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柔好骗的漂亮女人
我一回到房间。
就看到了菜菜子跟美美子。
她们正蹲在阳台,盯着那盆夏油杰送来的盆栽看,时不时好奇伸手戳一下。注意到开门动静,她们扭过头来,见到我,眼睛瞬间亮了:“奈穗子姐姐!”
她们朝我扑来。
我顺势搂住她们。
她们很亲昵地抱着我,仰头,用闪烁着星星般的眼睛望着我。美美子比较腼腆些,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菜菜子说:“奈穗子姐姐,我和美美子今天去外面,有碰到好有趣的事!”
“嗯?是什么事。”
她们说了自己今早上被夏油杰带出门,同行的还有好几个术师成员。她们将咒术界派来的人欺负得落荒而逃,其中有个人还尿了裤子。
我带着淡淡的笑,听着。
她们说着说着,就有些犯困了。
我坐在床边,她们脱掉鞋子,一左一右都拱进我怀里,由我唱哄人入睡的小调、轻抚她们脑袋,哄她们睡觉。
不知过去多久,等她们呼吸平稳下来。
一抬头。
出乎意料的,竟见到了夏油杰。
他依旧是那身五条袈裟,双臂交叉在胸前,倚在门框上,笼罩在微微的暗影中的脸正面无表情着。可注意到我在看他,又很快露出了微笑,朝我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他悠悠地走过来,探身,见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我怀里睡得很熟。毫不怜惜地将她们挨个拍醒。
菜菜子和美美子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见是夏油杰,顿时甜甜喊道:“夏油爸爸!”
夏油爸爸?
不应该是喊夏油大人的吗?
我静静注视着她们醒来后,飞扑进夏油杰怀里,左一句右一句地喋喋不休,喊的全是‘夏油爸爸’。
之前我一直以为,来到盘星教之后,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改口喊夏油杰‘夏油大人’了。因为之前有那么几次我去找夏油杰,碰到菜菜子美美子都在,她们喊他喊的都是‘夏油大人’。
但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夏油杰身边可不止有菜菜子跟美美子,还有很多他的其他家人。
原来私底下,菜菜子和美美子依旧是喊他‘夏油爸爸’这个称呼啊。
我对此,全不清楚。
甚至四个人单独聚在一起,这也是自那夜过后的第一次。
我已经被这个‘家’远远抛下了。
说起来,之所以把菜菜子美美子叫醒,也是因为不想她们跟我这只‘猴子’过多接触吧?
夏油杰好脾气地陪菜菜子和美美子玩了一会后,就找了个理由将她们骗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格外安静。
他蹲在地上,十分有强迫症地将被菜菜子美美子弄乱的地毯理整齐。还有她们刚才拱我怀里睡觉时盖的小毯子,也迭好,收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而是问:“介意我吸烟吗?”
我摇头。
他点燃一根,很安静地吸烟。呛人的烟雾蔓延到我这边,我低头玩手指,没有说话。直到他再次开口:“为什么要帮他擦手,还冲他笑。”
我满是诧异地抬起头,看他。
隔着烟雾,我们沉默对视,他的眼神很平静,又问:“手帕,你还留在口袋里吗?”
“嗯。”原本打算回到房间丢掉的,但菜菜子美美子来了,所以没顾上。
不过,他居然对这些都很清楚。
想想也是,他可是咒灵操使。盘星教是他的地盘,应该安排了很多咒灵盘踞在盘星教内部,用以盯梢。
今天是我太莽撞了。
他吸完了烟,没打算吸第二根,“为什么?”
我此刻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地摆出温柔和坚定来,冲他说些安抚的话。现在的我对夏油杰的确存有一些感情,这些感情是尽管知道他已经决定抛弃我了,也依旧存在的。毕竟,那段在小镇上的时光,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日子。
我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一如过去那般:“因为他是夏油的家人,所以,我以为他跟菜菜子美美子一样,也会是我的家人。”
他没说话。
而是走过来,将我的外套脱掉,然后连同外套口袋里的手帕一齐丢进了垃圾桶。不等我过多反应,消毒水和除臭剂就朝我喷了过来。
他眉头微拧着,嘴角下拉。
我强忍住情绪,颤啊颤地垂下眼睫。
等差不多后,他总算放松下来情绪。眉眼舒展开,然后拱进了我怀里,他脑袋压在我的肩上,温热的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
“……”
我一时间真的搞不明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被他称之为家人的,和他眼中身为猴子的我,在此一刻,他到底是在厌恶跟嫌弃哪一方。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沉下来。
房间里没开灯,也逐渐变得黑黢黢。
不知过了多久,他说:“那个村子112个人,前几天我还是把他们杀光了。”
我“嗯”了声。
“你害怕吗?”在得到我的响应后,他很快就抛出这么个问题。
见我摇头。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移开了掐在我后颈的手,重新懒散散地抱住我:“我去问我爸妈这个问题,他们也是说不害怕我,但腿却一直在抖。所以他们是骗我的。可奈穗子不一样,奈穗子抱着我时,怀抱还是那么暖,在听见我这么说,心跳也没有变快。是完全在接受我吧。所以我相信你。”
我垂眼,又“嗯”了一声。
重新安静了下来。
他拱在我怀里,我抱着他,轻轻摸他的脑袋。可周身却无半点暧昧氛围。
直到天色彻底黑沉下去,时钟“滴答滴答”指向晚上九点,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我的腰保持这个姿势早已僵硬发酸,我才出声:
“夏油,我想家。我们回家吧。”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可能是他这次没喝醉酒,却还是选择像过去那样抱住我,想从我这里寻求安慰吧。
对于家人之间温馨相处的渴望,使我即使已经失望到丢掉那根发簪,还是又问出这个问题。
但清醒的夏油杰并不像醉酒时的夏油杰那么坦诚。
他沉默着,沉默着,沉默到我以为他睡着了,才从我怀里直起身,摸摸我随便绑在后脑的长发,他散下来,五指抓一抓,帮我编了个垂在左肩的麻花辫。其后,冲我露出一个随和的笑,答非所问:“头发,好乱。我不帮你绑发,你都不会打理的吗?”
“那我安排一个擅长绑发的人来照顾你吧。”
——他没说,会像之前在镇子上相处时那样,每天抽空来帮我这种话。
我知道了答案。
那天过后,夏油杰就限制了我的出行。
每天,我都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没再来看过我。
他安排过来照顾我的,是个十八岁的女性。
比我大一岁。
却长得很显小,如果光看外表,大概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猜她只有十五岁。她虽然没有术式,做不到祓除诅咒,却能看见诅咒,在夏油杰眼里不完全算是猴子。应该是被夏油杰交代过什么,不管我跟她说什么,她都不理会我。
直到有一日,我的胳膊被桌角磕碰到青紫。
她肉眼可见地慌了下,赶忙拿来外伤膏,帮我涂抹,每涂抹一下,都很紧张地问我:“疼不疼?这个力道会不会太重了点?”
我笑着摇头。
见她松口气,我歪着头,用有些好奇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你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她眼睛微睁,随即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接下来不管我再说什么,她就又恢复了守口如瓶的状态。
每次都需要我主动弄伤自己,比如不小心磕碰到什么,亦或者被剪刀弄伤手指。她才会着急地跟我说话。
慢慢的,她也发现了我在故意这么做。
又一次,我的手指被仙人掌的刺弄伤时,她一边帮我拔刺,一边问我:“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我笑容有些尴尬和落寞,垂着头,声音弱弱的:“抱歉……我只是,太寂寞了。”
“那也不能用这种方法吧?不管是什么都没有比自己身体更重要的了不是吗?而且,会很疼的吧?”因为生气,她声音稍稍有些大,随即就又慌乱起来,眼神很惶恐、一副害怕我惩罚她的模样望着我。
毕竟,我的身份在盘星教虽然有些不上不下的,但没有人敢质疑我在教主心中的地位。
我依旧笑意盈盈看着她,“虽然的确很疼,但每次看到你那么紧张地安慰我,多严重的伤都一点也不疼了。”
她有些呆呆地注视我,脸一点点红起来。
她快速垂下头去,帮我处理好伤,结结巴巴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说了句“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去取晚饭”,就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再相处时,每次与她对话,十句话里,她会回复我四五句。
再渐渐地,变作有问必答。
她帮我绑好头发,我通过镜子看见身后的她。她此刻也在通过镜子看我,我们的视线出乎意料地对上了,她呆滞一下,随即快速垂下头去,红着耳朵不敢看我。
我转过身,看她,问:“今天外面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吗?”
我们关系变好后,我最常问她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回答,说是食堂的阿姨十分看人下菜,给他们这些没有术式的人打饭只打一勺,还手抖。但一看到那些有术式的人来食堂吃饭,不仅不手抖,还每样菜都打两勺。
她又说,菜菜子和美美子因为完不成作业,被教主克扣了零食。哭得伤心欲绝要来找我告状,但被拦住了。
她吐语如珠说了一连串,最后,她说。
教主大人明天要外出传教。
——是吗?
我笑容不改,但不管怎么看都有些落寞,“好羡慕你啊,小杏。”
她有些不解。
“每天都能碰到这么多好玩的事,能肆无忌惮地跟好多人聊天,能到处走动,不会像我这样被困在房间里。”我低头,玩手指。
我身旁沉默了一会,才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你因为什么事,惹怒教主大人了吗?”
我摇摇头。
“那为什么教主大人忽然就限制你自由了?”
“可能是因为……”我笑容有些苦涩,“可能是因为我是非术师吧?菜菜子美美子那天来,我抱着她们睡了一会,被教主大人看到了。可能是不希望我再跟菜菜子和美美子接触。”
“现在外面到秋天了吧?”
“好想出去看看。”
夏油杰讨厌非术师这件事,在盘星教的术师里,有目共睹。
大家原本都以为我是特殊的。
虽然是个非术师,却被夏油杰照顾得很好。
但小杏对于这件事的看法,现在应该会改变了吧?我不担心会不会有夏油杰的咒灵在角落里监视我,因为小杏能看见咒灵。
过了好久好久,小杏才开口,声音很坚定:“要不,等明天教主不在,你扮成我出去吧?”
根据小杏所说。
咒灵操术,虽然能将咒灵为自己所用,却并不能与咒灵视觉共享、声音共享、感官共享。他只能监视到诅咒是否被消灭,以及获得诅咒传达给他情报。
所以,
只要让诅咒认为我还在房间就好。
小杏换上我的衣服,我换上小杏的衣服。
离开前,小杏紧张兮兮的反复叮嘱:“教主大人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就回来了,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回来。”
“而且为了避免有人冒充的事发生,每个教徒的身上都会有教主大人的诅咒,如果没有诅咒的气息在盘星教内就会寸步难行。那个诅咒虽然只有四级,无法做到监视,但却会分辨声音、气味和术式残骸。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就会立马通知教主大人。我不会术式,给你的这件衣服上也有我的气味,所以不用担心,但你千万千万不要说话。”
我朝她笑笑。
她便朝自己后背抓去,然后放到我的肩上。
我感觉肩上一沉。
她朝我挥挥手,我也再次点点头,离开了。
我并不觉得依靠这样一件衣服,我就能逃出盘星教。我连盘星教外面是深山还是城市都不清楚,贸然出逃,只会有轻而易举就被抓回来这一个结果。
届时,被触怒的夏油杰。
会选择掐死我吧?
所以我这次出去,是为了探查地形。
可能是觉得我只是个普通人,一旦被用这种方式困在房间里,就毫无办法,所以夏油杰对我这边的看管实际上很松懈。
我不认为自己这次能探查出什么。
但只要我还不是最后一个非术师,我就能一直探查到出结果为止。
我来到信徒聚集的地方,通过他们的聊天,得知盘星教好像是建在某一所镇子上的。但每天来参拜的,可不止镇子上的人。
下午五点很快就逼近了,我计算着从这里回到我居住的房间需要多久。这对我很重要,以后再出来探查时,可以帮助我更好地利用时间。
我没有手表一类的东西,只得埋头数脚步。
猝不及防下,我撞上一个人的后背,往前踉跄了好几步,直到被那人抓住胳膊,我才成功稳住身形。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慌。
我连忙抬起另一只胳膊,挡住脸。
可在感受到抓我胳膊的那只手毫无温度后,我内心的慌乱,就又被其他东西替代了。
我放下挡脸的手,看眼前的人,果然是那个奇怪术师。
他比我高半个头。
看起来很瘦弱,却很稳地抓住我的胳膊,阻止我摔倒。
依旧是那天那个装扮,黑色的卫衣帽将他上半张脸遮得很严实,在我抬脸的那一刻,我清晰听见了他凌乱的心跳声。
他张张嘴,想跟我说话,但他应该很少开口,声音好半天都发不出来。
原本以为被夏油杰关住这么久,他早就忘记了我。蛊惑他带我出逃的计划要没有可行性了。
却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见平时真的很少被人关心啊。才会像我一样,只是被夏油杰简简单单一句‘我们是家人’而欺骗得那么彻底。
“教主大人回来了!”
听见远处信徒们狂欢的声音,我肉眼可见地无措起来,很恐惧,像是畏惧‘教主大人’到了骨子里,与此同时,我不小心将袖子往上蹭,露出了我之前为了故意跟小杏说话,而弄伤自己很多次的胳膊,青紫青紫的,痕迹还没消。
他看愣了,盯着我的胳膊发呆。
我将一直攥在手心的一张纸条塞他手里,扭头就跑。
他没阻拦我。
至于那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是我仅会的三个字之一:
救。
我携带这个出去,原本也只是想有备无患。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起到作用。
我回到房间,跟小杏换回衣服,她将我肩上的诅咒抓回去,重新放到她的后背。吃过小杏从厨房端来的晚饭,我就开始坐在阳台盯着盆栽发呆。
我不知道我发呆了有多久。
但我除了这件事,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雷声,是阵雨吧。来得突然,结束的也会很突然。
夏油杰,就像下在我心上的阵雨。
我低头,用手指轻戳盆栽,内心思考着计划。伴随着雨水哗啦啦下下来,我听见了我房间门被快速打开的动静。
我扭头,看向门口。
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夏油杰。
他开门的动静一点也不似以往的慢悠悠,带着些急切,扎着的半丸子头有些散,额发狼狈地搭在他的脸上,可在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又很快摆出状似风轻云淡的模样,双手揣在怀里,微笑着问我:
“你蹲在阳台,是在找月亮吗?”
我没否认。
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敛起来,将房间门关上,朝我走来。抓住我的手,把我从阳台的地上拉起来,然后牵着我走到床上躺下。
我不明所以他的行为。
直到他搂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脑袋按进他怀里,时不时轻拍我的后背,用很轻微哑的嗓音,哄着我:
“这里不是禅院家,奈穗子也没有睡在储物间,没有老鼠蟑螂和蚯蚓。而且有我在,奈穗子不用害怕,可以安心睡觉。”
熟悉的话。
熟悉的怀抱。
还有他身上刚刚抽过烟、熟悉的气味。
我看不懂他。
明明之前都能看懂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懂的?好像是自从他说“我们是家人”开始,我就丧失了之前的洞察力和警惕。
阵雨十分钟就停了,他却没放开我,保持着安抚我的拥抱姿势,在念睡前故事。
是海盗的故事。
自由自在敢跟天叫板的海盗,得到了传说中的宝藏的钥匙,劈波斩浪地找到宝藏之后,却发现宝藏的锁生锈了,而他的钥匙也生锈了。
生锈的钥匙和生锈的锁,尽管完美契合,却无法打开彼此。
海盗的同伴劝他赶快上岸,但贪婪的海盗不满足,心想他原本只想拿走一两件宝物的,既然无法打开箱子那就干脆把整个箱子都带走吧!
却因宝箱太沉而游不动,最终丧命海底。
我听着故事睡着了,睡着的时候,眼睫上沾着眼泪。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需要家人吧。
半睡半醒中,我感觉到有手帮我将眼泪擦掉了。随即搂着我的人放开了我,轻手轻脚下床,要走。
我抓住他的袖子。
他的袖子比之前好抓太多了,五条袈裟,袖口那么大,很轻松就拽住了。
他侧头,看我。
我忍不住问:“夏油,你现在开心吗?”
他没有沉默,很快就将问题抛回来:“那奈穗子又一定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
只要你重新给我家。
“我现在很开心。”他微笑,“我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让万物之灵长重新开始进化。”
从周四开始日更,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日更的实力,断更一天我就直播果奔(放狠话)
第42章 伏黑家
我站在窗边,盯着外面发呆,窗外的小鸟在枝头上跳啊跳的,叽叽喳喳。忽然,它们像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全飞了。不等我疑惑,一个人影就冒了出来,像蝙蝠似的倒挂在我窗户外。
他倒挂下来的时候,脸与我持平,我们视线相对。
因为倒挂,他的卫衣帽没能固定在脑袋上,总算将他的脸完整露出来了,雪一样的齐肩白发,大而偏圆的紫色眼睛,很清澈,正与我对视着。
我满脸惊诧,嘴巴微张。
他率先移开视线,揉一下发红的耳朵,保持着倒挂的姿势,将口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
发现是一颗石头。
稍微特殊点的,大概就是形状有些怪异。
我抚摸着石头,出声:“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嗯。”他在我面前第一次发出声音。
“谢谢,我很喜欢。”我朝他露出笑,随即,我注意到他的手,脏兮兮的,他也发现了,连忙缩回去,想藏进口袋。但被我提前拉住了。他的手依旧很冷,仿若没有体温,被我拉住之后,就乖乖的不动。
“要不要进来洗一下手?”我问。
他扯扯卫衣帽,点头。
我没问他是怎么躲避夏油杰的咒灵,来到这里的。只是细心地帮他洗手,期间,我的袖子被蹭得往下些,露出我手腕还没消的青紫痕迹。
小杏去帮我拿晚饭了,不在这里。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
“教主大人对你不好吗?”许是不经常说话,他腔调有些怪异。不等我回答,他又问我:“你想让我救你离开这里,对吗?”
我抬头,看他。
他把卫衣帽戴上了,又看不见他的眼睛了。但我能感受到他的认真。我听见他很慎重其实地说:“我会帮你的。”
我问他:“你是喜欢我吗?”
