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其实从陈博士的神情当中, 苏棠音已经可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博士,我好歹也是个高材生,哪有那么笨呢?”
苏棠音轻笑了下, “你明明更在乎景柏,不,准确来说是在乎景柏身上的奥秘,但你为什么要掳走我呢?”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身上有景柏的另一半心脏,既然是怪物的命门,与怪物的天赋能力有着密切的关系,你要研究的对象一定首先是它,可这么多年了,我猜你的研究也没什么进展,明明见到景柏后应该去抓他的,却偏偏要来带走我,一定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
“我刚刚听到了些别的声音,我猜是因为靠近那半颗''心脏'' ,导致我体内的另一半与它产生共鸣,我的血液忽然冰冷,我的心跳逐渐停止,我被抹去的记忆也渐渐回归。”
尽管只是几句话, 可她也能从那几句话中推出当年发生的大致事情。
陈博士的脸上彻底没了笑意,他与苏棠音隔空对视。
“陈博士,我的身上有景柏的另一半''心脏'',这是因为什么?”苏棠音一字一句:“你比我知道的多。”
陈博士忽然松了力气,懒懒靠在柜子上,屋里亮着白炽灯,灯光扫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莫名有些阴森。
他盯着苏棠音看,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苏棠音,你其实很幸运。”陈博士冷不丁说。
苏棠音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陈博士道:“很多人其实没办法活那么长,大部分的人类一生会患上大大小小的疾病,每天都有人因为重病死去,可你身边有个怪物,在你将死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半颗心脏给了你,你的命是因为他留下的。”
苏棠音的表情依旧平淡,但握着铁床边的手却悄悄攥紧。
“于是你可以活的长长久久,可以一生健康安宁,不用被疾病烦扰,不用被死亡威胁,你有了一切,可凭什么是你有了一切?”
陈博士面无表情,镜片下的眼睛掀起波澜:“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比你优秀的人大有人在,可偏偏那只怪物看上了你,我的妻子却没人可救。”
他的妻子?
苏棠音的眼轻轻眨了眨:“你的妻子不是在国外跟进项目吗?”
陈博士和妻子是年少夫妻,两人在大学时候相恋,毕业结婚,一直相处很好,可听说几年前他的妻子去了国外跟进另一个项目,陈博士和妻子这几年一直处于分居的状态。
苏棠音敏锐察觉到,在自己的话说出的时候,陈博士垂下了眼,周身的气息低沉又压抑,一言不发的时候着实有些吓人。
她心下有了别的猜测。
陈博士突然开口,“没有,她不在了。”
猜测被验证,苏棠音的喉口一阵干哑。
“她生了重病,人类有太多病症没办法治愈。”
苏棠音没再回应。
陈博士像是许久没跟人说过这些事情,一旦开闸就收不住,想要把所有的事情跟苏棠音说。
“我第一次见景柏是八年前,上山考察的时候我被野兽袭击,受了重伤,他救了我。”
苏棠音有些诧异,毕竟景柏可不像是随便救人的人。
陈博士说,“他救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
“当时你被他从深渊送出来的时候离濒死就差一步,可景柏将那半颗石头融进了你的身体里,剩下的半颗他塞进了你的手中,深渊在那时候要关闭,要将他带回去,他没办法继续陪着你,就跟我做了交易,将血液给我续命,条件是让我照顾你,直到你醒来。”
“你做了什么?”
“我在你的口袋里找到了另外半颗''心脏'',我将它拿走了。”
沉默,两人都在沉默。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荒谬,陈博士几年来从没跟别人说过,事情压在心头这么多年,逐渐成了累赘,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跟苏棠音说着这些事情,当年的真相一点点揭露,心上的压力和负担也越来越轻。
陈博士的脸上什至还有笑意,懒洋洋环胸看着苏棠音:“苏棠音,我说到这里了,你很聪明,应该能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陈博士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不担心景柏会不会找来,又或者笃定了景柏不会找来,总之他现在还有功夫跟苏棠音废话。
这些事情压在心头太久了,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倾诉。
苏棠音坐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感受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她触碰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动的是假的人类心脏,一直以来支撑她活着的都是景柏给的那半颗“心脏”。
“我知道。”
苏棠音的声音很低。
她垂下了头,光亮的地板反衬出她的脸,即使看不太清,她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是苍白不堪的。
“我曾经以为科学是支撑我的一切原则,却忘了,人类对这个宇宙的探索还太少,总有些超乎我认知的东西存在,我行事的一切原则都在遇见景柏的那刻推翻。”
“八年前我见过景柏,他将我带进了深渊,我在深渊中经历了一些事情,险些死去,景柏无可奈何将我送了出来,给了我半颗''心脏''维持我的生命,当时我昏迷,为了保护我,他跟你做了交易,用血去救你的命,条件是你要照顾我,直到我醒来。”
“他留下了另外半颗''心脏'',具体用处我不知道,但总归是为了我好,可你却拿走了它,但你没有想到,景柏留了后手保护我,他走之前给你下了催眠,你在后来忘记了我的样貌,你拿到那半颗''心脏''却不知道该怎么用,你一直想通过我去找到景柏,是这样吗?”
陈博士一言不发,神态依旧是随和的。
苏棠音抬眸,坐直身体,两人隔着一条过道对视。
“那你明明知道''心脏''在我体内,现在你是想剖出来它吗?”苏棠音说,“陈博士,是吗”
光亮从陈博士的头顶打下来,晕开的光其实模糊了他的面容,但眼底的阴沉却是难以忽视的。
“八年前,景柏走之前威胁我,如果我敢对你不利,深渊再次打开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杀了我,于是我遵守了约定,照顾你直到你醒来。”
苏棠音辩驳:“但你终究抗不过欲望,拿走了那半颗''心脏''。”
“是啊……都是贪念作祟。”陈博士哂笑,“我拿到那半颗''心脏''的第三天,你就醒了,我按照约定送你离开舟青山,后来我想去找你,可是很奇怪,我忽然就忘了你的长相,忘了你的身份,忘记了有关于你的一切,我找不到你了。”
“……”
“我胆战心惊活着,我生怕有一天他真的会像曾经说的那样,从深渊爬出来杀了我,但我又渴望见到他,只有再次见到他,我才有机会弄明白这一切,怪物的血如果可以延长寿命,仅仅半颗心脏就能让你活下来,那完整的心脏呢?”
苏棠音的手控制不住地抖,瞳仁缩了一下,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头冒出。
“你想要让你的妻子活过来”
她无视自己虚弱的身体,撑着胳膊下床来,双腿一阵疲软。
“我知道你思念她,但一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人,你也是个学者,难道不清楚那早已是一具空壳了吗,身体器官早就衰败,怎么可能活过来?”
“那你为什么可以活下来?”
陈博士反问。
苏棠音语塞。
当年的事情她根本想不起来,如今猜出来的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推断出来的,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博士步步紧逼:“苏棠音,我亲眼看到只剩一口气的你活了下来,不过半个多月,你恢复的比之前还好,醒来后你忘了一切重新开始生活,这些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事情了,现在你告诉我,既然你可以活下来,我妻子为什么不能?”
他的话刚说完,身后紧闭的铁门忽然打开,露出里面的暗室。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摆了个四体透明的冰柜,是国外特制的东西。
苏棠音看着那躺着的人,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完完全全没有一丝衰败的痕迹,这些年的冰冻让她像个经久不化的雪雕。
“你真是疯了,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苏棠音只觉得这一切都荒谬的不行,身子摇摇晃晃:“疯子,简直是疯子!”
陈博士抬起了眼:“棠音,就当我对不起你吧。”
苏棠音转身就跑。
***
景柏很生气,触手将整个H栋搅的天翻地覆。
明明已经白天了,可今天的基地像是关闭了一样,根本没人来上班,整个C城实验基地寂静的可怕。
苏棠音消失后景柏就像是疯了一样,闻煦丝毫不敢拉他,只能看着他掀开地板跳了进去。
景柏不知道在地道中做了什么,将整个H栋搞的摇摇欲坠,闻煦担心这栋楼会塌掉,费了很大劲用藤蔓击碎水缸,小实验体背着自己的父亲和他一起逃了出来。
闻煦不想管他们的事情,看也不看H栋一眼,转身就要往基地外面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景柏和苏棠音怎么样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空旷的H栋前,实验体瑟瑟发抖焦躁不安,父亲还昏迷着,喜欢的人类女性被抓走了,它拉住要走的闻煦,嘤嘤叫着朝闻煦投去殷切的目光。
闻煦不耐烦地看过去,刚好对上实验体抬起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清亮。
莫名有些像最初的许婉枝。
最初的许婉枝看他也是这样,抱着最温和的情意,眼眸水亮,像是繁星。
只是已经很久很久之前了,后来的她再也没有那样看过他。
闻煦微抿唇瓣,实验体在这时候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放手。”
闻煦挥开了实验体的手。
实验体以为他铁了心要离开,眼里迅速聚齐水花,可泪珠还没滚落,就看见那一脸阴沉的人转身……
朝着H栋走去。
闻煦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就当是行善积德,热心市民做好事了。”
只是声音咬牙切齿,看不出来一点心甘情愿。
实验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摇摇欲坠的大楼中,高挑的人影渐行渐远,幼小的怪物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又拐了回去。
别人都和它说深渊之主和藤怪一族格外凶残冷血,可也是他们救了它和它的父亲。
实验体抱紧了倒在地上的父亲,用着怪物的语言喊它。
“父亲……我想回家了……”
人类世界不属于怪物,也不欢迎怪物。
它想回到属于它的地方,那个有着温柔母亲的海域。
***
景柏在地道中穿梭着,可苏棠音的气息好像被什么东西掩盖了,他根本闻不到她的味道。
分体被丢下,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怪物连追踪都没办法。
景柏的理智逐渐瓦解,处于崩溃的边缘,与妻子分离的不安感让他难以思考,只凭着本能派出触手,沿着四通八达的地道穿梭。
已经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她,她到底在哪里?
景柏自己待在空旷黑暗的地道中,触手们传来整个基地地道的地形图,可唯独没有找到她。
偏偏没有她。
“宝宝,宝宝……”
他慌得不行,人性逐渐被那点怪物天性压制下去,弑杀让怪物的精神力不受控制,迸溅到四周的墙壁上,灰尘与碎石扬起,本就快要塌陷的H栋越发晃荡。
景柏完全不顾自己还在地道之中。
身后追随来的闻煦咬牙,怒骂了声。
再不找到景柏,恐怕整个H栋都要被他轰塌了,他们都得被埋在下面。
闻煦的身影很快,怪物对彼此有着超强的感知力,他通过四散的精神力可以定位到景柏的位置,知道这只怪物在发疯的边缘,脚步更加快了,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在地道中掠过。
在景柏彻底失控前,闻煦拽住了他的手腕。
暴怒的怪物下意识回身打向他,尖利的触尖自高处朝闻煦砸下。
他调动树根藤蔓护在身前,厉声喊他:“你要想见到苏棠音就给我清醒点!”
触手被藤蔓卷住,景柏茫然地眨了下眼。
他的神智恢复很快,在彻底清醒的时候脸色冷下去。
闻煦松开了捆绑景柏的触手:“你没发现吗,你的情绪根本控制不住,你的命门在那老东西的手里,只要靠近它,你就会被它吸引想要吞噬它变为怪物,这是你没办法抵抗的怪物天性。”
景柏捏紧了拳头,强行稳住情绪后,周围摇晃的墙终于稳定了下来。
闻煦松了口气,“景柏,那是你的命门,你感受不到它吗?”
将自己的命门送出去,若不是陈博士没有能力摧毁那东西,景柏现在早就湮灭了。
闻煦觉得这人实在是傻的要命。
景柏摇头:“感受不到。”
他知道自己丢失了命门,可却从来没在乎过,就算命门落在别人手里,也不会有能力摧毁它,所以景柏甚至没有主动去寻过。
闻煦呢喃:“它察觉到主人的气息,应该会主动联系你,如果它没有联系你……说明它没能力做到这件事……”
景柏想明白了:“它碎了。”
他没有这段记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将命门丢在陈博士手里,不知道八年前自己和苏棠音见过面。
闻煦:“苏棠音有一段记忆,命门是你自己献给她的。”
景柏自己也能猜到,没人可以逼他献出命门,除非他自己愿意。
他给苏棠音的命门为什么会碎掉?
那东西相当于一块晶石,储藏着他最为强大的精神力和生命力,苏棠音刚才的体温那么低……
景柏垂下的手微蜷,嗓子眼好像堵了个东西,眼神越来越无措。
“八年前我明明将她卷进了深渊,我不可能放宝宝离开的,没有我的同意,她也不可能出了深渊,那她为什么离开了深渊?”
“她刚刚没有心跳了,可她还活着。她可以免疫于我的天赋能力,她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类。”
可苏棠音明明就是个人类,是谁改变了她?
“是我……”景柏喃喃,“命门碎了,一半在她的体内。”
为什么八年前苏棠音可以离开深渊?
因为在深渊中发生了一些事情,她活不下去,他只能将她送出来,送她回到人类世界。
他为什么丢了命门,因为命门一半被他用来维持苏棠音的生命,一半……
“我应该是留给了她,我是深渊之主,我的命门可以打开深渊,可我失去一半命门一定会陷入沉睡,于是我把另一半也留给了她。”
景柏的声音很低:“等到她醒来,她知道该怎么做,她会用那东西打开深渊,唤醒我,我会再次见到她。”
闻煦听明白了:“可是苏棠音失忆了,剩余的一半命门被陈博士拿走,她没有打开深渊。”
而失去命门的景柏也陷入沉睡,严重虚弱的怪物在沉睡中忘记了这一切。
一直到三年后,苏棠音阴差阳错再次来到舟青山,遇到山体滑坡。
血液流入土壤,连通两个世界的门打开。
“她的血也可以打开深渊……”
景柏迷茫眨眼。
他曾经以为打开深渊只能由他来做,只有深渊之主可以掌控深渊的开启与关闭。
可他没了命门,那是深渊认他为主的标志,没了它,深渊永远不可能打开,他离不开那里。
所以当他知道苏棠音的血可以打开深渊时,他以为是上天的恩赐,他将这认定为他们之间命定的缘分,他们是天定的姻缘,因为苏棠音不仅免疫于他的天赋能力,还能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可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在八年前就见过。
深渊无故被打开,他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苏棠音,把她卷了进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将自己的命门挖了出来,一半融入她的体内,一半留给她打开深渊。
有了深渊之主的命脉,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免疫于他的天赋能力,她的血液也可以打开深渊,深渊认她为主。
其实他们很多年前就认识。
无论八年前还是五年前,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即使没了记忆,再爱一次依旧轻松简单,仿佛成了他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我知道了,我会找到她的……”景柏只是不断肯定这句话。
闻煦皱眉,看了眼黑暗的地道,问:“你怎么找她?”
景柏抬头,深蓝的眼睛有着幽深的海域。
“她很聪明,我能想明白的事情她也能,她会想办法拿到另外半个命门的。”
“她会主动联系我,我相信她。”
***
苏棠音被打了针麻醉,她跌倒在地。
陈博士附身抱起了她,将她安放到里屋的解剖台上。
左边就是储存着陈博士妻子遗体的冰柜,苏棠音艰难看了眼。
她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身上又被打了几针不知道什么东西。
陈博士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身上早就穿好了防护,摆弄着苏棠音的胳膊想要将她固定。
苏棠音喘着气:“有必要吗……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动?”
手铐有些大,她的手腕又太细,陈博士比了一下,发现确实没那个必要。
他放弃了锁住她的想法。
他背着光,刚好遮住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苏棠音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情绪很复杂,有遗憾,有愧疚,有激动,唯独没有后悔。
“棠音,你本来就该是个死人的。”陈博士冷漠说。
苏棠音觉得好笑,事实上也确实笑了出来,“我不一定该死,毕竟当时我还没死呢,但你的妻子,可是已经是个死人了。”
即使她这样说话,陈博士依旧没有生气,甚至没有表情,没有看冰柜一眼。
他转身准备拿工具。
苏棠音忍着头疼,默不作声感受着那股莫名的力量来源。
是一种很奇怪的吸引力,有什么东西试图往她的脑海里钻,企图和她建立一种联系。
就像苏棠音在外面那样,大脑尖锐疼痛,其实后来想清楚,应该是另外半颗“心脏”在主动联系她,察觉到了她身体中熟悉的气息。
不管怎么样,她需要先跟它沟通,而它就在这件屋子里。
在陈博士拿着东西走来之后,苏棠音闭了闭眼,忽然开口笑道:“你到底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你自己?”
陈博士一愣。
“你提到你的妻子时候有愧疚,有感慨,却唯独没有思念,你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你的情绪异常平静。”
“可当提到景柏的''心脏''以及另一个世界时,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像个疯子。”
陈博士握紧了拳头,咬牙道:“闭嘴。”
苏棠音偏偏不怕死,还是继续说:“外面早就天亮了,可却没有一点动静,说明今天基地应该没人,能让整个基地休假,得是上面下的命令吧,上面允许你做这件事,不可能是发善心帮你复活一个死人吧?”
“为了你们的私欲罢了,偏偏要往一个死人身上推责任,你们其实都知道,根本不可能起死为生,留着这具尸身的目的不过是找个理由继续进行这项研究罢了。”苏棠音叹了口气:“好虚伪啊……”
“不过是一个怪物的心脏,有什么特殊的,你们付出这么多心血,到头来不怕结果不尽人意吗,或许真的什么都没有呢?”
她闭上眼,听到耳边粗重的呼吸,不用看也知道陈博士的神情现在一定很精彩。
耳边的呼吸声持续了很久,陈博士一直在稳定情绪。
直到十几分钟后,他忽然笑了:“棠音,你真的不知道你的丈夫有多么神奇吗?”
苏棠音睁开眼,一脸平淡:“他只是个普通人,要说特殊的地方,不过就是比寻常人能打了些,活的长了些,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心脏,它在我胸腔之中跳动的时候与我解剖过的心脏完全没有区别。”
陈博士脸上的肌肉在抖动。
苏棠音还不怕死地说着:“我敢保证,你什么都得不到。”
陈博士的身子开始发抖,情绪隐隐不稳。
他没注意到,苏棠音本来应该瘫软无力的手缓缓挪向一旁的工具盘。
陈博士满脑子只有她那句:“我敢保证,你什么都得不到。”
什么都得不到。
怎么可能?
他从加入研究所的那天就在追求另一个世界,本来以为这辈子注定无果,本来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这世上真的会有高位面世界吗?
直到八年前那次,一次意外考察,他真的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无比强大的怪物。
努力了半生,无数次无功而返,好不容易有了个希望,这会是他毕生追求的开始,怎么可能刚刚开始就结束?
胡言乱语!
她才是疯子!
陈博士不管不顾准备给她打上最后一针,让她彻底陷入昏迷。
手却没有碰上针筒,防止在盘子中的针筒不见了。
“你——”
眼前白影一闪而过,原先无力任人宰割的人忽然坐起来,手上一挥动,脖颈上传来刺痛,有什么东西流了进去。
他反应的很快,就算年纪大了,可男人的力气也比女人大上很多,更何况苏棠音被他打了好几针,能强撑着扎上这一针已经是体质惊人了。
苏棠音手中的针管被打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苏棠音!”
与苏棠音一样,陈博士也喝了景柏的血,体质异于常人,这点麻醉药或许可以令一个普通人瞬时间失去力气,但对他们来说则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
苏棠音忍着药效滚到解剖台下,在陈博士目眦欲裂要来抓她的时候滚到解剖台另一侧,迅速撑地站起。
她的目的很明确,直奔向某个地方。
那里放着一个非常不显眼的暗扣,陈博士注意到她的方向,吓得瞪大了眼。
“苏棠音,不许动!”
苏棠音心下暗骂,这时候不动难道等着他剖心吗?
手掌重重拍下暗扣,隐藏起来的机关被打开,晶莹剔透的盒子摆放在里面。
苏棠音甚至没看清那东西长什么样子,她打开盒子,迅速倒出那半颗“心脏”。
本能指引着她,她一定要拿到这半颗“心脏”,只要拿到它就可以了。
无关其他,只是本能。
就好像,是她体内的东西,那半个属于景柏的“心脏”在帮助她。
又或者,是景柏在帮她。
迎着陈博士的怒吼,苏棠音握住了那半颗“心脏”。
触感其实很冷,像是雪球一样,在接触到她的体温之时迅速融化,她根本没看清它张什么模样,它已经在她的掌心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大脑中尖锐的疼痛也停止,取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力量,沿着血管涌往全身。
陈博士死死握住了她的脖子,狠命掐着她:“我杀了你!”
