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逃离禅院家 > 14、禅院家
    在看到直哉少爷的那一刻,逃离禅院家这段时间我所获得的悠游自在、轻快舒畅便尽数脱离我。


    禅院家看不见摸得着的结界、里面的一草一木、直哉少爷数不清的用来羞辱我的方式、中野叶子死亡前我所看到的最后属于她的背影……


    这些屈辱、令人麻木到连悲愤情绪都难升起的记忆,从我全身的角角落落里涌出。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带回禅院家的,甚至记不得在车上直哉少爷都说了些什么,我空荡荡的大脑,只能记清下车前的那短暂一幕——直哉少爷的眼底洋溢着愉悦:“奈穗子,很久没见佐藤,你很想他吧?”


    他扯住我的胳膊,悠闲地带我走。


    路线越来越熟悉。


    还隔着十来米,都能听见的沉闷的惨叫。


    我身体颤抖起来,摇摇欲坠。直哉少爷侧头,眼睛弯一弯地看我:“怎么了奈穗子,你害怕去见佐藤吗?”


    他对待我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说话时声音上扬,兴致盎然,没像过去总冷着脸和用鄙夷的神情看人,动不动就吐出几个嘲讽人的词汇;扯我胳膊的力道虽挣脱不开,但不至于让我感到疼痛。


    可我却感觉到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的恐惧。


    我拼命摇头,哽咽不止:“不、不要……”


    “不要什么?”直哉少爷不容抗拒地带我继续往前,微笑,“佐藤那个奸夫都快被咒灵啃干净了都不透露你藏在哪里呢,你却连见他一面都不敢吗?奈穗子你的心也太冷漠了吧。”


    越来越近了,我根本挣不开直哉少爷的手。


    惨叫声更清晰了。


    咒灵房的大门被几名炳成员的咒术师打开,直哉少爷转而掐住我的脸颊,强迫我往里看。


    漆黑无灯、连窗户都没有的咒灵房,即使看不见诅咒我也能感受到的森冷。


    佐藤少爷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一眨眼功夫,他肩膀就被啃掉一块肉,露出森森白骨。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从他喉咙钻出,也是此时,他看到了我,被折磨得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看到我时猛然睁大,我看见他蠕动双唇,颤抖地吐出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音都会令他嘴角渗血。


    我感到冷,毛骨悚然的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往后退去,又被直哉少爷扯回来。


    我的后颈被掐住。


    直哉少爷笑意浮在嘴角,刀子裹在眼睛里:“毕竟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像折磨他一样折磨你,无论如何我都有些不忍心。要不这样吧?佐藤断气的瞬间,我把你掐死?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死了也能作伴。哎——谁让我真的是个很好心肠的人呢?”


    见我被如此对待,咒灵房内的佐藤少爷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又很快被无形的东西压回地面,没过几秒,他又再次爬起来,摇摇晃晃的,随时会倒。


    他靠着墙勉强维持住自己不倒地,断掉三根手指的双手颤巍巍交叉,然后猛吐了一口血。


    没有直哉少爷出声,没人敢去阻拦。


    我虽看不见,但能感到有强劲的风刮来。负责开关门的那两名炳成员重重砸向身后的墙,倒地抽搐一会没动静了。


    与此同时,我的后颈也被松开了。


    但不像是因为佐藤少爷的术式,而是直哉少爷主动松开的,因为他始终气定神闲。


    混乱中,我的手被佐藤少爷抓住,抓得很紧。


    他跌跌撞撞地带我逃。


    眼看就要逃离咒灵房这片,佐藤少爷忽然将我推开。


    我摔在地上,转头的那一刻,有滚热的鲜血溅上我的脸颊。佐藤少爷的左腿被炸飞了,血肉模糊,他趴伏在地上,再如何努力都爬不起来了。


    “佐、佐藤少爷……?”


    我大脑有些麻麻的,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我一点点爬向他,手足无措压根不敢碰他的身体,怕弄疼他。我无法分辨我此刻的心情,面对眼前的一幕,我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的悲伤,但我的眼泪好多好多,不停地往下掉,灌进我的嘴里,从我的下巴滴下去、砸在佐藤少爷的脸上。


    他的手颤巍巍往上抬。


    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握住他的手,放置在我脸颊。


    佐藤少爷原本总如一汪温柔湖水、清澈明亮的眼睛,已经灰蒙蒙了,布了厚重一层死气。他颤抖着张开嘴,但喉咙里堵了一团血,他一震动声带,相比较听见他的话,更能听见的是从他嗓子里发出的‘嗬嗬嗬’声。


    我压抑住哭声,努力低下头去,尽力让自己听清楚。


    “不、不要哭,为我这种人掉眼泪不值得。我…我可不是个好人。之前那次,我本来是想骗你的。”说了这些,他好像感到轻松不少,脸上又透露出些过往的温柔缱绻的笑来,他替我擦眼泪,但更多的是在我脸上留下鲜红的血,“但夸奈穗子很可爱,给…奈穗子米糕,说我喜欢奈穗子,这些都是……”


    “砰。”


    佐藤少爷的脑袋,变成了一团血浆。


    我呆愣愣的。


    “哎——”我身侧有人蹲下来,“就这么死了吗?”


