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书院午休的时间到了。
贺辞的贴身小厮白竹费劲的拎着个大食盒进了书院。
“小侯爷, 这是夫人叫我送来的。是侯爷从山里猎来的兔子,又肥又大。府上厨子做了小侯爷最爱吃的麻辣兔肉。”
贺辞本不想吃,一听说是兔子, 又停下了脚步。
“带去珍馔楼。”
白竹有些意外, “不在书院的曲荷亭?”
之前每次府上送来的吃食, 都是直接在书院的曲荷亭用餐的。
“那就去曲荷亭。”
贺辞无甚异常的转了个弯。
他只想着去珍馔楼的雅间瞧一瞧黎家小饭馆, 倒是忘了这茬。
曲荷亭这边白竹提前叫人备好了冰盆。
午休的时候, 各府的小厮是可以进来伺候那些在院中休息的公子们的。
贺辞到曲荷亭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小厮在对着冰盆扇风。
踏进亭子的那一刻, 一阵凉爽之意袭来, 驱散了燥热之感。
一直到白竹布好菜,贺辞才捏着筷子对他道:“你去一趟饭堂。”
白竹等了一会, 也没等到下文, 不得不主动询问, “小侯爷有什么事要小人去做?”
“算了,没什么事。”
想到黎小鱼那张假笑的脸, 装的像只兔子似的。
贺辞夹了一块麻辣兔肉, 塞进嘴里, 用力的咀嚼。
此时的书院饭堂。
读了一上午的书,学子们早已饥肠辘辘。
听说饭堂的厨子带着不少人出走,他们有些担心后面的饭菜会不合口味。
倒也不是他们挑食,而是今年有科考, 不少人是要参加的。
突然换厨子,对他们来说, 并不是一件好事。
要是吃不惯, 多多少少是会有影响的。
学子们来的路上,都在默默地祈求。
也不图这饭菜有多好吃, 只求能下咽吧。
科考花费颇多,书院的饭菜对他们来说,是便宜又能吃饱,还有肉菜的。
要是难以下咽的话,为了养身体,肯定要出去下馆子。
他们实在是不想将本就没多少的钱财,耗在吃食上。
不仅学子们担忧,孔山长也一样的担忧。
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厨子要走,他留了没留住,总不好将人绑了。
魏有风看起来是有些粗犷不着调的样子,但落在他手上的事,总是能办成的。
孔山长想知道饭菜到底怎样,步伐不免加快了一些。
身边跟着的几名夫子,也不好慢悠悠的走,全都暗暗提速。
可怜他们一把老骨头,快步走到饭堂的时候,都累得气喘吁吁。
“山长来啦!”
相处多年,魏有风的大嗓门一亮嗓,孔山长就知道,这外面买的饭菜肯定不差。
他也暗自松一口气,“有风啊,饭菜都安排好了?”
“好了好了。”
魏有风上前迎接,搀扶着孔山长。
孔山长虽说从魏有风的状态已经看出这次的饭菜味道定然是不错,没有出问题。
但他还是想要听魏有风亲口说,才能放心。
“这黎家小饭馆的饭菜如何?”
“孔山长放心,我那大舅哥拍胸脯担保的,那能差了?”
魏有风笑呵呵的说着,不忘将这份功劳往大舅哥头上算些。
他在分装饭菜的时候,已经知道黎家小饭馆送来的饭菜味道有多好了。
他压根就没忍住那香味,先吃了自己的那份。
怎料吃完犹觉不够,可他的分量已经没了,再吃其他人怕是不够分。
只能等着分完之后,要是有剩下的,他再吃。
正馋着呢,去送黎小鱼的伙计回来了。
还揣着些东西回来。
打开包在外面的油纸包,露出了里面柔软的点心。
味道那叫一个好闻,奶香气十足,捏着软乎乎的。
是他在辞州从未见过的点心。
听他大舅哥说,这黎家都是从京城来的辞州。
以前是在京城开大酒楼的。
随着家里的顶梁柱大哥被贬官到辞州,黎家在京城无人庇护,只能一路跟随来辞州讨生活。
想来是京城那边的吃食点心。
不得不说京城的东西就是好吃啊,是他们辞州不曾有的风味。
就是忒小,瞧着多大的,结果一整个塞嘴里,也就够他一口的。
一口气吃了三个,魏有风想着带回去给妻儿也尝尝,硬是咬牙忍着没有再吃。
本来是靠着这点心解馋,谁知道越解越馋了。
书院饭堂的饭食,都是分装好,用托盘装着。
来一个,端一个托盘走。
饭菜都热着,散发着菜香。
孔山长和几名夫子进了饭堂后,就闻到了不同于往日的肉香。
几人都是老人了,早已不形于色。
只是抬腿时,步伐都默契的跨的更大一些。
孔山长在最前头,没有人越过他去。
就连魏有风都有意的落后孔山长一步,跟在他身侧。
随着距离的缩短,菜香也越发的浓郁。
孔山长率先端了装着一菜一汤一碗白米饭的托盘,后面的夫子们一个接一个。
找了个临近的空位坐下,孔山长闻着那近在咫尺的香气,也有些忍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诸位快吃,快吃吧。”
照旧说了一句后,孔山长就用筷子夹起看中许久的炖土豆。
他年纪大,牙口不好。
最喜欢的就是软糯些的东西,不费牙。
而且这土豆裹满了汤汁,看着就好吃。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土豆炖的绵软,没有外面糯,里面还夹生的情况。
咸香浓郁的汤汁带着肉味,完全浸透了土豆。
不会吃着吃着,就觉得干巴无味。
土豆夹碎,带着浓香酱赤的汤汁,搅拌着米饭,孔山长吃的都停不下来。
别说是孔山长,跟着来的夫子们,也都埋头吃饭,没人能将头从碗里抬起来。
要不是还有理智,时刻注意着仪态。
这会早就端起碗来搂饭了。
学子们也很快就进了饭堂,同样在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不同于以往的菜香。
谁人能不爱美食。
被香味勾引着,学子们的脚步都无意识的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一一领了饭食后,饭堂很快就只有咀嚼声。
食物入口的一瞬间,他们就知道,此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没想到,辞州竟然还有这样物美价廉的小饭馆!
这样程度的饭菜,要是放在其他的饭馆里,可不是这个价格。
或者说,其他的饭馆,根本就做不出这样好吃的饭菜来。
得是酒楼的大厨手艺。
魏有风见孔山长他们还有学子们都吃的满意,他也算是将这事办的圆满了。
还是大舅哥靠谱啊。
这人情卖的值当。
……
黎家小饭馆后厨。
柳玉攀照例蹲在地上,用大蒲扇给黎小鱼还有卢大海扇风。
他时不时的抬头看向黎小鱼的手臂,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黎小鱼早看出他的不对劲,不过也没有过问。
眼下正是忙的时候,他没那心思和时间去分析柳玉攀心里在想什么。
不仅是柳玉攀,情绪稍微稳定些的凌少卿也很不对劲。
总是偷摸的看过来,和他表弟一个模样。
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表兄弟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黎小鱼专心的做菜,心里算着时间,明日可以去拿铁锅了。
有了铁锅,小饭馆可以推出新菜色。
总是这一个,再好吃,食客也会腻的。
现在又有了书院的单子,用铁锅炒菜也能快点。
节省下来的时间,用来休息多好啊。
中午的饭点过去,凌少卿和柳玉攀也到了时间该离开。
二人心事重重的吃完饭,又心事重重的要走。
黎小鱼心知他们心里都藏着事,还是和他有关。
只是他一句没问,等着两人哪天自己憋不住再说。
小饭馆新来的两个伙计,一个叫孙草,一个叫方石头。
寻常百姓家,给孩子起名,都求一个贱名好养活。
凌少卿和柳玉攀都走了,这两个伙计还蹲在后院,吭哧吭哧的刨饭。
东家说了饭管够,两人逢年过节的都吃不上的大米饭,在这竟然算做包饭的伙食里。
不仅有白米饭,还有肉吃。
虽然量少,可那也是肉啊。
而且小东家的厨艺也实在是厉害,就连他们吃够了的土豆,都能做的那么好吃。
只配着土豆吃,都能吃下两碗大米饭。
十几岁的年纪,又正是能吃的时候。
两人看着瘦瘦的,实打实的吃了三大碗的饭。
还不算一堆的土豆块。
黎九州夫妻二人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他们见俩个伙计这样的吃,没有觉得不舍,倒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早些年饿肚子的时候。
一个没忍住,又给两个伙计添了满满一勺的大米饭,“多吃点,千万别饿着肚子干活。”
饿着干活,是会晕的。
孙草和方石头都有些受宠若惊,他们早就出来干杂活了。
包吃包住的不是没有,但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个劲给他们添饭的主家。
其他的,不克扣饭食,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二人诚惶诚恐的弯腰感谢,黎九州和周珍娘慈爱一笑,只叫他们不够再添。
凌少卿和柳玉攀刚进书院,就见白竹过来,“两位郎君总算是回来了,小侯爷叫我在这等二位,他寻二位有事相商。”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什么事这么急,连等午休结束,去学室里的功夫都等不了?
凌少卿有些担忧的问,“白竹,小侯爷不是要和玉攀算账吧?”
今天踢蹴鞠的时候,因为他走神失误丢了蹴鞠。
被小侯爷抢走了,结果他表弟犯轴不服输,最后撞到了小侯爷,导致蹴鞠没进,还砸了黎小鱼。
这会换白竹懵了,“应该不是,小侯爷瞧着没有生气。”
凌少卿这下放心了。
到了曲荷亭,凌少卿兄弟二人拱手行礼,“小侯爷,你找我们何事?”
贺辞手里正捏着小细枝,一下一下的投进湖中。
每投一下,就有一条鱼翻肚皮。
白竹离开的这会功夫,水面上已经翻了一片的鱼了。
贺辞转着手中尚未投掷出的细枝条,“白竹,带人将那些鱼捞上来。下午的时候,买些差不多的鱼投放进来。”
“是。”
白竹应声后,去寻捞鱼兜。
贺辞摸了一下左耳上华丽的宝石耳饰,看向湖面,“黎小鱼做的菜,很好吃?”
凌少卿和柳玉攀都愣了一下。
有事相商,难道是这事?
凌少卿反应快一些,“嗯,是很好吃。辞州境内,没有厨子的手艺能比得上。”
说着,他的语气中有了些向往,“他是从京城来,师承应是也在那。我要是也能去京城就好了。”
贺辞闻言,将手中的最后一根细枝投了出去,一条红色的鲤鱼,在不久后翻了肚皮。
他起身离开,心情明显不好。
经过凌少卿的时候,冷哼一声,“京城有什么好的,别什么地方都想去。”
凌少卿自知失言,连忙告罪。
贺辞却没有再听,很快便消失在凌少卿的视线中。
柳玉攀抱着手臂撞了他表哥一下,“表哥你是想学做菜想疯了?在小侯爷面前提京城。”
辞州谁不知道,定安侯有妻无妾,侯夫人婚后诞下双生子。
双生子五岁那年,因为弟弟体弱多病,被皇室接去京城将养。
明面上是养身体,可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那是去京城做人质的。
对辞州的其他人来说,京城或许是天堂一样的好地方。
可对贺家人来说,那是一座关押着他们亲人的牢狱。
让他们生不能相见。
凌少卿也是无奈,“我不是一时间忘了吗。”
“走吧,待会迟了,夫子又要罚站。”
本来给书院的饭菜,只有中午的一顿。
下午的时候,万多宝来了。
书院饭堂早晚会自己蒸馒头,也有配着的咸菜。
足够学子们裹腹的。
因为早晚吃的不好,所以中午那一顿比较重视。
夫子们今天吃了黎家小饭馆的饭菜,就寻思着能不能早晚也在小饭馆订餐送去书院。
学生们为了省钱,不会点。
但夫子们不缺钱啊,他们就想吃口好吃的。
早上那顿黎小鱼没办法,只能婉拒。
这要是真做,得凌晨就开始忙活,实在是太早了,直接都不用睡觉。
晚上的那顿,黎小鱼同意了。
下午有空闲,可以做。
只有晚上那顿也行,万多宝乐呵呵的说了要求,“夫子们年纪大,做些好入口易克化的。一份五十文,这价钱内的,做什么都看郎君的安排。”
“好,我后面会提前一日给第二天的菜单。要是有不能吃的,正好在我送饭菜的时候告知我。”
黎小鱼想了一下说:“现在时间还挺多,晚上就熬个鱼片粥,配馒头还有一碟子的肉鲊。”
万多宝听着菜名,挠头问了一声,“这鱼片粥倒是能懂,肉鲊是个甚东西?”
黎小鱼回忆了一下肉鲊的做法,“是南边的一种吃法,用猪肉或是羊肉做的。如今正值夏季,肉鲊酸鲜,正好做开胃下饭的凉菜。”
“听说京城那边,有大俞各地的菜色汇聚。小郎君不愧是京城来的,知道的真多。”
万多宝流露出对京城的向往,黎小鱼摸摸鼻子,其实京城也没有这道菜……
“对了黎小郎君,送晚饭的时候直接去后门就可以。我算着时间,会叫人提前去那等。”
“好,我知道了。”
送走万多宝,黎小鱼就准备起晚上要给书院送去的饭菜。
羊肉燥,且这会辞州也没有什么好羊肉卖。
黎小鱼就选了猪肉,正好能将成本控制一下。总不能辛苦一场,最后一文没赚。
除了早市,也有个晚市。
卢大海熟练的挎着篮子,去买了鱼,猪蹄,还有配菜用的草果,砂仁。
黎小鱼先将米淘了放砂锅里面煮上,又去熬花椒油。
他熬的多一些,存着后面都能用。
市面上花椒油没得卖,也省的后面需要又要现熬。
肉鲊还需要的芝麻油倒是有现成的,互市开通,芝麻油也是外商交易的货物之一。
辞州这边卖的还便宜一些,京城那边芝麻油的价格是翻倍的。
也是因为运输路途遥远的缘故。
卢大海很快就将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洗干净手后,钻进后厨给黎小鱼打下手。
黎小鱼让他处理猪蹄,剔出整张肉皮。
卢大海手艺虽然比不少酒楼大厨,但是基本功是有的。
那猪蹄剔的完整又快速,十个猪蹄,没多大功夫就全都剔好了。
猪皮切成肉粒,烫的时候要注意时间,观察猪皮熟的程度。
太久会变硬。
别说是一群老夫子吃了,就是牙口好的年轻人,那都难嚼。
这个卢大海做不来,只能黎小鱼来。
烫好猪皮,黎小鱼让卢大海将它们用干净的纱布包着攥干水分。他正好处理草果、砂仁。
等猪皮粒放凉后,加入处理好的配料,淋上花椒油,芝麻油,再加上适量的醋。
搅拌均匀后,醋的酸加上肉香,芝麻油和花椒油的香气也相互碰撞,激发。
猪皮晶莹剔透,色香味俱全。
鱼片粥煲的正好,米香四溢,夹杂着鱼鲜味。
馒头个头大,又暄软无比。黎小鱼在里面适量的添加了一些牛奶,除了面粉的香还有隐约的奶香。
晚上的这顿因为只供夫子,量少。
只有黎小鱼和方石头两人去送。
黎小鱼按着万多宝说的,直接去了后门。
门是虚掩着的,黎小鱼敲了一下,就见今日送他回去的两个伙计探出头来,喜笑颜开的上前搬饭桶。
这次方石头没有走,在后门那等着。
不然又要饭堂那边的人帮着送饭桶,黎小鱼觉得怪麻烦的。
这会学子们都还在上课,校场有人在骑马射箭,但不是贺辞那一伙人。
一路顺畅的到了饭堂,魏有风先给了今天晚上这顿饭的钱。
然后用商量的语气对黎小鱼道:“本是一日一顿,一日一结倒也方便。如今一日两顿,我也寻思着一日一结。在晚上那顿结了如何?”
黎小鱼对此也赞同,“可以。”
要不是小饭馆才开始有收益,账面上的钱不算多。而且识字的也只有他一个,每天记账麻烦的很,他都想一月一结。
二人商议好后,魏有风拿出备好的契书。
黎家小饭馆做的饭菜口味,出乎意料的好。
魏有风实在怕没个契约约定,只靠着人情约束不足够。
最后人再和厨子一样跑了,那他可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有了契书,是约定双方,彼此也都能放心些。
黎小鱼也正有此意,魏有风先提出来,倒是不用他再费唇舌。
签字画押后,契书一式两份。
魏有风也叫人洗干净了木桶,知道小饭馆的伙计在后门等着,就只派人送黎小鱼去后门。
正要走,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身后跟着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来了饭堂。
白竹瞧见魏有风,立即上前拱手道:“魏管事,这是小侯爷给书院饭堂送的鱼。”
魏有风不看都知道是曲荷亭池塘里的鱼,贺小侯爷无事就会射鱼玩,死掉的鱼都会送来饭堂,给学子们加餐。
以前他倒是欢迎,能省一笔钱,还能吃上肉。
现在饭堂连个厨子都没有,谁做啊?
又都是死鱼,即便是冰存着也放不了多久。
黎小鱼瞅了一眼,这些鱼个头大,鱼肉多。
如果是活鱼能养一阵,做烤鱼最合适。
可惜死了,现在还是夏季,天气炎热,得尽快做。
饭堂没厨子,黎小鱼是知道的。
看魏有风有些为难,黎小鱼道:“魏管事,明日的菜我做鱼丸,正好需要鱼肉。这些鱼个头大,做鱼丸正好。”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一些,“既是小侯爷送来,也不好拒绝。你若是放心,就交给我。我只收个加工费,也能给那些学子们省一些银钱。”
魏有风哎呀一声,高兴道:“好!都听小郎君你的。这么些你也弄不回去,我叫人给你搬回去!”
说罢他也小声的对黎小鱼说:“这鱼丸听着应该和肉丸差不多的做法。鱼肉难处理,咱们书院也不能贪你个小郎君的便宜。就按着昨日那价格来吧,要是有剩下的,小郎君就自己家留着。”
鱼肉处理起来,确实是比较麻烦。哪怕按着昨天的价格来,黎小鱼也赚不了多少。
应下这事,主要是为还魏有风的人情。
魏有风既然那么说,黎小鱼也就没拒绝。
走的时候,看向正悄悄打量他的白竹,对其微微一笑。
白竹带来的鱼,连饭堂的门都没进去,就被饭堂伙计提着走了。
看着黎小鱼的背影,白竹问道:“魏管事,这位小郎君看着面生,是谁啊?”
白竹是小侯爷的贴身小厮,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魏有风没敢忽视他,及时回道:“黎家的,叫黎小鱼。饭堂不是厨子跑了吗,咱们饭堂在他们家的小饭馆订了中饭和夫子们的晚饭。”
白竹轻轻点头,这小饭馆他倒是知道。
去珍馔楼的时候见过。
也看见不少熟悉的小厮丫鬟们会进去吃,只是他没得空去询问那些人。
这会他问魏有风道:“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魏有风已经被美食深深折服,他一拍胸口,“好吃啊,不是我说,珍馔楼的大厨做同样的菜,那都不一定有黎小郎君做的好吃。”
这让白竹对黎家小饭馆的菜,好奇心达到了巅峰。
改明儿得空,他也要去买点尝尝。
……
鱼被弄上了独轮车后,饭堂的伙计就被黎小鱼打发回去了。
方石头是个话少的,也没问怎么进去一趟,弄出这么多鱼出来。
只是老实的推着独轮车往小饭馆走。
刚到地方,黎九州就迎了上来,看到独轮车上的桶里全是鱼,有些奇怪,“儿啊,你去的是书院还是鱼塘啊?咋弄这老些鱼回来。”
个头还都大得很。
黎小鱼简单的说了经过,“爹,辛苦你和娘帮着一起剔鱼鳞,去腮和内脏了。”
黎九州嗐了一声,“成,做饭爹不在行,处理鱼那是没的说。一准给你弄干干净净的。”
黎小鱼笑了一下,又问方石头,“石头,你和孙草会处理吗?”
