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白烨道别之后, 焰白很快就离开了咖啡厅。
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那阵冰冷的目光，不过他也差不多可以确定，白染变态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 大概是从很久之前就镌刻在骨子里了吧？
焰白再次回到了酒厂的附近。好在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 那些人都没有再次出现过, 整条街都安静的不行, 好像黑夜的到来吞噬了所有人。
小莓家的门依旧紧紧关闭着, 但是窗户却透露着暖色的光,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人们交谈的声音。
在这份回忆里, 小莓的家人还活着。
然而焰白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中和自己对话，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是蛮奇妙的……只是这也引发了他的一些思考。
过去的白烨知道的秘密比他想象中的要多的多，然而正如同他所说，知道的多了, 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好事。
白染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他, 也正因为如此，白烨才会对四周的人如此的抗拒和傲慢么？
以及……这里是莎乐美的记忆，既然他会和白烨交流，也说明莎乐美和白烨早早就进行了交流。
是通过了血域的空间魔法来到了失乐园, 最后再和白烨会和的吗？
虽然无法确认，但是这种可能性也未必没有。
“大哥哥。”
就在焰白思考的当下, 一阵稚嫩的女孩的声音忽然在他的头顶上响起。
焰白微微一愣，他抬起头, 很快看向了头顶的位置。
只见二楼的房间的窗户附近，穿着睡衣的小莓正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她拖着自己的脸, 歪着头，似乎一脸不解的样子。
“大哥哥, 已经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呢？夜晚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哦。”
听上去是善意的提醒，可焰白却总觉得怎么都很不对劲。
“我不知道去哪里。”焰白回答道。
“哎？你是被家人抛弃了吗？”
“也可以这样说吧。”
按照【焰白】的设定，他会被家人抛弃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于是小莓肉眼可见地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
“这样啊……那你好惨的。要不要来我家里住？大晚上在外面会很危险哦。”
她再次提到了【危险】。
即便小莓不说，焰白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看向了那些层层叠叠的屋子，很快发现，那些屋子漆黑一片，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而在道路的尽头，一片茂密的树林也呈现于他的面前。
那些树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吱呀——”
不等焰白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来迎接他的是小莓的【妈妈】。那位慈祥的女人对他礼貌地微笑着，正在示意他进来。
“小莓刚刚已经和我说了，你是没有地方住吗？不介意的话，进来一起吃晚餐吧。”
“……谢谢。”
焰白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哪怕他们看起来很不对劲，但是也一定比外面要稍微好一点。
于是焰白走入了房屋，很快，女人就将门关了起来，并且细心地上了锁。
“等会洗个手，就来一起吃饭吧。”那位女人对他道，
“既然你是小莓的朋友，在这里过一夜也没什么关系的。”
“你们只接待小莓的朋友吗？”焰白问道。
“是啊。”女人笑道，
“我们只接待来宾，不会接待不速之客——那应该算是入侵者了吧？”
“被入侵者冒犯的话，我们肯定会想办法解决掉麻烦的。”
“……”
那么换句话说，如果小莓否认他是【朋友】，他就会被随时杀死吗？
这还真是危险啊。
焰白又瞄了一眼门口的位置。在门口的附近还有一扇玻璃窗，那扇窗户很大，却认真地上好了锁。窗帘也拉的相当紧密，只留了一丝狭小的缝隙。
就在那条缝隙里，他却看到了一只黑白分明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有人在窥探着他们。
“先生，您不来吃饭吗？”
女人的声音从厨房传达而来，焰白凝视了一会那双眼睛，最后回应了女人的话：
“马上来了。”
他转身离开。
看起来，小莓家也并非真正处于失乐园之中，这里更像是一处奇点，而那片树林就像是血域的那片树林，吞噬着每一个滞留在外的人。
在梦境里，夜晚的森林也是危险的吗？
焰白不再多想，他很快去洗了手，在女人的催促下来到了客厅。
和小莓的记忆里一样，桌面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饭菜，看上去非常丰盛。无论是肉菜还是素材，都做的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下了很大的功夫。
而小莓就坐在他的身边，她还是穿着那件印着小花的睡裙，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然而焰白的心情却不算好。
他完全没有一点胃口。
大家在吃饭的时候都很热闹，而焰白则默默地注视着一桌子的菜，同时也听着一家人谈话。
“最近酒厂的收入很稳定啊，真不错，这样看的话，年底说不定可以多招点员工了。”
“是啊，这样我们也能轻松点了，最近失乐园上层的情况又开始不稳定了，真希望别影响到我们这些普通人……”
“小莓很喜欢学校里的生活吗？和朋友相处的很融洽吧？”
“嗯！和大家相处的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欢爸爸给我买的白裙子呀~“
……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几乎完全忽略了焰白的存在。就好像方才他们看到他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除了多了个座位外，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人存在。
这样也好。
焰白压根不想动桌子上的饭菜，虽然它们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但是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却总让焰白觉得很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如果吃下了这些饭菜，恐怕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结束了晚餐之后，等所有人都起身，焰白才一并起身——这时候，小莓他们才注意注意到了焰白。
“晚餐应该还不错吧？希望你能喜欢。”
小莓的母亲用围裙擦拭着手，对焰白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焰白压根没有吃晚饭。
焰白则点点头，认真道：
“谢谢您的招待，请问我应该去哪里休息呢？”
“楼上有一间杂物室，我让孩子他爸收拾好了，你今天晚上就暂时在那里休息吧。”
“好的，谢谢。”
在回答了女主人的问题后，焰白很快看向了小莓，而小莓也微笑着拉着他的衣服，示意他跟着她上去。
“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小莓看起来很高兴，而焰白也很快跟着小莓上了楼。
小莓家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从走廊一路走上去之后，入目的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这走廊的陈设也让焰白感到无比的眼熟。
“到啦。你的房间就在这里。”
小莓领着他来到了一扇门前，她对着焰白微微一笑，随后打开了门，
“进去之后可不能随便出来哦，晚上是很危险的。大家都和你说过，让你晚上不要出门吧？”
“你是说，外面的那片森林吗？”
焰白这句话刚刚问出来，小莓的动作诡异地停了片刻，随后看向了焰白。
“你能看到那片森林吗？”
“这个很重要么？”
“当然不，以及——祝你好运。”
小莓看了他一会，却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走廊的黑暗像是吞噬人的怪物，很快，女孩的身形就消失不见，只剩下焰白一人留在走廊的尽头。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诡异黏腻的声音，那声音也在催促着他，如果不快点回到屋子里，一定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他反手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杂物间的房间并不大，除了那张床外，硕大的窗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他关上了身后的门时，自动上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焰白沉默地看了身后一眼，最后目光也随之眺望向窗外——
可下一秒，窗外的场景却让他愣住了。
窗外并非陌生的场景。那大片大片翠绿色的树林，正是他在血域所看见的。
他还记得宵鸢给他的地图。
如果按照这个位置去看，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血域的酒厂！！
果然，小莓家和血域是联系在一起的。那么如果他现在从窗户跳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焰白伸出手来，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窗户时，一阵交谈声忽然从耳畔响起：
“真的吗？焰白他真的来这里了啊？”
“我都说啦，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在不在这里，但是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啊。”
“好，我只是很担心他，毕竟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啊，是在这间房间吗？”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焰白停下了打碎玻璃的行为，他看向了门口，很确信刚才看到的就是宵鸢的声音。
可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是停在焰白的门口……而是，在他隔壁的门口。
“就是这里了。”
小莓雀跃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她的心情很好，
“我不知道房间里是不是你的朋友，你最好还是进去确认一下比较好哦。”
“好，谢谢你！”宵鸢的声音听上去很感激。
……小莓为什么要把宵鸢带去隔壁的房间？？她想干什么？？
焰白立刻冲向了门口，然而他的门和想象中一样，早就被反锁了，常人根本打不开。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焰白的整扇门瞬间被冰刺刺穿，这一阵动作极为剧烈，甚至让隔壁门的宵鸢都惊地跌坐在了地上。
“我草！！”
望着那铺天盖地的冰刺，以及从冰雾中走出的身影，宵鸢吓得声音都扭曲了。
可惊吓之后却是极大的惊喜。
“焰白！？你怎么在隔壁房间！？你，你不是……”
宵鸢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侧——小莓已经打开了她身后的门，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而在小莓的背后，那漆黑一片的门口，一股浓重的焦味正源源不断地攀爬而出。
一个浑身上下烧的焦黑的人，四肢着地，慢吞吞地爬了出来。
他的身形极大，甚至连走出门都有些费劲。那张焦黑的脸缓慢地看向了宵鸢，伴随着他微微张口，一股呛人的烟雾扑面而来。
宵鸢几乎条件反射地向前弹射蹦起，连滚带爬地避开了烟雾。
然而下一秒，他刚才所在的地方直接被火焰烧起，滚烫的火焰瞬间燃尽整扇门，火舌像是有自我生命一样，迅速向着宵鸢的方向爬了过来。
“嗡！！！”
就在宵鸢跑过来的那一瞬，焰白顿时发动了冰熟悉的异能，一扇巨大的冰墙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挡住了那烧焦的人的身形。
“焰白啊啊啊啊啊！”
宵鸢就差哭出来了，虽然他刚才的动作矫健无比，他此刻内心也绝对吓坏了。
“别嗷了，快跑！”
然而就在焰白揪着他准备向着走廊另外一边逃离的时候，在走廊的尽头，却逐渐出现了另外一个黑色的身影。
火光照耀着那人的影子，硕大的黑色四肢倒映在墙壁上，似乎是爬行着的，让人莫名内心生出恐惧。
“喂！楼下为什么会有火光？别告诉我下面也着火了啊！”宵鸢的声音都快变形了。
“你说的没错。”焰白立刻反应了过来，
“走！我们去房间！！”
另外一边的楼梯也有焦化人爬上来，也就是说火焰会从两边一起攀爬过来。
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焰白立刻将宵鸢扯入了唯一的房间里，在这样做之后，冰熟悉的异能瞬间发动，将那扇门瞬间冻住了。
但是这也坚持不了多久，焰白直接爬上了桌子，示意宵鸢一起过来。
“把窗户砸了。”焰白对宵鸢道，
“我们得逃出去。”
“焰白啊啊啊啊！”
然而宵鸢的脸都快吓变形了，
“窗，窗外！！有人啊啊啊啊啊！”
宵鸢亲眼看到了一只眼睛出现在了玻璃窗的另外一侧，像是发出了嗤笑般，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裂开了，然而焰白居然还在笑。
他怎么笑得出来的啊！！！！！
“我知道。”焰白笑了下，
“难道我们门外就没有人了吗？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身后？”
不需要转头去看，那股焦化的烟雾就已经开始融化门口的冰了。
再不动手的话，恐怕他们两人都会被烧死在房间里。
屋内也是死，屋外也是死，那么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选一条路作死了。
宵鸢一咬牙，干脆直接跳上桌去，一把拽住了焰白的手。
“走！！”
早晚都是死！他还不能搏一搏了吗！！
“很感谢你这么果断。”
也就在宵鸢蹦上来的那一刻，焰白瞬间发动了异能，顿时爆破了整扇窗户。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这一刻炸起，两人被这巨大的爆炸声猛地推向了更远的地方，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们直接猛地扎入了草丛之中。
来不及感受身上的疼痛感，浓郁的血腥味就于下个瞬间扑面而来。
宵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可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焰白一把拽着衣领，拽了起来。
“我们的境况不太妙。“
焰白微微喘息着，他皱着眉头，看向了四周，声音逐渐压低，
“我们现在好像回到了血域……但是，不是我们之前所见到的血域。”
“什么意思？？”
宵鸢费力地抬起头，进入他目光的是一片滚烫的火焰——那是已经被点燃的酒厂，他记忆中处于血域的酒厂。
可在那二楼的房间窗户附近，小莓却微笑着站在那里。她趴在窗台上，单手托着腮，眸子里跳跃着火焰。
而她的身后，焦黑的人正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凝视着他们，又像死去了一半，成为了火焰的一部分。
那沁人心脾的酒香，也在此刻变得愈加剧烈了起来。
黑暗之中，血肉蠕动的声音清晰无比。宵鸢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四周居然聚集了大量的[人]。
或者说，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即便穿着相同的衣服，有着相同的样貌，但是那些人早已失去了身为[人]的理智，向着他们扑来。
“跑！！”
宵鸢还在震惊和恍惚之中，他的手臂就被焰白拽住，径直向着森林深处奔跑而去。
可是……在恍惚之中，宵鸢却看清了某个人的身形。
穿着红裙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她微笑着看着他，目光闪烁着疯狂。
【逃吧。】
【就算逃离了血域，你也无法逃离你的命运，更无法逃离血域的命运……】
【所以，为什么不去依赖我呢？依赖我这个一直深爱着你们的人呢？】
【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你们都不爱我呢？】
【你们都应该爱我的。】
梦幻般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宛若鬼魅般，久久无法散去。
“她有病吧！！”
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宵鸢震惊了，
“是她捏造出来的幻境？？为什么？？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焰白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们在森林里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不见那些玩意才勉强停了下来——虽然只看到了一瞬，但是焰白也为他所看到的那一眼感到发自内心的恶心。
那些都是血域的人。
