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P】
◎驰名双标◎
客厅里不合时宜的猫叫让逐渐升起来的旖旎温度降了点。
两人听到后都是一愣。
江予雨借机推开人跳下书桌往外走, 耳廓通红,边走边把弄乱的衣服整理好。
陈驰逸被推开后手撑着桌, 喘口气,缓了下后眯了眯眼,不爽地想家里哪来的猫。
客厅里还真有只狸花猫。
成年的体型,只不过挺瘦一只。
下午有人玩完游戏靠窗户边上抽烟,防盗窗没关,大喇喇地敞着,这猫就这么顺着窗户进来的。
趴在沙发边上喵呜叫着,蜷曲成一团,估计是外边太冷,看着客厅里暖色调的灯来寻找温暖。
家在二楼, 这点高度对猫来说完全不难爬。
江予雨蹲在地上逗了逗猫,狸花猫拿尾巴蹭着她脚踝,起身往窗口走,见江予雨没跟上来, 又喵呜着走回来蹭人, 然后再朝窗口走。
她疑惑了声, 没明白过来狸花猫的意思。
陈驰逸走过来直接提着猫脖子把猫拎了起来。
狸花猫肚子下边一团绒毛还带着血。
被陈驰逸提起来的时候狸花猫挣扎了几下。
陈驰逸又给猫放地上了。
江予雨自然也瞧见了那些血迹, 惊讶:“怎么回事?”
“生小猫了。”陈驰逸说着,“以前在周围见过这猫几次,怀着孕的。”
现在这样,明显是刚生完崽子出来的。
江予雨以前没接触过小动物这些, 听陈驰逸说完她眨了眨眼,犹豫道:“那它是……”
陈驰逸轻描淡写:“体力不支, 来求人帮忙的。”
这样冷的晚上, 猫妈妈生了孩子不第一时间守在孩子身边, 反而出来到人活动的地方,还蹭完人以后一直往窗边走,明显是想找人帮忙的。
江予雨一听就心软了。
她看着还在脚边一直蹭着她的狸花猫,抬眸看着陈驰逸:“我们帮帮它可以吗?”
陈驰逸不置可否,转身进卧室衣柜里随便翻找出来件厚实点的衣服丢过来:“拿着。”
江予雨接过那衣服,跟着陈驰逸一起出了门。
狸花猫在他俩开门后就一直走在前面,时不时还回头确认他俩有没有跟上来,最后在不远处的花坛前边停下,喵呜叫着。
江予雨想扒拉开花坛看看,陈驰逸先她一步,把一些还带着刺的枝桠弄开。
里边不知道是谁丢的快递盒子,风吹日晒过后已经破破烂烂了,但对于野猫来说可能算是个不错的住处。
快递盒子里四五只小猫崽眼睛都没睁开,正虚弱地完全靠本能叫着,甚至有一只已经趴在里边不动了。
狸花猫跳进去,用鼻子小心蹭着小猫崽。
刚刚走的这一段路仿佛也快耗尽狸花猫的力气,看上去可怜极了。
江予雨小心翼翼地把快递盒子从花坛里拖出来,想了想,问:“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陈驰逸去取了车过来。
江予雨用他刚刚丢过来的厚衣服把狸花猫抱起来,然后又提起脏兮兮的快递盒子,身下衣服弄脏了也没在意,只不过在看见陈驰逸车的真皮座椅后犹豫了下。
她知道这种车弄脏以后清洗一遍内饰都要不少钱的。
“愣着做什么?”陈驰逸催她,“上车。”
江予雨哦了声,抱着快递盒子上车。
两座的跑车,她把快递盒子放在副驾驶脚下,奄奄一息的狸花猫就用衣服裹着抱在自己大腿上,手一下又一下地给狸花猫顺着毛,似乎是在笨拙地安慰鼓励。
其实她自己情绪也不是很高的样子。
开车等待红绿灯的中途,陈驰逸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女孩眉眼低垂着,唇线紧抿,闷闷看着怀里的狸花猫,明明自己也是小小的一只,却愿意为孩子做这么多事情。
她小声感慨:“好可怜。”
陈驰逸收回目光,吊儿郎当地意有所指:“我也挺可怜的。”
他是指一些正做到兴头上就被仓惶打断的事。
江予雨脸红了点,明白他意思,抿唇不说话。
没一会儿车就在一家宠物医院外边停下,江予雨抱着狸花猫,陈驰逸在后边拎着装着猫崽子的快递盒子,两人进了宠物医院大门。
各种检查各种缴费,江予雨想等着检查结果出来,中途被陈驰逸带着去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五只小猫崽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因为狸花猫怀孕期间营养不足,现在生下来身体有点虚弱。
狸花猫的情况则不太好。
生产时难产加大出血,自身身体素质也跟不上,生产完后又在冬夜里到处奔走找帮忙,是已经快到极限了。
宠物医生在一旁说着狸花猫的情况,江予雨半蹲在地上,和呼吸一下比一下微弱的躺在手术台上的狸花猫对视。
她眼圈有点红:“那还能救吗?”
宠物医生叹口气,摇头:“体检报告显示生命指征已经没多少了。”
还能撑得过今晚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江予雨沉默很久,听见宠物医生问他们另外五只小猫崽想怎么处理。
这猫崽是他们带来的,治疗的费用也是他们交的,现在检查出来确认没什么事,如果他们不想养,宠物医院有专门的渠道寻找领养人。
江予雨现在还住在宿舍,琼津大学有规定宿舍内不能私自养宠物。
她眼睫垂着,想说那麻烦你们替小猫找好领养人。
身边陈驰逸开了口:“我们养一只。”
江予雨一愣。
注意到她抬头看过来的视线,陈驰逸轻飘飘扯唇:“再说不养有的人都要哭出来了。”
“……我才没有。”
宠物医生看着两人互动,笑了笑,说好,然后给他们交待了些养小猫的注意事项,又推荐了医院里的猫粮以及养小猫必备的工具。
未满月的小猫人工饲养存活率低,医院里有专人照顾,陈驰逸一一结账,约了时间,等一个月后条件成熟来接小猫。
最后医生问他们还要不要再多陪狸花猫一会儿。
江予雨只在房间里待了十多分钟就出来了。
出来时陈驰逸正站在路边抽烟。
男生肩宽腿长,嘴里猩红火星忽闪,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产生半点波动。
若是不熟的人这会儿已经给他下定义为“冷漠无情”了。
这也正是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里,说着陈驰逸这人嚣张跋扈,顽劣凉薄的原因。
他向来懒得多做解释,也懒得对自己的心情有所隐藏,想做就大胆地做,不想做就不会虚与委蛇假巴意思地去做。
是以他的冷漠和狂妄是直白表现在外面的。
但刚刚一路来,狸花猫的不对劲是他发现的,丝毫不嫌弃野猫弄脏车内饰是他做的,各种检查费用是他出的,想要接一只小猫回家也是他说出口的。
他的秉直,善良,原则,他的所有的好,都是不形于色的。
和这样的人相处,认识得越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致命的吸引力。
像是叫人难以自拔地走进一片越陷越深的沼泽。
“不再多待会儿?”
见江予雨出来,他呼出口气问。
江予雨摇摇头:“……不想再看了。”
她不想看见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消逝的过程。
她眼圈的红从知道狸花猫活不久之后就没消散下来过,陈驰逸盯着她,扯唇,单只手把她搂进怀里,揉了下她脑袋。
江予雨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人怀里安静了会儿。
她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难过的心情慢慢淡去了。
陈驰逸下巴在她头顶蹭了下,一只手抬起她下巴,和她站在路边短暂又安抚性地接了个吻。
“送你回宿舍?”
过后他掐了烟问。
江予雨点点头说好。
回去的路上江予雨挺安静,其实今晚难过的原因不光是因为狸花猫生命的逝去,更因为她想起了妈妈夏文秀。
那些被刻意压在心里面的事情争先恐后往上涌,到最后凝聚成对江州涛的仇恨。
她对江州涛已经没有任何的父女情分。
她现在只想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不是以“家暴”这样的罪名,而是以“长期多次故意伤人”的罪名。
她为了那一天已经筹备了太多,太久,现在就差最后几步。
她看向一边驾驶室上的陈驰逸。
然后又垂眼收回了眼神-
第二天上午江予雨按照约定去和中介看了租房。
今年元旦假与周末连休,今天是元旦假第一天,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街上四处都是放假后游逛的行人,时代广场上还有人在为着今晚的跨年仪式做着准备。
人们似乎总是热衷于庆祝各种新事物的到来,新年第一天,新春第一天,多少岁后的第一天,除旧迎新的习俗似乎刻在了人们的骨子里。
大家都是积极往前看的,谁都不想再被过去所牵累。
陈驰逸在跑完比赛休息了一天后又去了Speed训练,今天白天一整天都待在赛道上。
等到了晚上才来学校接人。
跨年这种日子,想也不用想陆致远周鹏他们已经订好了聚会庆祝的酒吧,反正后两日元旦假无课,都是抱着大嗨一场的心态来的。
今晚还是在以前Qusn酒吧那条街里,只不过换了个酒吧。
晚上七点,江予雨先被陈驰逸带着去中餐馆吃晚饭。
她本来想说酒吧里有小菜可以吃,陈驰逸很快就给她反驳了回来。
“就你那胃,等会又吃出点毛病谁管?”男生挑着眉问。
江予雨咕哝说我没有。
陈驰逸嗤笑:“那以前动不动就肚子疼的人是谁?”
他用筷子敲敲桌,“快吃。”
江予雨不说话了,等她吃完陈驰逸再带着她去了酒吧。
到的时候酒吧一条街已经很热闹了,男男女女年轻时尚的面孔随处可见,陈驰逸开着他那张扬的跑车,江予雨走下副驾驶的时候收获了四周不少羡艳的视线。
陈驰逸揽着她肩膀往里走。
酒吧里灯红酒绿的一片,热场bgm放得震天响,进去时却没一个人能碰到江予雨身上的。
陆致远周鹏他们在卡座里已经喝上了,刚刚陈驰逸给发了消息说还在吃饭,让他们先喝着。
以前可没见过这位爷喝酒前还要先吃点饭垫肚子的。
真正要吃饭的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是以这会儿赶到的时候大家纷纷喊着迟到罚三杯。
陈驰逸笑骂了声,拿起酒杯罚酒喝。
江予雨在旁边坐着,瞧着桌上倒好的罚酒,抿唇,在大家起哄声里是也拿过一杯罚酒喝,毕竟她也是迟到的人。
不过手刚伸到酒杯边上就被拦住了。
“她不会喝。”
陈驰逸懒洋洋喝完一杯酒,“我替她喝。”
周围有人控诉。
“行啊逸哥,以前兄弟们有不会喝酒的你可是逮着往死里灌呢!”
“现在有女朋友了就是不一样了,‘驰’名双标!”
“靠,逸哥你现在这么宠江女神的吗!”
大家的打趣声中江予雨脸微红,陈驰逸搂住她腰,懒洋洋承认:“是啊。”
他嘴角噙笑,“死皮赖脸才追来的,难道还不宠着?”
第42章 【VIP】
◎用点力啊,兔子妹妹◎
大家伙又是一阵吃到狗粮的不满声。
江予雨唇角微勾, 暗地里掐了某人腰一下。
陈驰逸笑着喝完最后一杯罚酒,放下酒杯, 一只手放下来顺势给她手紧紧握住了。
众人视线看不见的地方,他为所欲为地放肆摩挲着她的手。
指根,指腹,再到指尖。
轻重缓急地捏着。
如此再正常不过的小动作落在他身上都能平添一股放浪形骸的情色意味。
江予雨想起昨天探进她后背的微凉的手,还有被解开的排扣。
她耳根不动声色烫了点,收回手,小声骂了句流氓。
陈驰逸顿了下,垂眸看过来,挑了挑眉:“没听清,再说一遍试试?”
江予雨凑近他耳边, 仗着这会儿人多,这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对她怎么样。
她有恃无恐在他耳边开口:“流氓。”
旁边有人叫陈驰逸丢骰子,他抬手丢了出去,似笑非笑:“等着, 待会儿让你见识更流氓的。”
江予雨脸红不说话了。
陈驰逸笑了笑, 把一边果盘捞过来让她吃。
陆致远周鹏他们在丢骰子比着大小,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江予雨听他们说起了今年春节过后陈驰逸要去国外比赛的事。
自从十七岁那年从国外回来后,陈驰逸就一直在国内跑着比赛,没再出过国。
关于当年这位爷回国的原因,众说纷纭, 具体是因为什么没人知道,陈驰逸也没主动说过, 但大抵是因为陈家不同意的缘故。
近几年国内赛车领域虽然有所发展, 但国内环境到底不比国外成熟, 在各种赛事赛程上,国外的奖项也更具权威性和挑战性。
而热血和疯狂是刻在陈驰逸骨子里的。
可以说是从小时候接触到卡丁车的那一刻,他便将此后余生和赛车绑在了一起。
现在Speed发展起来,资金链完善,当年十七岁面对家里压力不得不选择回国的男生有了更大的自由。
虽然还不足以和根深蒂固的陈家相抗衡,但至少有了选择的权利。
他迟早会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赛道。
陆致远周鹏他们兴奋说着这场比赛在拉力赛赛事里的权威性,由FIA举办,三年一届,各队车手驾驶专业改装的赛车,耗时五个月,途径雪山、高地、沼泽、柏油等数千公里的恶劣地形,转战四大洲十二个城市,算得上是世界顶级汽车赛事,是所有拉力赛车手梦寐以求的的竞技殿堂。
这场长达五个月的比赛以每一站赛道内的特殊赛段时长来分胜负,采取积分制度,每一站前五名依次获得积分,最后累加起来,积分最高的车手与车队将获得世界冠军的最高荣耀。
可以说是分分必争,每一个赛段都不能落下。
江予雨听到这里抬眸向陈驰逸看去。
酒吧内五光十色的流动光有一瞬间晃过男生立体深邃的眉眼。
男生指尖懒散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又仿佛对明年的比赛势在必得。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驰逸抽了口烟看过来:“怎么了?”
江予雨说没什么。
陈驰逸瞧见她面前吃空的果盘,笑了下,有种喂小猪的成就感,他抬手招呼过来侍应生,交待了点什么。
没一会儿侍应生上来好几大盘烧烤,还有各种甜品饮料。
有人开玩笑起哄说逸哥快把酒桌整成宵夜撸串桌了。
大家吃吃喝喝,天也快聊得差不多,骰子玩来玩去也没劲,有人提议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旁边侍应生恰到好处送来一套酒吧专供的真心话大冒险卡牌。
陆致远随手从地上捞起来个喝空的酒瓶子搁在桌中间,抬手一转,最后酒瓶口对准谁就轮到谁。
第一个被转到的人就是陆致远自己。
卡座里一圈人疯笑,陆致远自个儿认命抽了张大冒险卡,然后按照卡面上的要求,拿着瓶新酒开盖找隔壁卡座的人对瓶吹酒去了。
后面陆陆续续又玩了几轮,各种状况层出不穷,男男女女的笑声快要把酒吧屋顶掀飞。
江予雨同样跟着在笑,却忘了这一圈卡座里谁都有被抽到的机会。
果不其然这一次酒瓶悠悠转转,瓶口对准了自己。
“江女神!到你了!”