“会的,小东家。”
“那就都干起来吧。”
鱼太多了,一起弄的话,能节约不少的时间。
黎小鱼中途和卢大海去了后厨忙活,黎九州夫妻二人带着两个伙计继续处理。
晚上凌少卿和柳玉攀来,也没让他们干别的。
叫他们捣处理好的鱼肉,要捣成鱼糜。
这活没什么技术含量,有一身蛮力就可以。
黎小鱼以为柳玉攀要和他闹一下,结果这次竟然一声没吭,直接就去捣鱼糜了。
整的黎小鱼都有些不适应了。
书院饭堂里,孔山长和夫子们也吃上了黎小鱼给他们做的鱼片粥,馒头和肉鲊。
鱼片粥细腻,鱼肉鲜嫩,粥稠微甜。
馒头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比起他们之前吃的,要更加的软,也更加的香甜。
那没吃过的肉鲊,更是酸香开胃。猪皮连着些瘦肉,增添了口感不说,他们吃起来也一点也不费牙。
整道菜椒麻酸鲜,虽是猪蹄做的,却一点也没有腻味的感觉。
又是道凉菜,夏日里能吃上这么一道菜,就连燥热感都被驱散许多。
值!这五十文真是花的太值了!
第23章 第 23 章
表兄弟二人捣了一个时辰的鱼没有停下, 黎小鱼越来越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凌少卿不吭声老老实实捣,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柳玉攀肯定不会这么的听话老实。
不管做什么, 柳玉攀都要弄点动静出来才是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到了要走的时间, 黎小鱼喊住了两人。
“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要害我呢?”
柳玉攀闻言炸了一下, 张牙舞爪的模样, “谁害你了!”
他这样子, 倒是叫黎小鱼觉得他正常了。
凌少卿则连连摆手,像是很怕被误会似的极力解释, “绝对没有的事, 我没有要害你。”
黎小鱼才不信,“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 像个男人样, 冲着我来就行, 别伤及无辜。”
“谁不是男人?”
柳玉攀盯着黎小鱼的手臂,气道:“要不是看你的手不行, 老子才不不帮你捣那些臭鱼!”
黎小鱼微愣, “你因为我的手臂伤了, 所以今天一直没呛声?”
柳玉攀翻了个白眼,“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那蹴鞠能砸到你吗?”
黎小鱼动了一下手臂,嫌柳玉攀拧巴, 不想搭理他。
他看向鱼糜,嘴角上扬轻笑道:“那些鱼是你们那尊贵的小侯爷叫人送的, 你确定要叫它们臭鱼?”
这下凌少卿和柳玉攀愣住了, 小侯爷送的?
小侯爷什么时候和黎小鱼这么熟了?还给他送这么多鱼?
说起来,中午的时候, 小侯爷还特意叫白竹带他们去了曲荷亭。
就是为了问黎小鱼做饭好不好吃。
真奇怪。
柳玉攀还惦记着要绑了黎小鱼,把人关起来一个月的事。
这要是小侯爷插进来,肯定不能成了。
柳玉攀狐疑道:“你和小侯爷什么时候这样熟识了?”
黎小鱼咧嘴一笑,眼睛弯弯的,“你猜。”
“爱说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柳玉攀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凌少卿犹豫片刻后,依旧什么也没说,直接跟了上去。
黎小鱼这一试探,倒是确认了柳玉攀没什么问题。
即便是有问题,也只会冲着他来。
倒是凌少卿,一直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
回程的马车上,凌少卿道:“表弟,你还是别绑黎小鱼了,听到没有?”
柳玉攀不干,“你说不绑就不绑?我面子往哪搁?”
凌少卿皱眉道:“你和他结梁子,我还怎么开口问他买菜谱?”
“那明天你就问黎小鱼,成不成的都不耽误我绑人。”
柳玉攀是铁了心不听凌少卿的,他要自己做决定,才不要被人左右。
凌少卿说不通柳玉攀,他只能听柳玉攀的,明天问问看了。
顺便想办法提醒一下黎小鱼最近小心些。
翌日一早,黎小鱼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后,就拿着条子去铁匠铺取铁锅了。
也是巧了,他来的时候,王铁匠正好开铺子。
收了条子后,王铁匠进去找铁锅。
不愧是老铁匠,这铁锅打的实在是好。
光滑平整。
黎小鱼将铁锅用麻绳套好,背在背上。
铁锅像个乌龟壳一样,引来不少人的好奇观看。
他背着铁锅到小饭馆的时候,凌少卿兄弟二人已经结束挑水,去书院了。
进后厨第一件事就是开锅。
这口大铁锅,黎小鱼其实并没有想嵌在灶台上。
不然爆炒颠锅不方便。
铁锅用油烧热涂抹后要静置一晚,明天才能正儿八经的用上这口大铁锅。
黎小鱼用布巾搭在锅口,手按在布巾上,一个用力,铁锅轻而易举的被抬起。
一旁的卢大海眼睛都瞪大了。
那口铁锅他刚刚试过,他得两只手才能弄起来。
小东家瞧着瘦瘦小小的,竟然一只手就能举铁锅!
卢大海不知道黎小鱼前世练出来的臂力和技巧,再次投胎为人后,到了能训练的年纪,就没有懈怠过。
包括前世长大后,不想被人欺负,去学的散打拳击。也一直都没忘,每天都有练。
他看着瘦是瘦,可衣服下全是肌肉啊。
虽然肌肉并不夸张,但也绝对不是只有一点小力气。
卢大海觉得他这小东家,是各个方面的,人不可貌相。
中午黎小鱼给书院做了鱼丸烧豆腐,配了青菜和香菇。
豆腐是老豆腐,先切片用油煎的两面金黄,豆腐的豆香和着油香都被高温激发了出来。
鱼丸本身就咸香鲜嫩,是黎小鱼调配好的。
与配菜炖煮时间足够,也加了些芝麻油,花椒油。这香味一下子就上来,酱汁浓稠入味,色泽金黄十分漂亮。
汤就是简单的青菜鸡蛋汤。
同昨天一样,是黎小鱼带着两个伙计去书院。
万多宝提前带着人在后门那候着。
黎小鱼不想进书院,这个点要是再遇见贺辞,免不了又是一番牵扯。
正好中午也不结钱,晚上那顿才结。
“万小哥,这些饭桶我晚上一起拿回去就行。我就先回去了,饭馆那边还有不少的活要干。”
万多宝没什么意见,挥挥手道:“黎小郎君慢走。”
昨天吃了小饭馆的饭菜后,万多宝就开始期待着今天的午饭。
他虽然管着几个人,但也不能像夫子们一样,晚上花个五十文开小灶。
只能跟着学子们一起啃馒头,配咸菜。
而且咸菜也不是家家都吃得起的,盐那样的贵,咸菜能当盐使。
乡下人家要是放碟咸菜在饭桌上,都是招待贵客的。
他能吃上点咸菜,已经很不错了。
不仅是万多宝期待,昨天尝了黎家小饭馆的人,都在期待着这一餐。
魏有风守在门口,第一时间看了今天做了什么。
看到汤里有鸡蛋的时候,魏有风和万多宝他们都愣住了。
其他地方他们不知道,但辞州清云府的鸡蛋,都是按着大小,两到三文钱不等。
乡下百姓家的家里养了鸡鸭鹅,下的蛋都是自家舍不得吃,全攒着拿去市集卖的。
好歹是一笔进项。
说起来,鸡蛋作为小荤,其实也并不便宜。
没想到黎小鱼这样实诚,给弄了鸡蛋汤。
魏有风看的更清一些,昨天他对黎小鱼说剩下的鱼丸可以留下。
今天黎小鱼就做了鸡蛋汤送来。
这是接受好意,但不占便宜。
魏有风一时间有些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高兴黎小鱼是个实心眼,和他做生意不会被坑吃闷亏。
生气黎小鱼是个死心眼,和他做生意算的清清楚楚,分的明明白白,只谈生意不讲人情。
好坏两面。
魏有风闻着菜香砸了一下嘴。
还是高兴吧,谁能和美食过不去呢。
……
凌少卿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想着怎么和黎小鱼说买菜谱的事情。
早上都做好准备了,结果没看到人。
这让他一下子有些泄气。
不过看了一眼珍馔楼后,凌少卿又做好了准备。
珍馔楼一定会在他的手里,越来越好的!
他一定要买到黎小鱼的菜谱!
柳玉攀知道他表哥今天有要事要办,兄弟一场,他给表哥面子,今日也老实许多。
黎小鱼观察了一下凌少卿,看他那样子,知道这人要憋不住了。
黎小鱼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他们身上,与往常一样专心做菜。
今天剩下的鱼丸其实还挺多的,正好推个限定鱼丸青菜汤。
一碗五个鱼丸,五文钱。
听说是鱼肉做的,也有人想尝鲜。
而黎家小饭馆里,就不存在一人尝鲜后,其他人依旧不买的情况。
鱼丸咸香,弹牙鲜嫩。青菜汤有了鱼丸的加持,多了一份鲜味。
尤其是此前并无人做什么鱼丸,这是道全新的菜,不仅味道好,还满足了人对未知的好奇心。
一大锅的鱼丸汤,在有一人尝鲜后,就快速的卖完了。
黎小鱼专门留了一点,想让大家结束后吃饭的时候也尝尝味道。
食客走的差不多,到了黎小鱼他们吃饭的时候了。
“这是你们昨天捣的鱼糜做的,尝尝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黎小鱼给凌少卿二人一人一碗青菜鱼丸汤,碗里面有三个鱼丸。
兄弟二人接过,他们早就产生了共识。
黎小鱼做的东西,很难有不好吃的。
柳玉攀夹着鱼丸塞嘴里,美滋滋的嚼起来。
而凌少卿在吃了鱼丸后,就更加坚定了要问黎小鱼买食谱的决心。
真的太好吃了。
凌少卿吃饱喝足之后,掏出帕子擦擦嘴。
然后一步一步的蜗牛一样,挪到黎小鱼身边。
起初是装作眼睛很忙,四处看,借机看黎小鱼的脸色神情。
后来是抓耳挠腮,像身上有虱子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黎小鱼受不了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凌少卿低着头,羞答答的样子,声音也如蚊一样小,嗡嗡的,“黎小鱼,我能买你的菜谱吗?”
虽然凌少卿说的不好,但黎小鱼还是听明白了。
要买他的菜谱。
原来是买菜谱啊。
黎小鱼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买我命呢。”
“一份菜谱我可以出一百两,你卖给我可以吗?”凌少卿怕黎小鱼不同意,加大筹码咬牙道:“卖给我后,你可以继续做那些菜,就是不能再教给别人,成吗?”
黎小鱼摇头,“不成。”
他这辈子可不想一辈子在后厨做菜。
凌少卿肉眼可见的失落,黎小鱼琢磨了一下说:“你想学,可以交学费,然后我教你。”
他话音刚落,凌少卿还没反应过来,柳玉攀就跳脚了,“黎小鱼你欺人太甚!竟然让我表哥拜你为师!”
这简直就是侮辱人!
黎小鱼,“啊?”
柳玉攀大步走到黎小鱼身前,瞪着他道:“想让我表哥把你当爹奉养,你就做梦吧!”
黎小鱼无语片刻。
随后抬手戳了一下柳玉攀的额头,将他推远点,“你想多了,冷静后再来说吧。”
第24章 第 24 章
柳玉攀被推的往后踉跄一步, 也不知道黎小鱼哪里来这么大的牛劲。
比起自己被推这一下,黎小鱼的话,更让他炸毛。
想多了?冷静?
柳玉攀哈了一声, 直接给气笑了。
“我告诉你黎小鱼, 我现在冷静的很!你那点花花肠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哄着我表哥拜你为师, 喊你一声师父, 当个爹养着。以后凌家不得都听你的?”
“奸诈!狡猾!”
黎小鱼看傻子一样的看了柳玉攀一眼,“你戏文看多了吧?这么能编会造, 怎么不去写戏文啊。”
他上下打量一下兄弟二人, 不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藏着不容忽视的嫌弃。
“就你两这样的熊孩子, 谁想收着当儿子。这是嫌命长, 不想活了?”
柳玉攀被黎小鱼带跑偏, 他不服气。
“给你当儿子你还挑上了!”
一个区区小厨子,他凭什么敢挑剔他柳玉攀!
黎小鱼看着柳玉攀气的脸红耳赤的, 叉着腰争论着, 当儿子的言论, 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你这炮仗一样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说的话,是要你表哥拜师的意思吗?”
他神色认真了几分,“拜师学艺, 徒弟付出的多,师父也不例外。我还想清闲的过一生, 可不想在身上背负着他人的命运。”
师徒传承, 羁绊牵扯。
黎小鱼并不想要这些。
没得忧心烦扰,他顾好自己和黎家已经很不易了。
“我这里的规矩就是交钱学艺, 只限于钱财交易,情谊也止于学艺期间。”
他看向凌少卿,“菜谱我不可能卖给你,但你要学,根据菜谱的难易程度和教学时间付费,我会教到你会为止。除此之外,没别的。”
凌少卿还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听到的话。
毕竟从来没有过,有什么人传授技艺,却不让其拜师奉养的。
还只要花钱就能学,这和天上掉金子有什么区别?
一门手艺,那是能养活一家老小的。
意识到黎小鱼说真的,柳玉攀惊奇道:“黎小鱼,你疯了吗?”
“你猜。”
柳玉攀翻个白眼,他就不喜欢和黎小鱼说话。
猜猜猜的,猜个屁。
凌少卿终于回神,他甚至没有再犹豫,“我学。”
不管学费多少,他都学。
黎小鱼点头,“行,这两天我整理一下菜单,到时候拿来你挑挑。有想学的记下来,最后再一起算账。”
凌少卿和柳玉攀出去的时候,他都还有些懵懵的。
黎小鱼竟然真的愿意不拜师就教他厨艺?
这是真的吗?
“表弟,你说黎小鱼会不会是骗我的啊。”
柳玉攀这会正气着,因为黎小鱼说他是炮仗,但是他没能及时骂回去。
现在一想起来,就像有蚂蚁咬他一样,难受的要命。
“不知道,烦死了,我又没骂得过黎小鱼。”
下午的时候,黎小鱼去了一趟集市,想看看要给夫子们的晚饭做些什么。
天有些闷热,黎小鱼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老人家。
顶着个大太阳,皮肤晒的黝黑发亮,佝偻着背缩在一角,守着他身前的木桶。
“老人家,这些是什么鱼?”
黎小鱼上前询问的时候,那老人家惊喜非常。
他坐了好久了,都没人来过问。
老人家仰起头,咧嘴讨好的笑。
一口牙已经掉了半数,脸上的皱纹像是刻刀刻上去的一般。
瞧见黎小鱼的模样后,又局促许多。
他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以为是什么贵人。吓得手都在发抖,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得罪了人。
可困苦的生活,还是让他壮着胆子回话。
“郎君,这是小老儿我在河里捞上来的刀子鱼,用水养着都还活着。”
黎小鱼探头看去,水桶里游着不少,一共两个桶。
“有多少条?”
老人家觉得有望卖出去,颤抖着手,竖起两根手指,“回郎君的话,二十五条。”
又小声的补充,“一条只要十文钱,郎君别嫌贵,这一条鱼至少也有两斤,绝对不敢叫郎君吃亏的。”
黎小鱼伸手随便捞出一条看了看,品相大小确实不错。
“老人家这鱼好,一条十文是我赚了,这些鱼我都要了。”
“都,都要啦?”
老人脸上的震惊与欣喜交融,黎小鱼应了一声,像是给吃了一颗定心丸。
“小郎君家住哪里?我给小郎君送去吧。”
老人看着黎小鱼瘦瘦的,个头比起辞州男儿来说,不算高的。
也下意识的以为他没什么力气,便好心的提出要帮着他送鱼。
黎小鱼数了铜钱给老人,随后把二十五条鱼全捞出来放篮子里,单手轻松拎起来,他笑道:“多谢老人家的好意,我能成的。”
因为没有水的原因,黎小鱼怕鱼死了,他几乎是跑回去的。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他跑了一刻钟便到了小饭馆。
把鱼交给他爹放在水盆里,仰头喝了一茶壶的凉白开才缓过来。
黎小鱼买这些鱼,是想做酥骨鱼。
这鱼做起来虽然有点复杂,但是味道不错。
辞州这地方,一文钱能当两文钱用。
夫子们给的一顿饭五十文,其实不少了。鱼买的算比较便宜,做法自然要复杂些才可以。
今天他准备做个鸡丝粥和葱花卷,再加一道酥骨鱼。
鱼本多刺,酥骨鱼顾名思义,骨头酥软,能直接嚼碎了吃。
在做鱼之前,需要在鱼身抹了调料,悬挂风干一会。
然后再入锅油煎,这一步比较重要,也是酥骨的关键。
鱼皮煎的焦香,之前涂抹的调料,也被激发出香气来,滋滋作响,香味扑鼻。
最后要将油煎好的酥骨鱼放入砂锅中,秋冬可在砂锅里铺箬叶,夏季黎小鱼选了荷叶。
防止鱼粘黏,也能带一些清香之气。
再用花椒,陈皮丝,莳萝籽等和着葱,油,醋,盐等调料搅拌出料汁,浇淋在鱼上,盖上砂锅盖子小火炖煮。
使料汁彻底浸透鱼肉。
此一道酥骨鱼,鱼皮焦香入味,鱼肉鲜嫩咸香。细小鱼刺仿佛都带着些酱汁的味,酥酥脆脆的,咀嚼两下轻易就可吞咽。
一人一条,黎小鱼也做了二十条鱼。
好在虽然复杂,但有不少地方,都是能让卢大海打下手。
做起来也不算慢。
还剩下的五条,黎小鱼养了起来,没动它。
……
凌少卿的怀疑,在晚上的时候就彻底打消了。
因为黎小鱼让他试着做了道菜。
说是要看看他的基本功,要是基本功不错,可以挑一些难度高一点的菜色让他选。
凌少卿很喜欢做菜,这让他感觉到放松。
瞧着小饭馆里有鱼,没有贺辞给的那么大,但都是活鱼。
他拿了一条,做了一道砂锅鱼煲。
从鱼肉的处理,到入锅,都是凌少卿自己一个人完成。
黎小鱼看着他的手法,还不错。
应该不仅自学,也跟着一些人学过些。
味道的话,也还行。
就是火候掌握的不太好,鱼肉煮老了,而且去腥不彻底,有些腥气。
心里有数后,黎小鱼连夜写了一份菜单,好让凌少卿明天挑选。
凌府。
凌少卿在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做好了一碗肉末鸡蛋羹。
他将其装在小食盒里面,拎着去找了柳玉攀。
凌少卿到的时候,柳玉攀已经洗漱完要睡觉。
最近因为每天不仅要去书院读书,空闲的时间还要去黎家小饭馆里干活。哪怕是他这样生龙活虎的年纪,也受不了这样疲累。
因此柳玉攀睡的越来越早。
听说他表哥来了,只好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外间的榻上。
有些抱怨道:“表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都要睡了。”
“表弟,我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吃完再睡也是一样的。”
凌少卿没有在意柳玉攀语气里的埋怨,直接打开食盒,将瓷白的炖盅拿出来,推到柳玉攀眼前,捏着盖子上的水滴形圆柄,掀开了盖子。
肉香和蛋香扑鼻,柳玉攀低头盯着肉末蛋羹看了一会,有些愣神。
“这是表哥第一次下厨时,给姨母做的。”
那时候,他的姨母,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日子了。
因为什么都吃不下去,身体更加的虚弱。
他表哥就试着下厨,第一次就是做的这道肉末蛋羹。
失败了好多次,终于有一盅是能吃的了。
姨母虽然依旧没有胃口,但知道是表哥亲手做的,还是吃了一些。
从那之后,他表哥就很喜欢做菜,总是在小厨房里面待着。
为了这事,姨父还揍了表哥好多次。
凌少卿也陷入了回忆,“是啊,这是我给母亲做的第一道菜。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我将自己关在厨房里面,父亲看不过去,砸了厨房将我拖出来,命令我这辈子不准再踏进厨房一步。”
“那时候是你跳了出来,挡在我的前面,说让我在厨房做菜,是我母亲的遗愿。”
柳玉攀抿着唇,不太想回忆以往。
“表哥,你想说什么?”
