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你好像是他(14)
不知道从哪流出来的视频, 此时正在微博上到处传播。
不需要夸张的文字描绘,光靠劲爆的视频封面就能将核心要素有力传达,视频内容高清无.码,画面细节精准呈现, 大尺度双人运动展现得清清楚楚, 让看见的人直呼辣眼。
经过容貌比对,网友很快扒出了视频主人公的身份, 赫然就是人气流量小鲜肉韩晨乐, 以及早前就跟不少明星传出过艳色绯闻的星空娱乐老总金志鹏。
自从抹黑易然不成功后, 就一直处于暴躁情绪中的韩晨乐一把摔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来电铃声就像一道道奚笑,根根扎入他的心肺, 扎得他浑身发抖。
“啊啊啊啊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站在你这边!凭什么你就能轻易得到所有人的保护!”
“啊啊啊啊啊去死!!!!”
韩晨乐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昏暗的房间里充斥了摔砸的巨响。
“都给我去死!!!”
丑闻事件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韩晨乐彻底身败名裂。
在网警采取净网行动时, 隔日又爆出韩晨乐在一家高级会所持刀刺伤金志鹏的新闻, 据目击者称场面非常可怕, 韩晨乐就像精神失常的疯子一样,连刺了金志鹏几刀, 金志鹏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后,生命体征暂时平稳, 人正在重症监护室里,难以确保能不能醒过来。
继造谣诽谤之后,韩晨乐又犯故意杀人罪, 紧跟着秦鸿的步伐, 进了监狱。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纷纷扰扰,《楚门杀》剧组仍自忙碌拍摄。
基于剧本情节基调, 《楚门杀》并非按照剧情先后来进行拍摄,而是依照演员的情感逻辑来安排镜头顺序,因此俞显和易然进组之后,前期先拍的是米奈的“梦境世界”。
在梦境世界中,米奈与恋人封禾邂逅于大学,一个是音乐系高材生,一个是美术系优等生,他们因艺术而产生共鸣,命运也从此两相交汇,不经意的一个对视,无意间的身体碰触,都在无声的微笑里,催动爱意的萌发。
然而在同性恋被权威定义为精神疾病的社会背景下,歧视无处不在,恶意如影随形,迫害更是步步紧逼。
他们会在无人的角落谨慎牵手,也会在步出角落那一刻拉开距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谈笑模样,躲避他人目光里的怀疑,眼神里的探究,如同立在悬崖钢丝上拥吻的两只怪物,一个不慎,就会掉入插满利剑的崖底,被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可是再如何小心翼翼,也会有被看穿的一天。
那一天,他们被钉在罪恶柱上,米奈的钢琴被砸,封禾的画作被撕,他们被推搡辱骂,被围殴在走廊楼梯,无人伸出援手,目光所过皆是漠视。
后来,米奈被家人接走送进精神病院三楼,在电击治疗之下,眼神一天比一天无光,整个人变得麻木呆滞,只会坐在病床上,靠着墙角,静静望着窗外一眼可见的医院门口,祈望着封禾带他逃离这里。
直到一天夜里,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一支风筝在米奈眼前窗外冉冉上升,像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这很奇怪,不由吸引了米奈的注意力。
米奈定定看了风筝两眼,正要移开视线,这时,风筝忽然亮起了光,黑色蝙蝠瞬间变成了一个脖颈豁开血口,脑袋耸拉垂挂的“封禾”。
“啊啊啊啊——!!!”
米奈惊恐地抓住头发凄厉尖叫,他踉跄起身,疯狂拍打着紧闭的玻璃窗户,想要破开窗户奔出去,奔到“封禾”身边,泪水裹着悲鸣绝望,淌过被仇恨扭曲的脸庞。
俞显看着正被米奈灵魂占据着身体,陷入癫狂状态里的易然,好似也被那份绝望感染着灼痛了神经,忍不住攥拳用力捶了下墙面,连连暗骂。
这场特么的什么时候能拍完!
艹!
原本这段剧情俞显想要删除,却遭到了导演编剧的极力反对,两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易然哄着俞显,才决定留下。只因为它是彻底摧毁米奈的精神世界,逼着他滋生反社会人格意识的桥段。
听见病房动静的护士连忙赶了过来,乍见窗外景象,同样吓出了一声尖叫,等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后,气得破口大骂:“谁搞的恶作剧啊!神经啊!”
她转头又叫来两个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将死扒着窗户,嘴里神经质低唤着“封禾”的米奈扯下来,打了镇静剂,再一圈一圈捆上绑带,扔在了床角。
窗外,两三个保安提着手电筒冲到医院花园里,找到了两个放风筝的青年,喝骂着一边驱赶他们,一边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风筝线轱辘,快速将以真人海报蒙面,糊了红油漆的风筝扯下来,一瞧这风筝恐怖的模样,又被吓得边骂边把风筝一卷,扔进了垃圾桶里。
而被驱赶的两个青年在走之前,刻意在米奈的视线中亮出身影,面上满是恶意讥笑,其中一个还朝地面吐了口唾沫,两手抬起对着米奈比了个非常恶心的手势。
米奈手掌慢慢按上玻璃窗户,指节微屈,指甲沿着两个青年叠合在窗户上的身影,慢慢划拉出刺耳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封禾……封禾……”
“他们杀了你……”
“真是……该死……”
在米奈森冷的呓语中,毕立业握着大喇叭喊了声“卡”,说道:“很好!这条过!”
话音未落,俞显第一时间冲到了病床边,将易然抱进了怀里,不住地吻着易然脸上的泪痕,心疼道:“宝贝,还好么?别怕,我在这,那只是个风筝,不是真的。”
听到耳边声音,易然才慢慢将自己抽离出癫狂绝望的虚幻疯态,脱力般闭眼喘泣一口气,蕴在眼眶里泪水就这般滑落两串,他抱住俞显的腰,任由自己窝进俞显的怀里补充能量。
毕立业见状,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演员入戏生情很正常,剧组情侣也常见,两个主演能这样相处,毕立业是乐见其成的。
一见毕立业这表情,陈沉升就知道他脑子装的什么水,哎哎啧叹着,拉着毕立业讨论后面分镜的构图。
毕立业虽然擅长犯罪悬疑题材电影的拍摄,剧情节奏把控紧凑,能轻易调动观众的观影情绪,但凤格比较粗.暴直白,画风偏现实向。
而陈沉升极擅于捕捉镜头细腻的情感表达,尤其是光影美学.运用极妙,两种风格融合一体,便能把《楚门杀》拍出精美诡谲的质感,恰合“楚门臆想症”的基调,这便是俞显将陈沉升从百忙里竭诚邀来的原因。
依照剧情,这夜过后,米奈的状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不再反驳于任何洗脑式贬斥同性恋的言语,也不再抗拒被教育成“正常人”,他变得听话,乖顺,有礼,有时还会顺着教导,说出同意“同性恋是病”的观点。
他积极配合治疗,很快便再次获得了自由。
回到学校后,当从同学试探性的口吻里听闻封禾早在他被带回家后,便紧跟着退了学,也不知道为什么了无音讯时,米奈无动于衷,只笑了笑,轻描淡写回了句“哦,是么”,便没了话,看起来真的完全不在意,真的被治好了“病”。
然而在别人瞧不见的角度,米奈眼神暗冷刺骨,藏匿了扭曲。
为什么……因为封禾死了。
封禾死了。
带着这样的认知,米奈开始盯上那晚放风筝的两个青年的动向,跟随着加入了话剧社。
在米奈的引导下,临近艺术晚会表演的话剧采用了米奈精心挑选的西方剧本,一个展现邪恶终将被正义战胜的故事,在话剧社社长定角下,米奈饰演正义之子,青年之一李力饰演披着鬼面的教会叛徒。
晚会既至,千平礼堂座无虚席。
这一幕光线暗下,在道具几秒内快速布置完成后,下一幕光线亮起。
米奈从腰侧抽出罗马式短剑,冷漠盯着被绑在十字架上,一身灰袍,戴着鬼面的李力,攥着短剑的手因兴奋而隐隐发抖。
在短剑刺入李力的心口,鲜血溅出的那一刻,全场爆出了掌声,为这逼真而精彩的话剧结局而欢呼。
直到米奈抽出短剑,再次用力插入李力心口,剑尖透背而出,鲜血流了一地,欢呼戛然而止,下一刻,满场惊恐尖叫。
早在排演这场话剧之前,米奈就准备了真正开了刃的剑,在上场时,替换掉原本的道具伸缩剑。
米奈仿佛感知不到满堂惊乱,他凑近李力,呓语般低低道:“你杀死了封禾,我杀死了你,一命换一命,非常公平。”
李力艰难抬了抬头,鬼面具后缓慢吐出字节。
“米……宝……”
米奈闻声通身一震,如坠冰窖,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李力”,身体僵冷间,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下一瞬,米奈一把摘了鬼面具,封禾的脸赫然映入视线。
嗡得一声,米奈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只余眼前没了声息的封禾。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封禾……
米奈颤抖着手抱住封禾,一下又一下发黑的视线无意识扫过舞台,扫过那十几二十个话剧社成员,每个人的表情除了惊慌无措,唯独没有意外。
他们都知道。
都知道……
“卡,这条过!”