苏棠音毫不避讳与他对视,原先黑沉沉的眼睛中不知何时晕开了一圈蓝色的光晕,朦胧又通透。
与她对视的刹那,陈博士的双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意识虽然还清醒,但身体却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
他听到苏棠音说:“放手。”
他明明在尖叫,发疯般想要杀了这个吞掉神明心脏的女人。
可掐住她的双手却缓缓松开。
苏棠音的听力现在很灵敏,能听到天花板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密切监控的人知道了,增援马上就会来,她没时间了。
她站起身,泛着蓝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你们是不是还抓了别的怪物?”
这是机密,这是绝对的机密。
陈博士明知道不能说。
可唇瓣却不受控制开口:“……是。”
那就够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该交给能打的人了。
打架这种事情,她帮不上忙的。
但景柏可以。
第42章
紧闭的门被破开, 有人闯了进来,苏棠音看到一群防护严密的人站在身前。
比起身形纤细的她,那些人实在太过高大,本就身量高,穿着厚实的防护服后更显得壮硕,围成圈将苏棠音包围在内。
她的眼睛中晕着一圈蓝色,晶莹皎洁,实在好看,却完全不像人类的眼睛。
“苏棠音?”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能根据声音对上一张人脸, 是她之前的同事, 后来被调去了别的栋工作。
苏棠音没回应。
陈博士神智恍惚, 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再结合那只怪物的天赋是催眠这点,他们几乎确定苏棠音如今也可以使用催眠能力。
“不要看她, 打开毒雾!”
有人去按墙上的按钮,苏棠音没有动,神态依旧是悠闲的,淡淡看着这些人。
可毒雾却始终没有出现。
那种可以麻痹怪物的雾气。
天花板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如今的所有人都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只是一点动静都能让他们提起心。
平整的天花板忽然被掀开,原先应该喷出毒雾的排气处探出一根触手。
粗壮的触身花纹斑斓,披上莹蓝的亮光,神秘又危险,让人一眼就毛骨悚然,脊背涌起一股寒意。
那根触手首先看到的是被包围在人群中的苏棠音,对上她的眼睛时触身颤抖。
“宝宝……”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人更加惊悚, 一根触手竟然可以说话!
“快关上——”
话还没说完,那根触手精准缠绕在说话人的脖子上,隔着防护服收紧力道,未说完的话被扼制在喉口,只剩下艰难的求救。
苏棠音立马开口:“不能杀人!”
有人想要上前去救,不知从何处窜进来的触手们在地面爬行,缠上他们的脚踝,倒吊着把人悬着空中,一时之间尖叫声和谩骂声四起,吵得苏棠音脑袋疼。
苏棠音心下不放心,还是想要叮嘱一句:“景柏,不能杀——”
“宝宝。”
清冽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腰肢被揽住,宽阔的胸膛从身后贴上来,肩膀上搭上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被人自后抱住,体型差让她完全缩在那人的怀里。
气息是熟悉的,雪后松木一般清新,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味道,总能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宝宝,我找到你了。”
清冷的气息喷涂在耳畔,冰冷的唇亲了亲她的侧脸。
他的声音很委屈,又隐隐含着恐惧。
搂住她的胳膊虽然力气很大,却在不受控制颤抖,全身上下透露着小心谨慎。
他在不安。
苏棠音心底忽然一软,从察觉到景柏的气息后就松下了紧绷的神经,如今只剩下满腔的心疼与无奈。
那些人被景柏摔晕了,触手们很聪明,缠着人往墙上一砸,力道足够甩昏一个成年人却还不伤及性命。
很乖,没有违背她的话杀人。
“阿景,你先松开我。”
苏棠音在景柏的怀里挣扎了一下。
可怪物现在正是不安的时候,察觉到她的挣扎抱的越来越紧,苏棠音被勒的隐隐喘不上气。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阿景,你不松开我,我怎么抱你呢?”
怎么抱他?
她的话出乎意料,景柏还没反应过来,心里率先冒起了粉红泡泡,唇角忍不住勾起笑,抱着她的胳膊也松了些力道。
苏棠音在他的怀里转过身。
他的胳膊还圈着她的腰,屋内除了被打昏的工作人,只有他们两个还清醒着。
他低着头,苏棠音刚好可以跟他对视。
她亲了亲他的鼻梁,又啄了啄脸颊,景柏凑上前来要吻她。
苏棠音往后退了退,点着他的鼻尖把人往后戳:“这里不合适,我们回去再说。”
“那现在就回去。”
一听到妻子的暗示,景柏那点子理性又不见了,抱着人就要走。
苏棠音按住了他,在他疑惑又着急的目光中扑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身。
“宝宝?”
“嗯,我在。”苏棠音收紧了手,“让我抱抱你。”
景柏没再动了,将下颌抵在苏棠音的脑袋上蹭了蹭。
她闭上眼埋在他的胸口,能听见那里一阵又一阵规律的心跳声。
这颗心脏是景柏幻化出来的,包括她心口中的那颗心脏也是。
“阿景,你的命门在我的身体中。”
景柏随口回应:“嗯,我知道了。”
他一点也不在乎,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一样。
即使那是他的命脉,是他最强大的力量来源,可他还是完全不在乎,像送一束花一样把他的命门送给她。
“阿景,我们八年前见过,你知道吗?”
“刚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那些事情。”苏棠音说,“就在刚刚。”
当那半颗“心脏”在掌心中融化的时候,景柏的一整颗“心脏”都融进了她的身体,怪物强大的生命力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那些过去无辜丢失的记忆一点点回来。
她敏锐觉察到,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景柏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其实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棠音安静了很久,久到景柏都有些慌乱,小心亲了亲她的额头,试探性喊她:“宝宝?”
妻子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眶红的吓人,怪物的血管冰冻,看见她的眼泪后心疼的不行。
“宝宝,你哪里很疼吗?”
他想要化开掌心喂她喝血,可苏棠音却握住了他的手。
“阿景,抱歉,我忘了那些事情,我没有打开深渊。”
那半颗“心脏”是景柏留给她打开深渊的,他知道自己会沉睡,为了再次见到她,他将另外半颗“心脏”也给了她,可她却在醒来后忘记了所有事情。
她将他自己丢在深渊中整整三年,这三年她毫无顾忌活着,遗忘了所有。
如果不是大三那年野外实习,她再次去到了舟青山,或许他们会错过一辈子,她再也见不到景柏。
“我忘了,我真的忘了……”苏棠音握紧他的手,侧脸贴在他的掌心,眼泪顺着鼻梁滴落在他的掌心,烫的他心慌又心疼。
“宝宝,没事的,我还是来找你了啊。”景柏弯下身子去哄她,亲去她的眼泪:“没事的,都过去了。”
他把妻子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脊背轻哄。
苏棠音环住他的腰身,满脑子都是那些事情。
她和景柏的那些过往。
***
和景柏牵着手出去的时候,整个基地都没人。
苏棠音还有些惊讶:“怎么回事,基地不应该只有里面那些人的。”
侧后方有人嗤笑:“那是因为你那温柔体贴的丈夫找到了这东西。”
苏棠音回首看去,阴影处的墙上靠着个人,身影高挑,长的好看但神情又着实欠揍。
他将一个东西扔给苏棠音:“接着。”
苏棠音手忙脚乱接住。
东西砸到了她的下颌,莹白的肌肤上出现一抹红,景柏的脸当即就冷了下来,迈步就要过去揍闻煦。
苏棠音赶忙拉住他:“干什么,我没事!”
好一顿安抚才把暴怒的怪物安抚住,景柏心疼地搓搓她的下颌,红痕在他的指腹下渐渐消失。
“你们真的……我白干了呗!”
闻煦气的不行,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只白眼狼。
怪物没有知恩图报的概念,只知道他伤到了妻子,那就该死。
景柏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点,眼里只看得见苏棠音。
闻煦更生气了,白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我要回家了,实验体和鲛怪我带走了,答应我的事情你别忘了。”
小实验体背着昏迷的父亲一步三回头跟着闻煦走了。
闻煦家在郊区,后院有个人造湖,实验体现在还小,不能长时间离开水,跟着闻煦走确实最好。
至于答应他的事情……
苏棠音问景柏:“什么事情,他在说什么啊?”
景柏随意糊弄过去:“让我帮他办点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宝宝别担心。”
苏棠音没多想,目光落在掌心的U盘上,这是闻煦刚才扔过来的。
她微拧眉头:“这是……”
“基地的所有资料,里面有他们秘密进行的研究。”
苏棠音惊讶:“你怎么拿到的权限?”
这种机密资料,不是轻松可以窃取的。
景柏不解问:“催眠了有权限的人,他亲手拷出来的。”
苏棠音:“……”
行吧。
怪物有怪物的解决方法,苏棠音没办法说什么。
应该是因为这个U盘,基地的上层知道景柏手中有这东西,又或许景柏威胁了他们,总之他们没敢派人来,应该也是知道拦不住。
不能动用武器,这里一旦开火就瞒不住了。
毒雾困不住景柏多久,基地唯一的胜算就是拿到完整的“心脏”,试图用这个东西控制景柏,但现在这个计划也失败了,已经处于下风。
他们离开的还算顺利,外面已经天亮了,日头高升,一路上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苏棠音很困也很累,从舟青山开了一晚上车回到C城,又经历了这一档子事,她不是纯正的怪物,本质依旧是人类的身躯,即使体质好了些,却也不如景柏一样可以不用休息。
从上车就在睡觉,一直到景柏停了车,她还是没睁眼。
昏暗的地下车库,景柏的视力很灵敏,侧首看着妻子的睡颜。
她很累,也很困,可在车上睡不安稳,景柏凑过去为她解开安全带,将人抱了出来。
苏棠音在他的怀中,无意识蹭了蹭。
景柏轻啄她的额头,压低声音哄她:“睡吧,宝宝。”
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苏棠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卧室的窗帘紧闭,暖气开着,整个屋里都是暖洋洋的。
她现在的感官很灵敏,能听到身边的呼吸声,胸前横亘过一条手臂,压得她呼吸困难。
苏棠音平躺着,而身边的怪物侧身搂着她,鼻梁就抵在她的侧脸,呼吸落在耳根吹动发丝,屋内是温暖的,他的呼吸是冰冷的。
他不用休息,但人类需要休息,装了这么多年人,景柏习惯了每天睡会儿,这时候的怪物毫无攻击性。
苏棠音也能在夜晚看见他的脸,这张脸很好看,五官俊美凌厉,睡着的时候却又像个孩子一样柔软。
她小心转了个身,怪物没有反应。
苏棠音探出手摸了摸他的眉头,俊廷的眉峰如他一般张扬。
八年前在深渊的那段时间,景柏就喜欢这样缩在她身边,陪着自己的人类睡觉休息。
这么多年了,她比之前更加成熟了,他却还是一点没变。
纤细的手顺着眉峰往下滑,越过了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薄唇。
怪物的血肉坚硬,但唇确实很柔软的,苏棠音的指腹在他的唇上摩挲着,这张唇说过很多动听的情话,表过白,诉说过誓言。
他们结婚的时候,景柏说,会用生命去守护她,爱她,至死不渝。
他确实做到了这些,连命门都能毫不犹豫送给她。
指尖传来濡湿,被什么东西轻咬了下,微弱的痛感将她神游的思绪拽了回来。
定睛一看,对上一双浅蓝的眼睛。
那双眼睛弯弯,还含着通透的笑意。
景柏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含入唇中,舌尖有意无意滑过她的指腹,一股战栗顺着指尖涌向四肢百骸。
“阿景。”
她挣了挣想要抽回来自己的手,景柏却顺势与她十指相扣,翻身压了上来,空闲的唇堵住了她的声音。
带上她去舟青山的那一天,景柏已经三天没和妻子亲近过了。
可是妻子很困,他只能压着自己先让妻子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妻子刚醒来就撩拨他。
怪物将这认为是妻子求欢的方式,只是妻子脸皮薄,所以从来不敢主动说这些事情。
作为丈夫,伺候好爱人,让妻子舒服是他的职责和义务。
景柏很喜欢这种事情,觉得人类在某些方面真是聪明的不行,这种身体上的相互接触和触碰,比任何事情都要让他愉悦。
以前的苏棠音总说景柏精虫上脑,以为他满脑子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
怪物从不辩驳,他就是无时无刻都想与她做这些事情。
怪物是有耐心的甜品烘焙师,妻子是个美味的小蛋糕,撕开精美的外包装,是甜蜜的奶油,当把奶油吃完之后,软的只剩里面的蛋糕芯。
景柏撑起身体,小妻子已经晕晕乎乎,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宝宝,你答应过我的。”
如果他听话,她会给他奖励。
比如奖励一块美味的小蛋糕。
怪物将盘子中的小蛋糕慢慢吞吃入腹。
优秀的烘焙师会利用仅有的资源让蛋糕更加美味,蛋糕芯被揉成各种形状,偶尔会有几声别的声音,婉转动听,这是烘焙时候的伴奏,令彼此的心情都更加舒适。
但烘焙之时偶尔会伤到自己,怪物的手臂、胳膊、胸口都被刀叉划伤,但这些无关紧要,结果是美妙的,过程无所谓。
“宝宝,宝宝……”
烘焙师会亲昵称呼自己的甜品为宝宝,这是一种亲昵的爱称,是对岗位的热爱。
怪物喜欢做饭。
***
鲛怪和实验体被闻煦安排在人造湖里,他没空管它们,先回到家里,屋内空空荡荡,他站在偌大的客厅中,管家上前来接过他的大衣。
“先生。”
闻煦压低声音:“她醒了吗?”
“没,夫人一直在睡。”
“嗯,先做饭吧,她过会儿该醒了,动静小些。”
“是。”
闻煦没回屋,先去洗了个澡。
热水冲到身体上,皮肤上的抓痕隐隐有些刺痛。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胸膛前、脖子上都是血痕,有些还结了痂。
怪物的自愈能力很强,但闻煦有时候会放着那些伤痕不管,心里总是抱着种隐秘的情感,或许许婉枝看到会不会心疼呢?
唇角迁出笑意,只是看起来勉强的很,又或许是在自嘲。
他和景柏不一样,苏棠音看见景柏受伤心疼的不行,可许婉枝只怕会捅他一刀。
惦记着屋内的人,他洗澡很快,随意冲了冲,头也没吹就走了出去。
推开房门,里面的窗帘拉着,地上一片狼藉,被撤坏的衣服杂七杂八丢着。
床中央的部位微微隆起,她的呼吸规律,背对着他没有看他。
闻煦捡起地上的衣服,昨晚上他气上心头,下手没个轻急缓重,她的衣服很多都不能穿了,闻煦看了看款式和牌子,默默记在心里,准备过会儿去给她买新的。
收拾好屋子,他坐在床边垂首看她。
“婉枝。”
很轻很轻的声音,是他在求和,闻煦跟她求软的时候往往都是这个开头。
许婉枝没回应,但闻煦知道她醒了,怪物的感官很灵敏。
“婉枝。”他微微叹气,俯身去看她,剥开她侧脸的发丝,“伤到了吗,我昨天气糊涂了,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许婉枝有了动作,但却是将被子往脸上拉了拉,直到盖住整张脸。
“我想睡觉,你忙工作吧。”
她的声音有些哑,闻煦的心里越发懊悔,冷静下来后开始自责。
昨晚许婉枝说了很多他不喜欢听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总之像是在有意挑衅,闻煦气的恼火,也没当个人,折腾她够呛,也挨了她数不清的巴掌。
“婉枝,别生气了好不好?”闻煦还不要脸的凑上前去问,拉下被子试图亲她的唇。
许婉枝很厌恶他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方式,又是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自从闻煦威逼利诱她领证之后,许婉枝知道他存了带她回深渊的想法,之前故意压下的那些委屈和怒意一瞬间爆发,完全没有顾忌,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反正这辈子被他咬死了,为何还要忍着。
她不痛快,闻煦也别想痛快,最好一怒之下掐死她,如果他念及旧情就直接把她丢出去,许婉枝扭头就走一定不再气他。
可闻煦毫无这个觉悟。
他侧过脸,脸上巴掌印格外明显。
许婉枝恶狠狠看他:“你贱不贱啊,为什么总是要在我面前晃,你明明有工作!”
其实这一巴掌不疼,对怪物来说算不上什么。
但很奇怪,他却觉得呼吸困难,幻化出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疼的他一口气上不来。
“我不在你面前,我要去哪里?”闻煦转过头来看她,“这是我们的家。”
许婉枝掀开被子坐起身,“别恶心我了,这是你家不是我家。”
她站起身准备往浴室走,闻煦攥紧了她的手。
他还坐在床边,许婉枝站着,这个角度他得仰头看她。
许婉枝冷漠垂眼看他。
“……婉枝,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们不吵架了行不行?就像景柏和苏棠音那样相处,好吗?”闻煦的声音很轻很轻,小心翼翼祈求她。
以前没有这种感觉,可今天见了苏棠音和景柏,那种落差感铺天盖地。
真正的夫妻应该是那样的。
彼此扶持,彼此帮助,永远坚定不移站在彼此身边,看对方的眼神全是爱意,丈夫可以为妻子撑起一片天,妻子也会反过来保护丈夫。
而不是他们这样,他要给,她拒绝,他想留,她要走。
他愿意为她撑起天,也不要求她保护她,只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待在他打造的堡垒中,可这样她也不愿意。
许婉枝的眼神没有情绪,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婉枝……我们不吵架好不好,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闻煦小心拉着她的手,试图与她十指相扣。
在彻底握住她的前一刻,许婉枝狠狠甩开了他。
“凭什么?”
她问。
闻煦一瞬间没听明白她在问什么:“你说什么?”
许婉枝又问了一遍:“我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凭什么要为你放弃一切,跟你去一个全是怪物的地方?”
闻煦哑口无言。
“闻煦,你不用跟景柏和苏小姐比,你比不过景柏,我也不是苏小姐。”
闻煦忽然就觉得不公平,他站起身,身量比许婉枝高了一整个头。
“所以你告诉我是为什么?”闻煦的瞳仁深绿,情绪隐隐失控,“你告诉我啊,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
面对一个强大的怪物,许婉枝没有一丝惧意。
当一个人被逼到无路可退时,勇气就是她仅剩的东西了。
她直视着闻煦的眼睛,在深夜中这双眼曾紧紧注视她,看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地方。
“景柏强迫苏小姐了吗?”
没有。
“景柏拘禁苏小姐了吗?”
没有。
“景柏让苏小姐断绝所有社交关系了吗?”
没有。
“景柏会在生气时候死命折腾苏小姐吗?”
没有。
他有过念头,甚至付出过行动,因为怪物掠夺的本性压制不住,但苏棠音打消了他的念头,在他走错时候制止了他。
景柏愿意为了苏棠音压下自己强势的天性,也愿意听她的话。
“可你做不到,在你的世界里,你自己最重要,不管我怎么祈求你,你依旧没有放过我。”
而在景柏的世界里,苏棠音最重要。
他会抵抗不住怪物的天性有过错误的念头,但又会为了苏棠音收起利爪。
闻煦的身体在发抖。
许婉枝忽然软了声音:“我很累,想去泡个澡,别动我了好不好?”