凌少卿将自己从潮湿的记忆里抽离,叹一口气说:“表弟,我真的挺喜欢做菜的。爹总觉得这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我不在乎。”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想着和黎小鱼作对了?不要再谋划着绑他?他做的那些菜,我很感兴趣,想要学。”
看在故去的姨母,还有眼前这盅蛋羹的份上,柳玉攀压着火气,抬眼看他表哥,“我要是听你的,能有什么好处?”
凌少卿一听就觉得有谱,连忙道:“等表哥学成后,每天变着法子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柳玉攀嘴角翘了一下,又很快压下,“你是能学了,那珍馔楼那边怎么办。你又可能去珍馔楼后厨干活。”
这是个问题。
凌少卿想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你说,我让珍馔楼的厨子跟着黎小鱼学做菜,他能同意吗?”
柳玉攀想说不可能,可转念一想,黎小鱼都能收钱就教他表哥了,那教珍馔楼的厨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拿不准黎小鱼会怎么想,“谁知道呢。”
说完柳玉攀就吃了一口肉末鸡蛋羹,眉头皱了一下,没等凌少卿察觉就又恢复了。
最近除了早上的那顿,中午和晚上,他都是在黎家小饭馆的后院吃的。
吃多了黎小鱼做的饭菜,突然吃他表哥做的,一时间还真是难以下咽。
然而凌少卿并不知道,还十分期待的看着柳玉攀说:“我记得你之前挺喜欢我做的这个,这次是我做的最好的一次,你快吃,我看着你吃完再走。”
柳玉攀嘴里的那口蛋羹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百般犹豫之下,还是选择直接吞咽了下去。
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柳玉攀干脆端起瓷盅,用小勺子快速的将蛋羹刨到了嘴里。
随便的嚼吧两下,费劲的吞咽下去。
“表哥我吃完了,你快走吧。”
再不走,他就要干呕了。
凌少卿没想到他表弟竟然这么爱吃他做的蛋羹,心情更好了。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说:“表哥以后有时间就天天给你做,你待会别忘了叫你手下的人出去一趟,让他们别动手了知道吗?”
柳玉攀被凌少卿前面那句话吓的不轻,催促着凌少卿赶紧离开,“知道了,表哥你快走吧,我困死了要睡觉。”
凌少卿不疑有他,笑着走了。
柳玉攀重新漱口之后,往床上一躺。
早知道他表哥做菜其实并不好吃,他就不答应表哥的要求了。
也不知道和黎小鱼学了之后能不能好点,不然他亏大了啊!
正想着,柳玉攀神经质的觉得嘴巴里还有鸡蛋的腥气。
又爬了起来,来来回回漱了好几遍口,终于折腾累了要睡觉。
临睡前他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但脑袋晕乎乎的,想不起来。
索性不想,倒床上直接睡着。
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坐了起来。
他想起你忘记什么事了。
忘了让小厮去告知那群乞丐,不要动黎小鱼了。
不过都好几天了,他们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不可能这么巧,今天晚上碰上吧。
这样一想,柳玉攀又躺了回去。
等明早起来再说吧。
夜半三更,正是好眠的时候。
黎家大院的门被敲响,咚咚的声音,引的周围看家狗都在吠。
“黎家的!”
左邻右舍都得过黎小鱼给的吃食好处,也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这家人。
两口子性子好,儿子更是讨喜。
因此他们听到动静后,也都起来,怕黎家出什么事。
想着能帮衬就帮衬帮衬。
黎九州夫妻二人听到声音起来的时候,黎小鱼已经开了门。
外面是布庄的小五。
今日正好是他在布庄轮值守夜。
小五神色慌张,黎小鱼轻轻拍他肩膀,想让他平复一下情绪,“小五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你家饭馆着火了!”
黎小鱼心下一慌,“卢厨子没事吧?”
小五摇头,“没事,他正帮着潜火队的一起灭火呢。一时间也脱不了身,告知了我地址,叫我来和你们说一声。”
周围的邻居这会也凑过来,关切的询问,“小鱼啊,出什么事了?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
黎小鱼先安抚了出来的爹娘,又对左邻右舍表示了感谢与歉疚。
“大晚上的打扰大家休息了,说是饭馆失火,潜火队的已经在灭火。不是什么大事,诸位回去休息吧。”
这事他们这会确实也帮不上忙,去了反而是给潜火队的添乱,便对黎小鱼说白天他们会去一趟饭馆,帮忙收拾。
随后各自回了家去。
黎小鱼要和小五去一趟小饭馆,黎九州和周珍娘不放心,要一起去。
黎小鱼只好劝道:“爹,娘,你们年纪大,腿脚也不方便。这会黑灯瞎火的,要是摔了碰了,饭馆后面要收拾,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
夫妻二人不愿意,就要跟着一起去。
黎小鱼叹一口气,这次他的态度强硬了许多。
“爹娘,你们听我一次,好好的在家里呆着,不然我还要担心你们。我保证处理完就会回来,成吗?”
周珍娘有些犹豫,想说什么被黎九州打断,“爹听小鱼的。”
说罢又是求着小五多关照一下黎小鱼。又是千叮咛万嘱咐,让黎小鱼确认一下卢大海的情况,还有饭馆被烧成什么样子后,就赶紧回来。
黎小鱼点头全应下,夫妻二人这才放黎小鱼走。
不过他们是睡不着了,只等着黎小鱼从饭馆回来。
周珍娘睡不着,干脆煮粥吃,两口子在厨房里说话。
“他爹,你咋就让小鱼一个人去了。”
黎九州把柴火放灶膛里,看着火苗烧起,霹雳吧啦的。
“小鱼从来没有这样态度强硬的与我们说过话,也是我头一次,看到小鱼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且坚持不变。总感觉孩子离我更近了,不像以前,人明明就在眼前,却总像是隔着什么,摸不着。”
周珍娘搅动米粥的手一顿,“倒也是,我光顾着担心想跟去,都没注意到这茬。”
以前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这孩子都只会听着他们的。从来不会对他们说想要什么,想干什么。
好多人都羡慕他们,小鱼生的如此乖巧听话,从不会吵着要这要那。
但身为父母,他们的感受又不一样。
小鱼十岁之前,他们有时候都觉得孩子不是乖巧温顺,而是客气。
这想法实在是奇怪,夫妻二人从未对人说过。
好在后面的时候,孩子给他们这种感觉越来越少了。
细细想来,今日还真是小鱼第一次,明确的表达了,他想要他们做爹娘的要怎么做。
黎九州一边烧火一边又对周珍娘道:“粥多熬一会,要是天亮小鱼还没回来,就留一碗稠的,放点糖,孩子爱吃。”
周珍娘微微笑道:“好。”
……
小饭馆的火没有蔓延开来。
卢大海睡觉轻,闻到味不对,就立马睁眼起来看。
因此阻止了火势的蔓延。
加上周围铺子的值夜伙计及时去了潜火队报火情,潜火队来的及时,小饭馆只烧了后院,前头还好好的。
不过火烧起来的黑灰弥漫飘散,周围虽然没有被烧,却都落了一层难以清理的黑灰。
卢大海的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黑灰,就剩一口牙和眼白是白的了。
黎小鱼找到卢大海,确认人真的没事,就是脸黑了些,终于放心。
“还好没事,下次要有什么危险,第一时间跑就可以,别在危险的地方待着。”
黎小鱼难得的语气严厉,卢大海感觉这调调很像他做错事,师父训他的样子。
可他师父年纪比小东家大多了,小东家和他家中小辈差不多的年岁。
这让他有些不太自在挠挠头,“哎,都听小东家。”
潜火队的人头戴防火头盔,穿着皮革制的衣服,腰间悬挂警铃。
对着黎小鱼这边喊了一声,“饭馆的东家来了在哪?”
“我在这!”
黎小鱼应声上前,潜火队的人脸上也是一片黑,比卢大海好不到哪里去。
对方没想到饭馆东家年岁看起来这样的小,不过很快便调整了情绪,对黎小鱼道:“我们简单的排查了一下,是后厨那边起的火。我们估摸着像是灶膛的火没有熄透,留了些火星子,不知怎的慢慢烧了起来。”
“具体的等白天的时候我们再来一趟,你们也要注意,打烊后一定要多多检查。幸好是没烧起来,不然这周围这么多的商铺,非富即贵的,可得赔死。”
潜火队的人说话凶了一些,但有道理,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黎小鱼听训的同时,总觉得这场火蹊跷的很。
因为灶膛熄灭的时候,他检查过一遍。
不过他一时间也没有头绪,赔笑送了潜火队的人离开,就带着卢大海去客栈,给他订房休息。
卢大海见黎小鱼问掌柜的要普通的单间,急忙道:“小东家,我睡大通铺就行了。”
普通的单间再便宜,也没大通铺便宜啊。
黎小鱼没同意,直接给了钱,“大通铺不包热水,不提供洗澡的服务。你这一身的黑灰,还是洗干净的好。忙活一晚上,洗了正好睡一觉,白天有的忙。”
卢大海也知道身上是脏了些,加上钱都给了,就没有再拒绝。
好在他住的地方一开始没被烧到,他第一时间将自己贵重的东西拿了出来,让小五拿去布庄放一下。
也就两身衣服,还有一双没穿过的布鞋,和一百文钱。
东西虽然不多,可幸亏是拿出来了,不然现在都没个衣服换。
安顿好卢大海之后,黎小鱼准备回家。
刚走没一会,就觉得不对劲。
后面有人跟着他。
黎小鱼装作没发现,听脚步仔细辨别,大概有六个人。
还拿着武器,偶尔有敲击地面的声音,可能是竹竿。
黎小鱼不动声色的环顾一下周围,不远处有条巷子,他朝着巷子里走去。
这巷子是堵死的。
而他身后跟着的人,也很快追了过来。
黎小鱼看清了来人,瞧着穿着打扮,是乞丐。
六个乞丐看到堵死的巷子,还有正盯着他们看的黎小鱼,不由得笑了一声。
领头的那个道:“瞧瞧你这路选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来。”
他也没多废话,怕横生变故,直接对身后的人说:“哥几个上!只要拿下这小白脸,咱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好!”
黎小鱼活动一下手腕,眼神一凛,抬手的瞬间,便一把夺过了向他袭来的长竹竿。
而竹竿那头的人,因为紧握竹竿,也被黎小鱼整个人拖拽向前。
六个乞丐一时间傻眼了,这什么情况?
那小白脸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被黎小鱼拽着竹竿的人,在惊讶之后,觉得这也是个好机会。
准备靠近一些,就想办法踢打黎小鱼。
结果却被黎小鱼抬腿踢开,人落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
黎小鱼手握缴来的竹竿,撑在地上,像是商量一般,“一起上?我赶着回家睡觉。”
猖狂!实在是太猖狂了!
剩下的五个乞丐也顾不得让他们办事的人叮嘱的,不能把人真伤了的要求,抄起竹竿就发了狠一样的朝着黎小鱼砸去。
小巷里响起了霹雳吧啦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痛呼声。
黎小鱼很快就丢了竹竿,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抱着身体疼的哀嚎的乞丐们。
他走到领头的那个边上,“黎家小饭馆的火,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乞丐疼的龇牙咧嘴,“什、什么火?”
黎小鱼看出这人是真的不清楚,想来放火烧小饭馆的,和找这群乞丐对付他的是两拨人。
稍稍想了一下后,黎小鱼又问:“柳玉攀派你们来抓我的?”
乞丐不敢不答,怕挨揍。
天知道这小白脸拳头揍人有多疼,他都怀疑自己的骨头是不是错位了。
乞丐连连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找我们的是个穿着比较好的长随小厮。”
黎小鱼了然,找乞丐这事,八成就是柳玉攀搞得鬼了。
知道了原因,黎小鱼没有在这巷子里多待,直接离开。
虽说意料之中的事情,黎小鱼尚且能压制着内心的情绪波动。
但柳玉攀这做法,实在是令他生气,得和柳玉攀面对面的彻底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不然还要整天防黑手,这日子过的实在太累。
黎小鱼默背着菜谱,压制着情绪,独自走在长街之上。
他正心无旁骛的走着,看到了对面来了一个人。
身形高大,长发微卷披散,稍显凌乱。左耳戴着金托嵌红宝石的华贵耳饰。
人没靠近,黎小鱼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低气压。
看着凶神恶煞不好惹。
第25章 第 25 章
京城那边又来了信, 侯府灯火通明。
京中为质的贺州,在信里说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哥哥贺辞的信,十分的想念哥哥, 希望能够有哥哥的回信。
次子幼年时以体弱需修养的理由, 被皇帝派人接走。
定安侯夫妇二人对次子一直放心不下, 能满足的都尽可能的满足。
看到孩子千里迢迢的送信, 说想哥哥, 定安侯夫妇二人哪里受得了。
定安侯更是直接将笔墨纸砚摔在贺辞眼前,叫他赶紧写信和他弟弟说说话。
贺辞提笔, 只在信上写了几个字。
“我很好, 没死。”
这把定安侯气的够呛,怒目而视, “叫你和你弟弟说说话你就这样的态度?如果不是你比他早出生那片刻, 去京城的就是你!”
这种话, 贺辞从小听到大。
他将那写着寥寥几字的信纸直接扫到地上,也对着他爹吼道:“你以为我愿意早出来?要换现在也能换, 我连夜去京城, 把你的好儿子换回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贺辞被打偏了脸。定安侯的力气很大,盛怒下的巴掌,用尽了力道。
贺辞的嘴角直接裂开流血,肿了起来。
他冷着脸屈起指节, 蹭去血迹,大步离开书房。
“走了今晚就别回来!”
“不回就不回!”
父子两经常这般针尖对麦芒的争吵, 贺府上下已经见怪不怪。
有小厮要给贺辞提灯引路, 也被定安侯吼了回去。
“谁敢给他提灯,全部军法伺候!”
一声令下, 所有的下人都往后退。
贺辞闷头在黑夜中行走。
出了侯府,贺辞一身低气压,漫无目的在街道上闲逛。
也不知走了多远,又走了多久,竟然碰见了他讨厌的黎小鱼。
想到之前见到黎小鱼,对方都莫名其妙哭个不停,而贺州送来的那些的信上,也总是会有干涸的泪滴。
他爹娘每每看见,都会更加的心疼贺州。
哭就能叫人心软心疼,真是毫不费力就能得到好处的手段。
贺辞光想想就烦躁的不行。
他本就心情差,走近之后,满身戾气低眸看向黎小鱼,先发制人,“黎小鱼,你这次再敢哭,我就揍你。”
贺辞被负面情绪掌控着,此时的他态度拽,言语气人,语气傲慢。
默背的菜谱被打断,黎小鱼也被贺辞的态度弄的上火。
受情绪影响,他眼眶微红,“小侯爷要打架?那我奉陪。”
说罢,眼泪也晃晃悠悠的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贺辞看着黎小鱼的眼泪,眉心紧皱。
他嗤了一声,却没真的要动手,但嘴上不饶人。
“黎小鱼,你是不是有病啊?怎么总是哭个没完。就这样还敢大放厥词,说要奉陪?”
够他一拳揍的吗?
黎小鱼的视线落在贺辞嘴角的淤青上,能在贺辞脸上动手的,整个辞州,也就只有他爹娘了。
贺辞下意识的捂住嘴角,不悦道:“看什么看?”
转而又凶巴巴的警告,“看到的不准乱说,听到没有。”
黎小鱼泪腺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贺辞看黎小鱼哭这样厉害,以为他定是要服软保证肯定不乱说。
谁知道黎小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关我屁事。”
“你说什么?”贺辞气笑了。
意思是那个意思,可听着不顺耳啊。
贺辞看着黎小鱼的脸,“在外面装的多温和模样,私下里脾气差成这样,怎么这么能装?”
“哪能比得上小侯爷,见着人上来就是一通威胁,还说人有病?简直莫名其妙!”
黎小鱼的衣襟都被打湿了一片。
贺辞见黎小鱼面无表情无声的哭,本来蹿上来的火气,也被这不要命一样流淌的眼泪给浇灭了。
却依旧嘴硬,“我说错了吗?哭的难道不是你吗?”
黎小鱼边哭边问,“我哭碍着你了?你不会哭吗?”
贺辞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不会掉一滴眼泪。”
黎小鱼哼了一声,鼻音浓重,“谁信啊。”
贺辞气道:“我哭我就是狗!”
黎小鱼淡淡的哦了一声,贺辞这才反应过来,“你激我?”
“小侯爷位高权重,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黎小鱼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贺辞说什么都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他不高兴,在家受他爹的鸟气就算了,出来竟然还要受黎小鱼的气?
正要发火教训黎小鱼,让他知道,他是在对谁讲话。
可看到黎小鱼哭红的鼻子,打湿的眼睫,又强压了下去。
这人弱的要死,哭哭啼啼的比姑娘都不如,欺负他简直就是丢他小侯爷的脸面和身份。
黎小鱼见贺辞不说话,试探性的抬脚要走。
结果听见了一声饥饿的肠鸣。
他装作没听见,想要直接离开。
谁承想,贺辞竟然又拽住了他。
黎小鱼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贺辞,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辞轻咳一声,面容沉肃,“你倒是伶牙俐齿,张口闭口的就暗喻着我会仗势欺人。却是个聋的,我肚子饿了都没有听出来吗?”
黎小鱼微愣,不太明白贺辞的意思,“小侯爷肚子饿,合该去吃饭啊,拉着我做什么?”
看他就能看饱了不成?
贺辞从未被这般态度对待,他反问道:“你既然听见,不该很有眼力的带我吃东西吗?你大伯父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还要我说?”
黎小鱼啧了一声,他最烦这些权势子弟。
在京城是,在辞州也是。
都是一些被伺候惯了的主,出门在外,当自己是天,做什么都要人恭维伺候着。
眼前这位,竟是连吃饭都不能自理了。
贺辞见黎小鱼不说话,他盯着黎小鱼看。
别看这黎小鱼像只兔子似的,现在还哭的像从水里捞出来。
这只假兔子,可是有一副坏心肠,贺辞自认看透了黎小鱼,他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黎小鱼心里腹诽被抓包,一时紧张又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没有啊,小侯爷怎么会这样想?”
