着背篓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听着泠泠如玉石碰撞的声?音慢条斯理地提醒着自己在一时?冲动,电路过载时?做的蠢事。
系统额头青筋暴起,气不打一处来。它捏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多次,才勉强平息自己心中的恼意:
【现在轮到你上班了!】
它恶狠狠地瞪着岑羡云,瞧见被外力压弯身子的床板,心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早知今日,它就不该为了贪图滚来滚去的宽敞舒适买这张大床——它就不信了,只有半人大小?的小?床,岑羡云还能躺上去!
“我看了,这次NPC剧情你不是完善挺好吗?”岑羡云挥散眼前的屏幕,随口道,“要不你自己完成这个?支线任务吧,我把积分还给?你。”
【不可以!!】
尖锐的反驳出乎意料,岑羡云抬眸望去。小?鸡仔气的小?脸通红,见他看过来变本加厉地用力跺脚,以示强调:
【你答应我了的!我出钱,你出力——不准反悔!】
岑羡云略一挑眉,不在多说,走出意识空间。
轻微的眩晕感无论?多少?次,都无法让人习惯,岑羡云手一松,背筐哐当坠地,黄黄绿绿的草药散了一地。
“山今?出什么?事了吗?”屋内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发出担忧的呼喊,“山今?”
“没?事。”岑羡云扶额,低声?回答。视线逐渐恢复常态,散了一地的干枯草药铺在眼前。
他清了清嗓子,道:“没?事,不小?心将?东西碰倒了。”
“嗯。”
屋内许久才传来轻轻的回应,或许是觉得自己的音调太过冷淡,间隔片刻,又补充道:“小?心些。”
岑羡云随口敷衍了两句,弯腰蹲下,收拾一地的狼藉。
指腹沾染上黄色的泥土,留下斑驳的色泽,岑羡云忍了忍,却还是在看到下一株干枯的要死的草药破了功:“你为什么?要捡了这么?大一堆……垃圾?”
不是岑羡云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些荒山野岭里天生地长的灵药,而是由“山今”采回来的这些药草要么?已经过了最佳时?期,药效流失殆尽,要么?最重要的部位遭到破坏,无法使用。
挑挑拣拣,最后也只剩下几根蔫蔫的灵药能用。
【这也能赖我吗?】701听见岑羡云的指责,又愤怒又委屈,当即跳了出来厉声?反驳,【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不是你能决定的?”岑羡云轻声?重复,他从“垃圾”堆里捡起三两株能用的,朝不远处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垒起来的药园子走去。
临时?开辟出来的药园子透着一股子“原始”的感觉,岑羡云挽起袖子,巡视四周,顿时?丧失了下田种“菜”的欲望。
“难怪‘山今’的举止那么?流畅,原来不是你操控的。”岑羡云叉腰叹气,弯腰把裤腿也挽起来几分,“这是从谁身上套用的模板?蠢兮兮的。”
【蠢兮兮?】系统明显地愣了愣,狐疑地盯着岑羡云,不确定地反问,【你真这么?觉得?】
“不然呢?”岑羡云拿过锄头走进荒田里,动作熟练。
系统顿时?眉开眼笑,拍着巴掌,高兴地手舞足蹈:【好好好,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太对了!这段数据我就是从一个?傻子身上copy过来的!】
“?”岑羡云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又琢磨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最终选择单方面终止了这个?话题。
迎着阳光,岑羡云直起腰。
这具凭空捏造的身体是以散修的设定为基础创造的,现在不过炼气八层的修为,面对迎头酷暑,多少?也有些遭受不住。
“山今?”
他拄着锄头没?站一会儿?,就听见屋内传来轻轻的呼喊,颤抖的嗓音潜藏着淡淡的不安,仿佛刚刚出世的幼猫,面对一无所知的世界充满恐惧。
小?猫现在失去了视觉,指不定有多害怕,他不应该把他一个?人丢在屋里头的。
自责的念头一闪而过,岑羡云收好手头的工具,就着剩余的井水洗去手上的浮尘,走进屋内:
“怎么?了?”