她的眼神是祈求的,是示弱的,全无刚才的高傲。
闻煦看着那双眼睛,忽然觉得,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许婉枝下意识向他示弱,只是想他不要再折腾她。
他以前……
他生气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好过,她会疯狂厮打他,抓他咬他打他巴掌,闻煦会变着法在另一方面还回来。
掌心中攥着的手腕像是块烙铁,烫的他疼的不行。
闻煦松开了手。
许婉枝搓了搓手腕,低声说了句:“谢谢。”
在她要进入浴室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对不起。”
这件屋子成了个牢笼,拘的他喘不过气。
闻煦脚步慌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许婉枝在原地站了很久,明明屋里开了地暖,可寒意却从脚底往上,一路到达头顶。
她低下头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闻煦不允许她摘下来,一旦没看见婚戒,他们又是一顿争吵。
她摘下了那枚婚戒,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句话没说,走进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第43章
苏棠音十八岁生日那年, 独自去了舟青山。
六峡峰半山腰往上几乎没什么游客了,大部分的人选择在中途坐缆车下山。
当工作人员听到她要上峰的时候还好心劝阻。
她背着包,笑盈盈地说:“我知道的,我就上去看看,装备都带齐了。”
苏棠音转过身示意工作人员看鼓囊囊的背包。
见她这么坚定,工作人员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放任这个年轻的小姑娘独自上山。
苏棠音咬牙往上爬。
从母亲的日记中看到了六峡峰,自幼年父母离婚,母亲独自离开,她跟着父亲,后来父亲再婚有了新的家庭,苏棠音就也很少回家了。
母亲留下的东西不多, 一本年代久远的日记是其中之一。
她是个地质学者,偌大的舟青山是她在日记中提到过无数次的地方,苏棠音成年这年,经历了高考,毕业后的她花了大半个月将舟青山爬了个遍。
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峰, 六峡峰。
周围几乎没什么人,越往上走人越少,与母亲日记中提到的倒是很像。
苏棠音完全不怕,实际上她现在很兴奋,走过母亲走过的路,好像见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总是牵着她的手的女人。
可六峡峰确实如她查到的那样,地质陡峭,雾气弥漫。
她之前很少运动,体力不太好,爬山的速度也很慢,等到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下午,周围隐隐升起薄雾。
苏棠音看着一望无际的峰顶,无奈叹了口气。
今日没时间转了,只能先到这里了,再不下山雾气会越来越大,她会看不清路,夜晚的六峡峰很危险。
苏棠音是个惜命的人,总之今天爬过一遍,明天再来一次,说不定能比今天快些。
她拿出手机和身后一望无际的密林合了张影。
照片上,十八岁的女孩穿着身粉色的冲锋衣,白嫩的脸上满是朝气,周身的生命力掩盖不住,眼眸弯弯笑的很开心。
苏棠音放大照片,满意地笑了笑,这里也是当年母亲留影的地方。
她收回手机塞进口袋,俯身去拎背包。
刚弯下腰身,一股风自身后吹来。
六峡峰很冷,因为地势太高,越往上温度越低,苏棠音穿着厚厚的冲锋衣,一路上只是感受到隐约的寒意,却也能靠着厚实的外套御寒。
现在却完全不一样。
从身后吹来的风像来自另一个空间,刺骨的寒意穿过冲锋衣,透过皮肤侵入血液,她冷的发颤,睫毛止不住地抖。
苏棠音僵硬身体转过身。
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缝,宛如深夜里的一双眼睛,枯树干争先恐后从里往外探出,一双浅绿色的瞳仁看向她,从裂缝中探出一张脸。
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孩童的年纪,眼睛是碧绿色,脸上却遍布了类似树纹的纹路,半人半魔的样子诡异奇特,苏棠音在那一刻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它的眼神很惊恐,唇瓣翕动着,朝她伸出手。
陌生的语言,苏棠音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但从它恐慌的眼神中,好似有了通感的能力,莫名猜到了它的话。
“救救我……”
它好像在求救,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它。
面对这种场面,苏棠音明明应该害怕,可在那一刻,剧烈的恐惧下隐约藏着一股别的情绪,从小就在母亲的日记中看到她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猜测与记录,当真的见到这一刻的时候,激动是无法被掩盖的。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给了反应。
她伸出手,拽住了那只小怪物干枯的手。
将它拽了出来。
可当它砸到苏棠音的身上后,她抱着它跌倒在地,目光不经意间上抬,瞧见裂缝之中一双更加幽深的眼睛。
树怪隐入地面消失不见,那里只剩下苏棠音。
怪物大多都是淡漠的,没有什么感恩之心,即使苏棠音刚帮了它,可真到生死关头之时,求生欲让那只小怪物还是毫不犹豫丢下了苏棠音逃跑。
苏棠音跌坐在地,与裂缝中的眼睛对视。
黑沉沉的雾气中是幽蓝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隐隐含有流光,一圈圈的光在眼底流转,像极了苏棠音曾在电视上见到的猫眼宝石。
眼神是淡漠的,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没有丝毫情绪,像在看一只蝼蚁。
苏棠音完全愣住了,深渊那边的风很冷,吹到她的脸上扬起柔顺披在身后的发丝,有一丝发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之时,另一边的眼睛已经变换了情绪,是一种苏棠音完全看不懂的眼神。
眼底的晦暗明显,阴暗又潮热,紧紧盯着她的脸,荡漾着化不开的情绪。
在他的身后,原先的漆黑之中隐隐浮现一条条蓝色光柱。
可细看,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什么光柱,而是一根根舞动着的触手,斑斓的蓝光让她惊恐到脊背生寒。
危险。
是她在那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救……救命……”
嘴里呢喃着求救,苏棠音撑起地面想要逃跑,刚抬起身子,胳膊一阵无力往地上跌去。
腰身被什么东西缠上,稳住了她的身形。
苏棠音仿佛被打了麻醉一样,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动也动不了,呼吸都显得困难。
缠在腰身上的东西冰冷,隔着厚厚的冲锋衣也冷的她直打颤。
她僵硬垂首去看,方才还在裂缝中的触手不知何时缠住了她,勒在纤细的腰身上,越收越紧,触身甚至隐隐颤抖。
像是在兴奋捉到了一只美味可口的猎物。
与此同时,另一道陌生的声线被风送出,吹到她的耳边,似贴着耳朵倒灌进来。
嗓音如空谷幽涧,冷的像是淬了冰,尾音上扬,即使听不懂,也知道是在对她说话。
在失去意识前,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会被杀掉吧。
她想。
***
再次醒来之时,苏棠音只感觉到冷。
好冷好冷,是人类完全接受不了的寒冷。
她冷的发抖,身上却又很沉,有什么东西在往她身上压。
她以为自己要被活埋了,不然为什么身子沉沉的,压的肺腑都难受,呼吸不上来,窒息感让她开始挣扎,混沌的意识也缓缓清晰。
是谁……
是谁要害她?
苏棠音艰难睁开眼。
视线昏暗,一片黑暗,只是黑暗之中隐隐有一些荧光,可仅凭这点光,一个人类也是很难看清东西的。
她下意识想要去按一旁的灯,以为自己还在睡觉。
艰难伸出手探出去摸索,因为看不见,于是凭着记忆去寻。
以往应该摆放着一盏台灯的地方,她却并没有摸到开关。
苏棠音皱眉,往前伸了伸手。
这次摸到了东西。
触感冰冷如玉,冷的她倒吸一口凉气,还有些晕乎的神智彻底清醒。
黑暗,冷风,蓝色的光。
还有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他凑的很近,近到苏棠音可以凭借那微弱的蓝光模糊看清他的长睫,纤长的睫毛扑闪。
那双眼睛看着她,苏棠音的呼吸停止。
他张嘴说话了,可说出的话她听不懂。
她想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被那只怪物卷进了裂缝。
苏棠音眨了眨眼,探出去的手被攥住,与之十指相扣。
蓝色眼睛的主人握住她的手,抬起来塞进了毯子中。
对,毯子。
她的身上盖了好几层毛毯,布料是苏棠音没有见过的,很光滑,也很柔软,但很凉,还有一股浅淡如冰雪一般的气息。
那东西很沉,她身上被盖了很多层。
即使盖了这么多层,她还是冷的不行。
这种像是毯子的东西似乎并不是用来保暖的,它的布料很凉很凉,完全储存不了温度,只能起到柔软的作用,应该是拿来垫的。
怪物不懂这些,只知道她一直在喊冷。
怪物试图去抱她,可她却更加发抖。
怪物用了很多方法,最终选择了拿出自己所有用来铺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这样她应该就不会冷了。
可她还是喊冷。
怪物坐在床边,握紧她的手,深夜之中他能清楚视物,可以看到她的脸。
她还在发抖,甚至比刚才抖的更厉害了。
怪物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唇瓣翕动试图跟她沟通,可她好像听不懂。
苏棠音唇瓣颤抖,“妈……妈妈,救……救命……”
怪物也听不懂她说话。
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饲养的这只小怪物真是奇怪,他已经是最强大的怪物了,可以听懂所有怪物的话,可她的话却一点也听不懂。
但他决定养这只小怪物了,他一见她就喜欢的不得了,所以要多一些耐心,对她温柔一些。
怪物坐在床边,将她连人带被抱在膝上,一手拍着她的脊背试图安抚她,生涩又温柔。
小怪物看起来很娇嫩,他刻意放轻了力道,可苏棠音还是被拍的咳嗽了好几声,觉得自己的脊骨都要被打碎了。
极端的恐惧下被人这样对待,只有十八岁的姑娘收敛不住情绪,唇瓣一瘪,哇的哭了出来。
“哄”着小怪物的大怪物一愣,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
怪物跟小怪物相遇的第一天不太美好,这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
苏棠音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刚从梦中脱离,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一拉透不进光,黑暗的环境让她以为自己还在深渊。
在深渊生活了很久,景柏知道人类怕黑后,他们住的地方爬满了触手。
那些触手原先是他的分体,也是他的武器,可却被他单纯用来当作照明的东西。
深渊没有光,他只能尽力给她光亮。
苏棠音将手搭在额头上,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在深渊,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阿景……”
屋内没人回应。
苏棠音也没听到客厅的动静。
景柏的整个命门都在她的身体中,现在的她感官灵敏很多,知道客厅没有人。
他现在不在家。
苏棠音撑起身,按亮了床头柜的灯。
那里摆了一杯水,是景柏为她留的,刚醒来的嗓子有些干,她端起一饮而尽。
昨天被景柏折腾了很久,他旷了三天跟旷了三年一样,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换作以前的苏棠音定是要起不来床躺上几天,可现在的苏棠音得了他一整个命门,身体素质大幅提升,恢复的很快,景柏也是念着这点来了一回又一回。
他完全没有丢了命门的不安感,相反激动的不行,昨晚一遍遍在她耳边说那些让她脸红的话。
“宝宝,幸好它在你体内。”
这样他以后就不用顾忌人类脆弱的身体压制自己的欲望。
他可以尽情享用美味的小蛋糕。
苏棠音暗骂景柏果然是怪物,一点也不当人,脑回路真非人类可以比拟。
景柏走之前把所有东西都给她准备好了,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浴室里的水也是调好温度的。
苏棠音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好衣服迈步出去,景柏刚好在此刻回来。
他抬头就看见乌发半湿的苏棠音。
景柏皱了皱眉,迅速换好鞋将手上提着的东西放下,疾步走来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
苏棠音无奈看他走进浴室取了吹风机出来。
“宝宝,怎么不吹头发?”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吹,你就回来了吗?”
吹风机插上电,景柏调好档位,五指撩起苏棠音的头发为她吹干。
苏棠音乖巧坐好,问他:“你去哪里了?”
景柏回的很快:“去买蛋糕了。”
刚才他进门的时候拎着个盒子,苏棠音这才发现那是她常吃的一家蛋糕。
“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蛋糕了?”
“今天是我们恋爱三周年。”
苏棠音一愣,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景柏看她的眼神有些幽怨,就差没在脸上写上“你竟然忘了?”
苏棠音有些心虚,尴尬别了别头,小心去拉他的衣摆,仰着小脸方便他帮忙吹头发。
“抱歉,是我不好啦。”
景柏轻哼了一声,模样看起来傲娇的不行。
热风吹到脸上,将她的脸吹红,洗完澡后本就有些微醺的脸更加红,景柏看得眸光一暗,不受控制起了别的反应。
目睹一切的苏棠音:“……”
她立刻松开了拉着景柏衣摆的手,变脸般冷下脸。
景柏吹头发很快,手法娴熟,两三分钟就帮她吹好了。
刚放下吹风机,苏棠音方要抬起身,眼前视线一花,抬了半边的肩膀被人一推重新按在了沙发上,柔顺的乌发在脑后披开。
高大的怪物压上来,堵住她的唇,将妻子的拒绝吞吃入腹。
苏棠音迷迷糊糊,怪物的手就已经探进了毛衣下摆,利落解开内衣,她气的抓了把他的头发,奈何某只怪物头发旺盛,被她薅掉几根也不在乎。
事情快要失控前,苏棠音仰着头推他:“别,不行!”
景柏抬起眼,眼位眼红,眸光水亮亮的,额上浮现了细密的汗,身体的反应瞒不住苏棠音。
他亲着她的颈窝,试图唤醒她的一点心疼:“宝宝,宝宝我难受死了。”
苏棠音拒绝:“昨晚上有过了,嘶,别咬!”
他随便她推他,反正她也推不动。
他咬着脖颈那块软肉,话也含含糊糊:“宝宝,你的身体现在很好,我们可以放开的。”
“景柏!”
景柏如今在这方面完全没拿她当个人类看,以前一天只能一两次,多了妻子就受不住,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昨天那么多次她今天也恢复很好。
“宝宝,再来一次好不好,就一个小时。”
他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直起身子要去扒她的家居裤。
苏棠音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景柏说一小时,那就是一小时起步,他上头了完全停不下来,最后后悔的还是她,这种套路她在这几年没少上当。
想到过去被他骗的时候,苏棠音气的牙痒痒,狠狠踹了他的腰窝一脚。
“滚开!”
白嫩的脚踹上他的腹肌,隔着衬衣也能感受到那里分明流畅的肌肉线条。
景柏的脸越来越红,闷哼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轻喘:“宝宝,还要踹吗?”
苏棠音:“……”
论脸皮她真的一点比不上他,无数次怀疑景柏到底是不是个抖M。
苏棠音麻溜从他的身下钻出来,光脚踩在地毯之上。
她理了理凌乱的发,故作淡定擦去汗水,抖了抖衣服试图让自己凉快些。
景柏跪坐在沙发上,可怜兮兮看着她:“宝宝……”
苏棠音觉得她能妥协这么多次也是吃了这张脸的亏,不管是以前的景柏还是现在的景柏,一张脸都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尤其抬起湿漉漉的眼神委委屈屈示弱的时候,那种从心里腾起的虚荣感与满足感是压制不了的。
“晚上。”
她再一次妥协。
景柏试图讨价还价:“现在也——”
“闭嘴!”
正餐前的开胃小菜被截停,景柏长呼口气,幽怨目视妻子离开的背影。
到底怎么样才能跟小妻子天天厮混呢,明明每次他都把她伺候的很好,她舒服到哭,怎么就是不愿意多跟他来几次呢,每次都要他求着哄着。
怪物实在想不明白。
他坐在沙发上,汗水还浮在脸上,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安静等着身体自己平息。
苏棠音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打开门就对上景柏看来的眼神,跟小孩子看着刚凶过自己的家长一样,目光中带了些控诉。
“……闭上眼。”
景柏下意识听话闭上了眼。
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的怪物:“……”
他气汹汹睁眼要状告:“宝宝你——”
苏棠音来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领“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阿景真乖。”
唇上被印上妻子的吻,怪物的一颗心飞上了云霄,双脚都轻飘飘的。
宝宝主动亲他,还夸他。
他揽着她的腰身把人按过来,仰着头:“宝宝,再亲会儿。”
“那你别动。”
苏棠音如他的愿,捧着怪物俊美的脸亲了好几口,从额头一路亲到唇瓣。
触手在摇晃,每一根触手跟喝醉了一样晕乎。
苏棠音看得想笑,但他又很乖,她不让动他就没动,等着她主动给吻。
她捂住景柏的眼睛,勾着他的唇亲吻,舌尖与他厮混在一起。
景柏以为这是什么情趣,兴奋的浑身颤抖,那些触手来缠上苏棠音的腰身。
只是无人注意,景柏搁置在沙发上的手机亮了。
苏棠音的目光落在手机界面上。
“好,我等你一个月,到时候一起离开。”
发信人是闻煦。
苏棠音一边与怪物亲吻,任由那些触手缠上她,一边看着被自己捂住双眼毫无察觉的景柏。
看来某人还是没打消带她离开的想法。
还得加把劲。
对付现在的景柏,不需要费什么力。
第44章
景柏差点又被她撩火, 苏棠音在最后关头施施然收手。
看着某人委屈不甘的样子,她戳了戳他的额头,笑嘻嘻亲了一口:“阿景,我饿了。”
小妻子饿了, 他就算再不是人也得先让她把饭吃了。
景柏任劳任怨去做饭。
今天是他们的恋爱三周年,景柏提前买了很多菜, 这顿饭很丰盛。
苏棠音看他将蛋糕拆开插上蜡烛。
“宝宝, 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在一起。”
喝了怪物的血, 有了怪物的命门, 她的寿命长长久久, 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苏棠音笑着闭眼,和景柏一起吹灭了蜡烛。
“好。”
景柏还是如以前一样,只要他们一起吃饭,他就一直夹菜盛汤、剥虾剔刺,苏棠音曾无数次觉得景柏将她当孩子宠,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直到多出了那段记忆, 她终于明白这是景柏的习惯使然。
最初他们相遇的时候,景柏就是拿她当饲养的小怪物,他不懂什么是人类,只以为是一只没见过的小怪物,一眼就看上,喜欢的不得了。
她的每顿饭都是景柏学着做,利用能找到的食物为她做出人类能吃的饭,将她抱在膝盖上亲手喂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即使忘记了所有,这些习惯还是没改。
苏棠音默不作声笑了下。
景柏听见笑声疑惑看她:“宝宝,怎么了?”
苏棠音抿唇轻笑:“没事, 想到了些事情。”
景柏漫不经心问:“是深渊的事情吗?”
“嗯。”苏棠音喝下他递过来的汤,一手拿着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问他:“你不记得深渊的事情吗?”
景柏不太在乎这些,“不记得,没关系的宝宝,我们现在还在一起。”
苏棠音喝下了手中的粥。
景柏敏锐觉察到妻子的情绪不对劲,他试探性问:“宝宝,你在想什么?”
苏棠音说:“阿景,你想知道当年我在深渊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景柏剥虾的手一顿。
他的目光晦涩,安静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不说想知道,也不拒绝知道这件事。
苏棠音低头又喝了口汤,一口汤下肚,整个胃里都是暖暖的。
景柏的厨艺很好,谁能想到在深渊之时,苏棠音第一次吃他做的饭险些醒不来,肚子疼了好几天。
这些年他的厨艺是越来越好。
“宝宝。”他喊了一声。
苏棠音放下勺子,后背抵着椅背:“阿景,我差点死在深渊,即使这样你还要带我回深渊吗?”
景柏的手微蜷,瞳仁急剧皱缩。
是了,他没有记忆,不知道深渊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万一她回去后再次遭遇不幸呢?
他必须得知道当年的事情。
苏棠音淡淡道:“我只记得自己好像很虚弱,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我不想再回到深渊,阿景,我不想回去。”
景柏没说话,对过去的未知让他心中腾起一股慌乱,嗓子眼好像被捏紧了,窒息感酸涩难耐。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深渊是无比强大的存在,怎么会有人能伤到苏棠音,将她弄成那副样子,害得他不得不送她出来,挖出命门保全她的命。
就算她只剩一口气,他都能靠血液将她救回来,为什么会选择挖出命门?
苏棠音与他对视,清楚看到他眼底的不安。
关于那段记忆很模糊,并不是苏棠音的记忆没完全回来,而是八年前在深渊之时,苏棠音是突然虚弱的,在她状态越来越不好的那段时间,她本人的记忆就很模糊,每天就是睡觉。
八年前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这段记忆本来就是空白的,唯一知情人只有景柏,可他还想不起来。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让景柏想起来当年的事情。
“你知道怎么找回记忆吗?”苏棠音问他。
景柏垂了垂眼,末了点了点头:“闻煦应该知道。”
“那我们找回记忆好不好?”
“……宝宝。”
景柏抬头,目光有些恐慌。
他在害怕,他不敢面对当年的事情。
陈博士说苏棠音差点死了,那她当时是什么模样,浑身是血?脸色苍白?
无论是哪一种模样,景柏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的要命,从来没想过苏棠音会有死的一天。
濒死的模样,他不敢看。
他会疯的。
苏棠音握住他的手:“阿景,你在害怕吗?”
景柏的呼吸很慢:“我……我不敢看……”
当年能把景柏逼到送苏棠音离开深渊,她得伤成什么模样,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他竟然没有疯?
