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尾巴
李若愚说梁飞若像他娘, 半真半假,气她为主。双手护脸,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岂料梁飞若眼皮子轻轻抬一下, 没什么反应。
大、小福望向他,笑的一脸热切,一张口:“三弟!”
李若愚大受打击, “我是男人,真男人!”
吃饱喝足,身体又暖和了, 人变轻松了也好说话了。李若愚懒懒的躺在床上,拨弄脖子上的铁链,“都这么熟了, 拿掉呗?”
梁飞若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越看他越会生出喜欢的冲动, 这点很奇怪。
李若愚是个碎嘴子, 东扯葫芦西扯瓜, 倒不会让气氛冷场。
话越多的人心思藏的越深, 你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还容易被他影响。人很难不受影响,尤其是会循环洗脑的人。
梁飞若被他吵的头疼,将铁链的一端扔给福气兄弟, 出门透气。临走之前警告他不许乱跑。李若愚满口答应,笑得都露出了猥琐的感觉。
天色渐黑, 雪也越来越厚, 梁飞若出来了才意识到自己穿得薄, 冷的很。正要回屋披一件大氅。敏锐的注意到有人在偷瞄自己。她心里一紧,不动声色, 绕到客栈外围。刚刚站定,有人自二楼一跃而下,整整好落在自己面前。
不是李若愚又是谁!
他还挺神气,哼了声,“想困住我?做梦!”
梁飞若朝着他的膝盖窝就是一脚。
李若愚扑通跪地,张口欲骂,被梁飞若自后堵住嘴,“有人跟踪我们,在客栈。”
李若愚顺坡下驴,扒开她的手,立刻道:“我也发现了,赶紧跑。”随即握住她的手,沿着墙根就溜了。
梁飞若想说她没感觉到明显的敌意,对方也没有行动,不若再等等看。况且大小福还在客栈,马车,银子……
一炷香后,同这家客栈隔了一条街的另一间客栈,有人急匆匆上了二楼,进门后,并不废话,立刻道:“夫人跟丢了。”
靳无宴负手立在窗前,额上青筋突突的跳。从他的位置他曾看到梁飞若出来了,后来又进去了,没想到才片刻功夫,人就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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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飞若也不知自己被拉着跑了多久,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停在一间破庙前。
李若愚双手叉腰,显得很得意,“我就说这里肯定有能歇脚的地方。”而后就像是回到了快乐老家,颠儿颠儿的跑了进去。
庙内还歇了三拨人,一名老瘦的乞丐。两个穿着破烂的像是逃荒的穷苦人,一男一女应是一对夫妻。还有一个中年懒汉。中间烧了个忽明忽暗的火堆,由那对夫妻照看着,一会扔几截干柴枝进去,不至于火灭了。
李若愚衣着光鲜的出现立刻引来了这几人的注意,他却是毫无所觉般,寻了个略显干燥的角落往墙根上一靠,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一沉,就要席地而睡。
梁飞若迟疑着进来,一眼看到李若愚身着新衣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窝在墙角,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上他的小腿,“起来。”
懒汉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梁飞若纤细的腰肢上,调笑暧.昧的话脱口而出,“哟,这是哪家歌舞坊的头牌被穷小子骗了,私奔了?”
李若愚自不会维护她,嘿嘿笑。
梁飞若心中不悦,却不是针对懒汉,而是李若愚。她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总觉得他不应该这样。
懒汉见李若愚并不翻脸,反而附和着笑,态度更大胆,口头便宜不占白不占,“小娘子还是不懂男人啊,花钱的珍惜,白给的没人当你是回事啊。”
“白给”这两个字仿佛有刃,将梁飞若扎个对穿,火气一下子就拱上来了。她脚下再不留情,狠狠踹上去。
李若愚早有所觉,就地一滚,避开。梁飞若一脚踹上破败不堪的土墙,竟将本就四面漏风的庙宇又踢出个大窟窿,哗啦啦,泥块草屑纷纷而下。
梁飞若追着李若愚又打。暴力而坏脾气。
终于,李若愚十分没骨气的将梁飞若的双.腿抱住,一劲的求饶,梁飞若快要劈上他后脖颈的手停了下来。
其余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懒汉,恨不能藏到人后,缝住自己这张嘴。
二人勉强在破庙将就了一.夜,天亮后,李若愚脸都是青的,他将棉衣脱了给梁飞若铺在地上睡。不给不行。梁飞若将这当成理所应当。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就算她不说,他也应该这么做。醒来的时候,看到李若愚嘴唇发紫,还很心疼,一句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李若愚大概是没注意到她醒来,双手合十,四面祷告:“天神菩萨保佑啊!信男许愿不吃肉十年,求求快将这尊瘟神送走!求求了!”
天放晴,逃荒的穷苦人打算再次出发。
李若愚多嘴问了句,“你们这是想往哪去?”
二人对视一眼,大概是觉得李若愚看上去不像坏人,低声说:“我们想去燕国。”
李若愚真假难辨道:“你们是楚人吧?去燕国是想寻机报国仇家恨?”
二人吓住,接连摆手:“我们只想活命,其他的我们是不懂的。听说燕王是位勤政爱民的好君主,因为接连战乱,死了太多人,空出来很多耕地。燕王曾发布告示,若是主动入燕,成为燕民,便能分到土地,免两年赋税。我们,我们只是想活命啊。”
李若愚嘁一声。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老乞丐说道:“入燕,谈何容易?赵王大兴土木,兴建宫殿,正缺劳力,到处抓壮丁。旧楚罪民,大都被抓去服了徭役。你们想从赵国轻易离开?没有足够的银子打点,就别痴人说梦了。若是被官兵抓住,送去辽顺矿场,这辈子最后见到的阳光,也就今日了。抬头看看,看一眼是一眼吧。”
懒汉躺在枯草堆里,动都懒得动一下,嘴里哼哼着,自在舒服的样子,说:“这日子到哪里都一样,你以为到燕国就有活路了?万一是绝路呢?你俩个就是想不开,反正这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道如此,不如过一天算一天。官差来拿人我就跑,肚子饿了,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搞一口,不拘是偷是抢是骗还是乞来的。”
二人面色凄凄,女人的手不自觉的搭上了小腹,说:“若是只我俩个,随便怎么过吧。反正这一生也没指望了。早死早了。可是……我们终究是想孩子能活的有个人样。”
男人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为了孩子,总要去试一试。”
夫妇俩个还是走了,满怀希望,第一次做父母的人,莫名会生出无穷的勇气。
李若愚神色怔怔的,一时无言。
懒汉嗤得笑一声,“自己都活不了了,还想着孩子,一时快活留下的小玩意,何至于此。”
梁飞若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拉了李若愚一把,“走。”
李若愚:“干什么?”
梁飞若:“护送他们穿过沙石林,去燕国。”
李若愚呆了呆,挣脱开,“凭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真以为燕王同他们不同?王权霸业,这些人心里只有这些,哪管百姓死活!”
梁飞若想了想,说:“谁知道呢。燕王不知好坏,但是赵王不拿楚人当人,我确是亲眼所见。既然是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若是死在半道,或是被赵人劫住,功亏一篑,我于心不忍。”
李若愚见她说的情真,神情有片刻的不在状态,不过转念一想,他偷来的传国玉玺也藏在沙石林,不妨走一趟。
二人说定,齐齐追上了那对夫妇。
李若愚带着他们绕了路,虽然多走了不少崎岖山路,但是躲过了官兵盘查,中间又遇到了几波人要往燕国去。并在了一起,同行。
梁飞若将身上精美的裙子典当,换了银钱,买了一套旧衣,又买了烧饼,同他们分食了。
李若愚有时候是看不懂梁飞若的,他经常觉得她矫情,穷讲究,像是娇生惯养长大吃不得苦的千金贵女,有时候又觉得她身上有种侠气,不对,应该说是活菩萨一样,总是不合时宜的想帮助一些人,这时候又不怕吃苦了。
梁飞若告诉他,其实她是个行侠仗义的义匪!同他这种纯粹的小偷是有区别的。
李若愚大为着恼,又气笑了,没解释。
因为他忽然发现,随着了解的加深,他越来越不讨厌若若了。
她自称若若,他叫不出口,问不来全名,索性叫她“小尾巴”。
她不生气,他也叫的开心。
等到了沙石林,已有十余人的队伍,一行人穿过一片密林。李若愚在众人未察觉的时候,将藏了记号的沙枣树挖开,找出玉玺。
刚宝贝一般的揣进怀里,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冷笑,“跟了一路,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李若愚脸色一变,不待说话,脚尖踹进积雪深埋的砂砾,飞踢出去。
那人灵活避开,几乎在同时朝天放了信号。
坐在远处的梁飞若看到李若愚先前说撒尿的地方上空闪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心中咯噔一下,转向那些流民,喊一声:“往南跑!别回头!”
话音方落,已奔向李若愚的位置。
*
第42章 截杀
拦住李若愚的是一个面容有些枯槁的老者, 眼神阴鸷,表情刻毒。手里杵着一根裹了一层布的拐棍,布上浸染着铁锈般的红, 颜色暗沉,如今看来应该也不是铁锈了。
随着信号冲天而起,自林子的四面八方很快窜出十几名蒙面杀手, 将二人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你不是神偷门的人,”老者眯着眼,笃定道。
李若愚短暂的慌张后, 又恢复了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老阿翁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不是神偷门的人难道你是?”听他的话,李若愚已经猜出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了, 脚下蓄力,随时准备逃走。
老者不愿同他废话, 沉下眼来, 用力将拐棍往地上一杵。
四散开的人迅速合拢。
李若愚袖中刀翻飞, 看样子像是要后撤, 却是一个腾空翻转, 落到老者身后,想拿下他。谁知短刃还没伸过去,胸口猛然被什么狠狠一撞。
若不是李若愚早有防备, 卸去一大半力道,胸骨恐怕已经碎了。
老者嘿嘿阴笑, “小友莫不是欺我老头子年纪大了, 就不如你们年轻人了?”握住拐棍的手气劲勃发, 一圈圈的陈旧白布忽而碎裂开来,炸出数米远。
气势很足, 这要是个胆小的恐怕已经吓哭了。
能有这样内力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排得上号的,绝不是李若愚这种只专注逃跑功夫,其他本事稀烂的人能对付得了的,偏这种时候了,李若愚还很不合时宜的想:老头子很会装逼啊!
“交出来吧,老夫会让你死的痛快点。”老者说。
李若愚装模作样,支着耳朵,语气夸张:“什么?你想让我当上门女婿?不行不行,我怕我女人不同意!”
老者大怒:“混账!”
身形仿佛能瞬移,一拐棍兜头砸了下去。
眼看着拐棍快要砸下,忽然自上而下一抹身影飞掠而来,袭上颅顶,老者大惊,调转方向,拐棍又挥向空中。
梁飞若仿佛那韧性极好的青竹,随着拐棍旋转的力道避了开去,刀刃擦过老者的脸,划出一道血痕。下一刻落在李若愚身前。两腿前后分开,身体下压,一副随时准备再战的架势。短暂的交手,她心里已经有了底,打不过!
“你又惹了什么人?”梁飞若目光戒备的盯着老者,并未回头。
老者也转过脸来看她,有种有过一面之缘的感觉让他微微一顿。
李若愚见老者脸上挂彩,心中畅快,顿时耀武扬威起来,拍了下梁飞若的肩,“还得是你!”又冲老者挑衅道:“我劝你赶紧走!不然你要强迫我当你女婿的事被我家母老虎知道了,她恐怕非手撕了你不可!”