漆黑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四处张望的谢陵游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面颊泛起浅浅的粉色,唇角抿起,笑容腼腆:“山今,我有点渴,想喝水,要麻烦你了。”
山今的衣物?对谢陵游而言稍微偏大了点,洗的发白的袖子盖过了手腕,罩住大半手掌,只剩下小?半截因?为紧张蜷缩起来的手指。
他乖巧地坐在床上,散落的光辉为他披上一层淡金色的纱衣,显出几分圣洁的气度。
岑羡云记得交班之前的“山今”叮嘱过谢陵游不要乱动,现下看来,他似乎真的不曾挪动分毫。
谢陵游的信任实在是过分容易交付了些,连面都没?见过的人都能如此毫无防备。
岑羡云一时?不知该赞叹小?猫过去的生活环境太过纯真,还是他天真的可爱。
【支线任务可是有人设要求的!不许崩人设!】
突如其来的尖声?提醒让岑羡云抖了一下,半满的茶水溅了几滴在虎口之处。
“山今?”
“没?事。”
因?为谢陵游看不见的缘故,岑羡云也懒得掩饰,朝系统飞了个?眼刀,随后将?半杯冷茶递到谢陵游的面前。
“茶来了。”
失明之人远比寻常人要更为敏锐,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就让他感受到了微妙的不同,眼前的山今比方才的山今要……
冷漠。
这个?认知让谢陵游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晓得其中的缘由,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想要解释,却久久没?有找到合适的言辞。
这般举措却让岑羡云误会,他这样递茶,对于常人来说自然无恙,但谢陵游此刻双目失明,如何能顺利接过茶水?
岑羡云揉了揉额角,心想人果?然不能加太多班,瞧瞧,这接二连三地做蠢事,当真是没?眼看。
“在这里。”他拉起谢陵游的手,牵引着纤细的手指触碰上茶盏,“放心,是冷茶,不烫的。”
谢陵游慢半拍的摊开手掌,乖巧地犹如牵丝线下的人偶,任由他人摆弄,直到茶盏被他完全握住,他仍没?回过神来。
岑羡云确保茶递到小?猫手中后,转身为自己也倒了被冷茶,一饮而尽,虽然他在外头并没?做多少?,但还是辛苦他了。
冷茶顺着咽喉一路往下,残留的微薄灵力抚慰了身躯,岑羡云长舒一口气,无意间瞧见谢陵游捧着茶杯呆呆坐着:“怎么?了?”
“啊!”谢陵游如同惊弓之鸟发出短促的惊呼,他的双手一抖,冷茶悉数洒在衣衫、被褥上。
茶水濡湿了胸前的衣裳,留下一滩暧昧的深色水痕,几缕被泡成浅褐色的茶叶湿哒哒地挂在手背上,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
岑羡云方才吐出一个?音节就被一连串的抱歉打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会把这里处理干净的——”
少?年说着,一手捏着茶杯,一手胡乱地在被褥上擦着,只是他的视物?不便?,不仅没?能将?被褥上的水迹擦去,还将?自己手背上的茶叶蹭到了被子上,使得那一小?块更加脏乱了。
“别擦了。”岑羡云皱眉,从谢陵游手中躲过茶杯,阻止少?年的无用功,他瞧见少?年轻轻瑟缩了一下,没?出口的话梗在喉间,不上不下,让人心慌。
他闭了闭眼,将?不知因?何而起的焦躁情绪压下,放柔声?音:“没?关系的,现在日头好,拎出去晒晒便?是。我帮你重新?倒一杯。”
谢陵游手上的动作停住,脸上的惊慌却没?能消散,他在山今抽手欲走之际反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掌。
山中散修的手和养尊处优的少?爷的手有着明显的差别,山今的指掌交接处与虎口都覆盖着薄薄的茧,手掌也明显更为宽大一些。
“我……我会好起来的,也会变得有用的,你能不能……别丢下我?”