他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便脸红到如同西红柿,他慌乱垂下头,好半晌支支吾吾发出一声:“……嗯。”
我朝他露出真心的笑。
内心却再也不会像上次面对夏油杰时那样,如此轻易地便产生波动了。
试图带我离开深渊的人有很多,但再也没有人能像佐藤少爷那般真心对我了。如果那次我们成功到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我们应该会一直幸福生活下去吧,他会给我全部的爱,给我最温馨的家。
那个家,是安稳的。
我们计划在三天后。
那天盘星教会有团建,按照以往来看,夏油杰一定会喝酒,只要想办法让他喝醉就好了。之后他会回来,带我离开盘星教。
秋季雨水多,窗外下着蒙蒙细雨。
他是天黑时来的,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夜里十一点。
他扒着窗框,自窗外朝我伸来的手带着雨水的湿冷和黏糊,我正要将手放上去,房间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吓了一跳,赶忙用窗帘遮挡住少年。
是夏油杰。
他依旧是那身五条袈裟,半扎丸子头的打扮。应该是喝了不少酒,眼睑耷拉着,那双紫色的、静静朝我望来的眸惺忪。
“奈穗子?”他喊我,声音也不大清醒了。
我没回应。
他抬手拍拍额头,像是想要醒酒,但效果甚微,步伐很乱、很难平衡住身体地晃悠悠朝我走来,抓住我的手,将我抱到床上去,脑袋压在我的肩上,轻拍我的后背,用随时要睡过去的语气哄着我:
“有我在,奈穗子什么都不用怕,可以安心睡觉……”
之后开始给我讲睡前故事。可最终先睡着的,却是他,可见,他真的喝了不少酒。能坚持走到我居住的房间,应该花了不少时间。
他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彻底没了声,脑袋却还压在我的肩上。
我注意到他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他刚才拍我后背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一点硌人的感觉,现在他睡着了,整个人都松懈下去,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也露出了个头尖儿。
是兔子发簪。
不是已经被我丢进池塘了吗?
想来也是,毕竟他可是咒灵操使,注意到我丢发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静静等了一会,才试图挣开他的怀抱。但只是微小的一点动静,他就惊醒了,问我想去哪,我说只是想换个姿势,他才放松下来。
之后,他完全不记得刚才的故事有没有讲完,索性干脆换了个故事继续讲。讲着讲着,他就突然问:“你这次怎么不问我想不想回家了。”
我垂眼看他,问:“那夏油,你要带我回家吗?”
“好。”他一如之前醉酒时毫不犹豫。
但不管是上一个故事,还是这个故事,又或者是他为什么要把发簪捡起来,明天清醒之后他会不会一如上次佯装无事发生,我都不想知道后续了。
每次当他睡着,我就挣脱一点,等他醒来用有些紧张的语气问我想去哪,我就依旧用那个借口搪塞,他换个故事讲,我便静待不动。等他换到第七个故事,讲着讲着又睡着时,我已经彻底挣脱他了,他袖子里的兔子木簪也完全暴露出来,滚在了床单上。
我没有多看一眼。
来到阳台,那个少年还等在那里,看到我,他眨了下眼,再次朝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他握紧我的,带我逃离房间。他是术师,在此之前又深受夏油杰信赖,在盘星教有很高的地位,因此对盘星教及其附近的地形都十分熟悉。
我们逃得很轻易。
大约是到了隔天,盘星教的术师才来追捕我们。
我跑得那样的快,一如之前在东京街头玩命的奔跑,但那次我是奔向夏油杰,祈求他能救救我。
而这次,我是逃离他。
自从对外面的世界产生渴望,我就一直在逃亡的路上,不断重复。而这么多次下来,可以称得上逃跑成功的,大抵就只有夏油杰带我逃走的那一次。
他给了我家。
在他给我家之前,我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对家的渴望居然那么深。
可当他想收回时,却又那么轻易果断。
身后的术师朝我们袭来术式。
但都被少年拦下了,他的术式是冰,怪不得体温会那么低,他能力应该不错,身后追捕我们的术师有十多个,但他依旧能一边护着我,一边招架住。嘈杂的呼喊和术式对撞的轰鸣,让我出现耳鸣,眼前出现白光,但我被少年紧紧拉住的那只手,是暖的。
这一刻,我心想。
只要他能一直保护我,将我带到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给我温馨的家。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他,对他展露出我所有的温柔与爱。
但他还是受了重伤。
我们在漆黑的夜幕降临时,躲在脏乱的暗巷里。我哆嗦着捂住他腹部的窟窿,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祈求他的伤能够转瞬之间痊愈,但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还是变得更加苍白了,他张嘴,殷红的一团血就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声音虚弱地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哭着摇头,巨大的悲痛如锥心刺骨般朝我席卷,以至于我哽咽到说不出话。
他见我哭得这么伤心,颤抖着抬起手,用满是血污的手帮我擦眼泪:“你在为我哭,是爱我吗?”
我双眼朦胧地看着他,然后点头。
“我也爱着你。”他笑起来。
此刻的他没再戴卫衣帽,雪白的齐肩短发上满是黏糊的血,他的笑一如他此刻给人的感觉,易碎。
“快搜。”
闹嚷嚷的动静自巷外传来,似乎要搜查过来了。
“你能亲我一下吗?”
我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亲吻上他糊满鲜血的唇,舌尖钻进去,搅动他口腔里的污血和唾液。他半闭着眼,感受我的吻。我的眼泪一滴滴地砸在他破碎苍白的脸上,内心的难过压抑得我几乎要听不见外边闹嚷的动静。
这个吻结束了,他喘息了两下,又笑起来,颤巍巍的:“太好了……”
外面的吵嚷和脚步声逐渐逼近。
他幻化出一把冰刃握在手里,递给我:“我们、我们一起死吧。”
……一起死?
我刚才还悲伤到无以复加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为什么?
我能感觉到他在爱我,就像我有时候能感受到夏油杰对我的爱,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要求我陪他一起死?而夏油杰也是,永远在我感觉他在爱我时,却又说出完全与爱相反的话。真正的爱,不应该是像佐藤少爷那样,为了能让我活下去,即使被严刑拷问也不说出我的所在地,看到我被直哉少爷欺负,会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带我逃,即使要死掉了,也是温柔地帮我擦眼泪。像拾荒老人那样,为了让我有时间逃跑,用身体挡住追捕我的人。
让我陪他去死什么的……
我看着他朝我递来的冰刃,即使没伸手去拿,也能感受到是多么的冰冷。他还在用发颤的声音继续说:“我听说,如果是相爱的人一起死,下辈子一定会早早相遇。太好了,这样的话……下辈子的我便可以很早就拥有爱了。”
这是对我的爱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将冰刃接过来,用发抖的双手抱着。
他是爱我的吧,不然不会带我逃,我明白我此刻应该响应他的爱,对他说出那句“好,我们一起死”,但我没办法做到,我想活着。甚至大脑还在卑劣地为我这种行为找借口,例如他并不是真的爱我,只是想下辈子能够早点得到别人的爱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清楚此刻的我并不想死。我还没获得真正的自由,还没得到一段安稳温馨的、不会如梦幻泡影般一戳就破的家,怎么可以就在这里死掉……?
那这么久以来为了追随自由开始的逃亡,岂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对不起……
我的眼泪掉下来,越冒越多,却不再是因为他受伤而哭,而是因我的自私虚伪而哭。最后,我满脸是泪地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后退,就一把丢掉冰刃,抛下他,头也不回地独自逃走了。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已经为此努力这么久了,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
期间,我满是愧疚的回头看了眼。
白发少年依旧靠在那个墙角,侧头看着我跑开的方向,那双注视我的眼睛,是那么的落寞,却无法掩盖住温柔。
……
几个盘星教的术师来到这片暗巷后,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白发少年,探了探鼻息,皱眉:“死了。”
“那那个女人还要追吗?”
“教主大人要抓的,最主要的就是那个女人,继续追。”
他们追着血迹往前,就在他们拐弯,离开巷子时,倒在地上的那个白发少年却倏忽睁开了眼,像是不习惯身体,深紫色的瞳仁骨碌碌地上下左右转了转,随即,他抬手,用反转术将腹部的血窟窿治疗好,踉跄着扶墙站起来。
伏黑惠将碗筷洗干净后,他捏了捏有些发酸的后颈,正想回卧室写作业,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这里的房屋很老旧,连猫眼都没有,便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人在敲门,或许是那个讨人厌的白发男吧?
毕竟,自从伏黑甚尔和津美纪的妈妈离开后,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人会上门来了。津美纪的亲戚们,对他们都避之不及,生怕揽下他们两个大麻烦。
他本来打算不理会的,但外面的人还是一直在敲门。
他悄悄将玉犬放出来,才去开门。
门外,不是他一开始猜测的白发男,而是站着两个穿着奇怪的男人,他们笑眯眯地:“小弟弟,你们信教吗?”
是传教的?
“你们的大人在家吗?方便我们进去吗?”他们虽然说话很礼貌,但眼睛一直顺着门缝往屋内看。
“不在,不方便。”伏黑惠冷冷。
“小弟弟的脾气是不是太差劲了点?”他们的脸逐渐扭曲起来,盘星教聚集的术师都是些诅咒师,根本没什么耐心和好脾气,但不等他们发起攻势,就被破门而出的玉犬挠花了脸,然后屁滚尿流的逃了。
“回来吧。”伏黑惠出声。
原本想追出去的玉犬,乖巧地回来了,用脑袋蹭一蹭伏黑惠的手心。
伏黑惠将老旧的门关上了。
好险
(我周四更新了啊,我这只是修改错别字!)(紧张)
第43章 伏黑家
“津美纪,笨蛋,已经快迟到了。”伏黑惠不耐烦、但更多还是无奈地催促,“搞不懂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会起迟。”
津美纪嘴里塞着面包,有些心虚,“闹钟,好像坏了。”
虽然她比伏黑惠要年长,但在日常生活中,总感觉是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要更多照顾她一些。每天的早饭,基本上都是伏黑惠早起准备的。
“已经没时间了,面包拿着在路上吃吧。”伏黑惠拎起伏黑津美纪的书包,就推开门,催促她去学校。
“噢……”
今天是周一,他们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成功赶上了七点二十的电车,赶在关校门前进了学校。津美纪是三年级生,伏黑惠是二年级。
所以他们在教学楼一楼就分开了。
伏黑惠进入教室,刚放下书包,老师就走进来了。让大家把作业交上去。伏黑惠交完作业后,坐在座位上发呆,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太匆忙了,碗是不是忘记洗了?等等……冰箱好像也没关?!
他不免有些焦急起来,但已经上课了。
现在回家去,也不现实。
他只好心急如焚地等到中午午休,随便吃了两口学校分配的午饭,就一路跑回家。却发现,碗被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碗柜里。
冰箱也关得好好的。
伏黑惠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嗓子几乎干到冒烟,因为是一路跑回来的。
他打开冰箱,想拿果汁喝。
冰箱里的东西很少,除了昨晚吃剩的咖喱和喝到一半的橙汁外,就只剩下半袋切片面包。
一片切片面包,搭配上煎蛋。就是他跟津美纪每天的早饭。
所以他很留意切片面包的数量,如果不够了,放学的时候会拐个弯,去隔了两条街的那家售价很便宜的面包店重新买上一大袋。他今天早上准备早饭的时候,有留心,面包还剩下六片,刚好够他跟津美纪三天的早饭。可现在却发现,只剩下五片了。
他皱着眉,将切片面包仔仔细细又数了一遍。
还是五片。
难道是早上数错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
眼看距离下午上课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他也顾不上喝果汁,将冰箱关上,从板凳上跳下来,就跑出家门,往学校的方向去。
下午放学。
伏黑惠跟津美纪远远的,还没靠近校门,就听到了阵阵尖叫吵嚷。虽然放学的时间段校门口人是很多,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堵成一堵堵人墙,不管是小学生,还是来接孩子的大人都堵在那里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他头顶警铃作响,顿时露出吃到酸的食物的表情来,步伐也逐渐减慢。
津美纪好奇:“惠,怎么了?”
伏黑惠:“……我们要不从后门走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伏黑惠扯住津美纪,就要拉着她走学校的后门。但还是迟了,人群包围圈里传出某个极其耳熟的做作男声:
“惠——!”
“津美纪——!”
“喂喂,我在这里!!”
津美纪眼睛一亮,扭头:“是五条先生!”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五条悟怀里抱着一堆甜品,大跨几步,就离开了人群包围圈,朝他们走来。从墨镜后面半露出来的蓝眼睛满是兴奋,“你们同学的家长都好热情啊,喏,快看!只是跟她们合照而已,就送我这么多甜品。”
“……”伏黑惠无语,因为路被拦住了,他不得不停下来,仰头看面前这个高得离谱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五条悟眨了两下眼睛,“老师有通知我今天开家长会啊。”
伏黑惠:“……”
就连津美纪也稍稍有点沉默了,她悄没声儿地提醒:“五条先生……家长会已经结束了。”
“诶?”五条悟墨镜都惊掉了,“不会吧?”
津美纪朝他笑,安抚:“不过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啦,就是在说下个月去奈良修学旅行的事。”
“修学旅行啊。”
他们往校外走,五条悟拒绝了再收甜品,那些人才失望地不再纠缠。
五条悟低头,十分艰难地用嘴巴咬开一个甜品的包装袋,埋头,啃了一大口生奶油面包,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说:“修学旅行好玩吗?”
津美纪仰头,“五条先生没去过修学旅行吗?”
“没啊,只在漫画里看过,有枕头大战啊,夜间探险,还有在半夜的时候只点一根蜡烛,好多人坐在一起讲都市传说。”五条悟说着,停顿一下,转头,“但修学旅行不是最后学年举行的吗?你们一个三年级,一个才二年级,也能去参加修学旅行吗?”
“这次家长会就是说这个的。”伏黑惠伸手,主动帮五条悟拿甜品,然后无视掉对方做作得如同JK一样的撒娇,说,“因为隔壁班有个男同学得了很严重的病,要做手术,但很大概率会手术失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最后学年跟同学一起去修学旅行。所以,学校就想举行一次全校的修学旅行。”
他们这所学校面临废校,人很少,一个年级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个人,六个年级加起来,一百八十个人。
跟别的正常学校相比,也就是一个年级的人数而已。
“哦。”五条悟吃完了一包甜品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嘴巴上糊了很多生奶油,他不着痕迹地侧头看一眼老气横秋的伏黑惠,用手指蹭了下生奶油面包,然后将奶油涂上伏黑惠的脸。
看着缺德大笑跑远的五条悟,伏黑惠面无表情地将脸颊上的生奶油擦掉。
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幼稚。
快要到家了,五条悟的手机响了。
他艰难地将所有甜品都放到一只胳膊抱着,掏出手机看了眼,顿时垮了脸:“啊?咒术界真的没人了吗?”
伏黑惠知道,应该是来任务了。
五条悟从一堆甜品里挑选出他觉得最不错的两个,递给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就一边嘟囔着‘好麻烦’,一边怏怏不乐地走了。
伏黑惠收回目光,跟津美纪回家。
他们住的地方是老旧的居民区,电线老化,墙皮脱落,还时不时能闻见从街边下水道传出的恶臭,一直没人来清理。
虽然是二层式、带院子的房子。
事实上只有两个卧室,都在二楼。一楼除了浴室和厨房外,客厅的面积,即使是才小学二年级的伏黑惠,也只用十步就能从头走到尾,狭小的客厅,塞了个沙发和老旧电视机,也只能勉勉强强放得下一张吃饭用的茶几。
院子也小到只能放下晾衣架。
伏黑惠放下书包,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昨天晚上吃剩的咖喱,热一下,再配上五条先生给的甜品,晚饭可以轻松解决。
隔天。
当闹钟响起,他睁开眼,去浴室洗漱了下,想去院子收衣服。结果刚打开玄关的门,就踢到了什么。
他低头。
发现是一袋空瓶子。
他疑惑地往院子里左右看了看,没有人。那这个瓶子是……?
他疑惑着将这袋瓶子放在了院门口,希望有人丢失了可以来领。他将院子里的衣服收掉,去厨房做早餐。
然后就发现……
面包又少了一片,只剩下四片了。
他昨天中午的时候记得还有五片的,绝对、绝对没数错,那时候他反反复复数了好多次的!
他站在冰箱前沉默了一会,去客厅用座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天晚上,我独自逃走之后,为了躲避追捕我的人,慌乱之下翻进了一户人家,躲在了厨房矮小的橱柜里。
橱柜原本是用来装能长期保存的食物的。
但这户人家虽然买了橱柜,但好像没有这个习惯,里面只放了一些转头就能忘记的杂物。而且据我这两天的观察,这户人家好像只有两个孩子……?大人不在身边吗?
这无疑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我可以稍微多在这里躲一段时间了。
但肚子饿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仔细想来,我好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挨饿的感觉了。猛一下再次体验,感觉比之前从未吃饱饭的时候挨饿,更加难以忍受。所以,在发现那两个孩子早上匆匆忙忙起床,忘记刷碗,冰箱门也因为着急没关严实,就出门上学后。
我吞咽了下口水。
确保他们已经离开,应该不会返回后。我打开橱柜的门,用很轻的动静从里面爬出来,帮他们将冰箱关上,碗筷清洗干净。
然后咬着手指,站在冰箱前犹豫了一会。我因太长时间没喝水而苍白干裂的唇上下开阖了两下,满是惭愧地低低念着“对不起”,将冰箱打开了。
我没有拿别的。
偷偷拿了一片面包。
就做贼心虚地重新钻回了低矮的橱柜里,在黑暗中狼吞虎咽地将面包吃掉。
吃完后。
肚子还是很饿,但我知道不能再吃了。
那是别人的食物,即使我帮忙刷了碗,没有得到别人的同意,依旧是偷窃。
我双手环住膝盖,脸埋进去。
在这样的心虚和愧疚中,我沉沉睡了过去。因肚子太饿,我没什么精神气,大部分时候都在惊惶和睡觉中度过。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那两个孩子也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我像那天电影院里播放的电影中恐怖的女鬼般,从橱柜里静悄悄爬出来。
这个房屋地板很老旧,轻轻踩一下,都会发出声音。在夜间格外引人瞩目。
我惊吓满满地停顿住。
见那两个孩子没发现,才又爬出去一点。
他们这次将碗洗干净了,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但是……肚子好饿。我捂住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像躲进来时那样,从窗户爬出去,离开这户人家,来到街上。
我从垃圾桶里翻找废弃瓶子,在幽深的暗巷里寻找食物。
但是没找到多少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只有一点别人丢掉的饭盒里的剩下的米粒和青菜,连味道都来不及品尝就被我急急忙忙咽下去了。
肚子,还是好饿。
我也找不到可以卖瓶子的地方。
之前在东京街头捡瓶子时,之所以能找到收废弃瓶子的人,还是那个拾荒老人带我去的。而且,现在是深夜,即使被我找到了收废瓶子的店,他们也不会开门做生意吧。
最后,我只得满怀愧疚地再次偷吃了他们一片面包。
然后将我捡来的十多个瓶子,放在玄关门外。这些瓶子我不确定能卖多少钱,够不够一片面包的钱,但……天已经快亮了,我只能捡到这些。
听见有人下楼的动静,躲在橱柜里的我连忙屏住呼吸,避免大动作制造出声响。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去了玄关,我听见短暂的一声“嗯?”,是这户人家的男孩发出的声音。应该是看到了我放在那里的瓶子吧。
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心底不断说着抱歉。
我听见男孩走回厨房,打开冰箱,然后在冰箱前沉默的动静,之后他去到客厅,拨打了电话。
这所房子实在不隔音,我听见他在说:
“你现在方便吗?能过来一趟吗?”