“来来来江女神这边抽卡!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卡牌一经入手不反悔不抵赖的嗷!”
好事者已经主动把卡牌盒递了过来。
酒吧里光线太暗,江予雨本来是打算抽张真心话卡的,结果等将卡拿在手里才发现居然抽了张大冒险的卡。
她无奈翻开大冒险卡内容:
——面对面喊同卡座一位异性朋友五声哥哥。
江予雨脑子里轰的一声。
众人纷纷起哄。
大家目光放肆落在她和陈驰逸身上,打趣的,看热闹的,想磕口狗粮的,更有甚者已经偷摸着把手机录像模式给打开了。
江予雨抿唇,感觉自己捏着大冒险卡的手指都要抽筋了。
若是方才那种找隔壁卡座人喝酒,或者是跟着音乐跳个舞什么的她都还能接受,偏生是这种。
这让人怎么叫出口。
她下意识求助似地看了眼某人。
陈驰逸靠在卡座靠背上,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敞着,没个正形样,盯着她,眉啊眼啊里边都是放浪不羁的笑意,也是在等着看她的好戏。
江予雨心一横,镇静道:“我喝酒。”
陈驰逸不动声色挑了下眉。
大家一片唏嘘。
想着她不太能喝酒,周鹏把惩罚的高浓度洋酒换成了杯果酒:“这能喝吧江女神?”
江予雨其实挺想尝试洋酒的。
刚刚陈驰逸拦着,她也就没喝,眼瞧着周围有几个女生方才也喝了这酒都没事,她心有点痒。
她笑笑,爽快指着洋酒:“我其实喝这个也行。”
周鹏听她说着下意识朝旁边陈驰逸看了下。
陈驰逸抬抬下巴:“让她喝。”
江予雨把酒杯拿过来凑近闻了闻,没闻到有什么特别浓郁的酒味,她索性仰头一口气喝了。
四下夸着江女神好酒量。
新一轮转瓶子又开始,江予雨伸手转瓶,转到另一位女生。
她本来还在期待着有没有人能够转到陈驰逸方向的,让这人也出点丑,结果一直玩到最后都没有转到陈驰逸头上来。
后来又玩了会儿猜拳抓手指,江予雨本来是不会的,但这么久以来被陈驰逸带来酒吧没有十次也有七次,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一些,跟着玩起了游戏。
同样也就跟着又喝了几杯酒进肚子里。
陆致远搁一边瞧着,凑过来唏嘘:“逸哥,江女神这不是挺能喝的吗,干几杯了都。”
刚刚这人还一副要拦着人喝酒的样子。
陈驰逸嗤笑了声:“等着。”
上次也不知道在餐馆里喝得醉醺醺差点就被人强行拉着表白的人是谁。
他算是摸索了点出来这没良心丫头的酒量,初期喝什么都不显醉,一到后边酒意轰的一下就全上来了,俗称瞬间懵的那种。
今晚大家出来聚就是为了跨年的。
等到十二点,酒吧跨年仪式结束过后,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始离场了。
桌上的酒差不多到凌晨一点喝完,大家各自散场,陆致远周鹏他们是打算再找个网吧开黑,玩个通宵到明天早上寝室开门才回去。
陈驰逸没跟他们一路。
他嘴里咬了根烟,扭头,单手插兜,看着两颊浅红的人从酒吧门口慢慢走出来。
江予雨头有点晕了。
好像上次校友会喝完红酒以后也是这种样子,四肢发软,胸口和喉间闷闷的。
明明方才在卡座里还不怎么晕来着。
她拢了拢脖颈间的白绒围脖,吸了吸鼻子,扶着酒吧门口的栏杆慢慢走。
走到尽头,没有栏杆了。
她抬眸看了眼陈驰逸,男生则是懒洋洋地盯着她。
似乎在等着什么。
江予雨抿唇,松了栏杆,想自己打个车回宿舍。
结果发现双腿好像有点不听使唤,跟抬不起来一样,感官失衡,她左脚绊右脚,踩了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往一边倒。
陈驰逸搂着她腰给她抱住了。
“我可以自己走。”江予雨推了推他。
“你要自己去哪儿?”
陈驰逸闲闲问她。
“回学校。”江予雨睁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陈驰逸点了点头,扯唇,嘴角笑意明显,懒哼了声:“那你自己回去吧。”
说着他当真松了手。
腰间扶着的支撑一下子消失,江予雨眼睫扑闪,唔了声,瞬间又抓住他衣角,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陈驰逸笑得肩膀直抖,她不高兴抬眼,骂他是不是混蛋。
知道她要摔还松手。
“我混蛋?”陈驰逸撩起眼皮看她,“刚刚固执要喝洋酒的人是谁?拦都拦不住。”
江予雨扭头说不知道。
陈驰逸嗤声,把她软软的手牵住,任由她靠着,拿出手机打车。
今晚两人都喝了酒,停在停车场的跑车是开不回去了,只能等明儿个酒醒了再来取车。
上车后江予雨靠在座椅上模模糊糊快要睡着,她头无意识向窗户边倒,撞进男生温热宽大的掌心。
是陈驰逸早就把手挡在了她要撞到脑袋的位置。
他拎着她后颈,跟拎猫一样把人换了个方向,靠在了自己肩上。
江予雨中途睁眼的时候发现出租车开的方向不是去学校的方向。
她想问去哪里,奈何又晕又困地张不开口。
末了等陈驰逸拦腰打横抱着她下了车,往楼道里走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是陈驰逸自己买的那个两居室的家。
走到二楼门口,陈驰逸给她放下来,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摁指纹解锁开门。
江予雨不乐意了:“我要回学校。”
陈驰逸瞥了她一眼,不理她,打开了房门。
江予雨反应迟钝了会儿,见他不理人,干脆撒开人手想往楼下走。
陈驰逸拽着她手腕给她抱进了屋里。
门被关得砰的一声。
“往哪儿走?”
他掐着她腰给她抱起来,失去重心的那一刻江予雨下意识搂住面前人脖颈,陈驰逸就势一左一右搂着她腿架在他腰上,大腿内侧温度灼人,江予雨被热得缩了下,然后就被抵在了墙上。
她还是吵着要回去,颇有点不回去不罢休的样子。
身体在男生怀里扭了几下,往下滑了点,中途不知道蹭到什么,陈驰逸嘶了声,手臂肌肉瞬间收紧,再给她抱起来:“乱扭什么?”
他空出一只手来掐着她下巴:“待会儿摔地上了我可不负责。”
“我要回学校。”江予雨固执道。
陈驰逸睨着她,凶相毕露:“叫声哥哥就让你回去。”
江予雨睫毛一抖。
这是还记得方才真心话大冒险她没喊人的事情。
“我不要。”她才不喊。
“快点,喊一声。”
江予雨抿唇,大脑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面前人好讨厌,说话一直强势地威胁她。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哥哥不喊,却用嘴巴把讨厌的人嘴巴封住了。
陈驰逸喉结滚了下。
但江予雨这封住还真就是简简单单地封住,唇瓣贴着唇瓣一动也不动,完了她觉得没再听到声音了,往后仰头就想退出来。
陈驰逸微眯了眯眼,想说话,她瞧见他又要张口,把软软的唇瓣又贴上去了。
可能是认为方才简简单单地唇贴唇没有效果。
她想了想,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对面人的唇缝,妄图能有502一样的效果彻底把男生的嘴封住。
陈驰逸眸色顷刻间就暗了下来。
本来他今晚是真没打算做什么的。
这会儿琼津大学宿舍门早关了,只能把某个醉鬼带回来睡,等明天酒醒了就打包送回学校去。
但哪个男人能他妈忍住喜欢的女孩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
见他没有再说话,江予雨放了心,后仰着脑袋移开了唇。
哪成想下一秒陈驰逸就掌着她后脑勺给她摁了回来。
她张嘴愤愤控诉,男生舌尖抓住时机如狼似虎地探进来,顷刻间搜刮掉口腔内所有空气,将她舌根吮得发麻。
江予雨头皮也跟着发麻,眼前起了点雾气,双手无力地在男生身上打了几下。
没一会儿,陈驰逸抱着她从门边玄关辗转到客厅沙发上。
江予雨跨坐在了他大腿上。
陈驰逸一只手搂着她腰,一只手摁着她后脑勺继续深入地吻她。
酒精味在两人口腔之间传递,暧昧的啧啧水声渐起。
明明还是寒冬腊月,江予雨却只觉得自己热得快要烧起来。
她攥着陈驰逸衣服的手慢慢收紧,再次意识到什么,她整个人僵住,她吞咽了下,视线往下面扫了一眼。
随即她浑身紧绷,想跳下男生的腿,又被陈驰逸掐着腰固定住不动。
两人鼻尖抵着鼻尖,气息交缠融合。
刚刚往下扫了一眼后江予雨觉得自己酒醒了,又觉得自己好像更醉了。
“做什么……”
她声音气若游丝,睫毛颤抖,不敢对视男生情|欲翻滚的深眸。
陈驰逸喉结再滚了下,筋络分明的手臂青筋爆起,掐着她腰把她往他的方向一摁:“做昨天被打断的事。”
江予雨瞳孔睁大,吓得惊呼,然后惊呼声尽数被吞咽了下去。
后背发凉的感觉再次袭来,陈驰逸指尖探进来松了她的排扣,又退了出去。
他握住她纤细发抖的手往下。
江予雨的指尖有碰到凉丝丝的东西。
是金属的裤子拉链。
她吓得想缩回手,陈驰逸一只手拽住她手腕,强硬引导着她。
“我不……陈驰逸你放开……”
挣扎没用,江予雨手被他带到金属裤链上,心一横闭眼往下拉。
却是没有拉开。
她破罐子破摔地再拉了几次。
还是没拉开。
被撑住了。
陈驰逸闷闷笑着,另一只手解下她戴起来跟兔子似的白绒围脖丢在一边,然后撩开她身前凌乱的头发,俯身过来咬住她锁骨。
江予雨脸火烧火燎,只觉得手被握住,他的手带着她的手,用力。
呲啦一声,拉开了。
陈驰逸声音沙哑,撩着笑,抵在她耳边低语:“用点力啊,兔子妹妹。”
第43章 【VIP】
◎只要我没说分手,咱俩关系就不算断◎
被引导着将男生拉链拉开后江予雨紧闭着眼, 不敢动弹。
她一只手被陈驰逸摁住不能动,只能另一只手抬起来胡乱去捂住陈驰逸骚话连篇的嘴。
结果掌心骤然迎来湿润滚烫的触感。
江予雨忍无可忍, 面红耳赤地睁开眼,正对上男生一双暗潮汹涌的深眸。
掌心在被他放浪不羁地舔着。
像是凶兽在决定一口咬死猎物之前最后慢条斯理地挑逗。
江予雨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就是一颤,撤了手,慌张移开视线,却又低头不经意瞥见那呼之欲出的,蓄势待发的。
这么……!
她吓得眼睫直抖,只觉得平生在经历各种场面时脸和耳根都没有这么灼烧过,已经分不清是酒精带来的眩晕感还是什么,呼吸都快不畅了。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能不能不要……”
屋内灯没开,凌晨一点, 只有远处街道两边煌煌的路灯隐隐约约地透进来,让家具在黑暗中被描摹出模糊轮廓。
身前男生眼眸黑沉,下颌从脖颈到锁骨处勾勒出一条凛冽的弧线,鼻梁侧落着阴影, 盯着她晦暗不明地笑了笑。
“叫声哥哥。”
陈驰逸一只手慢悠悠地勾了下她的下巴, “今晚就放过你。”
江予雨下唇咬了又咬, 一张唇被她咬得通红湿润, 心里天人交战,闭上眼,声若游蚊地喊了一声。
陈驰逸嘴唇游走在她脖颈两侧,吮|吸|舔|舐。
闻言他撩了下眼皮, 抬眸看她:“听不清,大点声。”
语罢他重重咬了下她脖子作为惩罚。
江予雨被他咬得全身一缩, 她捏紧衣角, 最终自暴自弃道:“……哥哥。”
说完她无地自容般推着陈驰逸胸膛就想往下跳。
“可以了吧——啊!”
双脚刚刚落地的瞬间, 陈驰逸又搂着她腰往沙发上一丢。
江予雨惊呼,天旋地转中视线骤然一片漆黑,被他覆上来强势吻住。
下意识想抬起来踢人的腿被男生轻而易举地压住,推人的手被擒住,他带着她的手。
犹如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江予雨指尖蜷曲,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在被刚刚那一丢以后更是被摔得七荤八素,她仓皇扭过头,挣扎:“你说了我喊了就放过我……陈驰逸,你无赖!”
“这已经是放过你一马了。”
陈驰逸一边吻她,一边克制着低沉沙哑的笑意,哄骗,“好妹妹,帮帮忙,哥哥快要憋得爆炸了。”
江予雨使劲想缩回手来,又适得其反地被带着继续。
陈驰逸呼吸粗重,强硬拽着她,不容挣脱。
他咬住她耳垂,眸色黑得有点吓人,哑声命令道:“快点。”
江予雨发出羞愤的嘤咛:“我不……”
陈驰逸骨骼分明的手带着她,在她耳边笑得恶劣:“你要是不想,那就换个地方。”
随即他吻住她,然后掀起眼帘,视线落在她嘴上,“或者这儿也行。”
这段时间来两人之间的温情时刻太多,男生在她面前表现得又太过宠溺,是以她都快忘了,这人恶劣嚣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混账本性。
江予雨认命闭上眼,纤长睫毛颤抖。
她掌心麻木,只觉得手已经不是自己的手。
过程漫长又难耐,她耳边是自己一直剧烈的咚咚咚心跳和男生加重的呼吸。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驰逸终于放开她。
江予雨推开人,死死咬住唇跑去卫生间里洗手。
男生被她推开,餍足般躺在沙发上,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哼笑。
他长手捞过一边茶几上的烟,滚出来根叼在嘴里,懒洋洋地抽完了,这才起身往卫生间走。
江予雨已经是第五次挤出洗手液到手上。
陈驰逸过来后盯着她搓得发白的芊芊十指,还有满洗手池的泡泡,有点想笑:“至于吗?”
江予雨从镜子里抬头瞪他,脸上的绯红褪了点:“……你试试就知道了。”
陈驰逸脸不红心不跳:“我倒是不介意试试,不过有人肯给这个机会吗?”