第39章 入门试炼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何来丢下一说?”岑羡云一抬眼便瞧见谢陵游茫然无措的模样。
失去神采的双眼犹如黑漆漆的空洞,凝视片刻后总让人生出无端的恐惧。
岑羡云蹙眉,将重新倒满的茶杯塞进谢陵游手中:“过几日仙山就要招收弟子?了,我准备去碰碰运气,你要与我同行吗?”
谢陵游双手捧着茶盏,讷讷的不曾言语。
“不必担心。”岑羡轻声?宽慰,“就算你有别的计划也可以留在此处养伤”
话音刚落,谢陵游便急切地开口:“我和你同行!”
他?边说边点头,生怕自己回应得稍慢了些,就会被丢下。
岑羡云瞧着谢陵游这般举止,无端想起初见时,脏兮兮的小?猫趴在地上?频繁点头的画面,心头蓦得一软,仿佛落根轻轻的鸿毛,不重,但柔软的触感让人没法?硬下心肠。
“也行。”他?说,“好好养伤,到时候……我们一起上?仙山。”
……
两天一晃而?过。
荒芜岭距离仙山不远,但一个筑基一个炼气,靠徒步前行也需要不少?时间。
因此虽然谢陵游的视力还未完全恢复,两人还是收拾收拾家当启程了,花费了三两天,他?们总算是到了仙山脚下。
“诺,小?心些,有些烫。”岑羡云将汤疙瘩放在谢陵游面前,又拿出汤勺擦干递到他?的手边,“这里便是仙山范围内了。”
此刻时候尚早,但街上?已经挤满了人。
仙山招弟子?一事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事,难得有幸遇上?,自然几乎整个上?界的适龄修士都要来凑凑热闹。
选不选得上?是一回事,能来瞧瞧如此盛况,涨涨见识,对未来的修行也是好的。
沿路的商家挤满了人,物价比寻常时候涨了三五倍也没能浇灭来往修士的热忱之心。
“等吃完了,应当就到了仙山开的时候了。”岑羡云捡起被路人撞到的拐杖,放在身侧。
谢陵游点点头,慢吞吞地将汤勺喂到嘴里。
他?的视力没有完全恢复,但也能模模糊糊地瞧清个大概。坐在此处安静吃饭时,除了动作稍慢些,与常人并?无多少?区别。
为了照顾谢陵游的速度,岑羡云也进食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不少?,耳边是年轻修士们嘈杂的讨论声?:
“听说这次不仅仅是招收内外门弟子?,还有个特殊的——”
“内门外门弟子?都要招,还能有什么特殊的?”
“说不定招少?掌门呢?”
“做梦呢?”
“当然不可能是不是少?掌门!”
岑羡云偏头看去,最先开口修士“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要这脑袋否定:
“虽然不是少?掌门,但比少?掌门还要让人趋之若鹜!”
“你以为仅仅是仙山招弟子?,就能引得风云榜前五十的天才们纷纷出动?”
修士身边几人大惊,也顾不得吃饭了,连忙七嘴八舌的追问:“真的假的?”
“他?们都来了?”
“完了,有珠玉在前,我们这些人可是彻底没希望了。”
“笑话,说的好像没有他?们我们就能被选上?似的!”
“说什么丧气话?!修仙之人与大道争,与天争,你若是连与人争都不敢,不如早些回家去!”
“说什么漂亮话?只怕你瞧见那些风云人物,一个照面就得被吓得尿裤子?!”
“你!!”
“诶诶诶!”眼见着话题跑偏,为首的修士连忙摆手阻止争吵的二人,“还听不听了?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收集到的内部消息!”
“呵。”岑羡云听到此处,不由得轻笑一声?,果然无论在何处,内部消息都是一等一抢手的。
吵闹不休的人纷纷闭嘴,事实上?,不止那一桌人保持了安静,整个店面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安静,竖着耳朵听这难辨真假的“小?道消息”。
谢陵游却像是不曾听闻外界的声?音,微微抬头,疑问地问:“山今?在笑什么?”