“嗯。”
“事情有点紧急。”
我顿时紧张起来。
卡点23.59
好险
我昨天更新了啊,我这只是修改错别字
呜果然不能生死极速,昨天害怕果奔写的太着急了,所以好乱,跟大纲都有出入了,今天大改了下
第44章 伏黑家
“这种小事也需要我来吗?你也太没用了吧。”有些耳熟的男声嘟囔道,随即弯下腰来查看橱柜这一片。
我捂住了嘴,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个人随意查看了下,眼看就要拉开我呆着的这个橱柜的门,我紧张害怕得几乎要死掉。但拉门拉开到一条缝,就停顿住了。大概两秒左右,那人将拉门关上了,用打哈欠的语气说:“什么都没有啊,是惠你自己记错了吧!”
“是这样吗?”
男孩有些疑惑,但他显然很信任对方,只纠结了一会,就认同了这个说法。
我松了口气。
“哟,津美纪也醒了?早!”
“你们快去换衣服吧,上学已经快迟到了,早饭我来准备。”
男孩“嗯”了声,同意了,离开了厨房。
厨房只剩下那个男性了,他个子很高,透过橱柜拉门的缝隙,我只能看到他胸膛的位置,他穿着白色的休闲服,在“噼里啪啦”地准备早餐。
期间,他不慎将两块面包从案板上弄了下来,但他本人好似没注意到,端着早餐就离开了厨房。
“咕噜噜……”肚子的叫声。
我连忙捂住。
同时胆怯起来,担心这个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但还好没有,他们在聊天,声音很轻易就盖过了我肚子发出的声响。
等他们吃完早餐,脏掉的盘子收拾掉放进洗碗池后,并没有洗,男性就带着他们两一起离开了家。
玄关处的门轻轻关上的响声传来。
我等了三四分钟,见没有人回来。才拉开橱柜门,将被遗弃在地上的那两片面包捡起来。
它们虽然掉在了地上,却并不脏。
应该说是很幸运,它们掉在地上的时候,是面包纸朝向地面的。
我将它们放在案板上。
即使肚子已经饿到阵阵发抽了,也并没有立马吃。而是帮忙将碗筷洗干净,才蹲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面包。
将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送到电车站后,五条悟就折返回来了。
他有无下限。
只要愿意,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悄没声儿地靠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躲在厨房外,歪着脑袋看厨房里的场景。
今早伏黑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处理完杂七杂八的一堆事,买了没尝过的面包准备吃完回去睡觉。
但这个面包,真的超——难吃!
外皮柴到不行,里面的奶油馅也明显糖精过甚,他只吃了一口就嫌弃的想丢掉。
接到伏黑惠的电话后。
他将丢向垃圾桶的面包又收了回来,决定去整一整他们。
结果也很显著。
他将这块面包切成四份,津美纪咬了一口就露出了牙酸的表情,怎么都不啃再次第二口,伏黑惠吃第一口的时候虽然表情一如往常,但还是明显停顿了好几秒,犹豫好久才咬下第二口,然后……
最不挑食的伏黑惠也吃不下第三口。
还剩下两份,则被他佯装不小心弄掉在厨房的地上了。
目的就是为了看眼前这场戏。
他静静盯着厨房洗碗的少女,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往在寝室里总扎着的长发,此刻凌乱地披散在双肩。身上的白裙子还有血污,她洗碗的手也有好几处刮痕,应该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处理,那些刮痕虽然不再往外冒血,但肿肿的,估计碰一下,她都会疼到冒眼泪的地步吧?
她将碗洗干净后,小心翼翼放进碗柜。
就拿起那片被他嫌弃到不行的面包,咬了一大口。——虽然这一大口对他来说,也只能算是一小口。
在她咬下第一口时,五条悟就很期待她的表情。
他承认自己很恶劣。
但那也是她有错在先不是吗?
不是拒绝他,完完全全选择了杰,之后还跟杰一起叛逃了吗?那之后遭到杰的恶意抛弃,他稍微欺负一下泄愤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是吗?谁让她躲哪里不好,偏偏躲到这里来被他逮到。
要知道直哉那小子直到现在都完全没有要放弃找她。
这里虽然不是东京,但在东京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她后,直哉早就将搜查范围扩大了。这里离东京不远,他今早过来的时候,还在街边看到两个禅院家的人,那两人原本还怒气汹汹地瞪着每个路过的女性,远远的,他还没过去,他们只是跟他对视了一下,就吓得腿直抖,然后哆嗦着喊了声“是五条家的六眼,别招惹他,快走!”跑了。
好莫名其妙,他又没要揍他们。
但这样的状况下,如果将她丢出去,保证不出两天时间,她就会被抓住,然后惨兮兮带回禅院家吧?他没有立马将她丢出去,已经很仁慈了。
她咬下第一口后,眉头微拧了下,似乎被甜到发腻。
五条悟嘴角忍不住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他甚至摘下墨镜,瞪大眼睛,只为了好好欣赏她接下来的表情。
不想。
她只是眉头拧了下,就继续咀嚼、下咽,然后又咬了一大口。
活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吃掉一份之后,她似乎被噎到了,捂住胸口重重咳嗽起来,但咳了两声,她又一把捂住了嘴,神情慌乱地四下查看,屏住呼吸仔细听动静。
见没人回来,也不会被人发现后。
她才松一口气。
整个身体都松懈下去了,后背靠着墙角,一点点滑下去,蜷缩着坐在墙角。似乎没那么噎了,她抬起布满伤痕的手,又去拿下一份。
继续埋头吃。
这次,她没再像吃上一份时那样吃得很快很急,而是小心翼翼的,每一口都要咀嚼好半晌才舍得咽下去,如同对待珍肴,生怕一不小心就吃完了。
哪里会有那么好吃,用得着这么珍惜吗?明明难吃死了,是他今年吃到过的甜品里最差劲的一个。
五条悟越看越不爽。
故意踢了下墙,制造动静。
厨房里的人顿时警觉,神情慌张地抱着面包就爬进橱柜,关上拉门。因为太过着急,她裙摆夹在了拉门上都没注意。
怎么会这么蠢?
就算是傻子,也一进厨房就能发现她藏在橱柜里的好吧?
明明可以每天都从他这里得到好多好吃的甜品,他还可以给她念漫画书,把床让给她睡,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帮忙买回来,甚至很大方的允许她可以继续跟杰相处。果然是因为太蠢了,所以才做不好选择吗?
活该被杰抛弃。
我着急忙慌地躲进橱柜。
听见有脚步声走进来,这个脚步声有些轻快,而且听动静步子迈得很大,只用了两步就从厨房门口走到了洗碗池这里,应该是今早那个男性。他似乎在检查洗碗池,过了会,忽然说了句让我浑身发毛的话:
“碗怎么洗掉了,我记得没洗啊。”
“怎么回事呢?”
“小惠也说感觉食物在莫名其妙减少,碗之类的明明没洗,却一转头就被洗干净了。别不是……”说着,那人靠近橱柜这边,我缩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我能感觉到他在弯腰,用探究的眼神观察橱柜,就在我紧张到紧握的双手都冒汗时,伴随着他那句阴森森的“别不是有人藏在这里吧?”,橱柜拉门被猛然拉开的动静,让我压抑在嗓间的尖叫几乎溢出来。
但……
拉开的是橱柜上面的拉门。
这个橱柜分上下两层,我是躲在下面的。
我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眼泪已经被吓到冒出来了。扑簌簌地不断往下掉,但我不敢发出哭腔,强忍着。
外面的人似乎在窃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窃笑,但只是一瞬间的动静而已,那种似有若无的笑声就停了。他在橱柜前蹲下来,伸手,抓住了橱柜下面拉门的门把手。
我刚松懈下来的心,再次高高提起。
眼看橱柜的拉门被一点点打开,我再也忍不住,满脸是泪,哽咽着发出很微弱的一声‘呜’的哭声,双肩止不住地发颤。
就在我绝望,思考待会要怎么道歉和补偿对方才可以避免被他带去警局,要不干脆用身体吧时,拉门又停下来了。
对方似乎接了个电话,“啊啊嗯嗯”地胡乱响应一通。
与此同时。
我注意到,我的裙摆居然夹在了拉门上。
我连忙将裙摆拽回来。
下一刻,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怎么,一盒一看就很昂贵的甜品不慎从对方口袋掉了出来,滚进了我躲藏的橱柜里,随即拉门就被重新拉上了。
蹲在橱柜外的人站起来,一边不耐烦地接电话一边离开了厨房。不多时,我就听见玄关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动静。
我这才拿开捂住嘴的手。
也是此刻才发现,手指已经被我咬出血来了。
至于那盒甜品……
“咕噜噜……咕噜噜……”
……好饿。
我抽抽噎噎地擦掉眼泪,盯着甜品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捱不过肚子饿时的难受,拿起来,一边吸鼻子一边吃掉了。
好好吃……
比刚才的面包,好吃一百倍。
等晚上,再次回到家里的只有那两个孩子,那个男性再没出现过。如此过了两天,他依旧没再出现,原本动了离开这户人家的心思的我,再次松懈下来。毕竟现在的我可以说得上是‘过街老鼠’,没有了夏油杰的保护,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旦被发现,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了。
在没有确切找到一个安稳的避风港前,我没办法露宿街头。
晚上。
我透过拉门的缝隙,发现那两个孩子忘记洗碗了,而面包居然也没收进冰箱,放在案板上。整个家都很安静、漆黑,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
我摸了摸肚子,动静很小的、一点点将橱柜的拉门拉开。结果出乎意料的,就看到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蹲在橱柜外面静静盯着我的海胆头男孩。
由于他蹲的位置,我之前隔着缝隙并不能看见他,如此一打开拉门,就与他墨绿色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掩耳盗铃地要将拉门重新关上。
却被男孩伸手抵住了。
随即,他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从橱柜里扯出来。我不清楚他那么小的年纪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眼神淡淡的盯着我,说:
“抓住你了。”
“我就知道那个白发男靠不住。”
开了两本原创预收(手舞足蹈)一本是校园治愈题材《他是灰姑娘》男主长期遭受80,敏感自卑,女主小太阳治愈文,(高亮,当然作者古怪的xp会在这本体现的淋漓尽致,算是暗黑系治愈文,决定入坑前要对作者xp有充足了解)
一本是捉妖题材《正道公敌攻略手札》捉妖世界,男主美强惨,行事做派偏反派,和女主欢喜冤家,相处模式比较小学鸡
大家感兴趣可以点作者专栏看一下,因为文案太长了以后大概率精修(但梗概不变)所以就暂时不放作话了
第45章 伏黑家
我双手抱膝,蜷缩着坐在厨房角落,接过男孩递来的面包,就狼吞虎咽吃起来,生怕别人跟我抢似的。
他蹲在我面前,看我这副吃相,微愣了下,似乎有些吃惊,但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等我吃完,又递过来一片面包,面包里面还夹了煎蛋。煎蛋的形状是很完整的圆形,还撒了葱花,很好看。
我吃完两份之后,没那么饿了。
但他还是递给我第三份。
我吞咽了下,没拒绝。接过来的时候吃相稍微好看一些了,开始细嚼慢咽。期间,我不敢抬头看他,一直垂着脑袋,只盯着自己脏兮兮的裙摆看。
他出声:“你躲在这个家做什么。”
“有人要抓我……所以,”说到这,我急忙解释,“不过我不是坏人的。”
“我知道。”
“……嗯?”
“是坏人的话,也不会帮忙洗碗吧,还送瓶子过来。”他说,语气淡淡的。
“诶……”厨房里没开灯,我眨巴了下眼,看蹲在我面前的这个年龄不大的海胆头男孩,他的情绪似乎很稳定,无论是把我从橱柜里扯出来,还是给我做饭,他的情绪变化都很不明显。
正观察到发呆,忽然听见他开口,“抓你的人是盘星教的吗?”
我迟疑着点一下头。
“你躲进来的那天晚上,有两个人来传教。我看他们的衣服分辨出来的。”说到这,他停顿一下,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清楚盘星教,“最近盘星教很出名,隔壁两个大婶就每个月驱车好几个小时去听盘星教的教主讲经。”
“嗯……”我有些无措地垂下头。
“……”
“……”
我们沉默了起来。
过了会——
“你明天——”
“你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我们一起开了口。
但我说完之后,脸就红了。是尴尬的,因为我听出来了他那句‘你明天’,没说完的后半句一定是‘一定要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之类的话。我不经过同意藏在别人的家里,还偷吃面包已经罪大恶极了,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想求对方收留。
我脸红到爆炸,疯狂摆手,辩解:“那个,那个我明天一定……”
黑暗里,他墨绿色的眸盯着我,始终没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我越来越语无伦次、支支吾吾,到最后,我沮丧且尴尬地垂下头,抱着手里的那块吃到一半的面包,“对不起。”
“你要待多久。”
“嗯?”我快速抬头,很惊讶。
男孩依旧是没什么大表情,重复一遍:“待多久。”
我喜出望外:“一个月……不,半个月!等我捡瓶子赚够路费,拜托货车司机带我离开川崎县就好。”
我决定学拾荒老人攒路费的手段,和用佐藤少爷赶路的方法。即使没人能带我去香川附近的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我也要自己去。那是我最向往的地方。在那个曾与佐藤少爷约定过的地方,我一定能找到一个温馨的家吧。
男孩站起来,离开了厨房。
没一会,就又折返了,递给我一套很干净的衣服。
“这是津美纪妈妈的衣服,她已经一年多没回来了。原本打算丢掉的,但还没来得及处理。你先穿这个吧。”
我将衣服小心翼翼抱住,“谢谢。”
“厨房旁边就是浴室。”他说,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嫌弃我的意思。
但我清楚,我现在一定脏兮兮的。
浴室里。
我洗好澡,换上津美纪妈妈的衣服,一套杏色的连衣裙,很温柔知性的类型。津美纪妈妈的身材也跟我很接近,我穿上刚刚好。
拉开浴室的拉门,伏黑惠已经拿来了黄色的毯子放在沙发上。
“家里没有别的床,你就睡沙发吧。”他说。
我很感激:“谢谢你。”
他没再说什么,上楼了。不多时,就听见二楼卧室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动静。
这个沙发不大,起码跟之前在小镇上居住时,夏油杰买的那个沙发相比,小了四分之一。但我蜷缩着躺上去居然还有点翻身的空间,睡起来并不感到狭小。——也有可能是我睡了好几天橱柜的缘故,无论躺在哪里都觉得很宽敞。
我双手压在耳下、侧身躺在上面,身上盖着毯子。
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的疲惫本就被冲散了大半。再躺在软绵绵的沙发上,这种被‘安全’包裹的感觉令我感到幸福,不多时,就沉沉睡过去了。
隔天。
我醒的很早。
为了报答他们收留我的恩情,我早起帮他们把院子里晾干的衣服收下来,迭整齐。还帮忙浇了花。
伏黑惠下楼后看到这些,微愣了下,问:“你做的?”
我红着脸点头。
片刻,又赶忙着急问:“会不会……太唐突了?”
“没有,我今天起迟了,你帮忙做掉了让我省下不少时间。”他眼睛半睁着打哈欠,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早餐这件事我没有帮忙。因为对我而言,食物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家里的主人肯定不希望有人在不经过同意的情况下去触碰。
可我看着那个男孩踩在椅子上,一副颇为努力的样子给锅里的煎蛋翻身,我还是没忍住轻声询问:“需要帮忙吗?”
“你会做饭?”
我点头。
与此同时,有另一道脚步声下楼,是那个女孩。她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概不知,看到我,满脸惊讶,“小惠,她是……?”
伏黑惠将锅铲塞我手里,“厨房就先交给你了。”
然后从板凳上跳下去,到客厅跟那个女孩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等我准备好早餐端出去,女孩已经从伏黑惠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全部过程了,朝我笑得很友好,“你好,我叫伏黑津美纪。以后喊我津美纪就好。他叫伏黑惠,我的弟弟,我一般喊他小惠,你也这样叫他就好。”
我有些受宠若惊,“我叫奈穗子。”
“没有姓吗?”她圆圆的眼睛稍微睁大一些,很好奇地问,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么问有些过于唐突,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
我摇头,张口想说我姓夏油,但又止住了,犹豫片刻,说:“我没有姓。”
津美纪再次道歉,很愧疚。
我朝她笑。
伏黑惠忽然出声:“怎么只有两份,你的那份早餐呢?”
“嗯?”
我看他。
伏黑惠指指津美纪手里的早餐,又指指他自己的,重复:“你的呢?”
我没做自己的。
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盯着我的脸看,片刻,像是知道了什么,将他自己的早餐分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我。其后看向津美纪,“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早餐拿着在路上吃吧。”
他们出门后。
我看着被塞到我手里的那半块面包加煎蛋,感觉得到自己的内心正在被一种久违的温暖填充。
我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地微微上扬了下。
好温暖。
……
下午,他们回家。
我已经将地板什么的都拖了一遍,看到他们推开门,在玄关处换鞋,我的脑海不由得便浮现出之前在小镇居住时,夏油杰接菜菜子美美子放学回家的场面。我温柔地弯起眼睛,冲他们说:“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这是夏油杰教我的。
他说,每次回家的时候,不管家里有没有人,都要说“我回来了”,有人回家同理,不管在做什么,也都要说一句“欢迎回来”。菜菜子美美子记住了,自那以后每次放学回来都会喊“我回来了”,我也记住了,每次听见开门声,都会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探头说一句“欢迎回来”。
听见我这句话。
伏黑惠换鞋动作顿一下,抬头看我。
津美纪短暂地愣怔一下之后,露出副鼻子发酸的表情,但她很快就忍住了,吸吸鼻子,露出大大的笑容,高声:“我回来啦!”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躲在橱柜的时候。
他们每次放学回家,好像都只听得到开关门的动静,从来没听他们说过‘我回来了’,难道是每个家相处的方式都不同吗?
但夏油杰明明说,这是日本家庭最常见的相处方式……
我一时间有些踟蹰不安,担心自己刚才那句“欢迎回来”很多余,虽说津美纪回复了我,但也许那只是不希望我尴尬呢?