毕立业适时拿着大喇叭喊,原以为两个主演会像往常一样很快脱离入戏状态,结果那头易然仍在发抖,陈沉升见状,立马担忧地打手势挥散舞台上的演员,腾出能让易然喘息的空间。
俞显收回虚挂在十字架上的双手,抬手快速抹了把嘴角的血浆,伸手回抱住状态不对的易然,手掌安抚地搓了搓他的脊背,温声道:“然然,我没事。”
易然心脏痛得厉害,好似这种经历俞显死亡的痛楚,他曾深刻地尝过很多次,无数被压抑在病理枷锁的情绪涌进身体,层层冲刷着每一根神经。
“别离开我……”
“国师……不要丢下我……”
易然情绪崩溃地痛哭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也没有看到俞显骤变的神色。
第062章 你好像是他(15)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5, 目前清醒值35】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5,目前清醒值40】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5,目前清醒值45】
……
清醒值以着“55555”的规律迅速递增,一直增加到70才堪堪停下。
俞显不自觉收紧了圈着易然的力道, 只觉得又一次感受到了在初初看见那张关于他的简笔画像时的震撼。
他望了望四下, 知道这不是个说话的场合,俞显干脆将易然抱起来快速离开了片场, 往专属休息间走去。
进了休息间关上门后, 俞显把易然放在沙发上, 半蹲在易然面前, 紧张又期待地问道:“然然,你、你刚才叫我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闻言, 易然只是迷茫地看着俞显, 没有说话,仍旧一抽一抽地哭着, 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听懂俞显在说什么。
俞显:“……”
这不应该吧……他刚才明明听得很清楚, 易然唤他国师, 就算是空耳,也不可能空耳到这种离谱的程度吧。
况且如果不是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 清醒值怎么会增长得这么快?
俞显纳闷地看着易然,敲了敲系统:【这是怎么回事?清醒值数据检测没出错?】
系统看了眼数据显示海, 回答道:【不会出错。】
俞显无声观察着易然,此时易然的注意力已经被他身上糊得乱七八糟的血浆引走,冷俏俏的脸一皱, 直接上手脱他的衣服, 俞显也没有阻止,很配合地张开了双手。
在上身衣服被扒了个精光, 易然拿着脱下的衣服一下下擦拭俞显胸口上沾染的血浆时,俞显沉吟间,脑海忽然想到什么,便问道:【看一下从十分钟前一直到现在,他的情绪检测数据是不是均有破0。】
系统依指令查看后,回道:【是的宿主,目前任务目标每种情绪数值都维持在1及以上,且数值波动主要集中于“悲伤”、“害怕”两种情绪。】
猜测得到证实,俞显不由呼吸一窒。
情绪检测数值均达到1及以上,这说明易然的情感障碍被彻底冲破了。
此前在入戏状态下,罹患情感障碍的易然,情绪检测数值还能在0至1之间跳动,可一旦出戏,数值就会清一色地变成0,且从入戏转到出戏的过程最多不超过一分钟。
原本俞显想着借与实际情况有所共通的剧本,让易然的情感从入戏状态循序渐进地过渡到现实中来,从而治愈易然的情感障碍。
只是没有想到,易然在极度的痛苦之下,情感障碍的临界会被冲击得一溃而散,达到所谓治愈。
俞显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自然明白了自己的“死”对易然的刺激有多大,那是难受到能生生镌刻进易然灵魂记忆里的痛楚,这才会导致易然在面对类似情境时应激过度,记忆伴随情绪的一瞬冲击而短暂地进入了易然的脑海,所以冲击过后,记忆也会跟随着消散无踪。
俞显握住易然的手,阻下了易然擦拭的动作,他伸手将易然圈进怀里,哽咽道:“对不起……”
酸涩晕了眼眶一圈,俞显紧闭着眼,深深埋进了易然的肩膀,“对不起……”
极大的无力与愧疚绞着俞显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就像每一次被迫登出界面的时候一样。
易然很安静地呆在俞显的怀里,过了会儿,才抬手抱住俞显,闷闷地小声道:“你跟我道歉了,那我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俞显还没率先反应过来易然的语气异样,便下意识道:“我不会跟你生气。”
易然眼睫轻轻颤动,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俞显背脊的骨节:“你是他吗?”
俞显一讶,眼睛霎时睁开。
易然又呐呐道:“我的意思是……是你吗?”
俞显从易然肩膀退开,低头看着明显不太敢看他,又满脸带着希冀的易然,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腔,不敢置信道:“……你不是没有记起来吗?”
不然刚才为什么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易然小心抬头看向俞显,眼神里仍旧浮上了些许茫然,但更多的还是犹疑和期冀。
这下俞显懂了。
看来随情绪冲击而涌上的记忆确实是消散了,但仍然留下了感觉印象,佐证着他们的前世今生,令易然比之先前来说,越发能确认俞显是谁。
俞显心跳缓了下来,他吻了吻易然的眉心,低声道:“我曾经说过,我是为你而来。”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5,目前清醒值75。】
“真的是你啊。”
易然面容浮上罕见的雀跃,他抿了抿嘴角的笑意,很快又失落委屈地垂下了头,“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而且……”
而且什么,易然没敢继续往下说,他瞄了眼俞显,又撇开视线,接着又瞄了一眼。
但俞显心知肚明。
这是指他不明说自己是“H先生”就算了,还大喇喇地吃自己的醋,跟易然发脾气。
俞显:“……”
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俞显并不慌,他含笑问道:“回想一下剧本新稿部分,平行世界的存在与禁制。”
易然讶异瞠目,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部分剧情是你刻意延伸增加,用来提醒我的对吗?”