“可你的表情很不对劲,好像在嫌弃。”
黎小鱼微微一笑,“这黑灯瞎火的,小侯爷看错了吧。”
贺辞皱眉,一掌盖在了黎小鱼的脸上。
宽大的手掌,直接将黎小鱼整张脸盖住,“都和你说过了,别这么对我笑丑死了。又哭又假笑,更丑了。”
黎小鱼心想丑死你才好,省的总是莫名拦着他的去路,净耽误时间。
要不是被拦下,他回去还能躺着睡会觉呢。
“小侯……”
黎小鱼刚张口,贺辞就猛然撤回手,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对着黎小鱼大声的质问,“你干什么!”
黎小鱼被贺辞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大声的质问吓了一跳,“我没干什么啊,只是张口说话而已。”
贺辞握紧拳头后又抻了抻,要甩掉掌心异样的触感。
他想吼人,可看到黎小鱼本来要停下的眼泪,因为他刚刚发火又止不住的样子,咬牙按捺,“你说话之前,不会把我手挪开吗?”
黎小鱼轻轻的啊了一声,“我忘了。”
贺辞懒得和黎小鱼计较,省的又哭个不停,而且他肚子是真的饿了。
“算了,你既然是个厨子,正好做顿饭来。”
黎小鱼好心提醒,“小侯爷不是说,我做的饭菜,求你你也不吃吗?”
贺辞侧眸看他,“那我刚刚还说再哭就揍你,你现在要我揍你一顿吗?”
黎小鱼也抬眼看贺辞,行,这局你赢。
他回道:“做不了,饭馆烧了。”
这话贺辞当然不信,京城来的人果然都是两面三刀,谎话连篇的。
“黎小鱼,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拒绝我?就凭你那大伯父?他算什么东西,我真要整你,你以为他能护得住你?”
贺辞身形高大,面容虽俊朗可也因五官深邃之故,沉下脸时也十分令人生畏。
黎小鱼知道他是误会,这狠话说的,也着实让人讨厌。
他冷下了脸,“如小侯爷所言,我大伯父,我整个黎家都不算什么东西。所以还请小侯爷相信,我这人虽嘴上说话不好听,可也不至于诓骗你。”
说话间,贺辞也看见了黎小鱼袖口的黑灰。
天色尚未明朗,他也没有仔细看黎小鱼衣着,疏忽了。
或许,黎小鱼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他。
也确实没理由骗他。
贺辞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黎小鱼哭的也更凶了。
搞得好像是他把人惹哭一样。
贺辞心里烦,“你别哭了,衣襟都能挤出水来,再哭你这衣服还能穿吗?”
“不要你管。”
黎小鱼越过贺辞大步离去,贺辞看一眼天色,抬腿跟了上去。
一刻钟后,黎小鱼情绪平复,他转头看还跟在身后的贺辞,“小侯爷,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贺辞不认,哼了一声,“谁跟着你了?这道只你能走?不许我走?”
黎小鱼扭头不再理他。
贺辞又跟了上来,他偏头悄悄看了一眼黎小鱼,除了眼睛红鼻尖红以外,倒是不哭了。
“辞州从来不太平,天不彻底亮起来之前,外头危险多。我这是在保护你,好心当做驴肝肺。”
黎小鱼没想到贺辞是因为这个跟上来的,他觉得自己搞不懂贺辞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才问不说,现在怎么突然又说了?”
贺辞轻笑一声,“不说那是为了呛声罢了,说了自然是因为我做什么好事,都要让对方知道。不然辛苦一场,对方压根不晓得。这算什么?”
黎小鱼没有刻意的想过这个问题,回不了贺辞的话,保持着沉默。
贺辞见黎小鱼不说话,又用手肘轻轻撞一下黎小鱼,“都和你说了我肚子饿,带我去吃东西。”
黎小鱼本不想同意,但他这么一折腾,自己也饿了。
虽然不想顺贺辞的意,可他更不会因为别人,苦了自己。
天还没亮,辛劳的辞州百姓,已经开始有出摊的了。
即便天未亮,危险诸多,但生活容不得他们等到天亮才出来讨生计。
黎小鱼带着贺辞去了距离最近的面摊子。
这面摊子小,只有一张小桌,配两张矮凳。
面也只有素面,可以额外加蛋,别的就没了。
黎小鱼以为贺辞会直接甩袖离开,没想到对方竟真坐了下来。
煮面的是个老妇人,她因为年纪大了,动作迟缓,所以每次出摊子都会比别人早些。
今日摊子刚摆出来,就来了两位俊俏郎君,是开了个好张。
桌子和凳子高度对黎小鱼来说矮,对贺辞来说更是。
两人的腿只能敞开在两边,贺辞腿长,将黎小鱼的地盘都给侵占了些。
热腾腾的素面上来,汤底里加了酱油上色,细盐调味。
翠绿的小葱花洒在面上,增添了不少的食欲。
黎小鱼给自己加了一个蛋,拿筷子的时候,他见贺辞盯着碗里的面皱眉。
“小侯爷不爱吃葱花?”
贺辞抬头,眼中还带着未消散的惊愕,“你怎么知道?”
他不爱吃葱花,只有贴身小厮白竹知道。
白竹不可能和黎小鱼说这些啊。
黎小鱼回他,“我看见小侯爷皱眉了。”
贺辞用指腹摸了一下眉间,“我经常皱眉,有何不一样。”
“仔细看能看出来。”黎小鱼看着那碗面问贺辞,“这碗给我吧,省的浪费了。小侯爷再要一碗没葱花的。”
贺辞惊讶于黎小鱼的观察力,他爹娘都没看出来。
不过他们看不出来,似乎也正常。
他看一眼黎小鱼,瞧他细胳膊细腿的,“你能吃得下两碗面?”
“能啊。”
黎小鱼回答的肯定,别说是两碗,就是三碗他都吃得下。
他每天的运动量,可是很高的。
贺辞听了黎小鱼的肯定,鬼使神差的真将那碗带着葱花的面,给黎小鱼推了过去。
放在以往,他会硬着头皮吃下去。
贺家世代守在边关,战乱时,食物紧缺什么都吃过。
贺家祖训,不得浪费任何的食物。
别说是葱花,面汤都不能剩一滴。
新上来的那碗只加了鸡蛋的素面,贺辞吃的干干净净。
黎小鱼吃了两碗,汤剩着,上面飘着零散的葱花。
与贺辞同桌吃饭的人,知道他们家的规矩,因此也都会将碗中食物吃的干净。
贺辞想说黎小鱼,最后还是没吭声。
算了,要是人再被他弄哭了就麻烦了。
吃完了面,黎小鱼去结账。
“我吃了两碗面,两个荷包蛋,一共是十四文钱。”
黎小鱼从他的荷包里数出足数的铜板,递给了老妇人。
贺辞本来想说他来给,结果摸了半天,发现出来的急,荷包没带。
别说是替黎小鱼给饭钱,就连他自己的饭钱都没得给。
贺辞没办法,只好将左耳上的耳饰取下,直接拍在摊主的面摊上。
“这是我的饭钱。”
老妇人看着那又是金又是宝石的耳饰哪里敢收啊,她吓的连连摆手,不敢贪图这富贵。
怕有命拿,没命花。
黎小鱼看了老妇人一会,见她是真的害怕不敢收。
便从荷包里掏出七文钱,“这是他的面钱。”
老妇人这才敢接下,对着黎小鱼鞠躬弯腰的道谢。
黎小鱼将桌上的耳饰拿起来,贺辞以为要给他,正要伸手。
就见黎小鱼将其放进了他自己的荷包里,“小侯爷有七文钱的时候,记得来找我赎回去。”
贺辞不着痕迹的收回手,“不过一个耳饰,送你了。”
黎小鱼不要,“我用不上,小侯爷还是给我七文钱吧。”
贺辞听着黎小鱼的话,没好气道:“笨死了,不识货。”
这会天光微亮,贺辞没有再跟着黎小鱼,自己先离开了。
黎小鱼也朝着家里跑。
黎九州和周珍娘没有先吃饭,终于等到了儿子回来,悬着的心放下了。
黎小鱼心里愧疚,让父母平白多等了一些时间,为他担惊受怕。
夫妻二人却不在意,只要孩子平安归来就行。
黎小鱼确实能吃,前不久吃了两碗面,这会回家了还能再吃一碗加了糖的稠粥,顺便和他爹娘说了小饭馆的情况。
吃好早饭,一家三口才赶去小饭馆那边。
小饭馆后院烧了大半,后厨最严重。
仓库和水井那边还好,没怎么被烧到,但落了不少的灰。
好在水井上盖着石板,不然水都被污了。
三人都换了深色的衣服,进去一趟,衣服上看不出多脏。
可脸上手上,都在不知不觉间触摸下,染上脏污。
孙草和方石头上工的时候,才发现小饭馆后院被烧了。
黎小鱼和他们大概说了一下经过,二人就不再多问,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没多久,凌家的马车也来了。
凌少卿和柳玉攀走到后院,被眼前景象吓一跳。
柳玉攀惊讶道:“黎小鱼,这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被烧了?”
黎小鱼还记着那六个乞丐的事情呢,他没正眼看柳玉攀,“你们两今天先不用来,我今晚拿着菜单去凌府找你们。”
听说不用来,柳玉攀自然高兴。
他可不想将自己的衣服弄脏。
凌少卿因为要和黎小鱼学做菜,倒是有意留下表示一番。
不过也被黎小鱼打发走,“我说了,我们之间不会有师徒情谊。你甚至还没交钱开始学,不用表心意,走吧,在这反而给我添乱。”
凌少卿没办法,只好走了。
他还寻思着今天能找个机会,问问黎小鱼能不能教珍馔楼厨子的事呢。
看来只能等明天他去凌府的时候再问了。
卢大海来的时候,黎小鱼才抽出空去一趟书院。
饭馆被烧了,在重建好之前,都没办法给书院送饭菜去。
契书上写了如何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要么黎小鱼买了菜去书院饭堂那边做,要么就是书院暂时停止和黎小鱼的交易。
这两天他肯定是没时间去书院那边做菜,要和魏管事说才行。
走到一半,黎小鱼就看见了魏管事的身影。
“小鱼啊!没想到咱两还碰上了!”
离得近了,魏有风见黎小鱼脸上衣服上没弄干净的黑灰,连忙道:“黎家小饭馆的事,凌家的郎君和我说了。他还说这两天珍馔楼会替小饭馆供应饭食,我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应下了。”
“人走了才回神,想着还是先来看看你这边到底怎么了。”
魏有风是个瞧着粗,实际上心细的。
他怎么可能存在不留神,没反应过来的情况。
不过是不想再去找其他的饭馆,珍馔楼的菜色也是不错,选了一个对他来说最有利的选择罢了。
黎小鱼没想到凌少卿会这么做,这是压根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啊。
不过也算是一片好心,最多就是欠他一份人情吧。
事已至此,黎小鱼也没别的好说。
只将小饭馆大概的情况和魏有风说了,让魏有风心里有个数。
也说了两天后会去书院的饭堂做饭,既然遇见了黎小鱼,魏有风也没有非要去小饭馆看一看的必要。
二人又寒暄两句后,各自回了。
黎小鱼回到饭馆的时候,黎家的左邻右舍都来了人,说是要帮着他们一起收拾打扫后院。
在动手之前,潜火队的人又来了一趟,仔细排查之后,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只又叮嘱了一遍,打烊一定要记得熄灭了火源。
人多起来,收拾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本来两天才能收拾完,结果今天一天就全弄干净了。
黎小鱼记着大家的帮忙,准备后院重建好之后,请来帮忙的左邻右舍一大家子人,在小饭馆里吃一顿饭。
后院重建,他们自己就没办法干了。
黎九州去找了之前牙行的修建队伍来,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黎小鱼正好空出了时间,在书院晚上下学后,带着菜单,去了凌府。
凌少卿中午专门回了趟家,嘱咐了门房和院里的人。
在黎小鱼报了名讳后,立即就被门房恭敬的请到了凌少卿的院子。
兄弟二人尚未回来,丫鬟和小厮给黎小鱼上了好茶,好点心。
没敢有一丝怠慢。
黎小鱼没有等太久,凌少卿兄弟两就匆匆赶来。
念着黎小鱼会在傍晚书院散学后来,凌少卿一路都没有敢耽误。
黎小鱼直接将菜单给凌少卿,“你先在这选着,我和你表弟有些事要解决。”
凌少卿接过菜单,看一眼二人,觉得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吗?”
黎小鱼道:“问他啊,问我做什么?”
柳玉攀啧了一声,带着些不明白和无奈,“我昨晚忘记和高山说不要绑黎小鱼的事了,想着之前一直没成功,等早上说也行。谁知道昨晚小饭馆被烧了,叫那群乞丐逮到了机会,对黎小鱼动手了。”
“高山中午从乞丐那得到的消息,赶忙来告诉了我。”
凌少卿闻言有些生气,“我说你中午的时候怎么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你竟还一直瞒着我?”
柳玉攀自知理亏,又不愿低头。
“高山说那群乞丐都受着伤,嚷嚷着不接这活了。黎小鱼不是没什么事吗,何必还对我发火。”
“我没事,那是因为我尚且能打得过。若我不敌他们,免不了会受皮肉之苦。”
黎小鱼起身,看向在凌少卿身后的柳玉攀,神情严肃,“柳玉攀,我后面要教你表哥做菜,给书院送菜,经营饭馆,实在是忙的很。不想分神解决你搞的那些小动作。”
“所以,你既然心中一直有怨气,那你我今天便打一架。你所有一切的算计,都止于今日。若还不服,那就再挑时间打一场,别再搞那些暗地里的花活,谁都没那闲工夫和你耗。”
柳玉攀听着这话很不舒服,感觉脸被抽了好几个巴掌一样,羞臊的很。
好像就他最闲没事干,成天惹是生非一样。
也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就那么巧,小饭馆偏昨晚失了火,横生后面的波折。
可要他低头认错也不能够,打一场就打一场。
“来!谁怕你不成!”
黎小鱼和柳玉攀都往外走,凌少卿怎么可能看的下去菜单,让小厮先保管好后,也追了出去。
黎小鱼前世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拳击和散打。
不过在为帮他师父,跳槽离开后,就没有再继续了。
那时候开始,他的钱都填了他师父的无底洞。
好在学了几年,该学的都学了。
穿越后,他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慢慢的练起来,力量训练也在后面逐年增加。
而柳玉攀怎么说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也就最近要去小饭馆帮忙,在武术上有些懈怠,但底子还是在的。
因此两人交手后,就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让谁。
凌少卿看着干着急。
哎呀,这叫什么事啊!
他刚出炉的师父和表弟打起来,都不知道帮谁!
他只能焦急又无奈的绕着两人转,边转边喊,“别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黎小鱼的散打,是跟着个退伍的特种兵学的。
一节课贵的很,教的那都是招招要命的。学之前都要签署协议,不可以用其伤及无辜。
柳玉攀有些身手是不错,可他毕竟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
也没人正儿八经的教过他。
他费尽力气,只打了黎小鱼的肩膀一下,后面不是在拼命的防护,就是单方面被揍。
不过他能感觉到,黎小鱼揍他的时候收着力道了。
这让他更觉难堪。
柳玉攀突然停下,对着黎小鱼吼道:“不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要你可怜!”
黎小鱼收势,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懒得费那么多力气,多累啊。”
柳玉攀听懂了。
打他只需三分力,何需用五分。
更难堪了。
凌少卿趁着这空隙,急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好了好了,既然不打了,就按着之前说的那样,所有一切都止于今日。”
黎小鱼没意见,“我说到做到。”
柳玉攀涨红着脸。
他骂,骂不过黎小鱼。打,打不过黎小鱼。
自我挣扎了半晌,才瓮声瓮气的出声,“说的好像谁不是说话算话一样。”
第26章 第 26 章
凌少卿还发愁要是表弟硬是不同意怎么办, 没想到这次竟是这样的好说话。
他都想好要从自己的小金库,掏出些宝贝,利诱他表弟点头了。
凌少卿喜笑颜开, “好, 以后就都不必再提从前。是非恩怨, 也一并勾销。”
黎小鱼将腕部的绑带重新束紧了些, “要一笔勾销, 还差一点。”
凌少卿愣了一下,“难不成还有什么事吗?”
黎小鱼:“我之前说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打得过那些乞丐, 那我必定会受皮肉之苦。”
“这场架,只是为了让以后安稳点, 别再整幺蛾子。”
闻言, 柳玉攀不干了, 他梗着脖子嚷嚷,“姓黎的你别不识好歹, 得寸进尺!我派的人有伤到你分毫吗?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 有什么理由还以此来和我算账?”
黎小鱼冷眼看向柳玉攀, “我说了,今天我可以好好的站在这里,是我有那个能力毫发无损的离开。但却不能抹去你柳玉攀,雇凶伤人的事实。”
柳玉攀噎了一下, 怒道:“那你要怎样?再给你打两拳够不够!”
黎小鱼摇头,“不够。你于我, 是性命相胁, 两拳就想扯平?”
柳玉攀嗤了一声,“你以为自己多金贵?两拳都不够?”
黎小鱼毫不犹豫的点头, “在我看来,我的命,就是金贵。”
“买凶伤人,区区两拳就想算了,换做是你,你能咽的下这口气?”
咽不下。
柳玉攀心里知道。
他的怒气瞬间被压大半,又对黎小鱼嚷嚷道:“可你刚刚不是都答应了,一切止于今日。如今怎么又反悔?”
说话不算话,小人行径!
黎小鱼道:“今日未过,此时还在今日的时限里。”
兄弟两同时愣住,是哦。
今天还有四个多时辰才算过……
这事凌少卿不好开口,柳玉攀也不指望他表哥,冲着黎小鱼问,“那你说要怎样。”
黎小鱼说了早就想好的法子,“去府衙,让官府来评判你买凶伤人,要如何处置。”
不等柳玉攀发作,凌少卿先不同意。
他担忧道:“不能去,府衙那边和我们这些武将世家的从来都不对付。玉攀去了肯定讨不到好,还会被从严对待。”
凌少卿硬着头皮恳求黎小鱼,“不然,就放过他这次吧。他以后肯定不敢了。”
“我放过他?那他之前真的想过放过我吗?”
黎小鱼有些奇怪的看着求情的凌少卿,“你当真觉得,这样的包庇袒护,是为了柳玉攀好?”
“做错事还能不受到处罚,这样的袒护你是害他。板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他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的话,就永远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雇凶伤人,后面会不会雇凶杀人?”
凌少卿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他突然有些不确定,语气都变得犹疑。
“不能吧。”
黎小鱼笑了一声,“不能?难道他雇凶伤人是一开始就会的?”
“还不是不管柳玉攀做错什么事,都从未受到真正的责罚,这才将他的胆子养肥了?”
凌少卿怔住了,似乎真的是这样。
母亲去世时,叮嘱他要保护好表弟,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站在表弟这边。
所以,无论表弟做什么事情,他哪怕不支持,也不会刻意的阻拦反对。
唯一一次,就是表弟要绑黎小鱼这次。
不过表弟虽然答应了,结果还是坏了事。
只是,黎小鱼怎么会知道的呢?
他来府上时间并不长,院子里的人也不可能和黎小鱼嚼这些舌根子。
只是这会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表弟要发火了。
他得拦着,免得事态更加的严重。
柳玉攀冲向黎小鱼,被凌少卿拦腰抱住,他无法前进,只能对着黎小鱼吼叫,“黎小鱼!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教我!”