毕竟我现在寄人篱下,可不能……
伏黑惠低头,继续换鞋子。换好鞋子,进门时,说了句:“我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彻底冲散了我内心的不安。
“奈穗子姐姐,你拖过地了吗?”津美纪将书包放在茶几上,蹲在地上,看地板,同时自言自语喃喃:“好干净……”
我挠了下脸颊,“因为没什么事做。”
伏黑惠也将书包放在了茶几上,掏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津美纪看见伏黑惠写作业了,也掏出作业本,开始做作业。
我坐在他们旁边,一开始还能做到心无旁骛地低头玩手指。但听着笔尖在本子上传来的唰唰声,我还是控制不住朝他们的作业本看去。
伏黑惠是小学二年级,津美纪是三年级。都已经到了学习认字和算数的阶段了。
不像菜菜子和美美子,从那所学校退学时,也才只学习到认发音表的阶段。后来到了盘星教,她们由夏油杰亲自教导,教导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了,因为自那之后,我们四个人相处的机会微乎其微。
伏黑惠在写算术题,津美纪应该是在写国语。
由于距离津美纪更近,所以我是盯着津美纪的作业本看的。等发现津美纪抬头看我,我就又快速低头,假装自己在玩手指。
等快到饭点了,他们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
伏黑惠去厨房,踩在板凳上开始准备晚饭。是咖喱饭,冰箱里的咖喱还剩下最后一点,刚好够当晚饭。
见他如此,我一如早上轻声问:“需要帮忙吗?”
他没有犹豫:“嗯。”
我负责切菜。
因为做过很多次饭,我切菜的手法很娴熟。伏黑惠盯着看了一会,将我切好的菜放进了锅里。
吃过晚饭。
伏黑惠就回房间了。
津美纪拉着我玩了一会翻花绳的游戏后,等时钟指向九点,就困了,也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一直等到时钟指向深夜十二点,才轻手轻脚站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走到玄关处。想出门去捡瓶子,但大门刚打开,楼梯口就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真打算用捡瓶子的方法攒路费吗?”
我被这么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慌张转身,就看到伏黑惠正站在楼梯口,双手插兜着看我。
我缓慢点一下头。
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可以赚钱的方法。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可以去哪里卖瓶子。但等攒到差不多瓶子的时候,白天戴口罩出门,应该可以向路人问出来的吧……?
“你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我咬住了手指,然后迟疑着再次点一下头。——对于伏黑惠,虽然只相处了一天时间,但不知为何我很难把他当普通的孩子对待,他的说话方式和对很多事的态度,都无法让人把他和小学二年级的孩子联系起来。有一种……没有大人照顾的孩子早当家的感觉。……但我六七岁的时候,也没办法做到像他一样对很多事都冷静自持。
可能是……
可能是因为他上过学,我没上过学的缘故?
见我点头,伏黑惠露出头疼的表情来,“那你还现在出去。”
“白天……”我小声,“白天我不敢出门。”
他:“路费,你需要多少。”
去香川的路费吗……
我不清楚……
但我回想了下一个瓶子能卖的钱,和我一个晚上能捡到的瓶子数量,以及我只能在这里呆半个月这件事,犹犹豫豫半晌,试探性出声:“九百日元。”
他露出无语的表情。
我慌张起来,再次咬住手指。
九百日元怎么了吗……?
他表情无语又无奈地说:“你应该很擅长做饭吧。这半个月我和津美纪的早餐和晚餐就拜托你了,你去哪里我不知道,也不会问,但如果是需要九百日元的话,到时我会给你。”
我看着他,感觉到内心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是关心我吗?
担心我一个人晚上出去捡瓶子,会遇到危险……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他感到些许不自在,偏过头去,说了句“如果冰箱里没有菜了跟我说”,就上楼去了。
楼上某间卧室传来关门声,我还待在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开心,被关心了,像家人一样。津美纪也是,好像美美子。
……
隔天。
伏黑惠和津美纪下楼时,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他们吃好早餐,背上书包,要出门时,伏黑惠特地回头跟我说了句:“对了,中午的时候你别忘了吃饭。”
我像怀揣着偷来的一碰即碎的幸福的小偷般,眼睛弯弯的:“嗯!”
伏黑惠:“……”
伏黑惠收回视线。
津美纪换好鞋子,用很欢快的声音说:“我出门啦。”
伏黑惠则像没睡醒:“我出门了。”
我:“嗯嗯!”
目送他们离开家后,门关上,我像回到了之前在小镇上居住时那般,原本十分沉重的内心此刻变得无比轻盈。我将碗筷清洗干净,拖地、浇花,洗衣服,等做完这些,居然还没到下午他们放学的时间,我逐渐感到些寂寞。
等听见门打开,以及那句“我回来啦”,我的负面情绪才一扫而空,“欢迎回来!”
是津美纪。
只有津美纪。
我帮忙将津美纪的书包取下来,好奇地问:“他呢?”
“小惠去买菜了。”津美纪换好鞋子,“我本来想一起去的,但因为坐电车的话多一个人要多付一分钱,所以小惠没让。”
“这样呀。”
说起来,冰箱里其实还有一点食材的,够晚上吃了。所以我今天早上没有跟伏黑惠说没有食材了,打算明天说的。
但伏黑惠以为我中午会吃掉吧。
津美纪掏出作业,趴在茶几上开始写。
我坐在她旁边。
他们跟菜菜子美美子很不同,菜菜子美美子每次放学回家,都要先跟我和夏油杰玩一会,才会在夏油杰的催促声中去完成作业。
但伏黑惠和津美纪,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好像就是写作业。
我一如上次,盯着她在本子上滑动的笔尖看。眼睛里流露出的渴望,大概是我自己看了都有些心惊的程度。
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才打破我的专注。
应该是伏黑惠回来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跑去开门。因为津美纪还在专注地计算数学题,所以我没像欢迎津美纪回家时那样开心到掩盖不住,而是稍稍压一些音量,但语气里的欢欣无论是谁都听得出来:“欢迎回来!”
海外出差回来,处理完自己的任务之后,顺道帮伊地知的任务也处理掉了。
他才总算有喘口气的时间。
打开手机一看,居然已经过去了四天。
……四天过去了。
她还躲在那里吗?
那这几天她吃什么,还是惠放在冰箱里的切片面包吗?那个面包很没有味道啊,吃完了他给的那盒甜品,她应该会稍微挑食一些吧?
也不一定……
毕竟是连那种惠都吃不下三口的垃圾面包也吃得下去的人。
五条悟嘴里叼着棒棒糖,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拐进了甜品店。他神游天外地听着店员对各个甜品的介绍,等再出来,已经没了五万日元。甜品的包装袋多到他两只手都拎不下,还需要嘴里也叼着两个的地步。
买的好像有点多。
但……但绝对是他一个人吃的!毕竟忙得脚不点地,已经饿了四天啊,饭量大一点也不稀奇!
五分钟后。
他看着眼前的药店,和因为他实在没空着的手,所以由店员塞进他制服口袋的外伤膏:“……”
啊对!
伊地知虽然已经决定考辅助监督的证件了,任务也有他帮忙做,但由于目前所学还是咒术师相关的知识,不得不去上体能训练的课程,经常会受伤啊。而硝子最近一直在看医书考证,都没时间帮他治疗外伤嘛。
十分钟后。
他看着眼前破旧的连猫眼都没有的门:“……”
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嘛,毕竟他的养子和养女住在这里嘛,他又那么多天没顾得上照顾他们,所以在难得有半天休假的时候过来陪陪他们,很正常啊!
给自己安了个合理的过来理由后,五条悟拎着一堆甜品,嘴里还叼着两盒慕斯蛋糕,十分艰难地用右手手背敲了敲门,发出含糊不清地:
“唔唔唔!”
——我来了!
不多时,屋里面就传来了动静。门把手被拧开的同时,一道温柔好听的女声传来:“欢迎回来!”
门被彻底拉开。
露出少女那张没有化妆,却依旧夺人眼球的脸来。此刻那张脸上,正洋溢着幸福的笑,然而在看清门口的人是他之后,那抹笑就那样僵住了。
欢迎回来?
“唔唔唔唔?”
五条悟将嘴里叼着的两盒慕斯蛋糕的包装袋,用手接过去,阻挡嘴巴的障碍消失后,他总算能正常说话了。那双从墨镜后面半露出来的蓝眼睛亮得可怕,紧盯着眼前的少女时如同锁定最弱小的咒灵,“你,不是哑巴吗?”
两章合一!!
第46章 伏黑家
在开门的那一剎那,我浑身的血液就凝固住了。
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悟少爷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的身份,和这间破旧到每走一步地板都会发出吱呀声的房子,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去。
随着津美纪雀跃的一声“五条先生!”
我想起来,之前躲在橱柜里的时候,那时候伏黑惠打电话叫来的人,应该就是悟少爷吧,所以我才会觉得声音那么耳熟。
悟少爷随口敷衍了下津美纪,眼睛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我,“喂,你不是哑巴吗?刚才那句‘欢迎回来’是怎么回事。”
津美纪好奇:“五条先生,你跟奈穗子姐姐认识吗?”
“哈?”他说,“你知道她的名字?还有,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她说话?在说‘欢迎回来’?她不是哑巴吗?”
“是啊,奈穗子姐姐告诉我的。而且,奈穗子姐姐不是哑巴啊。”津美纪对于他的问题感到很莫名其妙。
“……”悟少爷蓝色的眼睛半眯,用很危险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的脸色越来越僵硬,双腿硬得像石头,我一点点挪动脚步,后退。
悟少爷跟着朝我逼近,直至将我逼到墙角。
他一米九的身高站在我跟前,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罩住。在此一刻,我脑袋快速转了好几次,但都没办法解释我不是哑巴这件事。悟少爷是自小便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面临欺骗,肯定会暴跳如雷到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拔骨的吧?
因为禅院家的少爷们都是这般……
该怎么办……?
就在我忍不住回想在禅院家时见过的各种遭受酷刑的人,害怕到浑身颤栗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挡在了我身前,将还在朝我逼近的悟少爷推开了。
是伏黑惠。
伏黑惠手里还拎着刚买回来的食材,他的个子还很矮,需要仰头才能跟悟少爷对视,但他的态度和语气,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你在做什么?”他冲悟少爷这么说,“不要吓唬她。”
“——啊?”悟少爷龇牙咧嘴起来,“她骗我诶!而且到底是谁吓唬谁啊,我刚才可是听见哑巴说话了,我也很惊恐的啊!”
“什么?”伏黑惠皱眉,他扭头看向我。
然而我已经因为害怕而说不出话了,只能朝他露出一个颤颤的笑。
那边悟少爷还在用超大的声音喋喋不休:“还有!你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长头发的眼睛是粉紫色动不动就哭的女人吗!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我们家里,你说话啊惠!”
伏黑惠:“……”
他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彻底不想搭理对方了。
转而抓住我的手,带我去厨房。
悟少爷跟过来,龇牙咧嘴、气急败坏地继续抱怨:“你以为装沉默就可以躲过去了吗?她为什么会在我们的家里?”
“这个家有我没她!”
然后被伏黑惠关在了厨房门外。
随即,伏黑惠动作熟稔地将厨房门上锁。
悟少爷跟个白色大猫似的,一边挠门,一边坚持不懈:“快说,惠你到底选谁!”
他无视掉门外的声音,踩上板凳,将买来的食材放进冰箱。同时解释:“外面那个很吵的家伙,是收养我和津美纪的人。”
……收养?
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伏黑惠:“我的爸爸和津美纪的妈妈已经一年多没回来了,我们应该是被抛弃了。津美纪妈妈那边的亲戚都把我们当麻烦,不愿意照顾我们,所以小区的人一直在帮我们寻找领养人。最后是被他收养了。”
原来是这样。
我一开始只以为这个家没有大人,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了,顾不上回来。之前躲在橱柜里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悟少爷,我还将他误认为了伏黑惠和津美纪的爸爸。从来没想过‘被抛弃’这件事……
“对不起。”我有点愧疚。
“为什么要道歉。是我自己要说的,不是吗?”伏黑惠露出些不理解的表情。他将今天晚餐要用到的食材清洗干净,“我暂时也出不去,晚饭我们一起做吧。”
我看一眼依旧被挠得咔咔作响的厨房门,点点头。
等我们将晚餐准备好,悟少爷早就没再挠门了。打开厨房门出去,悟少爷正在跟津美纪玩翻花绳,看到我们出来,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骤变,噘起嘴、很不爽的样子。
伏黑惠喊他吃饭。
他也是从带来的许多甜品里翻出来一个面包,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赌气般:“我才不吃。”
伏黑惠也没有继续喊他吃饭的意思。
悟少爷变得更加不爽了,尤其是注意到我在看他之后,更是瞪了我一眼,然后气鼓鼓转身,用后脑勺对着我,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第二个电话,嘟嘟嘟了好久,无人接听。
终于第三个电话,在响了接近半分钟后,被接听了。由于伏黑家吃饭有食不言的规矩,我也不是很爱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所以餐桌上很安静,以至于我能听清从悟少爷手机里传出来的熟悉少女声。
——是家入硝子。
她懒洋洋的,甚至有些不耐烦:“干什么?我现在很忙,有屁快放。”
悟少爷一秒切换成很娇气的腔调,拖着长长的尾音撒娇:“我好想你。”
“……”电话对面诡异的沉默了好久,“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我们已经确认关系了,对吧?!”悟少爷像是刻意般,将这句话说得很大声,“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说想你也没什么问题啊。”
“神经。”
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嘟——”
伏黑惠:“……”
伏黑惠露出一副没眼看的嫌弃表情。
津美纪:“……”
津美纪在此刻也表现得出奇安静,因为她也替悟少爷尴尬,低头狂扒饭,假装不清楚刚才的事。
我:“……”
我也低头,几乎要将脑袋埋进饭碗里,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吃过饭之后,见悟少爷还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吃甜品。津美纪拿着花绳过去,“五条先生,我们继续玩这个吧?”
“噢。”
悟少爷下意识回应。
用嘴巴叼着面包,就开始认真陪津美纪玩翻花绳。
玩了一会翻花绳之后,津美纪又从房间拿出扮家家酒用的箱子,里面装了很多玩偶,和做饭的工具。
悟少爷好像对此很熟悉,“我还是演小宝宝吗?”
津美纪重重点头:“嗯!”
悟少爷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开始噘嘴卖萌,假哭。
津美纪则去哄他,拍他的后背,说:“乖宝宝,不哭了哦。真可怜,还这么小就被抛弃了,现在还是冬天啊,哎,如果我不收留你的话,应该最多一个晚上就被冻死了吧?还是跟我回家吧。”——是夏油杰给我讲的故事里,里面那些人物的说话腔调,我曾好奇问过夏油杰,为什么里面的角色说话听起来腔调怪怪的,如果是从很久远的过去流传过来的故事,腔调上不应该更接近直哉少爷说话那种吗?夏油杰说,这是西方的故事,翻译成日文读起来会有点怪异,是翻译腔。
悟少爷欢快地立马答应:“好!”
津美纪忽然撇嘴,委屈又犹豫地说:“五条先生,你现在是小宝宝,还不会说话。”
悟少爷:“好嘛。那嘤嘤嘤?”
津美纪又很快露出了笑,“嗯!”
悟少爷:“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注意到我的视线,悟少爷立马瞪过来一眼,还冲我做鬼脸,津美纪委委屈屈的声音再次传来“五条先生,小宝宝是不会做鬼脸的”。我连忙垂头,假装自己一直在玩手指,根本没在意过那边。
津美纪和悟少爷玩了很久,直到伏黑惠开口:“津美纪,你还写不写作业了。”
津美纪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玩具,“知道了小惠。”
他们趴在茶几上写作业。
这次,我离伏黑惠更近一点。所以我是盯着他的作业本看的,但他不像津美纪那样对此比较大条,没一会就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尽管我极力掩饰,甚至在他抬头的瞬间低下头去,假装自己在玩手指,但他还是问向我:“你是想看书吗?”
为了避免尴尬,所以我只得点点头。
坐在伏黑惠左边写作业的津美纪听见了,立马跑回房间,不多时又蹬蹬蹬跑下楼来,递给我一本书。书封的字我不认得,但根据封面来看,好像是一本故事书,画着坐在南瓜马车里的公主,我好像听夏油杰念过这个故事,是《灰姑娘》。
“那奈穗子姐姐你看这个好了,这个是我最喜欢的书。以前我妈妈经常念这个哄我睡觉的。”津美纪说,笑容甜甜的。
“好……”
见我接过故事书,津美纪才继续去写作业,遇到不懂的地方,她就会去问瘫在一旁打手机游戏的悟少爷。
我翻开故事书。
打开第一页,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最后发现我认识的那三个字,没一个是出现在这里的。
我一个字也看不懂……
等津美纪写完一项作业,兴高采烈地探头过来,想看我看到哪里了。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故事书,小孩子都有很强的分享欲,分享之后也很期待得到正向反馈。可在看到我打开的页数后,她满脸惊讶,“奈穗子姐姐,你为什么要盯着目录看那么久啊。”
“诶……?”
见我露出有些呆呆傻傻的表情,津美纪眨了下眼,问:“是不知道看什么故事好吗?”
我仓促点头。
她也看向目录,最后翻倒第167页,“那就看这个好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我很喜欢这个。”
“噢……好的。”
津美纪拿出数学作业,继续写。
等她写到一半,兴致勃勃地问我对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时。我顿时尴尬住了,这里面没有一个字是我认识的,而且《卖火柴的小女孩》我也没听夏油杰念过。
如果她问我对《灰姑娘》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的话,我肯定说得出来的……
见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津美纪探头,发现书本还是停留在第167页,她有些失落,“是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不是。”我连忙出声,“没有不喜欢,我只是…只是……”
我说话的声音稍微有些低。
在外面的世界,我总会因为自己身上的某些经历而感到难以启齿。看着街上自由自在、喝着奶茶的同龄女生,我会因为自己从没上过学、甚至还需要用身体还换取生存感到自卑。在津美纪这个七八岁的女孩面前,我同样也有自卑感,津美纪认识的字,肯定比我多多了。而津美纪肯定也想象不到吧,这种年代了居然还会有人没上过学,她如果知道我没上过学,字也只认识三个……会不会……
我回忆起很久之前,直哉少爷第一次带我出去做头发和买衣服的那次。
那个女发型师问我:“是高校生吗?”
见我摇头。
又问:“初中部?”
在听见我说没上过学时,露出的诧异目光。
“津美纪,你这道题写错了吧?”就在我不知所措时,一道轻飘飘的嗓音自左边传来。
我眼睫颤颤地掀起来,看过去。
就看到原本还懒散瘫着打游戏的悟少爷,此刻已经站在了茶几旁。他单手抄在制服口袋里,弯着腰,指着津美纪作业本上的某一道题,“错的好离谱。你刚才问我的问题跟这道题是同类型啊。”
“是吗……”
津美纪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去查看错题。
悟少爷则耐心地跟她讲解这道题该怎么做,之后还在数学本上翻找到一个同类型的新题,让津美纪做,如果做错了,他则继续去翻找类似题型,直至确保津美纪不会再在这种题型上出错为止。
如此下来,津美纪也彻底忘记了要问我读后感的事。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等伏黑惠和津美纪的作业写完,并且交给悟少爷确保没有错题后,他们就洗澡回房间睡觉了。
一时间。
客厅就剩下了我们两个。
我原本消失的尴尬再次翻涌起来,浑身僵硬地杵在那里。但恐惧的心理已经消失了,因为跟我之前想的一样,悟少爷跟禅院家的那些少爷们都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悟少爷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墨镜被他高高推到头顶位置,露出来的那双蓝眼睛紧盯手机,似乎游戏战况很紧急。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借着去厨房看碗有没有洗的由头暂时离开客厅时,悟少爷开口了,“杰知道你不是哑巴吗?”