在买断《楚门杀》版权之后,俞显便聘请了专业水平极高的金牌编剧为剧本润色,没有沿用原编剧。
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旧版本存在一定的逻辑漏洞,剧情够不上复杂的闭环原则,大量笔墨都着重于营造单一的诡谲迷离风,为两个主人公的激情戏份披上暧昧朦胧的艺术滤镜,减少了原始欲.望直冲门面,让人不适的野兽气息。
简而言之,原本的主线基调,更像是披着犯罪悬疑题材的爱情电影,吸引眼球的噱头基本在于里面几场大尺度的床戏。
俞显不是慈善家,没有兴致跟观众分享太多易然在床上时迷人的一面。
所以在剧本润色的过程中,俞显参与提供了很多的想法和思路,减少了大量不必要的吻戏床戏的同时,也弥补了剧本经不起推敲的bug,譬如为什么米奈会对生活的世界没有一丝信任,梦境世界真的只是梦境世界吗,又是什么造成了易然这种偏离心理学范畴的断层式认知偏差。
于是有了俞显夹带私货,增加入内的平行世界元素。
它主要体现在一小节剧情里——米奈由“梦境世界”醒来,发现所处世界完全颠覆他在梦境的生活痕迹,无论是环境还是来往的人,就连他的家庭和身份都完全不同。
米奈几次三番想要摆脱陌生的“米奈”身份,执着于回有封禾存在的梦境世界,也曾企图将平行世界的真相告知世人来扰乱世界秩序,尝试回到梦境世界。
然而但凡透露一点,很快就会被时空反复回档到他醒来的那一刻,直到米奈看见其中一个在现世界身份完全不同,但相貌声音不变的话剧社成员,才“服输接受”,安分下来。
既然异世界时空运制阻止俞显直接明说灵魂流转的真相,俞显便干脆耍个滑头,另辟蹊径,让易然入戏体验,然后悟出他想要告诉他的信息。
结果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易然情感障碍治愈,顺道知道了俞显就是“他”。
“嗯。”俞显用词模糊道,“有个麻烦东西,限制我的语言自由,还不支付封口费,真是遭罪。”
也曾被俞显话里话外骂过“麻烦东西”的系统:【……】
易然自然听懂了俞显的话外之音,一句句话接连砸在他的脑海,让他产生了在美梦里的感觉,可手上触感鲜明,眼前人的模样如此清晰,这些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俞显真的从幻觉里,跨越玄妙的时空壁垒,回到了他的身边。
是的,就是回。
俞显回到了他身边。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5,目前清醒值80,经判定检测结果达到合格值,恭喜宿主成功解除“魂飞魄散”处罚机制。】
易然蓦地施力一拽俞显,俞显没有丝毫防备,就这样便被拽倒在了沙发上,还犯着懵没有反应过来时,易然已经跨坐在了他身上,一边脱去演戏用的道具服扔在地上,一边去脱俞显的皮带。
俞显看着神情鲜活了太多的易然,整个人瞬间就被点燃了欲.念,他半撑起身来,手掌惯常放在易然的臀上揉捏。
“然然,这是在休息间。”
俞显含笑瞧着易然,嗓音却沙哑磁醇到一听入耳朵里,易然就觉浑身一酥。
“你的休息间,不会有人轻易进来。”易然还很认真地反驳了一句,接着低下头吻在了俞显的喉结处,激得俞显低闷一声。
易然又循着往下,吻在了俞显的心口处:“我能感受到你了,感受到我们。”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俞显的胸口,伴随一声轻哑而饱含情意的话语,狠狠砸在了俞显的心脏上。
“俞显,我爱你。”
俞显心神俱震。
隐约印象中,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说过“爱”这个字眼,以至于俞显现下听见易然的话,只觉呼吸都窒了窒。
下一瞬,俞显一把扣住易然的腰身,迫使他起身间,凑首咬住易然的唇,齿关一抵开,便用力深吻这要挠疼他心肝的宝贝,大有把人拆吃入腹的架势。
易然几乎快要溺毙在吻里,却半点不避不退,迎合俞显的占有。
第063章 你好像是他(16)
瓢泼大雨朝人间冲刷而下, 雨柱汇入深夜无尽的黑里,微弱霓虹映不明它的轨迹,只有泛着冰冷的血腥味散出一缕死亡的气息。
长汀街末,一栋洋房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警笛鸣响急促, 打碎了雨夜的潮闷寂静,丰以伦披着黑色雨衣从警车下来, 随刑侦支队进入洋房内勘察案发现场。
依照平台上视频所见, 死者在房内悬挂了一条承重强度高, 粗细程度较低的绳子上吊, 死法怪异在于,绳子上串满了锋利细小的刀片。
从死者脖子勒在绳子那一刻起, 到设定了录制时长, 且联网时会自动发送的视频传到社交平台上,死者脖子一直不断被“绳刀”勒割, 等警方赶到现场时, 死者脖子已经断了大半, 剩小半个后脖挂着,尸体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血水流了一地。
死者前面,架着一台摄像机。
现场勘查完毕后, 死者用尸袋一裹,往外运送。
丰以伦跟着走出洋房庭院,雨柱打过雨衣帽檐, 扑在脸上, 他伸手抹了把雨水,在警灯光芒洒在经过的尸袋上时, 丰以伦蓦觉一丝被窥视的异样,他转头朝周围张望了片刻,然而视线所过尽是漆黑。
丰以伦皱了皱眉,提着手电,依直觉往一条深巷走去。
“小丰,你做什么呢?赶紧上车,回警局了。”
丰以伦闻声止步,他犹豫地看了深巷一秒,最后还是听令转身。
“是,队长!”
深巷里,一身着风衣,举着黑伞的朦胧黑影隐没在不起眼的墙角边,黢黑之下看不清半点形容轮廓,他沉默地望着丰以伦的方向,白得晃眼的拇指按在伞柄上碾磨着刻纹,碾得指腹青白。
一直到丰以伦上车关门,一直到警车陆续离开,黑影才将伞面一转,转身往巷子深处离去。
“cut!”
毕立业喊了停止,用监视器回放了一遍刚才拍摄的画面,随后道:“小俞需要补拍两个特写。”
“好。”从摄影范围外的警车下来的俞显回应道,片场很快重新布景,俞显又回到了察觉异样的情境中。
这场戏拍的是米奈有别以往在暗中操盘的行事风格,独身来到案发现场的窗边,亲眼欣赏着“跟随李力一同放了人形风筝“的另一个青年的自杀全过程。
直到警笛由远及近响起,从复仇得成的兴奋状态里抽离出来的米奈,才不紧不慢地离开洋房,在离开之前,发现了丰以伦的存在。
而这,也是一个为铺开后面剧情的暗示性关键转折。
它暗示了连环命案里其一一个死者为何会在米奈的钢琴演奏会上上演“自杀”,让米奈无可避免地与命案牵扯到了一起。
这看起来并不是心思缜密,具有高超反侦察能力的米奈会愚蠢犯下的错误。
于是后期审判出来的原因只能指向一点——米奈在故意暴.露自己。
暴.露在丰以伦面前。
且从暴.露的那一刻起,米奈就已经作好了走入监牢的打算。
换而言之,这座监牢,是他精心为自己打造。
俞显拍完特写后,喷水枪也随之一关,停止了人工降雨。
易然从祈笑笑手里拿过毛巾,走向正在脱下雨披的俞显,抬手擦干他脸上的水,俞显顺势搂住易然的腰,说道:“等会儿要拍的戏,是你最后弹奏钢琴的两场戏份了,所以我已经安排了人在拍完戏后把兰斯特运回家里。”
说完,俞显毫不意外地看见易然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舍,他没有安抚,反而含笑道:“要不要好好跟它道个别?”