他缩了缩手,躲开了苏棠音的触碰:“宝宝,深渊……我会保护好你的……”
说这话其实他自己现在都不信了。
尾音越来越弱,在苏棠音平淡的注视下,景柏别过头不敢看她。
他真的可以保护好她的话,为什么当初她成了那副样子?
怪物不敢正视这件事。
他无法抗拒怪物的天性,发疯般想要将妻子拖进自己的老巢,让妻子只看得见自己,让自己有绝对的掌控权可以守住妻子。
昨天之前的怪物一直都是这么坚定的想法。
直到去基地走了一遭。
当猜出苏棠音在深渊遭遇不测之时,空前的恐慌淹没了他。
怪物害怕的发抖,妻子在此时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她与他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婚戒熠熠生辉,闪着耀眼的光亮。
“阿景。”
妻子的声音很温柔,温声哄着他。
她慢慢挤进他的掌心,握的很紧,身体也靠近他,香气扑鼻而来,怪物却第一次没有情欲,只有无尽的迷茫。
“阿景,你看看我。”
景柏很听她的话,即使心里不敢,还是在她的话语下转过了身。
两人的目光相撞。
苏棠音摸了摸他的下颌,笑着问他:“阿景,之前你答应过我一个月的时间,不如我们来看看,这一个月你会不会改变主意,恢复记忆后你会不会还要坚持带我回深渊。”
越是强大的怪物,骨子里掠夺和占有的天性就越是强势,景柏抵抗不过那种想要独占妻子的心,就像闻煦也坚持要带许婉枝回另一个世界一样。
苏棠音明白,作为妻子,她要教会丈夫做一个合格的人类。
她想和丈夫长长久久在一起,所以他必须完全适应人类社会。
苏棠音揽着他的脖子,凑上前亲了他一口。
景柏的耳根微红,身体反应很诚实,俯身要追上来继续。
苏棠音娇笑着躲开:“欸,还不到晚上呢,这叫做白日宣淫,人类是不能这样的。”
景柏哼哼唧唧:“宝宝……”
苏棠音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嘘”了一声:“人类白天是需要上班的,阿景,我明天就会去上班了。”
景柏火气果然很大:“不行,我们才刚在基地闹过,你现在回去很危险的!”
苏棠音摇头:“不会的,他们不敢。”
她需要处理一些工作,还有怪物被关起来了。
苏棠音安抚炸毛的景柏又花了很长时间。
怪物很好哄,但需要一点耐心。
***
苏棠音有些晕乎,即使得了景柏的“心脏”还是有些受不住他,自从她的体质变化之后,景柏可谓是无所畏惧,完全不再顾忌这件事,对苏棠音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一怒之下打了他好几巴掌,却忘了景柏这人脑回路清奇,总是把她的巴掌当成爱的象征。
手被他握住,景柏颇为不要脸地咬住她的指尖,含在唇中轻啄。
“宝宝,打疼了吗,心疼死我了。”他的声音含糊,别的地方也一点不含糊,吻着她的耳垂说着话:“别睡,再来一次好不好?”
苏棠音想说不好,但景柏只选择性听自己想听的话,根本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被他折腾的睡不着,眼泪涌出又被他吻去,任凭如何骂他都没有用,景柏脸皮厚的吓人。
直到最后被他缠着一次又一次,从客厅到卧室,他是将白天苏棠音拒绝他的那次也算上了,按着细腰死命折腾着。
景柏抱着她洗了个澡,不出意外又折腾了一次,苏棠音连着打了他好几下。
真正结束的时候凌晨三点多了,苏棠音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气的心下怒骂他。
景柏将人搂在怀里,她枕着他的胳膊,微红的脸靠在他的胸膛前,呼吸是热乎乎的,与他的体温截然不同。
他看的心软,只觉得小妻子哪里都香喷喷的,垂下头亲了亲她的脸。
“宝宝,你好香啊。”
苏棠音:“……滚。”
她很困,虽然身体恢复很快,但跟景柏也是比不了的,他折腾的太狠,她也会受不住。
苏棠音闭上眼没理他,景柏也不觉得无聊,一会儿捏捏她的胳膊,一会儿亲亲她的脸,就是没个老实。
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困意,在快要睡过去前,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阿景,我睡了。”
“嗯,睡吧宝宝。”
景柏拍着人的后背轻哄,很快就察觉到妻子规律的呼吸。
他拂开她鬓角的发丝,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比在基地那时候升高了不少,但离正常的人类体温还是有些差距的,她的身体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但这样也好,有了他的命门,苏棠音的寿命会有无限长,人类的疾病对她再也算不上什么,她可以一生健康平安。
视线下滑到妻子光滑的心口处,景柏的脸色一沉。
当年的事情……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
景医生:“起来,说会儿话。”
他等了一分钟,那边也没回。
景医生:“别装死,不然我给许婉枝打电话了。”
消息刚发出去,那边立马狂call过来。
闻煦:“你是不是有病啊?凌晨三点啊!”
景医生:“明天去找你,谈一些事情。”
闻煦:“滚。”
景医生:“下午三点。”
闻煦:“……我去找你。”
景医生:“嗯。”
闻煦是不可能让他去家里的,他怕再次刺激到许婉枝。
景柏满意收起手机,亲了亲妻子的额头,抱着怀里的人闭上眼酝酿睡意。
远在郊区的闻煦又砸了一个手机。
他坐在沙发上,怒骂了声,恨不得撕了景柏。
第45章
时隔一个多月, 苏棠音终于再次来上班了。
站在基地外面甚至有些恍惚,哪怕前两天才来过,但这算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以员工的身份进来这里。
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进出基地的有不少是苏棠音面熟的人,她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还没回头她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棠音!”
林云姣搂住她的脖子, 亲昵地在侧脸贴了一下。
苏棠音比她高一些, 被她勒的脖子有些疼, 忙求饶:“我知道了, 我的脖子, 林姐你要谋害我吗?”,
两人打打闹闹惯了, 林云姣在基地干了很多年, 苏棠音刚来的时候负责带她的员工就是林云姣,两人的关系也从师徒慢慢变成了挚友。
林云姣放开她的脖子,搂着她的胳膊往里走:“不过你身体好了吗,怎么就来上班了,反正带薪休假,怎么不多歇几天?”
苏棠音笑眯眯:“没事,就是在家休息太久了觉得有些不适应,想着还是来上班吧。”
“跟景医生吵架了?”
“那倒没有。”
“啧,那就是单纯闲了,换我肯定是要休息个够的。”
两人的话大多都是些杂七杂八的闲事,一直到进入A栋换衣服之时,苏棠音装作漫不经心问:“陈博士呢?还在医院吗?”
林云姣皱眉:“好像没有,前几天H栋的地基好像出了问题,昨天就来了施工队,我看到陈博士也在,但他身边还跟了很多人,瞧着有些不太好惹,我也没多注意。”
“这样啊。”苏棠音将脱下的外套放进柜子里,“ H栋怎么突然出问题了?那栋楼不是新建没几年吗?”
“不知道,基地给的通知是当年的地基没打好,谁知道呢,保不准当时建楼的时候谁贪污了?”
林云姣说到这里狡黠眨了眨眼,捂住嘴小声找补:“开玩笑开玩笑,背后编排领导可是要给我穿小鞋的。”
苏棠音笑了笑没说话。
看来陈博士没有被抓,也是,他的行为应当也是基地高层人员默认的。
H栋差点被景柏轰塌,基地想必也损失了不少钱,更何况机密还在他们手里,恐怕某些人现在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这东西就传到网上了。
“棠音,走吧,上班去,带你熟悉一下新项目。”
肩膀被林云姣拍了一下,苏棠音忙放下心里那点念头。
“好。”
她跟着林云姣进去。
其实跟她走之前没什么差别,他们A栋一直都不算忙,跟进的项目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即使缺了带队的陈博士,也会有新的人顶上来,项目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棠音将实验体从冷冻柜取出,熟练拿出骨钳剪开骨头,利落地刮取样本。
手上忙着工作,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陈博士说被抓的怪物不止一个。
那些怪物是有生命的,有智慧,智力不输人类,和景柏跟闻煦一样,很聪明,在它们身上做实验,苏棠音不认为是对的。
与她研究过的动物不一样,这些怪物在另一个世界也是相当于人类的存在,在有认知有智慧的它们身上做研究,她没办法接受。
丈夫是怪物,小实验体和鲛怪也是怪物,和他们接触过的苏棠音已经完全改变了对这个物种的看法。
可要怎么救呢?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一人站在了她的眼前。
苏棠音解剖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去。
很巧,来者是她认识的人,甚至还很熟,毕竟他们前不久才见过面。
“陈博士。”
苏棠音放下骨钳,防护镜下的眼睛晦暗无光。
陈博士说:“苏棠音,我们谈谈。”
她现在对这位曾经的恩师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转弯,没有人会对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有好感,法治社会他能这么做,也是让苏棠音开眼了。
苏棠音垂下眼继续着手里的活:“您想谈什么?”
“谈谈关于你丈夫的事情,和那些实验体的事情。”
苏棠音握着骨钳的手微微蜷缩。
***
景柏坐在宽阔的沙发中,后仰着头靠在靠枕上假寐。
没有妻子在身边,简直是度日如年。
浑身的细胞叫嚣着要去抓自己的妻子,每当身体要付诸行动的时候,脑海里苏棠音的话就会浮现。
今天临走的时候,苏棠音亲了亲他的脸。
“阿景,如果你乖,那晚上还有奖励,不乖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哦。”
妻子会生气。
触手们懒懒搭在他的膝盖上,以往总是活力四射的触身都显得颓靡不振。
闻煦知道密码,开门进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要不是能察觉到景柏的呼吸声,他还以为景柏是死了呢。
眼尾狠狠一抽,闻煦熟练换鞋,冷嘲热讽:“我说你至于吗,没出息。”
景柏眼也不抬:“嗯,那你让许婉枝出去上班啊。”
闻煦:“……”
可恶,忘了他自己了。
提起许婉枝,闻煦的睫毛一颤,脸上的嘲讽也没了,神色冷淡唇瓣紧抿。
他坐到景柏的对面,踢了踢景柏长屈的腿:“挪开点,给爹——”
景柏懒洋洋看了他一眼。
闻煦的话锋一转:“给我腾个地方。”
景柏现在心情不好,一颗心全被远在基地的妻子勾走,没有心情搭理他,慢吞吞收回了手。
“看来许婉枝又打你了。”景柏呛了句。
闻煦:“……”
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上的抓痕。
闻煦身上的颓靡挡不住,景柏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你想好了吗,还是要带许婉枝回去?”
“……”
闻煦罕见没有说话。
以前的景柏没少问这句话,闻煦往往会毫不犹豫点头,他就是要带许婉枝离开。
但现在的闻煦却像是变了个人,听到景柏的话不是第一时间承认,还是垂下了眼,神情寡淡。
不否认也不承认。
景柏挑眉:“怎么了,她改变你的主意了?”
闻煦沉默很久,景柏唇角的笑越来越深,只觉得许婉枝当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能让闻煦扭转想法。
要知道怪物的独占欲可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
“景柏,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闻煦忽然说了一句。
景柏唇角的笑慢慢淡下。
他没主动问,依旧是靠在沙发上,周身的气息清冷矜贵,漠然等着闻煦自己开口说话。
闻煦还低着头:“她很恨我,她这辈子不可能爱上我,可我想要她喜欢我。”
他抬起头,眼睛有些红:“景柏,我很羡慕你和苏棠音,我想她如苏棠音爱你那样,我想她爱我,可她昨天说,我要将她逼疯了。”
“她说她会死,她说回到另一个世界,她一定会死。”
许婉枝就冷冷站在他面前,明明身量比他矮了一头还多,可闻煦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要仰望她的人。
“闻煦,我会死的。”
她的话将他的脊背一点点压弯,闻煦坐在沙发上想了一整晚。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许婉枝吗?
“以前我可笑地觉得,恨就恨,只要她家里人在我手里,她永远能被我拿捏,她必须在我身边,至于爱不爱,那种东西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在乎,怪物才不需要爱情这种东西。”
景柏嗤笑一声。
这点闻煦确实不如他,景柏能在苏棠音面前装那么久,就是为了要她的爱。
他要苏棠音毫无保留,用一颗心去爱他。
闻煦哑着嗓子:“直到见了你和苏棠音,我才发现,那才是我想过的生活,我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她的爱呢?”
从一开始认识许婉枝,见面的第一天他就想把她拖进巢穴占有,可还是披上假面装模作样,在她身边追求了半年,被她拒绝了很多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她爱我。”
所以才伪装自己。
“可是景柏,她不爱我,我接受不了。”
所以将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想法扼杀,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强取豪夺,许婉枝也以为他只想要她这个人,殊不知闻煦无数次在夜里盯着她看了一整晚,目光是渴求的,希望她也能像别的人类夫妻那样去爱自己的丈夫。
可是丈夫是个混蛋。
闻煦的话很多,景柏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他的眼睛是浅淡的琉璃色,并不是那种深邃的蓝,证明情绪尚且可以控制。
只是当闻煦的话越说越多,景柏也开始变化。
他的眼睛逐渐变蓝,情绪隐隐失控。
直到最后,闻煦身体后仰,长呼口气:“景柏,我后悔了,我不想带她回去了,那你呢?”
景柏终于从刚才的入定模样转变,有了些别的动作。
他的瞳色已经完全变成蓝色,原先懒散趴在膝盖上的触手也有了反应,触身似乎在轻颤。
闻煦说:“你叫我来,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也很聪明,值得景柏喊他过来一定是为了苏棠音的事情,闻煦轻易就能猜到是不是因为景柏改变了想法。
景柏点头:“我需要你帮我,我要想起来当年在深渊的事情。”
景柏找闻煦帮忙干的活不少,但这是唯一一次让闻煦拒绝的。
闻煦冷声开口:“抱歉,我不能帮你,你知道的,你需要付出代价。”
景柏没说话,但身后的触手却直立身体呈现戒备状态,像是下一秒就能撕了闻煦。
闻煦也冷下了脸:“景柏,你应该也清楚,你想要恢复记忆必须得动用你自己的催眠能力,在你将自己催眠的时候,我动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将你的记忆保存下来,但先不说这对我很危险,你被催眠后会完全呈现怪物模样,很可能会杀了我。”
“另外,你能确保,自己将自己催眠后,你有能力变回来吗?”
“没有了命门,你的精神力也比之前虚弱不少,你的人性强大到可以压制你的怪物天性吗?”
一句句话戳到景柏的心坎上,他没办法辩驳,清楚知道闻煦说的都是真话。
闻煦最后问了一句:“景柏,即使这样你还是要我帮你找回记忆吗?”
屋内的灯似乎是受到了电磁的干扰,一明一灭扑闪迷离,直到最后彻底碎裂。
虽然是下午,但屋内的窗帘拉着,密不透光,整个屋子一片黑,仅剩从触手们身上发出的隐隐蓝光。
黑暗可以限制人类的活动,但怪物却不受影响。
他们可以清楚看到彼此的神情。
闻煦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了景柏的回应:“别废话,我要找。”
景柏闭上眼,对自己使用催眠能力。
希望事情顺利一些,能赶着去接妻子下班。
闻煦咬牙,怒骂了句:“等我能打得过你,第一个把你吊起来撕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他的身体却很诚实,上前来到景柏身后。
他也想看看,得知了当年真相的景柏会怎么做,是抵抗不过怪物的天性强行带苏棠音回到深渊,还是愿意为了她扼制一切天性,陪她留在人类世界?
即使这可能需要闻煦也赌上自己的命。
但答案,有时候比性命重要。
第46章
苏棠音看着对面的人沉默着。
宽阔的屋子里坐了满满的人, 很多是苏棠音只是听过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的人,以她在基地的工作层级,见到这些上层领导几乎只有在年会的时候才有可能, 如今倒是没想到能跟他们坐一个屋子里。
她倒是还算冷静,闲散的模样丝毫不像只是个普通的员工,瞧着比那些穿着正式的上层领导还要淡然些。
陈博士坐在苏棠音的对面,镜片下的眼睛始终看着她,瞧不出来情绪,但总之不像前几天苏棠音见到的那样疯狂,想必他也是从冲动中清醒过来,冷静下来后又像极了她曾经那个严肃稳重的导师。
苏棠音没说话,整间屋子没人说话,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最后有人按捺不住,逐渐掀起隐约的躁动。
她手中的茶已经喝了好几杯,陈博士淡淡瞥了一眼,随口说了句:“给棠音再上杯茶吧。”
一旁的秘书刚颔首要有所动作,苏棠音按住了茶杯:“没事不用了。”
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沉默终于被打破,屋内不少眼睛朝她看来,苏棠音温笑着回望过去。
她的脸上什至还能挂上笑,瞧着丝毫不知道他们的意图。
陈博士舒展了身体,“棠音,有些事情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知道我们来找你是因为什么吧。”
“不知道啊。”
陈博士:“……”
陈博士抿了口茶:“棠音,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摊开说的这么明白吧。”
苏棠音忍住笑:“不好意思呢,我真是有些听不懂,领导们这边要是没啥事,我就先去工作了,咱也不能拿着工资水日常吧?”
她看起来打算装到底了,陈博士跟身边的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唇角抽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脸上的轻松也荡然无存,“棠音,我们做个交易吧。”
苏棠音挑眉:“您说。”
“棠音,U盘给我们,怪物们还给你们。”
苏棠音毫不意外这件事,从一开始陈博士来找她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是因为那个U盘,基地的秘密文件全被拷进去了,其中不乏别的项目,事关整个C城基地,苏棠音看过,甚至还有上层的一些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他们手里,所以苏棠音才敢放宽心回来基地,就是因为相信他们不敢动手。
苏棠音舒展眉目,温声询问:“陈博士,您会安心把这些怪物还给我们?”
“只要你愿意把U盘还给我们。”陈博士回的很快,毫无犹豫:“如你所见,我们的实验没有什么进展,这些怪物是有智慧的,攻击力远超过人类,甚至智力也远超过我们,对付它们基地已经损失了太多,伤亡也有,或许到最后实验也是一场空,我可以将这些怪物还给你们,但U盘你们必须给我。”
可惜他的话苏棠音一句不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棠音,我希望你相信我们。”
“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拿走了我丈夫留给我的半颗''心脏'',相信你要杀我?”
苏棠音伶牙俐齿,性格温和不代表毫无底线,基地做的事情已经是在她的底线边缘了。
“连人命都可以不顾,为了实验违背人道主义,拿有智慧的怪物们做那些实验,这不是我想要加入的基地,也不是我追求的事业,陈博士,你也不是我信任的那个的导师了。”
苏棠音盯着他的眼睛,询问他:“陈博士,你现在做的一切,可有违背当年你的追求?”
沉默在屋内蔓延,大家能坐到这里,也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了,年少时候谁没有追求呢,都想在这个行业做出一番事业。
走的路远了,见过太多纷纷杂杂的事情,心境没变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有一点后悔过吗?