他打游戏的手没停,却侧头看向我,眼神还有些气鼓鼓的。
我脸色僵硬,朝他露出一个颤巍巍的笑。
他的脸色更臭了,“说话呀,你不是会说话吗?”
我被吓得立马收起了笑,垂着脑袋,弱声:“知、知道。”
“所以是只骗我的吗。”
我不敢搭话,缩在客厅角落里,动都不敢动。
听着【GAME OVER】的游戏音效,悟少爷将手机屏幕摁掉了,客厅的光源一下消失了。悟少爷浑身带刺地躺在沙发上,顺道一把扯过我之前每晚睡在沙发上时盖的黄色毯子,盖到他自己身上。
“我以前每次来这里都睡沙发的,所以沙发是我的地盘。”他宣誓主权。
我不敢反对。
见空气陷入安静后,就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的找了个角落,蜷缩在那里,环着自己的胳膊睡觉。
不知闭着眼睛过了多久,我听见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很不爽的“嘁”。
下一刻。
一个什么东西,就被抛进了我的怀里。
是……
伤药膏。
我虽然不认得字,但跟佐藤少爷一起逃亡的那段日子,他受伤了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就买这个药膏上药。
因为后背没办法涂到,我还帮过忙。
所以,我对这个包装盒很熟悉。
我抬头,看向沙发的方向。悟少爷似乎将毛毯盖过了头顶,黑暗里,我只能看清他那么一两撮没被毛毯盖住的、高高翘起来的白发。
所以。
我还躲在橱柜里的时候,悟少爷就发现我了吧?
他说“会不会有人藏在这里呢”和拉开上面的橱柜门,都是故意想要吓唬我。但拉开橱柜下面的门,是想提醒我将裙摆扯回去吗?以及那盒不小心掉进来的甜品……
我垂下视线。
将外伤膏的包装盒打开。
我双手的细小伤口,是当时抓少年的那把冰刃时被割破的,伤很轻,现在已经好了。但逃跑途中我跌倒了很多次,膝盖小腿、胳膊和腹部,都有擦伤,比较难好。
我轻手轻脚去浴室上的药。
等再出来,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
黄色的毛毯被迭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悟少爷带来的那些甜品也都留在了茶几上。
接下来一段日子。
悟少爷都没再出现,我从一开始的拘谨害怕,逐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早上。
我在帮津美纪扎头发。
津美纪一边吃早餐,一边照着小镜子,眼睛里满是新奇:“奈穗子姐姐的手好巧,这个发型好好看。”
我给她扎的是两个麻花辫。
是之前在小镇上时,夏油杰教我的。——其实这根本说不上巧,只是两个麻花辫而已,如果是夏油杰的话,他会的发型可多了,菜菜子美美子的发型,可以连续半个月都不重样。
之所以帮津美纪编发,是因为我发现她每天去学校的发型都一样。
一个低马尾。
还经常因为年龄的缘故,低马尾扎得松松散散,时不时就会发现有那么一两缕头发没被扎上去。
等她吃好早餐,我也总算编好了头发。
津美纪照着镜子看了好久,直到伏黑惠不耐烦催促:“快要迟到了。”
“知道啦。”她跑去厨房洗手,背上书包,跟在玄关门口等了有一会的伏黑惠一起出门了。
“我出门啦!”
“我出门了。”
我笑意盈盈看着他们,内心被甜蜜温馨填充得满满的:“嗯嗯!”
他们离开之后,我就开始做家务。
将阳台晾晒的衣服收下来,迭整齐,又把新洗好的衣服晾晒上去。然后回客厅拖地。期待时间能在做家务中流逝,然后津美纪和伏黑惠会突然推开门,喊一句:“我回来啦!”
我在厨房洗碗。
但忽然感觉眼前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暗处,一个穿着黑白僧服的白发少年从里走出,他抬手幻化出一把冰刃,走进厨房。看着瘫软在地的黑发少女,他在她身前蹲下,捏住她陷入昏迷的脸打量了下,确认就是她后,便想将冰刃刺入她心口。
可眼看冰刃就要刺进去,他的左手却忽然失控,紧紧抓住了拿冰刃的右手。
他咬牙,一张清秀的面庞上满是阴狠杀意:“我在帮你报仇,不是吗?”
但左手却将他的右手越抓越紧,直至最后右手都汨汨渗血,冰刃倏忽脱手,反射回来,将他的右肩钉在了墙上。
“混账东西。”
他愤愤地将冰刃从肩上拔出来,最后看了陷入昏迷的少女一眼,跳窗离开了。
第47章 伏黑家
“奈穗子姐姐醒了!”
我迷迷糊糊不知昏睡了多久,等再次醒来,夕阳的光已经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一会,直到听见津美纪的声音才彻底清醒。我这才发现我是躺在沙发上的,我明明记得我还在厨房洗碗……
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伏黑惠听见了津美纪的声音,从板凳上跳下来,来到客厅,也围到我身旁来。
津美纪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奈穗子姐姐,你怎么昏倒了?”
我揉着脑袋坐起来,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昏倒,正想胡乱找个理由。伏黑惠便率先替我答了:“是因为太饿了吗?”
他眉头微拧着,伸手轻轻捏了下我的脸颊。
他用的力道很轻。
我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问我:“我和津美纪去上学后,中午你都没吃饭的吧?”
我眨巴了下眼睛,辩解:“有吃……”
“冰箱里食材减少的程度,根本不像是你中午有吃饭。”
我有些不自在地挠挠脸,垂下脑袋,听训。可能是我没上过学,而伏黑惠上过学的缘故?很多时候被他训话,我居然真的会认真听。而不是像对待一个小朋友一样敷衍。而且上次悟少爷来,他跟伏黑惠相处,也会让人感觉年龄小了一轮的伏黑惠要比悟少爷成熟稳重。
之前偶然间陪津美纪玩游戏的时候,听津美纪说过。
伏黑惠的爸爸没跟津美纪的妈妈结婚之前,是单亲,一个人带伏黑惠,但也只有伏黑惠两岁之前还算经常回来。两岁之后,他就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所以伏黑惠很小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像津美纪,她是近一年才开始逐渐适应没有大人照顾。
“今天晚饭我来准备,你好好休息吧。”伏黑惠说完这么一句,就又回去厨房做饭了。
津美纪戳戳我。
我侧头,看向津美纪。
津美纪趴到我耳边来,“小惠生气的时候,是不是挺吓人的。”
我缓慢眨一下眼,也趴到津美纪耳边,“是挺吓人的。”
津美纪继续趴我耳边:“奈穗子姐姐你不知道,上上上上次五条先生来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将面包屑掉到了他的作业本上,小惠发的火比刚才还大,五条先生都被小惠说懵了,结结巴巴道歉。”
悟少爷会道歉?
我感到很新奇。对于悟少爷收养这两个孩子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是悟少爷心血来潮,就像之前住在夏油杰寝室时那样,像逗猫逗狗般兴趣来了就关注一下。因为我在这个家也呆了一段时间了,悟少爷好像就来了那么一次。
却没想到……
他还会道歉的吗?
明明是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大少爷,继承了祖传术式,是百分之百的未来五条家家主。身份上跟直哉少爷不相上下。如果是直哉少爷的话,即使是他发现自己错了,也是会强行将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并用很残忍的手段折磨对方,逼迫对方承认是自己错了。
但悟少爷却……
我小声:“小惠对你发过脾气吗?”
津美纪努力回想了下,然后重重点头,“好多次!”
“你们说悄悄话的声音未免也太大了点。”——厨房传来伏黑惠声音。
我和津美纪紧急闭嘴了。
因为心虚,津美纪还突然很大声的找我聊天:“奈穗子姐姐!你今天帮我扎的头发班里好多同学都很羡慕我,说很好看。”
“这样吗?”我笑着看她,“那太好了。”
津美纪眼睛亮亮的问我:“明天早上,奈穗子姐姐可以还帮我扎头发吗?”
“当然可以。”
我们玩了会翻花绳的游戏,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过去,伏黑惠做好了晚饭。食材比以往都要丰富,份量还大了一倍。
我刚吃完一碗,碗就被伏黑惠拿走了,又帮我盛了一碗。
我揉揉有点鼓起来的肚子,只好继续吃。
然后伏黑惠又帮我盛了第三碗。
我摸一摸已经鼓成球的肚子,实在是有些吃不下了。但顶着伏黑惠安静的凝视,我最终还是埋头吃掉了。
好在这次他没再帮我盛饭,而是收拾掉碗筷去厨房洗掉了。
我想帮忙。
但他拒绝了,说让我好好休息。
而且隔天中午,伏黑惠居然还特地从学校跑回来,监督我做饭,然后吃掉。等亲眼看着我吃掉饭后,才又急匆匆往学校的方向跑。
好……好温暖。
我能被他们收留,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居然还能被那么关心。津美纪那么温柔,可爱,伏黑惠也只是看着不太爱笑而已,都是很好、很轻易就能令人感到温暖的孩子。
可这样温馨的日子,却总有一天要结束。
距离当初约定的半个月,越来越接近了。越是靠近,我越是过得小心翼翼,对于接收到的幸福,像藏珍宝似的藏在心里。晚上睡前,翻来覆去的拿出来回味。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津美纪应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要走,跟我相处时一如往常,我看着她写完作业,又陪她玩了会翻花绳之后,她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越来越拘谨了,坐在沙发上,像等待判决书的罪犯一样沉默着低头玩手指。
伏黑惠走过来,递给我一迭现金。
我垂着脸接过来。
但很快,我就震惊住了,因为这些钱根本不是当初约定好的900日元,而是差不多有五万。
我立马抬头,看他。
伏黑惠一如往常没什么大表情,“九百日元,根本去不了什么地方。这些钱你拿着,如果到地方了暂时没住的地方,也能起到些作用。”
“但是……”
“你明天再走吧。”见我想说拒绝的话,伏黑惠率先开口打断了我。
我呆呆的:“诶……?”
“明天周末,学校不上课。我陪你去找货车吧。现在时间太晚了,能不能找到不说,你单独出去也很危险吧?”
“噢……好。”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回房间睡觉了。”
交代完最后一句,伏黑惠完全不给我说五万日元事情的机会,就上楼回卧室了。
听着楼上传来的房间门被轻轻叩上的动静,我低头,看向手里的五万日元。不是那种一万日元一张的,而是零零散散的散钱凑齐的五万日元。
虽然伏黑姐弟被悟少爷收养了。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伏黑姐弟除了买菜吃饭和日常交通外,并没怎么用过悟少爷打来的钱。
而且每日所花费的费用,伏黑惠还会记录在一个本子上。
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打算日后把钱还给悟少爷的吧,才会这么克制花销,却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钱……
被两个孩子这么照顾什么的,真的好丢人。
我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决定只拿走九百日元,剩下的钱迭好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换上我之前那身白裙子,把津美纪妈妈的衣服脱下来,洗干净,晾晒在院子里的架子上,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个家。
能被他们收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其他的我不敢奢求。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九百日元,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现在还没到午夜十二点,街上还有不少年轻男女跟摊贩。出来前,我将身上的裙子的一片裙摆剪开了,做成了一个很简易的口罩,不是很担心会被人看到脸。
我之前有跟佐藤少爷去找过货车司机,后来独自在东京逃亡时,也曾躲在货车里睡过一晚。
所以我对于什么地方有货车稍微有所了解。
问了路人之后,我就朝那种比较偏僻、能停放大车辆路段走去。由于是夜市街铺的后门,没什么人,路灯不是特别亮,四周黑黢黢的,但果然停放着三辆货车,有四五个中年男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在打牌。
闹哄哄的,烟味酒味很刺鼻。
我犹豫了一会。
之前去找货车司机交谈的事,都是佐藤少爷做的。
他一般会让我等在路灯下,然后他独自到那些人面前,跟他们交流。期间,如果有注意到有人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佐藤少爷还会不动声色地将那人的视线挡住。现在,就我一个人……
佐藤少爷,我该怎么做?
我将那九百日元攥得很紧,揉啊揉,直到那伙人注意到我,率先问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才总算打定主意,唯唯诺诺地问:“你们、你们有人要去香川吗?”
“香川?”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用胳膊肘抵了抵旁边的,“你不是打算下趟货去那边的吗?”
“是啊。”
见此,我立马露出惊喜表情:“可以带上我吗?我可以给钱的。”
“钱?”那个男人站起来,往我这边靠近。我下意识双肩一颤,就往后退了两步,但我知道自己如果想要离开这片地方,就一定要鼓起勇气来,所以就又停住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地站在原地,等他过来。他在我跟前站定,问我,“你给多少钱?”
我把钱递给他看。
“就九百?!”他声音陡然拔高。
我吓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连忙说:“我只有这么多钱,拜托你了,能不能带我去香川。”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开始在我身上打量,“戴着口罩,别不是干了什么被通缉的事要逃命吧,就这么点钱我也太得不偿失了吧?”
我立马紧张着说:“没、没被通缉。”
直哉少爷虽然与警方那边有所联系,警方也在抓捕我。但我的照片名字之类的一直未被公布,只是说有一个十七岁的女人在杀人逃逸。
“你一直戴着口罩,没看过你的脸,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通缉犯?”男人咄咄逼人。
与此同时,跟他打牌的那些人也看热闹似的围了过来。
那么多人,都比我高。
烟味也好呛人……
我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腿很软,想拔腿就跑都做不到。明明佐藤少爷跟那些人交流时,那些货车司机也是这般,那么多人,那么多烟雾,佐藤少爷都可以做到镇定自如地跟他们交流,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因为恐惧,我浑身颤栗,大脑也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正常思考。下意识就顺着他话的意思往下做了,我把,口罩摘下来一点,给他们看,“我、我不是通缉犯的,拜托你,带我去香川吧,如果这些钱不够,等到了香川,我会想办法赚钱还给你的。”
那些人的眼睛顿时粘到了我的脸上,这种眼神,我十分熟悉……
我抖着手赶忙将口罩重新戴上,捂得严严实实,“那个,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走什么,我又没说不同意。”
一只手朝我的肩膀抓来,我吓得大叫一声,把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剪刀拿出来,刺进那人的手掌。
“啊——!”
那人惨叫连连,捂着手在地上痛苦打滚。
他的其他伙伴看到了,连忙上去查看他的情况,随即就气愤地想来抓我。这时候,我一直僵硬着的腿也恢复些了,我双手抱着剪刀就跑。
但他们速度很快。
一个人的手从我身后伸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想抢我手里的剪刀。我一口咬上他的手,用很大的力气咬,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察觉到他抓我胳膊的手松开些后,我就一把甩开他,将剪刀朝他刺去。
他下意识想躲,结果将另外两个追来的人的路给拦住了。
我趁此机会,拼了命地逃。
逃到夜市里后,那几个人就不敢追过来了。我拼命平稳住呼吸,佯装很淡定地走着,但我身上的裙子和被我藏在口袋里的带血剪刀,还是使我成为夜市里引人瞩目的存在,不多时,我就注意到几个禅院家的人。
他们也注意到了我。
我埋着头,转身就逃,七拐八拐到我都记不清路之后,我躲在了一个小巷里的废弃巷子里。
我听见嘈杂的脚步声靠近这边,内心不断祈祷:
发现不了我,发现不了我……
但他们的脚步还是逐渐朝箱子靠近过来。
我再也压抑不住,眼泪顺着我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滚。
好蠢,我好蠢。为什么总是会这样。自从逃离禅院家之后,这么久过去了,我的日子还是没有变好,永远在被喊打喊杀,永远在逃,得到的温暖也都是一碰即碎的,到底为什么……
我好想佐藤少爷。
我一个人根本不行,我对外面的世界一窍不通。什么新干线,我根本没靠近过,电车也只坐过一次,赚钱的方法只知道捡瓶子和废纸,偷看津美纪和伏黑惠写作业那么多次,还是只认得那三个字。如果佐藤少爷在我身边的话,一定不会这样的。
“我看着她往这里逃的,这是个死胡同,仔细搜搜。”
要没希望了吗?
要被抓回去了吗?
要不干脆就用这把剪刀在这里把自己的生命结束吧。
但……但我下不去手。
我根本做不到了结自己的性命,因为为了自由而逃亡了这么久的我,对自己的性命只会一日比一日更看重。
最初的我,什么都没有,井底之蛙般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我从未对学习向往过。
如果不是佐藤少爷那次带我出逃,我也不清楚不需要看直哉少爷的脸色过日子是什么感受,甚至很大概率会就那样稀里胡涂地一直活下去,直到直哉少爷厌弃我,将我杀掉。
虽然我现在已经达到了最开始的目标,逃离禅院家逃离直哉少爷,过上不用看脸色也能吃饱饭的日子,在小镇的那段日子,和跟伏黑姐弟相处的这段日子,我都得到了这些。但人心都是贪婪的,在那些日子里,我又接触到了家的温暖。我太贪心了,满足之前目标后,现在又想完完全全拥有住那份温馨。
如果……
如果我没有接触到家这样东西就好了,那么说不准我现在真的能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
“那边有个箱子,还挺大的,不会就躲在那里吧?”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
不行。
我的确很蠢,对于外面世界的规则和新事物都不了解。但只要不被抓住,能逃到香川那个小村庄,我就总有机会学习,成长起来变聪明,会知道更多的赚钱方法,认识更多的字。如果在这里被抓回去了,那我就到死都是个对现代社会一窍不通的蠢货了。
我将白裙子的衣领用剪刀剪开,露出大片胸脯来。
然后把剪刀藏到身后去。
用当初那个方法吧,对待直哉少爷的那个方法。只是身体而已,反正早在禅院家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乎了不是吗?只要能制造出一点机会就好。
我绝不要坐以待毙。
虽然我的眼泪一直在掉,虽然我的手一直在抖,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坚强。除了拾荒老人和佐藤少爷之外,再也没有人会……
“喂,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我瞳仁猛颤。
“是、是五条家的六眼,快走!”
“但奈穗子可能……”
“闭嘴!”