“……”
江予雨好不容易冷静下去的脸又烧起来。
陈驰逸闷闷笑,再逗人估计是真的要跑了。
他转身进卧室衣柜找了件没穿过的T恤裤子和毛巾,丢过来:“热水左边冷水右边。”
江予雨下意识接过,只见得陈驰逸已经关了门出去了,还给她把暖气扇打开了。
她抬手闻了下沾着酒气的衣服,最终还是决定洗个澡。
慢吞吞洗了个澡出去,酒意慢慢消退,江予雨瞧见餐桌上搁着杯泡好的蜂蜜水。
陈驰逸靠窗边抽着烟,没回过头来看她。
她把那蜂蜜水喝了,抿唇,犹豫片刻,扭头微红着脸进了卧室。
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两个枕头整整齐齐地排列,她躺上床,睡在中间,也没刻意留出半边的位置。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进了卫生间的声音,然后开水,关水,洗衣机启动,随即卧室门又被打开了,微弱的光透了进来。
江予雨背对着门,放在柔软被子下的手轻轻蜷曲了下。
身后床垫陷了下去。
陈驰逸躺上来把她搂进了怀里。
后背挨着男生微微发烫的胸膛,方才还有点冷的被窝瞬间就热了起来。
都说女生在冬天里手脚不容易热乎,江予雨也不例外。
有时候在被窝里睡了一夜,早上起床的时候脚都还是冰的。
原来男生的身体在冬天都能这么热。
靠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凌晨三点的卧室里呼吸声一轻一重,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调整到同一个频率,呼吸声和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同频振动。
江予雨睁开眼,视线落在近处虚无的模糊黑暗中。
她想起在酒吧里陆致远周鹏他们说起春节后赛车比赛的事情。
“春节后你要去国外比赛吗?”她问。
身后陈驰逸也没睡,懒洋洋地嗯了声。
“那你有五个月时间都不会在国内?”
江予雨轻声。
她记得陆致远他们说的,这次拉力赛比赛足足有五个月长,还得转战多少多少个城市。
陈驰逸撩开她背后的头发,在她肩后亲了下。
他把她身体转过来,面对着她,再把她搂进怀里,和她解释,比赛时间虽然有五个月,但每一站的比赛间隔有二十来天的休息时间,中途完全可以在国内待着。
他饶有兴致问她:“怎么,舍不得五个月都见不到我?”
江予雨否认说才没有。
陈驰逸轻笑,一下又一下不带任何情欲地啄着她的唇角:“那是我舍不得五个月都不见你。”
他漫不经心,“要真没休息时间,晚上飞回来见你一面,第二天早上再走不就是了。”
来回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为了见她,也不算漫长。
江予雨睫毛轻动。
过了会儿她低低出声:“陈驰逸。”
她问,“你是不是……和家里关系不好?”
陈驰逸意外挑了下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予雨斟酌道:“外面都说你十七岁那年回国,是因为家里不同意。”
陈驰逸安静了会儿才回答她:“是。”
有史以来在赛道上出过意外甚至丧失性命的赛车手数不胜数,陈家家大业大,自然是不能容忍目前唯一的直系后代去做这种高风险性运动。
当当爱好还行,但要成为职业赛车手,陈家拒绝的态度很是坚决。
虽然外界一直有传言陈驰逸回国是因为陈家出手,然后再传现在他和家里关系逐渐变得糟糕,隐隐有闹翻的趋势。
但这些传言从来没有得到过当事人的承认,是以大家也不敢确信。
今天这才算是得到了当事人的承认。
江予雨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哦了声。
她鲜为主动地往人怀里钻了钻,把头埋在了陈驰逸胸前。
陈驰逸对于她的主动扯了下唇角:“做什么,担心我和家里的事?”
他摸了下她后脑勺,笑笑,轻描淡写,“放心,他们还管不着以后我和谁在一起。”
“我没担心这个。”
江予雨下意识咕哝,“而且……”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嘴。
“而且什么?”
陈驰逸脸上笑意淡了点,他蹙眉,伸手抬起她下巴,在朦胧黑暗里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而且未来咱俩能不能在一起还不一定?”
江予雨避开他目光:“……不是这个意思。”
但陈驰逸知道她就是这个意思。
他微微眯了下眼,嗤笑:“江予雨,你以为这段时间我只是和你闹着玩吗?”
江予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陈驰逸搂着她腰的手却蛮横地收紧了,他把她箍在怀里,强硬道:“你给我听好了江予雨,我看上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放手,谈恋爱你也是同意了的,咱俩这辈子绑也要绑在一起。”
江予雨咬唇,辩解:“……我只是答应了和你谈恋爱。”
“但我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陈驰逸回她。
江予雨呼吸微滞,到嘴的话一愣。
陈驰逸自顾自说着:“别和我扯什么未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一定的话,江予雨,无论以后怎么样,只要我没说分手这两个字,咱俩关系就就不算断。”
第44章 【VIP】
◎孤注一掷又破釜沉舟的决心◎
江予雨被他话语里的强硬刺地皱了一下眉。
“陈驰逸。”
她推了推男生, 两人之间拉开点距离,她试图语气平静地纠正,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得要双方互相喜欢才能继续将这个过程继续下去——”
陈驰逸啧了声,打断她:“你现在不喜欢我?”
江予雨话顿在嘴边。
她垂眸看着男生手腕处的那个小鱼纹身。
她想起那个同样也是她酒醉,被陈驰逸拉着去纹身的夜晚。
他们一开始的关系就是建立在不平等上的。
他主动出击,利用何汾的事情要挟自己签下合同,采取近乎于强迫的方式展开追求,她虽然有动心,但也并不代表能无下限地接受所有。
从前陈驰逸就毫无收敛地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和欲望,蛮横嚣张,想非|法|囚|禁她, 又装作腿伤故意骗她,在她还没同意两人交往时就将两人已经在谈恋爱的事情广而告之等等。
自从两人谈恋爱后,他的占有欲和掌控欲看似淡了些,其实在无形之中更加强烈。
诸如她现在衣柜里十有七八的衣服都是他半逼半哄让她穿的明显的情侣定制款;平日里和段志恒等一些男性好友正常接触交往时他隐隐约约的不高兴;一天里无论是去图书馆还是去上课, 各种行程安排都会被他事无巨细地知晓……
但这么久以来, 要说不喜欢也是不可能的。
陈驰逸对她的好她有看在眼底。
不然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答应下来和他谈恋爱, 和他亲吻, 做那档子荒唐事,甚至于现在如此亲密地躺在一张床上。
这要放在以前,是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里偏生又夹杂着纯情和真挚,是以令她在一次次被逼妥协里滋生出无法自控的心软和喜欢。
更何况……
江予雨睫毛很轻地颤了颤。
她自己也不是无辜的。
明知道是沼泽, 她也跳了。
只不过没有想到自己会越陷越深。
就算现在她后悔了,也已经晚了。
她眸光清冷, 抿唇小声道:“……我没有说不喜欢你。”
陈驰逸面无表情盯了她几秒, 随即大手一捞, 把她重新抱在怀里。
“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摁着她后脑勺在他脖颈间,催促,“快四点了,睡觉。”
江予雨在他怀里扭了扭,还是想说明白。
陈驰逸作势手要从她T恤下摆探进来,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他的衣服。
“江予雨,你要是还有精力再说话。”他恶劣威胁道,“我不介意陪你把精力用在其它事情上。”
男生滚烫的指尖已经触碰到背脊,江予雨敏感地一抖,咬唇不敢再说话。
陈驰逸嗤笑,心满意足地搂住她,闭上眼睡觉。
直到听到头顶传来男生轻微绵长的深睡眠呼吸声,江予雨才试探性地小心翼翼翻了个身,面朝着卧室窗外。
窗帘没有彻底拉拢,透出条缝隙,能看见外边被昏黄路灯照亮的静谧街景。
她睁着眼,安静地发神。
不知过了多久,路灯灯光下竟然开始飘起了雪。
旧年跨至新年的第一天,琼津市再度下雪了-
春节前的一个月注定是繁忙的一个月。
各种公司和单位忙着做年度总结报告,学校学生忙着应付期末考试,似乎所有的人在这段时间都愁眉苦脸,行事匆匆,却又带着对春节长假的隐秘期待与渴望。
人文学院专业课程多,期末考试也多,昨天上午下午两门文学理论考试,今天下午又是门写作考试,连续三场马不停蹄地考着下来手都能给人写断。
写作考试江予雨提前交了卷,她和林言奚一个教室考,便在教室外面等着还在奋笔疾书的林言奚。
她今天穿了身厚大衣,腰间腰带系得牢实,勾勒出窈窕身材比例,头发扎成丸子头,一截从衣领间暴露出来的脖子纤细雪白,整个人袅袅婷婷。
旁边教室里正在考试的应该是某个工科专业,里边男生不少。
江予雨正好等在从这个教室的前门能望见的位置,期间时不时就有男生从试卷上抬头看她。
虽然现在学校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和陈驰逸谈起了恋爱,没有男生再不自量力地接近过,但如此女神此刻就站在教室外边——不看白不看。
看一眼又不犯法。
后知后觉察觉到频繁看过来的目光后,江予雨抿唇,默默往一边挪了挪。
看不见了。
工科专业考场里一片叹气声。
手机短信叮的一声,江予雨低头看手机,是银行卡收入到账的短信。
看见收款后她先是愣了下。
是没想到有这么快。
年初的时候她的小说终于得以印刷成书,被搬上了线上和线下的书店,有出版社以及渠道书商的推广,加上她自身的名气和扎实文学功底,反响奇好,陆陆续续能在一些推书平台上看见帮忙推文的粉丝,前几天还荣登了某大型在线平台的书籍销售排行榜前十,目前图书首印售罄,二次加印已经在进行当中。
出版社刚刚已经将稿费给她打过来,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目。
加上她之前攒下来的二十来万,这段时间来一些零零碎碎的杂志投稿稿费,现在她手里已经有足足三十五万元。
对于她计划中的金额,已经足够了。
看着这笔钱,江予雨呼吸微微颤抖,是有种孑然独行在黑夜里终于要见光的感觉。
她本来以为这笔钱至少要等到年后去了。
她手里一直保留着有江州涛以前的家暴证据,当年各种夏文秀的病情诊断,旌县派出所的出警记录。
以前十几岁的时候她尝试过提交材料上去,法院要么迟迟不给立案,要么开庭时间不定,好不容易开庭,又被江州涛临时变卦胡搅蛮缠,江州涛在旌县有自己的关系网,最后闹下来的结果终归是法院宣判证据不足,不予与离婚。
后来上大学,她尝试在家里安装监控,记录更多江州涛家暴的证据,但闹过几次之后江州涛学会了隐藏,也成功两次发现她的监控,将监控损坏。
这几年他不再和以前一样动辄打骂伤人,甚至于开始经营自己文质彬彬儒雅和善的资深好人形象,但无形中的家暴和压迫一直在。
只要他一天不答应离婚,笼罩在她和夏文秀头上的乌云就仍然不会散去。
她走不出来,夏文秀亦然是。
曾经她手无寸铁,无能为力,现在她手上已经有了能够反抗的资本。
江予雨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她打开通讯录,像是下定什么孤注一掷却又破釜沉舟的决心一般,找到一个没有备注的人发过去条短信。
江予雨:【可以开始准备了】
同时她在支付宝里找到联系人的账号,发过去五万元。
片刻后,对方应该是确认收到了钱,回复了她一个OK。
随即她打开司法小程序,是早已经做好了真实姓名认证。
她面无表情点进“我要立案”,然后按照步骤,审判立案——不愿意接受调解——为本人申请,最后开始一一上传起诉状,当事人身份证明,以及最后一栏,那些她保存了很久,收集了很久的各类江州涛曾经家暴过的证明。
这些步骤她曾经做过无数次,可惜最后都没有得到应有的结果。
可现在不同了。
为了这一次,她已经筹备了许久。
一键提交。
江予雨退出了小程序。
她关闭了手机,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里自己的脸。
和平时相比没什么异常的脸,只不过唇色微微发白。
她指尖很轻地在颤抖。
林言奚走到她面前挥了下手:“发什么呆呢,怎么了?”
江予雨回神。
她抿唇:“……没怎么。”
林言奚狐疑盯着她,觉得她有点奇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就在她还想开口继续询问的时候,江予雨问要不要出去吃饭,她请客。
“要!”
一听有请客林言奚两眼放光,不过还是没忘关心,“不对劲啊江小雨,你突然请客做什么?”
江予雨想了想,说是今天稿费入账了。
她昨天也确实有和林言奚说自己的小说已经开始二次加印的事情。
林言奚听后不再疑惑,挺兴奋扯着她手,念叨着:“好啊!这三门考试下来手都给我写断了,走走走,搓顿好的去。”
然后又干脆把乔柯袁乐也给叫上了。
最后四个女孩去了学校外新开的一家蹄花汤店。
冬季的夜晚里吃上一锅热乎乎的海带蹄花汤是个不错的选择,店里人还挺多,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四人的位置坐下。
等明天上午再考完最后一门考试大三上学期就彻底结束,林言奚他们正聊着寒假的打算,江予雨垂眸很安静听着,看着夹到碗里的猪蹄,想起点什么。
还是袁乐问她在笑什么以后江予雨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笑。
林言奚两眼微眯,做了个“真相只有一个”的标准Pose,啧啧啧道:“还能想什么,想男朋友呗。”
江予雨脸微红:“没有。”
她欲盖弥彰地想端起水杯喝口水,等水杯都举到面前了才发现里边水早就喝完了。
三个室友一副忍受不了恋爱酸臭味的样子。
林言奚托着腮感慨:“唉,以前咱们那清冷沉静的高岭之花女神,居然在谈了两个多月恋爱后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坐着都要傻笑的恋爱脑。”
江予雨没忍住夹了一筷子猪蹄进好友嘴里:“安静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林言奚喊着往乔柯身后躲:“江女神饶命!我不吃这块,太肥了!”
几个女生打打闹闹成一团。
江予雨其实也没有特意去想某个人。
只不过在看见猪蹄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当时陈驰逸装受伤骗她,她给他点了一大锅各种名义上“吃啥补啥”的外卖。
也不光是看见猪蹄的这一刻,还有很多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她都能联想起两人之间相处的场景。
早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男生已经渗透进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个月里她忙着准备期末考试,陈驰逸也在准备着春节过后的拉力赛,平时白天她就被陈驰逸接着去Speed经理办公室里自习。
中旬的时候两人还一起去宠物医院将狸花猫生下来的小猫接了一只回家,就养在陈驰逸的那套两居室里,取名叫做二毛。
是以等白天陈驰逸车练完了,又带着她出去吃晚饭,遛会儿大毛,或者和陆致远周鹏他们搓一顿烧烤什么的,然后回二居室,两人逗逗猫。
最后赶在宿舍关门的点,陈驰逸再给她送回宿舍去。
日子就这样忙碌又飞快地过去,昨天上午陈驰逸又飞去了首都完成什么车辆资格验证,两人快有两天没联系。
陈驰逸没发消息过来,她知道他忙,也没有发消息过去打扰他。
等到蹄花汤吃完,江予雨结玩账,朝门外边走的时候备注为“陈老板”的电话拨了进来。
“在哪儿?”