陈博士垂下的手悄无声息捏紧。
明明苏棠音是在场的人中年纪最小的,刚毕业没多久,初入科研行业,甚至没加入过什么好的项目,做出来的科研也不算多,在这个行业只是众多人中的一员。
手握数个大赛奖项的陈博士却觉得,此刻好像低她一等。
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在脊背之上,原先停止的脊背一点点压弯,呼吸也因此艰难。
苍老的眼睛与苏棠音的眼对视,是后浪与新浪的对撞,她毫无避讳,坦然看着他,眼底的清明让他羞愧难当。
“陈博士,我不相信你们,要想拿到U盘,现将那些怪物全部送还给我们,否则U盘不可能给你们。”
她站起身,朝对面坐的一群人弯了弯腰:“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她走的利落,没等到陈博士他们说话,便先行一步离开。
人早就走了,会议室里剩下他们也没什么用。
陈博士垂眸看面前的杯子,茶水早已凉透,水面倒映出他的脸,一张不知何时已经苍老的面容,瞳仁是晦暗无光的,早已看不出来青年时的模样,他自己瞧着自己竟然有些陌生。
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外面的风吹进来,刮动水面荡起涟漪,吹晕了那张脸。
陈博士不知怎么的,在那时候竟然想起了八年前。
他躺在地上,血液沿着脖颈流出,失血太多让体温骤降,意识逐渐模糊,只觉得浑身都冷的不行,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他看着幽深的丛林,高大的树影遮蔽天日,斑驳的树影投在他的脸上,他在那一刻想到的是自己的项目。
如果他死了,新带的学生要怎么办,采集的数据还没能送出去。
可笑,他追寻了一辈子另一个世界,死前满脑子竟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实验,对他毕生的追求却毫无念头。
或许那真的是他痴心妄想。
可他在即将死去的那一刻,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俊美的脸垂首看他,怀中抱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他的身后,是另一个世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吹拂到陈博士的脸上,冰冷到他瞬间清醒过来。
“跟我做个交易。”
是肯定的语气,他甚至没有询问陈博士的意见,幽蓝的眼睛是凝成冰碴的冷漠,看他仿佛在看一只刍狗。
“我救你的命,你照顾我的爱人,直到她醒来。”
语气是磕磕绊绊的,仿佛刚学会人类的话没多久,他说的很不熟练。
但陈博士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在得了血液恢复生机之后,天幕中巨大的裂缝也逐渐收敛,强大的吸力卷着那只怪物,似乎要将他卷进去。
他单膝跪在地上,俯身亲吻自己的爱人,那个虚弱的人类女性,她的胸膛甚至已经没有起伏,与一个死人没有区别。
还沾着蓝色血液的晶石被挖出来,陈博士亲眼见到他将一半晶石融进了那个人类女性的身体中。
剩下的一半被他塞进了人类女性的口袋里。
他的眼泪往下掉,陈博士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强大的怪物无声哭泣,眼泪成串落下,一点点亲着爱人,从她的眉峰一路往下亲,在那张脸上印下自己的吻,抗拒着裂缝中卷着他的吸力,死死握着爱人的手。
“我等着你,你要记得回来找我,宝宝,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不要丢下我。”
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松开了爱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踏进了裂缝。
当所有异像消失之后,林间只剩下他和那个人类女性。
仿佛做了一场梦。
但恢复健康的身体,脖颈上愈合的伤口,地上昏睡的人类女性,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穷尽大半辈子追求的另一个世界,它真的存在。
陈博士在那一刻是真的想要遵守诺言,好好照顾人类女性直到她醒来。
可日复一日,在那半月之中,他无数次看向她的口袋,那里藏着剩下半颗晶石。
那是一切的奥秘所在。
贪婪有多强大呢,它可以催使他丢失人性,忘却那只怪物临走前对他的威胁,将那半颗心脏占为己有。
陈博士提心吊胆地活着,害怕那只怪物来找他,又害怕那只怪物不找他。
时间一转就是八年。
陈博士的脊背彻底弯曲,看着对面已经空缺的位置,终究是长叹了一声。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了。
人性是最脆弱的东西,经不起一点考验。
***
一天很快过完,到六点苏棠音准点下班。
外面下了雨,这段时间多雨。
苏棠音在换衣间,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林云姣问:“棠音,带伞了吗?”
苏棠音摇头:“没,今天出门没看天气。”
林云姣瞧了眼外面的天气,“也没事吧,景医生会来接你的。”
结婚这么久,只要苏棠音上班,景柏是一定会来接她上下班的。
她笑着没说话,看林云姣拿上伞往外走,跟她道过别后取出手机解锁。
以前这时候,景柏会给她发一条信息,告诉她他在外面,无一例外。
可景医生的聊天还停留在中午的时候,他问她吃饭了没。
苏棠音微拧眉头,拿上包往外走,给他发了个消息:“阿景,我下班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拒绝了景柏要送她上班的请求,但答应了他,他可以来接她下班。
景柏这才放下心让她上班。
苏棠音发出那则消息后,一直到走到A栋门口,景柏都没有回复消息。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苏棠音仅仅是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直吹到她的小腿,汗毛倒立,掀起一股战栗。
她裹紧大衣,目光落向之前景柏经常停车的地方。
可那里只剩下一片水洼,并没有景柏的车。
苏棠音心下有些不安,景柏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不管是刮风下雨,在她的事情上他永远都很上心。
她强压下不安,以为景柏是在路上耽搁了,站在原地继续等他。
一路上不少同事跟她打招呼,苏棠音强撑笑意回应他们。
直到最后一个同事走出来,瞧见她还没走后面露诧异:“棠音,你怎么还没走?”
苏棠音指了指外面的雨:“雨太大了,我丈夫路上耽搁了些,我等会儿他。”
A栋的人是知道苏棠音有个体贴的丈夫,每天下班都能看见景柏的车停在外面,时不时还会给他们也带些吃的,因此同事们承了景柏的好意,在工作上也都格外照顾苏棠音。
闻言他了然笑笑,朝苏棠音点了点头:“行,你在这里等会儿,景医生肯定是路上耽搁了会儿,雨这么大开车不能太快,安全最重要。”
“对。”苏棠音回应:“我再等会儿他,你路上慢些。”
目送最后一个同事离去,整个A栋只剩下她还没走。
身后的灯被保安关掉,冬天的天黑的很快,外面的天已经黑透,苏棠音看着一片雨幕,心下越发不安。
手机上的界面还是停留在她发给景柏的那条消息。
景柏没有回复。
苏棠音是了解景柏的,景柏绝对不可能不回她的信息,也不可能忘了接她下班,他那边一定是走不开。
能缠住景柏的事情……
苏棠音给他打了个电话,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细细密密的担忧缠绕上心头,她越发慌乱,打开软件刚要叫车,刺眼的车灯撕开黑夜。
她眯了眯眼看去,一辆车从远处驶来,速度很快。
那辆车停在A栋前面,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宽阔到可以容纳三人的黑伞撑开,一人从驾驶座下来。
身量很高很挺拔,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冲锋裤包裹住修长的双腿,黑伞遮住了他的面容,苏棠音起初没有看到他的脸,只能看到那人撑伞朝她走来。
那不是景柏经常开来接她上下班的车,她以为是景柏买了新车,他向来花钱如流水。
紧张消散,苏棠音勾起了笑,上前想要去抱他:“阿景,你来——”
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伸出的手生生截停,那人终于来到了她身前。
俊美凌厉的五官,与景柏一样极具攻击性,却不是景柏。
“他出事了。”
闻煦淡淡说。
***
苏棠音坐在副驾驶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止不住地抖。
闻煦在开车,雨太大了有些影响视线,外面的车都开的比较慢,闻煦也被迫放慢速度。
他的脸上还有淤青和伤痕,说到这里闻煦冷嘲热讽:“景柏倒是没留一点手,我差点就见不到我家婉枝了。”
苏棠音握紧了手,才知道原来恐慌到极点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嗓子眼好像被糊住了一样,她呼吸不上来,也换不过气。
闻煦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简单跟你交代的情况就是那样,我跟他说过后果,景柏自己也清楚,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是我们预料到的结果,你不用担心,大不了他也就是死路一条,伤不到你的。”
苏棠音看了他一眼,闻煦讷讷收回了话。
“他现在怎么样?”
苏棠音的声音很哑,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
闻煦摇头:“不怎么样,情绪有些失控,我只能困住他一小会儿,所以赶忙来找你了。”
苏棠音也知道后果。
景柏失去人性后是什么样子,她最是清楚不过。
那是一只纯正的怪物,没有一丁点人性,深渊之主绝不是善良的主。
景柏残忍、弑杀、冷漠无情。
一只完全失控的怪物在人类世界出现,如果闻煦不控制住他,伤亡绝非是他们可以控制的。
苏棠音越想越觉得害怕,从来没这么恐慌过,哆嗦着跟闻煦说:“开快点好吗?”
闻煦看了眼前面拥挤的路,抿了抿唇没说话,一打方向盘选择绕路。
到达家里以及是一个小时后,以前半小时就可以赶到的路程,因为今天这场大雨生生被拉长一倍时间。
车子刚停稳,苏棠音解开安全带就往下冲,连放在后座上的包都没拿,按开电梯就上了楼。
紧追其后的闻煦咬牙,转头沿着安全通道向上跑。
自从苏棠音进到电梯后就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息,电梯越是往上升,离她和景柏的家越近,那股压迫感就越是强大。
杀意可怕,若是普通的人类只会觉得冷,可苏棠音体内有景柏的命门,对他的气息和精神力再熟悉不过。
她咬了咬牙,死死揪着自己的手,指甲在手背上按出几个月牙印,不过十几层的距离好似过了一个世界。
刚出了电梯,铺天盖地的森寒气息朝她卷来,苏棠音本就艰难的呼吸越发困难。
下一秒,那股排斥所有人的气息却陡然间消失不见,紧闭的门被从里打开,浓重的雾气泄出,苏棠音只看见黑雾中飞扬的蓝色触手,眼前一花,腰肢被缠紧拖向深渊。
房门在此刻紧紧观赏,从安全通道追上来的闻煦被关在房外。
“……草。”
他刚要上去捶门,恐怖的精神力压迫着他的脊背,险些让他跪倒在地。
闻煦的面色一瞬间苍白,撑住墙壁稳住身形,呕出一口鲜血。
他止不住地咳血,景柏的精神力还在压迫他,丝毫不留手,叫嚣着要弄死这个敢侵犯自己领地的怪物。
闻煦咬牙,抬眸看了眼紧紧关上的房门,即使不放心,可也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进去的。
景柏现在不认识他,会毫不留情杀了他。
他的记忆闻煦已经给了他,只要他清醒过来就可以想起来一切。
“你可千万别疯啊……”闻煦麻木说。
别疯到伤害苏棠音,那样的话,事情才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闻煦忍住喉口的血,强撑着按开电梯。
屋内,苏棠音的腰上缠上了触手,那根触手似乎嫌她穿的太厚,还动手剥掉了她的大衣。
冰冷的触手分叉成无数根触手,一边沿着细腰向上游走,裹住小荷,纤细的手臂,仰起的玉颈,另一边沿着向下越过圆臀,缠住两条细腿蔓延向脚踝。
苏棠音没有挣扎,只是身体被那些触手爬过,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触感让她浑身发软。
那些触手的状态不对,甚至在吸着她的身体,让她难以思考,衣服什么时候被掀开的都不知道。
等回过神来,触手们已经钻进了毛衣下摆,剩下的沿着下裙的裙摆钻进去,想要脱下她的打底。
“阿景……唔,别——”
苏棠音想开口,可唇瓣刚张开就是一声细喘,婉转动听像极了黄莺,一直在暗处窥探的怪物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将她扑倒在沙发上,分开跪在她的腰身两侧,粗重的呼吸像极了某种动物兴奋的时候,苏棠音对上一双莹蓝的眼睛。
那双眼睛中的欲望滔天,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欲念,眼睛是最可以传递情绪的器官,苏棠音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那些肮脏又强大的邪念。
情欲、占有欲、贪婪与渴望。
“阿景,你冷静一些,你看看我。”苏棠音忍住酥酥麻麻的感觉,主动抱着他的脖颈,“我是你的妻子,你现在情绪不对劲,先冷静——唔! ”
话还没说完,怪物已经没了耐心,扑上来撕咬着猎物的唇。
软的吓人。
又甜又软。
好香好香,味道好好闻,他喜欢的不得了。
苏棠音的身体完全没力,景柏对待她很少有这么凶的时候,他喜欢用一些学来的技巧让她昏的神志不清。
但现在的怪物完全忘了那些为了妻子学来的花招,学不会取悦,一举一动皆是兽性。
唇瓣都被他咬破了,鲜血弥散在彼此的唇间,苏棠音挣扎着推他,可怪物却更加兴奋,喝下她的血液,趁她启唇痛呼的时候揪住舌尖吮吸。
苏棠音感觉不到唇上的知觉了,只觉得呼吸不过来,窒息感让她下意识从怪物的唇中汲取空气,身子越来越无力,攀着他肩膀的手也无力滑下,又被触手们缠住,爬过每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气息。
“好香……好香……宝宝你好香……”
明明没了意识,还是记得喊宝宝,下意识的反应没办法抵抗。
景柏神智不清,可猎物的气息太过香甜,香甜到令他发疯。
他挣脱困住自己的藤蔓,打开房门将猎物卷进来,用自己的触手汲取她每一丝气息。
怪物要疯了,好想吃了猎物。
他隐隐露出獠牙,唇蔓延到她的脖颈上,闻着甜腻的气息,吮吸白嫩的肌肤,轻而易举感知到那里一阵一跳的脉搏,咬开血管,一定是香甜美妙的血液。
他的獠牙沿着那里摩挲着,琢磨着在哪里下手比较好。
可苏棠音不知道他这点心思,景柏快把她也弄疯了,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扒掉,触手毫无遮挡触碰上她,甚至想要触碰最隐秘的地方。
苏棠音的脑子晕晕乎乎,脖颈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偏生景柏最喜欢亲吻那里,现在也毫不例外。
她仰着头,难以控制泄出一丝喘息。
她也不知道,这一声嘤咛救了她的命。
那声娇软的轻吟传进耳根,怪物的獠牙瞬间收了回去,茫然盯着眼前白皙的肌肤,身体克制不住地抖着。
原先糊糊涂涂的大脑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他的脑子里说话一样。
“阿景……”
“阿景……”
阿景,阿景,阿景……
是在喊他吗?
怪物没有名字,他从出生就没有姓名。
景柏皱眉捂住头,粗重的呼吸隐约夹杂了些痛苦,额上的冷汗滴落在苏棠音身上。
苏棠音抱住他的肩膀,艰难抬起身子亲了亲他的唇:“阿景,我难受,别这样对我好吗?”
难受的不行,她从来没受过这些折磨,忍着那些触手对她做的事情,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几乎将牙关咬碎了才勉强维持些清醒。
可还是难耐的不行,那些冰冷的触手没办法如本体一样控制自己,它们是景柏欲望的象征。
而景柏现在想要她。
触手们逗弄着猎物,争取着自己的领地,最隐秘的地方也被占领,苏棠音又羞又恼,更多的还是担心与害怕。
她哄着景柏,试图让他清醒一些:“阿景,嗯,别,别这样对我,我好害怕。”
她说他害怕。
这两个字传进怪物的耳朵里,他茫然看着身下不着一缕的猎物,缠绕在她身上的触手也被撤去,露出一具留下道道红痕和冰冷粘液的玉体。
猎物的脸很红,好看的眼睛水汪汪的,扑闪的羽睫沾了些荧光,小巧的鼻尖红透,唇瓣上挂了丝血水,看起来可怜的不行。
他第一反应是:真是个娇气鬼。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疼痛,似有人握住了他幻化出来的心脏,狠狠抓紧,带起一股疼痛。
脑子里下意识出现了个词。
心疼。
他在心疼。
猎物在哭,怪物抖着身体,控制住那些还想上前占有她的触手,俯身吻去猎物的眼泪。
咸咸涩涩的,不好吃,没猎物的唾液和血水好吃。
“宝宝,别哭……”
他生涩地安慰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说这句话。
熟练到好像说过无数遍一样。
苏棠音抱住他,遍布红痕的手去摸他的脸,努力平稳气息:“阿景,我好害怕啊,你醒过来好吗?”
怪物偏头去蹭她的掌心。
熟悉的动作,也是景柏之前经常做的。
他即使失去了人性,现在完全记不起来苏棠音,可这些动作和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还是让苏棠音红了眼。
她抱着他,仰起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阿景,别怕,我在你身边呢。”
景柏握住她的手,去亲她的手腕,咬着那块软肉辗转,声音含含糊糊:“宝宝,你好香啊。”
苏棠音不知怎得笑了出来,他这幅痴迷的样子是苏棠音见过无数次的,在景柏的眼里,她哪里都是香的。
景柏会毫不嫌弃她的一切,放下尊严取悦她,说着那些令她羞涩的话,一本正经做一些荒唐的事情。
她勾上他的腰身,景柏的衣服完好无损穿着,只有她什么都没了。
可这具身体在景柏面前袒露过无数次,他亲过每一寸地方,比她还了解她的身体,苏棠音并不觉得害羞。
“你还记得早上我说过什么吗?”
景柏咬着她的手指,冰冷的唾液涂满她的指尖,含含糊糊摇头。
还能听懂她的话,那看起来还有救。
苏棠音任由他像个小狗一样啃着她,笑着说:“我说过给你奖励,你知道我们约定好的奖励是什么吗?”
他不知道。
景柏一顿,将苏棠音的手放下,偏头去看她。
猎物好漂亮,浑身雪白的不行,触手们缠上她的时候用了力,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那些痕迹让景柏看得眼热。
怪物觉得某一处难受的不行,他垂下头,看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苏棠音也看到了,瞧见景柏茫然的样子,似乎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乐的不行,越来越想逗逗现在跟个小孩子无知的景柏。
“你知道你现在是怎么了吗?”
景柏哑着嗓子:“怎么了?”
猎物懂的好像比他多,景柏看着她,目光毫不避讳在她身上流转,思考着一会儿该咬哪里。
直到停到某一处绵软,与他平坦坚硬的胸膛不一样,猎物的那里看起来就软的不行,肯定好吃。
苏棠音被他盯着,麻木捂着自己,踹了他一下:“你现在是猪瘾犯了。”
景柏皱眉,对猎物挡着不让他看得动作表示不满。
“什么意思?”他随便问她一句,对她的问题毫不在意,扒开猎物遮挡的手,垂下头咬住刚才就看中的地方。
“你——”
苏棠音低呼了声,看了眼身前毛茸茸正在忙碌的脑袋,死命揪了把他的头发。
只抓掉了几根头发。
怪物任由猎物去抓他,她实在太过美味,他包容她的小脾气。
“阿景,你冷静——嘶,别咬,疼!”
他生涩又疯狂地亲着她,苏棠音蹬了他一把。
怪物放轻了力道。
“你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吗?”苏棠音问:“阿景,你难受吗?”
怪物难受的不行,但又说不上哪里难受。
亲着猎物的时候缓解一些难受,但时间长了,反而越来越难受了,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苏棠音看怪物的唇已经蔓延到圆脐,再往下一寸就过线了,她推了把他的头:“阿景,听我说。”
怪物被她推开,神色阴郁有些生气,触手缠住猎物的手腕,他不管不顾就要继续。
苏棠音忽然勾上他的腰,笑眯眯说:“我早上说了给你奖励,如果你听话的话。”
怪物皱眉:“什么奖励?”
苏棠音看了眼他的腰腹往下,白嫩的脚踩上他,景柏舒服到直冒汗。
“就是……比这样还舒服很多的奖励,是阿景以前最喜欢的奖励。”
苏棠音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耳边蛊惑他一样,景柏的脑子都要不清醒了,却还是听明白了她的话中含义。
比现在还舒服,猎物踩上他,他都已经要上天了,还能比现在更舒服。
“我要,我要,给我!”他扑上去吻猎物的脖子,动作比之前更加疯狂。
苏棠音没动,偏着头让他发泄,两只手哆嗦解开他的领口,沿着分明的锁骨摸向激励分明的胸膛。
他在抖。
苏棠音吐出口气,说:“我要你自己想起来该怎么办,你知道的,我们之前做过无数次。”
他自己想起来?
怪物根本不记得自己和眼前的猎物做过什么。
他哼哼唧唧,“我不会,你来,我不会。”
“你会,你会的阿景,你想想,你想想该怎么做,你会的。”
“宝宝……”
“阿景,你闭上眼,自己去想想,想我们的过去,我们有过无数次美好的回忆,你让我很舒服,你也很舒服,这件事很美妙,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怪物很想肆意妄为做下去,但每当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就会有道声音告诉他:
不行,你会伤到她,她会生气。
一想到她会生气,怪物心底升起细密的恐惧。
他害怕她生气。
可这件事实在太美妙了,她说让他自己去想。
怪物想要她,猎物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温柔哄着他。
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里搜索她说的那些陌生的记忆。
她说他们做过很多次,她说这种事情很舒服,她说他知道该怎么办。
苏棠音摸着他的脸,给他无言的鼓励与安抚。
她希望他自己想起来,想起来他们的过去。
他现在已经冷静了很多,苏棠音以为进门会看到一只发疯厮杀的怪物,没想到他太平的让她惊讶。
他没有攻击别人,甚至没有戒备状态,只是闻到了她的气息,骨子里对她的喜欢压过了天性对他的驱使,他扑到了心爱的猎物。
他乖的不行,即使这种时候了,还是会听她的话,闭上眼认认真真想着他们的过去,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景柏在她的面前一直都很单纯,用一颗心完完全全对她,满颗心装的都是她。
“阿景,好乖。”苏棠音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亲了亲他的脸。
景柏抖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眼。
他动用精神力寻找自己的记忆。
苏棠音陪着他,安安静静等着他,在他不耐的时候亲亲他,又会让躁动的怪物安静下来。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小时,怪物难受的不行,混沌成一片黑的大脑里却陡然间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光亮。
他用精神力小心去触碰它。
找到了它,打开了它。
那些被天性压制下去的人性汹涌澎湃,朝他兜头砸下。
因为失控忘记的记忆在这一刻回来。
他抖的不行,突然间接受了大量的记忆,头疼欲裂,呼吸粗重,触手们也跟着抖,苏棠音抱住他轻哄。
“阿景,阿景我在你身边,你是我的丈夫。”
“我的丈夫不是个怪物,他对我很好很好,我们很恩爱,他答应过我不会忘记我的。”
“阿景,你想起来了吗?”