从接下这部电影开始,俞显就花高价从Y国拍下了一架收藏级艺术钢琴“兰斯特”回来,用来给易然培育音乐素养,滋养“米奈”灵魂。
结果也是意料之中,随着学习钢琴的时日越长,易然对音乐就越发喜欢,弹奏手法日渐娴熟,当他坐在敞亮宽阔的琴房中央,坐在琴凳上演奏时,便如同一个气质优雅迷人的钢琴小王子一样,惹人驻足。
到了现在,钢琴已经成为了易然的一个知心玩伴,以至于一听玩伴要先回家,易然难免有些舍不得。
易然踯躅好一会儿,正要艰难点头时,俞显失笑捏了捏易然的脸:“逗你玩的。”
易然眨了眨眼,有些懵。
俞显说:“咱们房间隔壁的套房,我找人改造成了临时琴房,勉强能让兰斯特住下。”
易然顿时又开心了,他说了声“谢谢”,但没有忘记刚才俞显逗弄他,所以脸一侧,就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俞显的手指。
没有多疼。
俞显啧了声,噙着笑意用指尖点了点易然的舌尖,揶揄道:“还挺记仇。”
这边在闲聊时,那头已经就地取材,开始搭建下一场戏的棚景,只需将洋房里的道具家具装饰迅速更换,就变成了米奈和丰以伦同居的家。
其实在拍米奈发现丰以伦的存在之前,此剧情后的一些戏份已经率先拍完,“梦境世界”的拍摄是为了奠基主线剧情里米奈的作案动机,用以辅助易然进入主线部分米奈的情感状态,因而才会放在前面集中拍摄。
等情感基调培养完成,便开始进入第二阶段拍摄,即主线剧情拍摄,而第二阶段的拍摄就会依照演员时间、取景区别、拍摄地点转换等因素来安排计划表。
是夜。
忧郁诡迷的旋律在琴房里缓缓流淌,从警局回到家里后,丰以伦已经不知道在离琴房门口几米远的地方站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有几分钟。
他望着琴房的方向,眼神几经变幻,尽是犹疑不定。
旋律蓦地戛然而止。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琴房里忽然传出米奈的声音,那惯有的温慢慵懒的语调。
丰以伦仿佛如梦初醒,他顿了顿,才提步朝琴房走去。
到了琴房门口,丰以伦看向同样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米奈,那双眼睛仍旧含水般漂亮,平静里是无声的清媚。
丰以伦喉咙艰涩,他道:“这首曲子……”
——这首同“楚门亡灵曲”十分相似,却又比之更显得完整一些的曲子。
在之前的侦查中,楚门亡灵曲听起来并没有多让人难受,哪怕每一起案件的审查,都少不了要拿死亡方式与曲子对应起来,试图找到更细节的共通处。
可是哪怕邀来国家级编曲大师,依据每一个死者的哼唱画出曲谱,最后也只能得出“如果不是有一个完整曲谱作为起源,那这段旋律便只是一个残缺且单一的曲段,是催眠个人意识的一个工具而已,与音乐本身如何无关”的结论。
而经过对近期侦破归案,已经在警方到来之前,先一步自杀的音乐催眠师家里的勘察,事实似乎也证明就是如此。
直到最后,楚门亡灵曲也只被认为是一个普通曲段,完全追溯不到源头。
可是今晚,就在刚才,丰以伦听到了米奈弹奏旋律极为相似,却更流畅的楚门亡灵曲。
究竟是怎么回事……丰以伦有些思绪混乱地想着,没有移开落在米奈脸上的视线。
米奈神色不明地凝视了丰以伦两秒,倏然抿唇微笑,眼神无辜而平静:“楚门亡灵曲。”
丰以伦一听,顿时感觉心脏一空,他语气近乎有些质问:“你为什么会弹出这个版本的曲子?”
米奈并没有被质问的气恼,他依然很平静,转头看向钢琴的同时,手指按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节,说话语调不紧不慢,似真似假地道:“你有没有觉得,楚门亡灵曲的旋律其实很美?”
丰以伦眉头一皱。
米奈继续道:“我感受到了它的美妙之处,当琴键奏动它的音符时,被禁锢的灵魂就会得到升华,流畅的旋律也便自然而然在我指下倾泻。”
米奈笑了笑,“我觉得,我能让这首曲子呈现出更完美的模样,让它不再残缺,不再只是孤独的曲段。”
“所以你要为这首罪恶曲子谱写完整篇章?”丰以伦的心情瞬间从惊疑不定转为了担忧,他走到米奈身边,直接将米奈的手从琴键上握走,“这很危险,米奈。”
“答应我,别再碰这首曲子了,好吗?事情已经结束了,让它跟着那些冤魂埋到地下去吧。”
米奈看了眼被握着的手腕,随后看向丰以伦,微笑道:“好。”
丰以伦俯身将米奈抱进怀里,视线落在虚空处,眼神若有所思。
事情似乎就要这样翻篇。
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丰以伦心底悄无声息地埋了下来。
“Cut!这条过!”
毕立业十分满意地卷着剧本敲了敲手,真是太久没有见过极少NG,基本都是一条过的演员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为了节省布景成本,毕立业干脆将几场夜戏全放在了一个晚上拍摄。
而接下来要拍的这场,是丰以伦在心生怀疑,到言语试探米奈,被米奈四两拨千斤地打回来后,又被怀疑驱使着,不断重阅“楚门杀”连环命案的卷宗,抓取直觉上的漏洞,再暗中探察米奈在他们相遇前的行动轨迹,最终整理出所有可以证明米奈是主谋的罪证时,挣扎许久后,总算敢直面真相,与米奈摊牌的情节。
“《楚门杀》第231场,第4镜,第1条,action!”
房子里一片漆黑,丰以伦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只没有了生命的雕塑。
他从傍晚开始,一直等到现在,等着米奈结束演奏会,等着米奈回来。
开门声忽然响起,“啪”地一声,玄关处亮起暖色调灯光,能照明的范围不宽,却足够米奈发现客厅里的丰以伦。
米奈将门扇关上,唤道:“以伦?”
丰以伦从沙发上起身,手里不知道提着什么东西,一步步朝米奈走去。
直到整个人出现在灯光下,米奈才看清丰以伦拿着什么,温润优雅的气场瞬间沉淀而下,唇角甚至露出一丝弧度极浅的笑意,没有一点慌乱,平静到让丰以伦恍惚感觉,胸腔正被毫不留情地捶击着。
他将手里纸面已经有些发旧的曲谱递到米奈眼前,问:“这是什么?”
米奈无动于衷,只淡淡地扫了眼眼前纸面上,赫然用血写着的几个字——“音乐是会杀人的”。
“我问你这是什么?!”丰以伦沉声加重了语气,攥着曲谱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隐隐发颤。
米奈依旧很平静:“你不是看到了么?”
丰以伦呼吸一滞,眼球蓦地布上了红血丝。
曲谱是丰以伦从米奈以前独居的家里翻出来的东西,拿到它之后,丰以伦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暗中找到人将曲子弹出来。
当熟悉的曲律响在耳边时,丰以伦只觉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曲子比那哼唱式的曲段,比米奈戛然而止的弹奏音律还要完整,完整到连那份让人窒息到呼吸难继,神经痛苦的忧郁、诡谲、压抑,都通通灌震在脑海里,让人难受到想要毁了自己。
而弹奏楚门亡灵曲的乐师在弹到大半时,就再也弹不下去,甚至看着钢琴时,莫名产生了一丝恐惧。
这直接应证了曲谱最后的那句话,那串注明了书写时间比连环命案发生时还要早的血字。
音乐真的会杀人于无形。
它不需要多缜密的计划去部署杀害行动,只需要在响起时进入听觉系统,信息被大脑皮层接收,就会摧毁最薄弱的意志。
如果米奈将一切都藏得好好的,丰以伦根本不可能发现。可是从在一起的那天开始,米奈就将房产钥匙给了丰以伦,没有半点跟丰以伦藏私的样子。
丰以伦不知道米奈到底在想什么,用钥匙试探他的信任?还是自信丰以伦绝不可能发现罪证?
不管米奈在想什么,主导了连环命案的人,毋庸置疑就是米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丰以伦的手指几乎要攥穿曲谱那串血字,“我查了很久,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跟你挂上联系,甚至他们之间都没有几个有联系,他们只是跟你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为什么要拿着你这肮脏的音乐,去随心所欲地操控他们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似乎是被“肮脏”这个词刺激到了,米奈不知道想起什么,神色蓦然一变,喝声道:“因为他们该死!”
丰以伦话音一停,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凝滞下来。
“因为他们全都该死。”米奈慢慢重复道。
丰以伦定定看了米奈片刻,蓦地惨然一笑:“我呢?那天晚上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也杀了?”
“你不是怀疑我会发现是你做了这些事,所以知道我回来了,于是再次弹奏这首曲子,想要赶尽杀绝么?为什么又停手了?”
米奈怔怔愣在原地。
那晚,指的是米奈明明知道丰以伦在琴房外面,却继续弹奏着楚门亡灵曲,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停下了弹奏。
“我……”
我不会杀你……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米奈像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声线都发着颤。
丰以伦看着米奈这副模样,却是已经耐心告罄,恨意和爱意交混,绞得他痛苦不堪。
他眼神沉暗,一把扛起米奈朝琴房走去。
“卡!过!开始清场!”