男生语调懒洋洋的。
江予雨报了蹄花汤店的名字。
她听见陈驰逸在那头笑了笑,估计也和她一样想到某件事情上去。
他让她吃完在宿舍等着他。
江予雨看了眼外边开始变黑的天色,深冬时期,六七点天色就能黑得彻底。
“你刚刚才下飞机吗?”
她问。
陈驰逸说是。
机场离琼津市市内距离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等这人赶过来都八点过了。
江予雨举着手机走到门外,林言奚她们还在等着她,见着她打电话的模样,纷纷啧啧啧:“瞧瞧,这人果然不能念,一念就打电话过来了。”
江予雨瞪好友们一眼,不自然走到一边路灯下去小声打电话。
陈驰逸在电话那头应该是有听见,哼笑了声。
“和你室友一起吃的?”
江予雨说嗯。
“陈驰逸。”
她呼出一口白气,商量,“你要不明天再来吧,等你到学校都挺晚了。”
她说完,陈驰逸也没说答不答应,只吊儿郎当回她:“江予雨,两天没见就没想过我?”
江予雨一怔。
她小声:“……想啊。”
陈驰逸嗤笑:“想还不让你男朋友今晚来见你?”
江予雨语气平静解释到时候黏糊不了多久她就该踩着点回寝室了,也难得他刚下飞机就又跑来跑去的,怪折腾。
她其实也能听出一点点男生语气里的惫态来。
为了春节过后的拉力赛,陈驰逸付出了挺多。
他对赛车的热爱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等她解释完,陈驰逸笑得散漫,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不怎么正经的样:“那要不你今晚不回寝室了?”
江予雨顿了下。
自从上次趁着她酒醉半逼半哄带着她做完某事之后,某人就跟打开了什么不要脸的开关一样,这段时间打着照顾二毛的名号,晚上把她带到家里去,亲的摸的,各种尝试,得寸进尺愈发过分。
不过最后还是卡着点给她送回到宿舍来。
是以“今晚不回寝室”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江予雨脸迅速涨红,说了句不要。
适逢林言奚在那边喊她,她囫囵说了句你不准来就挂了电话。
第45章 【VIP】
◎但次次心软的也都是她◎
回宿舍后, 明天考完试就急着回家的乔柯收拾起了行李。
琼津大学放假向来比较晚,而人文学院考试也多, 现在已经是十五,再过两周就是春节。
袁乐是后天回家的车票,林言奚就琼津本地人,回家也就转几次地铁的事,本来没这么急的,被乔柯带着也心痒痒地开始收拾,一时间宿舍里边挺乱,三个大行李箱摆在地上,各种物件随意堆砌。
这边热火朝天收拾着,江予雨还坐在书桌前岿然不动地复习明天上午考试的资料。
林言奚想起什么, 凑过来:“江予雨,你也是明天的车票吧?”
方才吃饭的时候有聊到各自寒假的打算,江予雨说了句和乔柯一样都是明天回家的车票。
江予雨嗯了声。
“那你不收拾?”林言奚问她,顺道把地上的东西用脚挪了挪, “快来, 给你腾个地。”
“我等会儿收拾就好, 没什么要带回去的。”
江予雨安静道。
她本来每次回家带的东西都不多, 加上这次她打算回去以后劝着夏文秀一起来琼津过年,按照计划,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从旌县回来。
琼津市的租房前段时间她已经找到,一套地段不错的两居室, 房东在国外,很爽快地和她签了合同, 租了一个季度。
租房里家具一应俱全, 都还很新, 要是后续还有什么需要的等夏文秀来了以后再补充。
林言奚说了声行吧便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过后等三人都收拾完了江予雨才开始收拾。
她这次回家的行李确实不多,装了几件衣服和一套护肤品就差不多了。
这会儿乔柯和袁乐在阳台上捣鼓着洗衣机洗衣服,林言奚躺床上拿着复习资料试图再临时抱一会儿佛脚,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
江予雨把一直放在密码锁行李箱里的文件袋又给拿出来了。
里面一沓的资料,赫然全是这些年她收集起来的江州涛的家暴证据。
医院里当年周医生给出的夏文秀的病情诊断报告原件,警方的出警记录……最后是几张被周密规划的计划表。
上面笔迹陈旧,应该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规划。
从江州涛的各种社会关系,这些年来他如何利用规则漏洞逃脱惩罚,到她自己想出来的应对之策。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知道仅凭自己是对付不了江州涛的。
所以计划表的最后,在四个月前,被她写上了一个人的名字。
陈驰逸的电话打了进来。
江予雨盯着手机上跳动着的“陈老板”,沉默了片刻后才接了电话。
她把文件袋重新锁进了行李箱里。
电话里陈驰逸让她下楼来。
江予雨顿了下,她挪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不是不让你来的吗?都这么晚了……”
陈驰逸不悦打断她:“都这么晚了我还赶过来,结果女朋友电话里第一句话就是责备我是吧?”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强势命令道,“快点,下楼。”
江予雨把脱下来的厚大衣穿上就下楼去了。
宿舍楼下,停着的跑车犹如蛰伏的凶兽,引擎未熄,发动机轰隆隆地低吼。
男生靠在打开着的驾驶室车门旁边,碎发落在额前,神色稍显倦怠,低头扒拉着手机,应该是在处理什么消息,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察觉到宿舍门口走出来个人,他关了手机,撩起眼皮看过来。
以前两人相处时江予雨基本都披着头发,倒是少有见女孩扎着丸子头的样子,脑袋圆圆,丸子头也圆圆的,一截脖颈细腻修长,很是赏心悦目。
江予雨刚一走进就被他搂着腰抱怀里了。
抱得还挺重。
这还在宿舍外边,时不时都有回寝室的女生经过,江予雨扯了扯人的手,小声:“有人……”
陈驰逸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吸了口她身上的味道。
他呼出口气,声音懒洋洋的,手臂箍着她:“乖点,让我抱会儿。”
男生身上还带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江予雨听出他语调里的疲惫,睫毛抖了抖,没再挣扎。
拉力赛就在春节之后举行,恐怕还要提前几天到国外去,适应时差气候等等,还要和领航员熟悉路线提高契合度,这段时间说是陈驰逸忙得飞起倒也不夸张。
大概几十秒后,她扯了扯陈驰逸衣袖:“好了吧?”
陈驰逸嗯了声,顺势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松开她。
少有见这人这么听话的时候,让不抱了就不抱了。
江予雨眨了眨眼,问他:“你吃饭了吗?”
下了飞机就一路赶过来,想来是没时间吃饭的。
果不其然陈驰逸回她没有。
“……”江予雨瞪他一眼,那眼神里颇有我都说了叫你别过来还要过来的责备意思。
陈驰逸自动忽略掉她的眼神,理直气壮道:“饿了。”
江予雨叹口气,一副无奈又无措的样子。
这人每次都是这样,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
但次次心软的也都是她。
她仰头看陈驰逸,一双眸子睁得澄澈干净,想了想,问:“那蹄花汤要吃吗?”
男生垂眸,勾了下唇角:“吃。”
学校外的小吃街没什么停车的位置,等陈驰逸把车在宿舍外边停车位里停好,两人走路出去吃晚饭。
这会儿店里的人也不少,两人找到角落里的二人座空座坐下,江予雨给点了大份蹄花汤,男生胃口都大,平时她和陈驰逸吃饭的时候这人的饭量就是她的好几倍。
她把消毒过的碗筷给拆了,放在陈驰逸面前:“吃吧。”
她刚和林言奚她们吃完,现在还是饱的。
陈驰逸也没什么富家公子的讲究,低头吃起来。
江予雨盯着他吃了会儿饭,忽然就有点明白以前这人为什么喜欢拉着她吃饭了。
有种……喂小猪的感觉。
她一没留神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听到她说的话,陈驰逸似笑非笑抬头,瞧瞧碗里的猪蹄,放下筷子,伸手过来捏她脸:“江予雨,你残不残忍?”
江予雨蹙眉,躲他捏她脸的手:“什么残不残忍?”
最后脸还是被捏住。
入手女孩的脸蛋柔软,陈驰逸坏心眼捏了捏,哼笑:“逼着我们同类相残啊。”
江予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喂小猪吃猪蹄。
可不就是逼着人家同类相残吗。
她也有点想笑,打开陈驰逸捏着她脸的手,弯着唇角嘟囔:“陈驰逸,你好烦。”
陈驰逸顺势给她手牵住了。
江予雨五指被他拢入掌心,只觉得男生掌心滚烫。
方才一路牵着手从女生宿舍楼下走出来她就觉得陈驰逸体温有点高,她以为是在车内一直吹着热空调的原因,结果现在男生的手依然很热。
她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抬起来,用手背碰了碰陈驰逸的额头。
触感一片滚烫。
感受到她的动作,陈驰逸挑眉,刚要说话,就见得女孩清韵秀气的五官忽然放大。
他呼吸停滞了下。
江予雨极其自然地同他额头碰完额头,退回去,蹙眉:“陈驰逸,你在发烧你不知道吗?”
她语气责备。
陈驰逸盯着她脸,无所谓地嗯了声。
怪不得今晚上这人一反常态地听话,搞半天是烧糊涂了。
“……”
江予雨同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还要吃吗?”
陈驰逸说不吃了。
她带着人去就近的药店问店员借了测温仪。
38度3,还好烧得不算很厉害。
江予雨买了退烧药,又问店员借了杯温开水过来,让陈驰逸给吃下了。
一米八几大高个儿的男生,恹恹坐在药店外的长椅上。
好几天为了比赛的事情连轴转,方才一路从机场赶过来估计这人就有点发热了,然后又是吹着冷风从宿舍走到蹄花汤店,这烧不发起来才怪。
江予雨无奈叹口气,有点不知所措。
她想了想:“我去把车开出来送你回去?”
也没等陈驰逸回答,她半蹲下身,手伸进男生裤兜里试图找车钥匙。
结果还没摸索几下手就被男生摁住了。
陈驰逸微微眯了眯眼,哑声:“往哪摸呢?”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有触碰到什么的江予雨面颊染上绯红。
她装作若无其事道:“我找车钥匙。”
陈驰逸从衣服口袋里摸出车钥匙给她了。
“……”
她都没注意到这人衣服还有荷包,光顾着裤兜去了。
“行啊江鱼鱼。”陈驰逸低低笑,抬手刮了一下她耳廓,“趁人发烧图谋不轨是吧?”
江予雨面红耳赤站起来:“不准胡说。”
她作势转身要走,“我开车去了,你在这里等我。”
末了走出几步以后,她还是没忍住扭回头来叮嘱:“要是等会儿吹风了,你就进药店里去,人家看在你发烧的份上会同意你躲风的。”
陈驰逸慢悠悠回她一句知道了。
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学校门口陈驰逸才收回视线。
他垂眸扫了眼还握在手心里的,刚刚被女孩借过来给他倒热水的纸杯。
水没喝完,还在冬夜里腾腾冒着白气。
他唇角扯了扯,很轻地用手摩挲了一下纸杯。
……
今晚药店负责收银的店员是个年轻的女生。
药店每天晚上都要对药品进行核对检查,这会儿女生正拿着进货单子站在货柜前一一核对着药品名。
余光瞥见门口进来个黑色的身影,女生转过头去,刚想礼貌问要买什么药,就瞧见男生俊俏帅气的脸。
“你……”她愣了下,朝后看,没看见另一个漂亮女孩的身影。
刚刚那个漂亮女孩就是给这个男生买的退烧药。
“怎么了,你是还要喝热水吗?”
她看着男生手里拿的纸杯,疑惑问,然后从货柜走过来,作势要去拿柜台里边放着的热水壶。
陈驰逸语气散漫,视线在店里扫了圈,找什么一样,说:“买个东西。”
女生哦了声,善意提醒道:“是还要买退烧药?刚刚你身边的女孩买的量已经是够的了。”
陈驰逸指节并起弯曲,在柜台上敲了敲。
他声音低哑,指着柜台下边的东西:“这个,拿两盒。”
第46章 【VIP】
◎发烧◎
江予雨走回去把陈驰逸停在宿舍外边的那辆车给开出来了。
这些日子陈驰逸差不多带着她把这些车都摸了一遍, 还带着她在模拟赛道上跑过好几次,要换做以前,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把这些只在网上见过的豪车开得熟练的。
也不光是在了解豪车这方面。
还有各种她从前完全没接触过的,各种奢侈品牌私人订制,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出入高端场合的规则制度,陈驰逸都带着她经历过了。
从前孙教授夸赞她文笔老练,身上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静和成熟,她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熟清各种社会规则,到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
开车出去,老远就能瞧见坐在药店外长椅上的男生的身影。
男生两条长腿放松岔开,手搭在膝盖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垂眼晃悠着手里拎着的纸杯。
一截手臂骨骼分明,指骨修长利落。
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事了。
不过等江予雨过去叫他,又发现这人身上还是挺烫的。
退烧药的药效还得等会儿才慢慢开始起效,她拉着陈驰逸上车, 又越过人, 试图把副驾驶的座椅调低:“你要睡觉吗?等一会儿我叫你。”
陈驰逸靠在椅背上, 发烧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挺疲乏, 眼皮耷拉着,眸光沉沉地盯着她凑近过来调整座椅的侧脸。
女孩侧颜清秀,丸子头扎得松垮,几缕小碎发落下来在白皙的颈侧。
靠近过来的身上还有股好闻的香气。
他薄唇张阖, 喉结微滚,眼看着要靠过去, 江予雨又退了回去。
“……”
给人系好安全带, 调整好座椅后江予雨满意呼出口气:“好了, 可以出发了。”
她说着认真端正地掌好方向盘,然后又转过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开你的。”
陈驰逸叹口气,半睁眼恹恹看她,这会儿他发热得也有点难受,偏过头闭上眼试图熬过去。
没一会儿车就开到居民楼下。
江予雨下车带着人上二楼,大门的指纹锁录入了她的指纹,她抬手开锁,滴答一声。
陈驰逸病怏怏地半靠在她身上,还搂着她一边肩膀。
江予雨扶着人进去,听到动静的二毛喵呜着从猫窝里出来,从沙发后探出个脑袋打量,见到熟悉的两张面孔后才走过来,在她脚边竖着尾巴蹭了几下。
这会儿肯定是不能洗澡的,她费劲给陈驰逸扶到卧室床上:“你盖上被子先睡一觉,等会儿退烧药药效就上来了,很快就能好……”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想去洗手间拿个毛巾打湿过来做物理降温,没成想手刚一松开就又被男生给扯了回去。
江予雨没设防,跌坐在床上。
怕不小心压着正在发烧的人,她还手忙脚乱地撑住:“陈驰逸!”