“没什么。”岑羡云摇头,“能吃饱吗?可需要再加些?”
谢陵游抿唇,腼腆一笑:“够了。”
那边的修士终于?吊足了胃口,在明里暗里的注视中?拉长音调:“是那位——凌衡仙尊要招弟子?了!”
“咳咳!”岑羡云一口热汤岔了气,险些没直接喷出来,他?没想到随便听了一嘴的八卦能扯到“自己”头上?。
凌衡……要在这次招新中?收弟子??
他?怎么不知道?
“山今?”谢陵游放下手中?的汤勺,再次出声?询问,眼中?是淡淡的担忧。
“没事。”岑羡云摆摆手,三两口将碗中?残留的疙瘩汤喝完,“吃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谢陵游闻言撑着桌面站起来:“好了,走?吧。”
岑羡云将拐杖递给谢陵游,上?前半步,自然地让谢陵游牵住他?的衣角。
“什么年头了?瞎子?也能参加仙门的招选?”
淡淡的嘲讽随风飘进耳中?,岑羡云抬眸,恰巧与斜右方二楼处依栏的蓝衣修士对上?视线。
这样远的距离,又是这样嘈杂的环境,不算大声?的话却准确地传入耳中?,这人……
岑羡云眸光微沉,是故意为之。
“山今?”谢陵游抬头,望着青褐色的背影,朦胧的视线将人影模糊斑斓的色块,唯有身前这人是不同的。
可若是要他?说何处不同,他?又全然说不出来。
“无妨。”岑羡云语气淡淡,瞧着二楼的蓝衣修士慢慢勾起嘲讽挑衅的笑。
昆仑脚下,琉城境内,禁私斗。
岑羡云收回目光,避开来往交错的人流,带着身后的少?年朝仙山走?去。
他?明知这是剧情步入正轨的反派的有意挑衅,也明知在不久的将来他?便会被大放异彩的龙傲天狠狠地打脸,但他?还是……
有细微的不悦。
瞎子??
岑羡云面若寒冰,他?会在仙山的试炼中?让那人明白谁才是“瞎子?”。
突然,略微的寒意贴上?手腕,岑羡云从阴郁的情绪中?回神,微微侧目,瞧见谢陵游摸索着攀上?他?手腕,青葱修长的五指将其虚虚环住,亲昵中?透露出淡淡的疏离。
对情绪分外敏锐的小?猫轻轻勾起唇角,展眉浅笑:“别担心。”
他?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先将宽慰的话说出了口。
岑羡云深吸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不担心。”
……
此时不过卯时一刻,仙山山门口已是人山人海,长阶上?站满了慕名而?来的修士,从高处看,黑压压的人头挤在一起,犹若黑蚁压境。
岑羡云望着空中?的漂浮而?过的仙舟,不论在哪个时代时空,二代都能靠着家里的关系、资产获得一定的便利。
“咚——”
“咚——”
“咚——!”
悠远的三声?古钟嗡鸣响彻云霄,眼前的长龙终于?开始向前挪动。
人头攒动裹挟着身在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长阶轻轻颤动,这样细微的变化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偶有几个人感知灵敏之人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却也只当是来往人流过多导致的地面颤动。
而?半空中?的飞舟更是直接失去了察觉不同之处的机会。
岑羡云知道,仙山的试炼在踏入长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回身抽出谢陵游手中?的木棍,牵着他?的手,低声?叮嘱:“握紧。”
与此同时,眼前骤然一白,刺目的白光让人不由得闭紧双目。再睁眼时,身边拥挤的人群消失,一片白壁包围之下,空空荡荡的环境,就连体内的心跳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山今?”
手中?的温度和力道尚存,但眼前却没了那人的身影,本就模糊的视线在白茫茫如荒原的场景之下更加受限,他?数着心脉搏动的次数,数十息后也没能听到回应。
谢陵游心头一空,无尽的恐慌包裹全身,他?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那只瞧不见的手,生怕一松手,他?与山今最后的联系便会消散在空气中?。
“山今!你在哪儿?”