黎小鱼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这紧要关头,可容不得他掉泪。
“管教你?谁乐意管教你?你若没有对我动手,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我是什么东西暂且不论,你又是什么东西?做错事只会躲在表哥身后,不愿承担后果的懦夫?”
柳玉攀性情使然,受不得激。
黎小鱼这话,就是往他心口插刀子。
“你说谁是懦夫!不过是府衙,谁不敢去!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凌少卿急忙阻拦,“表弟!你别冲动。”
府衙虽然不会杀了他表弟,可定是要被判罚的。
偏他还是武将这边的,连花钱消灾都不成。
黎小鱼应该也就是看中这点,所以才有这般要求。
这让凌少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一方面觉得黎小鱼说的有理,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话,对不起他母亲的临终嘱托。
他怎么能帮着外人,将表弟送去府衙受罚呢。
只是柳玉攀没有给凌少卿挣扎犹豫的机会,在挣脱了凌少卿的束缚后,不用黎小鱼说,自己跑了出去。
“表弟!回来!”
凌少卿的呼喊没有让柳玉攀停下脚步,黎小鱼看向凌少卿,“我要去府衙,你去不去?”
这时候凌少卿没有犹豫,“去。”
柳玉攀从马厩里牵了马直接去了府衙,黎小鱼出凌府的时候,正好看到柳玉攀骑着马飞速驶过。
大街上纵马疾驰,罪加一等。
正准备溜达着去坐个马车,凌少卿骑着马走过来,“你不会骑马吧,上来我带你去。”
书院饭堂的事,黎小鱼已经欠了凌少卿一个人情,也不差这一个。
骑马直接去,也更快点。
上马后,黎小鱼怕摔下去,抓住了凌少卿腰间的皮革腰带。
还特意提醒,“别疾驰,会吓到百姓。”
凌少卿点头,“我知道了。”
对于凌少卿的听话,黎小鱼挑了一下眉,“你不恨我非要你表弟受罚?”
凌少卿没有回答。
黎小鱼都以为他不会回的时候,凌少卿低声的开口了。
“一开始的时候,有一些。但最后没有了。因为确实如你所说,玉攀这两年变得越来越控制不住,做事也越来越狠决。”
现在,还有不伤人性命的底线在。
可要是任由发展下去,他不敢想会是怎样的。
毕竟在几年前,他表弟也想不出为了出气,就把人绑了关一个月的法子来。
甚至还考虑到,后续会被罚,雇人去做。
以前的他,只会直接冲上去和人打架。
辞州府衙下值前,发生了一件奇事。
武将家的公子,骑马前来,说要府衙给他定罪受罚。
此等稀奇的事情,实在是前所未闻。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的衙役和官员来看。
江渚松听闻此事,乐了一下,虽不用他直接插手却说要亲自去督办。
柳玉攀站在堂上,双手抱于胸前,昂着头,“我雇凶伤人,要怎么判?”
江渚松头一回见送上门的羔羊,“雇的什么凶,伤的什么人。缘由为何?苦主伤如何?凶人在哪?”
柳玉攀眉头一皱,“叽里呱啦的你烦不烦,我只问你怎么判。”
“按本朝律法,雇凶伤人,若未伤成苦主,判主使五十大板,罚银百两,一半给苦主,一半充公。从犯二十五大板,羁押做苦力半月。”
“若伤成苦主,按着伤情来判。轻则杖刑入狱,重则流放砍头。不知你是哪一种啊?”
柳玉攀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捏紧了一下拳头,“第一种。”
江渚松再问情况的时候,柳玉攀没有如刚开始那样不耐烦。
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他刚说完,凌少卿就带着黎小鱼来了。
也省了府衙去找黎小鱼来的时间。
即便是自首,那也是要探查一下情况是不是属实的。
除了黎小鱼,也需要去找柳玉攀的贴身小厮高山,还有那六个伤人的乞丐。
这几人很快就被押来,并未耽误多少时间。
而案子也简单的很,几方放在一起问几句,就能确认柳玉攀所言。
江渚松也如黎小鱼所想,并没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是辞州文臣之首,哪怕心里想讨好武将,明面上都不能有任何倾向。
否则,他的地位迟早不保。
但也因为不想真的在这些事上得罪那些武将,江渚松也没有故意的去为难柳玉攀。
完全就是公事公办,按着律法规定的去罚。
任谁来了,都挑不出错来。
杖责是要当堂罚完。
衙役们手上的板子力道都是有数的,柳玉攀的身份,与府衙对立。
他们不敢有任何的徇私,每一下都打实了。
如黎小鱼所言,板子打在自己的身上才会知道疼。
柳玉攀趴在刑凳上,疼的青筋凸起,冷汗淋漓。
他咬着牙,闷哼着。
很快嘴里尝到了血腥气。
好疼。
大堂中只有板子落在肉上的拍打声,还有柳玉攀痛苦的闷哼。
越到后面,柳玉攀的声音越弱。
五十板子下去,半条命也快没了。
若不是柳玉攀年轻,身子骨也好,这五十板打完,人还有没有气都两说。
杖责结束后,凌少卿第一时间冲上去。
又急又心疼,“表弟,醒醒。别睡,千万别睡啊。”
凌少卿怕人被打坏,很怕柳玉攀失去意识。
喊了两声后,柳玉攀飘散的意识回笼了。
他先是对凌少卿道:“我没事表哥。”
随后抬头看向黎小鱼,一咧嘴,满口的血。
“这下,我不欠你的了吧。”
黎小鱼点头,“嗯,是非恩怨,一笔勾销。”
因为欠着凌少卿的人情,不好看着凌少卿一个人善后。
黎小鱼帮忙找了马车,让他带柳玉攀回去治伤。
送走凌少卿后,黎小鱼准备回小饭馆,被一个衙役叫住。
“小郎君,江大人有请。”
江渚松要见他?
黎小鱼狐疑着跟人去了府衙后院。
书房里,江渚松端着茶水在喝,看到黎小鱼来,也没管他,先喝了自己的茶。
黎小鱼作揖行礼,“见过大人。”
虽然这人是他大伯父的政敌,可礼数不能少。
不然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江渚松慢悠悠的将茶盏放下,“不愧是黎大人的亲人啊,这不畏强权,只要公理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黎小鱼清楚这人叫他来不可能是夸他,肯定憋着什么坏呢。
正想着,就听江渚松问道:“你家的小饭馆,还好吧?没有烧到什么人吧?”
黎小鱼眼神一冷,“大人从何得知我家的饭馆着火了?”
就连他大伯父都还不知道。
江渚松笑了一声,“因为就是本官找人放的啊,岂会不知呢?”
黎小鱼眉头微皱,一开始他以为火是柳玉攀找人放的。
但早上看到柳玉攀,他见小饭馆失火,并不像知情的样子。
且柳玉攀虽诸多不好,但目前还有个底线在,不会真取人性命。
他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便打消了对柳玉攀的怀疑。
黎小鱼没想到,会是江渚松搞的鬼。
“大人真是不见外,这样的罪行,都敢直面与我说明。”
“罪行?什么罪行?本官只不过是关切的问候一下下属的亲眷,何来罪行?”
江渚松指了一下屋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黎小鱼,“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潜火队的都说了是你们尚未熄灭灶膛,你这孩子别是家里失火吓傻了,连本官都敢攀诬吧。”
黎小鱼质问道:“江大人难道就不怕火势失控,伤害了无辜百姓吗?”
“怕?你这孩子,还真是犯了癔症。”
“看你神识不清,又是黎大人亲眷的份上,本官就不与你计较方才对本官说话的态度。”江渚松收敛了笑容,“记住,下不为例。”
黎小鱼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渚松目的达到,也不想与黎小鱼废话,直接叫人离开。
刚出了门,黎小鱼脸上滑过一滴泪。
压抑,愤怒的情绪波涛汹涌。
幸好现在无人看见。
到了府衙门口,黎小鱼碰上了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黎九章。
他被江渚松排挤,被分出府衙,整日只能待在破旧的小院里。
虽然也能落个清静,可消息也总是滞后的。
听说自家侄子牵扯到一起买凶伤人的案子,他侄子还是苦主。
给黎九章吓了一跳。
他家小鱼是个好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
遇到这种事情,肯定吓坏了。
也没来得及听完后面的,直接跑来府衙,准备给侄子撑腰。
没成想迎面就撞上了哭的鼻尖通红的小侄子。
这可把黎九章心疼坏了。
他摸了摸黎小鱼的头。
自从孩子们长大后,他再也没有对孩子们做出此等宠溺的动作。
怕将孩子们的性子养刁了。
可他的侄子现在很难过,需要他的安慰。
“谁让我们家小鱼受委屈了?大伯父替你出气去。”
黎小鱼看着一脸关切自己的大伯父,只觉得他大伯父真的好难啊。
难怪他爹说什么也要留在辞州。
不被安慰还好,被安慰了之后,黎小鱼更觉委屈。
在亲人面前哭不丢人,他抹着眼泪,黎九章则动身给自己的侄子遮挡一二。
但他没有催促侄子让他快别哭,只让孩子将情绪都发泄出来。
积压着,对身体不好。
黎小鱼直到情绪平复,才止住眼泪。
他已经哭湿了他和他大伯父的两条帕子。
那帕子都能挤出水来,黎小鱼有些不好意思,“大伯父,我回头给你备一条新的帕子。”
黎九章笑着,也没拒绝孩子的好意,“好,正好送家里来。我叫你大伯母给我们小鱼备好吃的。”
“嗯。”
离开了府衙范围,黎九章才开始问黎小鱼怎么牵扯进了雇凶伤人的案子。
黎小鱼大概讲了一下,黎九章气的不轻。
“这些纨绔子弟!简直仗势欺人!”
黎小鱼心情也不好,“他还好些,至少认罚。真正坏的,是那些不认罚的。”
黎九章敏锐的察觉到黎小鱼的话音不对劲,“还有什么事情?”
关于江渚松的事情,黎小鱼没有瞒着他大伯父。
这件事他真要瞒下来,反而是给他大伯父添麻烦。
不是所有的事情报喜不报忧,就是为对方好的。
这事只有说出来,才能商量对策。
“真是岂有此理!”
黎九章听完后反应比之前还要大,他平时不苟言笑,情绪也藏着。
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实在少见。
可黎九章忍不了,任谁的亲人被他人威胁性命,都不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还是放火。
一个不小心,那伤亡岂止是一二?
黎九章更没想到江渚松会狂妄且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小饭馆所在的地段,他都敢动手。
“不行,你们得尽快离开辞州。”
黎九章第一反应就是将弟弟一家送走。
黎小鱼却摇了摇头,“大伯父,我们不能走。”
“不走怎么行?小鱼你最听话,别和你爹一样轴。听大伯父的,回去就立刻劝你爹,他最听你的话。只要你说走,他为了你肯定会离开。”
黎九章拉着黎小鱼,准备一起去找黎九州。
黎小鱼边走边道:“大伯父,你先听我说。我们要是走了,才性命难保。”
黎九章停下,“此话怎么说?”
“那姓江的今天专门找我说这个,就是为了告诉大伯父,你有软肋把柄在他的手上。”
“把柄只有攥在自己手里才放心,离开辞州可以,但是谁能保证在离开的路上,姓江的不会对我们动手?那时候,我们就真的落在姓江的手里了。”
黎小鱼看一眼周围,“都说一山容不下二虎,可若是三头老虎在同座山里,就会形成一个平稳的局面。”
在辞州境内,因为地域原因,加上有互市。商人的地位虽然依旧最末,可他们的权利并不小。
文臣,武将,大商。
三方互相的牵扯。
辞州离不开文臣的治理,也离不开武将的守护,更离不开商人团体创造的经济。
黎小鱼心知这一点,并不觉得他们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我们在辞州境内出事,大伯父还能联手武将或是大商们对付姓江的。”
“可我们要是离开,大伯父都不会知道我们到底过的怎样,情况如何。姓江的完全可以将我们藏起来作为底牌,同时仿造书信与大伯父往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黎九章听着黎小鱼说完,轻叹一声,“是这个道理,大伯父关心则乱了。”
那江渚松放火威胁,看着是肆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
可会咬人的狗不叫,他要是真的敢下杀手,让他弟弟一家命丧黄泉,就不会特意把一个孩子叫过去出声恐吓威胁了。
说白了就是虚张声势,想让通过他弟弟一家的恐惧,来对他施压。
这下换黎小鱼出声安慰他大伯父,“大伯父也不用担心,怎么说大伯父也是文官二把手。只要做出政绩来,就算是姓江的也不能抹平。”
“即便是现在,他也只能在一些细枝末节处恶心人罢了。到时候,大伯父再自成一派,咱们与他对着干。”
黎九章被侄子的话逗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政绩哪里是那么好做出来的。”
黎小鱼问道:“那大伯父看来,政绩是什么?”
“是为民。”
黎小鱼笑了,“大伯父是个好官。”
黎九章抚一下胡须,“大伯父不是好官。只是从百姓中走出来,自然是要帮着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为官为民,这是大伯父从政的初心。”
“在我看来,大伯父就是好官。”
黎小鱼坚持道。
在做官这方面上,那江渚松真是给他大伯父提鞋都不配。
辞州百姓苦,除了因为气候地理位置原因,如江渚松那样的贪官污吏,也脱不了干系。
他要赚钱。
要想办法帮大伯父搞政绩。
……
黎小鱼的想法很好,只是做起来有些难。
现在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小饭馆,但它都关门重建了。
回到家中,黎小鱼把凌少卿代柳玉攀给的五十两银子,收在他的钱匣子里面。
门外是他爹娘,和大伯父压低声音说话的絮语,他在屋里撑着脑袋想要怎么赚钱。
早知道贺辞说要把耳饰给他的时候,他就直接答应了。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不过这家伙今天一直没叫人来小饭馆那边找他赎走,虽然小饭馆被烧了,可他白天一直在啊。
贺家来人的话,他肯定是知道的。
黎小鱼将自己的小荷包打开,摸出里面华贵的耳饰。
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的,真漂亮。
做工也精细,应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
黎小鱼欣赏着耳饰,贺辞不会真的不要了吧。
“小鱼,你大伯父要走了,出来送送。”
黎九州的声音打断了黎小鱼的思绪,他匆匆将耳饰放回小荷包里,来不急收口挂身上,便起身出去了。
应黎小鱼的请求,黎九章没有和黎九州夫妻二人说有人买凶伤他的事。
黎九章也知道他弟弟和弟媳是什么样的,这事要真说了,两人吓都能吓死。
怕是要拘着侄子不准他出门。
他这侄子又是出了名的听话,到时候怕是真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再说此事也顺利的解决了,确实没有说的必要。
黎九章没多犹豫,就应了下来。
他今晚跟着过来,是为了叮嘱他那软性子,没什么主见规划的弟弟,日后多留些心眼,不要太相信旁人。
省的被不怀好心的人给利用了。
在家待好好的被大哥上门训话的黎九州夫妻两,听的连连点头。
黎九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晚上吹灯睡觉的时候,周珍娘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黎九州。
她的声音里含着些激动,“他爹,咱家小鱼有心仪的姑娘了。”
黎九州同样激动道:“当真?你咋知道的?我咋不知道?”
“小鱼送大哥走的时候,我不是去小鱼屋里头给他熏艾草驱蚊虫嘛,然后我就在桌上瞧见小鱼的小荷包里,有给姑娘的耳坠子。”
周珍娘在看到耳坠子的时候,那叫一个高兴啊。
黎九州兴冲冲的拉着妻子,“小鱼有心仪的姑娘,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当爷爷奶奶了?”
周珍娘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我们好帮着相看相看。”
黎九州一挥手,颇有父亲风范,“甭管是哪家的,咱们小鱼喜欢就成。”
第27章 第 27 章
凌少卿带着柳玉攀回府后, 立即叫了郎中来给柳玉攀治伤。
挨板子的时候疼,治疗的时候更疼。
刺骨钻心一般。
疼的柳玉攀几度晕厥。
凌少卿在一旁看着血肉模糊的画面直皱眉,莫名的觉得自己屁股也痛。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倒出, 等郎中包扎完后, 已经夜深。
凌夫人过世后, 凌将军一直没有再续弦, 常年住在军营, 府上连个小妾也无。
都靠着管家打理府上的一应事务。
柳玉攀这事,凌少卿不能瞒着, 叫府上的小厮带消息去军营告知。
小厮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 凌将军人没回来,叫小厮带了一些军营里用的金疮药, 对治疗此类伤势有奇效。
对这个结果, 凌少卿早有预料。
他与表弟二人, 也算是同病相怜。
明明有父亲,却与无父亲一般无二。
凌少卿担心柳玉攀, 今夜就在柳玉攀的房中睡下。
只是柳玉攀因为疼, 一直哼哼, 他也睡不好。
索性起来去外间,将黎小鱼给他的菜单看了一遍。
菜单上的菜名大部分都没听过,但能从名字上看出是道什么菜。
菜单很长,包含甚广。
凌少卿看的眼花缭乱, 同时心中也惊骇不已。
黎小鱼竟然会这么多菜吗?
他的师父是什么世外高人?
凌少卿一时间挑花了眼,在百般犹豫之下, 他选了两道凉菜, 两道炖菜,还有一道点心。
将这五道名字记下后, 凌少卿又仔细看了一下“炒类”。
是没听过的烹饪方式,等下次和黎小鱼见面的时候,再问他吧。
最近他是没办法抛下他表弟,自己去找黎小鱼学做菜了。
至少也要等他表弟能下床。
第二天一早,黎小鱼和他爹娘在家做了些绿豆汤,给左邻右舍分了些后,又找了牛车来,拉着去小饭馆那边。
小饭馆周围的铺子,黎小鱼也送去不少。
那日后院起火,大家伙都出来帮忙了。
又给小饭馆后院里干活的工人们送一大桶,让他们自己喝多少装多少。
黎小鱼怕贺辞今天会叫人来赎走他的耳饰,专门叮嘱了帮着工人们打下手的卢大海。
要是有小厮说来赎东西,就去他家中寻他。
结果一整天过去了,依旧没来。
黎小鱼吹灯睡觉,明天要去书院做菜,到时候还给贺辞吧。
因为要赶早市,黎小鱼起了早。
他洗漱完后吃了点东西,直接跑步去了早市。
出门遇见邻居,大家对黎小鱼每天跑来跑去的见怪不怪,热情的打招呼,“黎小郎君又跑着呢?”