可他们看上去，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怪物】才更为合适。
他们的身体像是从内翻到了外，甚至能够看到他们身体深处的内脏……只一眼，就能让人把晚饭都吐出来。
焰白不敢再多看——并不是他不想战斗，而是对这些人，他并没有战斗的经验……以及，那个红裙的女人。
她的笑容实在是过于诡异，让焰白一秒也不想在那多待。
“是莎乐美。”
焰白看向了宵鸢，目光凝重，
“你看到了那些人吗？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从宵鸢的表情来看，他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惊讶，顶多是被恶心到了。
也就是说，他其实见到过类似的场景。
“对，我应该和你说过吧？血族长时间不饮用血的话，会化身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宵鸢皱紧了眉头，脸色阴郁，
“也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一旦变成那样，别说吸血了，他们甚至会直接吃人。而且无论是敏捷度还是战斗力都会大幅度提升。”
“我小时候亲眼目睹过其他血族变成了那样，那转化几乎是不可逆的。所以一旦出现了那种情况，长老会直接出手杀死对方。”
说着，宵鸢的手指逐渐攥紧，目光也变得痛恨了起来，
“是莎乐美毁掉了酒厂，所有人才会因为没有血液的摄入发生异变！！无论是小莓还是血域的大家，所有人都因为酒厂的覆灭而毁灭了啊……”
“于是她得到了酒厂的权限，并且以此来威胁血域的人们……她不是想要认可吗！？只是为了这种事情，她就要毁掉所有人的幸福吗！？”
宵鸢越说越激烈，甚至眼睛里都染上了一层血色，情感几乎要溢出。
可焰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冷静了下来。
“我不这么认为。”
焰白看着宵鸢，道，
“莎乐美确实想要得到认可，可如果我是她，我是不可能放任血族的人变成那副样子。”
“只有人还是人的时候，她所获得的认可才是有价值的。莎乐美很在乎这份价值，她不可能毁了酒厂。”
“我认为，她不仅不想毁掉酒厂，她甚至想要复活那些死去的人。然而，如你所见，她失败了。”
“你的意思是……”宵鸢深呼吸着，颤抖着询问道，
“莎乐美她，她其实——”
“你有发现一件事情么？”焰白轻轻地开口了，
“或许你很久没有回到血域，所以有些忘记了。但是，我从进入血域之后就一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很是熟悉。”
“仅仅是道路的走向，房间里弥漫的熏香，都让我想到了另外一处地方。而那里我们前不久才去过。”
他看着宵鸢，缓慢地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你不觉得血域和爱之城，有些过于相似了么？”
“……所以，血域其实没有消失？也从来都没有拒绝我的进入？？”宵鸢瞪大了眼睛。
“是的，它从未消失过，所以你召唤血域失败，也并非是因为它们消失了。”
焰白的目光眺望向更远的方向，眸子染上了一层暗色，
“从始至终，我们一直都在爱之城，也就是血域里。”
“爱之城，就是莎乐美为自己所创造的美好的幻境啊。”
第72章 72
夜深了。
空气中躁动不安情绪依旧弥漫, 然而耳畔传来小溪潺潺而流的声音，似乎能让人内心宁静下来。
宵鸢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的记忆从最开始的冲击, 也慢慢的适应了如此大起大落, 变得麻木了起来。
无论是焰白还是宵鸢, 此刻他们都感受到了内心深处的疲惫。
“好累。”
宵鸢的声音于黑暗的阴影中响起,
“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吗？”
他们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当然, 因为是在梦境世界之中，疲惫感并非从他们的身体上析出的, 而是从他们的灵魂深处。
焰白甩了甩手上的冰渣，他一路杀出了重围，手都快被频繁使用的冰系异能冻僵了。
“不，路是有尽头的。”焰白低声道,
“你仔细看前面。”
“前面, 什——”
宵鸢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一片弥漫着雾气的湖面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他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刚才并不是漫无目的地走，而是早就知道……”
“差不多吧。”焰白点点头,
“你之前给我看过你画的地图，我大概也知道那条路怎么走。”
“我画的那鬼画符地图你居然看得懂？”
震惊于自己的鬼画符居然还能看懂的宵鸢擦了把汗,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有逃离的地方还是好的。
“我们背后有的是追杀我们的人。你确定要留下来吗？”焰白淡淡道,
“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吧？”
身后的影子愈加浓重，那些血族们已经开始逐渐逼近了。
他们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走！”
宵鸢一咬牙, 干脆率先向前冲去，焰白紧跟其后, 他瞄了眼身后，身着红裙的女人依旧在注视着他，可目光却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太好了！！”宵鸢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湖面上有一艘小船！我们乘着船走吧！”
焰白顺着宵鸢的目光望去，果然，湖面上的那艘小木船孤零零地漂泊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叶孤僻的落叶。
两人不假思索地冲上了船，宵鸢抓住了船桨，几乎用光了浑身上下的力气去划桨。
可奇怪的是，他几乎没用多少力气就让船只动了，几秒钟后，船只就离开了岸边，向着湖中心驶去。
“好快！”
宵鸢惊讶于船只的动作如此之快，而焰白却下意识地再次看向了湖的边缘，然而浓雾已经逐渐将来着的身形遮掩住，几乎看不出那人的任何表情。
可即便离得如此之远，焰白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一抹浓郁的情感。
那不是属于莎乐美的，而是属于小莓的。
等到四周彻底寂静下来后，焰白和宵鸢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短时间内他们经历了太多了，以至于好不容易有休憩的时间后，他们居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那什么……”宵鸢抬起视线，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好像看不到靠岸的地方啊……我们该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了吧？”
“你可以说点吉利的话吗？”焰白无语地看着他。
“我也不是故意要说那种话的啦！就是——你也知道嘛！我从来没有去过湖中心的小岛，之前我怎么都去不了，这一次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到达那里。”
宵鸢的神色很认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苦恼这件事情。
而焰白则沉默地注视着远处一会，才开口道：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看到岸边了。”
“！？”
宵鸢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正如同宵鸢所说，岸边真的已经出现了一抹黑色的影子……他们居然真的来到了岸？？
“真的假的？我根本就没划桨啊？？我怎么就来到岸边了？”
“我认为，或许这艘小船从一开始就想要将我们带到这里来……又或者，那小岛上有什么存在正在召唤着我们。”焰白道，
“因为祂想要见我们，所以我们来了。”
“你别这样说，我感觉怪吓人的。”宵鸢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那有什么。”焰白冷笑，
“如果他想要见我们，那就见见好了。”
“我也很好奇，对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居然能够存活在这幻境之中这么久……”
他能够感觉到，越是接近小岛，那种诡异的相似感就愈加浓烈。
他很难用言语去陈述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灵魂的另一半被遗弃在了那上面，越是接近，那种吸引力就愈加强烈。
这种梦中梦的迷幻感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直到船只的边缘撞击到岸上，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已经靠岸了。海浪的声音拍打着船沿，带着湿润的灰败感，让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焰白率先走下了岸，湿润的踩踏感让人有些不适，可等他抬起头，眼前就逐渐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邦。
那城邦无比的庞大，但是却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空茫的气息，好像这座城邦早已死亡许久。
“这……”
就连宵鸢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幻境给震撼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一座城？？不是吧？？我记得远远看过去的时候压根不是这样的啊！”
然而在注意到焰白无语的目光，宵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刻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要相信自己内心想到的——我就是感慨一下！你不要那么敏感！！”
“我只是很想吐槽一下你的精神状态有些过于健康了。”焰白无奈地笑了笑，
“我没打算说你什么，不如说你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焰白……”宵鸢泪汪汪地看向他。
“别撒娇。”焰白的手摁在了宵鸢的额头上，
“这应该也是空间幻术的一种，真奇怪，我之前来过这里吗？为什么我感觉这里很熟悉？”
“我感觉，这里和其他的城邦也有着相似的地方。”宵鸢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尤其和失乐园很像，但是也只是很像而已，细节部分差的还是太多了。”
“你之前去过失乐园？”
“没有，但是我在梦境世界里见到过失乐园的外貌。因为一直是旁观者视角看的，所以观察的也更仔细了点。”
“这样啊。”
这样说起来，这座城邦确实和失乐园很像。
但是因为被笼罩在迷雾之中，这座死城也显得更为神秘。只是那股不安的预感愈演愈烈，像是一块吸铁石，几乎要将他完全吸纳入内。
“走吧。”
焰白率先走向前去。而宵鸢紧随其后。
两人难得的都没有再说话。
整座城市太过于死气沉沉了，无论是斑驳的街道，还是死白的天空，亦或是周遭破败的房屋，无不彰显这座城市早已空去很久。
冷风呼啦啦地刮着，雪也在不经意间下了起来，渐渐地，风越来越烈，而空气中的寒冷也愈加明显，伴随着四周的房屋越来越少，两人的眼前也很快出现了一座山。
准确来说，那是一座雪山。
顺着小路走上去，脚下的路程也变得愈加不稳了起来。这条路要比他们进入城邦之后的路径更加难走，也更加漫长，但是两人谁也没有停下脚步。
在这个世界里，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而不断地前行也成为了唯一的意义。焰白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的身体不会出现饥饿反应，对寒冷的感知也点到为止，他能听到宵鸢的牙齿在不断地打颤，但是对方也并未开口说出一句话。
这场漫长又煎熬的旅行，直到他们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才算结束。
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口，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野兽张开的嘴，无尽的深渊正在召唤着他们，而那股诡异的吸力也在此刻变得愈加明显。
“焰白！”
宵鸢开口了，他伸出了手，指向了其中一处，
“你看！！那个地方……是一块石板！！”
“我看到了。”
焰白注意到了洞口附近的石板，实际上那块石板已经快要被雪彻底遮掩住了，只有仔细看才能勉强看到。
于是他走到了石板的旁边，用手指轻轻拂去了上面的冰雪。
很快，他看到了一行深刻下的字迹。
【你终于来到这里了，我亲爱的旅者】
旅者？
焰白心中的困惑尚未解开，那行字迹居然发生了变化：
【我知道，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内心或许会有些许疑惑，但是没关系……无论你有怎样的疑惑，在我这里都会得到解答，我亲爱的孩子】
他能听到自己内心在想什么？
不等焰白反应过来，宵鸢也很快凑了过来，随即瞪大了眼睛。
“天哪，这石板上的字居然能动？？这石板成精了？？”
【准确而言，并非石板有灵魂，而是我的灵魂被困在了这座之中】
石板上的字迹再次发生了变化，回答了宵鸢的话。
“是吗？”焰白不动声色，
“所以，是你召唤我们来到这里的？”
【是的。】
“为什么选择我们？”
【我会给每个路过的旅者一个机会，你们并不是特殊的，而是幸运的】
“你是被困在这座山的灵魂么？”
【你想要的回答是这个吗？】然而对方却给出了另外一个别有用心的回答。
这句话一出来，甚至四周的气氛都变得沉重了很多。焰白死死盯着石板，直到石板继续叙说着关于祂的事情：
【我想，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回答是由我来决定的，而你也明显不是我说什么就一定会相信的性格。】那人轻笑道，【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放我出来吗？作为报答，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愿望？”
宵鸢的目光立刻变得急促了起来，他不安地攥紧手指，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没错。】石板上的字迹蛊惑道，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不是么？】
【我能感受到，你有着某种剧烈想要实现的愿望，不是吗？】
“我……”
“你先别说话。”焰白捂住了宵鸢的嘴，对他摇了摇头。
他再次看向了石板，眉头微微蹙起，一字一句道：
“你说能实现我的愿望？要做的事情只有放你出来就可以了？”
【当然，我从不会欺骗祂的子民】
“宵鸢。”
焰白松开了宵鸢的嘴，他认真地看向了对方，问道：
“你相信这个鬼石板说的话吗？”
“……”
宵鸢低着头，不说话。
“我不会拒绝你。”焰白叹气，
“你可以答应他，但是，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我是不会在做些什么的。”
“我直说了，我觉得这块石板有问题，我想进去调查一番。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进去调查，那么我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我……”宵鸢哑然，
“我，我其实是不相信的，只是……”
只是，在看到了那样的血族，在看到了那样的过去，他甚至从开始的伤痛变成了麻木，以至于现在连笑都无比的困难。
哪怕是一丝可能呢？
那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可每当那样的声音响起，焰白的声音就会打断他的思考。
焰白总是理性的，他总是对的——并不是说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是他做出的选择，永远都不会让人后悔。
“你要是进去了，你会死吗？”
最终，宵鸢还是小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会。”焰白回答的干脆利落，
“我不会死。至于原因，我不会告诉你。”
“那好。”宵鸢叹气，
“既然你更想要调查，那么就由你去调查吧。”
“你是想开了吗？”焰白问道。
“没有，我只是……”
宵鸢沉默已久，才将他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只是很担心颜久。”
“颜久？”
“对，其他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也知道这样的做法可能会有错误，但是如果我错了，我再也回不来的话，我就永远不知道颜久的想法了。”
宵鸢抬起头，他看着焰白，认真道，
“这一次我就不冒险了，既然你说你有办法，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就去找颜久，我希望他能告诉我隐瞒我的一切。”
“这就对了。”
焰白心中满是欣慰，这时候他也注意到诡异地停顿了很久的石板，大概也是在斟酌语句。
【所以你们决定好谁先进去了？】石板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闷闷不乐的情绪。
“我吧。”焰白走近了些，手指抚摸着那些字迹，目光凝重。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焰白笑了笑，
“这个还是等我和你见面了再说吧。怎么？难道你还有特定的要求吗？”
【也可以。】石板回答了他的话，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进来了。】
焰白抬起头，他看向了山洞的深处，那片黑暗几乎不可直视，仿佛一进入其中，他就永远都无法出来。
但是他还是走进去了。