梁飞若回头看他一眼。
老者原还有些迟疑,听了李若愚的话再次暴怒,“你小子找死!”站成一圈的黑衣人也同时出手。
梁飞若护在李若愚身前,抵挡老者的攻势。二人过了几招,老者心里越发奇怪,武功路数有些熟悉,应是曾经交过手,可又不像。
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力量太轻了。
老者心中有顾虑,并未下死手,交手间,出声寻问:“你是谁人徒弟?老夫劝你一句,若是同那泼皮没什么干系,赶紧离开,老夫饶你一命。”
恰在此,李若愚忽然栽倒在她脚下,不住的甩左手,疼的直吸气。
梁飞若故作镇定,“我师父她老人家就在附近,识相的放我二人一起离开,否则我师父绝不放过你们!”
老者嗤笑,女孩儿的心思,他一眼看穿,“小丫头片子,本想给你家大人几分薄面,你既这么不识好歹,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最后说一声,你可以走,他必须留下!”竟然敢冒充神偷门,欺骗赵王,又携重宝逃逸,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息赵王的怒气!
李若愚生气道:“老跛子,你以为谁人都跟你一样贪生怕死!我家小若若才不会这样,嗯?”最后一声是冲着梁绯若哼哼的。
梁飞若忽然就起了鸡皮疙瘩,“你正经点。”
事实证明,不正经的人遇到比自己更不正经的,不自觉就会正经起来。不过此刻的梁飞若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对付靳无宴的时候是有多么的不正经了。
老者冷声道:“既然你这丫头不识好歹非要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就休怪老夫下手不留情了!”
随着最后一声话音落下,老者黝黑沉重的铁拐棍再不留情,劈头盖脸砸下。
梁飞若心知不妙,大喊一声:“分开跑!”
李若愚:“跑!”
这二人难得第一回心有灵犀。
李若愚轻功了得,瞬间弹射出去。迎面几个杀手挡在前头,李若愚正要挥刀,忽然梁飞若闪到他身前,同杀手交上了手,撕出一道口子,“走!”
李若愚并不迟疑,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人都是奔着他的玉玺而来,他才是最大的目标,反而那个老者对若若有几分顾忌,兴许轻易不会下狠手。因此逃得更没有心理负担,只发狠的跑。
这些人果真被吸引走,追着李若愚跑。
梁飞若又追上他们,挡在李若愚身后,拦住他们去路。
老者屡屡被挡,已失去耐心。
梁飞若受了伤,身上染血。眼见着李若愚消失在密林深处,心口一松。正要寻机遁走。
忽听“啊”一声惨叫,原是负责搜寻的杀手将藏身在枯草丛中的流民惊得现了身。杀手没办好差事,本就心烦气躁,又被吓,挥手就砍了一人的脑袋,跟切瓜一样。
这些流民正是梁飞若一直护送的人。脚步一顿,急速上前,挡住杀手再次落下的窄背宽刀。
一震。二人同时后退。
追出去的杀手,有一波已经返回复命,摇了摇头。另一波追出去很远,尚无消息。
老者因为跑了李若愚心中正不痛快,又见梁飞若如此,冷笑一声,“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想管上一管!赵王有令,凡叛逃赵国者杀无赦!”
手下人听令,竖刀向前。
梁飞若心急:“赵王慈悲,怎会滥杀无辜?这些人兴许就是仰慕赵王的好名声,从燕境入赵,投奔赵国而来。你们如此行事,难不成是想让赵王耽上一个嗜杀的罪名?昔日楚国煊赫,天下归顺,何等威风。若不是手下人贪功嗜杀,视人命如草芥,又岂会失了民心,落得一个覆国身陨的下场?你们本是为了追查玉玺的下落,又何必节外生枝,惹出这些麻烦?”
这些人站住了步子,是听进去了。却也着实得罪了老者。
老者面上皱纹遍布,废话不多说:“杀了她!”
梁飞若心里清楚,她跑不掉了。
可是为什么呢?她劝别人不要节外生枝,自己又何尝不是自找麻烦?
这些人俩俩组队向她发起攻势,轮番上阵,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脸,以多欺少。
起初,老者用一种看死人的神情看着她,他厌她妨碍了他的大事,放跑了李若愚,又恼她说话难听袒护流民。只想弄死她才解恨。他根本没想过利用她威胁李若愚。
像李若愚那种江湖二流子,他见得多了,只顾自己生死,哪管他人死活。他笑这女孩天真,怎么就被那样的人骗了?还替他出头?可笑的很!
然而,梁飞若战退了一波又一波杀手,身上多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裙,也不曾后退一步,眼中仿佛火烧,反而越战越勇,不知疲倦,不怕身死。
老者大概是有些变态的恶趣味,莫名的亢奋了,看着她的眼神也变了味道。他忍不住手心在拐棍上摩挲,已不满足于单纯的看着,而是手痒的上前,“都退下!我来!”
他这么说着,一只手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
鞭上有倒刺,钉钩锻造。
经过几番车轮战,梁飞若体力不支,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她内心坚韧,面上不露怯态。
老者接连出鞭,全盛的体力,本就高出一大截的内力。梁飞若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后背被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她摔在地上,又疼又冰。她心里知道,后背的衣裳肯定是裂开了一大片。
老者见她不哭不叫,已深陷绝境,却毫无惧意,眼神凶狠,拼死挣扎。心中凌虐的快.感更盛,兴奋的每根毛孔都跟着舒张开了,他不想这么快就弄死她,他应该慢慢的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弄碎她,看着她倔强的眼渐渐显出绝望,殷红的唇哭喊出破碎的句子,这双眼,这双不屈的眼流出血泪,那才叫痛快呢!
然后在她半死不活的时候浇铸上铁水,啊!多么可爱,多么美丽啊!
他的私宅里有很多个这样铁水浇铸的美人,在她们最好的年华,被他亲手封印了美丽。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匠人。
他表情扭曲道:“小姑娘,我会让你知道,死在我的手上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他再次蓄力,扬起鞭子。
梁飞若躲了开去,却还是被扫到了侧腰,疼得小腿抽筋。踉跄一下,竟摔倒在地,嘴角溢出了鲜血。
又惨又狼狈。
谁知老者盯上了她的腿。
她身量高挑,身材比例极好,一双长腿又细又直。
老者松了鞭子,又攥紧了拐棍,垂涎三尺的样子,却不是寻常登徒子的轻薄,而是举起沉重的铁杵就要砸碎她的腿骨,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寸寸弄碎她。
沉重的铁棍被重重砸下。
梁飞若只来得及在稀烂的雪泥地里又是一滚。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不能放弃啊,越是绝望的时候,越有峰回路转的可能。这话是她曾鼓励别人的,还是别人曾安慰她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眼睫上的血盖住了眼缝,一片血色中,她看到一人挡在了她身前。
身形高大,可靠。如山岳一般不可撼动。
她勉强抬了抬头,想看清这人是谁?
熟悉的安心的感觉却叫她昏昏欲睡,再也支撑不下去。
是李若愚吗?
昏死过去之前,她心里如是想。
第43章 气到肉搏
小小的宅院里, 江湖人称美人冢铁拐仇的仇玉红焦躁不安的在小院内转来转去。他心知惹了大麻烦,这次恐怕不舍去半条命是不能善了了。
抬头看了看围墙上,四面都站了人, 黑衣甲卫,手执弓箭,蓄势待发。这些人轮班值守, 看了他一天一.夜了。起初他战战兢兢,不住求饶,又抬出赵王为自己说情。
甲卫将他扔进小院后, 铁镣捆住手脚,绑在石磨上,再不管他。
经过一.夜, 他渐渐冷静下来,心里思量着, 那小女子虽然看着伤得重, 但并不致命。人受点罪, 死不了他就不会有大麻烦。
他现在已经回想起梁飞若这个人了, 靳无宴的小青梅, 他曾在人群中见过她一眼。算不得一眼多么惊艳的长相,身段倒是极好。会注意她,是因为赵国的麒麟公主十分厌恶她。无他, 靳无宴拒绝了和赵国联姻,有人怀疑是因为这位小青梅。
麒麟公主曾暗自央着他, 求他将人给偷偷宰了。她心里并不觉得小青梅有多么重要, 也没见过靳无宴多么在乎她, 只是有人猜测如此,让麒麟公主这位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心里很不痛快。仇玉红认人的时候, 靳无宴大概是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往边上移了两步,将她完全挡在身后,倏地抬眸,鹰隼般的眸子,眼角带勾,一瞬,叫人遍体生寒。仇玉红就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女人碰不得。传闻不可尽信,有的男人或许面上不会表现的多么在意,但谁要敢动他的人,他一定会叫那人生不如死。
麒麟公主的母妃是仇玉红的师妹,姻缘邂逅,让这位江湖女子入了后宫。后来又将师兄引荐给了赵王。仇玉红管着暗卫,专门替赵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赵王厌恶着又重用着。
麒麟公主私下里管仇玉红叫亚父,二人关系亲密,互为依仗。
且说仇玉红想起了梁飞若,自然也知道燕王大婚之事。
麒麟公主为此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将寝宫砸的稀巴烂,发疯发狂的又要杀人索命。
赵王想称皇,心里一直惦记着楚皇的传国玉玺,当初大军攻入大衍宫,他紧随燕军冲了进去,避着楚军的殊死抵抗,只一心的寻找玉玺的下落,大肆搜罗珍宝。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
按照当初约定好的,包括随州在内的大半疆土划归出力最大的燕国。剩余土地,赵、陈各占一半。
当时就有术士进言,说随州龙气已绝,乃不祥之地,即便它的地理位置极好,贯通东西南北,陆路水路畅通发达,也必将晦气缠绕,谁人入主谁国破家亡。
赵王贪恋大衍宫的美丽,对它重要的地理位置却短视的不屑一顾。况且也有谋士断言,随州地理位置再是优越,燕王也没有这魄力迁都随州。不说燕楚血仇,便是燕国贵族也绝不会妥协。旧楚都城,弃之不用,时日长久,也会沦落成废城,无甚好可惜的。
赵王利用派使臣参加靳无宴大婚之际,寻了江湖人探查燕王宫,搜寻传国玉玺的下落。岂料失了手,反被江湖小贼套路了。他原先瞒着仇玉红想暗自行事,最终又不得不请他出马。
仇玉红心里看不起赵王,又想借机表现,巩固地位。揽下此事,精心布置,哪想事情比预想的复杂,他现在也糊涂了,燕王为了玉玺,追查到此他能理解,可燕王后怎么也来了?还跟那小贼混在一处,看上去关系绝不简单,那小贼怎么说来着?
说是他的女人,他家母老虎……
仇玉红扯了扯嘴角,面上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真照他想的,也难怪这么长时间过去,靳无宴一直没空管他了。原来是头上青青草原,自顾不暇了。
他现在反倒不担心梁飞若出了什么事,他要担什么责了,反而是出了这样的丑事,为了男人的脸面,靳无宴会不会将自己灭口?
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他正焦躁难安,院门忽然被推开,有人送了吃食进来。
他已一日夜未进米水,干渴饥饿,一直心里有事不觉得,现在陡然闻到肉香,立时就忍不住滚动喉头,肚子也咕咕响了起来。
侍卫将食盒往地上一扔,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仇玉红舔着嘴唇,心里已放松了一半,还是问了句,“这吃食可是下了毒?”