回音一圈圈地转来,恍若空谷回音,让人生出遗世?独立的错觉。
忽然,他?的手心传来轻微的瘙痒感——有人的手指轻轻刮过他?的手心。
“山今?是你吗?!”
……
鲜艳的红绸挂满匾额府门,喜庆的灯笼挂在两侧门柱上?,下方火红的穗子?迎风舞动,烛影闪烁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大大的双喜贴在虎头叩锁上?方,与锈迹斑斑的铁门形成鲜明的对比,叫人一眼品出不正常的诡异来。
此刻,唢呐喇叭奏乐的声?音与小?猫的焦虑恐慌的呼喊混杂在一起,岑羡云努力半响,才终于?略微收缩手指,轻轻刮过小?猫的手心充做回应。
“701”他?在识海中?低低叫唤,系统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它早上?因为岑羡云拖了半个小?时交班而?闹脾气,后面更是直接切断了联络途径。
现?在除了违规报警,估计没什么能把它从闷气里揪出来。
岑羡云透过晃动的珠帘瞧着外面的场景,无论是轿夫还是贴着轿子?甩喜帕的媒婆行动举止间都透着股诡异的味道。
岑羡云眯起眼,在斑驳摇曳的光影中?看清了单薄的影子?,这些在外头敲敲打打的“东西”都不是活人。
天色晦暗,并?非寻常太?阳落山后黄昏的光景,此刻,应当是深夜。
纸人抬轿,深夜游行,阴盛阳衰,此乃……冥婚。
岑羡云眉头微蹙,仙山入门的第?一道考验,是考验心性?焦躁与否,只需在虚无的环境中?入定打坐便可从中?出来,而?不应当出现?这样阴森诡异的场景。
“落轿——”
尖利的嗓音又长又高,竟然盖过了轿子?后乐队的声?音,穿着红衣的媒婆朝前甩三下红帕,“扭头”看向轿内。
是真正的“扭头”。
她的身子?一动不动,脖子?扭曲成螺旋状,不顾噼里啪啦的脆响生生将自己的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她眉眼弯弯,裂开似涂了鲜血般的大嘴,口中?吐出与身形全然不符合的讨喜音调:“新郎,下轿啦~”
第40章 差一点
青褐的干枯手掌掀起珠帘,媒婆满面阴笑,直勾勾地盯着轿子内的“新郎”。
“新郎,该下轿啦~”
阴测测的音调叫人脊背生凉,让人疑心她?说的不是下轿,而是自寻死路。
幸好纸媒婆比寻常的纸嫁冥婚里的要文明许多,没有因为岑羡云久久不动而冲进来将人生生拖进去。
不。
岑羡云心想,不是因为这纸媒婆懂“礼貌”,而是……
她?在等“迎轿”的人。
只是,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是“新郎”?
冥婚向来是男死嫁女?,怎么?眼下还能叫他碰见“女?死嫁男”不成?
相握的手传递了彼此的温度,岑羡云无端开始担忧谢陵游此刻的现状。
他所?面临的幻境尚且如此诡异,谢陵游所?面对的……又该是什么?模样?
承天之大道气运之人,也总是会承受更多的磨炼,俗称,机遇。
担心无用。
岑羡云轻声叹息,眼下,与其思虑,不如早些解决目前的困境。
“师尊?”
大红的衣摆随着主人的脚步摇曳,绽出金线描绘出的云纹。
岑羡云掀开眼皮,抬眸望去,最先入目的是一只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掌。
夜明珠被?蒙上了红色的纱布,映出来的光也带着浅色的红,落在素白的手上,替那人上了层常人该有的血色。
“师尊。”
轻声喟叹在死寂的幻境中?回?荡,岑羡云只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紧收缩,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那只手搭在纸媒婆的头顶,轻轻一拧,就将她?的脑袋转回?正确的位置。
“抱歉。”那人从阴影中?走出,面露愧疚,“师尊,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些,没有吓到你吧?”