在步入黑暗的那一刻，焰白瞬间感受到洞口的距离在迅速拉远，好像在这一刻，世界都在不断地远离他而去。
四周的幻境逐渐变得炽热了起来，好像有火焰在他的皮肤上燃烧。
几乎没走几步，他就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的气息。
焰白的目光眺望向了更深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洞穴里的光源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但是那样的光根本算不上是明亮，更像是昏暗。
而在那昏暗的光线中，焰白看见了。
偌大的血湖正步入他的眼中，浓烈的腥味夹杂着火焰的气息，仿佛这一池的血都变成了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人的灵魂。
血池中浸泡着一个人，黑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的身形牢牢铐住，几乎让他无法动弹。
在注意到有人来的时候，那人才缓缓地抬起头。于昏暗之中，焰白却看见了一双流着血泪，却空洞的双眼。
“……”
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最终，焰白才率先开口：
“所以，你让我来到这里，是打算做什么呢？”
这很不对劲。
那人沉默了太久了，即便他没有双眼，焰白也总觉得对方【注视】了自己太久了。
“为什么……”
那人嘶哑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空洞。
“什么？”焰白愣了一下，没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为什么是你？”
那声音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锁链晃动的声音响起，那人似乎是向前挪动了几步，而这时候，焰白才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那个被困于血池之中的人……他有着一头极长的银色长发，可因为浸泡了太久，那长发几乎被血染红，显得更为诡异。
“为什么是你！！！”
那声音颤抖着，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这算是命运吗？我们居然在此刻相遇……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你到底在说什么？”焰白不住地皱眉。
对方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无论是他那嘶哑的几乎快要破碎的声音，还是那副衰退到几乎要彻底碎掉的面孔……
“你还没有发现么？”那人冷笑道，
“我就是你啊！是你啊！！”
“白烨，多么可笑的存在，至今为止，你还是没能褪掉你那可笑的外皮。这很好玩吗？”
“你……是我？”
焰白这才注意到违和感在那里。
或许是他扮演焰白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那张脸，和眼前的这张脸，居然格外的相似。
只是那张衰败的脸几乎破碎的不成样子，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是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是，我是属于你痛苦的一部分。”
他癫狂地深处双手，似乎想要抓住焰白的衣服，又像是想要攥住他的灵魂，
“你把我忘掉了……白烨，那是你最痛苦的一段记忆，痛苦到你每次想起，都能反复折磨你的灵魂……”
“白烨，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好吗？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拯救，他们根本不爱你。他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堕落灵魂……白烨，你醒一醒好吗？别再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不值得你继续留念……你——”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有什么东西却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
几乎在霎那间，那人的动作猛地收缩，像是按下了休止符一般，变得僵硬无比。
随后，他整个人忽然开始下坠，那些黑色的锁链也随之破碎，伴随着那人的身体一起，渐渐下沉。
一道阴影渐渐落下，安静地笼罩着他。
即便焰白不回头，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泊湮。”焰白轻轻开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说他是过去的我？而失去的记忆又是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的可怕。
那些沉静于过去的秘密，好像在这一刻全都浮出了水面。但实际上焰白却并没有任何糟糕的情绪，或许正如同那个自称为【他】的人所说，痛苦的情绪早已被他遗忘，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可泊湮却什么都没有解释。
很久之后，一双手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即便他的动作很轻，可他灵魂的重量却始终压抑着他。
“白烨。”
很久之后，泊湮才轻轻地开口。
“怎么了？”
“可以的话，现在不要去问，好吗？”
“是指我记忆的事情吗？”
“嗯。”
“连原因都不可以问吗？”
“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泊湮的声音很温柔，
“答应我好么？我不想让你知道，而【你】也不想让你自己知道。”
……
绵长的呼吸在他的颈间徘徊着，那浓烈的感情好像在这一刻被收敛起来了，仿佛多释放一秒都会灼伤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焰白却觉得有些疲倦了。
分明答案就在他的眼前，分明他只要前行一步，他就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一切，可是……
为什么他会犹豫呢？
“我答应你。”焰白闭上了双眼，语气却有些无可奈何，
“但是，只是现在。”
“我无法确保在未来会不会有探索我的过去的想法，你知道的，既然是我，那么我就不可能会制止自己的探索欲。”
“哪怕这样做会让我后悔。”
“怎么会呢？”泊湮的声音温柔至极，
“我是永远都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哪怕你真的去做，你也不会……”
最后的声音他没有再听到了。
意识就在这一刻猛地拽下，霎那间，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
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那份痛苦，那份过去，那些不需要你去承担的沉重。
我都把它们丢掉了呢。
第73章 73
白烨再一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按理说, 在梦中做梦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就是这样发生了。
他的记忆非常清晰，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现实一样。他感受到冰冷的雪落在他的脸上, 那片冰冷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冻结, 可那也是他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外面很冷。”
有人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您在这里会着凉的。”
是谁？
白烨向后望去, 然而他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身形, 他只能看清楚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银色的挂坠在他的胸口微微晃动着，像是一滴眼泪的形状。
“不冷, 谢谢你的关心。”
很奇怪的，他自己居然开口了，就好像这是他潜意识里的台词一样。
“那可不行。”
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他轻轻地捧起了他的手——温暖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传达了过来, 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我不希望你生病, 你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这段时间你太累了，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动作有些过于暧昧了。
白烨注意到了这一点，可奇怪的是, 他也并不排斥对方的接触，好像他早已习惯于这样做了一样。
“我明白了。”他听到自己回答道,
“我会早点回去休息的，只是最近……过于动荡不安, 我有些不放心。”
“嗯，我会帮你解决的, 今天晚上就早点休息，好么？”
……
那画面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白烨尝试伸出手去触碰那个人, 可当他的手指向前伸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像是镜子一般破碎了。
哗啦一声，记忆碎了一地。
而在这时候，耳畔的声音才渐渐地清晰了起来，那并不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而是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白烨猛地惊醒了。
窗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似乎有很久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仿佛是某种无形的力量，要将什么东西冲刷干净一般。
白烨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眯着眼睛，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耳畔的雨水声几乎要把他淹没。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也让白烨的思绪变得更为混乱。可不知为何，某种惶恐的情绪却从他的脑海中浮起。
他无法阐述那种情绪，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看到血池的那个人开始的。
他仿佛进入了一场梦境，但是在梦境中行走的太久了，却发现梦境成为了真实，而真实才是梦境。
如果说现实是一场梦，那么他到底怎样才算醒来？
白烨大口大口呼吸着，他感觉自己的脊背仿佛也在发冷，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好像有某种东西共鸣了他的情绪，让他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妹妹应该不在家，他记得妹妹今天要去上补习班，直到晚上才回家，所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糟糕到极点，一旦被他妹妹看到现在的样子，他也实在是没办法给出解释。
过了好一会，白烨才勉强缓了过来。他缓慢地起身，拿起了床头的手机，向着手机上看了一眼……
是熟悉的99+。
公司同事还有朋友的信息瞬间爆棚了，看上去应该是关于漫画的事情……还有妹妹说的晚上不回来要在同学家复习过夜的信息。
而这些来自于现实的消息，也渐渐地让他内心的那股情绪沉淀了下去。
可白烨却很清楚，那些情感并非不存在，只是被他暂时压下去了而已，等到他某一天清醒过来，那些情绪依旧会追上他。
白烨翻了翻手机界面，在逐一回复了大部分信息后，他再次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实际上他是很想找薄厌聊聊的，但是考虑到薄厌不一定能给他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还是没有再去找他了。
之前在车里面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可以的话他很想把那天的记忆删了。
等心情彻底平息下来后，白烨才再次坐起，打开了漫画论坛看看。
和他想的一样，这一次的漫画内容，有关于泊湮和他的部分基本上被删的一干二净。大家除了吐槽一下剧情有些跳脱，基本上也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白烨再次揉了揉眉心，他翻了翻漫画，想看看这次画的内容……然而在翻到后面的时候，他整个人却愣住了。
漫画后面，出现了他根本没有见到过的剧情。
从他拿出书接触了莎乐美的那一刻，他于现实的身体就瞬间昏迷了过去。而漫画并未画出梦境的剧情……
不，准确而言，是并且画出他的场景。
有一段宵鸢单独的回忆杀，并且也加上了小莓的部分剧情。大概将玲娜和小莓的过去说明清楚了。
酒厂连接着血域，和血域达成共识，互相支撑着活下去的事实，自然也被公之于众。
而白染的出现却毁了一切。
等到血族的湮灭以及梦醒之后，出现的画面是——焰白和莎乐美一并昏迷了过去，颜久等人堪堪到来。
颜久看起来很慌乱，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白烨也觉得蛮新奇的，他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
而莎乐美却先一步他而醒了，包括泊湮等人在内，他们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状态。
莎乐美的表情很空洞，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灵魂深处被抽了出来般，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僵硬无比。
而刚刚醒来的宵鸢则下意识地挡在了焰白的面前，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玲娜是什么关系？爱之城……是血域？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泊湮没有说话。
从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就第一时间接住了昏迷的焰白，目光沉重地看向了两人。
他处于一种随时进攻的状态，而白烨也注意到了，从之前的漫画内容过度到现在，泊湮眼睛的颜色也在不断地发生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的黑色，渐渐地变成了墨绿色。
难道说这也是泊湮逐渐恢复原本记忆的一种表现么？
白烨继续看了下去。
在那之后，莎乐美似乎清醒了过来，她抬起了手，想要说些什么，可之后的话却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白烨注意到莎乐美的腿似乎在流着血，如果仔细看的话，那里居然长出了一截树枝。
她的腿部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血痕，几乎要彻底断裂。那树枝就是从她的腿骨中逐渐长出的，看起来血淋淋的，极为怖人。
此刻，那根树枝居然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甚至树枝的状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像是新生的枝芽般，更为脆弱鲜嫩。
“所以我说，我一直都很喜欢看这样的闹剧。”
男人的对话框随之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逐渐显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只配在阴暗中生存的虫子，本质上也适合互相撕咬堕落的结局。”
黑色长发的男人轻轻地推了下单片眼镜，露出了相当舒心的笑容，
“你说是吧？颜久？你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颜久的身上。而颜久的脸色惨白，几乎无法想到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端木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颜久的声音颤抖着，愤怒随之而生，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端木佑缓慢地走到了莎乐美的身边，他弯下腰，轻轻触碰着那树枝新生的枝芽，
“说起来，我有和你们说过吗？这些[钥匙]的使用方法？”
“其实，想要找到合适的选中者并不容易，我最开始看中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你。”
“可是，我也一直把你当做很好的朋友。你应该记得吧？我和你说过的，我厌恶一切邪恶的，堕落的人，而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也不可能伤害你。”
他笑了笑，道：
“可莎乐美难道不是我们所说的堕落之人吗？”
“她为了一己私欲，将你的家乡变成了这幅丑恶的模样，还害死了你最重要的家人。他们的孤魂被困在这片为[爱]而生的城市，你难道听不到他们哭喊的声音吗？”
“你闭嘴！”颜久的面孔冰冷，
“分明是你……如果不是你告诉莎乐美该如何前往血域，她根本不会来！！”
“我从来都没有帮过莎乐美。”端木佑淡淡道，