侍卫冷笑一声,“爱吃不吃!主君说了,让你吃个饱,半个时辰后,主君再过来。”
仇玉红还是谨慎的用随身携带的银针试了毒,见银针没有反应,一喜,顾不得那么多,席地而坐,大口吞咽起来。
他吃了个饱,抚着肚子还有些可惜没有酒。
看来是虚惊一场。
大概是自己误打误撞捉住了淫、妇,可惜叫奸夫跑了。
也幸好跑了,玉玺还在他身上。
燕王已经追查过来了,这下子有些难办啊,得赶紧告诉赵王去。不过幸好,那小贼喜欢在赵国境内游走,任他燕王有三头六臂也不好在他国境内肆无忌惮。
况且,传国玉玺本就是有能者得之。燕王就算找来了,也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他。还是赶紧找到,交给赵王要紧。
他心里算计得高兴,饱饭过后,一.夜未眠的疲惫袭上来,靠在石磨旁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倒是喊了几声,想让守卫将他的锁链解了,无人搭理。
半个时辰后,院门轰得一声被一脚踹开。
靳无宴准时到来,随他一起的,还有一柄飞掠而来的铁拐。
那铁拐重重落在仇玉红的两腿之间,入土半截。
仇玉红怔住,慌乱的抬眼,同靳无宴的目光对上,顿觉不妙。
靳无宴并没说话,只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刻有侍卫快跑过去,解了他手脚的镣铐。
仇玉红放松手脚,顿觉危险已去,面皮一松,漾出深深的褶子:“燕王。”
靳无宴单手执重剑,指着他,“来!”
仇玉红一愣:“燕王这是何意?”
靳无宴已执剑劈砍而来,山岳之势,裹挟雷霆之怒。
这同前一日二人对上,他收服他的那一招何其相似。若不是当时靳无宴担心梁飞若的伤势,不愿恋战,他恐怕早就死在他的重剑之下了。如今情景再现,仇玉红满心只剩“逃走”二字,根本不敢硬抗。
显然,靳无宴不这么想,一剑劈下,仇玉红手中的拐棍脱出手去,震得他双手发麻。紧接着又是第二下,直照着他的脑袋削去。
仇玉红大惊失色,顺地一滚,口内道:“燕王,老朽知道您在担忧什么?您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朽绝不叫外人知道!”
靳无宴手中重剑停下,剑风如刃,疑惑道:“什么?”
仇玉红一脸算计:“燕王,女人如衣服何必往心里去,她既不惜福,水性杨花,跟了旁人,破烂衣裳扔了便是。您这样精悍强壮的勇士,配得上这天下最尊贵最好的女人!”
靳无宴听懂了,厉声呵斥:“混账!本王的妻子也容你说三道四!”
话音落下,却是扔了手中剑,赤手空拳揪住仇玉红的衣领狠狠打去。
靳无宴是尊贵的贵公子,讲究人,从他杀人之前先喂饱对方,给人武器,就能看得出。
他贴身照看梁飞若,整夜未眠,对伤她之人的怒气已积攒到顶点,天亮之后,郎中一再保证,梁飞若很快就会醒来,已无大碍。他才决定过来了结此事。
不想,刚一碰面,就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简直是烈火泼油,靳无宴气到肉搏,拳拳到肉,方能解恨。
仇玉红本就靠阴损招数害人,近身肉搏如螳臂当车,根本无还手之力。
奄奄一息之时,抛出最后的条件:“你放了我,我知道玉玺的下落,燕王,你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玉玺在……”
靳无宴最后一拳重重砸在他脑子上。地面上有脑浆流出。仇玉红彻底没了声息。
有侍卫走近,手里捧着濡了水的白帕上前,说:“这种以虐杀少女制作陶俑为乐的腌臜玩意主君何必脏了自个手,交给手下,保叫他生不如死。”
靳无宴擦净了手,丢在仇玉红脸上。
他的女人,他连凶她一句都会后悔半天,此人竟敢伤她,还存了那样虐杀的念头,他不亲自动手,心里这股冲天.怒火根本无法平息。
有侍卫忽然匆匆跑来,急道:“主君,夫人醒了。”
靳无宴抬步正要过去,忽见衣上不知何时沾了血迹,眉心一拧,先回屋换了身衣裳。
**
梁飞若醒来后,先是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疼,浑身都疼,就没有哪处不疼的,入鼻浓重的药香味。
她心里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救了,睁眼,屋内烧了炭,温了水壶,袅袅的冒着热气,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屋内没人,窗棂外却有人影走动,像是守卫。
情况不明,她不敢吱声。
谁料,房门忽然被推开,来人是个小丫头,也不说话,面上大喜,转身又跑了出去,房门都忘了关了。
有人伸手进来,关了门。
匆匆瞥一眼,梁飞若认出那人戴的护腕,捏在手心的佩刀,像是军中之人。
她按住侧腰的伤口,悄悄摸到墙根,试探着推了推窗子,露出一条细缝。守卫警醒的很,轻微的响动,警觉的张望过来,又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转回头去。
梁飞若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敌友不明,难免心中慌张,面上却冷静的很。
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个男人,一身锦绣,通体贵气,身形很高大,还很……好看。
梁飞若聪明的没有选择先开口,只盯着他看,暗暗防备。
靳无宴自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戒备,心中一阵绞疼,声音都跟着软了:“大夫说你需要静养,回床躺着去。”
第44章 被捉
靳无宴放软了语气:“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回床躺着去。”
是关心的语气。梁飞若听出来了。
然而他顶天立地的站着,气势太盛。光同他在一个屋里待着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让她不敢放松警惕。
她不确定的看着他, 没有动。
二人沉默对视。
梁飞若抬手,隔了一丈远,挡住他的半张脸, 露出嘴唇和下巴,忽然脸色一变。
靳无宴:“若若……”
梁飞若一脚踹翻火炉,火星四溅, 靳无宴始料未及,闪身躲避,让开了路。梁飞若侧身急速而过, 撞门而出,伤口裂开, 疼得眉心一皱, 脚下不停, 握住墙角下一根竹竿, 借力一跃, 攀上围墙。
她早就发现了,自他进来后,院内的护卫就退下了。
屋外积雪覆盖, 亮得刺眼。
“若若!”身后一道惊声怒吼。
怒不是针对她本身,而是她身着单衣, 血色透染。
她夺命狂奔, 仿佛身后追着猛兽。
靳无宴既不敢追的太紧, 又不能不追。倒是巡逻的侍卫一时呆住了,这, 这……
靳无宴的手搭上她的肩,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拉进怀里。
斜刺里忽然飞来一支羽箭,伴随着一声:“不要碰我的女人!”
李若愚的准头实在不好,箭头照直对准梁飞若而去。
靳无宴不得不松开,还轻推了梁飞若一把。
李若愚丢了弓箭,迎面接住梁飞若,从腰间抽出佩剑,匆匆扫一眼她,皱了眉,情况危机,本性不改,何时何地都能贫两句嘴,“噫!虽然惨了点,没死就好!”
靳无宴站住步子,看向李若愚,眼神如刀。
“他就是那日在同安郡追捕你的那人。”梁飞若快速道。反手夺了他手中剑,握在手心。
李若愚“咦”了声,“我的剑。”
梁飞若面如金箔,眼神却有种坚定的凶狠,“你武功不如我,躲后面。”
李若愚虽羞耻的不愿承认,可被人宠着护着感觉真的很好啊,难得男子汉大丈夫了一回,“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靳无宴握拳在侧,骨节咯咯作响,“若若,你看看我,你不应该忘了我。”
这亲近的语气。
梁飞若表情未变,主要她脸色太难看,想变化也变化不出来。跟着靳无宴这么多年,潜移默化,越遇事情绪越稳定。
李若愚瞅瞅他,又看向梁飞若:“你俩认识?”
梁飞若沉着脸,很奇怪,她明明能感觉到这人对她的善意,可是心里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排斥他。很奇怪。同她喜欢李若愚一样奇怪。控制不住的感觉。
“不认识。”梁飞若说。
靳无言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李若愚急了,“你可以认识!”
梁飞若:“……”
李若愚猛朝她挤眼,很显然,他俩根本打不过他,所以真要是熟人,利大于弊,他倒是真心希望他们是认识的。
梁飞若也想通了其中关窍,朝靳无宴抬了抬下巴:“你是谁?”
靳无宴心潮起伏,情绪复杂。
李若愚瞅瞅梁飞若又看向他,忽然福至心灵道:“不会是你哥吧?”越看越像,这动作、举止、神态,还有武功路数,分明就像是来自一家人啊!
梁飞若瞪大了眼。
李若愚按她,“快叫哥!”
靳无宴恨不能将他的爪子剁碎,身随心至,眨眼到了近前,擒住他的手。梁飞若挥剑就刺,靳无宴捏住她的手腕,虚握,圈住。没防备她的腿,狠挨了一脚,生生受了,看她的眼神更忧愁了。
李若愚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他捉住胳膊,差点掰断。
梁飞若一急,“哥!别伤他!”
靳无宴松开李若愚,他到底是对她言听计从的。
李若愚却像是有了大发现,指着她俩:“果然,果然啊!”
“既然你们兄妹相认,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梁飞若咬牙:“你再敢走一步试试。”
话音未落,靳无宴就将他擒住了,扔在梁飞若脚前。下手狠,夹带私怨。
李若愚滚在地上唉声叹气,“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落你们兄妹手上。”
梁飞若不料自己的话这么有用,再看向靳无宴就多了几分好感,心里默念,“难不成真是我哥?”略一回想,上次他也处处留情,是要抓她,却也没动刀动箭,以他的武功,就算追不上千里马,手里捏了刀剑,飞掷出去,将她扎个对穿绝对没问题。这般一想,看向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真心,“兄长?”
靳无宴心中滋味难言,稀里糊涂被认做兄长,见她露出亲近之意,又不敢再刺激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身上的伤又崩开了。”
正说着话,疾风哒哒哒的溜达过来了。梁飞若认出它。
靳无宴朝它打了个响指,疾风快速走近,到了近前,蹲下前蹄。靳无宴抱住梁飞若的腰将她送到马背上。
最后一丝忧虑因为疾风的出现而打消。
她上次就在奇怪,这样一匹千里骏马,怎么就愿意载她逃跑,原来他们本就熟识。
“它是你的坐骑?”梁飞若抚摸着马鬃。
靳无宴:“嗯。”
梁飞若彻底垮下了肩,有种依恋的放松,“我现在信你是我兄长了。”
靳无宴脚步一顿,张了张嘴。
梁飞若回头:“李若愚!我数到三!”
李若愚想逃没敢逃,乖乖跟了上去。
*
梁飞若身上崩裂的伤口再次上药包扎,靳无宴想帮忙,被拒绝了。
他就坐在外厅,愁闷,担忧。心里压着块大石,透不过气。
李若愚靠门坐在马扎上,问巡逻的侍卫:“嘿!有红薯吗?”
侍卫当他脑子有坑。
他将火盆偷偷挪到腿前取暖,双手烤的通红,嘴里嘚嘚个没完:“看这小火苗哦,就这么白白烧着多可惜哟,要是谁能给我一些吃的哦,我烤出来带他一起吃哦……我的手艺很不错哟,要不要尝尝啊,老兄?”
靳无宴瞥过去一眼。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仇玉红临死之前提到了传国玉玺,他之前因为梁飞若失踪乱了心神,如今回想来,他大婚那晚闹出的那场乱子或许根本就和梁飞若没关系。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玉玺,而若若失踪大概仅仅只是巧合。
他竟不知玉玺也丢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脑子里反复回味梁飞若失踪之前说过的话。她失忆,又突然清醒过来,现在又莫名其妙再次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害她?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玉玺在你那?”靳无宴忽然问。
李若愚原本还吊儿郎当的像是个随时都能捧着火盆睡觉的懒汉,陡然听了这一句,姿势没变,眸色却变了,“大舅哥,你可别害我。”
靳无宴:“闭嘴!”
顿了顿,“所谓传国玉玺不过是世人赋予了它神性和意义。这天下之主,称皇为帝,从来就不会因为一块死物而名正言顺。我对它没兴趣。你也不必防备我。”
“我只问你,若若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她在燕王宫好好的,你是用什么手段把她带出来的?”