充满歉疚的声音喑哑低沉,岑羡云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竟然?没有生出半分?的惊讶,只剩“果然?如此”理所?当?然?。
他就说
“谢陵游。”岑羡云轻声回?应,他眸光微暗,神情复杂。
在他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右手上的力道加重,被?幻境隔绝的小猫似有所?感,不安地加重手上力道。
可他又怕这样的力道会叫“山今”不适,不过片刻,又松懈下来。他五指紧绷,竭力克制着手上的力道。
“是你干扰了仙山入门的幻境试炼。”虽是疑问的话语,但岑羡云的语气笃定,显然?是已经认定了结果。
“你是单对我一人做了手脚,还是动了整个阵法?”
谢陵游勾起唇角,抹了口脂的唇鲜红明艳,让他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多停留片刻。
他叹息:“师尊还是这么?喜欢拐弯抹角。明明想问的是那个蠢小子有没有受干扰,偏偏还要兜个圈子……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问我呢?”
话到末尾,多了几分?小小的埋怨。他见岑羡云不动,随弯腰踏入轿子,主动牵起他的左手。
岑羡云没有错过到「谢陵游」在触碰他右手时的片刻停顿,显然?他也发现了这具身体的右手被?另外一人占有了。
“过去这么?久,师尊还是偏爱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谢陵游」说着,手上的力道跟着加重了些许。
岑羡云眉头微蹙,指骨挤压的疼痛不剧烈但却存在感十足。这片幻境受「谢陵游」主导,岑羡云只能被?迫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前去。
他望着「谢陵游」的背影,新郎官的嫁衣红火秀美,衬得他身长玉立,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意味。
这种感觉多少有点微妙。
分?明早上还是由他牵引着谢陵游往前,这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谢陵游接引着他往前。
主导地位的转换让他生出细微的不满,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下右手以示安抚,随口道:“不都?是你,能有什么?不同?”
在轿子到达之前,这里没少放过炮竹烟火,此刻红色的碎纸屑铺满道路,在踩过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师尊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谢陵游」回?头,漆黑的眼眸中?星星点点,璀璨夺目。
只是,大概无人能分?清这些细碎的光芒究竟是出自身侧纸人捧着的夜明珠,还是那双眼本身。
他凝视着眼前的人,仙山上高不可攀的仙尊几乎从未涂抹过这样的艳色。
这种感觉就像云端之上的仙人,一朝不幸,沦落红尘,染上凡尘的俗色。
可饶是如此,他也半点不显艳俗,反而愈加添了不可亵玩的清冷感。
即便?不是头一回?看见,谢陵游还是失神了片刻,他喉头微微滚动,耳尖泛起淡淡的红色:“师尊真的不曾区别我与他吗?”
岑羡云轻挑眉,模棱两?可地回?答:“是吧。”
敷衍的答案没让「谢陵游」不满,他轻轻笑了两?声,加快脚步。
腐朽的大门已经被?推开,露出内里破败又崭新的矛盾模样。
破败的是府邸原本的建造,崭新的是四?处挂满的红绸灯笼。
“时间太匆忙了,我只来得及做这些。”他语带歉意,柔声解释,“下次……不,这次,‘他’或许就有经验,能办的更好些了。”
还有下次?
岑羡云扯了扯嘴角,没有发表意见。
“又来不及了。”他在府门前停下,松开了紧握的手,他回?首轻笑,眼中?似是遗憾又似是释然?,“我总是差一点、差一点。”
“师尊。”他抬手,虚虚落在岑羡云的面上,冰冷的指尖犹如不化的寒冰,动的岑羡云一哆嗦。
“这次……别让我再为了那一点而抱憾终身了,好不好?”