“我帮助的是一个叫小莓的女孩。而不是莎乐美——起码那时候不是”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你怪罪的不应该是宵鸢么？分明是他救下了莎乐美啊。”
“你——”
“好了。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端木佑恢复了原本平静的笑容，道，
“焰白就在你的身后啊……如果是白染的话，现在大概已经把你们所有人都杀了，然后带这个稀有的选中者离开吧？”
在端木佑说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猛地变了。
泊湮的双眸顿时变得异常可怕，他沉默地注视着端木佑，目光几乎要将对方吞噬。
“但是——我是不会那么做的。”端木佑继续道，
“因为我不是白染，我一直都想要成为正直的，被所有人认可的人。我要带走的只有莎乐美而已。”
“可是……”
宵鸢干涩地开口了，
“可是，即便莎乐美做错了事情，小莓也没有啊……”
“你怎么确认，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小莓，而不是莎乐美呢？”
端木佑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也更为严厉了，
“真正纯净的灵魂，没有任何罪恶的灵魂，是不应该掺杂任何杂质的。”
“在她们灵魂融合的那一刻，她的灵魂已经被罪恶玷污了。她早就不是你认识的小莓了。”
“你错了。”
泊湮忽然开口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对方的双眼，道：
“如果你的罪恶只是一条死板的信条，那么我也可以将你定义为恶。”
“以自己为绝对的标尺去衡量世人……那本是不是有些过于傲慢了？”
端木佑一愣，像是没有预料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一般，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傲慢……这句话倒是很有趣。”
“是的，就算是傲慢之人，又怎么样呢？我认为我就是衡量这个世界的标尺，那又如何？”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么你还不如白染。”泊湮笑了，
“起码他很承认自己的私心，不是吗？连自己都找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衡量众人？”
“……”
这句话说出的那一刻，端木佑终于不笑了。
[白染]这个词汇像是一枚炸弹一般，猛地炸在了他的心里。
很显然，那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词汇。
“随便你，像是你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看到那遥远的极乐世界吧。”
端木佑的目光阴郁，淡淡道，
“不过，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我恐怕会更加享受那样的结果吧。到时候你们都会明白的……”
“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很想谢谢你，亲爱的死雨先生。”
端木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死雨，他方才应该也是一路砍过来的，原本他是想要直接冲上去，可当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始终都无法到达对方的面前。
那是空间魔法。
很显然，端木佑这次是有备而来。
在注意到端木佑的目光时，死雨的目光更为阴郁了。
“可别冲动，我身上的空间魔法是无法让任何人接近我的。还有，谢谢你，死雨。你的实验室很有意义……正是因为那间实验室，无数的丑恶才会被显露出来，不是吗？”
“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存在，无论是罪恶还是善良，都需要一个断定的标准。人们只有在不越过那样的标准的情况下，才能真正地达成属于世人的成功。”
说着，他弯下了腰，猛地折断了那根树枝。
当他这样做之后，莎乐美的身体像是枯萎了一半，渐渐地干缩了起来。她张着嘴，下意识地伸出手，目光却逐渐恐惧了起来。
“不……”
“我还没有复仇……我还没有成功……我还不能……”
“我还没有，见到爸爸妈妈……“
两种不同的声音交织着，又像是某种疯狂的声音夹杂着悲怆的交响曲，逐渐熄灭了起来。
宵鸢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是当他握住对方手的那一刻，那只手却忽然碎掉了。
一切都变成了灰败的颜色，包括了整座爱之城一起，化为了无尽的灰。
而那些灰也如同那些风雪一起，渐渐地融入了无垠的天空。就好像一切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却发现自己身处的极乐之地，只是一片悲哀的墓地。
熟悉的场景渐渐显露在宵鸢的面前，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建筑物，也看到了熟悉的人群。
那是无数的孤魂。
他们的身形是半透明的，却也伴随着城镇的湮灭，逐渐消散了。
宵鸢想要下意识地抓住那些落败的灰尘，可是那些消散的灵魂却逐渐地融化在了空气之中。
他甚至注意到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那动作极为轻柔，就好像对方早已做过了无数次般。
“为什么？”
宵鸢的眼泪落了下来，他跪在地上，茫然无措地看向了颜久，
“为什么，他们的灵魂会哭泣？”
“……”
颜久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看到了那些爱之城的居民躺在地上，他们好像还在做着美妙的梦，梦到了属于自己的极乐之地，梦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
而端木佑只是悲哀地看向一切，微微挑眉：
“看起来，莎乐美应该是把那些死去的灵魂全部都困在了这座城啊。”
“真可悲，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不过，梦境也总会有醒来的那天吧。”
他高傲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巨大的空间魔法瞬间启动，很快，他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一切归于沉静，一切也归于现实。
漫画到了这一页就结束了。
白烨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他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如果他还醒着，那他肯定不会让端木佑离开。
但是，现在看起来，端木佑大概和血域的灭亡有着极大的关系，他收走了钥匙，也毁掉了一直和失乐园关系密切的爱之城，显然，他现在已经站在了白染的对立面。
白染会不知情么？
恐怕不会。
白染是相当敏感且聪明的人，他没有杀死端木佑，是因为端木佑现在有价值，而莎乐美恰好站在他的对立面吧？
不过，他也没想到，爱之城居然是莎乐美为自己编织的一场绵长的梦，也就是说，进入爱之城的人都会生活在自己最快乐的地方么……
也难怪那么多人进入了爱之城就不想离开了。毕竟比起悲凉的现实，谁又不想逃入美好的幻境之中呢。
白烨长长地叹了口气。
但是他也注意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他还记得那个叫言七的小女孩，是他们走回来的时候捡到的女孩。正常来说，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死雨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可她却没有。
不如说，她从头到尾都表现的过于冷静了。甚至是淡漠且悲凉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如果他当时在场，恐怕也不会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在漫画里，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叫言七的女孩身上，有着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
她难道……也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白烨坐在床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每次通过看漫画的方式，他也能获得更多的信息，这种上帝视角的感觉倒是蛮不错的。
这次回去之后大概会再次切回白烨的状态，而白烨也差不多该动手，解决掉白染了。
在端木佑发动政变之前，他大概会先联合对方解决掉白染，最后再解决掉端木佑吧？
只是……如果白烨恢复了行动力，那么焰白这个马甲就没有继续的必要性了。
一旦失乐园的权力掌控在他的手中，他的目标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情。
搞清楚他过去的记忆，再确定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秘密就藏在那里。
白烨关上了手机，这次的论坛也很炸裂，但是他莫名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了。
他忽然不再觉得，那个世界是单纯的漫画世界。那个世界的人的生与死，亦或是他们的命运，世界的运转，一切都和他有了联系。
一旦他进入了那样的世界，他就再也无法将他们视作漫画人物。
白烨为什么会成为【反派】？泊湮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奇怪？梦境里的那位被处决的王又是怎么回事？
……神权之城。
白烨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那个城邦的名字。
说起来，他的梦境之中，似乎也提到了神和王族的事情。而神权国也是敬仰着那位逝去的神明的。
直觉告诉他，那位逝去的神明，大概和他的记忆有些关系。
而克苏恩的存在，这个世界的污染，冰雪降下的诅咒……这一切也一定能联系起来。
等到白烨真正掌握了失乐园的权力后，他就去神权国看看好了。
在做下了这个决定之后，白烨也终于感受到肚子饿了。真实的感受让他逐渐地回过神来，他缓慢地站起身，打算去厨房先做个饭。
今天下了很大的暴雨，妹妹发消息说她暂时在闺蜜家不回来了。白烨叮嘱了几句要注意安全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今天的状态差的要命，如果他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妹妹的面前，恐怕也不好解释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白烨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疲惫极了。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发来了一条消息。
白烨低下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是薄厌发来的消息。
因为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白烨对薄厌的态度也很微妙，倒也不是讨厌，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算明朗，内心多少都会有些不自在。
但是该回复的信息还是要回复的。
白烨打开手机一看，薄厌的消息很快弹出，而内容也极为干脆简洁：
“白烨，我有话想要和你说。可以来你家么？”
随后，几条信息又迅速地弹了出来：
“当然，你要是不想的话，我也可以开车带你去其他的地方。”
“我就在你门口，如果你不想见我，我现在也可以回去。”
白烨：“……”
等一下，你怎么就到门口了？？
第74章 74
白烨没想到薄厌会出现在这里。
又或者说, 他会主动找上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可真是稀客。”
白烨环抱着手臂，他靠在门槛前, 眉头微挑,
“我可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现在还是早上对吧？”
因为时间太紧急,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 就这么穿着睡衣睡裤过来开门的。以至于对方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你就……这样过来了？”
望着对方鬓角处翘起的一缕头发, 薄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不然呢？”
白烨很无语, 他有些倦意地打了个哈欠，拉开了门,
“进来吧，有什么话别站在门口说，我可不想被人误会什么。”
薄厌不再多言，直接走了进来。
白烨的家不算大, 但是收拾的却非常干净。平日里收拾家里的也是白烨, 各种角度来看都算是非常居家型的了。
毕竟总得来说他并不是很喜欢出门，对于自己的家当然看的非常重要。
“事先说好，这里是我家，而是我和妹妹一起住的地方。”
关上门后, 白烨看着他，语气平静道,
“总之不要在我家里乱来，否则我绝对会把你丢出去的。”
“……噗。”
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时，薄厌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宛若某种打破冰层的契机, 很快让原本冰冷的气氛柔和起来了。
白烨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示意他进来, 转身走入了房间。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烨坐在了桌子的对面，他看向薄厌，眼中满是不解。
按照常理来说，薄厌应该不会忽然做出如此突兀和冒犯的事情来的，既然他选择了过来，那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薄厌却并不着急。
他慢悠悠地捧着印着猫咪印记的茶杯，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赞赏道：
“杯子很可爱。”
白烨：“……”
白烨：“我妹妹挑的，和我没关系。”
“是吗？那你妹妹挑的很适合你。”薄厌笑了笑，用手指戳了戳上面的小白猫，
“不觉得很像你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对话快让白烨炸毛了，但是想到对方可能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来找他，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焦躁不安，继续问道。
“看起来，你确实很焦虑。是因为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薄厌看着白烨，语气却愈加温和。
“还能是什么事呢？”白烨淡淡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开始逐渐接近了某个真相罢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如果真的如同泊湮所说，是他自己封锁了他过去的记忆，那么……那份记忆一定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
可是，那也不应该啊。就算他再怎么把那边的世界当真，他都不认为自己一定会因为那个世界而痛苦。
他真正的归宿是这个世界，他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朋友，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我觉得，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就可以了。无论如何，你所想的必然会是正确。”薄厌依旧是笑，可不知道为什么，白烨却总觉得对方的笑意中蕴含着某种感情，
“我来到这里，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
这句话让白烨一愣，某种古怪的危机感随之而来，
“为什么要道别？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正如同你觉得自己的追寻是正确的那样。”
薄厌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杯子上的小猫咪，道，
“白烨，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所认知的一切都被否定了，是那种连你最基础的，最根本的认知观彻底被颠覆了，你会怎么办呢？”
“你所熟悉的一切依旧是你所熟知的，可是你对他们的看法却发生了莫大的变化。你还能在这个对你而言彻底陌生的环境里继续生活下去么？“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么？？”
白烨莫名觉得他话中有话，可是当他不经意地瞥了对方一眼时，却发现对方垂着的眸子里……居然蕴含着某种悲凉。
他在难过什么？
“我和你一样，都有着某种强烈的认知和想法，一旦决定了要去做什么事，那么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薄厌淡淡一笑，继续道，
“所以我很理解你，白烨。我认可你做的所有事情，毕竟，直至今日，我对你的感情也从未发生过变化。”
“你……”
白烨沉默了半晌，才堪堪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双眼。
而薄厌也在这一刻看向了他的眼睛。