错杂的脚步声闹哄哄的离开了,外面陷入了沉默中。
一秒。
两秒。
半分钟过去了。
盖住我的箱子才被外面的人拿起来。
封闭漆黑的空间没有了,月光随着箱子被一点点拿开而照了进来,把蜷缩成一团、满脸是泪狼狈不堪的我暴露得彻彻底底。
悟少爷低头看我一眼后,动作行云流水地将口袋里的墨镜掏出来,戴在眼睛上,然后四十五度仰头看天,哼着不成调的歌(我陪津美纪看电视的时候听见过,是哆啦A梦的主题曲),把自己的制服外套脱下来,盖在我身上。
我穿着悟少爷的外套。
抽抽噎噎地跟在他身后,往伏黑家的方向走。
家里没有人。
悟少爷探头在厨房浴室伏黑惠的房间看了看,又敲了敲津美纪的房间门,都没人后,他撇着嘴嘟囔了句:“也不知道去哪了。”
然后转头发现我正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眼泪还在掉。
他:“……”
他忍不住幽幽抱怨:“你怎么还在哭啊。”
我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
有阴影笼罩住我。
悟少爷在我跟前蹲了下来,然后递给我一根棒棒糖,是草莓口味的。包装外壳已经被他剥掉了。
“喏,给你糖,别哭了。”
我吸着鼻子将糖接过来,塞嘴里,但眼泪还是扑簌簌往下落。是因为觉得自己太蠢了,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事都办不到而哭。
悟少爷露出有些难办的表情,撇着嘴,抽出一张纸巾来替我擦眼泪。动作看似很粗暴,可纸巾落在我脸上时,力度是柔软的。
“真是搞不懂你,不是已经危险解除了吗?为什么还要哭啊。而且你是不是还没跟我道谢。”
我哽咽:“谢、谢谢……”
悟少爷:“……”
悟少爷脸更臭了,翻了个白眼,吐舌道:“一听你声音就来气。”
我又默默闭上了嘴。
悟少爷又剥了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塞他自己嘴里,问我:“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瞎逛什么。”
“找货车司机,去香川……”
“去香川干嘛?”他又抽一张纸巾塞我手里。
“那里安全,不会被直哉少爷找到。”
“——哈?”他似乎很惊讶,语气颇为嫌弃,“就因为这?但直哉好像的确还没派人去香川。不过你不是在这里呆得好好的吗?为什么非要去香川,如果是因为那里没有直哉的人的话,那你留在这里也行啊。我可以让我老爹出面,在咒协那边骂禅院家一顿,让他不准到川崎县来。”
我抬起脸来,泪眼朦胧地看他:“……”
他也看着我:“……”
过了会。
他率先转移视线,揉了揉耳尖,撇着嘴说:“我都不想管你的啊。是因为小惠和津美纪喜欢你,我才不得不这么做。我可是已经有女朋友了,接吻什么的,也才不需要跟你尝试,我已经试过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哭腔还很明显。
因为我和伏黑惠约定的,就是明天要离开。无论如何,这个家我都不能继续留下来了,不能再给伏黑姐弟添麻烦了。
他气急败坏地嚷嚷:“都说了一听你声音就来气啊。”
这时候,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是打着手电筒的津美纪和伏黑惠,津美纪率先进门,一看到我和悟少爷,就惊喜连连的叫出声:“小惠,家里开着灯果然是因为奈穗子姐姐回来了!”
伏黑惠也紧跟着进来。
我慌里慌乱地埋下头来,借着悟少爷蹲在我跟前能挡住一些,赶忙用纸巾将脸上的眼泪擦掉,但眼睛周围一碰就痛,肯定又红又肿的,怎么办?
“奈穗子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
津美纪朝这边跑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想让津美纪和伏黑惠知道我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否则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就在我手足无措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嫌弃地‘嘁’。下一刻,我的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扣住了,摁进了身前人的怀里。
闻着悟少爷身上淡淡的洗衣皂的味道,我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悟少爷还保持着蹲在我身前的姿势,他一手摁着我的后脑勺,一手撑脸,侧着头哼哆啦A梦的主题曲,佯装根本没在意我。
但我还是听见了他七上八下犹如鹿撞的心跳声。
津美纪已经跑过来了,问:“咦,奈穗子姐姐怎么了?刚才为什么不在家里啊。”
悟少爷语气里满是不在乎:“哦,她啊。身体不舒服跑出去买药了,结果不认识路,就迷路了。”
“啊?”津美纪刚放松下去就又紧张起来,“奈穗子姐姐哪里不舒服吗?”
“已经没事了,你看,她现在不就睡着了。”悟少爷撑脸的手放下来,戳戳我后背,“喂喂,你睡着了对吧。”
我的心神还因悟少爷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出窍着,被突然询问,下意识就用还有些哽咽的声音回答:“嗯,我已经睡着了……”
津美纪:“……”
刚好走过来的伏黑惠:“……”
悟少爷:“……”
悟少爷浑身都写满了不敢相信,开始狂戳我后背,“喂,你别不是笨蛋吧?!”
沙发上,我坐在角落里,低头玩手指,时不时还吸一下鼻子,眼睛始终红红的,津美纪在帮我擦眼泪。
伏黑惠看了我一眼后,视线就看向了沙发对面坐在木马玩具上吃蛋糕的悟少爷,“你把她欺负哭了?”
悟少爷惊得墨镜都掉了:“喂,惠你!”
可在看到我后,又气鼓鼓地说,“啊对对,是,就是我欺负的。是我故意把她骗出去的,想把她卖掉。”
津美纪相信了,“五条先生,这样做是不对的!”
悟少爷噘着嘴,“啊啊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行了吧。”
伏黑惠:“你真是烂。”
悟少爷龇牙咧嘴:“啊是是是,我真是烂。”
我知道悟少爷是在帮我隐瞒我的遭遇,朝他投去感激的笑,但我眼睛又红又肿,脸颊也因为一直在擦眼泪,也稍稍红肿了起来。应该是太丑了,悟少爷瞪了我一眼,把下滑到鼻尖的墨镜一把推了回去。
之后,因为悟少爷勇于承认错误并且道歉,津美纪很快就原谅了他,跑去跟他玩玩具,听他们的谈话得知,这些玩具都是悟少爷之前买来送给他们的。
他们一人一个木马玩具,在抢小皮球。
那个小皮球是黄色的,很好看。跟我记忆里那个粉色的小皮球样子很接近,我不免多看了几眼。
直到身侧传来伏黑惠的声音:
“你是打算一个人去找货车司机,对吧?”
我转头,看向伏黑惠。他说这话时,眼神很肯定,“因为你只拿走了九百日元。”
……没骗过他。
我垂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
“你去香川,是家人和亲戚在那边吗?又或许是朋友?”他问。
我摇头,“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那你去那边做什么。”
我盯着自己的指尖看,因为拿剪刀刺人,一不小心,手指也有擦伤。我盯着盯着,很久之后,才说,“我想去那里,找家人。”
他对我前后颠倒的话感到不解:“你不是没有家人吗?”
我声音很低:“嗯,但我想要个家。”
他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之后,我一直盯着的那只手被抓住了,是伏黑惠,与此同时还有他的声音:
“那你就一直留在这里吧,我和津美纪都需要你。”
—那你就一直留在这里吧。
—我和津美纪都需要你。
“……”
我的大脑反反复复回放了这句话上百回,我的嗓子才能重新正常发出声音,与此同时,不受控制地,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们以后会抛弃我吗?……有了别的重要的人之后,就不再需要我了。”
他看着我,声音很平静地说:“我被我爸爸抛弃过,津美纪也被她妈妈抛弃过。我们都知道被抛弃的滋味,所以,”
“我们当家人吧。”
第48章 伏黑家
已经很晚了。
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深夜一点多。
但客厅依旧闹腾得不行。悟少爷和津美纪一人一个木马玩具,在赛马抢小皮球。基本上每次都毫无悬念的是悟少爷获胜。
玩到最后,津美纪都不想跟他玩了,转而从玩具箱里拿出玩偶来,决定自己一个人玩。
这是个很漂亮的玩偶。
可以给它换衣服、梳头发。
津美纪帮玩偶梳了两下头发之后,很不过瘾。因为玩偶的头发并不像真人的头发那么茂密。所以她将目光放在了正在回简讯的悟少爷身上,拿起梳子就呼噜了一把他翘翘的白发,拉扯间,悟少爷疼得龇牙咧嘴,然后白发变得更乱了。
悟少爷:“……”
他拿起玩具箱里的另一把玩偶梳子,折腾起津美纪的头发。
津美纪:“……”
而这边,伏黑惠则在思考我以后的私人物品放在哪里。
我小声:“我没有私人物品。”
他看我一眼,“以后总会有的不是吗?毕竟你要住在这里,很久很久的吧?说不准是几十年。”
几十年……
都跟他们一起生活吗?
这句话让我本就暖烘烘的心变得更暖了,我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重重点头:“嗯!”
他微微偏头。
最后从他自己的卧室搬出来一个木质矮柜,跟他差不多高,他搬起来却毫不费劲,然后放在了沙发旁。
矮柜的抽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他把抽屉的钥匙交给我,说:“你暂时先用这个吧。这个钥匙只有一把,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打开。”
我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接过来,“谢谢。”
他“嗯”了一声,又递给我一把钥匙,是玄关门的备用钥匙,“以后这个钥匙就是你的了,别弄丢了,不然被别人捡去还要换锁,会很麻烦。”
“嗯嗯!”
“那你以后,就有姓了。”我听见他这么说道,我眼睛稍稍睁大些,便又听见他说,“伏黑奈穗子。”
伏黑奈穗子……
“呜……”我鼻子一酸。
他眼睛同样睁大,无措地看着我,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大幅度的表情,他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安慰我,因为他有点没弄明白我为什么哭。
这时候哭的不止我一个。
还有津美纪。
在客厅另一边正跟悟少爷玩的津美纪忽然嘴角一撇,大哭特哭起来。悟少爷慌乱无措和完全没搞懂的声音传来,“啊?!为什么哭啊!”
伏黑惠也像是知道该说什么了,紧张地看着我,结巴:“为、为什么哭?”
我吸吸鼻子,合起双手,将那两把钥匙贴向我的心口处,“就是觉得你和津美纪对我好好。”——声音还有点哽咽,但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居然在小朋友面前哭什么的,太丢人了。
“原来是这样,”伏黑惠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也用不着哭啊。”
而客厅另一边的事情显然不是像我跟伏黑惠一样这么简单,津美纪捂着自己的头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五条先生太过分了,把奈穗子姐姐帮我编的头发全弄乱了。”
“哈?!”悟少爷指指他自己那头乱蓬蓬的白发,“你也把我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好不好。”
“五条先生太过分了。”津美纪依旧捂着头发在哭。
“我帮你重新编不就行了。”悟少爷露出一副牙酸的表情来,妥协。
津美纪的哭声这才慢慢变小。
然后在看到悟少爷笨手笨脚地帮她扎的两个丑兮兮的辫子之后,嘴巴再次撇起来。眼看又要哭出声,我从手足无措的悟少爷手中接过了梳子,帮津美纪扎头发。
见两个漂亮的麻花辫回来了,津美纪破涕为笑。悟少爷不爽地“切”了一声。
津美纪一把抱住我的腿,仰头看我:“奈穗子姐姐,今天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啊……?”
“不可以吗?”津美纪眼神湿漉漉的,带起些小心翼翼。
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立马欢呼雀跃着跑回房间,拿了那本童话故事书来,然后坐在沙发上等我讲故事。至于伏黑惠,他没有听睡前故事的习惯,打着哈欠回房间了。
我坐在津美纪旁边,接过那本童话故事书,随手翻开一页。
……密密麻麻的字里,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但注意到津美纪期待的目光,我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从前有一只很强大的魔鬼,被封印在了瓶子里……”
我说的并不是故事书上的故事,而是之前从夏油杰那里听来的故事。
等说完这个故事,我已经口干舌燥。
而津美纪也趴在我怀里睡着了,双手环着我的脖子,搂得紧紧的。最后没有办法,只好由我抱她回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进津美纪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小,床也很小。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框,是还要年幼一些的津美纪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照。
我将她放到床上后,想把环住我脖子的双手扒开,但刚只是这么动一下,津美纪就把我搂得更紧了,嘴里喃喃着:
“妈妈,别离开我……”
我想起来之前有听津美纪提到过。
那本故事书是她最喜欢的故事书,以前,她的妈妈总会念里面的故事哄她睡觉。
我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回应她“不离开哦,不离开”,在注意到津美纪越来越放松后,便缓慢地将她的双手从我脖间取下来,塞进被子里。
我回到客厅。
只剩下了悟少爷。
他正趴在沙发上,翻那本故事书。因为身高的缘故,沙发只塞得下四分之三的他,两条腿一半都耷拉在外面。
“你念的那个故事,不是书里的吧?”
他主动找我说话。
我将黏在脸颊的发丝捋开,点点头。
“我看不见。”他拖着长腔道。
我只好发出声音:“……嗯。”
他单手撑脸,将故事书翻页,忽然说了句:“你杵在那里干嘛,过来。”
我过去了一点。
然后在距离沙发两米的位置停下来。
“再过来一点啊——”他幽幽抱怨。
我又走过去几步,最后抱膝蹲坐在沙发旁边。他对此满意了些,将故事书往我这边挪一挪后,便指着书上的字,逐字逐句念道:“寒冷的圣诞夜,有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跟我念一遍。”
见我发呆似的看他的脸。
他略微有些不满,手指在故事书上的第一个字重重点了好几下,“看我脸干嘛,我脸上又没有字。”
“……”我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去,看他的指尖。
他又念了一遍:“寒冷的圣诞夜。”
然后示意我跟读。
我开口,小心翼翼:“寒冷的圣诞夜。”
就这样他带我读完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然后随机指了指几个字,挑着白色的眉毛示意我。
我试探性开口:“烤鹅?”
他有些诧异地盯着我,“你记忆力还不赖嘛。”
然后又指了指另外一行的其他几个字,“喏喏,这些呢。”
“美丽的圣诞树……?”
他没再随机提问我字,而是让我将第一段自己读一遍。结果,读到第二行我就磕磕绊绊了起来,好多字不认得。
需要他反复提醒。
等通篇读下来,足足花费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期间被他提醒了几十次。
我有些摸不透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但能认字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他熟门熟路地在玄关柜子上翻找了下,拿来一个本子和两支笔,其后表情颇有些严肃地将我经常念错和忘记的那些词汇写下来。
然后把其中一支笔递给我。
“喏,看这个看这个。”他的笔尖重重点了下本子上的某个词汇,在观察到我的注意力放上去了后,就在词汇的上面画了根火柴,然后问我,“现在知道这个词是什么了吗?”
“火、火柴?”
他用鼻音轻哼了声,用这个方法把接下来的词汇都画上了小图案,然后示意我把这些词汇都写三遍。
我学得十分认真。
可以说,在这一刻,我几乎忘记了他是悟少爷。
我没怎么拿过笔,依靠着这段时间观察伏黑惠和津美纪写作业时的握笔方式,我动作艰涩地模仿出来,然后在本子上歪歪扭扭画线条。
“你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他语气里的嫌弃意味很浓,“哪有你这么握笔的啊,看我看我。”
我尴尬地看向他。
他握笔的那只手原本在转笔,注意到我的视线放上去后,抓住旋转中的笔,摆出写字的姿势来,“喏喏,看到没,要这样握笔。懂了吗?”
我模仿。
他:“……”
他表情很无语地伸手,帮我把握笔的姿势调整了下,“你能不能不要握那么紧,放松一点。”
“噢……”
他满意了,“写吧。”
我僵硬着保持住他帮我调整好的握笔姿势,在本子上写字。
……线条比之前更抖了。
我明显感觉到他迷之沉默了几秒,随即扯了下嘴角。
下一刻,我的手就被握住了。
他的手很大,一下子就能包裹住我的手,他神情很认真的盯着本子,带动我的手在本子上写字,嘀嘀咕咕地:“要这样写啊。放松一点,字就不会抖了,看到没有?真的是要被你蠢笑了。”
他抓着我的手,如此带我写了两个字后,抬头看我。
于是我也抬头看他。
只开了小夜灯的客厅内,空气有些安静。醺黄的灯光下,我们莫名其妙对视了起来。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逐渐有些潮湿,嗓音也莫名干干的,“……你看我干嘛。”
不知是氛围还是什么,我也有点紧张:“因、因为你在看我。”
我发现我总会莫名其妙跟他对视起来,然后陷入很尴尬很微妙的氛围里。之前在夏油杰寝室时,也是这样。
他眨巴着眼,“明明是你先看我的。”
才不是。
但我没反驳。
“那…对、对不起。”我磕磕绊绊,并且低下头去。
但我能感觉到他还在盯着我看,而且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也没松开。好久好久过去,我没忍住,又小心翼翼抬起头。
又对视起来了。
我听见他莫名吞咽了一声,然后干巴巴质问我:“你又看我干嘛。”
明明……明明是他一直在看我。
我怯生生地看着他,“对、对不起?”
他干巴巴:“没关系。”
然后依旧盯着我看。
我眨巴了下眼睛:“……”
他跟着眨巴了下眼睛:“……”
我胆怯地吞咽了下口水:“……”
他也跟着吞咽了下口水:“……”
我胆颤心惊地望着他:“……”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想到了什么,停顿几秒后,朝他露出一抹颤巍巍的笑:“谢谢你教我写字。”——是因为没得到感谢,所以才一直看我的吗?
“啪叽。”
几乎只是眨眼睛的功夫,客厅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和被快速打开的窗户。
我:“……?”
但我也不是很在意,看向本子上的字,挨个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又对照着童话书,认字。每将一个字牢牢记在心里,我都有一种全身心得到充盈的幸福感。
最后,我拿着笔,在本子上努力模仿悟少爷的字迹。模仿着模仿着,我便想起来悟少爷没写字的时候,好像在转笔。
而伏黑惠也有这个习惯。
在写数学题的时候,思考期间,他手里拿着笔,就会转来转去。
是因为上过学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吗?
我盯着手里的笔,试探性地模仿悟少爷转笔时的样子转了下。有一种……好新奇的感受,好像自己正一点点朝同龄人靠近。
隔天是周末。
津美纪和伏黑惠不需要去学校。我们一起在客厅看电视,是新闻节目,节目播报时,底下有字幕,我根据主持人说出口的话,对照字幕,发现了不少故事书里学到的字。这档新闻节目在说目前日本经济的情况,说便利店的最低时薪是1013日元。
比捡瓶子和废纸,赚得多多了。
我默默记在了心里。
差不多到傍晚的时候,悟少爷来了,他看到我时,神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就撇过脸去了,假装看不见我,去跟伏黑惠和津美纪说话:“走了走了。”
伏黑惠抬头看他:“去哪。”
悟少爷把手机打开给他们看,“喏,你们老师群发的通知,下周你们要去修学旅行,让家长帮你们准备好东西啊。修学旅行的话,我看漫画书里不是都需要带零食的吗?带你们去超市。”
“忽然想起来,的确是下周一诶。”津美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快点快点啦,我可是很忙的。抽空过来的啊。”悟少爷揉着后颈催促,“走了。”
听着那句异常熟悉的‘走了’,我下意识觉得这次外出与我无关。直到玄关门被打开后,津美纪探头喊我,“奈穗子姐姐,快点来呀。”
我才微愣,指指自己:“我、我也去吗?”