明明是柔和的请求,却叫岑羡云不容置喙的笃定。
寒凉的手指顺着脸庞的轮廓下滑,最终落在温热的唇上:“师尊惯会诡辩,便?不要说些让我伤心的话了。”
岑羡云眼眸微动,丹田中?凝滞的灵力恢复运转,一次一次地冲击着无形地桎梏,终于——
他猛地探出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抓住即将离去之人的衣角:“差一点是什么?意思?”
“你和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谢陵游——”
面前的身影犹如风沙般散去,岑羡云本能地往前半步,却被?身后的力道拉回?。
眼前的幻境如遇水的油画,所?有色彩线条都?逐渐消融崩塌,展露出幻境最根本的虚无与空白。
无论?世界重启多少次,灵魂的存在应当?是始终唯一的。
岑羡云怀疑过身后的小猫不会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单纯,也猜想过或许乱流中?的「谢陵游」还没有在此时苏醒。
但此刻……
双手交握得太久,浸润出浅浅的汗意,濡湿了彼此的掌心。
旧时空中?的谢陵游与此时的谢陵游同时出现,是否代?表在多次世界重启,时空错乱中?,谢陵游“分?裂”成了两?个不完整的人?
如果是这样,这或许能够说得通为什么?身为气运之子,谢陵游却一次次地死在意外中?。
因为有另外一个「谢陵游」分?走了他的气运。
——【师尊还是偏爱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
低哑的指责犹在耳畔,岑羡云垂眸,一抹淡淡的红色映入眼帘,左手无名指处不知何时留下了浅色的痕迹。
这是……戒痕。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仙侠世界可没有戒指一说,这也是上个任务者留下的信息?
“唉。”岑羡云忍不住摇头叹息,上个任务者究竟给后面的任务者留下多少坑啊。
还有系统,故意坑着他走上任任务者相同的道路,是想让他给那个任务者顶包吗?
【胡说八道!!】
气愤的声音突然?炸开,气的跳脚的系统顾不上自己还在单方?面的和宿主冷战,一个弹跳蹦到岑羡云的面前一边跺脚,一边挥着小拳头,恼怒地大喊:
【亏得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出来看你一眼,没良心的宿主!】
【我701是什么?人?在你心里我701就是这样子的吗?啊?!】
【你次次不要命地捞积分?的时候,是谁把你从一次次生死边缘拉回?来?!你穷的叮当?响的时候,是谁把自己仅有的家当?拿出帮你渡过难关?!】
【是我!是我!!做人可以没人性,但怎么?可以没良心?!!】
还好数据生物没有唾沫,否则这样的距离,这样激烈分?情绪,这一顿输出,他可不得被?喷一脸沫子?
岑羡云瞥开眼,忍住叹息的冲动:“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
人性都?没有的东西,还能有良心?
搁哪去找良心?
他抬眸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系统,为了耳朵着想,果断选择把火上浇油的话咽回?肚子:
“幻境快结束了。”
再不入定,山今与谢陵游都?要被?淘汰了。
他不要紧,反正现在不淘汰,后面几关也要主动淘汰的,但谢陵游可不行。
“替下班。”不等系统爆发出更尖锐的不满,岑羡云先替出了条件,“作为交换,剩下的时间都?由我来,并且积分?退你一半。”
愤怒的埋怨已经到了嘴边,系统大张着嘴,愣是凭借超高的性能控制住了即将出口的声音。
愤懑还没从眉眼中?散去,小鸡嘴已经绽出笑意,瞧着分?外滑稽。
但系统并不觉得,接下来不用再承担二分?之一时间的扮演时间,还能拿回?自己一半的积分?已经足够让它手舞足蹈了。
它甚至没有任何预兆的将岑羡云从“山今”的身体中?直接挤了出去,挥舞这手欢呼:“快去吧,快去吧!早去早回?!”
还真是……
岑羡云一个趔趄,他回?身望去,瞧见与自己有着那么?三两?分?相似的面容欢快地招着手,一脸蠢相。
岑羡云欲言又止,想想自己手头要做的事,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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