很多时候，有些话是不需要说明清楚就能够明白心意的。虽然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可对于泊湮还有白烨来说，却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尚未察觉，在成为选中者后，他更能够感知到对方的一些想法。
所以他也很清楚，对方所说的[道别]，肯定不会是简单的道别。
“那么，简单的来访就结束吧。”
薄厌看了眼手表，道，
“我也该走了。”
说完，薄厌便缓缓起身，他看起来居然真的只是到了个别就离开，这也让白烨心中一惊。
“等一下！”
白烨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手腕，然而当他做完了这个动作，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太失礼了。
可薄厌却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并没有意外的表现。
“嗯？怎么了？”
薄厌歪了歪头，眸子里溢出了笑意，
“难道你舍不得我走了？”
“你先说清楚你要去哪里！”白烨咬牙切齿道，
“这种说话说一半的反应真的让人很恼火啊！你难道就不知道要稍微照顾一下别人的想法吗？”
“稍微照顾一下想法……”
薄厌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失笑道：
“抱歉，看起来，是我误解了。”
“你误解了？”白烨皱眉，
“ 误解了什么？”
“我以为，你并不在乎我会去哪里。”
不等白烨反应过来，薄厌却先一步上前，只身逼了上来。他的动作过于寻思，以至于白烨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墙壁上。
他的动作依旧很温和，只是过于顺其自然了，才让白烨没能反应他的动作。
呼吸声在这一刻静止，好像连风都于此刻静止。
“我可没有说我不在乎。”白烨看着他，
“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要从我这里获得答案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我，我确实是在乎你的。”
他是头一次觉得，把这句话说出来是如此的自然。
或许是太过于急切得想要得知那个答案，他才会如此主动地表达出来吧。
“看起来你是真的很担心我啊，这可真让我受宠若惊。”
薄厌笑了笑，他的指尖拈起了对方的发尾，于唇边留下一吻。
“我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他的声音极轻，好像稍微说话重点，眼前的人就会离他而去一样。
“不过，为了不让你担心，我还是稍微做点措施好了……”
什么？
不等白烨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却忽然而来。
白烨下意识的想要稳住自己的意识，可伴随着那种困倦感愈加沉重，无形的黑暗也开始逐渐侵蚀他。
为什么？
他拽着对方的衣领，逐渐失焦的眸子注视着他，无声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可薄厌却并没有给他答案。
他只是安静地弯下腰，温柔地抱住了陷入了沉睡的白烨。
“我会送你一件礼物。”他轻笑道，
“希望你会喜欢，白烨。”
第75章 75
“你知道么？梦有时候也可能是真实的, 你怎么知道你所梦到的一切不是你的另外一场人生呢？”
“啊……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生活的的一切也可能是一场梦吗？”
“是啊，每次当你醒来, 都会是另外一场梦。”
“那我还会记得你么？”
“你想要记得我吗？哪怕……我只是梦里的一个人？”
“如果你是梦里的人, 我或许就不愿醒来了。”
“哪怕永远不能清醒？”
“哪怕永远不能清醒。”
……
白烨睁开了双眼。
脑海里的对话已经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他仿佛一个旁观者, 安静地注视着那两人的对话。
他不知道血池之中的人是否真的是他,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除了最开始涌现的情绪, 他更多的是无法代入到对方身上去的。
或许这就是记忆缺失的好处吧。
不出意外之外的，他又被丢入漫画世界了。等到他醒来, 是熟悉的房间，以及熟悉的身体。
是漫画世界的白烨。
身上的那种无力感依旧存在，白烨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却发现今天他醒来的有点早。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那压抑的黑色像是一头猛兽, 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
而从他醒来起，他就注意到身边有人在注视着他。
“你醒了？”
那人的声音很平和，就好像在和自己的朋友打招呼，
“太好了, 我特地让人换了今天的营养针，看起来你的精神状态很好……是不是很久都没有这种清醒的感觉了？白烨？”
是端木佑的声音。
白烨记得他的声音, 也记得他漫画最后的所作所为。端木佑是空间系的魔法，所以他回到失乐园应该也很快。
看起来焰白那边应该是结束了, 所以他才会回到这边来。
至于薄厌说的[道别]……
白烨的眸子浮起了一层阴霾。
他打算先不追究这个问题，等到下次回到现实之后, 他再去找对方说这件事情好了。
“确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醒的感觉了。”
白烨缓慢地支起身体, 他看向端木佑，目光平静，
“看起来你应该是准备好了？”
“我一直都在为您准备。”端木佑低声道，
“只要您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
“这样冒险的行径可真不像你的作风。”白烨的身体向前微微倾侧，双手合十，
“但是，我倒是不讨厌如此干脆利落的问话。
“您说笑了。”端木佑温和道，
“我们的心一直都是一致的，不是么？”
“更何况我从未欺骗过您，我们之间的交易也一直是如此的公平。”
“……”
联想到之前漫画里看到的内容，白烨也愈加确信了端木佑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确实没有欺骗自己，从头到尾，他都是在为了失乐园，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而努力。
只是这份幸福，并非是大众认可的幸福，正如同他的正义，也并非大众所需要的正义。
他只是自己为这份正义定义和标榜了而已，本质上，他只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想法罢了。
不过……
“确实。”白烨垂眸，他的双手支撑在身后，赤裸的双脚一下没一下晃悠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端木佑。”
“所以，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与之相对的……你也要履行你的承诺。”
“当然。”
端木佑于他的身边跪了下来，他虔诚地捧着他的手，温和顺从道：
“您会成为失乐园的王。也只有您，才配得上那样的位置。”
“这就是我们的交易。”
·
等到端木佑离开后，房间里终于只剩下白烨一人，而他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说真的，在和端木佑对话的时候，他总有种被无孔不入地注视的感觉，他一直都很擅长利用对方的心理漏洞知晓对方想要什么，但大部分时候，他都表现的很礼貌，且绝不冒犯。
白烨并不怀疑他心中所谓的正义，正如同他不会怀疑对方是个糟糕透顶的家伙一样。
白染今天并不在城邦内，按照端木佑给他的信息，白染似乎要外出一趟，而目的地貌似是神权国。
白烨换上了一身颇为轻薄的衣服，印着花纹图案的外套宛若雪一般的素白，几缕长长了的银色发尾落在衣领上，像是凝结在松针上的雾凇。
今天的阳光很好，空气中也弥漫着温暖的气息。白烨来到了后花园，他看到了后花园盛放的白玫瑰，那些玫瑰被修剪的相当好，它们总是以最美的一面来面对他。
“白烨少爷？”
正在花丛中穿过的女人注意到了白烨的身形，她惊讶了一瞬，很快走了过来，
“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在楼上休息吗？”
那是一位金发的少女，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小斗篷，有种春天般的嫩绿感。
白烨记得她，她的名字叫桑，也是整个失乐园里最为厉害的医生之一。
“我不能下来走走吗？”
白烨的手指藏在衣袖里，他微微挑眉，眸子里含着笑——可那笑意却冰冷且疏远，丝毫不亲密。
“我不是想多管闲事啊……只是白染城主现在不在城内，我还是得看着点您。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桑挠了挠头，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
“你也知道城主他喜怒无常，总之您只要好好的，我们大家都过的很好。”
“你的意思是我给你带来了困扰吗？”白烨笑道。
“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么说！”
桑打了个激灵，急忙摆了摆手，无奈道，
“哎，我服了您了小少爷，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事的话……”
“我有事。”白烨道。
“呃，您有什么事？”桑看向他。
“我想见哥哥一面。”白烨道。
“……？”
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脸上的表情也抽了抽，
“您，您是说，您在这种时候想要见白染城主一面？”
“不可以吗？”白烨歪了歪头，目光中透露着不解，
“是我冒犯了什么人？还是说你不想让我见他？”
“不是……”
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白染每次要离开白烨少爷，那必然是遇到了相当棘手的事情。毕竟对于白染城主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弟弟，所以他也鲜少会离开失乐园。
可白烨少爷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理解，这件事对于他而言也不是很重要。”白烨叹气，
“你只要负责传达就可以了，至于什么时候见面，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我负责传达？？”
桑瞬间感觉自己的头要大了，
“少爷，一定要是我吗？？”
“嗯？我还以为你和城主的关系很不错来着，不找你难道找端木先生吗？”
“……”
她合理怀疑对方是在阴阳怪气。
不过，她倒是很少从白烨少爷这里听到白染城主相关的事情哎，她一直都知道白烨少爷是比较冷淡的性子，没想到内心里还是很在乎他的哥哥的嘛。
更何况最近还是城主的生日……
想到这里，桑的心情也雀跃了起来。
“果然啊，白烨少爷是因为那件事情才想要见白染城主的吗？”
白烨：“？”
什么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然而桑很自然的将白烨的沉默当成了一种另类的傲娇，心情颇好道：
“哎，白染城主的生日倒是很少有人会记得呢。没想到少爷您居然会记得，果然很关心哥哥嘛！”
“是啊。”白烨反应过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笑道，
“我想和哥哥一起过生日，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这件事我肯定会给你传达到！！”
在确定了白烨少爷的想法后，桑的心情都好上了几分。虽然说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医生，白染城主对她的态度也见不得哪里好，但是能感受到白染城主喜爱的弟弟能如此关心他的哥哥，她还是很开心的。
等到桑的身形的彻底消失在远处后，白烨的目光便一点点地冷了下来，他不经意地转过身去，凝视着那一抹微弱的光透过千万片叶子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偶尔停留在静谧的清晨，似乎也不是坏事。
“阡刃。”
他轻轻呼唤着某个人的名字，
“能出来一下么？我有点话想要和你说。”
长久的沉默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白烨的面前，那人沉默地半跪在白烨的面前，低着头，没有看他。
“您有什么事吗？”
他轻声问道。
“没什么事不能来找你吗？”白烨问道。
“请不要再戏弄我了。”阡刃叹气，
“您是想要调查什么吗？还是说，您又想搞什么事了？”
语气之中莫名有着一种笃定的意味。
“嗯……是这样的。”白烨看了他一会，询问道，
“你想要去见你的父母吗？”
阡刃微微一愣。
“您……您要带我去见我的父母？”
“是的。你的父母就在疗养院吧？我可以带你过去看。”
白烨看着他，道，
“我拿到了钥匙，想要进去是很容易的事情。”
“我……”
阡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很久，才继续道：
“可是，白染城主不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疗养院么？”
他很清楚污染类的疾病是非常难治好的，而疗养院也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他自然也是。
“你确定么？”白烨道，
“如果你现在不去，之后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什么？？”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白烨笑了笑，
“况且，这也是你去窥见真相的机会，你不愿意吗？”
……
并不是不愿意。
如果是问他想不想和家人见面，那他肯定是想要见面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里一直隐藏着某种恐惧，就好像……只要他一直无法确认真相，那么真相就一定如同他想的那样美好。
一抹阴影静静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少倾，手指温柔的触感于他的脸颊轻轻擦过，像是风一般舔舐。
“你在恐惧什么？”
白烨的声音很温和，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能背叛白染的命令，少爷。”
阡刃的声音有些干涩，
“抱歉。”
“你并没有背叛白染的命令。”白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白染让你听从我的命令罢了，你从头到尾都是被我操纵的傀儡，不是吗？”
“……”
白烨并没有给他拒绝的选择。
阡刃的脸色惨白，他的手指微微攥紧，心脏跳的飞快。
“我明白了。”
最终，他才闭上双眼，沉重地垂眸，
“我会服从您的命令的。”
真相之门即将要在他的面前打开……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别担心，我可没打算折磨你啊。我又不是白染那个变态。”
白烨的眸子却微微眯起，
“没有人会想一直成为被动的那个人。如果不去主动知晓一些事情，那么你将会永远被沉默在未知之中。”
“你是想成为一个毫无痛苦的单纯之人，还是想要成为知晓一切的痛苦之人呢？”
反正，他永远都会选择后者就是了。
第76章 76
阳光温柔的散落在地面上, 透过那些杂乱的草，在地面上勾勒出诡异的画像。
银发的青年安静地步入后花园，这段时间他经常来这里, 这条花园附近的长廊总给他一种安静的感觉, 好像呼吸都变得平静了起来。
白烨很喜欢这个地方。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墙壁,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最终却渐渐沉入眼底。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 甚至好的有些温柔。哪怕是在失乐园内, 也鲜少会有这样美好的天气。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鸟儿鸣叫的声音响起。白烨闭上了眼睛, 他安静地在内心倒数着，最终听到了脚步声于耳畔逐渐响起的声音。
那声音仅仅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就安静地停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条走廊就是为了他而设计的，所有人都知道, 失乐园的城主白染对白烨向来宠溺, 因此他在白烨喜爱的地方从来不吝啬手笔。
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只要他想，白染就一定会来。
“你来了？”
白烨缓慢地转过身去, 他的眼角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淡然又温柔的笑容。
这份笑容宛若阳光一般, 能够净化所有人的心灵。
“嗯，我回来了。”
白染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眼中不乏有些疲倦，但是在看到白染的时候, 他的目光又温和了起来。
“我听桑说了，你希望我回来一趟, 所以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的生日。”
“怎么会不记得呢？”
白烨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柔软的花瓣，
“有些事情哪怕是失忆了也会记得。不是吗？”
白染没有说话。
很难得的，他只是深深地，安静地注视着白烨，那目光少了些许侵略性，更多的却是温和。
平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跟我来吧。”白染走到了白烨的身边，对他低声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应该会喜欢的。”
“我会喜欢的地方？”白烨愣了一下，
“这座城堡的每个角落我都去过，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不，我是说……城堡之外的地方。”