“当然啦!”
“……”我小心翼翼地将视线看向悟少爷。
他故意没看我,对着空气说:“川崎县已经没有禅院家的人了。”
自从离开禅院家后,我第一次不需要戴口罩遮掩,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而且还是在白天。
是……白天的外面的世界。
我的眼睛目不暇接,看什么都感觉很新奇。
随便路过一辆车,我都要盯着车尾气看好久。也许是习惯使然,我在看到路边商铺时,下意识去观察上面的字,每当发现其中有我认识的字时,我都雀跃到不行。然后我就看到了便利店。
便利店这三个字,是在新闻上学到的。
起初,没有被悟少爷教那篇故事的字之前,虽然我也有看过新闻,但因为一个字都认不得,从而导致即使新闻上有字幕,我也根本分不清主持人嘴里的话对照哪个字,但学了那篇故事之后,认识的字多了一点,再看新闻的字幕,我就能根据熟悉的字推敲出来其他字是什么意思了。
这就是新闻上说的时薪1013日元的便利店吗?
捡瓶子的话,好几天才能赚到这么多吧……
我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下意识的,我就用手挡住了脸。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然后朝盯我看的人看去,发现只是一个路人,不是禅院家的人。
我这才松懈下去。
走在一旁的悟少爷“嘁”了一声:
“蠢死了。”
不知道在说谁,但我感觉应该是在说我。
我慢吞吞地将挡脸的手放下去,跟在他们身后,不再东张西望了。我跟着他们走进名叫超市的地方,里面陈列着很多商品,悟少爷看到什么都会哇呜一声,然后抓四袋放进购物车,才只逛了一点点,购物车就快要被塞满了。
伏黑惠:“……”
伏黑惠:“买这么多做什么。”
悟少爷已经又拿了四袋一样的零食,理直气壮地回答:“吃呀!”
然后接下来。
全程只要悟少爷再拿东西,伏黑惠都会放回去。
所以走出超市的时候,悟少爷是臭着脸的。他一个人拎着两大袋的零食,气鼓鼓的,“再多来两袋我也能提得动啊!”
伏黑惠忽略他的话,转头跟我说:“明天我和津美纪要去修学旅行,两天没办法回来,你要记得吃饭。”
我点头。
过了会,因为好奇,又问了句:“修学旅行是什么……?”
伏黑惠思考了下,解释:“就是学校组织的旅游行。一般是最后学年举行的,整个年级的人都会在老师的带领下,出去玩。”
是学校的事情啊……
我回想起来之前那个理发师问我的高中生初中生之类的话来。
现在与我同年龄的女生,应该是高中生吧……?
所以我又悄声问了句:“高中生也会有修学旅行吗?”
“嗯。”
“这样呀……”
我垂垂眼睫,强行忍耐住心底的那么一丝难过。然后看向周围,现在是白天,白天的街道,白天的高楼,还有……还有青春洋溢的、拿着奶茶在聊天的同龄女生……她们一定,都去过修学旅行吧。
真好。
第49章 伏黑家
周一。
津美纪和伏黑惠去参加修学旅行了。
虽然伏黑惠临走前叮嘱过我,这两天不要忘记吃饭。但我还是不打算吃,因为我目前并没有收入来源,这个家里的食材费用都是伏黑姐弟出的,他们离开的这两天,我实在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做饭给自己吃。
所以我打算空腹两天。
反正之前也经常挨饿,饿两天而已。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我处理完家务,大概下午的时候。
玄关处的门被敲了敲。
因为有上次悟少爷敲门的经历,我有了一些心理阴影,再也不敢什么都不问就欣喜若狂地直接去开门了。
而是小心翼翼的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直到听见一阵无语的声音:
“是我。”
……是悟少爷。
咒术师的听觉都很敏锐,一定是发现了我悄悄趴在门板上观察外面动静的蠢样了吧?
我咬咬下唇,将门打开了。
悟少爷双手拎着很多甜品,越过我,大刺刺走进来后,就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一副累坏的模样。
他坐在沙发上,我就不是很敢靠近沙发了。待在楼梯口,慢慢蹲下去,抱住双膝,盯着刚拖过的地板发呆。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悟少爷打开了甜品袋子,拿出来一块蛋糕,吃起来。同时发出很刻意的:“超级好吃!”
见我始终没抬头,也没做出吞咽口水之类的动作后。
他率先觉得没趣起来。
朝我这边抛来一块包裹着包装袋的面包。因为力度把控得刚刚好,所以面包直接落在了我的腿上。
我将面包捡起来,抬头。
我所处的位置,背对着沙发。只能看见吊儿郎当坐在沙发上的悟少爷的后脑勺,那头白色短发没怎么精心打理,稍微有些乱。刚才给他开门的时候,我也从他身上闻到了风尘仆仆的气息,应该是刚处理完任务不久吧。
我听见,他用稍显不满的声音嘟囔:“那块面包超难吃的,我来之前吃了一块,简直难吃到掉牙。但我不小心买了两块啊,丢掉也太浪费了,给你好了。”
我缓慢眨一下眼,将面包的包装袋打开。
甜丝丝的香气便涌现出来。
我低头,咬了一小口,很好吃很好吃。我再次抬头,朝悟少爷的方向弯弯眼睛,“谢谢。”
他没搭理我。
吃完蛋糕,就去打手机游戏,没有要走的意思。
所以我吃完面包后,就也继续坐在楼梯的第一个台阶那,双手抱膝,盯着地板发呆。实际上是在自己脑子里想那些字该怎么写。
不知过去多久,悟少爷那边忽然传来一声:“你很想去修学旅行吧?”
我微诧。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再次抬头看去。
这次。
我跟悟少爷的视线对上了。
他反坐在沙发上,下巴压在沙发靠垫上,那双从墨镜后面露出来一半的蓝眼睛看着我。
我逐渐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话的内容来,眼睛瞬间睁大,一种内心想法被揭穿的窘迫羞耻感涌现了出来,让我的脸逐渐红透,我刚想摆摆手否认。
悟少爷就再次开口了:
“我很想去欸。高专都没修学旅行的,硝子和杰以前都在普通人的学校学习过,他们都去过修学旅行,就我没去过。很不爽啊。”他摸着后颈,仰头看天花板,嘟囔着,“漫画书里画得很令人羡慕啊,枕头大战,水族馆,游乐园,还有海边沙滩、夜间探索,围在一起悄悄看鬼片什么的……”
他越往下说,我的眼睛越亮,悄悄的、不着痕迹地望着他。
他明明没在看我,但我却隐约有一种他发现得了我的视线的错觉。
我如此暗戳戳地望着他之后,他停顿了那么一下,语气变得倨傲了点,“小惠他们这次是去镰仓参加修学旅行的,我用术式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是很想跟他们老师说也让我参加吧,但惠肯定比他们老师拒绝的还要快。我一个人偷摸摸跟着,也好无聊。你要不要去啊?看在小惠和津美纪喜欢你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次机会的喔。”
等到了镰仓,伏黑惠他们的修学旅行第一站是水族馆。
等所有小学生都进去后,悟少爷买了两张票,无视验票员诧异的注视,拉着我跟做贼般紧跟在小学生后面,进了水族馆。
这是我第一次进水族馆这种地方,十分新奇地东张西望,但同时又有些畏惧,因为这些玻璃隔着的后面,是海水,有各种海洋生物。
脚底下的玻璃也是。
我有些不是很敢靠近,每走一步都有些颤巍巍的。
离我们不远处,就是手牵手的小学生们,他们正热闹哄哄地讨论着什么,不少小朋友都将手贴在了玻璃上,用惊奇雀跃的目光观察鱼群。
我看着他们的动作,于是,也试探性地将手掌贴在了玻璃上。
玻璃冰冰凉凉的。
就像海水。
玻璃后面,不多时,就有一片鱼群游了过来,五彩斑斓的,很好看,跟平时吃的鱼和放在池塘里观赏的鱼都不同。
我盯着看入神了,以至于漆黑的海水里突然冒出来一条很大很大的鱼,我直接吓得连续后退好几步。
同一时间,不远处传来好几声“哇!”,那些小学生们全都挤到了我刚才的地方,对着玻璃后的大鱼惊声连连。慢慢的,我也发现了那只大鱼只是大了点,但是很好看……在水底居然还发光。
逐渐,我也加入了小学生的队伍,对着大鱼惊叹不已。
身旁有小女孩在拉我的裙摆。
我低头。
小女孩就用亮亮的眼睛看我,“姐姐也喜欢这条鱼吗?”
我笑着:“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你没见过吗?”小女孩有点惊讶。
“是呀。”
“我还以为大人都见过呢。”小女孩这么说了句后,在玻璃上贴着的提示牌上寻找这条大鱼的介绍,找了一会后,总算找到了关于大鱼的提示牌,拉着我去看。给我说这条鱼的来历。
我听得聚精会神。
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小女孩都帮我解答了。
小女孩似乎很少见到像我这样知识不多的人,所以对我很好奇,拉着我又去看别的鱼,一直在帮我介绍,所以我一直跟着她。
不多时,又有四五个小学生加入了队伍。
他们七嘴八舌争着抢着帮我解答疑惑。
我跟他们相处的很开心,直到我指着一条很漂亮的蓝色小鱼问,“这是什么鱼?”
他们寻找提示牌,找到之后,却都支支吾吾起来,队伍里六个人,传来了三种不同的声音,直到一阵清越的少年音从我后面传来,“副刺尾鱼。”
声音跟我有点距离。
我跟小学生们一起扭头,就看到了被两个小学生挡在我身后的悟少爷。他双手插兜,侧身靠在圆柱子上,看我。
我也是这时候才回神——
原来我是跟悟少爷一起来的,不是这些小朋友。
而且,悟少爷居然一直跟着我……
我连忙回到悟少爷旁边,可能是许久养成的习惯,让我对此很敏感,跟他道歉:“对、对不起。”
悟少爷“嗯?”了一声,“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刚才一直在跟他们玩……”
他:“啊?”
他逐渐理解了我的想法,无语住:“你以为我是直哉那种小气鬼吗?”
我愣怔住,看着他。
身后,那群小朋友在催促,喊我。
我小心翼翼问:“那我可以继续跟他们玩吗?”
他更无语了,“你想去就去啊。”
我眼睛逐渐冒起光亮来,“谢谢悟少爷。”
他撇嘴:“好蠢。”
我不是很在乎他的话,朝他弯弯眼睛,就重新回去跟那些小朋友一起逛。期间,我时不时就回头观察一下悟少爷,生怕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一个人走了。
但他始终没有,打着哈欠跟在我们身后。
在小朋友们遇到不认识的字时,他才会懒散插一句嘴。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那群小朋友要离开了。我依依不舍地跟他们挥手。身侧传来他百无聊赖的询问:“有企鹅表演,要去看吗?”
我连忙:“嗯。”
我们离开了这片区域。企鹅表演在下午四点半,现在是四点十五分,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除了参加这次修学旅行的人之外,还有不少约会的大学生情侣。没在队伍里看到伏黑惠和津美纪。
排队太过无聊。
我低头发呆,听见身侧传来包装外壳被撕开的声响,是悟少爷在拆棒棒糖,他没吃,而是朝我递过来,问了句:“吃吗?”
因为是直接递到我嘴边的,所以我直接张嘴含住了。
是草莓味……
很好吃,甜滋滋的。
再次有包装外壳被撕开的动静传来,我侧头看了眼,还是草莓味的,这次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至于包装外壳,则被他塞进了自己的制服外套口袋里。
十五分钟就这样在吃棒棒糖中度过了,我们跟着队伍往里走,因为排队较晚,是几乎刚好卡着倒数第二位进去的。
所以我们只能待在最后排。
这个企鹅表演的房间,只有前面三排有座椅。后面的都只能站着。
我的身高,压根看不到什么。
悟少爷倒是轻轻松松,甚至不需要刻意昂头,都能将场内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像是注意到了我的为难,我以为他不管怎么说都会稍微嘲讽一下我的身高之类,因为再次碰面之后,悟少爷显然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但没想到他只是很自然地指指他的肩,问我:
“要上来吗?我们在最后面,不用担心挡住别人视线。”
我眨巴了下眼,看他。
有些不习惯他这么贴心的问话。
他也看着我,歪歪头:“……?”
跟之前我询问他有没有生气时一样的疑惑表情,好像他只是在问我一个很稀松平常的小事,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地看着他。
想想也是,悟少爷兴许本身就是一个很贴心的人,所以那年大晦日的宴席上,他才会注意到女佣没吃早饭,把桌子上的糕点递给她。
而且这段时间,即使因为骗他是哑巴的事情暴露了,他表现得很生气。但还是在注意到我有受伤后,给我买外伤膏;津美纪问我故事书的事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不认得字这件事,悟少爷也是不动声色地帮忙转移话题;帮我摆脱禅院家的人后,看到我衣衫不整,会把外套脱下来给我穿;在觉察到我不想让伏黑惠他们知道我的遭遇后,也会帮我隐瞒。
之前在夏油杰的寝室相处时,虽然说的很多话都让人不舒服,但也只不过是个好奇心比较旺盛的人而已,发现我哭了之后,会用他自己的方式稍微弥补一下。
只是平时过于恶劣的性格和说话方式,让人忽略了这一点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
他像队伍前面的大人举小孩般,让我坐在了他的肩上。
悟少爷一米九的身高,我坐到他的肩上,忽然就有了些恐高的感觉,吓得我不自觉就用双手搂住了悟少爷的脖子。
他没说什么,只是问:“能看清了吗?”
我点点头。
可一想他没抬头,根本看不见我点头,就又轻声:“嗯……”
观众席的中间,是一个小型的表扬场所。
好几只企鹅排队站,挨个表演跳火圈、唱歌,还有表演画画的。每成功完成一项,饲养员都会喂企鹅吃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企鹅,也是第一次知道动物居然也会唱歌。
可能是氛围使然。
每当企鹅做出什么令人惊诧连连的举动时,观众席的四面八方都会传来叫好声,以至于我也忍不住说了句:“好厉害……”
我的声音很小。
悟少爷没听清,以为我在说什么重要的事,仰了下头:“嗯?”
他仰头时,耳朵蹭到我的大腿,后脑勺处毛茸茸的白发也摩挲上我的腹部和……
几乎是瞬间。
我们两个都僵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后背僵硬到不行,蹭在我大腿上的耳朵也一下子变得滚烫无比。
片刻,他快速低下头。
我纠结了会,决定缓解气氛,说:“我刚才在说,企鹅,好厉害……”
“嗯。”
悟少爷声音闷闷的回复。
我咬住下唇,过了会,又说:“它们会的才艺好多。”
“嗯。”
悟少爷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回答的也很简短。
并且,他似乎在低头擦着什么。
见他不是很想搭理我,我不再说话了。也不敢提要不要把我放下去的事。等到企鹅表演结束,我们出来。
我想到了嘴里的棒棒糖,糖已经化掉了,只剩下了白色的棍子。
因为记得悟少爷在收集这个,所以我取下来,将这个东西朝悟少爷递了过去。悟少爷动作很自然地接过去,收进了他的制服口袋里。
也是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一直在捂着下半张脸。
准确来说,是捂着鼻子附近。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用另一只手把墨镜往下扒一扒,露出蓝眼睛瞪我:“看我干嘛!”
我赶忙转移了视线。
他这才气鼓鼓的将墨镜推回去,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听话地等在原地。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就回来了。没再捂鼻子了,佯装无事发生地说,“这个地方也没别的地方好逛了啊,我们出去吧。”
出去时,天色已经昏沉沉了。
秋天,天黑得很早。
出来之后,水族馆旁边就有捞金鱼的摊子,悟少爷对水族馆里的东西很没兴趣,但对路边摊贩却兴头很足。
他兴致勃勃地拉着我过去,熟练地挤进小朋友堆里,拿了一个纸网递给我。
我接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我虽然见过几次这个捞金鱼的摊子,但从没尝试过。
悟少爷聚精会神地盯着池子里的金鱼,然后一鼓作气一下子捞到了七条。把一旁的小朋友都惊得叫出来,他们看向悟少爷的视线,充满了崇拜。
他问我:“你怎么不玩?”
我这才去尝试,但直到纸网破了,我也没捞上来一只小金鱼。
他又帮我买了一个纸网,教我,“要把金鱼撵到水池边上,这样比较好捞起来。”
我听他的话,再次尝试。
但依旧失败了。
我有些气馁,甚至不想继续,但悟少爷已经又重新帮我买了个纸网。如此反复几次,我逐渐被激起了那么一点斗志,终于在第五个纸网破掉时,捞到了一只。
看着小水桶里的那条游来游去的小金鱼,我的欣喜无法掩饰,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捞到了!”
他看着我:“……”
“嗯,是啊。”他不自然地回应,下意识抬手想揉一下后颈,不知想到什么,手顿一下,又拿下来了,他的这只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干脆不自在地插兜里去了,“很晚了,要回去吗?”
我还沉浸在喜悦里,看着小水桶里的小金鱼,弯着眼睛:“嗯!”
但天有不测风云,很快,就下起了雨。
因为悟少爷的无下限目前只能作用他自身,所以我们暂时回不去川崎县了。
我抱着装了八条小金鱼的小水桶,跟在悟少爷身后,走进房间。
由于只剩下一间了。
还是单人房。
所以床很小,而且被子只有一张。
我们简单洗漱之后,站在床边,悟少爷沉默了一小会,拿来两个枕头,将床分成了两半,可以睡觉的位置变得更小了。但侧着身睡的话,还算能躺在上面。他指一指床的右边,“喏,你睡那一半。”
我点头。
然后我们就没话题了。
他:“那我们睡觉吧。”
我:点头。
等我躺在床上,他就将灯关掉了。我们谁也没打算脱衣服睡觉。
漆黑安静的氛围下,我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即将睡着时,右边传来了翻身的动静,我被弄醒一瞬,但没一会就又闭上了眼睛。
然后,右边再次传来翻身的动静,以及一句干巴巴的:“……我去喂小金鱼。”
我的睡意消失了大半。
小金鱼在浴室的水池台子上,我听见脚步声朝浴室走去,然后将浴室门关上了。大概过去五分钟左右,他回来了,重新躺在床上。
之后没一会,就再次传来左右翻身的动静,我彻底没了睡意。
大概两分钟后,他开口了。
就在我以为他又想说去喂小金鱼时,他说:“我们玩枕头大战吧。”
枕头大战?
我缓缓侧身,朝他看去。
就在黑暗中看到他眨啊眨的蓝眼睛,以及他低低的:“漫画书里,主角们修学旅行时好像都会做这个。”
我问:“小惠和津美纪也会这么做吗?”