虽然李若愚按头将靳无宴认作梁飞若的兄长,心里却并不完全相信。他插科打诨习惯了,最擅长将水搅浑,混淆视线,心里却门儿清,一直防备着靳无宴呢。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她又是谁?”
靳无宴:“大燕羽林卫指挥使蒯宗平。”
李若愚:“哦!原来她叫蒯若若。”
靳无宴想蒙混李若愚,随口一言,没想到自己的妻子还冠了别人的姓,表情扭曲了下,“她不姓蒯,姓靳。”
李若愚:“靳?燕国国姓?你姓蒯,她姓靳?”
靳无宴:“你管得着?”
李若愚:“她既姓靳,难道和王族有关系?”
靳无宴:“所以你离她远点!”
李若愚做出害怕的表情,哭丧着脸道:“蒯老兄,这你可冤枉我了,真不是我要跟着她,是她非要跟着我啊。我那天也就心血来潮,听说燕王大婚想讨杯喜酒喝,谁知燕王宫那个大啊,条条宫道错综复杂,就给我绕晕了。后来遇见她,她莫名其妙就瞧上我了,说我长的好看,非要跟我走。您说这事闹的,长的俊也不是我的错啊。”
靳无宴:“说重点。”
李若愚:“重点就是我甩了她好几次,也没将她甩掉,她非要倒贴,实在叫我为难。”
靳无宴的脸又阴沉起来:“闭嘴!”
内室,梁飞若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靳无宴心焦,转身就进去了。
李若愚朝房门口望去,隐约听到梁飞若义正词严的声音,“兄长,你怎可擅闯进来?你我虽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别,请兄长自重。”
靳无宴又退了出来,眉毛愁成了阴阳八卦图。
李若愚笑了起来,看透一切的表情,“我说你俩,是义兄妹吧?”
内室只有梁飞若一人,她不愿其他任何人给她包扎伤口,只自己一个人费力艰难的自力更生。
李若愚没话找话:“她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认你了?你不会对她……”他想开少儿不宜玩笑,被靳无宴瞪回去了。
他暗暗发笑,笑了会,正色道:“说真的,她到底怎么了?”随即点了点脑壳,“不会是这里有问题吧?”
靳无宴:“若若她……只是生病了。”
李若愚掷地有声:“我就说嘛,我早就发觉她脑子不正常了。你是她哥,你快将她带走!”
靳无宴:“用不着你说。”
“不,我哪也不去,我跟着你。”梁飞若不知何时从内室走了出来,脸色白的吓人,靠在墙上。
靳无宴走过去,心疼不已,“你怎么又出来了,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兄长,”梁飞若被他架着毫无反抗之力。
“兄长,关于玉玺……”
靳无宴:“都是小事,你先把伤养好了。”
梁飞若:“可是燕王那边……”
靳无宴:“我说了都是小事。”
梁飞若感到安心,咳嗽了几声,身心疲惫:“那你看住李若愚,我再睡会。”
靳无宴:“放心,交给我。”
第45章 第 45 章
梁飞若装的一副你就是我亲哥, 咱俩至亲兄妹不分彼此,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真诚模样,哄的靳无燕虽心情复杂却也放松了警惕。到了半夜, 她还是跑了。
靳无宴看着埋了枕头的空被窝,心里的苦水几乎要汪成一条河。以前有人同他抱怨梁飞若心眼子多,骗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他只觉得那人胡说八道,他的小姑娘只是古灵精怪了些,难道聪明也有错?
如今这番小聪明用到了他身上, 他才有了咬牙切齿的切身感受。这焦躁的情绪也不是因为梁飞若。
若若怎么可能有错?一定是那个不知所谓的臭小子将她给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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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郡
李若愚在一个偏僻的村子,使了些银子,找了户相对富足的农户安顿了梁飞若, 后者的状态实在谈不上好,从燕国的益州穿过沙石林又回到赵国的同安郡, 一.夜奔波, 正常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梁飞若本就重伤未愈。
李若愚实在是看不懂梁飞若:“你留在那, 那个姓蒯的……你哥, 嘿嘿,一看就不会伤害你,你跑什么?”
梁飞若:“你觉得他是我哥?”
李若愚笑的不怀好意:“情哥哥也是哥。”
梁飞若回的干脆:“我不喜欢他。”
李若愚立刻眉飞色舞道:“就是!没事长那么高那么壮干什么!小爷我最不喜欢比我高比我壮的男人了!你不喜欢他就对了!”
梁飞若:“我喜欢。”
李若愚卡了下壳, 气愤道:“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你刚才还说不喜欢!”
梁飞若转了转眼珠子, 感觉有千言万语呼啸着想说出口辩驳他, 临到近前忽然又温顺的转化成:“你说的对。”
李若愚愣了愣, “你承认你见异思迁?”
梁飞若放软了语气:“不,我是说你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我听你的。”
李若愚一时语塞,偷瞄了梁飞若一眼,情绪有些不自然。他这个人啊,从小到大感受最多的就是恶意,旁人欺他辱他,他都能应对自如,习以为常,偏不知道怎么回应旁人对他的好,且这好还来的莫名其妙,让他无所适从。
次日,大雪漫天,天连着地,一副旷世奇美的景象。
临近新年,即便是远离尘世的村子也热闹了起来。
屋外有孩童欢呼的笑闹声,听这间或吵闹的说话声,大概是有人入山,打了许多猎物。应是个强壮的猎人,带来了颇丰的收获。听问询的语气,又不像同村的人。
李若愚昨晚是和梁飞若睡一张床的,没办法,富户也只是相对而言,在这穷乡僻壤,能富到哪去?家里五六个孩子,能腾出一间房已经很不容易了。
屋里肯定是不能生炭了,那炭白天开着门,烧一烧暖暖手也就罢了。夜里关门闭户,烧一屋子青烟,第二天就等抬尸了。
李若愚本还犹豫着想打地铺,地面返潮,透着湿寒,总不能拆了门板。再说了也没多余的被褥。
梁飞若看他为难,拍拍床板,“一人一半。”
李若愚原还犟着,后来有些犹豫了,等夜里彻底冷下来,他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梁飞若闭着眼,拍了拍床。
李若愚哼哼唧唧搭上了半块屁.股,说:“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妹子。”
一.夜好眠。
早上正睡着香呢,外面嘈嘈杂杂吵闹不休,梁飞若先醒的,她睡在里侧,身上有伤,不方便起身,但是肚子又饿了,犹豫着要不要叫醒李若愚。
二人虽盖着一条被子,中间却仿佛有天堑,各自缩成一道线,一人朝里,一人贴床沿。
梁飞若叫了他几声,没反应,又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见他跟头死猪一样,认命的正要起来,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很大的一声,一侧门应声掉落。
李若愚尚在睡梦中,被人整个的拎出来,一顿狠揍。
若不是梁飞若反应快,拦下来,李若愚人还在睡梦中,怕就要断了颈骨,没了性命。
靳无宴喘着粗气,呼吸深重,眼神更是凶狠的仿佛能淬出毒汁。
梁飞若清清白白一个人,坦坦荡荡,被他这眼神一盯,莫名心虚,不由自主低下头。回过神来,一挺胸,抬着下巴,“你谁呀?凭什么打人?”
门口围了一圈人,站在门口,扒着窗。看热闹不嫌事大。
靳无宴心里憔悴的几乎成了百岁老人,又不愿被人看了笑话,忍着气,声音硬邦邦的:“我是你兄长。你说我能不能打他!”
人群自动脑补,已有人长长的“哦”了声,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看这意思,是小娘子跟野男人私奔被兄长找来了!
可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熟饭,这这这……
靳无宴回转身,冷眸一扫,气势骇人,原本还议论纷纷的村民瞬间做鸟兽散。
李若愚捂着脑袋,总算回过了神,莫名其妙被打,他气得很,一气就容易失去理智,大着嗓门道:“呵!我告诉你已经迟了!令妹已经是我的人了!”
靳无宴心里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嫉妒吃醋控制不住情绪又是另一回事了,拳头捏得格格响。疾风一般,眼看又要砸向李若愚的脸。
梁飞若极清楚靳无宴的武功路数,半道截住,二人对峙片刻,靳无宴早就卸了力道。
一样的架势,相似的神情。
李若愚呆看片刻,又不确定了:“你俩真是亲兄妹?”
二人几乎同时收手,梁飞若松了松手腕,心里也是疑窦丛生。她对靳无宴的情绪很分裂,既抗拒又亲近,琢磨片刻,恍然。
“兄长。”梁飞若叫他。
靳无宴从她眼中看到了真挚,她是真的信以为真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重重一声叹息,出了门去。
空旷的雪地上堆了一摊猎物,是他猎杀的。
作为一个异乡人,如何自如的融入村子,他很有一套。
给各家分了猎物,村里的人对他充满了感激,亲近不少。收容了李若愚和梁飞若的农户心里怯怯的,本以为什么也分不到,没想到也得了一刀肉,掂了掂有十几斤,冬日里的鲜肉很难得,又容易储存。村民被成功收买,看到李若愚自屋内出来,不自觉给了个白眼,指指点点。
农户回家后,自发当起了说客,站在院子里一边处理肉,一边说:“到底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娘子啊,从未吃过苦,随便来个穷小子,会些花言巧语,就轻而易举的被骗了。殊不知那穷小子也不过是图你家的财,老婆子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兄长那般俊模样,天天对着那样的兄长,眼光应该很高才是,怎么就轻易被个丑小子给骗了?哎哟,你打我做什么?难道我还说错了?”
李若愚气愤道:“你说我穷就罢了,你怎么昧着良心说我丑?没长眼啊你?”
村民急于站队,表忠心,更大声道:“你同那位爷比,自是丑的!”
二人就这样很没意思的吵了起来。
靳无宴闷不吭声,借了厨房,默默做了肉羹。
等他做好了,端给梁飞若。后者心虚的很,“谢,谢谢啊。”
第46章 蛊虫
靳无宴就像一头镇山的虎, 由他看着,李若愚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待在原地。
梁飞若因为李若愚不乱跑, 也能安心养伤。
三人之间维持着诡异的和谐。
偏僻的小山村,黑衣人穿梭其间,短暂的时间, 搭建出一座隐在破烂屋舍后的圆形帐篷,不大,内里却布置的温暖舒适, 隔成两间。
靳无宴在外间处理政务,梁飞若被强行安置在里间养伤。
李若愚被人看着,他武功不济, 只轻功了得,被靳无宴金针封穴, 手软脚软, 形同废人, 想跑也跑不了。
折腾了几次也就认命了。
李若愚此人最是擅长随遇而安, 随波逐流, 又总能在困境中找到乐趣。
反正有人供养吃喝,沾了梁飞若的光,滋润的很。至于姓蒯的那个, 虽一眼都不愿看他,却也不会虐待他, 倒是个君子!
*
靳无宴自外头回来, 老远就听到一片欢声笑语。是李若愚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在玩老鹰捉小鸡。
幼稚!
再一抬眼, 母鸡是李若愚。老鹰……梁飞若。
看她笑的开怀,他本能的也勾起嘴角。又见李若愚, 嘴角啪嗒下压。
侍卫捏紧佩刀,一副随时要干架的架势,询问道:“主子?”
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立刻手起刀落,保叫李若愚一击毙命。
靳无宴深呼吸几次,下了马,一脚都抬出去了,又为难的缩了回去。
侍卫不解。
靳无宴自言自语:“算了。”
有些事抓的太紧反而漏的更快,拆不开便加入,想的很好,实践很难。
他设想了下自己同他们一起玩这游戏,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看着梁飞若飞扬的笑脸,忽然又有些心疼,她本就是爱玩爱闹的女孩子,这么些年陪着他南征北战,陪着他长大,强做成熟稳重。他亏欠她良多。
“是蒯叔叔!”有孩童看到了他,大声喊。
原本抓着李若愚的孩子们纷纷放开,朝靳无燕跑去。
李若愚叫都叫不住,双手抱住脑后,笑得痞坏,“看不出来,你哥还挺招小孩子喜欢。”
梁飞若瞥一眼从屋内急匆匆出来一脸红晕的村姑,嘿笑一声:“还很招姑娘们喜欢。”
李若愚怪叫:“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天理不公!”