始作俑者压着眼皮,拧眉,懒洋洋地说了声你好吵,然后就摁着她后颈亲了上来。
发烧中男生的唇瓣比以往更为干燥,摩擦得她嘴皮有点痛。
江予雨不悦地唔唔张口控诉,被他不容拒绝地掐着下巴加深这个吻。
呼出来的气体要比以往更为灼热,耳边呼吸声逐渐加重,口腔里的氧气以及水分津液在被剥夺,江予雨呼吸同样跟着紊乱,睫毛密密颤抖。
陈驰逸阖眼,散漫又专注地亲着她,完全凭本能似的,舌尖搅着,勾着。
江予雨撑着床,一时重心不稳难以起身,半推半就地承受着这个亲吻,直到男生手不老实地挪到她后背,眼瞧着撩开她衣服下摆,滚烫的指尖触碰到她腰间肌肤的刹那,她才用了点力把人推开。
陈驰逸被她推得靠在床头,手肘撑着枕头,撩起眼皮略有点不满地看着她。
江予雨推他,睁着双泛着薄怒的眸子,唇瓣被亲得水润光泽,瞪人:“烧到三十八度了还不老实……”
陈驰逸握住她推人的手腕,觉得太阳穴的涨痛不知道因为开始退烧的缘故还是刚刚的亲吻,缓解了不少。
他勾了下唇角,握着人手腕又将江予雨给扯过来。
“听说三十八度的用起来挺带劲。”
他凑近人耳边,吊儿郎当跟个流氓似的,荤话张口就来,“想试试吗?”
这段时间来被带着各种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江予雨居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男生靠近说话的耳朵尖骤然通红一片。
她愤怒又羞臊地直起身,从床上站起来,拿起枕头打人:“陈驰逸你这个臭流氓!”
发着烧脑子里都还是这些事!
陈驰逸闷闷笑着,胸腔跟着发抖,一边笑一边躲避她的枕头攻击:“哎,错了,别打……真错了,再打我可就晕给你看了啊江予雨。”
江予雨气呼呼地住了手。
她鼓着脸,把枕头用力往男生身后一塞,转身进卫生间里去了。
水声开了又关,随即她走出来,递过来湿毛巾,硬邦邦道:“敷在头上。”
陈驰逸听话敷在头上了。
江予雨抿唇,给他捻了下被角,又倒了点热水放在床头,然后去客厅里把二毛的猫砂铲了,自动喂食器里的猫粮倒满。
过会儿快到十点,她又进了卧室,想看看人烧退了没有。
床头的水喝完了,男生阖眼正睡着,薄唇微张,正呼着气,眉心无意识地皱起。
江予雨用手背在他脖颈间贴了下,感觉好像没有之前烫了。
刚刚买退烧药的时候她顺道买了支体温计,还放在客厅桌子上的,她收回手,转身打算去拿过来再给陈驰逸量一下。
结果刚转过身,手就被人拉住了。
男生骨感冷白的手牵住她的手腕,又往下,勾住她手指。
能感受到他滚烫的指腹温度。
江予雨扭回头,瞧见人分明还是闭着眼的。
她睫毛很轻地抖了下。
站在床边,她抿唇,小声:“……陈驰逸?”
被牵着的手更加握紧了,陈驰逸慢慢半睁开眼看她,蹙着眉,语调有点哑:“去哪?”
江予雨不明所以:“我去给你拿体温计。”
陈驰逸视线落在她脸上,安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她说话的真实性,然后才松开手。
他哦了声,又闭上眼了。
江予雨去客厅顺带烧了壶水,然后拿了体温计回来,让陈驰逸含着。
坐在床边,回想了下刚才的情况,她明白过来点什么,发问:“你刚刚是在害怕我走吗?”
陈驰逸嘴里叼着体温计,撩起眼皮沉沉看着她,也不说话。
等时间到了,江予雨将体温计拿来看时,他才开了口。
落到耳底的男生的声音挺喑哑。
“那你要走吗?”
体温计显示温度37度2,已经好很多了。
江予雨盯着水银指示的数字,眸光很轻地闪了下。
她垂眸安静说:“我再给你泡一杯退烧颗粒,你喝完睡会儿,应该烧就能退了,这会儿十点,我自己打个车回去。”
陈驰逸手肘支着,从床上坐起来,捏住了她后脖颈。
“真要走?”
他带着灼热的呼吸靠近,气息吐纳在她脸上。
江予雨睫毛扑闪,避开他视线,面容是沉静的,耳根却微微烫起来:“我明上午还有考试……”
男生凑得更近,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在说话时唇瓣一翕一合,轻而易举就能碰上。
他嗯了声,陈述道:“那你下午就走了。”
江予雨买的下午回旌县的车票。
她声若游蚊地辩解:“但我后几天就回来了。”
她在琼津找租房的事情陈驰逸知道,也知道她寒假时会带着家人上来。
不过陈驰逸一直以为她是把夏文秀和江州涛都带上来。
男生唇瓣进一步触碰到她,烧退了点,喝过水以后他唇瓣总算没有那么干燥,蜻蜓点水般一下又一下轻吻着她,黑沉的眸光落在她眼底:“但再过几天我就走了。”
拉力赛在春节过后,不过要提早到国外做准备。这会儿离春节还有十多天时间,江予雨回去一趟,来回耽误上几天,等回到琼津,可能再等一两天,就又该陈驰逸走了。
两人错频一样被分开。
江予雨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将被子抓出些许褶皱。
彼此呼出的气息融合交互,在关着窗的卧室内,旖旎气温缓慢爬升,感受着男生若即若离的亲吻,她拧眉,觉得自己好像被传染一样,竟然也觉得周身滚烫起来:“我——”
陈驰逸粗粝的指腹揉着她后脖颈,没再等她说完,脖颈勾低,吻上了她。
他舌尖刮过她唇瓣,然后撬开唇齿,抵进。
来不及吞咽下去的津液被他用指腹擦去,稍显凶猛地吻着她。
外边传来水烧开的尖锐声,江予雨偏开脸,推人,喘着气道:“水烧开了……”
说完也不看陈驰逸的脸,她跳下床,逃一般去关火。
回来以后她给泡了一杯退烧冲剂,水温稍微有些烫,她拿着勺子搅拌降温,端进卧室给人喝,却没想到方才还亲人亲得凶猛的某人居然又睡着了。
方才用来降温的毛巾早在亲吻的时候就落在了一旁,她将毛巾重新打湿水,平放在陈驰逸额头上。
然后再用手背试了试男生脖颈间的温度。
好像又降温了许多。
应该等会儿就能恢复常温,不需要人照顾着了。
这会儿回宿舍还来得及。
但江予雨站在原地没动。
她很轻地叹口气,走到床另一侧,很轻很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上去。
折腾一晚上,她也挺累,大床柔软舒服,背后还有个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热源,很快就侧躺着,闭眼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卧室里还是一片昏暗的。
凌晨三四点,空调的暖气以低噪音沉沉地吹着,世界安静又静谧。
不一会儿被褥翻动,簌簌作响,床上两道人影依偎,江予雨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却已经下意识轻启唇迎合男生的吻。
暗夜里暧昧亲昵的啧啧水声渐起。
半梦半醒间,她手搭在陈驰逸肩上,感受着这个亲吻逐渐加深,绵长细腻,然后男生薄唇从她唇角开始游离,到鼻尖,到脸颊,到耳朵,再向下缠绵地吮吸她的脖颈。
呼吸迷蒙醺离,两具身体都是火热的,身前的头发被撩开到肩后,领口的纽扣被解开。
江予雨觉得自己好像也发起了烧。
她睁着眼,睫毛剧烈颤动,视线里只有男生紧实赤|裸的上身,陈驰逸伏在她上方,单手脱掉T恤后,躬下腰来亲吻她锁骨的时候腰腹间绷出流利劲瘦的肌肉线条。
大脑昏沉一片,她唇线绷紧,脚趾也不自然蜷曲起来,脸色绯红,闭上了眼。
视觉消失,其它的触感就变得更为明显。
身上紧身的羊毛衫被脱下,文胸的排扣被解开,男生指尖滚烫,唇也是滚烫的,或轻或重,或吸或咬,将她全身也点燃得滚烫。
她听见陈驰逸的声音,让她把手给他。
她颤抖的手被带着往下,碰到他居家运动裤的抽绳,解开系起来的活结。
与此同时她的金属拉链也被拉动,被褥起伏,两条裤子从床上滑落到地上。
陈驰逸搂住她腰肢,将她抱了起来。
她双手环住男生脖颈,头埋在男生身前,肌理亲密相贴,她不敢抬头看,耳根红得快要爆炸。
陈驰逸抱着她进了浴室,没开灯,浴室内同样光线微弱,只余花洒的水声作响,腾腾热气上升,挂着的花洒被男生青筋盘踞的大手取下来,对着浴室瓷砖冲洗了片刻,确认将瓷砖冲得滚烫。
随即她被男生抵在了瓷砖上。
光洁纤细的小腿被男生握住,一左一右分开,架在腰间。
“江予雨。”他低声叫着她的名字,“看我。”
江予雨睁开眼。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看见他发尖的水往下,淌过他瘦削立体的脸,看见他锁骨上有她方才咬出来的牙印,看见他手腕处的小鱼纹身。
还有他手臂内侧一晃而过的另一道纹身。
她想开口问他另一道纹身是什么,却又在感受到什么后全身僵住。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什么,挣扎了下,声线犹豫:“你有没有……”
陈驰逸伏在她耳边低低笑:“戴了。”
他声音撩哑,“就你去开车的时候,药店里买的。”
这人还在发着烧时就打起了这个主意,江予雨气喘吁吁地抬眼瞪他,嗔怒控诉:“你混——”
陈驰逸闷笑着低头下来亲她,同时一记力,她浑身颤抖,眼底迅速弥漫起生理性泪水。
支离破碎的呜咽被男生吞咽下去,酸胀感来势汹汹。
唇齿分离,她呜咽着用力咬上男生的肩膀。
浴室里的水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江予雨脸色酡红,浑身无力四肢酸软地被抱出浴室,又陷入到柔软的床上。
她羞愤地拿被子裹住自己,心跳声剧烈,本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下一刻又被抱起来。
“刚才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
陈驰逸抱着她低低说。
她下意识反问,声音有点哑:“什么梦?”
“梦见你走了。”他说。
语罢男生沉没进来。
江予雨抓着他肩膀的十指扣紧,指尖发白陷入男生背肌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起伏之间迷迷糊糊地听见陈驰逸问她,会不会走。
这会儿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大脑停止思考,只有气无力地嘟囔了句:“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还能去哪儿……”
陈驰逸嗯了声。
“江予雨,记住这句话这可是你说的。”
下一刻,他黑眸沉沉地掌住她后脑勺,再度吻了下来。
最后快要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他伏在她耳边的哑声:“敢走就给你关起来。”
第47章 【VIP】
◎内心却是一片冷寂和决绝◎
隔天上午江予雨卡着点进的本学期最后一堂考试的考场, 还多亏了林言奚给她把考试用具还有学生证给带着。
考完试出来以后林言奚瞧着她堆得高高的围脖,一脸暧昧:“我就说昨晚有的人接了电话不会回来吧, 乔柯她们还让我给你留盏小夜灯,啧啧。”
江予雨半张脸红着埋在围脖里,就剩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抿唇不说话,一些好不容易忘掉的回忆又噌的一下浮现在脑海里。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大抵是想着她今天考试,陈驰逸也没弄太狠,醒来时身上已经清清爽爽,换了身新的衣服,是陈驰逸一大早叫品牌店送过来的,定制的情侣款。
成功开荤过后男生的占有欲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有种小狗圈地盘的架势。
从头到脚的情侣款,甚至他在给自己喷男士香水的时候也要给她手腕上喷一下。
她嫌味道不好闻,躲开了。
于是又得到一个侵略性极强的深吻。
最后出门前要不是她再照了下镜子,都没发现自己脖子上那么明显的痕迹, 七手八脚找出围脖来时一早就注意到但故意不提醒他的某人笑得很是嚣张。
等和林言奚聊上几句回到宿舍, 江予雨拿着行李箱下楼, 陈驰逸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期末考试放在这人身上跟不存在一样, 总有办法低分飘过。
“收拾好了?”
“嗯。”
男生接过她行李箱放后备箱,牵着她手上后排的时候江予雨才发现前边还坐了个司机。
她一边扭头小声怎么还专门让人来送,一边和后视镜里的司机对上了眼神。
出于礼貌,她下意识笑笑说了句您好。
司机是陈家的, 应该是习惯于老板的冷漠寡言,或者是被交代过上班时期谨言慎语, 突然被她问好, 愣了下才回复道小姐您好。
江予雨还没再多有什么反应, 就眼瞧着车后座的隔板被升起来了。
她往摁下隔板升起按钮的陈驰逸那边看。
头刚扭过去,就被人摁着后脑勺亲住了。
……原来专门叫个司机为的就是方便这个。
有的人方食髓知味,女朋友就要走,只能抓紧最后从学校到火车站的几十分钟。
过后江予雨被亲得舌根发麻时陈驰逸才终于松开了她。
“回家以后有事打电话。”陈驰逸抵着她鼻尖说。
江予雨说知道了。
她想了想,交待一句:“你自己也好好训练,注意安全。”
这段时间她被带着恶补了好多拉力赛的各种知识,自己也搜了一些视频来看,有一次看见个#拉力赛赛车手翻车合集的tag好奇点了进去,被里面赛车手出事的状况吓得不轻。
虽然最后赛车手都没事,但看着赛车从悬崖上翻滚而下的样子也是挺令人心惊的。
想到这里江予雨抬眸问:“你以前在比赛的时候…是不是有受伤过?”
她记得陈驰逸脱臼的时候使用拐杖挺熟练,她当时问起,他说过以前受过伤。
“是。”陈驰逸盯她一眼,“以前十四岁的时候,在首都一场青少年赛车锦标赛上。”
他目光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语气慢悠悠地补充,“不过不是因为比赛事故。”
江予雨好奇:“那是因为什么?”
陈驰逸收回视线,笑了下:“和家里派来的保镖起了冲突,下楼梯的时候跑太快,一没留神腿撞栏杆上了。”
江予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没忍住浅浅弯了下唇角,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又抿唇把笑容收回去了。
“笑话你男朋友是吧?”说着陈驰逸掐上她脸。
江予雨脸颊两侧的软肉被他掐住,不高兴唔了一声:“没有。”
陈驰逸轻哂。
其实说腿撞栏杆上都是往小了说的。
正确来说应该是为了不让陈家的保镖带着他回去,直接从体育馆的二楼翻窗跳了出去,所以才让腿受了伤。
陈家对于他参加赛车比赛的事情一直都是不怎么支持的,从前以为他只把这个当爱好的时候还睁只眼闭只眼,在得知他为了参加一场青少年锦标赛竟然选择逃课去以后,便严令禁止他再进行任何与赛车有关的活动。
但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他变得更加叛逆,与家里的关系也更为紧张。
不允许他参加赛车比赛,与其说是担心陈家唯一的直系血脉受到危险,不如说是因为他的各类特立独行的行为挑战到了这个根深蒂固家族的规矩——他并未按照他们所给他设计的,循规蹈矩的精英人生一样,并未成为他们心目中的陈家未来的领航人。
他的一次次逾矩行为,在最后终于演变成陈家亲自动手,动用关系逼他从国外回来。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关住他,却没想到他能一手将Speed发展至今,有了一时能和他们抗衡的资本。
他又再次回到了属于他的赛道。
江予雨推开人,揉了揉自己被捏得有点疼的脸。
说起首都,她记起:“以前初二的时候我们学校办过一次游学夏令营,目的地就是在首都。”她语气突然有点可惜,“不过没怎么玩开心。”
陈驰逸捏着她一缕头发,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挺自然问:“可惜什么?”