毕立业扬声喊道,工作人员听到指令,便手脚麻利地将设备挪到了琴房,等布景完成时,其他人陆陆续续往房外走,现场只留下了导演和一两个摄像师。
这是全片下来,三场床戏中张力最大的一场床戏,另两场都属于热恋期床戏,一个是封禾时期,一个是丰以伦时期,早在之前已经拍完了。
俞显重新将易然扛在肩膀上,候在琴房门口。
毕立业拿着大喇叭,自己充当场记。
“《楚门杀》第232场,第1镜,第1条,action!”
第064章 你好像是他(17)
琴房一片昏暗, 只有路灯光线倾洒入内,将离落地窗不远的钢琴映明几分。
窗外狂风大作,雨丝淅沥,呼啸声响越过窗缝, 响入琴房中。
丰以伦扛着米奈走向钢琴, 他一脚踹开琴凳,把米奈放下地面的同时, 握着米奈的腰一转, 迫使米奈身形不稳地撑在了琴身上, 米奈无措唤道:“以伦。”
“闭嘴!”丰以伦将曲谱“啪”地拍在顶盖上, 同时打开琴键盖,抓着米奈的手往琴键上按, 压出一串刺耳的重音, “不是想连我也一起杀了吗?弹啊!”
“杀”这个字眼反复刺激着米奈,他惊慌地把手从琴键上收回来, 浑身应激发着抖, 转身想要往外走, 丰以伦见状,抬手一把将人捞回来再次按上琴身, 强迫米奈的手再次放到琴键上,米奈惊慌失措, 失声哽咽道:“封禾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故意害你……我真的没有……”
丰以伦似耳鸣般,整个大脑嗡了一声。
这些天里,若说什么是最让丰以伦难以接受的, 不是米奈主导了连环命案, 也不是米奈想要杀了他,而是被当成一个叫做“封禾”的人的替身。
这个名字, 在米奈的旧曲谱里总会出现,诉说着道不尽的思念,爱意。
一开始丰以伦只以为封禾是过去式,米奈选择和自己在一起,那自己才是现在时,直到看见那句“他很像你”,才陡然明白过来。
米奈出现在他面前,都是米奈一手策划好的。
而他,只是别人的影子。
“封禾……”丰以伦低低笑了一声,眼睛冰冷而发红,米奈闻声回过神来,一只手已经慢慢卡上了他的脖子,丰以伦贴近米奈的耳根,沉声道,“米奈,你有多爱他,我就有多恨你。”
米奈心跳一停。
下一瞬,撕裂的疼痛猛地冲上四肢百骸,没有丝毫准备,按着琴键的手指控制不住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米奈脸色煞白一片,呼吸因痛楚而急促,他下意识往前躲,双手不自觉用力一按,琴键震出一串乱音,却被丰以伦紧圈着腰身,半分退避不了,折磨层层叠加。
米奈痛到说不出话,浑身发抖发软,只有急乱的喘泣咽在喉咙口,眼泪成串滑落:“丰……以伦……以……伦……”
丰以伦对这如同求饶般的话音充耳不闻,他冷声道:“想要摆脱我,就弹那杀人曲,杀了我。”
米奈拒绝般晃了晃头,悲鸣道:“不……”
丰以伦咬着牙,加重了桎梏米奈的力道,说:“今天你要是不弄死我,明天我就会把你扭送到警局,让你再也看不见我这张脸。”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米奈的神经,米奈倏然睁大了眼睛,片刻后,他急喘着,两手从琴键上抬起,犹豫一瞬,敲下了第一个音符。
在穿透缝隙,呼啸而入的狂风中,音律完整的楚门亡灵曲逐渐响起。
丰以伦通红的眼眶慢慢掉下一滴热泪,他竟觉解脱,卡着米奈脖子的手松开下滑,顺着米奈的下摆按入,像一只即将面对死亡的困兽,绝望地享受最后一顿美餐。
曲子弹到一半时,米奈从疼痛里缓过劲来,他看着正在弹奏的双手,随后脑袋微转,朝后看去,只见丰以伦已经因曲律的影响而神色诡迷。
米奈弹奏不停,却是扬起下颌,吻住了丰以伦,丰以伦下意识反客为主。
不知何时,曲律再次戛然而止。
在丰以伦尚未扯回理智之前,米奈伸手拿出丰以伦口袋里的手铐,等丰以伦察觉出米奈在做什么时,米奈已经将手铐铐在了两只手腕上。
“你……!”丰以伦讶然停了动作。
米奈虚弱地轻笑了笑,笑容是前所未有的干净乖巧,他仰头亲了亲丰以伦的下颌,满眼都是依恋不舍。
“丰以伦,我向你自首。”
“Cut!这条过了!”
毕立业适时喊道,陈沉升轻咳了声,拍了拍毕立业的肩膀,又招呼其他两个摄影师离开,关门前道:“你们两个先调整一下,调整好了再出来。”
琴房里很快没了其他人,俞显从易然身上退开些往下看,果不其然,小老弟很是精神。
易然也免不了起了反应,虽然入戏时他能表现出很疼的模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被俞显一顿蹭撞的时候,那种隔靴搔痒的感觉有多磨人。
俞显哭笑不得地退开几步,从地面上将琴凳拿起,放到易然身边:“你坐着。”
说着,自个儿往冰冷的地面上一坐,借着这种冰冷消火。
两人到底是经常身心交融的小情侣,即便是这样的情景,易然也不会多难为情,就这般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看一眼顶个小帐篷的小俞显,一会儿看一眼自己的,好似要比比,哪个先安分下去。
俞显被易然这小模样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抹了把脸,慢悠悠道:“别再勾了宝贝,一会儿要是败不了火,出去我就真没脸见人了。”
易然俏冷冷的脸一顿,他看着俞显,眼睛无辜眨了眨,然后慢吞吞往背对俞显的方向转过去:“哦。”
俞显:“……”
不是,我是让你别勾,不是让你跟我切断交流!
“然然,转回来。”
易然背对着俞显,摇了摇头。
“乖,转回来,别让我看不见。”
“你说的不能勾。”易然认真道。
俞显哂了哂,开了流氓口:“你拿小屁股对着我,不是更过分?”
易然顿时脸一热,犹豫两秒,最终还是慢吞吞转了回来。
俞显失笑不已。
等调整好后,两人便离开了琴房。
毕立业看了两遍今晚夜戏的回放后,没看出有哪不妥的,就举着大喇叭,喊了声“收工”,片场立时响起欢呼声,剧组人员纷纷喊着“下班下班”,陆陆续续离开了片场,搭乘专属面包车回酒店。
因为在片场时忍得实在辛苦,即便火气暂时消了下去,那股痒意仍然萦绕在心里,稍微靠得近一点,视线不经意碰撞,这份痒意总会在心尖拨动。
于是一回到酒店,房门刚关上,俞显便抱住易然,真刀实枪地彻底占有了易然,从玄关到浴室,又从沙发到床上,几乎处处留下了交缠的痕迹。
在易然疲累后靠着俞显的胸膛,急喘着缓解不应期时,俞显握住他的左手,往无名指缓缓套入了一枚戒指。
易然怔然一愣。
俞显亲了口易然泛粉的耳垂,含笑喑哑道:“听说手铐不够牢固,我只好换成指铐,监禁你一辈子。然然,伏罪么?”