白染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指尖从他手背的皮肤上轻轻划过，却丝毫不带感觉，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安定的生活，也不想要所谓的荣华富贵。你想要的是自由，不是吗？”
“你应该很恨我吧？白烨？我夺走了你最重视的东西，又将你关入牢笼之中，呵呵，或许你某天想要杀了我，都并不奇怪呢。”
“……”
白烨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这样询问自己，倒是别有一番用意。
难不成白烨他注意到什么了么？
“所以，如果我想要杀你，你会怎么办呢？”
白烨眯起眼睛，询问道，
“你会杀了我吗？”
“嗯？”
白染不解地看向他，眸子里含着困惑，
“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可能是想知道问出这样的问题后，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吗？”
白染看向他，目光里却浮过一层不易察觉的情绪，
“虽然我很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发生，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杀了我，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你吧。”
“只有我会将我的后背彻底交付于你，也只有我会彻底信任你。如果你想要杀了我，那么我当然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为什么呢？”白烨皱眉，
“你为什么不对我设防？以你的能力，彻底剥夺我的意识，将我囚禁起来，其实也不是不行吧？”
“刻意给我存留这样空间，让我有着杀死你的能力，却又不愿给我自由？”
这样的情况，其实根本可以不用出现的。
白烨注意到了，实际上，如果一个人对他格外的温柔，尊重，给予他一定空间，他其实也不至于憎恶到要杀了他。
白染应该不至于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是在恐惧着什么吗？还是说……他很清楚，自己是被憎恨的存在？
“先不说这些了吧。”白染笑了笑，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应该很喜欢那里的。”
·
白染说的确实没错，那是个让他感到熟悉的地方。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咖啡厅，热气腾腾的咖啡，精美的蛋糕，以及有些模糊不清的玻璃……
从这个位置依旧可以看到失乐园的全貌，那湛蓝色的，仿佛被泼了一桶油漆的天空，此刻也扁的生动了起来。
白烨很喜欢这里，街道上来玩喧嚣的人们，也会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悸动感。
蛋糕和咖啡已经端到了桌子上了。很显然，这些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但问题在于，白染是怎么知道的？
白烨缓慢地端起咖啡，他垂着眸子，只觉得四周的气氛比往常还要温和很多。
没有人监视他。
此刻，真的只是他和白染两人在这里。
“你今天对我很宽松。”白烨终于开口了，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白染笑地眯起了眼睛，
“你在说什么呀？我想做什么……我难道不是一直表现的很明显吗？”
“你说过，你要陪我过生日。难道你忘记了吗？啊……抱歉，我想起来，你的记性似乎一直都不是很好……或许我也需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实际上，你的生日和我的生日是在同一天。”
白烨微微一愣。
同一天？
他们的年龄明明相差很大，为什么会在同一天？还是说只是巧合？
“你肯定在困惑这件事吧？不过也很正常，因为你的记忆消失了，你不记得关于我的任何事情。”白染的手肘支撑着桌面，下巴搁在手背上，
“我好难过啊，即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依旧对我无比的警惕。”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呢？白烨？”
白烨没有说话。
他端起咖啡细细地品尝了一口。味道要比想象中的更甜，和记忆中的想比，却更多了一丝醇香。
这完全是他喜爱的口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知道这是白染为他准备的，他就忽然觉得，这杯甜腻的咖啡，瞬间变得有些反胃了起来。
“我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这并不难猜测。”
白烨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眉眼垂落，
“我只是不太明白，倘若你想要让我不憎恨你，你的手法有千千万万。你为什么……”
会故意做出一切他不喜欢的事情，故意让他感到厌恶，却又以一种诡异至极的温柔对待他？
就好像这样做，他就能挣脱掉某种不安的情绪一样。
然而白染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闭着眼睛，听起来似乎在哼着一段歌曲，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时间就这样沉寂了一段会，白烨才听见白染开口：
“那是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啊。”
“自私的人？”白烨看向他。
“嗯。”
白染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
“就好像从来都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第一次看到了光，那光拥抱着他，抚摸着他，带着他从黑暗的时代走向光明，而在那一刻起，那缕光就成为了他的唯一，但是他的唯一从未是他一人的唯一罢了。”
“所以你囚禁了光？”
“怎么会。”白染笑道，
“我怎么敢指染祂，或许，那样的感情一直都埋藏在我的内心深处，只是想着，却从未行动过。”
“只是，我也从未想过……祂居然会主动请求我。”
“那一刻，我所感受到的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窃喜——本不属于我的存在，居然主动落在了我的手中……那一刻，我的心中被喜悦占满，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然而，祂说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的心脏凉透了半截。”
白染眯起眼睛，淡淡道，
“祂让我杀了他。”
白烨的手指微微一顿。
“我怎么可能会答应那样的请求？”白染笑着，
“所以我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仅此而已。”
“……”
又是一阵沉寂。
“这件事和我有关系么？”白烨问道。
“或许有关系，也可能没有关系。”白染道，
“我很了解祂是怎样的人，我也很了解你是怎样的人……白烨，你根本不可能在乎我，也根本不可能对我产生任何感情，不是吗？”
白染说的没有错。
他从未将白染当过任何意义上的亲密的人，那样只会让他感到荒谬。
四周空无一人，整个餐厅不知从何时起，居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白烨明白这是白染的手笔，或许他很快就要做他一直想要做的那件事情了。
“白烨。”
依旧是暧昧和温柔的声音，可这一次，他却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锋芒。
银白色的金属面倒映出他的面孔，他看到了自己的双眼，也看到了白烨眼中的笑意。
那是一把修长的剑。
白烨从未见过白染用过这把剑，这也是他第一次拿出这把剑
凌厉的风于霎那间将一切震碎，风似乎也化为了刃，猛地擦过了他的脸。
可就在白染即将接近的那一刻，冰冷的风却瞬间占据了上乘。
——也只是在霎那间，一切就结束了。
白染的眼中落下一丝惊讶。
“你……”
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再也无法说出话来了。
不知何时起，他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血线，暗红色的血珠从那条线上滴落而下。
像是一副血色的画。
“抱歉。”
白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
“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么？”
他知道，一切会在此终结。
第77章 77
一切发生的三天前, 失乐园内。
在白染回到失乐园之前，白烨和端木佑再次确认了计划。
“你真的要杀死白染吗？”
“为什么不？”
“我是说——如果他并不是为了杀死你，而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存在于此, 你也会动手杀死他吗？”
“是啊。”
“……白烨, 你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冷血无情的人啊。”
“这很奇怪吗？”
“不, 不如说, 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一点。”
男人推了推单片眼镜, 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足够冷酷，足够有决断性, 这样的人，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会带你去疗养院的，一切将如你所愿。”
……
白烨终于进入了疗养院的门，而随从的阡刃也也一并进入了他一直恐惧的疗养院之内。
“编号应该是……110号？应该是这个。”
端木佑将一本本子丢给了阡刃, 漫不经心道,
“你自己去看吧，对于疗养院里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我也是通过自己的渠道才得知了消息的。”
“……”
即便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结局，阡刃的脸色也依旧惨白无比。
他会看到什么？
他的父亲还活着吗？
他无从得知。
看着阡刃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后, 白烨才看向了端木佑，问道：
“所以, 疗养院里的所有人真的成为了[能源]去滋养了失乐园么？”白烨看向端木佑，
“如果一直这样抽干下去, 人会马上死掉的吧？”
“这就是我打算让你接下来去看的内容。”端木佑微笑道，
“请您跟我过来。”
很快, 端木佑带着白烨来到了一处陌生的房间。
这是一个相当隐蔽的房间，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 又藏匿在厚重的书柜后面，如果不是提前得知，恐怕很难发现这个暗门。
这原本的白染的房间，可端木佑居然有进入的权限。
“就是这里了。”
端木佑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身后的白烨。
后者则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你怎么不开门？”
“我当然开不了呀？”端木佑笑道，
“只有白染大人带我来到过这里，我曾进去看过。不过，整个失乐园有权限打开这扇门的，除了他，就是你了。”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白烨先走。
白烨只是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便走上前去，来到了门前。
当他的手握住了门把时，门果不其然直接打开了。
幽绿色光点缀着整个房间，入目的居然是一排排类似于培养皿的存在，而那些培养皿里，居然沉睡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类。
房间里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的多，可以说入目的几乎全部都是人，给人一种莫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是一种特殊的培养皿。”端木佑在他的身后开口道，
“只要把人放进去，他的时间就会永恒停留在这一刻，并且源源不断地为这个世界提供营养。”
“作为代价，他们必须永远保持思维的清醒，但是他们的思维也永远被困在一个固有的牢笼里，无法离开。”
“如果我把他们放出来，那会发生什么？”白烨看向了端木佑。
“他们会死。”
“但是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对么？”
“是的，可他们一旦死亡，整个失乐园也将会濒临崩溃。”端木佑语气温和道，
“我知道您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如果您没能找到代替能源输出的办法，还是不要轻而易举地解放他们。”
“那会让整个失乐园崩溃的。”
“我当然知道。”白撇撇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
“那么，如果说储存人体的一部分，也能够让肢体的部分保证活性吗？”
“理论上这样说也没错，可实际上这种培养液比较特别，在融入了钥匙的特性后，培养液也拥有了相当特殊的能力。”端木佑笑道，
“如果只是将一个人的头部储存在内，他也依旧可以保证大脑的思考能力，甚至一直存活。想要重新生长出身体，自然也是指日可待。”
“不过时间也要足够快才可以，怎么？难道我们亲爱的新城主有什么想法吗？”
“我确实有些想法。”白烨摸着下巴，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有些事情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他原本是在想，如果白染一直干扰他，那么他必然是要对白染出手的。
可白染知道的秘密也相当之多，这样杀了他自然有点可惜，他还是有点其他的想法。
“那么先离开吧。”端木佑道，
“我想，阡刃先生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您有什么事可以和他再聊聊。”
“说起来，疗养院中的人们和培养皿中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端木佑道，
“您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偌大的失乐园，居然连一所监狱都没有。虽然说外界时常传闻失乐园中治安极好，没有任何犯罪行为出现，但是这也不能百分之百的避免意外。”
“除此之外，想要夺权的人，想要刺杀城主的人，亦或是外来的潜入者……这些人们，你觉得他们都去了哪里呢？”
“所以，他们都沦为了整座城市的[燃料]，是吗？”
“没错。”端木佑笑道，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培养皿的，正确来说，那些能力强大的，或者极为反叛的存在，他们都会被关入培养皿之中。而那些弱小的人，就会在上层做苦力。”
在上面或许会稍微轻松点，虽然每天都要忍受钥匙对他们的摄取，但是好歹能自由活动。”
“而被关入培养皿的人，可以说是成为了真正的植物人。除了大脑还是活跃的，其他的一切，包括五感在内，也会全部被剥夺。”
“这可比监狱的关押要有用多了。”
“这也未免太残忍了。”白烨叹气。
“是啊，残忍，但是也确实找不到比这更为有效的做法。”端木佑温和道，
“除非有人愿意成为钥匙的选中者，代替这些人去受苦。”
“您应该听说了，有一位名为焰白的青年正在外界游荡吧？他可是最完美的选中者躯体，如果您能够得到他，或许您就能真正的统领整个失乐园，而不用再继续这样痛苦的事情了。”
“……”
白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
他只是将目光投射向门口的位置，刚才他有听到脚步声的接近。
“阡刃，你回来了？”
于是他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位年轻的管家步入了房间内，只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刚才大概经历了相当痛苦的事情。
“你找到了你的父亲吗？”白烨问到。
“……我找到了。”阡刃干涩道。
“他的状态怎么样？”
“他……”
阡刃沉默了半晌，才缓慢地回答道：
“他死了。”
“是我杀死的。”
“你做的很对。”端木佑眯起眼睛，
“那样的状态也不可能活到外界，杀了他，反而是对他的解脱。”
“我猜猜，是他请求你这么做的，是吗？真是可怜的孩子啊……”
阡刃没有回答他。
他攥紧了拳头，内心有种极为痛苦和酸涩的感觉。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不仅仅是他的父亲，那些人……或者说，他们几乎看不出[人]的样子，甚至像是一根根干枯的树干。
那里的环境压抑到让他窒息，他甚至不敢想在这个地方待上一天是什么样的感受。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并没有看到母亲和妹妹，也就是说，他们应该离开了失乐园。
这样也好。
哪怕是死在了外面，也比留在这里要好。
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你已经坚定了决心，这很好。”端木佑看向了白烨，
“那么，你你这短时间请好好休息，等你做完了您需要做的一切后，我们就开始着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您看可以么？”
“当然。”
这场短暂的聚会很快就结束了。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场令人感到愉快的聚会，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并不想看到的真相，以及失乐园的那些地基。
他们所看到的繁荣昌盛，全都是用人命堆积起来的。
一切都是虚假的。
“所以，我们真的要下手么？”