江予雨叹口气:“出发前一天我感冒了,刚落地首都就发烧。”
可想而知后几天的游学旅行是如何的不精神。
现在回忆起当时游学都去过哪些名胜古迹,她都有点记不清了。
“当时我还和爸爸妈妈说了好久,他们才同意我去的。”
那个时候江州涛还是旌县二中的普通教师,夏令营的参加人数有限,为此江州涛还专门去找分管游学活动的老师请吃了顿饭,争取来了一个名额。
想来这也是江州涛在她脑海里最后一次有着慈父形象的时候。
从十五岁她撞破他长时间以来对夏文秀的家暴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曾经儒雅和善的父亲,变成了她恨不得将其送入地狱的仇人。
反抗家暴是一场无声的持久战。
索性这场战争终于要迎来了尽头。
司机将车开到火车站停车处,陈驰逸把她送到了检票口。
江予雨将行李箱拖在身边:“我走了。”说完她挥了挥手。
陈驰逸盯着她没动。
“…”
看懂他意思,江予雨环顾了眼四周,抿唇,“不要……好多人。”
火车站内人来人往,随时都有人能够注意到这里。
陈驰逸懒洋洋挑了挑眉,还是盯着她不动。
江予雨耳根微红,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要走了。
陈驰逸拽着她手腕给她拉回来,仓促间手勾着她后脖颈,亲下来,边亲边低笑:“这么狠心啊江鱼鱼同学。”
浅尝辄止的一个告别吻,二人唇齿片刻分离。
男生揉了揉她脑袋,轻描淡写道:“回去以后记得打视频。”
江予雨:“哦。”
“一天三顿按时吃,不准不吃饭。”
“…知道了。”
“不准和男同学单独接触——你那前男友放假回去没有?”
他这样说起,江予雨才想起何汾来。
以往两年的放假何汾总是比她先考完,都会等着她一起回去,她想了想,下意识回答:“应该回去了吧——”
话还没说完后脖颈就被捏住了,陈驰逸盯着她,凶神恶煞:“还关注着他动向呢?”
“……”
江予雨蹙眉,“明明是你自己主动问的。”
后脖颈被掐得有点痛,她挣脱开来,气冲冲嘟囔,“我真的要走了。”
说着她拉着行李箱进安检门。
陈驰逸盯着她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哼笑了声,嘴里咬上根烟,转身往外走-
到旌县的时候是下午,回家的时候夏文秀正在家里。
知道她要回来,夏文秀一早就起来去菜市场买了菜,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开门声走出去:“小雨回来了?”
“妈妈。”
江予雨嘴角带笑,眼睛眨了眨,钻进厨房,“在煮什么好吃的?”
“瞧你这馋样,这次放假回来倒变成小馋嘴了。”夏文秀笑笑,“都是你喜欢吃的。”
江予雨抿唇,好像是发现自己最近胃口变大了好多。
她拖着行李箱进卧室,简单收拾了下,看见带回来的文件袋,安静了几秒。
旌县二中放假在春节前一周,这段时间正是期末考试最忙的时候,江州涛一般得等到晚上才回来。
她和夏文秀说了出趟门,然后去医院找了周医生。
看见她来之后周医生先是惊讶,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听她说完,周医生皱眉:“丫头,你确定要这么做?”
江予雨垂眼,将裤脚抓紧:“我确定。”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成功对付江州涛的办法了。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周医生起身,给她说明了医院鉴伤的具体标准。
过后江予雨走出医院。
此时距离春节只有不到十天,街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过年氛围,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她站在街头,内心却是一片冷寂和决绝。
晚饭是和夏文秀一起吃的,饭后江予雨洗碗,看向正收拾着桌面的母亲。
“妈妈。”她轻声。
夏文秀转过身来看她:“怎么了?”
上次劝说母亲搬到琼津失败,这次江予雨并不打算采取劝说的形式。
她将洗好的碗一一擦干放进橱柜里,说着:“大后天我在琼津市有个文学演讲,想要邀请您一起去参加。”
在这种事情上,夏文秀一般不会拒绝她。
果不其然夏文秀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拿围裙擦了擦手,犹豫:“妈妈当然愿意和你一起去,不过快过年了,车票还有住宿这些都好安排吗?要是麻烦,妈妈不耽误你。”
江予雨平静道:“不麻烦,我有个同学正好寒假回家,她租房有空,答应让我们住,车票我也已经买好了。”
语罢她有点撒娇的模样,“妈妈,你陪我去嘛。”
夏文秀最吃不得的就是向来温婉成熟的女儿突然撒娇,连忙说着好好好应下。
这件事情江州涛并不知晓,他早出晚归,致力于打造自己爱岗敬业的精英教师形象,并未有注意到这些,况且他本来也对家中的事很少关心。
加之在几年前夏文秀试图离婚无门后,他对于自己的手段颇有信心,根本不担心她们母女二人还能再做出什么事来。
他仍旧认为自己把这个早就分崩离析的家死死掌握在手中。
后天一早,等江州涛去到学校后,江予雨带着夏文秀坐上返回琼津的动车。
租房里一切事物都安排妥当,夏文秀还再三感谢了愿意将租房借住给他们一天的同学。
白天时江予雨只收到陈驰逸一条消息,问她回来没有。
她说已经到租房了。
这几天两人都忙,但还是保持着晚上视频聊天的频率,在知道她已经带着家人回到琼津以后,陈驰逸说了句好,便没再发消息过来,估摸着也是忙着比赛的事情。
男生动身前往国外,也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等到晚上,刚吃过夏文秀煮的晚饭,江予雨手机就响铃起来。
来电备注陈老板。
江予雨接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男生打火机齿轮旋转点火的声音。
陈驰逸笑了声,站在她出租公寓的楼下:“下来。”
第48章 【VIP】
◎猩红粘稠的血从他后脑勺流了出来。◎
江予雨先是愣了下。
她从餐桌前起身, 走到客厅窗户往下看。
远处天边火烧云尚未褪去,残阳如血, 公寓楼下,男生一袭黑衣靠在车边,身高腿长,嘴角猩红火星忽明忽暗,也正仰起头朝她看。
男生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晚饭吃了没?”
江予雨回他刚吃完。
“不是明天就要走吗?”她问。
“是啊。”陈驰逸哼笑了声,抖了抖烟灰,抬头和她隔空对视,“快抓紧时间下来让你男朋友抱一会儿,不然我可就直接上来看望岳父岳母了。”
江予雨想起上次在旌县医院里这人在夏文秀面前的壮举, 她警惕:“你不准上来。”
指不定又要冒出什么虎狼之词。
跟转移话题似的,她抿唇,“你吃饭了吗?”
陈驰逸顺着她话题懒洋洋地往下说:“没呢。”
江予雨从窗台边退回去:“那你等一下。”
说着她就挂了电话,然后看了眼背对着这边忙碌着的夏文秀, 拿饭盒装着锅里还热着没吃完的小馄饨下去。
听到开门声响的夏文秀问她去哪儿, 她把饭盒藏在身后:“我去丢垃圾妈妈。”
随即她快速开门往楼下走。
这会儿小区里家家户户亮着灯, 时不时传来抡锅炒菜声, 抽油烟机的轰隆轰隆声,或者是孩童与父母的嬉笑声,楼下行人很少,江予雨一眼就瞧见那道颀长的身影。
也就是陈驰逸掐了烟抬眸朝她看来的瞬间, 小区内路灯亮起。
暖黄色的灯光流转在他漫不经心的眼底,黑衣牛仔裤, 眉眼低拢, 帅气俊俏得不像话。
江予雨睫毛很轻地抖了一下, 走过去。
陈驰逸唇角勾起,一下子就给她揽怀里了。
他头埋在她脖颈间,男生似乎格外热衷于这个动作,江予雨有时会想起短视频里一些靠撸猫获取生活能量的养猫人,也是这样把整张脸埋在小猫柔软的肚皮里。
她挣扎了下,手敲敲男生的背:“汤,汤要撒了!”
陈驰逸松开她,瞧见她手里拿着的粉色饭盒。
“宁愿端下来也不想让我上去吃?”他挑挑眉,神情不满,“江予雨,我可是在岳母面前得到名分认证了的。”
就见过一面而已……岳父岳母倒是叫得比谁都熟练。
江予雨作势要把饭盒收回来:“不吃算了。”
陈驰逸吊儿郎当笑着又给抢了回去:“我说了我不吃?”
他带着她往车上坐,摁亮了车棚顶灯,把粉色饭盒揭开,海鲜小馄饨的鲜香顷刻间就扑满了整个车内空间。
男生喝了口汤,抬眸问:“你做的?”
江予雨摇头:“我妈妈煮的。”但她又接着补充,弯了下唇角,“但是小馄饨是我包的。”
上午到的琼津,简单收拾一下之后她就和夏文秀出去吃了午饭,下午母女两人逛了逛附近超市,买回来肉馅和馄饨皮包了一屉小馄饨,她负责包,夏文秀负责煮。
她话语里并未提及到父亲,陈驰逸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他笑,低头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碗小馄饨,连带着汤汁也喝得见底:“嗯,是挺香。”
吃完他把饭盒随手往挡风玻璃前边一搁,掐着江予雨腰给人直接从副驾驶座位上抱到驾驶室了。
江予雨岔开腿坐在他大腿上,这个动作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她脸色逐渐绯红,扭了下:“我要上去了……”
“扭什么?”陈驰逸强硬不准她走。
他啧了声,抬掌拍了下她屁股,恶劣道,“给老子扭硬了你负责?”
江予雨被他的直接粗暴震惊到,张嘴,瞳孔颤了颤,耳根到脸颊迅速通红一片。
回旌县这几天两人都是晚上打视频,第一天还好好的,问她回家遇到些什么事,街上过年气氛热不热闹,后面两天男生就开始逐渐放肆起来,有次聊着聊着男生不再说话,粗重的呼吸渐起,江予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做什么。
她当即跟手机爆炸了一样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却仍能听到男生放纵过后厚颜无耻的笑。
车顶棚灯关了,陈驰逸抬了抬她下巴,低头覆上来。
江予雨闭上眼。
她背抵在了方向盘上。
唇齿亲密相接,由浅及深,带着即将分开的不舍,集尽缱绻。
“哎。”过后陈驰逸刮了下她温度升高的耳根,得寸进尺,凑过来,咬了下她耳朵尖,放浪形骸道:“趁这会儿周围没人,车上来一发?”
旖旎的氛围瞬间被破坏掉,男生笑得欠揍,江予雨羞得直接从他怀里钻出来,打开驾驶室门跳下了车。
“我回去了,你好好准备比赛。”她还记得把粉色饭盒给带上。
末了她还是没忍住加了句提前的,“新春快乐。”
陈驰逸嗯了声:“新春快乐。”
下次见面就是春节过后,或者更久。
最后他再揉了下她脑袋:“江予雨。”
男生垂眸低声,“等我回来。”-
江予雨回去以后夏文秀问了句怎么丢个垃圾丢这么久。
她镇静解释楼下垃圾桶不见了,走到另一单元外的垃圾桶丢的。
夏文秀笑笑,毫不留情揭穿女儿:“是不是小陈来找你了?”
江予雨还想解释:“没有,妈妈……”
夏文秀看了眼自家女儿红起来的脸:“妈妈怀胎十月才把你生下来,怎么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舒口气,表情温柔,“小陈人挺不错的,很喜欢他吧?”
江予雨垂下眼,张嘴像是根本没发出声音一样嗯了声。
她拉着夏文秀在客厅沙发坐下,解释说着明天演讲推迟了的事情,最开始夏文秀还不信,还是她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证据,又撒娇了一下,夏文秀才答应在琼津多陪她几天。
母女俩在客厅聊了会儿悄悄话,最后趁着夏文秀洗漱的时间,江予雨打开母亲的手机,将江州涛的各类联络方式通通拉了黑名单。
深夜,指针指向十二点。
是江州涛结束在学校工作回家的时间。
江予雨锁住房门,确认不会把夏文秀吵醒以后,接通了意料之中的江州涛打来的电话。
最开始男人还文质彬彬地问她们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家,随着江予雨的一句“江州涛,我和我妈不会再回来了”之后,男人语气里才透出一丝气急败坏。
随即他又冷笑:“小雨,这次又想出什么新招式对付你爸爸?”
男人声音冰冷残忍犹如蛇蝎,“我说了我不会离婚的,就算你和你妈起诉,我也总有办法让法官宣判不给予离婚,我就算拖也能把你们两个人拖死。”
江予雨闭上眼,捏住手机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泛着毫无血色的白。
她睁开眼,眼底决然的一片:“江州涛。”
她面无表情道,“这次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琼津市一场文学演讲在市区大剧院内举行。
举办方为琼津大学文学社,负责老师有孙教授。
江予雨拿着两张内场票带着夏文秀进了剧院,途中和孙教授问了声好,顺带和夏文秀介绍了在学业上一直帮助着自己的这位教授。
剧院内陆陆续续坐满,一号演讲嘉宾上了台。
“小雨。”夏文秀侧过身来小声,“你是第几位发表演讲的?”
江予雨神色平静地看向演讲台:“我在挺后面的。”
说着她起身,“妈妈,我去做个准备。”
夏文秀笑着点头让她快去。
江予雨捏着手机走向出口。
与此同时手机里消息进来,是她没有给过备注的联系人:【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发?】
她垂眸回复:【现在】
那人回复了她一个好。
江予雨关了手机,走到剧院外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去火车站。”
她已经买好了现在回琼津市的车票。
风里带着爆竹燃放过后的火药味,道路两侧路灯上挂着的红灯笼和福字随风一晃一晃。
江予雨验票进站,登上了动车。
动车驶动不久,江州涛的电话不出意外地拨了过来,手机屏幕上“江州涛”三个字频繁跳动,一如手机对面人怒不可竭的心情。
江予雨点拒绝,挂了电话。
几秒钟之后,江州涛的电话又拨了过来。
她继续挂断。
随即短信和微信消息陆续发送过来。
江予雨平静瞥了眼大致的内容,她指尖微微颤抖,将消息一一删除,清冷白皙的脸上全无表情。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希望江州涛能够回心转意改过自新,重新回到以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对外是令人尊敬桃李满天下的教师,对内却是对妻女动手打骂的恶魔,她对于江州涛前十几年积攒起来的父爱已经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悔变卦,喜怒无常中消失了个彻底。
她其实还能忍受得更久一点,待准备完全后采取不这么激烈的反抗方式——如果没有发现夏文秀一直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她在世界上只有妈妈了。
无论遭受过丈夫如何暴力,依然会对她温柔笑着说“妈妈没事”的妈妈。
下一秒又有电话进来。
江予雨下意识想挂掉,却又在看见来电人后一怔。
“在干嘛?”电话里男生声音懒洋洋的。
江予雨捂住听筒:“…和妈妈在剧院听演讲。”
她听见隐隐约约的航站楼广播声,“你要出发了吗?”