易然不自觉扬起唇角,他指节一错与俞显十指紧扣,然后握到唇边,虔诚地亲了口俞显的手背。
“警官先生,我认罪。”
……
几场关键夜戏拍完后,剧组便将道具设备一收拾,转到了下一个拍摄地点,集中拍摄以警局场地为核心,辐射到周边景致的戏份,剧情时间线跨度较大,案件侦查过程中分镜也紧凑密集,以致于拍这部分时耗费的时间更长,直到临近年关时,才拍完。
每逢春节,都是全国上下放假回家过新年的时候,于是剧组也暂时停工,俞显直接让万锐影视给剧组人员每人都包了数额不小的大红包,每个人离开剧组前,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自从求婚成功后,俞显就一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样子,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恐怕秀在朋友圈的图片,已经挂在微博上,开启霸占热搜的模式。
而两家同样在知道俞显和易然已契定终身时,便双双取得了联系,就两个孩子订婚事宜商讨了方案。
考虑到两人目前还是活跃在娱乐圈的公众人物,俞显又强调暂时不想让外界知晓,以免引来不必要的热议,届时无孔不入的媒体肯定会想方设法追踪他们的行程路线,保不齐《楚门杀》的拍摄也会在这样的影响下,变得不太顺利。
所以至少要等《楚门杀》公映之后,再官宣为好。
于是最终敲定了春节时期,在揽仙山设宴,除了两方长辈以外,全球各地的俞家人全都被叫了回来,连各界与俞家交好的人士也受邀在列。
然后“低调”地举行了订婚宴。
春节过后,剧组再次回归工作状态,拍戏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剧情结局的部分。
在米奈甘愿戴上手铐后,第二天,丰以伦便将米奈送到了警察局,经审问以及心理测试过后,米奈因精神分裂症被判无罪,但为确保公民安危,米奈被强硬扭送到了精神病院,名为治疗,实为监禁。
而“楚门亡灵曲”则被列为了禁曲,曲谱也被彻底销毁。
因与米奈的特殊关系,丰以伦全程只能参与旁听,不能再插手分毫,自然也知道了米奈真正的作案动机,知道了“封禾”到底是谁。
案件的最后,丰以伦因“大义灭亲”、“抓住真凶”而荣立一等功,从实习警转正成了刑侦大队的一员,名声传遍全国上下,成了全国模范警察。
米奈则彻底沦为了“恶魔”、“疯子”的代名词。
然而丰以伦看着获得的荣誉,心里的痛苦非但没有消解,反而愈渐加重,到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程度。
每当丰以伦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总会感到难以承受的窒息,以至于坚持了几天后,丰以伦再也忍不住,独自跑到精神病院远远地看了一眼米奈。
有了第一次失控后,往后日日,丰以伦无论到多远的地方执勤,每日总要腾出时间去医院一趟,好似只要看一眼米奈,看到米奈还活着,心里就会怪异地安定下来一样。
丰以伦甚至怀疑,米奈用音乐给他下了咒。
他解不了咒,只能任由驱使。
病房又一次打开,端着托盘的护士走进病房里,一如既往地将药片和装着水的纸杯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一点要跟病床上戴了电子项圈和镣铐的米奈简单交流的意思。
放好每日的药后,护士端着托盘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然后意料之中地,听见米奈第无数次问道:“我想见见丰以伦警官,可以吗?”
护士回答的词句也没有一点变化:“不好意思,我们无法联系丰警官。”
原以为和往常一样,对话到此就是又一次结束,结果不待护士再次提步离开,米奈忽然慢慢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曾经答应过,不会让我一个人。”
护士闻言,不自觉转头看向米奈。
米奈生得美,优雅的气质也曾迷倒过许许多多男女,对着这样一张脸,很少有人能不心生爱怜。
可偏偏也是这样一个人,因为精神问题,手里沾满了鲜血。
护士神色复杂,看着米奈祈求的目光,最终还是生了恻隐:“我可以帮你致电询问,至于丰警官愿不愿意来,就无法保证了。”
米奈脸上立时绽出笑意,道:“那就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护士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到门外时,护士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门旁墙角,靠在米奈视线盲区的丰以伦,她犹豫着,压着声正想开口询问,丰以伦抬眼看了她一眼,护士不自觉就噤了声。
最后护士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丰以伦一定也听见了,并不需要她转达,于是只颔了颔首,便离开了。
丰以伦透过窄小的窗口,无声凝视着病房里无论多少次无法如愿见到丰以伦,仍旧满脸期盼模样的米奈,眼眶不自觉泛起了酸意。
米奈的生日,丰以伦从来没有忘记过。
就像过往相恋的一点一滴,也没有真正从丰以伦的心脏里剜走过。
米奈坐在病床上,定定地看着门口,期望着丰以伦能出现。
然而从白天等到黑夜,一直到凌晨零点的钟声响起,米奈也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淹没在病房冷蓝色光里的米奈,好似也被一点点抽走了体温。
门外,同样站了一天的丰以伦眼皮微垂,沉默着,转身离去。
在走廊冰白的光线下,背影透着寂寥。
倘若丰以伦能再多停留片刻,或许就不会错过米奈安静滑过脸颊的眼泪,也不会错过米奈眼里的绝望。
病房里,米奈怔怔静坐片刻,随后唇角挑起了一丝诡迷的笑意,眼睛慢慢闭上间,鼻息轻轻哼起了楚门亡灵曲的旋律。
他慵懒地后靠着墙壁,一只手撩起了病服下摆,露出右腹上一条不知愈合了多少年的浅白伤疤。
丰以伦曾经问过,这条伤痕是怎么来的,米奈告诉他,是不小心撞到了利器割伤的。
米奈将指甲顶在伤疤上,手背青筋紧绷,一下接一下,用力将伤疤抠挖出一道血口,血液顿时淌了床单一片,他好似感觉不到痛意,便是脸庞苍白布满冷汗,唇角笑意始终未变,眉头不拧一褶。
很快,一只规格极小的透明封口袋从血肉里被抠挖出来,里面装着一小片白色药片。
米奈打开封口袋,将药片倒在手中,药片沾着鲜血,被吞进了肚子里。
半分钟后,米奈开始口吐黑红鲜血,浑身抽搐着,翻滚在了地上。
米奈脑袋微侧,眼神涣散地望着门口,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医院的警报声,听见了许多的脚步声,听见了门被用力推开。
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丰以伦,看见他朝自己奔来。
听见丰以伦叫他……
“米宝!”
就像……封禾一样。
米奈轻轻一笑,慢慢没了呼吸。
“CUT!一条过!恭喜俞显和易然圆满杀青!”
第065章 你好像是他(18)
“恭喜杀青!”
“恭喜杀青!!”
满场响起掌声和欢呼声, 在这片热闹中,易然睁开双眼,还没来得及从地上撑起身来,俞显已经将他抱进了怀里, 用袖口不住地擦拭着他嘴边的血浆。
易然抬眼看去, 只见俞显眼神里还残留着些许角色的情绪,明显的心有余悸, 易然便凑上去脸贴脸地蹭了蹭俞显:“我没有事, 不要担心啦。”
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温软撒娇。
俞显身形一顿, 随即垂眼掩去眼里的情绪, 佯作无事地亲了亲易然的脸颊,轻笑道:“一时间心情波动太大, 出戏就慢了。”
易然不疑有他, 顺着俞显的搀扶站了起来,转头对着正给予祝福的剧组人员说了声“谢谢”。
在他身旁, 俞显不动声色地紧握了一下拳头, 将两只手因情绪波动而克制不住的轻颤压制下去, 回想到两分钟前的情境,俞显仍觉得有些难受。
这很奇怪, 很不理性。
明知道这只是演戏,可在看见易然口吐鲜血, “濒临死亡”的模样时,俞显竟是心脏停跳了两秒,莫大的恐惧顷刻将他淹没。
就好像……他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在他似乎遗忘了的记忆里。
经历过永远失去易然的绝望与痛苦。
俞显能分得清楚, 这种奇怪的反应并不是角色情绪的感染导致,而是发自他本身, 发自于灵魂深处。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系统曾两次笃定回应俞显的话,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了俞显的脑海里,令他通身一僵。
俞显此前对这句话的理解,是系统依照匹配机制进行精密测算后,才选中了他来执行任务,即便没有他的存在,也会有下一个更合适的宿主。
可是现在,俞显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怀疑。
也许,这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穿越拯救任务而已。
也许……他也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是唯一人选。
“俞显?俞显?”