阡刃忽然开口道。
“你是说焰白，还是说白染？”白烨看向他。
“不，我并没有任何犹豫的意思。”
阡刃轻声道，
“只是，那个人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将一个无辜的拉入这场争斗之中……”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代替他。”
“选中者的身份极为特殊，你没办法代替他的。”白烨道，
“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我，只有焰白最合适。”
“难道你更希望我去代替他做这件事么？”
“不……”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长叹道，
“所以，到头来，我们也并没有比白染高尚很多，是么？”
“对。”白烨眯起眼睛，笑道，
“你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你只需要知道，你无法违抗我的命令，最大的恶人就是我，动手的人是我，最终失乐园的统治者也会是我。”
“而你们，不过是我的傀儡罢了。”
恶人只需要有一个就足够了。
曾经的白染，以及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自私的想法，登上了那个位置呢？
白烨低声嘲讽地笑着，目光逐渐黯淡。
“可最终，我还是会杀了你的，白染。”
“希望我们能够来一场真正的道别啊……”
第78章 78
白染死了。
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
没有任何人能够相信, 向来强大的城主，居然如此轻易地死在了他的弟弟的手中。
“恭喜，看来您成功了。”
男人微笑着对白烨送去了祝福, 然而白烨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只是冷淡地注视着他。
“是啊, 我成功了。”白烨平静道,
“所以呢？你看上去似乎很开心啊。”
“看到一直以来统治的暴君死去, 任谁都会感到开心的吧？”端木佑笑道,
“您要是不希望看到我，那么我离开就是了。”
“你走吧, 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端木佑倒是很尊重他的想法，很快就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白烨一人，银发的青年安静地坐了一会，脑海里也是一片混乱。
他闭上了双眼, 单手支撑着额头, 却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杀死了白染。
比想象中更加轻松地杀死了白染。
实际上，白烨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白染最后会那样做。
他拿出了一把银色的长剑，可当他事后去检查那柄剑的时候, 却发现那是一把很钝的剑。
这把剑想要伤害到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害他？
白烨有些不太理解了。
白染的身体已经拿去处理掉了, 可对方在被杀死的最后一刻，他却选择丢弃了手中的剑, 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走来——
然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好像并没有因此记恨，反倒是充满了感恩。
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结束了。
白烨缓缓睁开了双眼, 目光平行地看向了窗外。
和往日一样，失乐园内的天气相当晴朗, 空气中吹拂着和煦的风，
“我做错了么？”
他喃喃地问着，却忽然笑了，
“算了。以我的性格，哪怕是做错了，也绝对不会后悔吧？”
“更何况……”
他也从来没有更好的选择啊。
·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足够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概念。
当焰白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于寒冷的风中，火焰安静地燃烧着，那火焰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每一缕焰尾都带着零星的火星。
身上倒是没有什么痛感，除了意识更加沉重外，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
焰白缓慢地坐了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很快感受到了那种浓郁的疲倦感。这段时间的昏迷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变得更舒适点，反倒是更累了。
他需要更久的休息。
“焰白！你醒了啊！！”
就在他坐起来后没多久，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也引回了他的记忆。
焰白看向门口，熟悉的红发青年正站在那里，他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很快小跑了过来。
“感觉身体好一点没？你之前一直醒不过来，所有人的心情都很糟糕啊！还好你醒了……”
是宵鸢。
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到了脑海之中，焰白想笑一下表示自己没事，但是他很快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心情笑出来。
“大家都还好吗？”最终，他还是轻声问道。
“大家都没事，钥匙也在，就是……”
宵鸢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
“就是发生了些你不太愿意看到的事情，呃，你要是一定要知道的话……”
“不用了。”
焰白看了他一会，淡淡道，
“我知道了。”
“……”
宵鸢的脑袋耷拉了下去，看起来很沮丧的样子。
“你也别太难过啊。”焰白笑了笑，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个世界上不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我怎么可能会责怪你们。”
“抱歉。”
宵鸢憋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实际上，我从头到尾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哪怕是在梦境世界，也是你一直在保护我。”
“颜久也没有搭理我。他可能……比我还要难过吧。”
那个叫颜久的青年……他和端木佑的关系明显不简单。
“没事，别管他。”焰白淡淡道，
“所以，泊湮在哪里？”
相比起其他，他当然还是更关心泊湮一些。
记忆昏迷之前，也是泊湮带他离开的。
“泊湮……他还在和颜久说话，但是把我赶出去了。”宵鸢道。
“这样。”焰白没有多问了，
“所以我们现在在哪里？”
“……”
奇怪的是，宵鸢竟然陷入了沉默。
他的双手不安地交织着，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可能不敢相信。”宵鸢苦涩地笑了笑，道，
“我们现在，就在失乐园之中。”
“！？”
什么情况？他这是又回来了？？
“是死雨带我们来这里的，他说过他在失乐园内有一处驻扎地，就暂时带我们来到了这里。”宵鸢道，
“你昏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等之后泊湮会和你说清楚的。”
看得出来，宵鸢想要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和他说话，但是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得出，他现在的情绪也确实不太好。
更何况他的眼睛也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一场。
说到底，他也是被这件事情打击到了吧。
“辛苦你了。”焰白看着他，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是所有人都在遇到这件事后还能一直淡然若之的。”
“你不用自责，我想，颜久他应该也不会再责怪你了。”
在听到焰白这样说后，宵鸢的眼睛再次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他使劲伸出手擦了擦眼睛，但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滚落了下来，打湿了手袖的衣服。
“我……”他哽咽道，
“我也很想帮助大家一些什么，但是不管我怎么去做，我都无法成功地帮助到任何人。”
“我知道，颜久也说过，这不是我的错……可是，就算这和我毫无关系，我怎么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但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焰白道，
“我也做不到很多事情。相对而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还是谢谢焰白先生安慰我了。”宵鸢无奈地笑了笑，
“我现在也只能努力做到最好了，不过焰白先生的话，肯定能比我做更多有用的事情吧。”
“我吗？”焰白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或许是因为你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这样的？”
“……”
焰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宵鸢并不了解自己，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了解自己的人本身就不多。
可是……又何尝不是他拒绝了别人了解自己的渠道呢？
这就无从得知了。
焰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宵鸢也很快因为有事要忙，先离开房间了。
“等会泊湮会来找你的，你到时候再和他了解情况吧。”
很快房间内就剩下了焰白一人。
在宵鸢走后，焰白再次躺回了床上，他安静地注视着天花板，脑海里却开始回想起之前的部分记忆。
他其实是记得这里的。
在死雨的记忆中，原本的组织首领[死雨]就是在这里布置了失乐园的驻扎地，可是伴随着[死雨]的死亡，这里也很快被废弃了。
也就是说，除了夜枭外，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雨如果重新回到了这里，那么他的心情恐怕也是极为复杂的吧。
焰白闭上眼睛，他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呼吸，也感受着某种力量在他的身体中缓慢流淌着。
实际上，他很清楚的一点是……之所以端木佑没有将白烨作为[选中者]进行实验，也是因为焰白的存在。
合适的选中者极少，如果没有其他的选择，恐怕端木佑不仅仅不会放过白染，也绝对不会放过白烨。
但是，既然有了[焰白]的存在，这个顾虑就被直接解决掉了。
如果端木佑杀死了白染，再去继承城主的位置，那么他大概率是不会得到认同的，还可能面临着被兄弟杀死的命运。
可如果一开始白烨就对白染不满，那么他当然可以[利用]白烨去解决掉白染，最后自己堂而皇之地在背后掌控权力。
至于焰白……当然是得乖乖的成为选中者，成为整个失乐园的钥匙，从而解放更多的人。
很完美的计划。
如果白烨和焰白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人，或许他的计划真的很完美。
而问题在于，白烨并不是很想成为傀儡政权，而端木佑，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掌控白烨。
哪怕他现在装出一副极为乖巧，任人摆布的样子，他也没打算真的这样一辈子下去。
既然白染都是要死的，那么端木佑自然也不会太远。恐怕直到最后，他才会发现他自己才是被狩猎的一方吧。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因素在啊。
“笃笃笃。”
就在焰白躺在床上思考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拉扯回了现实。
焰白缓慢地转换了视线，看向了门口，而泊湮正站在那里，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在面对焰白的时候，他还是尽量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
“焰白，你身体好一点了吗？”
泊湮走入了房间，难得关心地问道。
“好很多了。”焰白笑了下，道，
“你现在忙完了吗？有时间来看我了？”
“……抱歉。”
泊湮垂眸，
“不管怎么样，眼下，我们应该是比较安全了。”
“只是……焰白。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哦？
焰白来了兴致。
这可是泊湮难得主动的时候啊！他怎么可能拒绝呢！！
“当然。”焰白弯了弯眼睛，
“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
第79章 79
天空黯淡且平静, 偶尔闪烁着漂亮的星星点缀在夜幕，给人一种内心平静的感受。
焰白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没有寒冷，没有窒息式的囚禁, 更没有任何会给予他压力的人。
一切的一切, 都显得如此的平静。
“这里是死雨他们之前找到的庇护所, 是一座废弃的灯塔。”
泊湮走在他的身边, 他对四周的一切也显得很生疏。
“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不过我想……这里或许是个很适合谈心的地方。”
确实很适合。
焰白坐在了一处高台上, 他感受到那些风从他的发隙中拂过，有种温柔又和煦的感觉。
失乐园内永远都不会有凛冽的风, 也不会有肃杀的气息。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宁静。
泊湮就坐在他的身边。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更喜欢保持沉默。
只不过, 今夜或许是个意外。
“你喜欢星星吗？”
焰白托着脸, 微笑着看向了泊湮。
“星星……”
泊湮沉默了半晌，道，
“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什么意义。”焰白道，
“但是, 也不是做什么事都是需要意义的吧？”
“你说的对。”泊湮点点头，
“可是我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呢？”焰白好奇道。
“我不知道。”
泊湮闭上了眼睛。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当焰白询问他一些问题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会稍稍有些光泽。
“一切都没有意义, 今天我们看到了星星，明天它可能就不在了。”
泊湮抱着膝盖, 轻声道，
“活着也好看, 死了也好，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记得你。”
“那个时候，人才是真正地死去了吧？”
“你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苦恼吗。”焰白有些惊讶。
“……不算吧，你觉得很意外吗？”泊湮看向了他。
“噗，抱歉，主要是你平时给我的感觉是很沉闷的类型，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你很少会和我说这样的话题，所以我才会很惊讶吧。”
焰白笑了笑，目光也再一次看向了天空。
明天大概是个很好的天气，那些星星仿佛碎钻一般倾洒了一地，显得无比的璀璨。
这样的夜晚，总是会让人联想到一些美好的事情。
“我们会活下去的。”焰白轻轻道，
“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泊湮皱起了眉头，
“我不认为未来会更好，哪怕我们真的拿到了钥匙，最终也会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吧。”
“我不知道白染是怎么想的，更不清楚端木佑是怎么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哪怕是莎乐美，她会做出这一切如此癫狂的举动，也必然有她自己的原因。”
“可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
“我好像……从未有过自我。”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本漫长故事的主角，那么他的那本书一定无聊至极。
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我没有想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对某件事特别强烈的欲望。”泊湮自嘲式地笑了笑，
“在很多人眼里，我拥有着太多的东西，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吗？”焰白眨了眨眼睛，
“可是……或许，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呢？”
“其实，你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你拥有了一些东西，只是你从未意识到过？”
泊湮微微一愣。
“你说……我从未意识到过？”
“是啊，你从未意识到。”
焰白轻轻地伸出了手，他握住了泊湮的手，感受到了对方皮肤上极为冰凉的触感。
或许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待了太久，即便一时间的温暖，也难以融化寒冰吧。