陈驰逸前几天去的首都,这次拉力赛首发站在瑞士,想必是现在出发了。
“嗯。”那头陈驰逸应该是和车队里的人拉着行李箱在往登机口走,他语气轻松,“挺顺利的,得飞十多个小时。”
飞机没有晚点,陈家也没有派人来拦过。
江予雨很轻地扬了下嘴角:“那你在飞机上多睡会儿,养精蓄锐。”
陈驰逸笑了笑,随后他漫不经心问:“怎么了,不开心?”
江予雨手无意识抠了抠衣角,垂下眼:“没有。”
“真没有?”陈驰逸反问她,“嘴巴都能挂小葫芦了。”
听到这儿江予雨往侧边动车玻璃上看了眼,玻璃反光,映照出她稍微有失血色的脸。
张口刚要说话,动车驶入隧道,没信号了。
等隧道过完,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
……
动车飞速驶向旌县,远处,首都机场,飞往瑞士的航班咆哮着起飞驶入万里高空。
两个小时后,动车到达旌县。
也差不多是演讲快结束的时间。
在回家的计程车上,江予雨接到夏文秀打来的电话。
“小雨。”夏文秀语气紧张,“你在哪儿?”
江予雨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在家里,妈妈。”
夏文秀深吸了一口气,她少有的对女儿严肃成这样:“法院的电话妈妈接到了,小雨,你要做什么?妈妈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
“妈妈。”
江予雨轻声打断她,“我过不去。”
那些血色的,暴力的记忆时至今日仍旧会出现在她梦里,看见和睦的一家三口她会羡慕,遇见同样的家庭暴力事件她会应激,会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止对方,就像是当初在家教家里一样。
江予雨声音有点哽咽,“妈妈,我看见你衣柜里放着的药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在计程车司机好奇从后视镜里看她之前让情绪稳定了下去。
夏文秀一时也没有说话,过后她呼吸急促道:“小雨,不管妈妈怎样,你先回来!”
“我没事的妈妈。”
计程车抵达老居民楼下,江予雨下了车,她最后说了句,“…您以后再也不用吃药了。”
电话挂断,她抬腿上楼。
家里还是空无一人的。
江予雨神色平静地将行李在卧室内放下,又去到客厅,在立式空调上确认了一遍监控的位置和能拍摄到的角度。
检查完毕后,她安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但想必此时此刻旌县二中的职工群里已经炸开了锅,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家长群,学生群。
她花钱让人黑进了江州涛的个人账号,写好了一封家暴事实坦白信,用江州涛个人账号发了出去,并将这些年来收集整理好的江州涛的所有家暴证据处理过后传播了出去。
同时她已经提前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于今天上午通过了审核,拒绝调解,直接等待开庭。
既然江州涛最在意的就是他对外的儒雅和善形象,那她就把它毁掉好了。
既然他有办法有关系背景让以前的家暴犯罪事实不成立,那她就再制造新的犯罪证据就好了。
她要让家暴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下午五点,家门口响起了气冲冲的脚步声。
大门被打开,她和面色阴沉的江州涛对上了眼神。
像是没想到她还能回家来,江州涛愣了一下。
随即他脸色更加黑沉了下去。
“江予雨。”他目眦欲裂,大步走上前来,温和的一幕被彻底撕碎,“这就是你的目的?”
江予雨坐在客厅沙发上,面不改色抬眸看他:“这不是我的目的。”
她语气平静陈述,“江州涛,这都是你罪有应得而已。”
江州涛咬咬牙,冷笑一声,额角绷出青筋,直接上手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抵在墙上:“你以为把事情闹大,让我失去了工作,我就能答应和你妈离婚了?做梦!老子他妈拖都能拖死你们!”
肩胛骨撞在墙上痛感明显,江予雨咬唇,毫不畏惧地与男人对视,语气反而越来越尖锐:“你能拖死什么?就算你和法院有关系又怎样?我已经把妈妈带去了琼津和你分居,也已经提起诉讼,法院的消息你也有收到吧?”
她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就算一审失败,判决书生效,我们拿着分居证明二次上诉,也能和你离婚,你没有办法了,江州涛,你这个…彻彻底底的烂人。”
她已经安排好了所有,想好了所有应对之策。
数年来父亲家暴的各种场景从她眼前晃过,然后是夏文秀在法院门口抱着她哭的画面,再是她在衣柜里发现夏文秀治疗抑郁症药物的时候。
说完,江予雨眼圈泛红,就着手边柜子上的花瓶朝江州涛的头上砸去。
花瓶被男人大手夺去,然后重重砸了回来,噼里啪啦一阵响。
江予雨下意识偏头躲避,却还是被溅起来的碎片划伤了脸。
江州涛显然已经被愤怒再次控制住了大脑,压抑许久的暴戾分子再次在他血液里跳动,江予雨头发被他拽住,她挣扎咬上江州涛手腕,嘴里瞬间尝到血腥味。
“操你妈…”
江州涛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江予雨耳膜有一瞬间嗡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客厅内一片狼籍,所有东西都被打倒在地,她被江州涛掐着脖子死死摁在地上,脸色由苍白渐渐转为乌青。
但她仍是死死凝视着江州涛的脸。
“操你妈的死婊子……老子生你养你,就想着这样对付你老子……”
江予雨眼前阵阵发黑,耳侧嗡鸣,意识在离开大脑。
应该到了和周医生约定好的时间了……
她看向立式空调上监控的方向,闭上眼想等待警察的到来。
但先到来的却不是警察。
铁制的大门被人从外暴躁地直接一脚踹开。
掐着她脖子的江州涛被来人拽了起来,男生胸腔起伏,咬牙骂了句国粹,一拳砸上江州涛的脸。
“操他妈……你谁——”
江州涛捂住脸,一句话还没说完,陈驰逸又是一拳挥过来。
他语气毫无感情,一双黑眸沉得吓人:“要你命的人。”
江予雨呼吸停滞了片刻。
两个男人随即扭打在了一起,陈驰逸跟疯了一样往江州涛身上揍着。
“陈…”
江予雨艰难出声,嗓音嘶哑,企图拉住男生,却没想被男生一言不发地甩开。
“…陈驰逸!”
两人扭打到了门外。
咚的一声。
楼道间,有人脚滑踩空台阶摔下去,后脑勺着地。
江州涛眼睛睁得溜圆,却没了再起身的力气。
猩红粘稠的血从他后脑勺流了出来。
呜啦呜啦。
——警车警笛声由远而近。
失去意识的最后,江予雨眼前是陈驰逸喘着粗气看向她的,猩红的眼底。
……
再睁眼时是医院雪白的的天花板。
江予雨全身剧痛,嗓子嘶哑。
她眸光动了动,艰难看向坐在自己床前的,陌生又气场强势的精致女人。
女人并未自我介绍,而是直接开了口:“江小姐。”她语气平静冷漠,“你的计划,我已经查清楚了。”
一个文件袋被放在了病床边的柜子上。
一个本该被保存在上锁行李箱里的文件袋。
看见文件袋出现在面前的刹那,江予雨脸色煞白。
第49章 【VIP】
◎“我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
病房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输液的药液流动声, 是陈凌薇特地安排的私人病房,为的就是不受人打扰, 方便质问清楚一切。
江予雨盯着这双相似的丹凤眼,心中已然明了女人的身份。
意识在回拢,有关两眼彻底黑暗之前的记忆在重新浮现。
一动不动的江州涛,破门而入的陈驰逸,狼藉的家,警车,救护车,鲜血。
她很轻地吸了一口气,说话时声带因为被用力摁压过,还在泛着疼。
“陈驰逸呢?”
她声音漂浮。
陈凌薇瞧了眼她发白的脸色, 收回眼神,平静道:“派出所拘留室,过失杀人,陈家的律师现在正在和警方交涉。”
江予雨吊着水的手将被子抠紧了。
她指尖在颤抖, 唇线绷起。
江州涛死了, 后脑勺着地, 颅骨骨折加上脑内大出血, 刚送进抢救室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沉沉压在她和夏文秀心上多年的巨石就这么落下,无声又响亮,大仇得报,她突然感觉一身轻松, 但释然感转瞬即逝,又被拉入到下一个黑色漩涡之中。
现在已是事发后第二天的上午, 匆匆赶回来的夏文秀正在忙着处理江州涛的身后事, 以及接受警方的询问调查, 陈驰逸被警察拷进拘留室,能不能出来还是未知。
本来警方首先要询问的是江予雨,但她一直昏迷不醒,加上有陈家关系运作,才有了陈凌薇先于警方前来询问她的机会。
陈凌薇坐在座椅上,双手抱胸,翘着腿,是个极其强势又说一不二的姿势。
“江小姐,无意侵犯你个人隐私,但为了我儿子,我不得不让人去调查了一些东西。”
陈凌薇伸手,在她身后一直默默站着的男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几页证据,随即陈凌薇把这几页纸放在了江予雨面前。
江予雨垂眸,一动不动地看着纸上被打印出来的东西。
“这些是你近几个月的IP浏览记录,其中有关以前陈家某位小辈的事,你搜索了不下十次,还尝试在法院官网搜索案件结果。”
半年前陈家一位年轻气盛小辈和别人在聚会上起冲突,动刀子见了血,双方都有伤,但最后结局是陈家的人被捞了出来,而对方坐了两年的牢。
这件事是何汾说的。
江予雨后来自己去网上查了。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家里的背景权势滔天,能用常人所想不到的办法运作。
“我知道你向法院提起的案子一直在被你父亲江州涛找关系压着。”
陈凌薇语气淡淡地继续道,“所以了解这件事以后你注意到了我儿子,想要借此利用我们陈家的背景报复你父亲,对吧?”
不论是从女孩藏起来的文件袋里找出来的写着“陈驰逸”名字的计划表,还是陈凌薇拿出来的这些证据,都足以说明了。
一针见血般的。
一切不堪的,想隐藏的,蓄谋已久的,都被撕开了。
将夏文秀带离旌县,散播家暴事实,触怒江州涛底线,引发江州涛动手,再和提早联系好的周医生里应外合,等江州涛动手的中途报警。
江予雨吞咽了下,呼吸加重,仿佛又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一样,耳边响起短暂的嗡鸣声。
她用力抿着唇不说话,两鬓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瘦削苍白的脸侧,脖子纤细脆弱,上面还遍布着青紫色的淤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女孩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凌薇扯着唇角,不过凛冽的眼底笑意全无:“不过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是我儿子先主动找上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打上他的主意,随后将计就计。”
她是已经连陈驰逸强硬逼着江予雨签合同的事情都全部查清了。
“我这个儿子从小就特立独行,叛逆调皮得不像话,先是不按照家里给他安排好的路走,非要去玩什么赛车,现在竟然又为了你,连准备这么久的国外赛车比赛都能不顾。”
陈凌薇目光如炬,冷笑,“我倒是没想到他还是个大情种,自甘为你淌这滩浑水。”
一句又一句嘲讽如刀剑般直直往人心里刺。
江予雨闭上眼,喉头梗塞,眼底一阵酸楚剧痛。
再睁眼时她声音嘶哑:“……那您现在想如何对付我?”
陈凌薇定定看了她半响,随后跟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样移开目光,淡然从容道:“事已至此,我不会对你怎么,毕竟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再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收到消息后迅速从外地赶过来,又是派人调查,又是和人应付周旋,陈凌薇也有点心力交瘁。
她抬手揉了揉阵阵发痛的太阳穴,拧眉说:“陈家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你不用担心以后这件事对你、对你母亲有什么影响,只需要你在后续警察调查询问的时候说明陈驰逸是为了防卫保护你就行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陈驰逸为了救她才和江州涛动了手。
不过后面的一系列行为是否属于防卫过当,最后江州涛到底是被陈驰逸弄下的台阶,还是自己失足摔下的台阶,一切都还有待警方调查,也有待陈家出手运作。
江予雨睫毛动了动。
她回过神来般,小声:“立式空调上我有放监控,里面能录到江州涛对我先动手的证据。”
陈凌薇愣了下,这监控视频对于后期陈家律师的辩护有很大的帮助,她颔首,礼貌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江予雨脸色已经由狼狈苍白恢复成了平静,又有点像是一种茫然。
她嘴唇嗫嚅:“……他会怎么样?”
听出她话语里的担心语气,陈凌薇边起身边盯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件事影响不算小,陈家家里长辈本来这些年就对他颇有不满,解决以后我会把他丢出国,他不是总想着去国外玩赛车吗,让他自己在国外自生自灭好了。”
再留陈驰逸在国内只会让事件二次发酵,说是自生自灭,其实还是为了冷却这件事情的热度。
现在男生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似乎是对江予雨利用了人,现在又红着眼关心人的假惺惺作态感到好笑,陈凌薇整理着衣装,在离开之前冷嗤:“江小姐,忘了说,这件事以后我不希望你和我儿子还有任何联系,你能做到吗?”
江予雨缓慢地眨了下眼。
她表情空空荡荡,垂眸,很轻地说了声好-
除夕当夜,家家户户亮着灯,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正播放到小品节目,喜剧演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抖着包袱,将人逗得笑个不停。
琼津市租房公寓,屋内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江予雨脖子上痕迹没彻底消干净,脸上被碎片划出来的伤还贴着白纱布,晚饭过后,她陪着夏文秀坐在电视机前,很安静地看着小品节目。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她被夏文秀接着回家,办理了出院手续。
警察也已经找她问完话,现在事情已经全权交由陈家处理。
事情当日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但后面陈家已经把各种流言流语全部压了下去。
江州涛死亡,法院的离婚申诉自然也撤回,被宣告死亡之人的婚姻关系自死亡宣告之日起消除,夏文秀终于摆脱了江州涛的束缚。
母女二人离开旌县,打算在琼津度过这个新年。
一个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喜气洋洋,皆大欢喜的新年。
夏文秀晚上做了满满一桌子年夜饭,全是按着女儿喜欢的口味来做的,但江予雨也只吃了几口。
面对母亲的关心,她只是说想留点肚子到晚上一边看春晚一边吃零食。
结果现在茶几上放着的零食一包也没有拆开过。
夏文秀断断续续主动挑起话题和女儿聊着天,过了会儿问:“要不要吃年糕?”