“嗯?”俞显闻声回过神来,才觉周围人的视线都不解地聚在自己身上,隐含着关切,易然更是满脸的担忧。
俞显对着易然安抚地笑了笑,他揽着易然的腰身,转头对大伙儿好笑道:“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陈沉升:“你还好吧?”
俞显一笑:“这不是突然杀青了,心里怪不舍的,难免就有点走神了么,不必大惊小怪的。”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又响起了笑声,气氛再度变回轻松。
“没想到咱们显哥也会有感性的一天啊!”
“哈哈哈哈哈都让人不太习惯了!”
这一杀青,不只是两个主演的杀青,也是整个剧组的杀青,拍摄到这便已是结束,接下来便要进入后期制作与影片宣发阶段。
不过这些都暂时跟演员没有多大关系了,在参与完杀青宴后,隔天俞显和易然便收拾行李,回了首都。
只不过还没休息多久,一个月后两人便又被抓去为《楚门杀》的宣传拍摄海报,很快,电影《楚门杀》官方微博放出了宣传物料,正式公布影片主演是谁。
结果可想而知,主演消息一出,瞬间引炸了整个微博,服务器更是硬生生瘫痪了将近二十分钟。
在程序员加班加点,连夜抢修之下,微博终于颤颤巍巍地恢复了正常远转。
等网民顺利登上微博时,热搜已经满是《楚门杀》相关词条,尤以俞显和易然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
[啊啊啊啊啊天降巨饭!!我就知道大帅和小月儿一定只是前菜!很显然丰米才是正餐啊啊啊!!!]
[呜呜呜呜我们米奈宝宝太米了!这是什么绝世钢琴小王子~]
[只要CP嗑得好,月月都能过大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显然香香的饭只要有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甜杏仁们有福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很显然]
两个月前《枪醒风云》上映,军阀与名旦宠儿,连带饰演他们的俞显和易然,这两对CP便血洗了各大知名社交平台,横扫多个视频网站,屠遍数个文学社区,热度始终居高不下。
两个月后《楚门杀》横空出世,米奈和丰以伦这一对CP不甘落后,哪怕电影还未上映,网民对《楚门杀》剧情一无所知,但完全不妨碍他们根据影片简介,以及宣传海报、花絮来抓到可探讨的点,推动着“丰米”跟上了CP盛宴的大部队。
一时间微博成了CP粉的天下,以往夹缝里生存的变成了唯粉们。
对此,唯粉们表示——
——闭嘴啊啊啊啊!!我们快不认识显然这两个字了!!
——我看你们就是一堆闲人!!闲得没事干乱嗑CP的人!!!
连嘴炮功夫常年立于不败之地的鱼家军,也在俞显数月前那道跟下禁口令似的微博下,手脚伸展不开,硬生生被CP粉压制着哑口不敢怼。
就怕骂难看了闹到俞显跟前,俞显这明眼人瞧着都知道是把易然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昏君鱼,还不得把粉丝单拎出来公开处刑。
别说,俞显还真干过这事儿,不过那时是为小鱼仔出头。一别家的粉丝酸鱼家军的势头,明里暗里阴阳俞显什么都拿不出手,还有那么多资本跪舔,也不知道背地里都把什么人伺候高兴了。
至于俞显的颜值和得到好评的演技,别家粉丝是半点看不见,还为自己哥哥叫屈。
鱼家军哪能忍,三言两语追上去把别家粉丝骂了个狗血淋头,哪知别家粉丝嘴上打架打不过,干起了阴损招,直接人肉小鱼仔们,公布个人信息住址不说,还直接线下制造恐吓。
俞显知道此事后,二话不说直接把寰宇集团的律师团拿了出来,迅速抓豆丁一一告了不说,还用微博把别家粉丝最嚣张的几个单独@出来,问:“还跳吗?”
完了还不算,紧接着又全网发通稿,将他们偶像的二三事全抖搂出来,泼到俞显身上的脏水尽数浇回了他们偶像身上,俞显又把他们拎出来,问:“怎么不跳了?”
末了,还嘲讽了一句:“断腿的青蛙还知道拄拐杖,照样跳得欢。你们这一个个也算四肢齐全了,怎么连只青蛙都比不上。”
至此鱼家军大获全胜,受了伤的小鱼仔还获得了俞显的丰厚安慰礼,大到出钱购房产,让粉丝搬新家,小到抽奖发红包,中奖概率百分百,数额最低不小于四位数,可谓壕气冲天。
这不仅让大众认识到了俞显难以估量的钞能力,还让鱼家军的凝聚力进一步增大,粉俞显粉得死心塌地。
试问有哪家的主是这样口嫌体正直的?嘴上嫌弃粉丝嫌弃得不行,时不时就跟粉丝对杠,关键时候却比谁都宠粉,护犊子护到不讲道理,嚣张得很。
只是没想到,时隔日久,俞显有了护心肝上的人。
外人看不出来,了解俞显的鱼家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也是鱼家军比起易然家性质为唯粉的火苗苗们来说,情绪罕见平和,没有普遍情绪激动的原因。
哪天俞显和易然交往的消息传出时,想必鱼家军们也不会有多惊讶。
而粉丝们猜测正在准备哪天官宣交往消息的俞显,却已经在筹备来年暑期档《楚门杀》上映后,于七夕节当天举行与易然的婚礼。
这期间,易然忙着准备来年大学毕业事宜,其余工作能推的也已尽数推掉,而俞显在考虑过后,最终还是决定将寰宇集团接手下来。
虽然不知道能在这个界面待多久,不过俞显并不介意在有限的时间,帮俞老减减负,让俞老能颐养天年。
两个人各自忙碌着,可仍是形影不离的模样,无论俞显因工作去往哪个城市,飞往哪个国家,易然总会跟随左右。
时间匆匆流淌而过,转眼间,《楚门杀》成片便已经制作完成,基于数月的宣传发酵,影片获得了国内外极高的关注度和知名度,还未完成后期制作,就收到了各大电影节的参展邀请,连同海外放映权也在各国接连谈成了合作。
于是在影片送审完毕后,影片便被拿到了Y国首都国际电影节参展,不出意外闯入了主竞赛单元。
当影片斩获最佳影片金狮奖、最佳美术、最佳剪辑、最佳编剧等十几项大奖,且易然和俞显同时荣获最佳男主角的消息传开后,瞬间引起了全球高度热议,尤其是后者最叫人惊叹,要知道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双影帝诞生奇况,还是出自同一部电影。
而有幸参加电影节,看了《楚门杀》首映的各专业影评人,也纷纷在社交媒体上点评了观影感受。
撇开影片后期制作的高质量不谈,影片关于“同性恋”的议题,也让人不由再次谈及几年前的“性取向解放运动”,谈及“歧视迫害”,谈及“自由平等”。
一时间,期待影片上映的呼声响彻全世界。
而至此彻底在全球范围内名声大噪的俞显和易然,却拒绝了电影节闭幕后接踵而来的各国媒体的采访,隔天便低调地离开了Y国。
除却电影节内简单的采访拍摄,以及如同超模走T台秀般的红毯照外,没有其他图象和行程消息传出。
因老板婚礼举行在即,加之电影的知名度已经打响,不需要再多作宣传,于是万锐影视直接取消了国内的电影首映礼,将电影正式定档在七月五日,于全国各院线统一上映。
相比之下,国外的上映时间就比国内的要迟上半个月,因此部分等不及要看《楚门杀》的海外观众已经早早订好了飞往华国的机票,就等着第一时间看电影,直接变相地拉动了一波国内经济。
在观众翘首以盼之下,影片于七月五日如期上映。
第066章 你好像是他(19)
俞显一改往日在家里影音室看电影的习惯, 带着易然全副武装,罩头掩面地偷偷溜进了电影院影厅最后一排,最角落的情侣座——一处如果周围人不是刻意定睛观察,很难看清有人的座位。