    我依旧抓着佐藤少爷的手摁在自己脸颊上,盯着佐藤少爷只剩下一团烂泥的脑袋。几乎是没反应过来的,喃喃:“佐藤少爷……”


    我的下巴被人捏住,往左掰,强迫我的视线从佐藤少爷身上转移。脸颊传来不轻不重被拍了几下的疼痛,直哉少爷的脸上带着恶劣的、幸灾乐祸的笑,他看乐子般:“奈穗子啊奈穗子,我真是搞不清楚,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依旧木木的,只是茫然地,反复重复:“佐藤少爷……”


    直哉少爷笑容加大:“怎么?已经被吓傻了吗?”


    “佐藤少爷……”


    直哉少爷脸上的笑一点点沉下去,变得阴冷。他将佐藤少爷的手从我手里抽离,狠狠甩到地上。


    我的目光随着那只手转移。


    但我的脸颊被更用力的抓住,直哉少爷的眼睛淬着毒般瞪我:“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只能在被我欺负的时候哭。”


    我眼泪掉得更狠了,像豆子般大小,一颗颗往下掉,砸在我的手背上,很痛很痛,像心脏被刺穿后,鲜血以流泪的方式渗出来了。


    但我不是因为直哉少爷捏我脸颊时太痛哭的,也不是因为畏惧直哉少爷而哭。


    我只是一字一句乏味的重复那个名字,一遍遍回想在逃亡的日子里,与佐藤少爷相处的点点滴滴。


    明明都受伤了,却总说是小伤,没必要去买药。将节省下来的钱,花费在给我买衣服上。


    在听说我只吃过一次鸡蛋牛肉卷后,他便借用旅馆的厨房,给我做了很多次。


    会把床让给我,他一个人蜷在小小的椅子上。


    明明在躲避追查,但我只是随口说了句很想念那晚吃的章鱼小丸子,便冒着风险去了人很多的地方替我买来。


    每一次搭乘货车,购买物资时他最先购买的一定是米糕。


    我逐渐哭出声来。


    这是我经历那么多委屈的事情,第一次哭出声。


    直哉少爷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一声冷笑,他拽住我,将我大力从佐藤少爷的尸体旁扯起来。


    他走得很快。


    将我推倒在走廊上,便居高临下地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他的手指刺进我嘴里,反复抠挖。


    “让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被他玩坏,如果身体也被碰过,那你也可以去死了!”


    之后又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回忆起那晚被拓人少爷他们堵在暗巷里的记忆,开始大力挣扎,想抢回自己的衣服,躲开直哉少爷的手。但他更用力地控制住了我,随即压下来,啃咬上我的唇,很痛很痛,湿热的舌不容拒绝地钻进来,胡乱舔吻。


    “啪——”


    空气安静。


    我呆愣愣地躺在走廊地板上,无措、不容置信地看着直哉少爷脸上的那一抹巴掌印。


    我哆哆嗦嗦转移视线,看向自己不停颤抖的手。


    我赶忙将手藏起来。


    直哉少爷的脸色阴暗得吓人,但他还是很努力地扬起一抹微笑。


    像要吃人。


    寒意从我的脚底升起,窜到我的头顶。我转头就逃,站不起来,我就用爬的方式逃跑,但往前爬了几步,我的脚踝就被扯住了。


    直哉少爷抓住我,将我拖拽到咒灵房,推进去。


    我狠狠摔到地上。


    高高的台阶上,直哉少爷站的位置阳光很足,太过刺目,我看不清,但能听见他冰冷的声音:


    “放十只四级进去。”


    --


    这是我第二次进咒灵房。


    压抑浑浊的空气,黏黏糊糊时不时就爬上我身体的诅咒,我不停地逃,但根本躲不开,不管我藏在哪里,那些诅咒都会爬向我。


    即使知道四级咒灵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我还是害怕到崩溃,幼年第一次进咒灵房的经历早已给我烙上恐惧这里的烙印。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因为咒灵房没有窗户,仅有的出口,那扇石门,严丝合缝地将阳光拦在外面。


    我深受折磨到手在地上抓出无数道血痕。


    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挣扎,无力地趴在地上,任由那些诅咒爬上我的身体,压在我的肩上,黏糊糊的触手抚摸我的脸颊。


    我盯着黑漆漆的空气,双眼呆板无神,我的脸颊有些干,是佐藤少爷替我擦眼泪时留在上面的血污干掉了。


    可能是痛苦的记忆太多了,我此时此刻回忆更多的居然是能令我感到些许开心的事。


    在灌木丛后面,用石头狠狠扎进直哉少爷眼睛里时的快意;


    杏花被丢掉,直哉少爷说要带我去找,结果目睹家主大人跟二老爷夫人交合时,他虽咒骂,却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宛如被背叛的痛恨眼神;


    和跟佐藤少爷一起逃离禅院家的那段日子。


    可为什么就这么一点?