“是啊,樊叔吃了没啊。”
“吃了吃了,今日胃口好,吃了两个饼子。”
寒暄两句后,大家都各忙各的,开启新的一天。
早市上的人很多,这时候的菜和肉都新鲜。
猪肉摊的瘦肉便宜,黎小鱼买了不少。
古代不比现代,这里的人爱吃肥肉。这对百姓来说,是难得的油水。
因此肥肉卖的比瘦肉贵些,也更快。
买了些瘦猪肉,又去买了豆角,还有白菜。
今天做些简单快速,味道也很好的家常菜。
豆角肉沫,酸辣白菜,加一道海带豆腐汤。
辞州地域辽阔,有一面临海,各种海鲜都能吃上。不过要运输到清云府,也是要日夜兼程多日才能抵达。
这边想要吃上新鲜的海鲜,只有达官显贵们可以。
普通人只能去海产铺子买晒干的,价格贵的很。
海带是所有海产品里面最便宜的,许多人愿意买着煮汤喝,能省盐。
买了足够的食材,又买一些调味料,黎小鱼背着个大背篓,去了书院。
魏有风看到黎小鱼的时候,脸上的笑出花来。
“哎呀,总算是将黎小郎君给盼来了。”
这两天都是珍馔楼送饭菜来,想来也不可能叫楼里的大厨做,应该是叫了学徒做的。
味道虽说还成,可吃着总觉得差点意思。
两天没吃上黎小鱼做的菜,人都馋坏了。
学子和夫子们一天能问他好几遍,什么时候能吃上黎家小饭馆的菜。
魏有风自己也馋,这两天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他把黎小鱼请进饭堂的后厨,一应厨具摆放整齐,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环境黎小鱼还是很满意的。
“魏叔给你两个人打下手,叫他们洗洗菜,扇扇风什么的。”
魏有风把人拉过来,对黎小鱼保证道:“都是老实本分的小子,不敢瞎看偷师的。”
饭馆的两个伙计和卢大海都在给工人打下手,为了进度能快点。
黎小鱼本来都想着自己一个人弄了,不然也不会选这几样做起来快的菜。
魏有风给他派人来,倒是让他能更轻松些。
“多谢魏叔了。”
书院用的釜子比小饭馆的大很多,老大一口,能一下子做好所有人的份。
釜与铁锅比较像,可以简单的炒菜。就是烧热的过程有些长,同时也无法爆炒。
黎小鱼先起锅烧油,然后才将洗干净的菜切好备用。
不然等釜烧热,要好久。
这样一来,切好了菜,油也热了。
葱蒜倒进去炒香,再倒入腌制好的肉沫。
两个留下来帮忙的伙计都蹲下身低着头,一个劲的对着冰盆扇风,不敢抬头看黎小鱼那边。
他们听着滋啦滋啦的声音,闻着猛烈的肉香。
也不知道这黎小郎君是怎么做的,菜香出来的速度,比之前的厨子要快好多,香味也浓。
豆角肉沫最后再盖上盖子焖煮一会,让豆角更软烂入味一些。
这时候正好做海带豆腐汤。
汤开始煮上后,豆角肉沫的火候时辰差不多也到了,掀开盖子,酱香十足。
酸辣白菜要做的好吃,油不能太少。
白菜根部先倒进去翻炒,辣椒呛鼻,后厨一时间全都在打喷嚏。
黎小鱼早就用帕子捂住嘴,单手翻炒。
出锅前,醋均匀的绕着一圈淋下,酸味与辣味在高温下相互碰撞,激发出一股奇妙的香味。
使人忍不住分泌唾液,想要尝尝这酸辣滋味。
“分饭啦!”
随着伙计的一声高喊,饭堂开始忙活了起来。
黎小鱼洗干净手,背着背篓要离开。
临走前拉住等不及要去先吃饭的魏有风,“魏叔,你知道小侯爷在哪个学室吗?”
“你要找小侯爷?”
魏有风惊奇道。
黎小鱼没有隐瞒,“嗯,他有东西落我这了。”
魏有风不由得多看了黎小鱼一眼,心里奇怪这两人怎么会认识。
不过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很快就告诉了黎小鱼位置,“在竹轩堂,我叫阿宝领你去吧,书院太大,你怕是会迷路。”
黎小鱼点头道:“好,谢谢魏叔。我明日带好吃的给魏叔。”
“真不错,我明日可有口福了。”魏有风笑着说完,扭头就喊,“阿宝!过来!”
万多宝领着黎小鱼在书院里七拐八绕的,黎小鱼终于知道为什么魏有风说会迷路了。
不仅仅是因为大,也实在是绕。
不过竹轩堂倒是好认,在一片竹林里面。
夏季的时候,倒是纳凉的好地方。
外面有一排的冰盆,还有专人熏蚊虫,避免里面的公子们被叮咬。
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真会享受。
“小郎君,我就不进去了。”
万多宝实在是怵这些人。
黎小鱼能理解,他对万多宝挥挥手,“明日见。”
“明日见,小郎君。”
万多宝边挥手边跑,一刻都不敢多留。
竹轩堂里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黎小鱼。
实在是周围没什么人,他一个生面孔,又背着个显眼的大背篓,很难忽视。
负责管理竹轩堂的管事走了过来,一脸嫌弃的撵人,“走走走,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黎小鱼皱眉,“我哪种人?”
管事上下打量黎小鱼,带着浓浓的恶意,“穷酸鬼!还不快滚!冲撞了贵人,有你好果子吃!”
“给人看家护院还给你看出高贵感了是吧?”
说话的时候,黎小鱼是笑着,声音也很轻和,这叫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在骂人。
那管事正要发火,黎小鱼从荷包里倒出耳饰,“小侯爷的耳饰,送进去。”
“什么东西!”
管事一把拍掉了黎小鱼掌心的耳饰,“你哪里来的货色,竟还敢攀扯小侯爷!我今天不打得你叫爷爷,我就不姓孙!”
黎小鱼正要抬手阻拦,觉得侧面有个什么大东西过来了,刚要转头,就见贺辞将他的大背篓一把拽着往后拖。
他因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地上了,耳边传来那孙管事的惨叫声。
贺辞一脚将人踹出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耳饰,“我的东西你也敢扔!”
孙管事抱着肚子哀嚎不止,他哪能想到,那穷酸鬼真的认识小侯爷啊!
就连东西他都没细看,只当是什么水货拿来唬人罢了。
贺辞握着耳饰,回头要找黎小鱼,结果没看见人。
低头一看,“你怎么坐地上了?”
黎小鱼无语,“被一名贺姓男子拽的。”
贺辞反应了一下才听出黎小鱼说的是他,“你怎么这么弱,我轻轻一拉你就坐地上了?”
黎小鱼爬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管那叫轻轻一拉?你要是用力点,我不得在天上飞一会?”
贺辞被黎小鱼的说法逗笑,黎小鱼懒得理他,拍拍灰直接走人。
贺辞握着耳饰,想我那碗面,他将人喊住,“你走什么?七文钱不要了?”
黎小鱼转头,“要的,小侯爷现在有吗?”
“没有。”
贺辞摇头,他身上只有银子。
黎小鱼哦了一声,边走边说:“那明天我还是这时候来,小侯爷记得给我。”
贺辞也不想欠人东西,他只当耳饰抵了那顿饭钱,没想到黎小鱼说拿七文钱去赎走是真的。
真蠢,这么贵的耳饰不要,就要那七个铜板。
贺辞回去的时候,夫子没任何的反应,该干什么干什么。
就像刚刚贺辞突然飞身出窗,他也当没看见一样。
裴叔群在贺辞转身的时候缩回了趴在窗边的脑袋,最近发生了什么,怎么都和那黎小鱼有牵扯了?
第28章 第 28 章
裴叔群心里琢磨了一会, 又看了一眼空着的两个座位。
凌少卿和柳玉攀这兄弟二人,今日双双告假。
这两人最近因为要去黎小鱼那帮忙,都没个空闲的时间, 与他们一起去喝酒游玩。
前两天还说黎家小饭馆着火后重建, 这段时间不需要他们去帮忙。
结果今日直接都没来, 不会是出事了吧?
裴叔群想着中午的时候去一趟凌府, 他眼睛转了一圈, 转过身,将视线放到贺辞的身上。
他实在是好奇的很, 忍不了一点。
“小侯爷, 那黎小鱼专程来找你,是为何事?”
贺辞把玩着手里的耳饰, “我的事, 轮不到你来过问。”
裴叔群脸皮厚, 一点也没有被训斥的感觉,反而是嬉皮笑脸的凑上去, “自然是轮不着, 我就是好奇嘛。”
“上次吃面他帮我给了面钱, 我给了他耳饰他不要,只要七文钱。”贺辞将耳饰往裴叔群那送了一下,“这么好的东西,送他都不要, 你说黎小鱼是不是傻?”
裴叔群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为什么小侯爷会让黎小鱼给面钱, 还是该问小侯爷为什么要纠结黎小鱼不要他的耳饰。
这么多趣事, 他竟然今天才发现,真是不该啊。
裴叔群听了趣事, 也给说趣事的人提供想法,“依我看,这黎小鱼不傻,反而还聪明的很。”
贺辞一愣,“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黎小鱼聪明?哪聪明了?
裴叔群指着耳饰给贺辞分析,“小侯爷,你这耳饰一看就价值不菲。世人多爱财,已经见怪不怪。若是他收了,反而觉得平常。偏偏他没收,这说明什么?”
贺辞听的入神,“别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裴叔群总结道:“这说明他想吸引小侯爷你的注意啊!你看,他不要贵的,就要七文钱。小侯爷不就开始记着他,想着他为何如此吗?”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贺辞犹疑道:“可在此之前,那面摊子的老妇人也拒绝了啊。”
难不成那老妇人也是要吸引他的注意?
裴叔群没想到还有这茬,这小侯爷咋不提前说呢。
他想了一下后,又觉得找到答案了。
“那老妇人年迈,又无背景。这样的珍贵的东西在她手里,不亚于对所有的盗贼说,我这里有宝贝,快来抢吧。命和钱,自然命重要。所以,她肯定不敢要啊。”
“可黎小鱼不一样,他大伯父是文官二把手,也算是有背景。那些盗贼再猖狂,也终归会收敛。他没理由不要。”
裴叔群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他最后斩钉截铁道:“这黎小鱼,就是想要吸引小侯爷的注意,故意为之。”
贺辞听的直皱眉,任谁被一个人处心积虑的盯着都不会舒服。
他开始认同裴叔群的说法,“你说的对,他的手段虽然奇怪,可当真管用。你不知道,他每次见我,还都会哭,哭的很厉害。我昨晚做梦,他还在我梦里哭,可怕的很。”
裴叔群愣了一下,“啊?”
贺辞摸着下巴,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说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吸引我的注意呢?”
裴叔群回神,跟着一起想。
“或许,他想通过小侯爷,让他大伯父得到侯爷的助力?”
贺辞摇摇头,“不太像,他对我的态度可谈不上客气。”
求人办事,哪个不低眉顺眼的百般讨好。
黎小鱼肯定不是为他大伯父找助力。
裴叔群听完后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好像是他听过的趣事里有的。
想了一会后,裴叔群突然瞪大了眼睛,被自己的想法惊吓住了。
贺辞看他,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
裴叔群咽了一下口水,压低声音,“小侯爷,你认识陆将军家的十七郎吗?”
“不认识,听过。他和黎小鱼又有什么关系?”
贺辞问道。
裴叔群一咬牙,“这陆十七前段时间和一个小郎君好上了。”
贺辞眉心紧皱,“你在说什么脏东西?”
“小侯爷你先别气,听我说完,看看和黎小鱼能不能对上。”
裴叔群将自己听来的那些,与贺辞说了。
“那小郎君家是开药铺的,姓袁,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上头几个哥哥姐姐都宠着他,性子养的比女子都要娇。”
“而且,他那长相,也有几分白嫩。见人三分笑,不少人都喜欢他这性子。”
“听说还是他追的陆十七,隔三差五的出现在跟前,想方设法的和陆十七有接触。比如今日见面,故意落下些什么,第二日不就有由头再见面了?”
裴叔群觉得黎小鱼送还耳饰这手段,与袁家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又想起一件,连忙又说出来佐证,“还有啊,他也总在陆十七面前哭。那眼泪要落不落的,小兔子一样,柔柔弱弱,好不可怜。陆十七看多了,就真往心里去了,觉得袁小郎君,是需要他保护的。”
“而且啊,一开始的时候,两人也不对付。那袁小郎君看陆十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和旁人对陆十七那恭顺样完全不一样,偏就是因这般的不一样,才叫陆十七记得更深刻。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在一起了。”
裴叔群啧啧两声,语气带着一些叹息与不解。
“人人都说袁小郎君好性子,遇上陆十七就总得理不饶人。这不是明摆着不对劲吗?陆十七还真一步步栽进去了。差点被他爹打断腿。”
贺辞听的头皮发麻,“你哪听来的这些?躲他们床底下了不成?”
裴叔群见贺辞不信,立马问道:“小侯爷你就说,刚刚黎小鱼有没有约定后面再见面吧。”
贺辞闭嘴了。
约了。
要还七文钱。
该死的,他竟然被黎小鱼看上了!
裴叔群一看贺辞的反应,心里就有谱了,他小声的安慰道:“小侯爷没事的,虽然被男子喜欢,是……”
听到喜欢二字,贺辞脸热起来,他打断了裴叔群的话,“黎小鱼就是眼光太好了,他喜欢我也正常。不过我不是陆十七,他也不是袁小郎,我们肯定不可能在一起。”
这不鬼扯嘛!
“这事,你别说出去。”贺辞揉揉眉心,很是头疼,“对我的名声不好。”
裴叔群立即点头,“那是当然!”
又听了个秘闻,还是他自己亲手挖掘出来的。
裴叔群心满意足的转了头。
留下贺辞独自愁闷,明天他见到黎小鱼可怎么办啊。
哎。
真愁人啊。
中午,书院饭堂终于又有了霸道逼人的菜香。
学子和夫子们的脚步加快,冲着他们思念了两天的菜奔去。
豆角肉沫酱香入味,舀一勺盖在饭上,肉沫与豆角将米饭包裹着,一口吃进去,叫人满足的不得了。
酸辣白菜更是开胃,那白菜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白菜根部都入味好吃的不行。
两道下饭菜,直叫人多吃了一半的饭才肯罢休。
最后再喝一碗海带豆腐汤,让这鲜美有味的汤溜溜缝,一个个都吃个肚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饭堂。
学子们要等着明日才能再解馋,夫子们晚上那顿就可以。
黎小鱼下午又来,做了个肉丝炒酱瓜糟萝卜,也是一道酸香开胃的好菜。
配一碗用杏子冰糖和粳米熬煮的真君粥,米煮开了花,米香四溢。加入熟杏肉进去,又添冰糖抵去杏肉的酸涩。
夏季里苦夏,吃不下东西。
这道粥酸甜可口,最是好选择。
夫子们吃的满意,都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前两天吃珍馔楼送来的菜色,都觉得食之无味了。
真是养刁了嘴啊。
孔山长心满意足的用帕子擦嘴,喊了魏有风,“有风啊,你帮我问黎家小郎君一个事。”
……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晚上,贺辞又做梦了。
“呜呜呜呜呜,小侯爷,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求求你喜欢我吧。为了你,我愿意对抗全大俞!”
贺辞吓的摆手,“我不要你对抗全大俞!”
“那我就对抗诸国!边关要是打仗了,你就把我往阵前一摆,我把他们全对抗了。你还不能喜欢我吗?”
贺辞有点心动,但还是坚持住了,“不能,我不喜欢你,你死心吧。”
“我不死心!我死也不死心!”
贺辞见黎小鱼靠近,吓得将人猛地甩了出去,耳边传来黎小鱼的哭声,“小侯爷,你力气太大了,我被你甩的飞天上去了。好高啊,我好害怕。”
黎小鱼怕的一直哭,眼泪真的像雨一样了。
关键是贺辞走哪,黎小鱼飞哪,躲都躲不掉。
没办法,贺辞听着哭声,淋着眼泪,跳起来拽一宿的人。结果在快要拽到的时候,他没站稳摔倒了。
然后他就醒了。
人滚到了床下。
白竹听到屋里咚的一声,连忙过来查看。
“小侯爷,你怎么睡地上了?”
贺辞被那稀奇古怪的梦折腾的不行,耳边似乎还有黎小鱼的哭声在萦绕,他抓抓头发,“一名黎姓男子害的。”
白竹有些惊恐的环顾四周,打了个哆嗦。
不会有鬼吧?