梁飞若瞪他:“有我喜欢你,还不够?”
李若愚白她一眼:“整天喜欢挂在嘴边的多是没有真心,谁稀罕!”
一个晃神,相似的话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时候被压抑憋闷的情绪一下子卷土重来,梁飞若当即翻脸。
*
靳无宴身负血海深仇,一直是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敢在他跟前招猫逗狗一样的戏弄他,除了他祖父、他亲姑还有飞若,其他人都对他敬重而畏惧。他不是那种看上去仁慈而和蔼的君王,和下属能打成一片。他只需要忠诚的下属,能坚定的拥护他,将他的命令严格的执行下去,其他并无所谓。
君王的威仪与生俱来。
可是自从在这个村子住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招这里的小孩儿喜欢。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可孩子们见了他总喜欢围拢上他,不会没大没小的扑他,就一直追着他的脚步,冲他笑,一声声的喊他叔叔。
他当然不知道,对于贫穷到极致的村子,三餐不继,还有马匪时不时的骚扰。没有什么比强大到能护住他们,给他们提供食物更好的人了。
即便他从不跟他们多说一句废话,可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经折服了所有人。
人性本慕强。
就像孩童天生喜爱尊崇自己强大的父亲一样。即便父亲什么也不做,只要足够强大,也能招来孩子天然的喜欢。
靳无宴追求强大,亦是强悍本身。他能护住身边的一切人,胸怀大局的人,并不会可以揣摩身边其他人的想法。
他不耐烦孩子们围着他吵闹,心底隐秘的地方,又暗暗高兴,这些孩子都抛下了李若愚奔向了他。呵!
他从不是幼稚的人,这次却幼稚的感到得意。
他从外面带回来许多吃食,很自然的吩咐下属给孩子们分了一些去。
他做这些事很自然,作为君主善待子民是刻在骨血里的理所当然。像春播秋收一样自然。即便他们是赵国人也一样。君王争霸天下,累累血债。百姓何辜?
可是落在了李若愚眼里,他心中冷笑,嘴角挂着不屑,自言自语般:“难怪燕王能争天下,这收买人心可真是我辈之楷模啊!哎哟……你这么还打?”
*
梁飞若追着李若愚打,打的他哇哇大叫。
她的真的在打,没动武功,女人的打法,掐揪抠撕,下手不留情。仿佛心中有无尽的委屈,非要发泄个够。
李若愚吱哇乱叫。叫得靳无宴眸色晦暗,脸色阴沉。
“死女人,休打我师兄!”从天而降一少女,手中弯刀,暗器齐飞。
靳无宴一直在生闷气,没注意有人埋伏在此。纵身而去,几道虚影闪现,已到了近前。托住梁飞若的腰。抬手接住少女凌厉的弯刀。
梁飞若避开暗器,以她的身手也能躲过弯刀。偏被人拖住了后腰,靠在那人坚实的胸口,挡住了后路,那人徒手接刀,也不知练的是什么奇门功法,硬生生将一柄钢刀震碎了。不得不说,直观的感受真的很震撼。梁飞若承认,这要不是她哥,换做别的女人,恐怕都得爱上。
强大的力量最易让人心动。
少女被反震,麻了胳膊,“咦”一声,抽出腰间软笛,闪身若舞蹈,编发旋转飞扬,诡异的曲调同时响起。
“……”李若愚脸色一变,双手捂肚,蹲在地上,“师妹,错了。”
少女俏皮的吐了下舌,快速道:“对不住师兄。”随即又换了首曲子,密密麻麻的虫子忽然自她腰间的巨型葫芦飞射而出,直袭靳无宴面门。
蛊虫!
靳无宴眼如利刀,本能反应将梁飞若远远推了出去。
做好了正面迎击的准备,那蛊虫到了近前,忽地振翅不动了。
少女挑了下眉头,露出不解,笛声急促了起来。
靳无宴也察觉出了异样,不退反进。
那蛊虫却如临大敌般,某个瞬间,集体溃散,四散奔逃,互相撞到一处,死伤一地。
少女大惊,失声尖叫:“我的噬魂虫!”
下一刻,数把利剑纵横在她脖颈上,将她围了个完全。
李若愚急切讨饶:“大舅哥饶命啊!她是我女人,都是自家人!
少女目光定定的落在靳无宴脸上,大惑不解,瘫软在地。
第47章 有种郁闷难以言说
靳无宴从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即便李若愚一再求饶,少女也认了怂,还是五花大绑将她捆了个结实。
他先去查看梁飞若的伤势, 刚才怕她被蛊虫袭击,推出去很远,眼角余光扫到她撞上了乡民的柴火。
以梁飞若的身手自是能避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梁飞若不仅没避开,还被柴火堆给埋了。扒出来一看, 陷在雪坑里,白着脸,闭着眼, 昏了过去。
靳无宴立刻着了慌,打横抱起。急速往屋内奔去。
她的一只手自身下垂着, 袖口的流光溢彩某个瞬间晃到了人眼。
会使蛊虫的少女眼尖的瞅到了, 不由自主“哦”了声, 音调古怪, 醋意弥漫的, 忽然去撞李若愚。
李若愚被撞倒在地。
警戒他们的侍卫一直刀尖相向,还以为他们要耍花招,锋利的剑没刻意避让, 随着二人动作,划破了二人的衣料, 皮肤。
二人同时吱哇乱叫, 女孩子叫的尤其尖厉:“当心我的脸!划花了你们赔啊!”
李若愚:“你可闭嘴吧!”
少女:“师兄!”
李若愚:“别叫我, 我不认识你。”
少女:“我可都是为了救你!”
李若愚:“你没救我之前,我还是好好的。”
少女:“行啊你, 找到真爱了是吧?师妹就是稻草了对吧?我看那位小娘子身份不低,人家里不同意吧?你个死德性,要不是沾了你祖上的光,会有小娘子瞧上你?我呸呸呸!”
二人正斗着嘴,远远一辆马车靠近。
驾车的是位青年。
少女探头看去,啧了声,“长的不赖哦!”
青年很快跳下马车,打开车门,半扶半抱将车内一位小妇人抱出,动作轻柔,极尽呵护。女子花骨朵般娇美,任谁看去都不由联想起“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
“是个有妇之夫,别妄想了。”李若愚道。
少女呸一声:“也是个有夫之妇,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死德性!”
守着他们的侍卫用刀背敲二人的脑袋,对俩人没底线的对话表达强烈的不满。俩人不住求饶,又吵又闹。
马车边,有侍卫迎了上去,躬身行礼,“指挥佥事,夫人。”
京鹏额首,又看向那边吵闹不止的年轻男女,疑惑:“怎么回事?”
侍卫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表情古怪,“是……两个不知所谓的人。”
海桃一翘脚,从京鹏身上下来,语速很快:“你们竟然都在这里,叫我们好找。我家三娘子呢?她可还好?她在哪?快带我去见她。”
她急匆匆要走,京鹏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左右护着她,嘴里喋喋不休:“你当心点,当心着点,路滑,我抱你。”
李若愚歪着头看,嘴一撇,露出痛惜的神色:“唉,有孕了。”
少女凑过来:“这你都能看出来?嗬,果然是渣滓!”
李若愚:“怎么说话呢?师父她老人家教的都忘粪坑里了?看孕相辨男女,这不是基本功吗?”
*
大帐内,梁飞若短暂的清醒了会,眼神透着茫然,一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但一眼瞅见了靳无宴又让她倍感踏实。
靳无宴就坐在床前,眼睛紧盯着她,浓重的担心都快凝成实质。又不敢触碰她,生怕她忽然醒来,惹她不快。
“这样憔悴,你没听我的话,没好好休息,也没好好吃饭,”她的手搭上他的手背,温热而柔软,关切而担忧。
靳无宴凝固的眸子不受控制的猛颤,胳膊都开始抖了,又不敢轻举妄动,不确定的低喊了声:“若若?”
“你怎么了?”她撑起身子,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靳无宴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抱起,紧紧勒进怀里。他激动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力道,仿佛要将人嵌进血肉。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松开了些。
梁飞若终于能够呼吸了。
确实是她,也只有她才会一再包容他,体谅他,义无反顾的爱着他。
事事入心,句句有回应。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梁飞若一直都知道,他是坚强的无坚不摧的,也是柔软的不堪一击的。
她的手搭上他的背,轻拍着,一遍遍的抚摸他,“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从他松开的怀抱里抬起头,啄了啄他的鼻尖和眼睛,又顺着眼角吻上耳垂。
无需太多言语,颤抖不安的心就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靳无宴回吻她,热烈的情绪在缠.绵中逐渐升温,他急切的需要发生点什么来填补这段日子强烈的不安生出的无助感。他永远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只有若若懂他,只有她。
梁飞若心底深处觉得,她是要说些什么的,她感觉自己有什么话要对靳无宴说,很重要,很重要!
她几次推开了靳无宴的脸,又被他重新吻住。
她内心是欢喜的,无比雀跃,不由自主的回应,燃烧的欲望。
可是,她好像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对靳无宴讲。是什么呢?他这样她真的没办法思考,她想不起来……
靳无宴很顺利的将她压在了床上,拨开她的领口,解开腰带。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激烈热情,梁飞若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面对心爱之人的索取,又怎么可能保持冷静克制呢?因为他想,她也想啊。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她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热热的,混混沌沌。
*
海桃老远就看到那个隐在村后的圆形大帐,急步往前。守在帐前的侍卫对视一眼,一起往前走来。海桃还当二人迎她,到了跟前,二人同时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怎么?我来找我家三娘子,呃……王后,她在里头吗?”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叫“王后”,毕竟要是按祖制,大礼并未行完。
侍卫点了下头,表情古怪。
“那你们挡着我干什么?我要进去。”
景鹏正要上前帮妻子说话,里头忽地传来响动。
景鹏机敏,立刻问:“王上也在。”
侍卫挑了下眉,神色暧昧,谁人都看明白了。
海桃抚了下头发,表情微妙。
景鹏大喜过望,亢奋起来,伸手去揽海桃:“走,桃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只要俩位主子花好月圆,他和海桃就能天长地久。
结果他这股高兴劲才刚起来,屋内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顿了下,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听着像是耳光。
几人面面相觑。
紧接着,又传来物件被砸碎踢翻的响动。
海桃心头一紧,转身就往里冲,被景鹏自身后一把抱住。
他从未见过梁飞若同王吵过架,可是寻常夫妻闹翻拿棍拿刀还误伤旁人的,他倒见识过。有些悍婆娘实在吓人,将自家汉子收拾的跟孙子似的。为此,他还曾感慨过,“我家海桃幸好不是这样。”靳无宴听见了,没忍住补了一句,“那你要感谢梁三,主随仆。梁三教的好。”
景鹏心说:“才不是咧,我家海桃是天生的温柔似水。梁三娘子可不是对谁人都好,她的独一份温柔都给了你。”
忽地,一物自大帐内砸了出来,幸好景鹏护在海桃身前,后背挡住了。这一下力道不清,估计是青了。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梁飞若一脚踏出来,看清帐外的人,愣了下,又紧急退了回去。她手里还攥着敞开的领口,鬓发散乱。
片刻前,梁飞若忽然惊醒过来。
她不知道现在是何时何地,而眼前掐着她的腰俯在她身上的人又是谁,她惊慌失措,心底深处陡然窜起的浓烈的厌恶感几乎让她窒息,她感到恶心。
不假思索的,她激烈的挣扎起来。
靳无宴还没反应过来,他体型高大,又力量惊人,想压制住她轻而易举,她的挣扎于他来说不过是情趣。压制着她,身与心的交融让他正上头。
梁飞若像一条濒死的鱼,扑腾着,像是猛然会发声,尖锐的叫声骤然响起。
靳无宴愣住了,停下动作,俯身看她。
她抬手就打去。
本能反应,他一把握住。
梁飞若怒瞪着他,怒火熊熊。
靳无宴从她的眼中看明白了什么,心底猛地一沉,松开手。梁飞若一得解放,扬起就打,半点没留手。
耳光很重,可是他半点没偏过头,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眼睛又黑又沉。
梁飞若四肢齐用,从他身下爬出,尴尬,羞耻,难堪,难以形容的恨不能一头撞死的心情。
她被一个她不认识的,厌恶的人莫名其妙的给睡了,什么情况?!