他不是那种凶残到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他说过不会丢失他的人性,那些人性是怪物为了妻子才诞生的,他学着做一个人类,做一个合格的人类丈夫,也正是这样,妻子才爱上了他。
苏棠音抱着他哄着,一直到景柏睁开了眼。
眼底的陌生与茫然早已经褪去,屋内浓重森寒的黑雾也悄悄散开。
触手们被他收回,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两个。
幽蓝的眼眸不再浑浊,而是一股澄澈的蓝,还含着笑意。
他的眼睛往下,看过苏棠音刚被咬过的地方。
眼底的戏谑浓重到几乎溢出来。
苏棠音:“……”
她捂住自己,冷漠:“色胚子。”
景柏直起身体,利落脱去衣服,只是脱衣服的时候还垂眸看躺在沙发上的妻子,目光一点也不愿意从她身上挪开分秒。
“宝宝,你说的奖励。”
他很快将自己也脱个干净,压下来扯开她的膝盖,覆上妻子红透的耳根一边吻一边问:“回屋吗?”
苏棠音迷迷糊糊,抱着他的脖颈点头:“回去,有点冷。”
“好。”
怪物一只手就能托起妻子,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在别的地方游走,刚回到卧室踢上房门,把妻子放进柔软的被子中,他打开地暖,回神压了上去。
苏棠音咬牙忍住,屋内还没暖起来,景柏掀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她还是有些冷,但怪物总能想办法让她热起来。
苏棠音推着他的头,怪物喜欢掠夺,很凶又很急让她说不出话只知道叫,偏生他还喜欢在这时候犯浑。蛋糕太美味,但需要慢慢品尝,一口吃完就没了,优秀的烘焙师习惯把蛋糕胚里外摸个遍,这样能更加柔软。
苏棠音咬着枕头,身后的怪物凶的不行,还问她:“宝宝舒服吗?”
她想踹他,可背对着他的姿势让她根本腾不出腿。
“啧,宝宝刚刚才说的,我让你很舒服。”
她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刚才分明是哄他的话却被他拿来堵她。
苏棠音晕晕乎乎只知道哭,最后忍不住了,回过头红着眼:“阿景,膝盖疼。”
其实不疼,垫子很软,他专门从国外定制的,还铺了绵软的被子,但她就是跪久了有些麻木,这种看不见他的姿势让她没有安全感,但怪物很喜欢这样。
景柏将人翻过来抱起搁置在怀里,一边动作一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娇气,我再买张垫子好吗?”
苏棠音咬着他的肩膀,泪流满面恨不得打死他,这是垫子的事情吗,他不想着解决根本原因,他就是只顾着自己爽。
她越想越委屈,一直到凌晨三点多他也没停,最后她实在受不住,崩溃嚎啕大哭,推搡着甩他巴掌。
怪物心疼的不行,握着她的手打了自己几巴掌:“宝宝,再忍忍,马上。”
苏棠音从他的嘴里听不得“马上”“最后一次”“快了”这几个词,一听到就哭个不停,但景柏今天上头了,兴许也是妻子的那些话刺激到他了,他兴奋的不行,一身劲没处使全用在妻子身上了。
左右她有他的命门,怎么折腾睡一觉就全好了。
还好她有他的命门。
他将自己的心脏献给她,希望她能健康安宁,寿命长久。
“宝宝,我爱你。”
怪物从不吝啬,也从不羞涩说出爱意。
第47章
苏棠音是被弄醒的。
刚睁开眼, 脸上滴落冰冷的汗珠,她对上一双莹蓝的眼睛。
那双眼睛直直落在她身上,只看着她,眼底的欲念明显浓重,长睫上还挂着荧光,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扑闪。
苏棠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上的余韵浪潮般砸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双手被他扣在枕头边十指相扣,景柏垂下头来吻她,别的地方也没放过她。
迷迷糊糊的时候, 苏棠音想, 要是有朝一日发达了, 一定先阉了这狗东西。
大清早开始发情,苏棠音根本受不了他。
庆幸今天周六不用上班,苏棠音被翻来覆去折腾的那几个小时里,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她有气无力躺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景柏拿给她的薄毯。
景柏只穿了条家居裤,上半身光裸着,遍布她昨晚和今早留下的抓痕,肩膀上还有牙印,苏棠音抓他咬他是下了死手的。
他换下床单被罩放进洗衣机清洗,取出新的四件套换上。
看到这里苏棠音就气的牙痒痒,刚同居时候两人去买家居用品, 景柏一口气买了十几套床品,苏棠音还指责他铺张浪费, 当时没看懂他那个笑,只以为这人有钱烧的。
直到当晚她就被景柏连哄带骗拐上了床。
此后家里的床单几乎每天都要换一次,苏棠音也不知道景柏到底是哪里来的精力,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累,即使把苏棠音折腾的半死,也只是吃个半饱。
原来他是个怪物,怪不得体力惊人,身体也比人类强壮很多。
苏棠音越想越气,看见景柏悠悠扬扬换床单的模样,抓起一旁的抱枕就砸到了他的背上。
景柏冷不丁被妻子砸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还有些愣,回头看见妻子恼怒的脸,后知后觉意识过来。
他笑的很痞气,丢下手上换了一半的床单走过来,蹲在苏棠音身边把挣扎的人抱进怀里。
虽然不出意外又挨了她一巴掌,景柏脸皮厚也不介意,抱着人亲着哄着。
“宝宝,不生气了,我混蛋好不好?”
没皮没脸的样子。
苏棠音气的咬了他一口,景柏闷哼一声,贴着她的耳朵粗喘:“宝宝,再咬咬好不好?”
苏棠音:“……”
她麻木松开嘴,指着卧室门:“请滚。”
现在已经中午了,闹了这一出,苏棠音连饭都不用吃就被景柏气饱了。
但景柏还是做了顿饭,将苏棠音抱在膝盖上,亲手喂她吃完了午饭。
景柏的手艺很好,软嫩的鱼肉含入唇齿间,入口即化,鲜香盈满,她那点子气也渐渐散干净,晃荡着双腿优哉游哉,瞧着心情分外好的样子。
“宝宝,好吃吗?”景柏亲去她唇角的水渍,啄了口妻子微红的脸。
苏棠音很给面子:“阿景做饭最好吃了。”
景柏笑开了花,眼眸眯起很是开心的模样。
她靠在景柏的怀里揉了揉肚子,懒洋洋问了一句:“阿景,昨天的事情可以跟我说吗?”
闻煦只是告诉苏棠音,景柏自己对自己用了催眠天赋,导致他丢失了人性,被怪物天性驱使。
其实苏棠音自己也能猜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但这种事情,她更想让景柏亲口去说。
景柏掏出纸巾替妻子擦了擦嘴角,眉目清淡,语气依旧平静。
“我想不起来在深渊的事情,那段记忆被我藏了起来,要找到必须用天赋能力。”景柏亲了亲妻子的额头,放轻声音:“宝宝,我没事的,现在都过去了。”
苏棠音搭在膝盖上的手悄无声息握紧。
果然,事情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她闷声问:“现在想起来了吗?”
景柏点头:“嗯。”
说到这里,苏棠音的心没由来揪紧。
她还坐在景柏的怀中,丈夫太高了,即使坐着身量也不低,苏棠音的双腿完全悬空,莫名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捏紧了景柏的毛衣下摆,用力至骨节泛白。
景柏将人抱起,来到沙发上坐下,苏棠音依旧坐在他的怀里。
对面墙上挂的是他们的婚纱照,景柏定的尺寸很大,可以铺满半张墙。
周围他贴了一些粘板,上面扎了很多他们的生活照,整个墙面俨然成了他们的照片墙,与色调冷淡的装修风格格不入。
苏棠音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了无数张照片上,印象中景柏很喜欢拍照,从他们谈恋爱到现在,景柏拍了数不清的照片。
“宝宝,我们还有很久很久。”
景柏忽然说了句。
苏棠音茫然看他。
景柏哭了。
那双眼看着她的时候格外温柔,有时候会带着戏谑和挑逗,但哭起来的时候仍然很好看,苏棠音见过很多次景柏的眼泪,他从不羞于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可无论是景柏被她气哭,还是景柏在那件事上爽快到极点时流出的泪水,都不是现在这样。
眼睛可以传达很多情绪,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情绪。
愧疚,悔恨,害怕……
从认识以来,景柏对她就好的不行,从来没做过愧对她的事情。
苏棠音不懂。
她擦去他的眼泪,亲了亲他殷红的眼尾。
“阿景,不要哭。”
为什么要哭呢,苏棠音自己也不清楚。
景柏的眼泪明明很冷,但碰触到的时候,却又觉得烫的吓人。
苏棠音搂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景柏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回吻。
“宝宝,对不起。”
他贴着她的唇瓣,对她说了这句话。
苏棠音心里酸酸涩涩,啄了啄他的唇角:“没事的,阿景没事的,我不会怪你,告诉我好吗?”
“过去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妻子的声音很温柔,却足以把他溺毙。
景柏闭上眼,过去的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上演。
***
怪物很喜爱自己饲养的小怪物。
小怪物很娇气,睡觉要睡柔软的床垫,怪物就把自己所有的垫子给她铺上。
小怪物怕冷,深渊让她禁受不住,怪物第一次踏出深渊寻到御寒的果实,每天喂给小怪物吃。
小怪物听不懂他说话,她跟他的沟通很困难,怪物想了很久,蹲在她面前戳了戳她,又点了点自己的唇,试图用手语让她懂。
怪物让小怪物教他说话,说她那里的语言,因为小怪物实在有些愚笨,学习语言这种困难的事情,怪物不舍得她做,那就只能他来学。
怪物学会的第一个词是——
宝宝。
她告诉他,这是他们那里称呼心爱之人的说法。
心爱的人。
刚听到这个说辞的时候,怪物眨了眨眼,像是泡进了蜜罐子里,浑身都甜腻腻的。
他学习人类的语言,拥有最高智慧的怪物学的很快,苏棠音不过才教了他一个月,他们的沟通已经不存在什么问题,怪物可以听懂她大部分话。
小怪物说她叫苏棠音。
怪物没有姓名,于是小怪物写了很多字,让他自己去抓。
怪物抓到了两张纸片,景柏这个名字就是这么诞生的。
景柏很喜欢自己饲养的人类,他学着做饭,学着照顾她,学着做一个——
丈夫。
从苏棠音的口中得知,在她那里,彼此相爱的怪物会结合成新的家庭,成为夫妻,可以永远在一起,一起孕育新生命。
景柏不喜欢孩子,也不打算生孩子,但小怪物说的另一点让他很心动。
可以永远在一起。
“宝宝……我想和你,在一起。”
景柏拉着她的手,单膝跪在苏棠音面前,莹蓝的眼睛干净澄澈。
苏棠音在那时候一颗心跳的不行,脸红成一片。
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第一次真正接触的异性是个长相俊美凌厉的怪物,明明长的很凶,但对她又很温柔。
她明明不喜欢这样的长相,她喜欢温柔似水的人,可在那一刻,心跳泄露了情绪。
景柏越凑越近,直到近在咫尺,他的唇贴在她的下颌边,冰冷的唇瓣摩挲着她的下颌,逐渐蜿蜒向上,隐隐有要亲吻她的趋势。
冷淡的气息喷涂在皮肤上,在景柏即将亲上她的前一刻,苏棠音别过了头。
怪物怔愣在原地,像个孩子一样茫然:“宝宝?”
苏棠音在发抖:“我……我想回家……”
周围的气压陡然间降低,自从饲养了小怪物后,景柏一直很注意收起自己的精神力,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发脾气。
人类太脆弱了,他的精神力会伤到她。
可在这一刻,怪物清醒的大脑也慢慢浑浊,满脑子都是她的那句话。
“我想回家。”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苏棠音的脸色苍白,额上都是汗水,抓着他的手臂求着他:“我……我疼……”
怪物好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巨大的恐慌后知后觉,他的手在抖。
“宝……宝宝……”
那是怪物第一次跟苏棠音表白,但被狠狠拒绝,怪物无意泄露的精神力伤到了她,她休养了好几天。
在她昏睡的那几天里,景柏小心躺在她身边,每天搂着苏棠音,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慌乱的心。
小怪物还有心跳,还活着。
小怪物的呼吸还在,她没事。
景柏慌乱的心在小怪物逐渐恢复的状态下,也慢慢平稳下来。
小怪物没事就好。
可是苏棠音好像跟他生气了,醒来后就不怎么搭理他,每天就是抱着膝盖看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深渊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黑暗,知道她怕黑后,怪物将触手爬满深渊,幽深的蓝光让她可以视物。
他坐在她的身后不远处,看着小怪物单薄的背影,无数次伸手想要去碰她,可一看到自己苍白的手指,脑海里总能想起来小怪物被自己的精神力伤害到,虚弱昏睡的那几天。
怪物颤抖着收回利爪。
无数次。
他们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说上一句话。
他将做好的饭递给她,小怪物垂眼小心说句:“谢谢。”
她还不让他喂她吃饭了。
景柏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小怪物,垂下眼,眼泪掉落在地上。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从他的眼睛跌出来。
直到很久之后,景柏才知道那是伤心。
他在伤心,因为苏棠音疏远他。
怪物还是会抱着小怪物睡觉,深渊是怪物的诞生之地,在数亿年中逐渐成了他的精神领域,融合了怪物的弑杀天性,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吞噬别的外来生物,只有他抱着她,深渊才不会伤害她。
她的身上必须沾染他的气息。
苏棠音只有在睡觉时候才容许他靠近,景柏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小心亲亲她。
“宝宝,我很喜欢你。”
他小心表白,声音很轻很柔,生涩地收起自己的精神力。
收起一切曾经被他用来攻击的东西,生怕再次伤到或者吓到小怪物。
就这么又过了一月,平静又平淡,他们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他体贴又谨慎地养着她,她冷漠又礼貌地疏远。
靠近不了自己的人类,怪物越来越暴躁,逐渐开始失控,有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触手就已经爬上了人类的身体。
她会冷漠看过来,不挣扎也不拒绝,只是用那种疏远的眼神看他。
这足以让怪物羞愧难当。
实在太渴望她了。
“宝宝,宝宝,宝宝……”
他越来越难受,发疯般想要靠近她。
日复一日的渴望折磨着他,他从诞生之初就没有怜悯和同情,深渊之主无比弑杀,不会照顾人,也不会体贴人,所展露出来的都是假象,掠夺才是他的本能。
人类坐在台阶下仰头看散发着莹莹蓝光的虚空,怪物站在台阶之上,高大的身影投映下来,晦暗的瞳仁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在那一刻他真的要忍不住了,全身的血液叫嚣着要占有她。
他一步步迈下台阶,朝着猎物走去,触手在空中飞舞,跟着他一起走向心之所向,他能听到那些触手的尖叫。
——宝宝,宝宝!
——想要,想要,想要宝宝!
景柏就这么走下了百阶台阶,来到了人类少女的身后。
苏棠音不喜欢他用触手去缠她,可这时的景柏却破天荒,在人类清醒的时候用触手去触碰她,缠上她的腰身,越收越紧,触身在颤抖。
景柏压抑着颤栗喊了句:“宝宝……”
苏棠音起初没有反应,她呆愣抬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景柏俯下身,凑的很近,“宝宝……我们在一起吧……”
苏棠音终于从那种木偶状态有了反应。
她僵硬抬头,景柏终于瞧清楚她的脸。
只是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棠音面色苍白,目光破碎,唇角……在流血。
嫣红的血。
“宝宝……”
“我好……想睡觉……”
怪物生来不会成全。
掠夺已经成了本能。
景柏以为自己会狠下心,绝对不让她离开,死也要紧紧握在手里,从在深渊中第一次见到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吹来,带着她的气息涌过来,他们就已经绑在了一起。
可当她在深渊中虚弱,越来越虚弱。
另一个世界在排斥她。
这里的吃食缺少人类必需的元素,这里没有阳光,人类不能缺少阳光。
这里的精神磁场太过强大,怪物们天生有精神力,可以抵御这种磁场,但人类不行,人类会被这股磁场压迫,从内脏开始破裂。
她难受了很久了,可从来没让他知道,即使两人每晚睡在一起,她也只是蜷起身体默默忍受,他一直都没看出来。
直到她的心脏率先承受不住。
从苏棠音晕倒,到景柏决定送她离开,只有一周。
他在那一周里想尽了各种方法想要留住她,喂她喝了无数血,还是留不住她。
她越来越虚弱。
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强求不来。
景柏第一次学会放手。
他挖出自己的命门,融进她的身体,留下另外一半,希望她醒来后能打开深渊,让他再次见到她。
沉睡的那些年,他于混沌中忘记了这些事情。
她也忘了。
***
苏棠音在他的怀里听完了这件事。
她搂着他的肩膀,拍着他的脊背,亲了亲他的脸。
景柏蹭了蹭她的脸,小声说:“对不起,宝宝……”
对不起,因为他的自私,害她差点死在深渊。
苏棠音失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一颗更有力的心跳在跳动。
她的寿命无限长,她再也不会生病了,除了没有精神力,她与景柏没什么区别。
景柏抱着她亲了亲,“宝宝,不回去了。”
“因为害怕我死,还是自愿陪我留在这里?”
景柏没回答。
他搂紧她的腰身,几乎把人按在怀里。
苏棠音问他:“如果给你机会,我不会死在深渊,你会带我回去吗?”
景柏将脑袋埋进她的脖颈,瞧着不想回答。
苏棠音:“阿景,我喜欢这个世界。”
怪物太自私了,但她希望景柏不是这样的。
“阿景,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景柏沉默了很久。
终于闷闷回应:“好。”
“宝宝,我陪你留在这里。”
第48章
“你想要救出来那些怪物?”景柏抱着怀里的人,亲了亲她微微汗湿的额头。
苏棠音被他折腾的没力气,懒洋洋缩在他的怀里,闻言有气无力说了句:“嗯, 过几天我会打开深渊, 把它们送回去吧。”
景柏觉得妻子实在是多管闲事,也不想妻子的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语气带了些酸意:“管它们干什么,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就行。”
苏棠音掐了他一把, 奈何景柏皮厚没有反应, 她反到又惹火了某人。
担心他又上头, 苏棠音急忙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拉过被子死死捂住自己。
“景柏,不许犯浑。”苏棠音厉声凶他,瞧见景柏委委屈屈的神情后又不受控制软了语气,“它们是怪物,你也看到了,在人类世界,能变为人形隐匿在人群中的怪物只有你和闻煦,大部分怪物只能躲藏起来,否则一旦在视野中出现,肯定会落得个跟实验体一样的下场。”
景柏瘪了瘪嘴:“自己跟过来的,后果当然要自己承担。”
苏棠音皱眉,景柏立马软了态度:“宝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他凑过来在被子里搂住妻子纤细的腰身。
苏棠音很不喜欢他冷漠的模样, 因为人类不会漠视生命,但怪物会。
她靠在他的怀里,嗅着丈夫身上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冷香,问他:“陈博士他们要找我做交易。”
景柏冷嗤:“需要跟他们做什么交易,我直接杀进去基地就行。”
苏棠音被他逗笑,抬起头看他:“哇,阿景要用武力解决问题吗?”
景柏享受妻子崇拜的目光,心里甜蜜蜜的,笑嘻嘻亲了亲她的唇,明明乐开了花,还是维持着面上的淡然:“嗯,他们打不过我的。”
是打不过他,景柏可以直接催眠基地的人。
苏棠音抱着他的腰身细声说:“阿景,我确实需要你的天赋能力帮忙。”
“宝宝要干什么?”