江予雨一直很喜欢这些甜的东西。
每年除夕夜,快到零点跨年的时候,夏文秀都会煮上几碗糖水年糕,寓意新的一年吉祥如意甜甜蜜蜜。
江予雨点头说想吃。
夏文秀摸摸她脑袋,笑着去厨房给她煮糖水年糕去了。
江予雨听见母亲在厨房里扒拉冰箱的声音,然后疑惑了句怎么没有红糖。
母女两人才搬来租房几天,想必是上次超市采购的时候忘记了。
“没有红糖了吗妈妈?”江予雨起身凑到厨房,她想了想,这会儿小区外面还有家红旗超市开着门的,“我去外面买一袋回来吧。”
夏文秀让她快去快回,注意着点安全。
今天白天琼津市一直下着雪,到晚上才停,这会儿天上又有点飘小雪,出门前夏文秀还把伞给江予雨塞上了。
江予雨走出公寓大楼,撑着伞往外走,小区道路上积雪未消,踩雪声窸窸窣窣的。
她在红旗超市里买了一袋红糖回来。
超市老板也正看着春晚,结账时还和她互道了一句新春快乐。
过后江予雨拎着袋红糖往回走。
结果刚拐进公寓大楼里就被人重重抵在墙上了。
雨伞和红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瞬间的撕咬夺走她口腔内所有空气,陈驰逸如狼似虎地咬着她,像是要把她拆开入腹一样的架势。
江予雨整个人被他搂得很紧,亲完后陈驰逸抵着她鼻尖,喘着粗气:“……我在旌县找了你两天,回琼津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男生下巴胡茬冒了出来,接连几天的奔波让他眼底布满红血丝,眼下也有不甚明显的乌青。
江予雨没敢看他的眼睛,她低头不说话。
陈驰逸捏她的手更紧。
看见她脖子上未散去的淤血,他又放轻了点力道,然后咬牙切齿:“江予雨,说话!”
鼻尖是熟悉的烟草味,江予雨被他晃了晃,只觉得憋了几天的眼泪也要被晃出来,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真正地哭过。
“……没什么好说的。”
她垂眼陈述,眼睛突然就酸了,“陈驰逸,我们分手吧。”
“分个屁。”陈驰逸难得在她面前爆粗。
他表情不耐烦,额角青筋凸起,拽着她手腕就要把她往外带,“我妈今晚要把我送国外去,后面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上楼收拾东西,跟我一起走,我有办法让他们找不到我们。”
被陈家律师保释出来后,陈凌薇派了保镖一直寸步不离守在陈驰逸身边。
今晚从琼津出发去国外的飞机。
机场里,他赤手空拳干翻四个保镖,开车不要命一样在城市路上飙到一百三十迈,一路闯着红灯才跑了过来。
江予雨咬唇不肯走,她掰着男生拽着自己手的手,指尖泛白:“我不去。”
她态度执拗而坚决。
只不过眼圈是同坚决截然相反的脆弱的红。
陈驰逸咬了咬牙:“为什么不去?”
江予雨抬眸看他,睫毛很轻地在颤:“陈驰逸。”
她直白又平静地问,睁着双澄澈干净的眸子,眼泪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你吗?”
无论是他最开始的强取豪夺,逼迫她和何汾分手,逼她签下合同,都是她一直在将计就计,试图利用他,通过他利用陈家的背景和势力。
江予雨本来以为说完以后陈驰逸会恼怒出手打她,或者出言骂她之类的。
公寓楼外的雪又开始下大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陈驰逸暴躁的情绪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偏头过去深深吸了口气,这两天里陈凌薇早已经和他说完了事情的全部。
但他还是疯了一样跑过来了。
陈驰逸盯着面前女孩脸上的眼泪,伸手粗鲁地把她的眼泪擦干净了。
“我知道。”
他肩膀微垮,平时嚣张束起来的凛冽碎发也耷拉了下去,像是条颓丧的小狗。
他垂眸又抬眸,然后面无表情地固执问,“那你现在利用完我了,能好好和我在一起了吗?”
“……”
江予雨眼泪更加汹涌地冒了出来。
她在泪眼模糊中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我为什么要和你好好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答应了做我女朋友的。”
陈驰逸紧紧盯着她。
江予雨无动于衷,她梗着纤细修长的脖颈,清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只不过眼泪流得厉害:“是因为我想利用你,才答应做你女朋友的。”
现在她利用也利用完了,就不想再做他女朋友了。
雪下得更大了。
天地间大雪纷飞的一片。
远处路灯下有穿着黑衣服的陈家保镖快步跑了过来。
陈驰逸绷着脸,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回头来,语气变凶:“助理合同的时间是半年,现在时间还没到,江予雨,你再不答应和我走……信不信我让你前男友倾家荡产都赔不完那些钱?”
合同成了男生最后的筹码。
他当初就是这样逼着她留在他身边的。
他幼稚地想,现在是不是还能继续逼她留在他身边。
“陈驰逸。”江予雨掰着他拽着自己的手。
“这份合同根本就没有要挟到我,我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
她垂下眼,决然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四五个身材健硕的黑衣保镖围了上来。
“……”
陈驰逸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只拉住女孩手的手腕上还纹着小鱼纹身。
江予雨蹲下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伞和红糖。
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砸在地上。
脚步声逐渐走远了。
等她再起身,视线内只余白茫茫的一片。
新年的钟声在江予雨回到家里的一个小时后敲响。
神州大地烟花齐放。
一架陈家的私人飞机于琼津市机场起飞,飞机在烟花的上空呼啸而过。
烟火璀璨亮丽,却又转瞬即逝。
📖 120迈 📖
第50章 【VIP】
◎回国◎
五月, 春末夏初。
琼津大学里的蓝花楹纷纷绽放,道路两旁被蓝紫色花瓣铺满。
人文学院研究生楼外, 蓝花楹同样开得正盛。
结束了一场孙教授在周末组织的同门文学沙龙,江予雨走出楼外的时候正好吹来阵微风。
花瓣簌簌掉落,得亏她及时拿书挡了一下脑袋,才没有落到满脑袋都是吹落下来的花瓣的结局。
这会儿午时阳光正好,春末初夏,温暖的日光投下来,女孩抬手时针织衫衣袖滑落,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白皙纤细,浅栗色的长发柔顺披在身后,发丝渡着层暖光, 显得整个人柔和而文静。
“江师姐!”
听到后面传来声音,江予雨转过身去。
追上来的两男一女都是孙教授门下的研一学生,她的直系师弟师妹。
大四那年江予雨以综合成绩第一的排名保研本校成功,就读于孙教授门下, 如今已经是硕士第二年。
或许是因为校内环境过于熟悉的缘故, 她的研究生生活相较于以前本科生活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每天上课, 写文章, 开组会,可能稍有不同的就是自由的时间增多,日常活动不必再拘泥于校内,能经常跟着孙教授在全国范围内飞来飞去, 参加文学论坛讲座,也有了更多能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的时间。
同时她的几部著作纷纷出版成书, 销量不低, 各类阅读网站上对她的文笔评价很高, 算是正式进入了文学圈子内。
这两年里,她忙着提升自己,成绩越来越优异,在文学的造诣上也越来越深厚,自大一到现在研二,人文学院女神的头衔就没从她身上下去过。
江予雨转头看着三位师弟师妹。
这会儿没吹风了,她把书从头上拿下来,笑笑问:“有什么事吗?”
笑起来时她脸颊两侧梨涡若隐若现。
一位留着寸头的师弟开了口,说是想再请教一下她刚刚在文学沙龙上对于某本名著的研究角度。
师弟名叫陈祁,是从首都某个大学考过来的,父母也都是大学文科教授。
小伙子人挺帅,单眼皮,挺鼻,薄唇,听说在短视频平台上有几十万的粉丝,每天都发一些秀颜值身材的卡点潮流视频,性张力满满,线上线下都有不少女生喜欢他,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荷尔蒙小狼狗。
另外两个则分别叫刘磊和施晓晴。
听陈祁说完,两人也跟着点头,说是想请教这个研究角度。
江予雨莞尔,便和三人一起往外走,同行路上讲解了自己的看法。
过后走到道路拐角,江予雨作势要和师弟师妹们道别,陈祁咳了声,喉结滚动了下:“那个,师姐……你今天晚上有空没?”
江予雨浅笑着坦然回答:“有啊。”
对上她的目光,陈祁脸红了点,颇有点纯情少年害羞的意味在里边。
若是他那几十万粉丝见了怕都要大跌眼镜的程度。
“那能邀请你吃顿饭吗?”斟酌半响,陈祁开口问。
江予雨愣了下。
她一向和同门师兄妹们相处得不错,这一批研一的同学在新入校时是她负责在接待管理,关系都和她挺亲近,其中陈祁是研一的班长,和她交流甚多,也隐隐约约向她表达过一些想法。
听陈祁说完,江予雨抿唇,刚想礼貌性拒绝掉,一边施晓晴就大大咧咧开口,手肘捅捅男生胳膊肘,笑话道:“陈祁,你都二十三岁了,过个生请人吃饭还脸红呢?”
陈祁咬咬牙,牙槽里蹦出来话:“施晓晴你闭嘴行不行……”
施晓晴笑得更大声了。
江予雨却挑眉微惊讶道:“今天你生日吗?”
“嗯。”陈祁点点头,挠了下脸,“我订了家新开的餐厅,听说晚上看琼津夜景不错,请了咱们专业一些朋友,就差师姐你了。”
一听还有其他人也都被邀请,江予雨想了想,答应道:“你把餐厅地址发给我吧,我下午还有个节目采访,如果赶得上我就来。”
前段时间她新发表的一篇短篇小说被几位资深阅读大V推文,在网上火了一把,有网友顺着她在百度百科上的琼津大学在读的简历,挖出了她当年获得某项文学新人奖时的采访视频。
美貌和任何本领一起打出去都是王炸。
于是这段视频又被反复传播出去,相较于上次限于短视频平台的小火,这次可以算得上是火遍网络,不少网友称赞她为美女作家,清清冷冷又带着疏离感,完全是大众心中白月光女神的模样。
随着“白月光女神”这一称呼的爆火,各种商业邀请纷至沓来,都是看上了她这波流量。
最近在孙教授的建议下,她正答应下来一则知名周刊的系列人物访谈,于今天下午前往录制。
陈祁点头说好,难掩激动。
瞧他这幅神情,施晓晴和刘磊都暗戳戳暧昧笑着起哄。
江予雨大四到研二这三年,学校里老生毕业,新生源源不断地报考进来,很多一时在学校里传得风风雨雨的事情也都跟着淡去,曾经学校论坛里被顶了一千多层楼的HOT帖也早不知道沉在了什么地方。
这么久以来,在众人眼里,江予雨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男生,也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有男朋友的表现,是以大家都默认她是单身状态。
成绩优异,长相清秀,再加上为人温和善良,追求者虽说不算狂蜂浪蝶,但也绝对不是少数。
但据传说江予雨没有答应过谁的追求。
注意到两位师弟师妹的起哄,江予雨无奈笑了下,和他们礼貌道别:“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好的师姐!”
“师姐你一定要来哦!”
几人在岔路口分别。
和周刊的采访记者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两点,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江予雨先打车去了商场,在几家品牌店里转了转,想挑选一条合适的男士领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陈祁。
既然是人家生日请客,总没有空手去的道理。
这会儿周末,正是商场里人流量大的时候,品牌店外拉起隔离带,是在排队进场购买。
江予雨同样安静排在队伍里面。
队伍挺长,看样子是要排上一会儿,她低头回复林言奚的消息。
本科宿舍里四个姑娘各自奔向新的未来,她保研本校,乔柯袁乐去了其它省市大学读研,林言奚在考研一战失败后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投身国考,没成想还真就运气大爆发给考上了。
现在正在琼津市内某单位,下乡扶贫忙得飞起,天天和她发消息吐槽。
江予雨排队正回复到一半,面前忽然站了个人影。
她抬眸,面前品牌女销售一脸歉意:“抱歉江小姐,方才没有看到您在这里,您这边来。”
随后女销售拉开隔离带将她往店内领,江予雨不明所以,下意识跟上去。
周围一众还排着队等进店的人们都不解看过来。
江予雨被女销售带至包厢内坐下,茶几上有放好的矿泉水与甜品,女销售礼貌问她这次有什么需要。
“我想买条男士领带。”
江予雨回答完后有点懵,她犹豫问,“你们是在搞什么活动吗?”
类似于抽中幸运顾客什么的。
女销售双手放在身前:“您说笑了。”
说着她转身,将一排备好的男士领带货架推过来,然后鞠躬抱歉道,“江小姐,对于方才的怠慢我们感到十分抱歉,店内实在太忙没有注意到您,作为赔偿,我们免费赠送您男士领带,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面对对方的鞠躬,江予雨有点惊讶地从沙发上起身,她不解道:“也没有怠慢什么……”
女销售苦笑:“您一直是我们品牌尊贵的VIC,方才让您排队在外等候怎么不算怠慢呢?”
“VIC?”
江予雨愣了下,“你们确定没有弄错吗?”
以前有段时间她确实被带着频繁出入这些品牌店,但这三年来她基本没有再踏进过这些店内,更别提成为品牌高消费的VIC了。
女销售解释他们系统确实是这样显示的,现在她仍旧每年都有大额消费在品牌店内,至于她提出的疑惑,他们也不明白,消费记录确实存在,但要查清明细的话,得向总部申请审批权限才能看见,手续繁杂,耗时较长。
最后江予雨还是自己掏钱买了一条男士领带。
对于莫名其妙落在头上的VIC身份,她只能总结于品牌店内的系统出错,指不定是把谁的权限误安在她身上了。
买好领带后,这里商场距离采访的周刊总部挺近,她便走路前去。
这一圈是琼津市著名的CBD。
商场、星级酒店、顶级餐饮、琼津市电视台等等齐聚,高楼林立,大牌幕墙显眼,都市感扑面而来。
周刊总部坐落在琼津市电视台一旁的写字楼里,十五楼到十七楼的位置,要上到具体楼层需要刷员工卡。
江予雨在快要抵达写字楼的时候给周刊采访记者打了电话。
对方麻烦她在一楼稍微等待片刻,他们马上派人下来。
周末时的写字楼依旧繁忙,单休996社畜麻木着张司马脸进进出出,江予雨在自动售卖机处买了杯冰咖啡,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远处还站着两个男生,身前挂着某某报社实习生的牌子。
两个人说话讨论的声音挺大,江予雨隐约听见赛车手采访之类的词语。
没一会儿两个男生走了,她收回听到某些词语后发散的思绪,看向外面。
她坐的位置靠窗,从这个角度往外看,能瞧见写字楼外的露天停车场,这会儿CBD人流量集中,车来车往,室内室外停车场基本都停满了。
不过有一处的周围车位都空缺了出来。
一辆黑色迈凯轮765lt停在中间,四周车位与其说是空出来的,不如说是无人敢停。
生怕停靠车时一个不小心的刮蹭就能赔得倾家荡产。
黑色迈凯轮765lt尾翼高翘,四个排气孔嚣张朝天,蛮横又恣意地霸占了一大片空间。
“是江予雨江小姐吗?”
身侧传来的声音将江予雨的眼神拉了回来。
她转头,面前女生冲她示意周刊工作人员的工牌,笑笑:“你跟我来吧,李记者已经在采访室等你了。”
江予雨点头说好,起身将喝完的冰咖啡丢进垃圾桶,跟着女生一起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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