心里的慌张简直没法形容。行动间,乱了章法,打翻踹倒不少东西。劈里啪啦,同她的心一样乱。
靳无宴全程没说话,坐在床上也没动,默默的看梁飞若穿衣,还贴心的给她递上了压在身下的肚兜,腰带。
梁飞若根本不能看他,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想劝眼前的男人先将衣服给穿上,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的情况,她弄不懂。
除了慌,还是慌。
靳无宴现在的情绪复杂到难以形容,他十分担心飞若的精神状况,这是毋庸置疑的。若不是怕刺激到她,他根本不会停下。试想一下,二人刚结合,忽然被打断,谁受得了?没将梁绯若揪回来继续,是因为他真的很爱她。
爱她,也不妨碍他火气上涌。不针对任何人,单纯的,身体上的火气无处发泄,郁闷,焦躁,无端的愤怒,还有几分委屈。
终于,他起身,将裤子穿上。
梁飞若人都走出去了,又退回来。
靳无宴看向她,“若若?”
梁飞若没回头,一只手背向身后,冲他摇了摇手。
她虽自认性格狂放不羁,可这种事还是对她冲击太大,她需要缓缓。
袖口内露出一截流光璀璨的珠链。
第48章 情蛊
梁飞若表面还算平静, 内里早已山呼海啸。强撑着没爆发是因为多年来习惯养成。她需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是谁?她怎么在这?这里是哪?外面那些人又是谁?
随即,她又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问题:我是谁?
她举起手, 狠拍了几下脑袋。
“若若,”靳无宴叫住她,“可是头疼?我给你叫大夫。”
梁飞若恍惚间想起, 我叫若若,若什么?什么若?
后脑勺陡然袭来一阵锐痛,痛得她站立不稳, 靳无宴瞬移至她身侧,一手揽住她的腰,让她有所依靠。
梁飞若些微回过神, 立刻出手,不容他近身。靳无宴捏住她的手腕, 又是往身前一带, 扣住腰身, 嗓音暗哑, 还有些涩:“看着我。我是你夫君。”
梁飞若一怔。这般的近, 近……
面上潮红未退,心跳加速,气血上涌。
除了难以启齿的羞耻, 还有脑中一片空白的惊慌。
“可是哪里不舒服?”他一只手扣住她,一只手顺着她的头顶, 一路往下轻按。
梁飞若身体僵硬, 看向他的眼神, 太过警惕戒备,靳无宴不喜, 轻而柔的扯了下她的眼皮。
脑子尖锐的痛了下,突如其来的,强烈的,不可抑的厌恶感,梁飞若几欲作呕。
她轻盈而灵活,自他身侧游开,像条滑腻的泥鳅,靳无宴捉她不住。也不是真的拿不住她,反制了手臂也要跑,他还擒住不放,是要折了她的胳膊?多大仇!
她倒是对自己能狠得下心,他敢?!
梁飞若撞到大帐上,紧盯着他,掀开一条缝,一闪身跑了出去。
靳无宴走出一步,又站住,定在原地。牙关紧咬,咬肌毕现,筋骨肌肉暴起,又沉沉的压下这口气。
海桃听到动静,几次想进去都被景鹏拦住,一气之下将他给咬了。梁飞若出来,从她身侧跑过。海桃张了嘴,还没发出声,人已经一闪而过。
四周的人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残影,呼啸闪过,人都跑出去很远了,又在经过李若愚跟前时,脑子仿佛被重锤捶了下,停住。
“李若愚?”她按着自己的额头,努力甩了甩,像是沉在梦中的呓语,有些不寻常的眩晕,“太好了。”总算有个认识的熟人了。
李若愚如见救星,毫不客气,“你快叫他们放了我,天寒地冻,我想吃烤红薯!”
梁飞若搞不清状况,见李若愚被挟制,自动将这些侍卫当成敌人,目光一厉。
侍卫都被她吓住,眼看着她急速过来,似要夺刀,齐刷刷缴械,向四周散去。
梁飞若猛得刹住脚,看着手里的刀,反应不过来。
靳无宴从大帐内出来,散发,赤着上身,身上纵横的都是刀剑伤,左胸正中心口的位置一道贯穿伤也就不那么明显了。伤疤一多,整个人就显出煞气。无端叫人畏惧。宽封腰,系一件黑色中衣垂在身下略做遮挡,长裤,赤脚。身上气息冷冽,眼露寒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一双女子的鞋袜。
景鹏第一反应捂住海桃的眼。
海桃没所谓,揪他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小声嘀咕:“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景鹏大惊,“你何时见过?”
海桃翻了个白眼,没吱声,梁飞若偷看靳无宴洗澡,她给把的风,这事能说吗?
所谓好姐妹,就是要一起吃饭,一起上茅房,一起偷看男人,一起对喜欢的男人评头论足。她和景鹏成婚早,实战经验丰富,男女之事传道授业,梁飞若是她的大徒弟。
梁飞若解了李若愚身上的绳索,眼里心里都有他,慌乱不安的心,仿佛一下子有了着落,很奇妙。
她不记得很多事,可是她却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是她喜欢的人。这就够了。其他的,等离开这里再说。
“哇!这一身腱子肉!这浑身上下散发的王霸之气!”小丽花的眼睛都快化成了心心,馋得不行。
她宣布,这男人她一见钟情了,想要。
李若愚一眼瞟过去,瞬间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心里呵一声,男人。眼睛又不由自主往梁飞若身上一瞄。
梁飞若心虚脾气大,当即翻脸:“你看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手里还攥着半解的绳子,猛得一拉,勒住李若愚的脖子。
李若愚心里卧槽一声,眼珠子猛凸:“什么也没想!”
梁飞若的脸几乎怼上他:“你撒谎!”
李若愚被封了内力,除了求饶别无他法:“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梁飞若目光一寒:“你可以去死了!”
靳无宴已到了近前,也不说话。
李若愚脸被勒的紫红,心里暗骂,这女人比我师妹还疯!双手抓着绳索,求救:“大舅哥,救命啊!姑奶奶,你放过我吧!”
周围的侍卫自靳无宴出来自觉低头不言。王仪容不整,若是还敢直视,是为大不敬!
李若愚还在鬼叫。梁飞若松了手,不是别的,是呆不下去了,想溜。
靳无宴忽然一脚踹上李若愚,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他飞出去老远。
李若愚落地滚了几滚,直接被雪埋了。
梁飞若立时就要追上去。人还没走开,被靳无宴拽住左手,拉回怀里,强硬的捉住她的一只脚,套上鞋袜。
小丽花眼冒小心心,“哇哦,好有男子气概!”
梁飞若可不这么觉得,感情这种事,双方你情我愿叫情投意合,若有一方不愿便是骚扰。梁飞若自觉有心上人,这男人突然这样,在她眼里,就是强匪恶霸,坏她姻缘!
还有刚才那什么情况?强抢民女,强上她?
轰得一下子,又是面上潮红,热度怎么都下不去。
梁飞若腰身往后一仰,抓住地上一柄钢刀,刀背贴着手臂,顺着靳无宴的脖子就要割去。
气势惊人,脸上仍是潮热,眼是冷的。
靳无宴正要帮她穿另一只鞋,刚套了袜子。心里犹豫了那么一下下,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徒手接住钢刀。
十几年来,刀山血海,对死亡的敏锐早就根植在身体的每一瞬本能反应。
靳无宴猛然看向她,目光严厉,气势骇人。
她这一刀是真的想杀他。
小丽花看肌肉男正看的一身劲,见他气势陡转,亦是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呢喃道:“好凶哦。”
极大的压力之下,梁飞若后背也出了冷汗。
二人挨的近,她之前心慌意乱,也是逃避心理作祟,没注意他的长相。此刻挨得近了,才看清他有一双狭长的眸子,眼睛略微凹陷,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鼻子高挺,骨相优越,唇形饱满,色泽诱人,一看就很好亲的感觉。
身高,腰窄,体健,标准意义上的美男子。
是她喜欢的类型。
可是她对他的厌恶感确实那样的强烈,真实。
记忆会失去,但人的感情肯定不会变。梁飞若一直相信直觉,讨厌必然有讨厌的理由。
她狠起心肠来,从不手软。
鲜血落在她的裙摆上,滴答滴答,晕染开来。
海桃吃惊过度:“三娘子,你干什么啊!啊啊啊……”
景鹏也呆了,忘记了反应。
靳无宴明明可以挟制住她,她就在他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无论是将她压在地上,还是反剪双手,都是轻而易举。可他的犟脾气忽然就上来了,偏就一只手握着刀刃,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仿佛要亲眼看到她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斩断他半截手掌。
李若愚被人从雪堆里挖出来,悠闲自得的嘴贱:“噢,欲求不满的男人真可怕。”
海桃扑过去:“三娘子,你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啊?他是王上啊,你心爱的刃,你的夫君啊,你不能这样啊,你会后悔的,你后悔的……”她上手就要去抢刀柄。
海桃是喊出来的,李若愚虽被踹得远,也听得分明。他之前就有怀疑了,听了这些也不算多意外。只嘴角勾了勾,露出几分冷笑。
景鹏也上前帮忙夺刀。
梁飞若也不是真要斩靳无宴的手,她方才出手只为脱困,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徒手接刀。
钢刀被景鹏抽出,反手一扔,扎进雪里。
靳无宴并不放开她。
梁飞若心里乱的很,她的脑子像是蒙上一层厚重的白雾,包裹着许多人许多事,她谁人也看不清,除了李若愚。其实就连李若愚她也是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不知他的身份年龄,不知过往,就连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处都是一片空白。可情感上仿佛又有一根柔韧的线将她牵引着,迫使她喜欢他。
李若愚是真的嘴贱,摇了摇手,大声喊:“喂!大舅哥,你俩不是亲兄妹吗?这算怎么回事啊?
梁飞若反应过来,再看向靳无宴整个人都有种崩快的感觉。
靳无宴心中积攒的怨气正无处发泄,恶狠狠道:“砍了!”
李若愚身边一直站着侍卫。
侍卫们闻言,立刻举刀。
跟随王久了,都知道王是警告吓唬。高高举起,再贴着皮肤斩下去,不划伤皮肤,也要吓得他尿裤子。
小丽花大惊失色,当了真,急吼吼喊:“你不能杀他!我师兄死了,你女人也得死!”
李若愚还在装腔作势的哭爹喊娘,师妹的话一出口,急了,“闭嘴!”
小丽花生怕师兄有个不测,闭着眼睛直着嗓门喊:“他俩中了情蛊,生死同命!”