贺辞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完毕。
他喝了一口虾仁粥,对白竹道:“今天最后一堂课,刚开始一刻钟的时候,你在竹轩堂的门口等着。会有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郎君,穿的会比较普通,也可能背着个大背篓,叫黎小鱼。你看到他,给他七文钱。”
白竹给贺辞布菜,随口回道:“小侯爷放心吧,我知道黎小郎君的样貌,准把这事办好。”
当啷一声,贺辞的勺子落在碗里,“你怎么也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之前那次送鱼去饭堂,正巧遇见过。”
贺辞哦了一声,又继续喝粥。
他没说为什么要给七文钱,白竹也没有追问。
什么时候能问,什么时候不能问,那都是有讲究的。
这时候要是问了,小侯爷准要呲他。
……
昨天答应了魏有风给他带好吃的,黎小鱼昨天和卢大海说了一声,让他去早市买今日需要的食材。
他自己起了大早,做了布丁。
这个做的快,味道也很好。
做出来的时候,屋里全是香甜的味道。
黎九州和周珍娘也爱吃这东西,说不上来的口感,又有趣,味道又香甜。
他们一口气吃了四个,要不是做的不多,还能继续吃。
黎小鱼答应他们回来的时候再做,就是耗点鸡蛋和糖,也没别的。
给魏有风的也四盅,用冰湃着,省的天热再坏了。
时间差不多要走了,黎小鱼今天将那口大铁锅背去了书院饭堂。
做菜能更省时省力一些。
幸好后厨的面积不是很大,大铁锅放着平白占位置,便放在了仓库里面静置。
这也让大铁锅逃过一劫。
这次扩建,黎小鱼也根据如今的客流量,重新的划分了房间的分布。
仓库的面积变小了,后厨空间更大了,以后能有容下三四个厨子同时做菜。
因为要背铁锅,黎小鱼让孙草跟着一起去。
他背着一口大铁锅,孙草背着装食材的背篓,手里拎着装着布丁的食盒。
路过校场,竹轩堂正在上骑射课。
贺辞驾马驰骋,拉弓射箭。
一箭穿杨,正中靶心。
他收起弓箭,拉紧缰绳策马绕场。
却见一只超大的“乌龟”在挪动。
贺辞往前骑了一段距离,看清那乌龟就是黎小鱼。
呵,今日他倒是不装兔子,装起乌龟了。
裴叔群说得对,都是些吸引他注意的手段罢了。
贺辞夹一下马肚子,拽着缰绳迅速远离黎小鱼。
黎小鱼知道校场那边有学子,但没有去看那边。只想着快点到饭堂,做完今天活,然后休息休息。
压根不晓得贺辞一系列的举动。
魏有风终于吃上了想了一晚上的好吃的。
这黎小郎君做的吃食那真的是没的说,就两字,好吃。
吃着香甜绵滑的布丁,魏有风盯着黎小鱼架铁锅。
“这铁打成锅,瞧着是比釜好用。”
黎小鱼点头回他,“是的,菜做起来也快的很。”
魏有风一听来了兴趣,他今日要看着线香,看看到底能多快。
孙草今天跟来了,黎小鱼便没有让书院的伙计帮忙。
魏有风还有些失望,明天没好吃的了。
“对了,夫子们要我问一问你,接不接私宴。”
“他们说不论是给学子们做的那些菜,还是晚上给他们单独做的,都很好吃。接的话,做这些菜色就可以。”
夫子们大部分年纪都比较大,一道夏天嘴里没味,黎小鱼做的这些实在是合他们的胃口。
这也是夫子们起了想问问黎小鱼接不接私宴的原因。
黎小鱼正愁怎么赚钱呢,钱就送上门来了。
他笑道:“接的。”
第29章 第 29 章
魏有风得了话音, 也是高兴。
他家中近来也有喜事,要是黎小鱼同意接私宴,价格合适的话, 他说不准也找黎小鱼。
大小他也是个管事, 只要不是规格过高, 他也能置办得起一场宴席的。
现在黎小鱼要忙着做菜, 魏有风没有打扰。
只等着结束之后, 再与黎小鱼详细的谈谈。
今日的菜色是尖椒五花肉,加一道酸辣土豆丝。
五花肉肥瘦相间, 是卖的最好的肉。
价格也是猪肉里面比较贵的, 就连贵人都爱吃。
卢大海起的早,将那肉摊子上的五花肉全都给包圆了。
因为肉价上的花销多, 素菜就选了个便宜的。
那土豆蛋子好养活, 一文钱能卖两三个拳头大的。
刀工好的厨子, 丝切的细,一个土豆就是一大盘的菜。
学子们一天就指着这一顿, 黎小鱼也尽可能的给他们吃好点。
这些都是辞州最会读书的了, 考上去一个, 那都是政绩。
想来想去,还是选了少赚一些,添了一道青菜鸡蛋汤。
他有私心,不是平白做善事。希望这些人能念着他的好意, 结个善缘。
铁锅的好处在今日彻底的彰显了出来。
四周厚,锅底薄, 导热很快。
起锅烧油, 油热下入葱姜蒜辣爆香。
五花肉倒入后,因为冷热交替, 升腾起一阵白雾。
油花四溅,噼里啪啦。
孙草听着这动静,吓的愣是不敢靠近。
将五花肉的油脂逼出后,肉香开始弥漫。
直到肥肉的部分有微微金黄,才开始翻炒。
这为五花肉增添了一抹焦香和风味。
尖椒斜着切丝,也要煸炒一番,增添味道。
自从大俞开通互市和海运后,各种食材源源不断的运输进来。
每个厨子都使劲浑身解数的研究吃法,作为不传外人之秘籍。
各种各样的辣椒,在苦寒之地,和闷热潮湿之地,成了最受欢迎的存在。
这玩意辣的很,吃了浑身冒汗,发热排湿。
还比花椒那些辛辣的香料要便宜一些。
应季的时候,很多人买着吃。
黎小鱼的大铁锅一次只能做一半人的量。
大锅菜是最考验厨子的厨艺,调料,火候,稍不注意,就会出差错。
更别说菜多,没点力气都翻不动。
不过虽然一道菜要分两次做,那速度也是比用釜要快很多的。
黎小鱼一只手拿着布巾,晃动着铁锅。
底下的菜因为有技巧的律动被颠了上来,让菜受热更加均匀,出菜更快。
孙草在一边看的胆战心惊,总觉得那菜会掉出去。
结果每次都能稳稳回落。
土豆丝黎小鱼切的又快又细,菜刀与案板发出接连不断地哒哒哒的声音,切好的细丝放在冷水里泡一泡。
因为土豆丝够细,炒起来更快。
只需让它们受热均匀,很快就能熟。
醋要在出锅前一刻才淋上一圈,这样土豆丝又脆又有味道。
不然很容易变的又软又面,夹不起来直接就断了。
汤做起来简单,黎小鱼是一边炒菜,一边抽空指导孙草做的。
最后调味是他自己加。
也不需要什么,只要加适量的盐来,激发出咸鲜的味道。
做好了饭菜,孙草收拾洗刷,黎小鱼被魏有风喊去商量起了接私宴的事情。
知道魏有风也有意,黎小鱼没多犹豫,“我今日回去写几个不同规格的菜单出来,下午来给夫子们做菜时带来。到时候还请魏叔帮忙,夫子们来吃饭时,也给他们看看。”
魏有风没有拒绝的道理,直接应下,“这好说。”
“对了,反正下午的时候也要来书院做菜。那大铁锅你要是放心,就放在饭堂里。魏叔给你保证丢不了,真有点什么问题,魏叔想办法重新给你打一口。”
黎小鱼虽不愿意麻烦,但话说到这份上,拒绝反而伤情分。
“那就麻烦魏叔了。”
今天黎小鱼还要再去一趟竹轩堂,他将孙草也带了过去。
就是拿一下钱的事,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昨日万多宝领着他走了一遍,他已经记住该怎么走。
孙草与方石头不一样,他更活泼,问题也多。
他似乎并不知道避嫌,一直在问刚刚在后厨做菜时的事情。
“小东家,你看着挺瘦的,怎么力气那么大?我洗锅的时候,都抬不动它。小东家单手就能举起来颠。”
“为什么小东家能让菜不落在外面?”
“小东家是怎么发现铁做锅,做菜能更快的?”
“为什么土豆切丝要泡一下水,是为了让它更水灵吗?”
一路上,孙草都在小东家个不停,黎小鱼一开始还回他。
但回了之后,又会有新的问题。
最后黎小鱼回的慢了,挑着回答。
字多的他懒得说,就直接说他也不清楚。
直接跳过的那些,孙草又开始有眼力见的并没有追问。似乎知道问也白问,不如多问些其他能得到答案的。
黎小鱼也不知道孙草哪来的那么旺盛的探知欲,以后还是少带他出来比较好。
不然耳根子别想清净。
到了竹轩堂,孙草问了阶段性的最后一个问题,“小东家,我们怎么来这了?”
黎小鱼下意识的回他,“我也不清楚。”
孙草有些着急,“啊?那咱们是不是迷路了啊?小东家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人带我们出去。”
黎小鱼噎了一下,嘴快了。
他拉住孙草,“说岔了,我是来找人。”
知道不是迷路走错,孙草就放心了。
白竹听到竹轩堂的拱门外有动静,他从拱门后一探身果然看见了黎小鱼。
“黎小郎君是吧?这是我家小侯爷叫我给你的七文钱,你数数看。”
白竹利索的给铜板。
黎小鱼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接过,“没错,告诉你家小侯爷,钱我收到了,事情两清。”
“好,我会转告的。”
终于彻底两清,还不用碰面,黎小鱼心里高兴。
他带着孙草往回走,听着孙草又开始问个不停,照他这样问下去,迟早赶超十万个为什么。
“孙草,你刚来的时候,看着话并不多的样子。”
孙草摸摸脑袋,不太好意思,“那时候不是怕小东家不要我嘛,哎呀,我就是这坏毛病,总是爱问问题。家里人都被我问烦了。”
黎小鱼笑道:“你现在不怕我不要你?”
孙草小声的说:“怕,但我就是忍不住。”
黎小鱼见孙草也颇为懊恼无奈的样子,轻叹一声,对他道:“探索欲没有什么不好,但一直不停地问,其实是一种冒犯。”
又试着给孙草出主意,稍微改改这毛病。
“遇到问题,可以先观察,从中找到规律。私下自己试着去做做看,是不是自己发现的那样。”
“这样的探索与发现,其中乐趣,比追问时得到答案满足好奇心的趣味,要多的多。”
孙草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一个劲的嘿嘿的傻笑,“要不都说小东家你人好咧,还这样轻声细语的给我讲道理。我在家的时候,只要张口问,我爹那蒲扇大的巴掌,是直接呼过来的。”
黎小鱼也着实有些佩服孙草,都这样了,还能一直坚持着。
虽说孙草闲暇时爱问问题,但干活的时候是一点也不马虎的。
手脚干净利落,也踏实肯干不怕苦,人又活泼,其实挺招人喜欢。
黎小鱼不由想着,这也就是生不逢时,换个时代,换个家庭环境,或许有另一番的天地作为。
……
自从知道黎家小郎君又开始给饭堂供饭菜后,学子们和夫子们最后一节课都有些坐不住。
刚开始还好,最后要结束的那一点时间里,大家明显的都心不在焉。
民以食为天,期待美食,并不是什么过错。
只是虽不能再聚精会神的专注于书本,但也都在位置上,没有乱套。不过都在心中隐隐的期盼猜想,今日会吃什么菜。
枯燥的读书生活,因为美食的出现,得到了点缀。
犹如黑白山水画中,添了一笔红日。
每日多了许多的期盼。
在等待中,总是会感觉时间过的很漫长。
终于听到敲钟声,学子们急切的起身,夫子的动作一点也不比这群年轻人慢。
“好香啊!”
刚进入饭堂,浓烈的肉香就以强势的姿态占据了所有人的心神。
尖椒煸炒过,辣味激发的完全,又带着爆炒后的香。
肉片肥瘦相间,外面有焦香,内里却鲜嫩多汁。裹着香辣的酱汁,一个小小的肉片藏着诸多味道。
土豆丝与昨天的白菜都是酸辣口,口感微脆,味道也是一样的酸香开胃。
辣菜发汗,却也极其下饭。
今日又是两道下饭菜,此时天气热,吃了辣菜满身是汗,却又觉得畅快。
吃完后回学舍稍微擦洗一下,清清爽爽的睡个午觉,别提有多美了。
梦里都在回味着午时菜色的美味。
不同于学子和夫子们吃的尽兴,贺辞坐在曲荷亭里,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你说黎小鱼什么话也没叫你带?”
白竹回道:“不是啊,方才不是说了,黎小郎君说钱收到了,与小侯爷两清。”
贺辞有些奇怪,两清?
不可能啊。
按理说,黎小鱼应该会想办法与他合理的再见面才对。
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斩断了联系?
黎小鱼又要耍什么把戏?
贺辞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两相纠缠。
只要后面他多加防范,不叫那黎小鱼再找到机会靠近他就可以。
贺辞这般想着,举起酒杯一口闷。
结果被酒液呛到,咳的面红耳赤。
黎小鱼同孙草先去了一趟小饭馆,看看进度如何。
还没进去,就被珍馔楼的伙计给喊住了。
“黎家小郎君,裴七郎有请。”
裴叔群昨天去了一趟凌府,看到柳玉攀像个废人一样趴在床榻上不能动,是又惊讶又好奇。
问了一圈后,还是叫他给打听出来了事情的始末。
这也让裴叔群对黎小鱼更加的刮目相看,连柳疯子都能在他手底下吃瘪,疯不起来,是个厉害的角色。
更甚至,黎小鱼“借刀杀人”,让柳玉攀丢了半条命去。凌少卿这个宠弟无度的,竟然一点也看不出讨厌憎恨黎小鱼的样子。
裴叔群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将凌少卿交代小厮的活给揽了下来,要给黎小鱼带话,今日下午在凌府见面。
一句话的事情,其实可以直接叫人与黎小鱼说。
但裴叔群揽下这事,就是想要再仔细看看黎小鱼,他之前实在是小看了对方。
这才来几天啊,就与好几个权贵子弟牵扯上。
黎小鱼来的时候,裴叔群笑着拉人坐下。
很是热情的招呼,“快来坐。”
黎小鱼坐下后问,“你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少卿托我给你带个话。”
裴叔群咧嘴一笑,将凌少卿要他带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随后就直接问道:“你和少卿是什么关系?”
黎小鱼奇怪裴叔群的问题,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将好奇全都写在脸上。
他笑了一声,故意不说,“凌少卿没和你说的话,这事我也不好说。”
裴叔群脸上的笑意收了大半,咋这样啊?这不是明摆着吊他胃口嘛!
“你告诉我,我给你好处。”
裴叔群开始利诱。
黎小鱼直接拒绝,“我不要。”
裴叔群见黎小鱼打定主意不说,他也没干着急,而是话音一转,“那你和小侯爷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也是凌少卿托你带的话?”
黎小鱼的话让裴叔群一噎,“倒也不是,只是想奉劝你,小侯爷他家里就指着他传宗接代呢。你的那些心思最好还是收一收,省的后面有吃不尽的苦头。”
黎小鱼没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算。”裴叔群给自己倒酒,“我是看在你制服了柳疯子,也算间接的替我报了仇,这才好心提醒你的。”
黎小鱼没在意裴叔群的胡言乱语,他撇清道:“你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裴叔群一笑,“自然是没关系,好了,我要吃饭了,你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桌上的银器锃亮,都是一份。
黎小鱼虽与裴叔群只见过几面,但也不难看出,这人是有些洁癖的。
他今天要是真说留下,裴叔群这顿饭可吃不下去。
“不了,我做的比这好吃。”
说起来,裴叔群还从来没有吃过黎小鱼做的饭菜。他虽好奇,但又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总觉得脏兮兮的。
听了黎小鱼的话,裴叔群不以为意。
年纪不大,话倒是说的挺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下午的时候,黎小鱼去了凌府。
凌少卿早就等候多时,看到黎小鱼还有些激动。
黎小鱼问他,“要学哪些菜,都选好了?”
“选好了,你看看。”
凌少卿把早就写好的菜名递给了黎小鱼。
选的五道菜还行,做起来不是特别难,教的时候也能不那么费劲。
“行。”
黎小鱼将教每道菜的价格报了,最后给了个总数,“一共八十两。那两道炖菜价格贵些,一道二十五两,另外三道,每道十两。”
“啊?这么便宜?”
凌少卿惊了,他以为一道起码要一百两呢。
结果他一百两不到,竟然能学五道菜!
黎小鱼定这价格,有自己的打算,他没有与凌少卿解释,只回他,“还行吧,教了你还能教别人,你就当我薄利多销吧。”
凌少卿连忙叫人拿银子,生怕黎小鱼反悔似的。
黎小鱼刚接过银子,凌少卿就扭扭捏捏的张口,“师父……”
“你可以和以前一样叫我。”
黎小鱼在大热天的打了个寒颤,别说凌少卿不适应,他更不适应。
不过凌少卿没同意,“不行,这不合规矩。”
黎小鱼心说你们做的不合规矩的事情还少吗?偏在这些事情上坚持,也是无趣的很。
他也懒得争辩,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反正拜师礼什么的都没有,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师父。
但黎小鱼还是强调了一遍,“我可提前和你说清楚,你叫归叫,我可不是真给你当爹,跟在你后头收拾烂摊子啊。”
凌少卿不太习惯的点头,“自然是,按着师父说的,学会了就结束这段师徒情分。”
黎小鱼见凌少卿清楚,便也放心了。
“明日开始学吧,在哪教你?”
凌少卿回道:“在珍馔楼吧。”
他爹要是知道他拜了个师父专门学做菜,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他爹不会撒手不管,肯定会打死他的。
还是在珍馔楼安全些,那是他娘专门留给他的,里面的人全都听他的,不会给他爹乱说。
“对了师父,这些菜珍馔楼的厨子可以学嘛?”
凌少卿问的忐忑。
黎小鱼没想到又有生意送上门。
“能啊,另外给钱就行了。我之前说过,只要给钱包教包会。”
“但是不能买断,也就是说,你们学了,别人想学,给同样的钱,我依旧会教。”
凌少卿虽然想着只教他珍馔楼,可菜谱在黎小鱼手上,怎么安排,那都是人家说了算。
他知道这个理,也知道黎小鱼应该是想收很多徒弟,把菜谱传出去。
不然上次也不会拒绝卖他菜谱,却愿意教他。
“好的师父,明天去珍馔楼的时候,我把菜单给厨子看看。”
“行。”黎小鱼起身要走,犹豫一下后,还是问了一句,“柳玉攀的伤怎么样了?还有,此事你家里人没有说些什么?”
凌少卿闻言苦笑一声。
“我爹他一直在军营,他忙的很,哪里有空管我和表弟啊。府上有人去通传,只派人送了军营里的金疮药来。”
“好在军营的金疮药治疗这类伤势药效最好,表弟还不错,躺两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黎小鱼心说难怪这兄弟两有时候做起事来冲动又不计后果。
尤其是柳玉攀。
原来真是没人管教。
凌少卿送黎小鱼离开,既然提起柳玉攀,他在路上也问了早就想问的问题。
“师父,你怎么会知道表弟他是因为从未被阻拦管教,才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
黎小鱼看向前方,思绪有些飘。
“猜的,我见过类似的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到最后不仅害了别人的命,自己也丢了命。”
凌少卿听到最后一句有些害怕了,“那玉攀他不会也最终害人害己吧?”
黎小鱼回神,轻笑一声,“不会,我见过真正变的彻底,充满恶意戾气的人,他还有得救。可若继续放纵,就说不准了。”
闻言,凌少卿松一口气。
紧接着又叹一口气,“可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管得了玉攀。”
黎小鱼想了一下,还是问道:“听说他从小就寄居在凌家,他爹娘呢?一直不管他吗?”
凌少卿摇摇头。
这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闻,多打听一下就能清楚。
于是凌少卿直接对黎小鱼说了。
“玉攀的亲生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后来小姨父娶了续弦,现在的小姨母是玉攀的继母。听母亲说,是因为柳家对玉攀不好,所以她才将玉攀从柳家那个虎狼窝要来。”
那是母亲死去的妹妹唯一的孩子,她不可能不管。
柳玉攀想到他小姨夫,也颇为不满,“玉攀来我们家后,小姨父一次没来过,一封问候的信都没有。小姨父亲娶的续弦很快有了孩子,他更不会管玉攀了。”
亲爹都不管,唯一还管他一点的大姨母又去世了,难不成,还能指望那也是连自己儿子都不管的大姨父去管?
一来二去的,表兄弟两都开始野蛮生长。
黎小鱼听着凌少卿的话,总觉得不对劲。
古代对于子嗣的看重,尤其是大家族,只会比现代人更多。
说句难听的话,柳玉攀是个男子,哪怕是庶出,放在家里养着不管,那也不会说给人家养,就给人家养。
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什么的事情,是凌少卿不知道的。
这件事才是关键。
只是这事他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和立场去过问,问一句柳玉攀伤势如何,也是因为那天的板子实在是太狠的缘故。
黎小鱼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凌少卿兀自发愁。
回到家中,黎小鱼把银子收好,就开始写做私宴的菜单。
他定制了三种不同的规格。
一种适合魏有风那样的,一种适合孔山长和夫子们的,另一种适合他大伯父交好的那些,官职不上不下的同僚们,以及相同等级的武将。
至于更高的规格,黎小鱼暂时没定。
这些人的钱虽然赚的多,但是要求也多。
要是不小心做不好,或者有任何的不满意,对方生气了,搞不好还可能会掉脑袋的。
这又不是什么法治社会,可怕的很。
写完后,也到了要去书院给夫子们做菜的时候。
到书院的时候,黎小鱼直接把三份菜单交给魏有风。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另外添上,我要是会做,都会尽量做出。做不了的话,也会提前说。”
魏有风看着菜单,眼神发亮,一个劲的说好。
他一眼就看中了黎小鱼精心为他这种消费水平的人准备的菜单,一套一个准。
可以说是在看完之后,直接就先拍板定下了。
他要办六桌,就在自家的院子里。
一桌六菜一汤一点心,菜百文,人工一桌另二十文。
他办六桌算下来,就是要七百二十文。
不到一吊钱。
虽然也贵,可比这便宜的没黎小鱼的手艺好,贵的也不一定就比黎小鱼手艺好。
而且太贵他也办不起啊。
黎小鱼的价格公道,菜品极好,这酒席办了,那是脸上有光。
拍板定下后,黎小鱼问道:“对了,还没问魏叔是什么喜事?”
魏有风提起来就高兴,“媳妇又给我添了个闺女,水灵灵的可讨喜着呢。孩子的百日宴,可不得办的风光些。”
黎小鱼衷心的道喜,“先恭喜魏叔了。”
随后又提议道:“那日来的孩子应该也多些,我去掉一个辣菜,添一道酸甜可口的上去可行?”
魏有风连连点头,“还是小鱼想的周全,这是再好不过!”
第30章 第 30 章
黎小鱼给夫子们做完饭菜, 便告辞离去。
他那口大铁锅,在魏有风的强烈建议下,依旧放在后厨里面。
背来背去的也确实是麻烦。
回去的时候路过小饭馆, 黎小鱼交代了一下卢大海明天要买什么菜。
他没有时间去早市。
明天开始要教凌少卿做菜, 又是在珍馔楼, 只能在早上那段时间才行。
临近中午的时候, 不仅他要去书院给学子们做菜, 珍馔楼也要正常营业。
凌少卿因为要学做更好吃的菜了,也是有些激动, 一晚上都没睡着。
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的时候, 看见柳玉攀门神一样的杵在门口。
给他吓的不轻。
“表弟你一大早的怎么来我这了?走这么远路,不怕伤口裂开?”