    凭什么我承受了那么多的糟糕,可回忆起能让我感到开心的事情,却只有这么一点点。我居然除了这些,再也想不起别的。


    凭什么……


    只是因为,我是个没有咒力的女人吗?


    可禅院家外,多得是没有咒力的普通女人,禅院家内如我这般没有咒力的女人也很多,可为什么就我要经历这么多的磨难?


    病倒的母亲,逐渐走远的喜江阿姨,不再活蹦乱跳的杏花,在烈日下举水桶暴晒的女佣姐姐,血肉模糊的佐藤少爷……为什么凡是我喜欢的、帮助我的,最终都要离开我。


    而那些折磨我,冷漠对待我的,我却都怎么都摆脱不掉,就像如影随形的大手,紧紧抓住我,不管我怎么祈求都不放过我。


    要死掉吗?


    死掉之后就全都解脱了……


    不如就这样结束吧,之后就不会再饿肚子了,不会再挨打了,不用再哭了,可以跟母亲团聚,再次看到杏花,与佐藤少爷碰面……


    我的大脑越来越胀,被阴暗的海水吞没,陷入了毫无意义、无休止尽的循环之中。


    【奈穗子要努力活下去哦。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能活下去就都可以,没有人会怪你的。】


    “呜……”


    直到我一团浆糊的脑袋,逐渐被母亲去世前最后的话充斥,我终于从嗓间发出了一声泣哭,即使只有很短暂微弱的一瞬,但也足以回荡在空空荡荡、阒无一人的咒灵房内。


    我最终,还是想活着。


    如果我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也许我真的会甘心就这么死去。


    *


    禅院直哉刻意等了七天,才屈尊降贵地去咒灵房。


    因为他记得上一次在学校,让她饿肚子十天那次,她也是撑到第七天就任何自尊都不要了。


    咒灵房的石门被打开,他视线里,那个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十只四级咒灵几乎将她的身体覆盖住。


    他皱皱眉,将咒灵全部祓除掉。


    他在门口等了会,始终不见那个女人爬过来舔他的手指求饶,祈求能得到他的一点怜悯。他不快地走过去,踢踢她肩膀,口气生硬:“起来。”


    她毫无反应。


    但他能看到她胸脯还有起伏,虽然很微弱,但没有死。


    禅院直哉控制着力道又踢了踢她的肩膀,不耐烦不断在心底加剧:“我让你起来,听不见吗。”


    好半晌,她才费力地抓住他一点袴角。


    禅院直哉面色缓和了些,虽然还是冷冷的。他蹲下去,扯扯她身上布料很差的那件衣服,应该是佐藤给她买的,不屑地扯扯嘴角,冷嘲热讽:“只能给得起这种破烂的男人,你真的看上了?老实交代吧,一开始是不是他强行带你走的。如果全都说清楚,你被那个狗东西蛊惑的事情,我可以当做……”


    抓他袴角的手用了点力,下一刻,怀里就忽然钻进来一片柔弱的身躯,让他剩下的话尽数哑在了嗓间。


    “直哉少爷……”虚弱到一掐就断的声音,瘦到掐不出几两肉的身体。


    禅院直哉腰杆僵住。


    “那天晚上……拓人少爷跟其他几位旁支少爷趁您不在,想欺负我。是佐藤少爷救了我,”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狼狈加速的心跳声和她微弱的呼吸,她脸埋进他怀里,声音虚弱又闷闷的,带着哽咽,“他说要带我去找您,我才跟他走的。直哉少爷给我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吃那么多好吃的点心,我从没想过离开您,在禅院家我能依赖的……也从始至终只有直哉少爷您一个人。”


    禅院直哉努力找回呼吸的平稳,嗤笑一声:“哈?你这不是很会说讨好人的话吗?果然,还是要让你饿一段时间才可以对吗?”


    她像是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虚弱地趴在他怀里,眼睛湿润,鼻尖红彤彤的,本就没多少气血的脸更加苍白了。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想想也是,她已经一周没吃饭了。


    好弱、好小,好可怜。


    就像精心养着的宠物狗被狗贩子偷走了一个多月,弄得浑身脏兮兮、瘦巴巴地逃回来,钻进他怀里寻求安慰。


    禅院直哉将来之前莫名其妙带上的点心拿出来,喂过去,见她吃得那么着急,却始终小心翼翼注意着不咬到他的手指。


    他的脸色彻底缓和了,放轻呼吸说:


    “我就说,穿多了我给你买的衣服,你怎么可能乐意穿这种乞丐才愿意穿的衣服,果然是被骗走的啊。不得不说你的脑子还真是蠢得可以,根本没办法离开我吧?不然很容易就被骗到惨兮兮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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