“你还记得，我们初遇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
焰白眨了眨眼睛，他总是会露出温和且自信的笑容，而那也是对泊湮而言最温暖的一面。
即便遇到了这么多事，他极少会露出惊慌失措的一面，好像他生来就对任何事情没有感触。
他就像是立足于高位的神明，唯独在看到他的时候，才会踏足来到凡间。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焰白轻轻道，
“可能那个时候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可我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我无法告诉你原因，可我能对你说的是——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毫无依靠，无法去信任任何人的时候，就想一想我吧。”
“起码——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个人为你而活的呢？”
空气一片静谧。
或许他一生之中撒过很多谎，但是唯独这句话是绝对真实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好像这份沉默就足以让他们度过一生。
可最终，焰白还是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
“有些事情，或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简单吧？”
焰白捧着脸，微笑着继续道，
“其实我也在想，或许我也只是神明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呢？可是那样很重要吗？”
“实际上，我们只是活着，能够思考，能够去爱着自己所爱的人，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哪怕是你，或者是我，也是走了那么长的路程才来到了终点，不是吗？”
他伸出了手，星星和月亮微弱的光落在他的掌心，也让泊湮看清楚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
晶莹剔透的水晶不含任何杂质，哪怕是最微弱的光，也能在它的身上反射出极为微弱的光弧。
“这是……什么？”
泊湮愣了一下。
“是我送你的礼物。”
焰白稍稍贴近了些，一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被无限拉近，可更为贴近的……却是某种无形的存在。
有时候，一些话不需要用言语去阐述，也能够很清晰地知晓他们的意义。
或许说的就是这样一刻。
“我想，我好像从未送过你什么。”
焰白安静地看着泊湮，笑道，
“然后我也在想啊，如果有一天，你能够通过什么东西想起我的存在，那么我也算是被人记住的人了，不是吗？”
“你怎么会被人遗忘呢？”泊湮苦笑道，
“分明所有人都记得你的存在……”
“是啊。”焰白道，
“可是，你不也说过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最终都会被遗忘么？”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变成了星星，那我也希望有那么一颗星星会记得我。”
“泊湮，到时候你会记得我么？”
风变得更为平缓了。
好像一切都渐渐地慢了下来，霎时间，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两颗孤独的内心，两颗……黯淡，却并不耀眼的星星。
白色的水晶挂坠攥在了他的手心，一点点沾染上温暖。泊湮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心脏却于此刻跳的飞快。
其实，很多时候……他不是很能够理解焰白。
但是人和人也是因为互相无法理解，所以才会尝试着去互相理解。也只有这样，人和人之间才会产生连接。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能理解这样的道理。
他的一意孤行，他的痛苦，他的选择……他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自我的枷锁。
直到他摇摇欲坠之时，有人伸出手抓住了他。
而那个人，现在正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是独属于自己的星星。
“我们也算是比较亲密的关系了吧？”
焰白小心翼翼地说着，他还在观察泊湮的表情，确认对方并没有露出任何激烈的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该不会睡完就不负责了吧？当然你要是真的不想的话我也……”
“我不是那个意思！“
泊湮差点直接站起身来，但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烈后，他才努力平静了下来，尴尬道，
“我……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
我只是，连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因此才失去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可倘若要问他是否对焰白有感情，那么答案也只有一个。
“该死……”
泊湮捂住了自己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在看到这样的泊湮后，焰白却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倒是很少会看到你露出这样烦恼的表情啊，是因为我让你烦恼了吗？”
“你对我很重要。”
泊湮的声音很轻很轻，
“但是……你知道的。”
“太重要的东西，攥的太紧，就和沙子一样，很快就会消失了。”
从小到大，他都未曾拥有过任何珍贵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梦会有醒来的那天吗？
“嗯，我知道的。”
焰白看着他，温和道：
“谁也不知道梦是否有醒来的那天，谁也不知道珍贵的食物是否会离开，但是……”
“起码我们可以珍惜现在啊。”
“你的意思是，你最终还是会离开我么？”泊湮轻声道。
“我无法保证。但是起码现在，我还在你的身边，不是吗？”
焰白抬起头，浅金色的鬓发从耳畔滑落，却沾染上了夜色的静谧。
星星的光辉落在了他们的眼中，又或者，那就是无数双祝福的眼睛，直到他们醒来之前，都会在梦中陪伴着他们。
焰白安静地看着泊湮，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就这样吧……”他轻声道，
“就这样，让这一瞬间，成为永恒。”
没有人可以保证未来，也没有人可以保证一切将会走向好的结局。
但是此刻，他们还是能够享受沉静的夜晚，以及这片刻的安宁。
第80章 80
这一场梦过于长久, 以至于当白烨醒来的时候，都感觉有些意识模糊。
因为没有了药物作用，白烨现在醒来也可以是轻而易举。当他睁开双眼时, 感受到的就是耳畔的嗡鸣声, 以及眼前的一片模糊。
“您醒了？”
端木佑的声音于他的耳畔响起, 那声音依旧温柔, 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冷意。
“嗯……”
白烨发出了很轻的鼻音, 似乎只是轻轻地呼吸了一下。
“您是想要休息一下么？”
“看不出来？”白烨眯起了眼睛,
“还是说，需要我请你出去？”
端木佑倒是并未因为白烨对他的恶劣态度而生气, 反倒是很奇怪的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端木佑微微弯腰，道，
“那么，我先回去了。如果你想要知道接下来的计划, 那么就请来到我们之前去的那个房间来找我吧。”
说完, 端木佑就离开了。
当门关上的时候，白烨注视着门板，听着门外的声音一点点远离，直到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他才缓缓起身。
“走了，阡刃。”
他对着空无一处的角落低声道。
很快, 白烨的影子里走出了阡刃的身影，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但依旧维持着冷静询问道：
“我们去哪里？要去之前的地下室吗？”
“怎么可能。”白烨笑了笑，
“你觉得我是那种任人摆布的类型么？你要是这样认为的, 那我可太伤心了。”
“可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白烨平静地说着，目光却透过了窗外, 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或者说，我从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看似平静美好的陨落，实际上不过是一场新的开始。”
“或者说……只有那些旧的，腐朽的东西死去了，鲜活的生命才会重新绽放，不是吗？”
他推开了房间的门，脚步一如既往地坚定。而阡刃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一时间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
“走吧。”白烨淡淡道，
“我们去[疗养院]。”
“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呢，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
白烨当然没打算去地下室。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当苍蓝色的天空渐渐转向阴沉之时，空气中也弥漫起了冰冷的气息。好像那些被埋葬在土壤之中的冰冷气息，于这一刻缓慢地绽放开来了。
失乐园最核心的部分有相当之多的防卫门和安全屋，一般只有极少权限的人能够进入，就算是端木佑，迄今为止的多少地方他都无法自由出入。
但是白烨除外。
正如同白染所说，他可以来到失乐园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就像是为他包装好的巨大的礼物盒，只要他想，他就能从中得到一切。
当然，端木佑不会想到这些。
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只要白烨想要活下去，想要留在这里，想要继续让失乐园持续下去，掌握权力是必要的存在。
白烨无论如何都有着求生的欲望——这是端木佑所想的。
“您要去疗养院干什么？”
阡刃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白烨没有多说什么。
他依旧一步步向前走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压抑的门，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定好了目标。
阡刃只能跟上前。
疗养院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这里虽然有很多[人]，但是气氛荒凉无比。
白烨目不转睛地前行，很快，他就来到了那棵[树]的面前。
那棵血红色的，被无数人血浇灌的[树]。
“果然……它还在这里。”
白烨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枝干，嘴角溢出了笑意。
那树枝的枝干非常细嫩，像是人的血管，还在轻轻地跳动。
血液在血管下迅速流动，宛若小溪般，让人心生怜爱。
“真漂亮。”
白烨的眸子微微眯起，称赞着。
然而他的手指却攥紧了那根树枝，下一秒，他就在阡刃震惊的目光下，猛地折断了那根树枝。
“白烨！！你——”
他没能阻止对方。
鲜红的血从他的指尖滴落，像是绽放在指尖的一朵殷红的花。
阡刃知道白烨的行为时常很怪异，但是……但是，这可是一直滋养着整个失乐园的[树]啊！！
如果将根源折断，那岂不是……
“你是想问，如果我将根源斩断，这棵树，或者说——这座城市，是否会死去？”
白烨抬眸看向了阡刃，眼中却闪烁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当然会，不然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您……”
阡刃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不否认，他对疗养院的厌恶几乎压抑到了极点。但是无论如何，他也知道疗养院是绝对不可能关闭的。
这里的人们再怎么样也醒不过来了，关闭了疗养院不就等同于找死吗！！
“还会坚持一段时间，但是也不会太久了。”白烨淡淡道，
“这个世界将会迎来属于它们的终结，世界会枯萎，正如同每个时代都会落幕。”
“不要害怕……阡刃，有了这个，我会带你前往更美好的地方。”
“那里才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在焰白的要求下，最终泊湮还是去休息了一会。焰白是已经休息够了，一晚上的沉眠足够让他打起精神了。
这是一座位于黑色的钢筋搭建而成的建筑物之下的房间，这里被藏的很隐蔽，只是环境略显旧态，看起来也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但是这里也是失乐园之内，只要他们还在这座城邦，那么他们无论如何都比在外面的世界安全。
在黑暗中的一隅，男人的身形于风中站立，他的目光眺望向远处，好像这一切都能融化在他的双眸之中。
“你还没睡？”
焰白的声音响起，死雨没有回头，又或者，他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是谁过来了。
“那不重要。”死雨道，
“我只是在注意这附近有没有人过来而已。”
“你们也别总是这样啊，泊湮不睡，你也不睡，我总不能还兼职哄人睡觉的业务吧？”温和的笑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不会死的。”
“真无情，到头来只有这么一句话吗？”
“……”
死雨没有回答他。
他本就穿着一身黑色，加上四周的建筑物也是漆黑一片，一眼望去，竟是很难从建筑物里察觉到他的存在。
但即便他什么都不说，焰白也能从他的身上感知到一股淡漠的悲哀。
“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良久，死雨才低声道：
“那段日子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铭记的日子。但是那段时间，他还活着，我的心也还活着，希望依旧存在，哪怕渺小……”
“我没想到，我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他是在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通过[书]，焰白得知了死雨过于发生过什么，也同时获得了对方的控制权。虽然他从未使用过那样的权力，可焰白依旧觉得，对方还是将自己的心拴在了这片没有镜头的黑色荒野中。
“一切结束之后，你会去做什么？”
焰白走近了些，询问道。
“结束？这一切能够结束吗？” 死雨自嘲了一声，眸子里流露出悲凉，
“不会结束的，就算你杀死了失乐园的所有人，循环还是会开始，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你觉得我们肯定会失败么？”焰白看向他。
“我不知道。”
死雨凝视着天空，惨白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如果我知道，那么我也不会在这里……”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或许……我就可以安心去死了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安静地凝聚在某一处，却忽然愣住了。
“焰白。”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甚至连嗓音都在微微颤抖。
“你有没有感觉到……气温变低了？”
“气温？”
焰白没有触觉，他当然感知不到温度的变化。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却看到了素白的雪缓缓落下，很快染白了地面。
天空的颜色渐渐变了，那些灰暗的，滚动的云层沉重地压了上来，几乎将天空都压低了好几个层面。风逐渐变大了，与之而来的，是簌簌而落的雪。
“下雪了？”
焰白伸出手，那些细白的雪从天空落在了他的掌心，却并没有立刻化开。
风越来越猛烈，而雪也越来越大，很快，两人站着的地方就被雪所淹没，彻底变成了一片银白色的地毯。
“怎么回事？失乐园怎么会出现雪？？因为屏障的缘故……这里根本不可能会下雪！！”
死雨想要从高台处跳下去，然而就在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忽然刹住了。
在那高台之下，原本空无一处的地面忽然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像是一张毛毯在地上缓慢地爬行。
这是污染物！！！
不对，失乐园之中怎么会出现污染物？？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能下去，它们的数量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哪怕你有能力杀了他们，也最好别打草惊蛇。”
焰白一把抓住了死雨的手，眉头紧皱，
“糟糕了……其他人还在睡觉，不过泊湮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屋内也应该更安全……”
“我记得拿屋内还有残留的防御系统，他们应该不会出事，需要担心的是我们。”
污染物是伴随着雪出现的。
也就是说，失乐园的屏障碎了。
“我们往高处走，那边应该还会有进入地下隧道的门。”焰白果断做出了判断，
“走吧，就算你想要死，也决不能死在这里，不是吗？”
果然，失乐园的泯灭……才是这一切的开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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