“催眠他们,找到那些怪物,我们不知道到底被抓了多少怪物,又被关在哪里,所以我没有贸然和陈博士做交易。”
因为不确定基地会不会有欺瞒,所以她要自己动手。
“你想怎么做?”
苏棠音揽紧他的腰身,眼眸中的温柔悄然消失:“直接动手。”
***
别墅很安静,闻煦脱下身上的冲锋衣,肌理分明的胸膛上遍布伤痕,深绿色的血液汩汩涌出,他的面色苍白。
景柏下了死手,半点不留情面,要不是他缺了命门有些虚弱,闻煦说不定真的得死在他的手下。
被怪物的精神力造成的伤痕不同于许婉枝对他的抓抓挠挠,闻煦动用精神力也只能恢复一点,剩下的伤需要一段时间养。
浴室中,他垂下眼擦干净身上的血,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也没有皱一下眉,从头到尾冷着脸,仿佛戳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虚虚关上的门被打开,闻煦下意识看去,对上一双有些惊愕的眼睛。
许婉枝穿着一身睡衣,头发凌乱,看起来刚睡醒的模样,似乎也不知道浴室中有人。
她反应的很快,神情从一开始的诧异,不过眨眼间就变为熟悉的平淡,看着闻煦的眼神冷漠,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抱歉,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我现在出去。”
她刚要走出去,胳膊被一只手握住。
她的胳膊细,那只手又着实宽大,这么一圈能完全将她的手臂圈进掌心。
与人类不同的体温触碰到她,许婉枝被冰的一颤,柳眉下意识拧起,眼底的厌恶明显。
猛力将她拖拽回来,浴室的门在她面前被人按上,闻煦就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在已经关上的门上。
高大的身影将她堵在胸膛和门板之间,压迫强大的气息似茧般包裹了她。
“婉枝,别走。”
闻煦的声音很哑,带了些小心翼翼的祈求。
许婉枝头也没回,目光落在他紧紧圈着她手臂的掌上,漠然道:“放手。”
闻煦的脸色好像更白了些。
她的个头很小,闻煦比她高大太多,从背后看去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怀里有个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他动动手就能掌控的人,却让他这长达几千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尝到了何为挫败,何为求而不得。
“婉枝,帮帮我好吗?”
闻煦弯下身子搂住她,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妻子清冷的气息扑鼻,他慌乱的心终于安稳了些。
这一刻很安宁,他闭上眼,就想这么抱着她。
他的本意是想让许婉枝帮他包扎一下伤口。
可许婉枝显然理解错了。
她想到了和闻煦的第一次,闻煦喝了许多酒,坐在沙发中看着拘谨的许婉枝,俊美的脸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是这样,笑着说:
“许小姐,我好像醉了,帮帮我好吗?”
帮他。
她在那一晚被他拉到床上,从内到外打上了闻煦的标签。
闻煦总喜欢让她“帮帮他”。
过去的那些被他压制的记忆涌来,许婉枝脸色一白,忽然激烈挣扎起来:“滚,别碰我!”
这两天闻煦没折腾过她,甚至不在她面前晃,晚上也不会睡在卧室里,他们没见过面,许婉枝还以为他终于腻了,好不容易看见了些黎明的曙光,一朝又被他打入深渊。
他还是过去那个会用权势压迫她,居高临下对她说:“许小姐,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滚,滚开!闻煦!”
闻煦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激烈,伤口被她推搡,刚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深绿的血在冷白的肌肤上太过明显,散发着奇异芬香。
许婉枝从他的怀里挣开,靠在门上惊恐看他。
目光在触及到他流血的伤口上,眼里的厌恶和痛恨明显。
怪物还是怪物,连血都不同于人类。
身上的伤口不疼,闻煦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忍。
可在此刻,被她的目光看到,心口处那颗幻化出来的人类心脏不知怎么,似乎有一把刀疯狂划动,割出一道道深邃的伤口,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疼的他脊背直不起来。
“婉枝,别那么看我……”
他想伸手去碰她,却被她狠狠打开。
手背上泛起一片红。
闻煦闭了闭眼,呼吸都在颤抖。
这幅样子落在许婉枝的眼里,她只觉得他又在做戏,闻煦一贯虚伪,在她面前没少做戏。
许婉枝冷声:“别装了,你想做就做,装什么虚弱?”
跟被刀扎了一样,他疼的不行,脊背越来越弯,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在许婉枝看不到的地方,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许婉枝没走,就站在原地看他。
闻煦静悄悄的时候往往是他极为生气的时候,他这人越是平淡就越是令她害怕,她几乎做好了躺几天的准备,等着他上前来用那些藤蔓缠住她,撕开她的衣服,用怪物的方式让她服软。
可等了几分钟,闻煦还是没动,他的肩膀在颤抖,血液一滴滴落下,满屋都是怪物香甜的血腥气,地板上落了一滩血。
许婉枝利落便要解开上衣:“你做不做,不做我走了。”
她的手刚解开第一颗扣子,正要落在第二颗纽扣上,闻煦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许婉枝嘲讽一笑,松开手任由他的手搭在睡衣领口:“做吧,别折腾我,我今天没惹你,我很累。”
闻煦抖着身体抬起了头。
怪物的瞳色是宝石般的绿,苍松翠意,很好看。
但那双好看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许婉枝一愣,眉头皱起,心跳停了一瞬。
从来没见过闻煦落泪。
“婉枝……”
闻煦抖的几乎说不出话,不过两个字,磕磕绊绊跟从喉咙中挤出来一样。
许婉枝拧眉,也没回应。
闻煦看着那张脸,满脑子都是催眠景柏的时候,从他的记忆中看到的画面。
苏棠音濒死躺在景柏怀里的模样。
深渊之主也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我不带你回另一个世界了。”
许婉枝眨了眨眼,刚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话。
闻煦抖着手,艰难直起腰身,替她系上纽扣。
一个简单的动作,磕绊了很久才做成。
“婉枝。”闻煦的手触碰上她的脸,“如果我陪你留在这里……你可以原谅我吗?”
许婉枝皱眉:“你又在算计什么?”
算计。
闻煦第一次尝到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说的谎太多,算计的太多,哪怕说了一句真心话,她也依旧不相信。
他的唇瓣翕动好几次,才缓缓找回了声音:“我没有在算计,我不带你回去了,你属于这里,我想你好好活着。”
许婉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紧了紧衣领,挥开他的手,“我困了,想去睡觉了。”
她转身就要走,闻煦的声音却又从身后传来。
“你可以离开。”
许婉枝停下,垂下的手发抖。
“婉枝,你可以离开这里。”闻煦用了很大的勇气,努力想要说清楚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如果你真的……真的觉得很难受,是我不好,你可以离开。”
许婉枝回神,看着他的目光全是怀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闻煦捏紧手,指甲深陷掌心,疼痛让他下定决心:“婉枝,我从头到尾都想你开心,这点从没有作假。”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或许他说了很多谎话,做了很多错事,可想她开心活着,平安喜乐从不是作假。
他一直都想许婉枝过得开心。
“可是在我身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闻煦的眼泪往下掉,想要触碰她,手却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仅仅一尺的距离也触碰不到她。
“你瘦了好多,婉枝,对不起……”
他那么小心养着她,吃的是最好的东西,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可她还是日渐消瘦,眼里越来越无光,除了勉强的笑之外,再也没有曾经的模样。
明明他当初一眼心动的人笑的很温婉,周身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许婉枝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
闻煦哭的像个泪人,身上的伤口在滴血,脸色白的不像话,一贯强势的人却在她面前几乎是崩溃地哭泣。
她后退了一步。
“婉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离开吧,离开这个家吧……婉枝,回到妈妈的身边……”
许婉枝的背几乎抵在门上。
闻煦小步上前,还在流泪,模糊的视线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
一颗心疼的不行。
可他真的舍不得。
“婉枝,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没有脸说这句话,但真的,婉枝,能不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就一次,求你了婉枝,我一定——”
话还没说话,眼前的人像是见到了厉鬼,拉开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闻煦想要去追,可脚步刚迈出去一步,脑海里苏棠音苍白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双腿疲软无力,他跪倒在地,血液早已淌了满身。
留不住的。
从一开始就错了,抢夺来的感情是留不住的。
景柏都留不住苏棠音,他又怎么能留住许婉枝?
她已经瘦了太多,会不会有一天,虚弱无力躺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变成了她?
闻煦终于明白。
他做错了。
***
景柏开车载着苏棠音,外面还在下雨,这几天多雨。
他看了眼身旁的苏棠音:“宝宝,非得去吗?”
苏棠音笑了声,趁等红灯的时候摸了摸景柏的脸,凑上前亲了一口闷闷不乐的怪物。
“我得见他一面,你也得见一面。”
景柏唇瓣紧抿,瞧不出来一点开心的样子。
他其实很小孩子脾气,毕竟只有五年的社会经历,接触的人也不多。
苏棠音越看越觉得好笑,扶额温声轻笑:“阿景,把怪物们送走后,我就辞职了,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吧,唔,我可以给自己放几个月假。 ”
她的尾音放轻,景柏听出了别的含义。
“宝宝……”
休假几个月,证明他可以无时无刻和她在一起。
苏棠音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景柏激动的手都在抖,险些连方向盘都握不住,没有一点矜持,俯身过来狠狠亲了她一口。
“你说的。”
他的声音沙哑,眼底的欲念明显,苏棠音不用问都知道他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八成是些要怎么折腾的花样。
但怪物现在越来越乖,苏棠音觉得应该给他一些奖励。
绿灯在这时候变亮,苏棠音捏了捏他的脸:“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食言而肥不是君子所为,宝贝,开车吧?”
宝贝。
景柏身后无形的尾巴要摇上天了。
车子缓缓启动,苏棠音瞧见某人高高扬起的唇角,以及从车后座上爬过来缠住她腰身的触手,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可爱。
指的是景柏。
第49章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 景柏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对身旁的苏棠音说了句:“宝宝,先别动, 我先下去。”
苏棠音颔首:“好。”
景柏从后座拿出把伞, 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撑伞出去,绕了一圈来到副驾驶这边, 替苏棠音拉开门。
这雨下了很多天了, 即使有良好的排水系统, 地面的水还是积累了不少。
景柏皱了皱眉:“要不别下来了, 改日再约他, 我们先回去吧。”
某只怪物看着妻子干净的小皮鞋,越发觉得这场雨烦人的很,她不该被肮脏的雨水弄脏。
苏棠音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推了推景柏后利落下车:“都到了,还能临时放人鸽子啊?景医生怎么这么没信用呢。”
景柏替她裹好大衣,拉了拉围巾,将妻子揽在身边,确保她不会沾染一滴雨水。
“我们怪物没有信用。”
“但人类是有的。”苏棠音捏了捏某只怪物的脸,触感非常丝滑,于是又狠狠揉捏了几下, “阿景,待会儿见到他要稳住情绪,不要在餐厅失控。”
景柏知道事情严重性,但看着妻子严肃的神情莫名想逗逗她,故作傲娇别过头:“看他表现吧,我可不一定保证——”
——啵。
侧脸被人亲了一下。
妻子踮着脚,掰过某只怪物傲娇的脸,在唇上又亲了一口。
“现在能保证吗?”
“……能。”
苏棠音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景柏自觉弯腰让她借力。
“那现在我们一起进去,好阿景,别闹脾气。”
“……好。”
真没办法,苏棠音总能精准拿捏他,让他每次下好的决定在顷刻间被自己甩在脑后,开着赛车都追不回来那种。
景柏揽着妻子的肩膀,将她包在怀里,伞朝妻子那边倾斜,从外面的停车场一直到进入餐厅这段路,苏棠音没淋到一滴雨。
但景柏瞥到她的小皮鞋上沾染的污泥,还是默默在心里给那个不识趣的人类记了笔帐,要不是为了见他,苏棠音也不用踩在雨水中,他现在应该在家为妻子做晚饭,而不是在这里带着妻子淌水。
苏棠音与景柏手牵手走进餐厅,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包间。
推开门进去,坐在正中间的人抬头看来。
瞧见苏棠音和景柏来后,他也没有站起身,目光只在苏棠音身上瞥了一眼后便落在了她的身边,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陈博士。”苏棠音朝他点头。
陈博士淡声:“坐吧,我让服务员上菜。”
他虽然在说话,实际上目光全落在景柏身上,仿佛苏棠音是个透明人。
景柏气的肝疼,浑身暴躁的不行,触手甚至隐隐躁动在空中飞舞,本来是想要杀死这个人类的,但没想到陈博士看到那些飞舞的触手后,本来还算克制的目光跟充了强电一样,亮的难以忽视。
苏棠音:“……”
景柏:“老东西,闭上你的眼,再乱看我挖掉它。”
陈博士疯狂点头,但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看着他。
景柏终于恼了,猛地一下拍在桌子上,神情阴森:“老东西,干脆杀了你好了。”
触手朝着陈博士刺去,速度快到在空中带出猎猎风声,在陈博士瞪大的眼中直往他的心口去。
“景柏!”
触尖刺破了陈博士的衣服,却在扎穿血肉前一刻停下。
景柏直直盯着陈博士,眼里的杀意明显,精神力毫不掩饰释放出来,瞳仁从浅淡的琉璃色转为危险的莹蓝。
陈博士僵在椅子中,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苏棠音上前来拉住景柏的胳膊,将他往后拖拽了下。
“有人来了。”
景柏的状态调整很快,在苏棠音刚说完就收回了触手,瞳仁还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房门被敲了敲。
“请进。”苏棠音回应。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似乎没察觉到屋内的低气压,上前有序地开始上餐。
苏棠音担心景柏冲动,一只手死死握着他的手,两人并肩坐在陈博士的对面。
陈博士早已从刚才失态的模样中恢复过来,等到菜上齐后,屋内只剩下他们几个。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陈博士冲景柏点头,“我只是有些激动。”
景柏的脸冷的吓人,陈博士毫不怀疑,要不是苏棠音在这里,景柏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怪物根本没有脾气可言,想做什么就要去做。
“您让我带景柏来,不是在这里说这些的吧?”苏棠音淡淡说,“陈博士,你想做什么?”
陈博士的眼睫微垂,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景柏又不耐烦了,“老东西,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没工夫在这里跟你扯东扯西。”
怪物迫不及待想要带着妻子回家,将这些事情解决完,妻子会去辞职陪伴他整整三月。
陈博士在这里浪费的每一分钟都让他不安。
苏棠音又扯了扯景柏,他抿了抿唇,安静坐了回去。
陈博士朝苏棠音看了一眼,是感激的意思,在向她道谢。
苏棠音现在对他的感官很复杂,没有别的回应。
“我今天让棠音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一件事。”陈博士说,“我想亲自见见你,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这话说出口苏棠音也愣了,握着景柏的手一松,被他察觉到,立马反手握住与她十指相扣。
怪物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根本没听陈博士在说些什么,俨然将他当成了个透明人,只要有苏棠音在身边,他的目光永远都是落在她身上,不会在乎身边到底都有谁。
苏棠音白了他一眼,心下还是诧异,又看向陈博士。
他苍老的眼睛只是望着景柏,哪怕景柏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抱歉,当年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景柏快被恶心吐了:“闭嘴,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从不会信任人类。”
说到这里似乎又觉得不对劲,话音放低急转弯:“除了我的妻子外。”
苏棠音被他的求生欲征服,在桌子下捏了捏他的手。
陈博士眼尾一抽。
明明是一个世界最强大的怪物,在人类世界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在妻子的面前却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全无半点威严,若不是陈博士见过景柏肃杀冷漠的模样,恐怕当真会以为怪物都是这等单纯的存在。
陈博士刚要开口继续说话,就见对面的景柏自觉给苏棠音盛了一碗汤。
“宝宝,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景柏将碗放到苏棠音面前,“这里的食材不是很新鲜,等回去我再给你做饭,先吃点垫垫。”
说到这里景柏看了眼陈博士,冷的像是要杀了他,就差没在脸上写下“这就是你选的餐厅”。
陈博士:“……”
他只是觉得这家店安静,怪物很讨厌人多的地方,这里看起来更适合他。
苏棠音喝了几口汤,余光中瞧见一直在喝茶的陈博士,慢悠悠问:“博士,您叫我们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听起来很荒谬,但陈博士确实只为了这件事。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棠音,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确实做了很多错事,我今天来没告诉任何人。”
景柏冷嗤一声。
他的精神力可以感受到周围几公里的地方,确实没有可疑的人,陈博士故意选了离基地很远的餐厅,在这里他们也不可能遇上熟人。
苏棠音问:“现在道歉已经说过了,您还有事情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她说着就像是要起身离开的样子,景柏熟练地拎起她的包。
陈博士急了,赶忙站起身:“棠音!”
苏棠音和景柏一起看他。
明明屋内开了空调,但被两人的目光看着,陈博士还是觉得脊背一阵寒意。
不是被吓得,是不敢看。
他终于正视了这个跟了他好几年的员工,苏棠音当初能进C城实验基地,是陈博士亲自面试招进来的,他很喜欢她身上那股踏实的劲。
带她进来的第一天,苏棠音很激动,乌黑明亮的眼里全是光亮。
“博士,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永远投身于科研事业,不辜负您的期望!”
当时刚毕业的人一身昂扬蓬勃的朝气。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辜负了她。
“棠音。”陈博士缓缓直起身,“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分开了那么久,当年我不应该拿走那半颗''心脏''的。”
提起这里景柏就想撕了眼前的人类男性,要不是因为他,苏棠音就算失忆了,可身边带着那半颗“心脏”,被他的精神力影响,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情。
该死的人类,让他和妻子分开了整整三年。
触手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内,景柏握紧了拳头,周身的杀意浓重到苏棠音都有些不适。
陈博士没动。
苏棠音在景柏失控的前一刻握住他的手晃了晃:“阿景,别冲动,都过去了。”
人类社会,他们不能杀人。
遵守法律,是苏棠音希望景柏明白的第一件事。
陈博士上前了几步,分明是想靠近景柏的样子,但在距离景柏几步远的地方,一根触手悄然伫立在他的面前。
是一种威胁。
陈博士生生停了下来。
“有话快说。”景柏言简意赅,烦躁的不行。
陈博士叹气,后退了一步,说:“那些实验体可以给你们,这句话没有作假,说的是真的。”
景柏不在乎那些实验体,听到也没什么反应。
苏棠音却是皱眉:“陈博士,我不认为基地真的会将那些实验体给我们,说这话就没有意义了吧。”
陈博士却是直接说:“我们总共抓到了七只怪物,那只鲛怪已经被你们救走了,基地里现在没有怪物,都被转移到了郊区实验室,等三天后中央城会派车来接走它们,一旦它们被接走,你们就彻底没办法了,那里的防守很严密。”
苏棠音紧握的手松了松,陈博士这话和小鲛怪听到的话一样。
闻煦打电话来说,小鲛怪在基地听到过陈博士和其他人通话,总共七只怪物,当初和小鲛怪一起被抓了起来。
陈博士说的数量是对的。
“棠音,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些怪物的位置,只要知道地方,你的丈夫有能力接走它们。”
他们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些怪物的位置,苏棠音之前的打算是让景柏催眠了基地的高层人员,问出来这些事情。
直到早上陈博士给她发了信息,请她过来赴约。
苏棠音以为他是受基地委托来谈U盘的事情。
景柏问:“我凭什么信你?”
陈博士坦然:“你可以对我使用催眠能力,我没办法抗拒你。”
他都这么说了,景柏完全不在乎这个人类脆弱的身体可以承受的住他的催眠能力吗,在苏棠音出言阻止之前,他的瞳仁陡然间变蓝,神情诡谲幽深。
“老东西,那些怪物在哪里?”
陈博士的眸光涣散,麻木道:“梨花区,舟北路,十三号。”
他没有刻意收起精神力,只是问了一句话,陈博士的鼻孔便开始流血,脸色顿时苍白。
苏棠音急忙阻拦:“收起来你的精神力,他受不住的!”
景柏冷眼看他,精神力实化成絮丝探进陈博士的额头,穿透一切屏障进入他的大脑。
陈博士开始吐血,身子摇摇欲坠,苏棠音大步上前撑住他。
“景柏!”