“是啊。”他肯定,“他们住的旅店是六个人一间,他们肯定会玩的。所以,你要玩吗?”
我快速点头。
他重新将灯打开,递给我一个枕头。
我接过之后,他就很迅速地将他手里的枕头砸向了我,直接将我砸得躺在了床上,我有些发懵地抱着枕头坐起来,看着他。
他以为我在质疑他会不会作弊,“我没开无下限的!”
我缓慢眨了两下眼睛,低头,看怀里的枕头,然后试探性地举起来,朝悟少爷砸过去。
因为力道太过软绵,悟少爷直接接住了,他嫌弃:“你就不能用点力气吗?像我这样。”
给我做示范般,他将枕头再次朝我砸来。
我再次被砸翻在床上。
床边传来他捧肚子的大笑声。
我从床上坐起来,举起枕头,这次用了我很大的力气,朝悟少爷砸过去。但是砸空了,枕头砸在了窗户上。
悟少爷拿起来,再次朝我砸来。
我呆傻傻的坐在那里,再次被砸中。
悟少爷:“你好蠢啊,你可以躲的呀,像玩躲避球那样躲开。”
我抱着枕头从床上站起来,再次朝悟少爷砸去。这次又被他躲开了,但他朝我砸来的时候,我也躲开了,枕头砸在了我身后的衣柜上。
但没等我松口气,第二个枕头又朝我砸了过来。
这次我学他,砸了一个枕头过去之后,很快就又拿起第二个、第三个枕头砸他,但一次都没砸中,我不免有些气馁,但还是拿起第四个砸过去。
悟少爷这次躲避的时候,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什么,他的脑袋被砸中了。
砸中了!
我欣喜起来,但很快就被枕头砸住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枕头朝我砸来,我整个人都被枕头埋住了。
床边传来悟少爷的嚣张大笑。
我从枕头下面爬出来,把身上的枕头挨个砸向悟少爷,甚至不开始思考砸的准头问题,只要拿到枕头就砸过去,悟少爷也是,到了后面,我们甚至已经隐隐有抢枕头的趋势了。
最后,我们同时拿到了床边的一个枕头。
但我没抢过他。
他扯过枕头朝我砸来,我被砸得整个人都躺在了床上,但枕头也被我抱住了,我甚至顾不上起来,就举着枕头去砸站在床边、还保持着弯腰动作的悟少爷。
因为距离太近,他终于被我砸中了,然后也没顾得上抓住往下掉的枕头。
枕头又到了我怀里。
我抓住,想再次砸向他。
他伸手,也抓住了我怀里的枕头,要跟我抢。
可能是逐渐发现了他其实不容易生气这件事,又或许是我真的完全沉浸在了修学旅行必备的游戏当中,我居然没畏惧对方的身份而松手,而是紧紧抓住。
悟少爷抓着枕头往上抬。
我的上半身也被带着往上抬了起来。
悟少爷咂舌:“啊?抱这么紧。”
我紧紧抱着,脸都憋红了,拼了命地想把枕头往自己的怀里扯。
一直喋喋不休的他,忽然就沉默了起来,低头看着我。
“……”我逐渐也觉察到氛围好像有些微妙,懵懵地看向了他。
就发现悟少爷身上已经乱七八糟的了,墨镜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衣领皱皱巴巴,头发也乱蓬蓬的。与他凌乱发梢下,那双莫名潮湿的蓝眼睛对视着,我逐渐看清了他眼中的我。
头发同样乱乱的,双颊绯红,衣领的前面几颗纽扣已经散掉了,衣领半拉下左肩,露出了一点我的胸脯。
我逐渐反应过来我都做了些什么,居然不顾尊卑地去跟悟少爷抢枕头,啊……啊啊!怎么会……
我紧张又懊恼地连忙松了手。
没有了枕头作为拉力,我的上半身重新摔回了床上。
床软软的。
后背一点也不疼。
但因为床的弹性,我的上半身弹了几下,我能感觉到我的胸脯也跟着晃了两下。
“……”
悟少爷的眼睛下意识看过去。
然后沉默住。
两秒后,他视线恍惚地上移,落在我脸上,然后左边鼻孔缓缓流下来殷红的血。
我的眼睛逐渐变成了蚊香眼,慌乱地“啊啊”短暂微弱地叫了两声,就抬手去帮他擦,但他右边鼻孔又开始流了。
我又去擦右边的。
最后,两个鼻孔都开始流血了。
我手足无措,最后干脆一把捂住了他的鼻子。
悟少爷:“……”
悟少爷闷闷:“呼吸不了了。”
我赶忙移开手,但悟少爷的鼻血依旧在流,我又快要哭出来似的继续去捂他的鼻子,此刻的我已经六神无主了。
他:“……”
他干脆闭上眼,帮我整理衣领。
然后闷闷道:“松开,不会再流鼻血了。”
我真的哭出来了:“真的吗?”
“嗯。”
我这才颤巍巍移开手,“对不起……”
他没响应,而是在我松开之后,快速起身,朝浴室走。因为太过仓皇,顾不上开门,是直接撞碎玻璃门进去的。
他的额头,也流血了……
带带原创预收《他是灰姑娘》
盛意是校花。
是校园风云人物,是班级中心,是老师们的宠儿,是被保护得很好、从未了解过世界阴暗面的阳光少女。
暑假,她去便利店买东西,为抄近路钻了个小巷,结果就遇到个有暴露癖的变态。
她尖叫一声捂住眼睛,东西都散了一地。
不知从哪冒出四五个小痞子,一把将变态推倒,重重踹了好几脚,之后过来安抚她:“美女,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个联系方式?下次你再出门我们保护你呗。”
看似好心。
但盛意虽被保护的很好,却并不蠢。她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戏谑和贪婪。
他们是一伙的。
盛意冒出这个念头来。
她目光在这些小混混身上停顿了会,下意识地,看向被推倒在地的变态。
他衣服还没穿整齐,暴露在空气里的胳膊、肩膀,满是被又掐又打的淤青,还有很多烟头烫伤的印记。他的眼神十分空洞,即使被踩住脑袋,即使那些混混大骂‘老子让你别弄了’,他依旧没停,仿佛已经形成肢体记忆。
好脏。
比这些小混混加起来都脏。
盛意随便给了个假号码,就匆匆跑了。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的盛意越想越委屈,回家后哭得满脸是泪。妈妈给她做了一堆好吃的,之后温柔哄她入睡。她躺在自己柔软的、有许多毛绒抱枕的床上,睡得正香,忽然听见隔壁刺耳的辱骂:
“让你出去买个东西,怎么钱也能弄丢?!你还有什么用!”
盛意悄悄爬到猫眼上往外看,就看到几小时前的暴露狂正背对着她,站在对门的家门口。隔壁一向对她好言好语的阿姨,正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一刻,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是隔壁叔叔前妻的儿子,他前妻上月去世了,不得不把他接来家里,隔壁阿姨对此一直很有怨言。
骂得好。
盛意很解气地想,他太脏了。
可这样肮脏的他,开学之后,却成了她的新同桌。
盛意对他偏见很大,觉得他长得恶心,性格恶心,行为恶心,总之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恶心的。从不画三八线的她,第一次明晃晃地表达对一个人的厌恶。
可慢慢的,盛意逐渐发现。
他的学习很好;
写字的姿势永远端正漂亮;
拿书的手虽然有很多伤,但很修长;
气场虽总与班里同学格格不入,阴暗、自卑,但他偶尔上抬时、露出来的眼睛,很清澈,总是埋着的尖瘦的下巴,也很好看。
*男主长期被80,敏感自卑
*女主小太阳
*救赎向
第50章 伏黑家
悟少爷再回来,就有些焉了吧唧的。
他像一只失去梦想的白色大猫般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时不时发出一些情绪不高的咕哝。
“悟少爷。”
我抖着声音喊他。
但可能是我声音太小了,又或许是不想搭理我。他埋进枕头的脸用力蹭了两下枕头,就埋得更深了。
果、果然是因为我跟他抢枕头生气了吧……
我原本止住了的眼泪又刷地一下流出来了,怎么都控制不住:“对不起……”
悟少爷的后背明显僵顿了下,过了会,他抓挠了两下枕头,像在做心理建设,其后才慢腾腾转头,将脸从枕头里露出来,看向我:
“……你在说什么啊。”
“还有,我又没欺负你,哭什么。”
我咬着手指跟他对视,眼泪越掉越凶,极力忍住哽咽地说:“我不应该跟您抢枕头,对不起……求您原谅我。”
“我有那么小气吗?”他扯扯嘴角,一副嫌弃到不行的样子,伸手帮我擦眼泪,“干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地跟我相处,我又不是御三家里那些古板的老封建,还是说你觉得我跟他们一样。”
我闻言,本想摇头。
但不敢避开他帮我擦眼泪的手。
所以吸吸鼻子,回答:“没有,悟少爷跟他们不一样。”
“那你觉得我哪里跟他们不一样。”他问,像是真的很好奇,又像是在习惯性调侃,眨着眼睛看我,“说不出来那你就是又在骗我。”
我注意到他额头,已经没流血了,伤口也消失了,看不出来他受过伤。我小声且缓慢地说:“悟少爷不爱生气,不爱责罚人,也不爱强迫人,还很体贴。”
“体贴?”
我点头,“悟少爷很细心。今天在水族馆的时候,那些小朋友有不认识的字,悟少爷都会出声提醒,还会剥糖给我吃。看不见企鹅,悟少爷还会把我举起来。捞小金鱼的时候,我那么笨,悟少爷还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我,直到我捞上来为止。后来下雨了,明明悟少爷有术式不用担心被雨淋湿,但考虑到我,还是决定在镰仓住一晚。不止这些,还有其他地方,悟少爷也都很体贴。”
他短暂地一停顿,雪白的眼睫眨了两下,“我有你说的这么好吗?七海海硝子他们可都说我是人渣唷。”
“有的。”我认真。
“真的吗?你说的好心虚的样子。”
我眼睛微睁,以为他在觉得我说谎,音量都大了一些:“真、真的!”
这么说完。
我反应过来后,又十分后悔和胆怯。
正要结结巴巴的道歉。
他突然笑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弯。他嘴角上扬着,声音轻快地问我,“那有人说过你的优点吗?”
“……嗯?”我从他的笑里回神,咬着手指有些不明所以。
他拍拍枕头。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在黑暗里慢腾腾钻进被子里,然后将脑袋枕在枕头上,侧着身,面朝悟少爷。
我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都能传染的地步。
我听见他说:“就像你刚才说我的那些,体贴不爱生气之类的。这些就是优点啊,有人这么夸过你吗?”
我缓慢眨了两下眼睛,“听、听话?”
“啊?”悟少爷露出嫌弃表情,“这算什么优点啊,谁这么夸你的。”
“直哉少爷。”
听到这个名字,悟少爷脸上的嫌弃更甚了,“除了这家伙,就没有别人夸过你了吗?”
我缓慢摇摇头。
“……”他看我,“你就没有什么朋友吗。”
我垂垂眼睫,“没有。”
我不清楚家入硝子算不算。但我们也只是在交流赛时相处了两天而已,还是只有晚上那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悟少爷沉默了一会。
过了会,他嘟囔一句:“我都有几个朋友的。啊算了,”
“要说你的优点的话,也很多啊。比如,学习能力还不错,那些字一教就会,比伊地知灰原可聪明太多了。观察能力应该也还行吧,感觉好久之前我就被你看穿了?后来你一想打发我走就假哭,多亏我聪明及早发现,现在还算是能分辨出来你什么时候是真哭什么时候是假哭。哦对,说起来你伪装能力也很不错,装哑巴骗了我那么久。”
说到这里,他轻飘飘扫我一眼,见我胆怯地吞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别的,“至于其他的,你很温柔啊,小朋友好像都挺喜欢你的?这应该也算是优点吧,做饭很不错,跟你打游戏也还算舒心,而且你还很可爱。刚才抢你怀里的枕头,你就像急眼的兔子,好想戳一下你的。”
“戳、戳一下我?”
“是啊,那时候你咬着牙,腮帮子,就是这里,”他伸手虚虚指了指我的脸,“这里鼓鼓的,还很红。就像草莓味的喜久福,很可爱。哎——又红了欸?”
他一脸惊奇地凑近一点,十分意外:“比之前还要红。”
“有、有吗?”我磕磕绊绊。
“有啊,好红。”
我慌里慌张地抬手,摸了下脸颊,好烫。与此同时,我回忆起悟少爷之前说的那些,我…我有那么多优点吗?可直哉少爷总说我很蠢,后来我也的确觉得我很蠢,好像除了身体也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了。我真的……很温柔,很可爱,学习能力和观察能力都很不错吗?有的吗……?
我的眼睛又逐渐变成了蚊香眼。
注意到悟少爷跃跃欲试的手,我慌乱地扯过被子,蒙住了下半张脸,支支吾吾想缓解尴尬,但此时脑子不是很灵光,“悟、悟少爷你的脸也很红。”
“……”
他蠢蠢欲动的手僵在半空,转而也扯过被子,学着我蒙住了下半张脸。
黑暗里,我们很近的对视着。
没有了说话声之后,任何动静都变得极其明显,例如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亦或者是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他:“……”
我:“……”
半分钟后,他干巴巴:“我们看会电视吧。”
我狂点头。
悟少爷将灯打开,然后找到遥控器,点开电视机后,随便换了个频道,好似是采访综艺频道。
我看到有人拿着话筒,在采访沙发上坐着的年轻女性。
“看这个可以吗?”他问。
我:“……嗯。”
我们没了话题,开始沉默看电视。
这是一个采访女性丈夫的节目,女性说自己的丈夫经常出差,没有办法多多陪伴她。接下来又采访了这个女性对理想中的另一半有什么幻想,她说,长相不是很重要,金钱地位也不是重要,最主要的是顾家。
之后,女性就被采访人员带上了车,去了另一个家。
和一名男性碰面。
是相亲类节目吗?
我这么想着,眨巴了两下眼睛,继续看。
采访人员离开后,女性和男性面对面聊天,互相做自我介绍后,他们就开始了——
我的眼睛忽然被一把捂住。
身旁的悟少爷似乎在狂按遥控器,想关掉,但他似乎手忙脚乱按错了键,按成了加音量的键。
之后,即使我的眼睛被捂住了,看不见,耳朵也还是听见了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此起彼伏的女性“嗯嗯啊啊”的叫声。
电视机里的叫声是什么情况,我很清楚。毕竟我是在禅院家长大的,甚至还有些习惯这种东西了,所以我内心的波澜并不多。
两秒后,电视机被成功关掉。
那种叫声,消失了。
但悟少爷捂在我眼睛上的手还没移开,我干巴巴地眨动了两下眼睛,眼睫轻轻触碰悟少爷的掌心。
他这才触电似的一下缩回手。
我转头,看向他。
我不清楚我脸红得像草莓味喜久福是什么样子。
因为我没见过草莓味的喜久福。
但我见过西红柿。
悟少爷的脸,此刻就红得像西红柿。
他盯着刚才捂我眼睛的那只手掌,迷之沉默了几秒。然后佯装镇定地塞进口袋,说:“我们,还是睡觉吧。”
我:“……嗯。”
灯被重新关上了。
我们躺进被子里,但这次没再面对面,而是背朝背。
我不是很睡得着,因为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不断回放悟少爷夸我的那些话,然后陷入不知所措中,不断纠结自己真的有那么多优点吗?之后,眼睛就开始不受控地变成蚊香,心脏砰砰直跳。
悟少爷应该是也没睡着。
我听见身侧传来翻来覆去的动静,还有用爪子抓挠枕头的动静。
不知多久过去。
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带着些潮气的声音:“喂……”
我慢腾腾转过身。
就看到悟少爷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了,正面朝我。
晦暗静谧中,他的蓝眼睛有些湿润,看着我没说话:“……”
于是我也没说话:“……”
“……”
“……”
几秒后,他又再次将脸埋进了枕头,蹭了好几下,直将白色的脑袋蹭得更加乱蓬蓬。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没什么,睡觉。”
“哦、哦……”我重新翻身,背对他。
隔天。
一大早,悟少爷赔了浴室门的钱后,就带我回川崎县了。我们到家时,才只有早上九点多一点。
伏黑惠和津美纪需要下午五点左右,才能到家。
我们相处时,跟以往的氛围相比,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同,总之就是有些微妙,脑袋更晕乎乎一些。
如此诡异又沉默的共处客厅二十分钟后,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悟少爷率先出声:“那篇故事,你能顺利读出来了吗?”
抱膝坐在楼梯第一个台阶上的我点点头,“嗯。”
他示意我过去,然后将茶几上的故事书翻开到那一篇,让我读。见我很流畅就读出来后,他又翻开另外一篇故事,让我读。
有些字是重复的,还有些是看新闻时推导出来的,所以我看得懂。
但绝大多数都是不认得的字。
悟少爷又拿出上次那个本子,将我不认识的字,记录上去,然后画一些小插画。
不多时,第二篇故事的字,我也大多都认得了。只是有些比较难懂的,需要反复看几次悟少爷给我记录的本子。
我正学得认真。
他手机连续响了好几次。
悟少爷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看了一会后,说:“我来任务了,这次有点多,差不多要一周没办法来这里,只能你一个人照顾惠他们了。”
我慢腾腾点头:“嗯、嗯……”
他并没有立马走,而是低头看向我,迷之沉默。
我被他看得浑身僵硬,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但这种注视持续了好久,好久,大概有半分钟了吧?
我最终还是没承受住这样的注视,朝他颤巍巍露出笑。
他视线转移,落在我握笔的手上,飘忽了下,又重新回到我的脸上。
我颤巍巍的笑几乎也要僵硬住了:“……”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他忽然把墨镜摘了下来,然后,用很缓慢的速度靠近我。
我的呼吸都滞住了,瞳孔一点点放大,看着悟少爷用迟慢的速度凑近我的脸。他微张的唇瓣停在我的唇瓣附近,很近很近,只要我稍微动一下,就能触碰到他唇瓣的地步。
这种诡异的波动感,使我甚至能隔空感受到他唇上的热度。
“可、可以吗?”
我听见他这么问我,潮润的蓝眼睛微微上抬,自下而上地与我的眼睛对视。他的呼吸也潮乎乎的,很轻地扑洒在我的脸颊上。
我大脑宕机,整个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就这样与他对视着。
一秒、两秒……
三秒过去后,见我依旧没说同意,悟少爷‘唰’地一下后仰,手忙脚乱将墨镜重新戴上,就佯装镇定、无事发生地同手同脚往门口走。
但门是朝里开的,他却一直往外推门。
他扭动门把尝试开门了好几次后,沉默住,两秒后,淡定转身,打开客厅窗户,跳窗出去。
站在窗户外面时。
他还十分镇定自若地帮忙将窗户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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