第49章 旧事
小丽花根本不用严刑逼供, 劈里啪啦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梁飞若没什么表情的看腕上的珠链,严丝合缝的贴在皮肤上。她先前觉得太显眼,想取下来根本找不到卡口, 她时常不解,当初是怎么戴上的。
情蛊……吗?
靳无宴将梁飞若从怀里放下来,看向李若愚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李若愚顿感大事不妙, 手脚并用,跟条狗似的,刨着雪就跑, 四肢乱划,几乎刨出残影。
靳无宴疾驰而至,积雪乱飞, 一拳捣他肚子上,人飞出去老远还没落地又被他一膝盖顶到肚子。人就上天了。
李若愚昨夜的晚饭都吐出来了, 口内流涎, 感觉再来一下就得死。讨饶解释的话, 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小丽花不料是这结果, 不断的重复:“你不能打他啊!你打死他, 她也死!喂!喂!喂!你还不快阻止他!”
后一句话是冲着梁飞若说的。
目光不经意扫到李若愚,忽而心脏不正常的跳了下,有股冲动, 梁飞若默默按住心口,转过脸, 低语:“果然有问题。”
“喂, 我师兄都快被打死了!喂!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小丽花见劝不动梁飞若, 又不得不转过头冲靳无宴喊话,“算你狠!你打死他算了!反正同心蛊生死同命!!”
海桃蹲过去, 捧着梁飞若的手,满心满眼的担忧。
梁飞若抬眼看她,看得海桃都有些不自在了,忽然道:“你是谁?我们什么关系?”
海桃捧着她的手,用牙齿去咬珠链,眼泪“吧嗒”砸在她手上。
梁飞若曲了下手指。
海桃哭哭啼啼:“到底是怎么了嘛?你怎么连我也忘了。”她还在掉着眼泪,自言自语。
景鹏站在边上,欲言又止,孕妇不宜落泪伤心,可是劝慰的话他说不出口。目光看向远处,靳无宴正暴打李若愚,那小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像条死鱼。景鹏心说:“可恶的小子,死了活该!”眼角余光扫到梁飞若,见她忽地偏过头,一只手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景鹏还没反应过来,梁飞若身子一歪,已经倒了下去。人都快昏迷了,还勉强着自己没扑在海桃身上,生怕压到她。
其后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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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飞若再次醒来的时候,小丽花正吹着陨,古怪的曲调,却让她被啃噬疼痛的心得到缓解。
她一睁眼,小丽花立刻激动的呼喊:“快看!她醒了!没事了,你把剑拿开。”
再细看去,小姑娘是跪在地上吹的,脖子上还架着景鹏的剑。景鹏得到王的首肯,放下剑。小丽花自觉生命有了保障,立刻活泼起来,“你可真能忍,雄蛊要是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雌蛊便会撕扯宿主让她出手帮忙。你生生呕出了血也不出声,一定疼死了吧?”
她语调活泼快乐,又充满好奇。没心没肺的。
靳无宴脸黑的像涂上一层墨,此刻他已穿好了衣裳,头发未梳,虽站在角落,存在感却很强。
他不敢靠近,因为小丽花说了,中了情蛊的人,不喜异性触碰。
海桃代替了靳无宴的位置,坐在床边,一会摸摸她的脸,一会贴贴她的手,满眼关切。
梁飞若不记得她,但这份真切的情谊她能感受到,因此也并没表现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梁飞若靠在床上,审视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目光触到靳无宴时,本能的回避。
是畏惧。她怕他?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情蛊吗?
梁飞若压下心底的疑惑,目光只专注在小丽花脸上。
小丽花又将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坊间一直流传楚皇先祖伉俪情深,夫妻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不疑不妒,这才携手打下了这一片江山。少年时的感情冲动真挚纯粹,爱一人可生可死。人到中年,老年,还对爱侣始终如一,那就十分难能可贵了。因此二人的定情信物一代代传下来,也被视作帝后缔结良缘的象征。
坊间传的很神奇,据说得此信物者即便是互相憎恶的也能彼此热爱。有情人可葆爱情不朽,一生一世。美丽的爱情一直是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话本,更何况还有一代帝王开疆扩土的伟业。男人女人都爱听。
梁飞若深爱靳无宴,求而不得,听了这些传言,自然也想得到那对传说中的真爱信物。
不过小丽花话锋一转,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生死不负,坚贞如一的感情啊!不过都是人们的妄想罢了。朝三暮四,喜新厌旧才是人类的本性。”
“胡言乱语!”靳无宴气急,没忍住。
小丽花不服气:“你现在才多大,等过个几十年再说吧?我师父说了男人就没有能管住下半身的,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要么是无能要么就是不行。”眼珠子一瞟,意思很明显,无能或者不行,你选一个。
靳无宴气得往前一步就要将她扔出去,他本就气势骇人,瞪人的时候,直叫人头皮发麻,两股战战。
小丽花一头撞进梁飞若怀里:“姐姐救我!”
梁飞若被她撞的眉头一蹙。
靳无宴咬牙:“滚下来!”抓住她的后领衣服就要扯走。
小丽死死抱住梁飞若的腰。
梁飞若叹口气,手指搭在靳无宴的手背上,轻拍了下。
靳无宴松手。
他一直盯着梁飞若看,后者却不看他,目光回避。
靳无宴拧死了眉头,心里却没面上表现的那般骇人。知道梁飞若忽然冷淡他的原因就好。他的怒气都在脸上,人却放松了下来。人最恐惧的无非是不可知,知道了原因剩下的就是解决它。
海桃将小丽花拽下来,不爽她:“你给我下来!”
梁飞若:“刚才说到哪了?你继续。”
小丽花闪着星星眼:“说到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后宫佳丽三千,尤其是在女人怀身子的时候,怎么忍得住!”
景鹏:“?”他招谁惹谁了?这是在点他吗?啊?在点他吗?
眼珠子一骨碌,接收到靳无宴的暗示,捉起小丽花的一条胳膊就往外拖。
小丽花抓住梁飞若的被子:“姐姐,救我!”
海桃上手就打景鹏:“你做贼心虚了?”
景鹏:“我没有!”
海桃:“你还狡辩!”
景鹏:“我没有!”
海桃:“你还会顶嘴了?”
小丽花的哭叫声,抓着被子不撒手,靳无宴看见了,又走过来往回抢被子,景鹏和海桃的吵架声,一时乱成一团。
梁飞若深吸一口气,掀被下床,将靳无宴连同景鹏海桃小丽花都推出了大帐。
世界终于安静了。
四人并排站在帐外,同外头巡逻的侍卫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茫然。
“哗”一下,大帐掀开一角,靳无宴回头看去。
梁飞若抓住小丽花的肩膀将她扯回去,“你进来!”
沉重的猩红毛毡大帐再次合上。
海桃抿了抿唇,朝靳无宴屈膝行了礼,景鹏张嘴想说什么。海桃“哼”一声,白他一眼,转回身,掀开大帐一角,露出一个头,憨笑一声:“自己人。”
见梁飞若没露出厌恶的表情,甜笑着又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慢慢靠近,坐在床尾不吭声。
“其实哪有什么真爱信物呀,楚国开国皇帝姜家先祖是个穷的连老鼠都不愿当他邻居的穷小子,却又是个有心机有野心的男人。也是他有大机缘,救下了荒部的族长。西南荒部,神秘的古老部落,擅使蛊虫会控尸之术。族长为了答谢他,留他在部落住了一阵子,传授他医术,送了他许多奇珍异宝。荒部的医术很有名的,那时候很多人都会慕名前来求医,以宝物相赠当作酬金。谁知那小子并不满足于此,临走的时候还偷了荒部的蛊虫。因为不是什么要命的蛊虫,族长发现后,也就没太计较。只当他少年人,热衷情爱,随他去了。
谁又知道,他心中早有算计。竟将那蛊虫用在了一豪族贵女身上……”
“姜玉荣出身不显,后娶河西王独女,自此后得河西王鼎力相助,才有了争霸天下的资本。野史有云,楚国天下,河西秦氏功占七分。”梁飞若截断她的话,“你的意思是,河西女非姜玉荣不嫁,并非因为她痴爱姜玉荣。”
“当然不是!姜玉荣目不识丁,长的又丑,又没有叫人另眼相看的惊世之才,他凭什么得到河西第一贵女的青睐!秦氏女,素有美名,聪慧无双,爱慕者犹如过江之鲫,多少青年才俊没见过?眼光岂能如此之差!姜玉荣卑鄙小人,若不是使了腌臜手段,秦氏女怎会以死相逼,迫他爹娘同意?她堂堂贵女,骄傲尊贵,又岂会自毁名节,干出婚前珠胎暗结的丑事。再说了当年以河西王的势力,他自己称王都可以,又何必捧一个上门女婿。当然啦,他原本也是这个打算,就连姜玉荣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姓了秦。后来姜玉荣坑了老丈人一家,蹿了皇位。至于史书还不是胜利者的一家之言,随他怎么书写。”
第50章 一切又回到原点
小丽花真是一朵天真的美丽大喇叭花, 跟心眼子多的像蜂巢似的李若愚完全就是两个极端。问什么答什么,半点不藏私。小嘴吧唧吧唧,是人都能感觉到她很快活, 也不知她在高兴什么。
后面的事就很清楚了,既是帝后情深的信物,一代代传下来, 就有了特殊的意义,甚至成了历代正统帝后身份的象征。至于这珠串也无人再佩戴过,同传国玉玺一样被供了起来。
至于李若愚的身份。
“哦, 他爹是姜什么德的大哥,据说是个太子……”
梁飞若一愣。
站在大帐外,将一切听的清清楚楚的景鹏不由看向身侧的王。
靳无宴并无吃惊之色, 似是早有猜测,面上平淡。
姜寄德, 楚国末代皇帝, 暴君。他这皇位本就来路不正, 毒杀身为东宫太子的亲兄, 谋权篡位, 罪行累累。
楚国被灭,靳无宴为其亲自撰写《罪己书》昭告天下,死后更是鞭尸焚骨, 最后一把灰撒了,渣都不剩。
*
“当年我师兄是被一位老宫人拼死带出来的, 别的什么都没带, 就带了姜玉荣的臂钏, 也算是证明身份的信物吧。谁知你得了元皇后的珠链,还叫你戴上了。也算是你俩有缘吧。好姐姐, 你现在也算我半个嫂子了,求你将我师兄给放了吧?”小丽花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去摇梁飞若的手。
“你这小妖女,满嘴胡言乱语!我家主子是大燕的王后,同陛下真心相爱!”海桃嚯得起身,急吼吼的,义正词严,嗓门极大:“你休要蛊惑我家主子,小心撕烂你的嘴!”
靳无宴舒坦了,赞赏的看了景鹏一眼。
景鹏受宠若惊。
“所以,这串珠链是谁给我的?”梁飞若亮了亮腕上的流光溢彩。心里消化着大燕王后的巨大信息量,所以刚才那男人是大燕的王,他们是夫妻?
夫妻?嗷,梁飞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不可抑制的厌恶又是怎么回事?
怨偶?
帐内二人齐齐看她,这是个好问题,先前她昏迷的时候,小丽花道出内情,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没人理她。
帐内诡异的安静。
“是我,”帐外传来说话声,靳无宴犹豫着走了进来。
梁飞若:?
小丽花一副大冬天吃冰西瓜的表情,嘴快道:“见过外头打野食的男人,还从来没见过自个往头上戴绿的男人,新鲜啊!”