景柏冷嗤一声收回了精神力。
陈博士呕出大口的血,剧烈地咳嗽着,脸色由苍白被呛成通红,看起来格外难受的模样。
“博士?”
苏棠音扶着他的胳膊,拉过凳子让陈博士坐上去。
陈博士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人类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怪物毫不收敛的精神力压迫,当年苏棠音身上有景柏的精神力保护,还是被另一个世界的精神磁场压迫到内脏隐隐破裂。
更别说陈博士完全没有防护,直面景柏的精神力攻击,他甚至操控着精神力实化成絮丝在他的大脑中搅拌,找到他的记忆。
俨然不在乎陈博士会不会死。
陈博士每咳嗽一声都在吐血,景柏看得恼火,也讨厌妻子的注意力分给别人,一步上前直接拉过她的手往身边拽去。
“宝宝,我们走吧,我探过他的记忆,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身上挎着苏棠音的包,拉着苏棠音就想离开。
苏棠音按住他:“阿景!别这样。”
陈博士在这时候清醒了些,脑子刚醒过来,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他捂住头喘着气。
自从当初得了景柏的血液,这些年来陈博士从来没生过病,甚至外貌比八年前没有多少变化,怪物的血又延长衰老的作用,并且能保护他免于疾病。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疼痛是什么。
景柏觉得厌烦,索性也不看了。
苏棠音没过去,看陈博士咳嗽的不太厉害后,才问他:“陈博士,你告诉我们这些事情,那你想要什么?”
陈博士艰难抬起头,额上的青筋因为疼痛横跳,脸色通红骇人。
“棠音。”他的声带像是被玻璃划过一样,破碎又含糊,“对不起。”
苏棠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是当时差点剖出她的心脏那回事。
苏棠音:“我不会原谅你。”
陈博士反而笑了笑,也没生气,缓缓直起身体:“我知道。”
“棠音啊,或许你不信,猜到你是当年那个女生的时候,我真的犹豫了很久。”
那些天辗转反侧,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的部下是当年跟那只怪物有关联的人,那半颗命门就在她体内,基地的上层领导都在施压,让他想办法对她下手。
苏棠音的人际关系很简单,父亲另外成家不与她来往,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孤身一人,让一个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消失很简单,总有人可以料理好后事的。
事关另一个世界的奥秘,如果可以拿到一整颗命门,他们或许可以驯服最强大的怪物,在这项研究上将会是史无前例的进步,精神力如果可以被人类运用,那是多么伟大的发现。
“棠音,抱歉。”
苏棠音没说话,景柏不想听他废话,拽着苏棠音想走。
陈博士站起身,朝两人弯腰:“棠音,当年是你的丈夫救了我的命,这些年你在项目上也帮了我很多,前几天在基地那次,如果不是你,你的丈夫会毫不犹豫杀了我,我欠你们很多。”
苏棠音看着他弯下的苍老身躯,一颗心却毫无波澜。
陈博士可以知道错了,但不原谅也是她的选择。
陈博士抬起头来,衣领上沾着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开口询问:“棠音,前几天你问我,现在做的一切,可有违背当年我的追求,我没有给你回答。”
景柏满脸不耐烦,不想听人类在这里忏悔说一些没用的废话。
可妻子不走,他也没办法走。
苏棠音捏了捏他的手,无声安抚某只生闷气的怪物。
她问:“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陈博士弯眼轻笑,可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那笑容带了明显的自嘲。
“后悔了。”
所以他来了这里。
在当时苏棠音问出那一句的时候,他坐在会议室想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暮色渐浓,顶着大雨回家,跌倒在楼下的水洼中,整洁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冰冷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迎着黑夜中的瓢泼大雨,这场雨下在城市中,却打在他的心里。
羞愧难当。
后悔了。
“棠音,景柏,很抱歉。”
苏棠音最终没再说别的话。
“你们可以接走那些怪物,我没有骗你们。”
陈博士说完这句话,苏棠音冲他点了点头,带着景柏转身离开。
外面的雨还没停,但隐隐有减小的趋势,苏棠音的头抵在窗户上,看着车窗上挂了一道道雨痕,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瞧见外面人来人往。
即使大雨,大家依旧努力生活,霓虹灯永远亮着。
“宝宝。”
景柏忽然喊了一句。
苏棠音闷声回应:“嗯,怎么了?”
她循声看去,景柏忽然凑过来亲了她一口。
现在是红灯,他叼着妻子的下唇轻咬,一只手撑着妻子那边的车窗,一只手抚向她的后脖颈。
突然来这一出,苏棠音有些懵,被景柏哄着接了个很短的吻。
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唇瓣上挂了银线,晶莹剔透,令她脸颊一红。
景柏替她擦去水光,温声说:“宝宝,我会去接那些怪物,我们离开这里吧。”
狭小的车子内,昏暗的光下,景柏的五官模糊却依旧俊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是温柔的,也是克制的。
外面的雨哗啦,苏棠音摸了摸他的脸,拇指擦过他的眼尾。
“好。”
红灯转绿,景柏重新启动车子。
驶向回家的路。
第50章
苏棠音半夜睡醒, 以往总是包裹她的怀抱消失不见。
她还有些迷糊,下意识伸手朝一旁摸去,却只摸到冰冷的床单。
苏棠音一瞬间清醒过来,翻身去看,身旁的被子被掖的整整齐齐,早已冰冷,景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
她拿过手机打开, 显示才凌晨三点多。
景柏一向比她起来的早, 可也不至于三点就起来了。
苏棠音皱眉, 喊了句:“阿景?”
没人回应, 景柏不在家里。
她直接找到景柏的电话打了过去, 悠扬的铃声响起, 却是在屋内。
苏棠音循声看去,床的那一侧,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闪着幽幽亮光。
她爬过去拿起, 界面上显示“宝宝”。
连手机都没带。
苏棠音拧眉, 这下是彻底没了睡意, 坐起身熟练解开景柏的手机界面。
他的手机里有她的指纹,苏棠音平时没少玩他的手机。
她打开聊天软件,上面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发给闻煦的。
景柏言简意赅:“梨花区,舟北路,十三号。”
闻煦回了个:“嗯。”
苏棠音有些恼,景柏一声不吭干大事,这种事情也不跟她说一下,难怪昨晚上他没折腾,两人吃完饭后他就抱着她睡觉了,合着是想早点把她哄睡,他好出去办事啊。
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朝换衣间走,一边给闻煦发信息。
“景柏现在在你身边吗?”
闻煦也没回。
苏棠音咬牙,她可不信闻煦也不带手机。
有些担心景柏冲动行事,闻煦和他两只怪物,脾气都不是很好,要是真生气了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苏棠音越想越觉得担心,利落取出衣服换上,拿出伞拉开门就往外走。
她来到车库,景柏常开的那辆车果然不见了。
苏棠音开了他的越野车,冒着雨朝郊区驶去。
***
景柏将车停在远处,外面的雨很大,他看着有些烦躁,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一摸口袋却发现什么都没带。
他没带手机。
大晚上不能抱着妻子睡觉,要来这里办事的他本来就很烦,这下更是恼的不行。
远处的别墅区立在面前,即使是在深夜,外面还下着大雨,怪物的视力依旧很好,外面的一切都能看清。
他在想要不要直接拆了整个别墅区,离得这么近,怪物对彼此的感知力很灵敏,景柏同样可以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
是同类的味道。
那些怪物还真的在这里。
景柏急着回家见苏棠音,她半夜轻易不醒,睡眠质量很好,经常一睡到天明,所以景柏才敢出来。
车窗被人敲了敲,景柏不耐烦地降下车窗:“你还真是卡点,我说三点你就真的一分钟都不早到?”
闻煦的脸出现在车窗外,他很高,垂眼看着坐在驾驶座的景柏,神情寡淡,难得没有跟他呛。
景柏皱眉:“你怎么了?”
不过才几天没见,怎么跟没了老婆一样颓丧,脸色也白的不行,眼神疲惫没有光亮,一贯整洁的人此刻有些不修边幅,下颌上长出了些青茬。
“早点接它们出来吧,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解决这里的事情。”闻煦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景柏的问题。
景柏从他的异样中猜出来原因。
闻煦也就只在乎一个许婉枝,能让他变成现在的人只能是许婉枝。
景柏熄了火,开门下车,随口说了句:“看来是许婉枝走了。”
闻煦没有反驳,目光只是投向远处的别墅。
他不反驳就是默认。
景柏冷嗤:“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留不住。”
若是以前的闻煦定是会跟他吵上一架,仅仅几天的时间却让一只活了几千岁的怪物完全蜕变,他很累,也没办法反驳景柏的话。
他确实无用,连个人都留不住。
“那些怪物就在这里,基地的人想用它们来给我妻子下套骗来U盘,她没给。”景柏说到这里笑了瞬,只是笑意却不到眼底,“或许他们也想不到,自己的人会反水吧。”
“好,进去吧。”闻煦说完就走,根本不在乎前面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在人类看来防守很严密的地方,对于强大的怪物来说如同纸糊,只要确定了位置,突破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景柏和闻煦都不愿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就应该回去另一个世界。
他不耐烦说:“半小时解决。”
闻煦现在说话很简短:“好。”
别墅中的守夜人员不少,这里虽然是郊区,即使是用来掩人耳目暂时过渡的,但能困住这些实验体的地方也绝不会只是简单的住宅。
整个别墅中站了不少的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可以隔绝声波,天花板上到处都有排气孔,那是可以限制怪物行动的毒雾。
一人紧紧盯着监控摄像,当正好三点的时候,拿起传声器:“三点, A组报备,没有异像。”
那边很快传来声音:“换B组。”
为了保证工作质量,即使是留守的人也是有明确排班。
方才说话的工作人员点头:“是。”
他刚站起身,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以为是换班的人,没有回头,垂首摘着身上的听筒。
“刚才已经巡过夜,外面没有异样,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根藤蔓死死缠上他的脖子,收紧力道让人在顷刻间昏厥。
闻煦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将他踹到房间角落,漠视身后的景柏。
“你让我过来不仅是为了借我的天赋骗过监控吧,你是不是压根没想动手,就想着我解决?”
在外面时候闻煦就将整个别墅囊括进他的精神领域,捏造监控掩盖他们闯进来的事实,一路上那些红外感应器都是闻煦帮忙拆除,景柏甩手当大爷,跟在他身后慢悠悠走着,只偶尔给他指个路示意他该往哪里走。
闻煦总算反应过来景柏的意图,他压根没想动手。
见闻煦神色冷淡,瞧着竟有些生气的模样。
景柏那点早就不知道被扔去哪里的良心回来了些,颇为认真地解释了句:“我老婆不让我动手。”
因为他控制不好力道,很可能会失手杀人,所以苏棠音跟他强调过很多次不能轻易动手,景柏才找闻煦来做这个打手。
可某只怪物显然忽略了,另一只怪物现在处于失恋的境地。
闻煦:“……”
他闭了闭眼,咬牙,忍。
打不过景柏,只能忍。
闻煦没搭理他,自顾自翻看着监控。
景柏抱胸靠在墙上,瞳仁逐渐变蓝,精神力四散囊括进整个别墅院。
这里的地下几乎被打穿了,做成了一个类似于C城实验基地的小型实验室,那些怪物在……
负三层。
闻煦从监控中看到了别的,冷声说:“这整个园区总共三十栋别墅,全部都是基地包下来的,里面的住户是那些研究员伪装的,不是真正的住户。”
监控上赫然是整个别墅区。
三十栋别墅,里面住的人虽然穿着普通,但从仪态和谨慎的眼神上看明显就不是普通住户。
不会有普通住户在自己家里还配枪的。
闻煦轻笑,懒洋洋直起身:“真蠢。”
人类的火器对怪物可没用,处于攻击状态的时候,怪物的皮肤可以硬化,普通的枪根本打不穿。
闻煦之前被许婉枝打出了满身的伤,纯粹是因为他不做抵抗随她去打,真要处于防御状态,许婉枝那一手指甲能被生生咯断。
他转身,刚好瞧见景柏莹蓝的眼睛,微微挑眉:“原来你还是干活的,你看出了什么,毒雾有多少?”
“整个地下有条气道,连同着别墅园区外的供气站,毒雾的量大概……”景柏歪了歪头,笑了声:“够你我一个小时动不了吧。”
闻煦嗤笑:“要先毁了吗?”
景柏懒洋洋直起身,瞧了眼墙上挂着的表,已经三点十分了。
还有二十分钟。
“不用,直接催眠他们。”
苏棠音只说不让他杀人,没说过他不能催眠他们。
至于被催眠后大脑会不会受损,那就不是景柏在乎的事情了。
他没有杀人。
***
苏棠音开车来到别墅区外,果然在角落见到了景柏的车。
她气的咬紧后槽牙,看了眼车内挂着的吊坠,是两个迷你的小玩偶,苏棠音亲手织的,一个是景柏一个是她。
苏棠音摘下代表景柏的小玩偶,狠狠拍了一下。
等回来再收拾他。
她开门下车,现在离景柏的距离很近,她又有景柏的命门,闭眼可以感受到他的一点点气息。
他在别墅区,好像……
在第六栋别墅。
苏棠音蹙眉,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防守,她现在也不知道景柏的计划是什么,贸然进去说不定会坏他的事情。
空气中隐隐有景柏的精神力波动,但不剧烈,是很平和的精神力,他没有用精神力去攻击人。
苏棠音松了口气。
总是担心景柏会不会冲动之下控制不住自己,怪物的破坏力也是很惊人的,人类可能抵不住他的一拳头,所以得知景柏自己来了这里,她匆忙追了出来,就怕到的时候看见一地横尸。
她靠在车门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转着钥匙坠,感受着周围的精神力波动。
苏棠音不是正经的怪物,即使得了他的命门也只能做到感知到他,至于闻煦和那些被关押的怪物,她完全感受不到,但没有听到明显的动静,应该是没事。
只需要等景柏出来就好。
***
景柏带着闻煦是一路无阻地进到地下层,人类认为防守严密的红外武器和电子密码门,其实对怪物来说只是一个催眠的事。
“打开门,带我们去关押实验体的地方。”
“……好。”
说话的人类神色麻木,眼眸半阖,在一众穿着普通防护服分不出你我他的人中,只有他的肩膀上戴了个勋章,景柏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二楼的房间里喝茶。
一看便是权限高的人。
景柏索性催眠了他。
人类被催眠,大脑尖锐疼痛,因为承受不住精神力导致内脏隐隐出血,鼻子和耳朵中不断冒血,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路带着景柏打开了一扇扇门。
闻煦冷不丁提醒了句:“你再不解除催眠,他的脑子就要碎了。”
在那人打开了最后一扇门,景柏慢吞吞解除了对他的控制。
收回精神力的一刹那,那人跌倒在地,气息奄奄。
闻煦皱眉:“他死了?”
景柏不耐烦:“死没死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没死。
不过就是要昏个十天半月起步了。
闻煦微微抿唇,颔首:“嗯,进去吧。”
他们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精神力,很复杂,像是无数种精神力杂糅在一起,隐隐混乱。
怪物敏锐的听力可以让他们听见同类的哀嚎。
即使不在乎同类,来这里完全是为了解决剩下的麻烦,但得知自己的同类被人类这么关押实验,这种侮辱也让两只强大的怪物同时生了气。
景柏直接踹开了解开权限的门。
阴暗的房间很大,除却整齐摆放的那些实验器具,本来应该是平整无屋的墙面却生生被砸开,在墙体中嵌入了整整七个“气囊舱”,里面关押的是……七只不同的怪物。
闻煦或许能认出来它们的品种,但景柏这种几乎没出过深渊的怪物却是完全不认识。
可即使不认识,见到这些怪物的现状,他还是冷了脸。
来之前他就猜到了基地是怎么控制这些怪物的,当时的小实验体年纪还小,心智也不成熟,攻击性不强,但这种成了年的怪物可完全不一样,它们受到威胁的时候,攻击力是绝对不亚于人类的军队。
除非基地抓的都是不善战的怪物,可怪物中柔弱没有攻击性的种群也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凑巧都来到了这个世界,也不可能凑巧都让基地抓了去。
闻煦说:“那是毒雾,气囊舱中充满了毒雾,它们无时无刻不被控制着。”
这种基地专门研究出来的毒雾是针对怪物的,可以限制它们的精神力和行动力,其实就是控制怪物的精神领域,让它们丧失攻击力。
景柏和闻煦两个最为强大的怪物也会被毒雾限制行动,更别说其他的怪物,每天都泡在雾气中,能使得出来精神力才是出奇了。
景柏以前不知道基地是怎么研究出来这些的,也不知道基地是怎么抓到这么多怪物。
“或许很早之前就有怪物被抓,他们用被抓的怪物做了实验,研究出来针对怪物的生化武器,这才抓了这么多怪物。”
景柏气的脑门疼,那些怪物听到开门声,无一不是下意识躲藏,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到处都是划开的伤痕。
因为被限制精神力,连用精神力疗愈都做不到。
瞧见进来的不是人类,而是两个人类模样的……怪物。
被关押的怪物一愣。
怪物中能化为人形的只有深渊那位,以及旁支藤怪一族。
那来的这两位……
景柏冷声说:“退后。”
这话是用精神力传过去的,带着强势的威压,那些怪物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后退到紧紧贴着角落,闻煦也退后了几步,调动精神力护在周围。
骇人的精神领域展开,闻煦被压迫的几乎跪倒在地,撑着墙才勉强稳住身体。
精神力实化成盾,重重撞到气囊舱上,玻璃应声而碎,基地特制的玻璃罩在景柏的攻击下碎成了渣,毒雾蔓延出来,闻煦急忙捂住鼻子。
“景柏。”他喊了声。
景柏慢条斯理看那些怪物撑着地站起来,从始至终连鼻子都没堵一下。
“这点毒雾对你没事,别那么怂。”
他说到这里又悠扬笑了起来,语调轻松闲散:“好像有人来了。”
***
苏棠音在外面等了十分钟,景柏还是没出来。
外面有些冷,她紧了紧大衣,刚要上车等景柏,脑海中忽然一阵嗡鸣。
是熟悉的精神力波动,而且似乎发了怒,攻击性很强。
苏棠音一愣,心跳陡然间快了起来。
景柏那边出事了!
这下也顾不上到底会不会坏事,苏棠音转身就要往别墅区跑去。
停车的地方离别墅区的大门不算近,等几分钟后她跑到入口处,撑着身体要从侧边的墙上翻过去,只是这围墙虽然不高,却也比她高上不少。
景柏和闻煦可以利落翻过去,苏棠音却是废了大劲,撑着一旁的树艰难爬到上面。
坐在上面往下看……
苏棠音沉默了。
不敢跳,根本不敢跳。
她担心景柏,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正要咬牙往下跳的时候,一声轻笑在身后逸散。
声线很低,听起来有些缱绻,闷闷地笑着,仿佛真的很好笑一样。
但声音她一听就能认出来。
“宝宝,下来吧,我接着你。”
苏棠音朝后看去。
景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别墅,就站在她刚才往上爬的地方,仰着头看她,笑容干净又纯粹。
身上穿的大衣整洁,就连头发都没乱,神态也淡然平静,看不出来失控的模样。
他的身后不远处,闻煦双手环抱看着他们这边,脸色一如既往的臭。
闻煦的身旁是七只怪物,不多不少,正好七只。
身上伤痕累累,但从它们的形态上可以明显看出是不同种群的怪物。
苏棠音一愣,触手已经缠上了她的腰身,将她拖了下来。
“阿景!”
她吓得惊呼一声,刚反应过来已经被景柏抱进了怀里。
他亲了亲她的唇,闷笑说着:“宝宝怎么醒了?担心我?”
苏棠音气的锤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景柏又亲了她几口,啄了啄妻子气红的脸:“我说了你肯定会跟过来,我不想你麻烦,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而且。”景柏压低声音,“想跟宝宝过二人世界,等不及了,一天都不能多等。”
苏棠音:“……”
景柏搂着妻子的腰,把人完全箍在怀里,隔绝了闻煦和那些怪物的视线。
他的手虎口在妻子的侧腰摩挲,意味分明。
“宝宝,明天就辞职好不好,我们去舟青山把这些怪物送回去,在那里住几天再回来,怎么样?”
苏棠音:“……滚吧。”
她甩开景柏的手,一张小脸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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