柳玉攀盯着凌少卿的脸看, “几步路而已, 表哥你是不是要去找黎小鱼。”
凌少卿支支吾吾的, “啊……是吧……”
他不敢看柳玉攀的反应,低着头一股脑道:“你也知道, 我就做菜这么一个喜好。师父他虽然年纪小, 可在卧虎藏龙的京城长大, 所见所学,都是辞州没有的。我实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柳玉攀哼了一声,“这就叫上师父了?”
“拜师学艺,哪能还直呼其名啊……”
凌少卿试图为黎小鱼说好话, 想让柳玉攀对他的印象好一点。
“其实师父人还挺好的,他不像其他人教徒弟, 虽说没有那明码标价。可逢年过节的孝敬, 那也是一点都不少的。他却只要那点银子,就毫无保留的教我。他真的挺好的, 我们之前那是误会师父了。”
那事,说到底也是他不对,太武断冲动。因为自以为是,觉得旁人不会那样厉害,就出口攀诬。
黎小鱼那日于凌少卿说的那些话,不仅是说柳玉攀,放在凌少卿身上,也同样适用。
凌少卿也有所察觉,开始反思。
柳玉攀不知那一席话,心里只有无尽委屈。
他捏紧拳头,眼眶有些红,“他把我屁股都打开花了,你还说他好!你到底是我表哥还是他表哥啊!”
凌少卿没见过柳玉攀这副模样,连忙道:“我自然是你表哥。”
“可你现在心里只有黎小鱼,没有我!”
柳玉攀心里闷,唯一在意他的表哥,也被抢走了。
早知道,当初他就不靠近黎小鱼了!
“表弟,玉攀,你别这样,别哭。”
凌少卿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眼看要到约定的时间,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柳玉攀抬手抹一下眼泪,倔犟着嘴硬,“我没哭,你去找黎小鱼吧。听说你银子都给了,不能让他白占了便宜。”
凌少卿难题得解,舒了一口气。
“谢谢表弟成全。”
柳玉攀扭头不看他,“谁成全你了,快走吧。”
看着凌少卿匆忙离去的背影,柳玉攀闷闷不乐的低头。
不就是和黎小鱼学做个菜,这两天一直愁眉苦脸的死样子,看着都烦。
他撑着双拐,慢吞吞的挪回自己的院子。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小厮们,立即散开。
柳玉攀装作没看见,径直回了屋。
等凌少卿赶到珍馔楼的时候,黎小鱼刚好也到了。
“师父,你来啦。”
叫师父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的。
凌少卿已经完全适应了。
黎小鱼还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会自动屏蔽,假装听不见。
珍馔楼的掌柜,厨子和伙计们,昨天就已经得了凌少卿的吩咐,今日需要做些什么。
也说了黎小鱼的新身份,要求对黎小鱼恭敬些。
见到二人进珍馔楼,在外面打扫的伙计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毕竟之前还吵过,结了梁子,现在就说是师徒,这关系转变太大。
范掌柜最先回神,瞬间就扬起了个热情的笑容来。
他对着黎小鱼和凌少卿拱手,“东家,东家师父,后厨已经准备齐全食材,还请二位前往。”
后厨打扫的干干净净,台子上摆放着今日需要用到的食材。
厨子不在,连个打下手的伙计也没有。
这是凌少卿专门吩咐的。
范掌柜将人带到后,便识趣的离开。
后厨里放了净手的水盆,黎小鱼和凌少卿洗干净手后,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今天要做的是那道点心。
李子糕。
说是糕,但并非用糯米或是面粉。而是各种干果仁打碎,研磨而成的干果仁碎。
李子洗净擦干,削外皮。拿银制的勺子从顶部慢慢的旋转挖出果核,正好形成个圆窝,可以用来装果仁碎。
凌少卿跟着黎小鱼一起做,黎小鱼五个大红李子处理好了,他还在吭哧吭哧的削果皮。
好不容易削好,却已经没有多余的果肉,足够他去从顶部旋转挖出圆窝。
失败了几次后,皮终于削的没有那么厚。
就是果子削完是奇形怪状的,不如黎小鱼的圆润好看。
不过倒是能挖出圆窝,结果凌少卿最后一个手抖,把果子的底部直接给捅穿了。
得,又白干。
黎小鱼也不急,他往边上一坐,正大光明的带薪摸鱼,静静的等着凌少卿。
最多会在凌少卿着急的时候,出声提醒他要耐心一些。
在多次的失败下,虽说会急性一些。但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的熟练,最终还真叫凌少卿弄出个能看的。
还不等高兴呢,黎小鱼又开始了下一步。
核桃仁,南瓜子仁,松仁……将备好的干果仁全部捣碎,碾压的时候,没有特别的碎,保留了一些颗粒感。
凌少卿也跟着做,黎小鱼在他动作的时候,提醒他,“仔细看好我是怎么做的。”
凌少卿闻言看了过去,随后又开始动作。
黎小鱼见他动作就知道他没有看仔细,想来是第一步的挫败,让凌少卿越发沉不住心。
思绪太多,飘来飘去的,自然无法注意到细节。
黎小鱼没有提醒,继续往下做。
将捣碎碾压后的干果仁碎用蜂蜜搅拌,揉搓成团,放置一旁备用。
这一步加入蜂蜜的量很有讲究,多了太稀,少了太干硬。
要把握一个最适合的度,团起来表面湿润,是最好的状态。
凌少卿在这一步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先是太硬,又加蜂蜜。
结果太稀,又加干果仁碎。
如此反复许多次,巴掌大的干果仁碎团子,最后越来越大,盛放的小碗也换成了大汤盆。
黎小鱼又坐下摸了差不多三刻钟的鱼,凌少卿终于调配好了能用的。
说不上好,但也不是很差,勉勉强强能过关。
水中放入甘草片,盐,水开后将处理好的李子肉下锅焯一遍变软。
水味微甜带咸,增添李子肉的风味。
最后将揉搓成团的干果仁碎塞入李子中,轻轻按压修整,使其外观形态漂亮。
一道食物的好坏,视觉也是关键。
这一步凌少卿做的最快,没给黎小鱼摸鱼的机会。
做好后,还要上锅蒸一遍。
时间很短,火候也需要把控。
托之前有做菜经验的福,凌少卿这步也没出什么差错。
不过他那蒸锅里,那么大的空间,只有孤零零的一块李子糕。
时间有限,容不得他再多削一个李子了。
到了时间要开盖,凌少卿有些迫不及待,黎小鱼让他别急,先尝尝他做的。
黎小鱼的蒸笼里,摆放着圆润饱满,鲜艳漂亮的五块李子糕。
蒸熟后的李子糕,干果仁馅甘香,带着蜂蜜的清甜,与李子肉的酸两相中和,酸甜开胃。
凌少卿吃的眼前一亮,这味道真不错啊!
黎小鱼对凌少卿道:“这糕夏季用李子可做,秋季花红果成熟,也可用花红果去做。这果子颜色红里透黄,黄里带绿很漂亮。”
凌少卿咽下口中的糕,按耐住要继续吃的冲动,“花红果?这东西还挺多的,比李子多。”
果子颜色也确实漂亮,就是因为这颜色,才叫花红。
凌少卿吃完一块后,黎小鱼让他漱口,然后尝尝他自己做的。
凌少卿是又激动又紧张的,心里一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做菜的天才,肯定一次学成。
一会又担心自己没做好,哪里出了差错,不太敢试。
但他更不敢耽误黎小鱼的时间,没多纠结犹豫,就拿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塞进了嘴里。
“唔……”
凌少卿紧皱起眉头。
怎么发苦啊……
不应该酸酸甜甜又带着清甜甘香的吗?
为什么会发苦呢?
到底哪里出错了?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黎小鱼,还没张口,黎小鱼就问他,“苦吗?”
凌少卿疯狂点头,“苦!”
“苦就对了。”黎小鱼指着凌少卿大汤盆里的一堆干果仁碎,“你处理核桃仁还有南瓜子仁的时候去皮了吗?”
凌少卿一愣,他没去皮。
黎小鱼道:“我让你看,你眼倒是看了,却没有看进一点去心里。”
凌少卿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尴尬。觉得如今有几分像他不用心,导致做错了事,然后被长辈训斥的模样。
“去皮祛苦,现在记住了吗?”
黎小鱼话音刚落,凌少卿就止不住的点头应话,“记住了。”
黎小鱼满意了,目光落在凌少卿那些做废掉的食材上,“在我这里学,有一条铁律,那就是不能浪费食物。你的那些食材,记得吃掉,别给我扔了。”
凌少卿呆滞,啊?都吃啊?
他不确定的问,“那个李子皮也要吗?”
黎小鱼笑了一声,“倒也不用如此。”
没有蒸过的干果仁碎,吃不出多少的苦味。反而因为加了蜂蜜,有些甜。
吃多了腻,凌少卿便让伙计们分了。
伙计们可开心了,又是金贵的干果仁,又是花钱也难买的野蜂蜜,谁不稀罕啊。
削的不好的李子,全部被煮了水,加了冰糖进去中和酸味,做了果子饮。
放点碎冰进去,酸甜冰凉,也是另一种风味。
凌少卿自己也喝不完,也都是给珍馔楼的伙计们分了喝。
伙计们得了好东西,也是啧啧两声。没想到东家学个做菜,他们还能得这便宜,都想着东家能多学几天了。
凌少卿学完之后,后厨有专人来打扫。
收拾好后,要和黎小鱼学做菜的厨子也来了。
此人姓潘,单名一个五字。
本是凌少卿母亲娘家,潘家的家奴。
后来因为做菜好,家中便培养他做了家厨。
凌少卿母亲出嫁后,这人也跟着一起去了凌家。
在凌少卿母亲亡故不久,他便被安排来了珍馔楼,当了后厨的一把手。
凌少卿让他学,就是因为他家奴的身份。
一应的契书单子,也都在凌少卿的手中。
这是完完全全他的人。
不怕他学了后要另起炉灶,凌少卿却白忙活一场。
潘五不高,有些瘦。
嘴角自然下撇,面无胡须,有些苦相。眉间的沟壑深,想来是经常皱眉,也是个严厉的人。
而在接触中,黎小鱼也感受到了此人的墨守成规,不愿改变。
起因是黎小鱼想看看潘五的厨艺,便让他随便做道菜。
潘五虽然不屑搭理,可到底是看在凌少卿的份上,也不敢明着张狂。
而是板着一张脸,话却说的滴水不漏。
“你是公子的师父,那也算我半个主子,轻易怠慢不得。便做一道宫中菜色,叫您尝尝,指点一二。”
伙计在他说完,就抬来一个水桶,里面是一条刀子鱼。
这是土话的叫法,文人雅士们爱叫它鲫鱼。
黎小鱼看着鱼,又看看成竹在胸的潘五,这是有备而来。
要做个大菜,给他下马威?
黎小鱼指着鱼,看向潘五,不确定道:“你要用这条鱼做菜?还是宫中菜色?”
潘五以为黎小鱼是被他的做法来源震惊,难以置信。
于是轻笑一声,只觉得黎小鱼也不过如此。
就他那小主子是个年纪小的娃娃,好骗罢了。
找个差不多年纪的做师父,这真是荒诞至极,可笑至极。
说出去谁信啊!
黎家小饭馆的菜,他之前尝过。
味道着实不错,可他不信是一个十六岁的郎君能做出来的。
学厨才知厨艺难成,要经过日日夜夜的锤炼打磨。
就眼前这白嫩的像个豆腐一样的小娃,能有什么本事?
怕是刀都举不起来,做菜的肯定另有其人。
这小郎君还真敢以此行骗,口出狂言要教徒弟,拿自己当碟子菜了。
真是不知所谓!
他今日,势必要公子看清楚此人的真面目。
“这鱼是做豆瓣鲫鱼最好的,公子师父不知道也正常。虽说你也是京城来的,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到宫中菜色的。”
“这是贵人最爱的菜,大姑娘当年得贵人赏识,贵人又见大姑娘爱吃这道菜。不仅让御厨新做一道为奖赏,还写了菜谱赠予。这是何等殊荣?”
潘五说话时眉眼间透着自豪,那是他最值得炫耀的时刻。
“那是何等的美味?谁人能想将肉片与鱼肉相结合的这般好?当时潘府厨子没有人做出大姑娘爱吃的口味,只有我做出来了。”
他最后也是因为照着菜谱做出了这道菜,得以在后厨站稳脚跟。
黎小鱼听他讲了这许多,直接指着鱼道:“所以你做了这么多年,不知道鱼选错了吗?”
潘五眉头一拧,“你说什么?”
“刀子鱼,哦,也就是鲫鱼。这鱼要做的好吃,选鱼是关键。身扁带白,此种鱼肉质地最好,鲜嫩非常。鱼肉微松,熟后轻轻一夹,便可使肉离骨。”
黎小鱼看一眼水桶里游着的,“而这种黑背色浊的,体内刺多且交错。因刺如树枝交叉错乱,鱼肉难以整块夹起,携带诸多小刺,影响口感。”
潘五闻言大怒,“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鲫鱼?要不是看在你是东家的师父的份上,早将你撵出去,轮得到你在这与我指手画脚?”
他五岁被卖,一直在后厨打杂。耳濡目染十年,刀工早已磨练出来,开始执刀做菜。
如今他五十有三,在后厨近五十年,他不懂鱼,难道这小娃娃懂?!
潘五话音刚落,凌少卿就开口道:“潘叔,那是我师父。”
潘五闻言戾气收敛,却也没有多好的脸色。
“大小姐都说我做的豆瓣鲫鱼最像宫中口味,她最是爱吃。出嫁时都带着我去凌府,她是吃过宫中豆瓣鲫鱼的,她都说鱼没问题。”
黎小鱼看向凌少卿,“你母亲,是真心喜欢这道菜吗?”
凌少卿下意识的看一眼潘五,而潘五也在黎小鱼问出来的瞬间,看向了凌少卿。
只一个眼神,潘五便如遭雷击。
难不成那小儿说的竟是真的?
凌少卿移开视线,“母亲是很爱吃潘叔做的豆瓣鲫鱼,一直说潘叔做的,与宫里吃的味道极为相似。只是刺有些多,其它实在没什么不同。”
“不可能!若是刺多,大小姐为何一直不说?”
潘五没办法认同。
凌少卿微有不悦,“母亲并非多重口腹之欲,于吃食上并无研究。若不是师父刚刚说,我也不知道鲫鱼还有这说法。只当是鱼肉就是刺多,这本就没甚稀奇的。”
黎小鱼问凌少卿道:“上次我让你做菜,你炖了鱼。那便是身扁带白的,吃的时候,觉得如何?”
凌少卿一想,还真是。
“刺确实少些,肉松易夹,味道鲜美。”
其实作为厨子,食材见的多,用的多了后,很容易发现一些寻常人不会发现的东西。
在细微之处,提高菜品的味道口感。
潘五肯定能看出鱼的不一样,不然也不会每次都选一样的鲫鱼来。
这要是想分辨出来,也是要些眼力才行的。
想来当初潘五第一次做这道菜,得到肯定的时候,选的就是黑背色浑的鲫鱼。
因此往后的数十年里,都只认这种鱼。
潘五他有厨艺,要是没厨艺,来珍馔楼的那些食客也不会买账。
但他太犟,只要认定一样东西,就不会再想着去改变,精进。
说是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倒不如说是不敢改变。
承受不了失败的结果。
不如只做现成的,虽然不会更好,但也不可能再差下去。
黎小鱼觉得不用再看潘五的厨艺到哪一步了。
他转身道:“少卿,这个厨子我教不了。”
凌少卿连忙追上去,“师父,你厨艺那么好怎么会教不了?”
这一听就是借口,凌少卿打着商量,“我给你更多的银子成吗?”
黎小鱼脚步没停,“潘五认定一件事就很难会改观。我再怎么教,他也只会表面应和,他只相信他自己。”
人的性子是不会轻易就有所改变,要么突逢巨大变故,要么水滴石穿的磨着。
他是要挣钱没错,可他不想挣这窝囊银子。
潘五不想学,还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他又何必为了那几十两银子,忍气吞声的教?
凌少卿也觉得潘五不该如此,他都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务必要敬重着。
偏还搞这一出,把人气走了。
凌少卿没有再追出去,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其实多少也能看出些他这位小师父的脾性。
只要不主动招惹他,那就是个温和无害的。
可但凡惹了他,那必定是要被咬一口。
潘五企图以宫廷菜色打压,结果就被毫不留情的指出错处。
没打压成,面子也丢了。
凌少卿回到珍馔楼,看着还在喃喃自语不相信的潘五,心里生出烦躁感。
“叫你一声潘叔,是看在母亲的份上。说到底你是奴,我是主。刚刚离开的那位,是我这个当主子的师父。我都敬着,你倒是拿乔了?”
尤其还是他千叮万嘱要恭敬些,结果还整这出幺蛾子。
这不是打他的脸,说他管教手下不严吗?
潘五心道不妙。
如今的小主子随大小姐,是个软心肠。
不然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说白了,他也就是仗着资历,算准了小主子会给他留脸面,也不忍责罚他,所以才敢阳奉阴违。
可眼下这情形,这话音,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凌少卿确实因为潘五是他娘从潘家带来的老人,一直以来对其很好。
甚至叫他一声潘叔,给足了脸面殊荣。
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潘五当着他的面,不分大小主次,真拿自己当叔。
“即日起,你便去庄子上养老吧。”
这样的人,凌少卿也确实不敢再用。
潘五大骇,连忙要跪地求饶。
被凌少卿使了眼色,叫伙计们架住了。
潘五挣扎着喊道:“公子,珍馔楼缺不了我啊!好多客人都只认我做的饭菜!那豆瓣鲫鱼也只有我才能做出那个味道啊!”
凌少卿挥挥手让人带潘五离开,“我倒要看看,离了你珍馔楼是不是就开不下去了!”
还敢威胁他!
真是岂有此理。
凌少卿气的哼了一声,眼神落在黎小鱼做的李子糕上,又觉得馋。
想着偷吃一块,压压火气。
正要伸手,就看见黎小鱼不知何时依靠在门边,抱着手臂在那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笑。
他悻悻的收回了手,“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小鱼道:“想来拿李子糕,带去给孔山长尝尝的。他说要请我去做私宴,便先做做人情。”
凌少卿咂咂嘴,好吧,剩下的李子糕他没口福吃上了。
“我给师父装上吧,四四如意,也是个好兆头。”
黎小鱼看向碟子里红白相衬的李子糕,打趣道:“四四如意?我来的要是晚一步,是不是就成三羊开泰了?”
凌少卿偷吃不成被抓包,也觉得丢了世家风范,这一说更不好意思了。
范掌柜送来了精美小巧的食盒,黎小鱼装着糕点,问凌少卿,“你把那潘五赶走,珍馔楼生意真的不会受影响?”
“不会,珍馔楼厨子多的是。人人都有招牌菜在手,就是那道豆瓣鲫鱼没人擅长罢了。”
没人擅长,不代表完全不能做。口感上差些,大不了便宜一些卖。
少赚一些,珍馔楼倒不了。
终归只是一道菜,他更不允许一个家奴,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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