“不是的,三娘子,这珠串是您自个想要的,一直央着陛下给您寻来,陛下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海桃急切切为二人化解误会。
“那么现在怎么办?有解决的办法吗?”梁飞若跳过靳无宴,只关注解决方法。
“大概……也许……我师父有法子吧?原本就算你中了蛊也是没关系的,只要一辈子不和我师兄见面,雌蛊感应不到雄蛊的存在,也就安安分分的永不会发作。”
本是天涯海角的两个人,按理,一辈子都不该遇上,如今竟有了这样的缘分,也不知该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本该有此一劫。
“我已传令下去,遍寻蛊师,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靳无宴说:“之前是不知道你怎么回事,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也是一桩好事。若若,你无需担心,一切交给我。”
小丽花又犯了花痴:“快,快答应他。”
一片空白的记忆让梁飞若没有安全感,在别人的地盘上,她又伪装的很好,做出一脸放松的样子,“说了半天都饿了,咱们吃饭吧。”
*
她本意是想大家一起吃个饭,心情放松下来,她才好打探消息,她并不全然相信他们。或者将这些人分开了,故作不经意随口问几句,然后再整合信息,看他们有没有骗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打算。也许没失忆前,她就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吧。
记忆会丧失,一个人的行为习惯,思考方式却不会轻易改变。
只是她忘了的是,她现在是有夫君的女人,吃饭睡觉都有夫君陪伴。
大帐内又只剩下靳无宴和她。
饭菜上桌,没有伺候的宫婢,靳无宴亲自给她布菜。
菜色偏辣,尤其她碗里的梗丝,辣的叫人一整个都精神了。
梁飞若偷偷看靳无宴吃饭。
靳无宴是喜欢她看着自己的,仿佛一切都没变,她心里眼里永远只有自己。
“陛下,您为什么娶我?”
这问题好答也不好答,不过在靳无宴心里是理所当然的顺其自然,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我自幼相识,相伴十数载,没有谁比你更适合我。”
梁飞若挖了一口白米饭:“那就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靳无宴一噎。不是。
“陛下,你喜欢我吗?”她仰脸看他,眼睛明亮,目光灼灼。
靳无宴性格内敛,不擅表达感情,做的永远比说的多。梁飞若清亮的眼睛像是两簇火,灼在他脸上,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嘴唇阖动了下,耳朵脖子先红了。
若是以前的梁飞若早就放过他,不用他说什么,先热情洋溢的表明自己的感情。
梁飞若叹口气,扒了几口干饭。
“我这次已经出来了很长时间,大燕国事繁忙,祖父又年迈,朝中新贵蠢蠢欲动,我实在放心不下。你的事既已明了,就先跟我回去。”靳无宴自顾说着,见她情绪不高,又说了她兄嫂家侄儿侄女的琐事,包括她的出身什么的一概都说了个遍。
梁飞若从这些细碎的过往中拼凑出一个具象的燕国贵女的形象。
饭没吃完,门外传来说话声,很是焦急的样子。
靳无宴传人进来。
蒯宗平自外而入,人高马大,抱拳行礼。
梁飞若不待她说话,搁下碗筷:“陛下,我吃饱了,您忙。”她都要走开了,又想起什么,行了一礼。
靳无宴一时无言,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大帐,目光又落回碗里,白米饭都吃完了,梗丝一点没动,堆在碗底。
帐外传来一声过于亢奋的惊呼,“若若大宝贝!你可想死老子了!”
靳无宴倏忽转头,瞪向蒯宗平:“你怎么将她也带来了?”
蒯宗平面上闪过一丝别扭的不自在:“实在是,甩不掉。”又立刻正色道:“陛下,老君主缠绵病榻数日,米水不进,朝中国政大事无人主持,新城公主命我速速寻你回去!”
老祖父每次想他的时候都会忽然恶疾,次次用,次次灵。
“不必扯这样的谎,孤原本也是要回去的。”
蒯宗平从怀里取出一沓写满字的纸说:“陛下,这次是真的。”
一封新城公主的亲笔信,剩下的都是这段时日太医院的问诊用药记录。靳无宴还算通晓些医理,目光发沉。
新城公主倒是知道他爹不靠谱,有事无事诓骗孙子,生怕狼来了的事真的发生,信里指天指地的发誓。又问了梁飞若好,十分抱歉打扰到他们小夫妻游山玩水,坏了他们的兴致,最后还嬉皮笑脸的表示这些日子下来是不是已经有大侄孙了?又再三告诫他多关注妻子的身体,勤把脉,别只顾着自己快活。后面越说越没个正经,整整三页纸的亲笔信,只前面一段用词严肃正经叙述老君主的病,以及国政大事无人做主的急迫,接下来一段用来发誓,剩下的全都是同他研究怎么造人。又质疑他血气方刚,只凭本能,没有技术,房事上没经验,还暗示他自己有藏书,可以借他几本,学习经验。当然了,若是有需要,她也会不吝赐教。
蒯宗平久等不见陛下发话,略略抬头,只见靳无宴脖子上的青筋凸起,血管都暴起了。一时吓的不行,忙说:“陛下,老君主只是年岁大了,起不了身。太医说了好好将养也无大碍。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朝中大事无人理事,所以才急着寻您回去。”
大婚之日,王后被挟持。靳无宴封锁消息,当夜就追出了城,对外只说是临时起意,携王后一同出游。
新王强势,军旅出身,铁血果敢,素来一意孤行,不喜同人争辩浪费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了。
这些年来,追随他的人也都习惯了。
大家族守旧的老顽固们跑去找燕穆王告状,明里暗里都在怪新王不成体统。当他是王太孙的时候,由着他任性也就罢了,现在都是一国之主了,再这么兴之所至,临时起意,民心难安。
这大帽子扣的。
不过老顽固们说的也是实话,一国之君随意胡来,万一有个差池,再起动荡,谁人都不安生。
燕穆王好脾气,笑眯眯的安抚人心,说:“你家小孙儿多大了?”
老顽固不解,其中一人没好气道:“三个,最小的一个也有十九了。”若不是当年江定血仇,他家枝繁叶茂,孙儿共有七人之多呢。
燕穆王又问:“都成婚了吗?可有重孙了?”
老顽固不想搭理他,二人虽有君臣之分,私下里却是挚友,他家的情况,燕穆王比他还清楚,大小喜宴都吃了十几回了。
燕穆王总在小事上记性分外的好,掰着手指头道:“你家长孙十八成婚,一妻一妾,今年二十四,已有两男两女。次孙十七便有了相好的姑娘,先纳妾后娶妻,一妻三妾,比他兄长还小两岁,却有四子二女,老幺今年才成婚,听说媳妇也怀上了?提前恭喜您,又得小金曾孙啊!”
提起儿孙满堂的繁荣景象,老顽固笑得合不拢嘴。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过太多悲欢离合,该享得福享了,该受的罪也受了,人生没有太多期待,就没有比添丁进口看到家族兴旺更叫人开怀的事了。
他扶须大笑,又看向另一个,挤兑道:“许年才,听说你新娶的美妇也怀了身子?”
许年才是他们这些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刚刚五十出头,小的时候是追着他们后头跑的小屁孩,也是在江定大战中,父兄皆亡,仓皇继承了家业。
妻子故去十来年了,一直单身,去年年底才续弦了一位战死将军的遗孀。
大燕这些年来一直在打仗,男丁死伤太多,如今阴盛阳衰。许多女人在战争中失去丈夫成了寡妇,又有许多待嫁之女渐渐长成。
大燕人口凋敝,百废待新。如今的形势,也乐见男女成婚,多娶多生。
许年才早些年一直忙着内忧外患的朝政大事,不思再娶。楚灭,燕军大捷,所有人都欢欣雀跃。许年才也被挚友押着介绍姻缘,许年才自觉年岁大了再结亲简直老不羞,中途逃跑,误打误撞跌进了林娘子造酒的地窖。
许年才同林娘子早就相识,不过也就是两面之缘,并未说过话。经此一番遭遇,倒是有了往来。其后的姻缘,又有友人看破,从旁协助,一力撮合。二人便以自己也想不到的速度,急急成就了姻缘。
提及此事,杜老颇为自得,许贤弟的姻缘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聊起家中喜事,先前兴师问罪的怒火冲冲一扫而空,殿内一片欢声笑语气氛祥和。
燕穆王斜眼瞅着这几位老家伙,手里的拐杖忽然敲了敲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又朝他看去,笑容未收。
燕穆王唉声叹气道:“你看看你们,家家都有添丁进口的喜事,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回家了,左一个曾孙右一个曾孙女,屁股后面跟着一串小崽子,好不热闹。可怜我老人家,孤家寡人一个哦。”
杜老反驳道:“主君,王上已然大婚,春播秋收,翻过年,谷物成熟满地金黄,小储君不就呱呱落地了嘛。”
立刻有人附和,喜气洋洋。
国有储君,关乎社稷。这是每个心系朝廷,巴望着大燕长治久安国运昌隆的忠臣良将都真心期待和祝福的事。
“所以,我孙儿现在想安安静静愉快放松的让小储君早些出生,你们这些老家伙怎么就看不惯见不得呢?”
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早说啊!
几位肱骨大臣顿时面露愧色,一个个的恨不得回到半个时辰前,将该死的自己拽回去,好好反省。
这世上的事,就算再急,也不能耽误造人是不?
老臣们纷纷自我检讨。
燕穆王借机拱拱手:“那就有劳诸位义兄贤弟在接下来的日子多多辅佐,大家一起将事做好,让新帝少操心。”
“只要有用得着老朽地方,万死不辞。”
“对!多多努力,三年抱俩。”
“不够,一胎两宝。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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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跟我回去?为什么?”靳无宴的手还搭在梁飞若肩上,后者自行将斗篷的系带系好,打结。又走开几步,装作不经意间让靳无宴的手从肩头滑落。
二人并肩而行,沙沙的积雪声,磨着人心。
靳无宴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还有七天就是岁末除夕,紧接着就是元日,没她怎么行?祭祀、庆典、封赏命妇,各样活动都需要王后到场。国不能无君,后宫之主亦是举足轻重。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她。
可他真因为这些凡俗的原因想带她回去吗?
一想起前些日子的寝食难安,担惊受怕,他心里就有了决断,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行!”
梁飞若走开几步,回头看他,靳无宴想靠近一些,她伸出手,“就这样,不能再近了。”好奇怪的感觉,这厌恶排斥感来的莫名其妙。
要说是情蛊的作用,她今天下午去见了李若愚,确实内心悸动,会让她错以为是生出了爱情,可知晓了其中缘故,不再会错意,理智上就不会有困扰。
情蛊,确真让她对李若愚另眼相看。可她同其他男子靠近说话,也没有生出反感情绪,她甚至还偷偷摸了一把景鹏的脸。把景鹏都吓成了尖叫鸡。
梁飞若肯定了,她这排斥感只针对靳无宴,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但她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生怕这位误会什么,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他新妇,若是惹他不快,再一怒之下将李若愚打个半残,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这一天都表现的很好,一副不受情蛊影响的样子。她也很确定一点,她不能和靳无宴长久的呆在一起,否则她会死,解释不来,只能说是直觉。
这话不能说,否则她敢肯定李若愚会受牵连。虽然她心里清楚大概率这件事和李若愚没关系。
到底是为什么呢?
靳无宴大概是受不了她沉默不语的态度,忽然伸手捞了把。
梁飞若的反应远比她设想的要激烈,摔坐在雪地里。她一直在忍耐,不让自己表现的太明显。
靳无宴愣住了。
梁飞若藏在斗篷下的手握成了拳,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陛下,我不吃梗丝的。又涩又辣,我不喜欢。”
“今天,你给我夹了好多。”
“我想,一个人或许会失去记忆,但是胃口喜好应不会突然之间发生太大变化。”
“我们之间的事我今天也问了海桃,柳条儿,景鹏还有别的一些人,大概情况我已了解了。我想,我或许曾经真的喜欢过你。也拼尽全力的追求过你。可是人在无望的追逐中总会疲乏,会厌倦,也许失去记忆便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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