体验一把成名以来惊险又难得的观影自由。
虽然早在电影节上就看过一遍了, 但不妨碍他们到另一种场景氛围里再看一遍。
影片还没开始, 整个放映厅已是座无虚席,没有一个迟来的, 即便是压着声音的窃窃私语, 也在声声汇聚之下变得嘈杂。
俞显便在这份嘈杂和漆黑环境的掩饰下, 嘴里衔着一颗爆米花喂易然, 喂完不算,还顺势吻了易然好长一段时间, 吓得易然一动不敢动, 就怕一个忍不住漏出更失态的声音,让周围人察觉出来, 暴露了身份。
他可不想被能认出他们的人围观拦截。
直到易然快要呼吸不继, 俞显才放开了易然。
摸了摸易然发烫的脸颊, 俞显忍不住低低闷笑,在大屏幕亮起出品方介绍时, 俞显捏着易然的帽檐往下扣了扣,又调整了一下装饰型黑框眼镜, 挡住了易然的大半张脸。
与拍摄期间所呈现的镜头剧情走向不同,通过后期剪辑手法制作出来的影片,整体节奏都更契合“犯罪悬疑”这一核心结构, 无论是镜头语言表达还是画面情绪渲染, 没有一帧多余,既细腻又大胆, 做到了环环相扣。
更绝的是影片美术运用到了极致,画面质感精美,构图光影富含艺术气息,精致到每一帧都能直接作为壁纸使用。
连带关于血腥死亡的情节画面,都通过独特构图和光影滤镜极大地淡化了冲击到面门上的直白粗.暴不说,还进一步凸显了诡异暗黑的美感。
基于电影开篇便以连环命案为着眼点,在展现案件侦查情况的过程中,如抛饵一般扔出一条条似真似假的线索,加之通过死者迥异死法,以及容貌特写镜头无形打下的暗示,观众的胃口被越吊越高,不自觉就跟随着线索思路,猜测案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与此同时,米奈的身份,米奈在这起连环命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否与案件存在别的关联,他和丰以伦又会产生怎样的交集,这一个个疑问浮现在观众脑海里,划入了思索范围。
毕竟《楚门杀》官方鸡贼,简介只说了这是个侦破连环命案的故事,寥寥几句过后,末尾也只来了句“随着米奈的参与辅助,案件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这搁谁谁能知道背后藏起来的真相会如此离奇。
等深巷里撑伞的黑影出现时,影厅里顿时响起了几声音量极小的议论——
“这是凶手吧……”
“咋挡这么严实,啥也看不清……”
“不会是米奈吧……”
“直觉告诉我,这肯定是凶手。”
“感觉丰以伦被盯上了,不会后面也要嘎掉吧,别啊……”
不得不说,有人真相了。
的确是米奈。
俞显看着俯视镜头下,安静转身往深巷走去的黑色身影,凑近易然耳边笑道:“帅惨了啊,神秘的暗夜杀手。”
易然闻言,刚要放进嘴里的爆米花咕噜一下,就掉了下去:“……”
他脸一热,下意识往纸筒里捏了两颗爆米花,塞进了俞显的嘴里。
俞显:“……”
易然神情无辜地跟俞显大眼瞪小眼。
俞显边嚼着爆米花,边捏了捏易然的两颊,捏成“嘟嘴”的憨萌模样,慢悠悠威胁道。
“乖,下次记得用嘴堵,不然不给你买爆米花。”
易然又眨了眨眼,在俞显放开他时,从善如流地亲了俞显一下。
俞显顿时又被哄好了。
他噙着笑意,施施然坐直回身,蓦地感觉到什么,转头一看,正见斜侧方离得较近的两个女生鬼鬼祟祟地瞄着这边,表情看起来挺激动。
两个女生见被俞显发现了,双双无措地僵住了身形,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和胆怯。
因为俞显周身的气场实在是慑人。
俞显一眼就瞧出这两个女生是CP粉“甜杏仁”,本能流露了一秒的凛冽瞬间收了回去,转变回懒漫含笑的神态,瞧着平易近人许多。
他抬起手指,在唇前淡定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CP粉秒懂,高兴地回以“OK”手势,坐正回去后,按耐不住激动地紧抓彼此手臂,压下了满腔的“啊啊啊啊啊啊显然是真的!!”。
随着一起命案发生在了知名钢琴家米奈的演奏会上,米奈正式登场,观众的情绪也已经被完全带动到了影片中。
在剧情推进过程中,梦境世界里封禾与米奈相处的美好画面以碎片化形式,闪现在米奈和丰以伦的感情发酵里,几场吻戏和两场床戏直接引得满场激动尖叫,狂拍大腿。
有拍自己大腿的,有拍朋友的,还有拍陌生邻座的。
相应地,观众又有了多个方向的猜测。
有的猜封禾不知怎么就从一个美术生转考成了警察,还因为意外失忆,忘记了米奈,变成了丰以伦。
有的猜封禾是先有了意外失忆,变成了丰以伦,随后才变成了警察。
更有甚者拿经典影片《楚门的世界》的故事架构来比对思考,猜测整个过程都是为了唤醒意外昏迷的封禾而创造的意识世界——其实一切都在高科技的监控下,连死者死亡的视频图像,封禾周围的人,他在意识世界的身份,都是数据生成,只有米奈是真实的。而那句反复出现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也是为了刺激封禾的认知,让他意识到这是个虚假世界,然后从深度昏迷里醒过来。
在一个个猜测中,唯有“同性恋歧视”这一重点出现在各影评人观影感受里的议题让人纳闷,毕竟剧情推进到现在,根本没有看见一点与之关联的情节。
总不会影评人也跟着《楚门杀》的基调说谎了吧?
谁知在影片播放近半时,一个以同学身份存在于“封米过往”画面里的人忽然出现在观众眼前,激得观众后背瞬间起毛,一连串的“卧槽”此起彼伏。
——这不是那吊绳刀惨死,脖子被豁了一大半的男青年吗?!
事情开始变得细思极恐起来了。
随着死者一个个以寻常模样出现在“封米过往”中,观众心里的惊疑越来越甚。
结果没想到的是,线索最终却是指向了一个音乐催眠师,与之对应的,是“封米过往”里与音乐催眠师长相一致,被“某两个死者”讥笑成娘娘腔的“音乐老师”。
收集的证据瞧着十分确凿,音乐催眠师也狂笑着畏罪自杀。
然而观众却是满脸的怀疑人生。
不、不是,就这?就这??作案动机就这样?为什么啊??言语讥讽就让他直接反社会了?其他没骂过他的岂不是死得很冤枉?!卧槽什么东西啊!!
怀疑人生片刻后,有反应过来的立马掏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
——影片将将过了大半,进度条不简单啊!
果不其然,在警察勘察音乐催眠师死亡现场时,作为丰以伦身边既是家属又是特殊顾问的米奈,不着痕迹地对上了音乐催眠师死不瞑目的“视线”。
然后,唇角慢慢挑起了清浅迷人的笑意。
放在当下情境里,甚是诡异。
瞬间,观众们心里炸开了声。
是米奈!!
果然米奈就是那个大boss!!
米奈才是凶手啊我靠!!
很快影片进入了高.潮阶段,从米奈夜弹楚门亡灵曲,到丰以伦心生怀疑查找证据,再到丰以伦拿着切实证据与米奈对峙,全程扣紧了观众的心弦。
当看到钢琴前的床戏时,观众却已经生不起半点戏谑的旖旎心思,而是被米奈和丰以伦之间悲凄的情绪感染着,心里也难受不已。
明明仍旧不知道米奈为什么手段毒辣地杀了这么多人,可因为易然的演技实在细腻,极富感染力,很多观众莫名就是笃定,米奈对那些死者的痛恨,并非本质残忍冷酷。
而是那些死去的人,都曾做过伤害米奈的事,并且做得恶劣至极。
事实也应证了这些观众的猜想。
当米奈自首入狱,接受审问时,“封米过往”以“米奈的梦境世界”为定位,开始完整呈现。
所有之前展现出来的,米奈和封禾的人后甜蜜,都一帧帧补齐了人前疏离的真实模样,逐渐瓦解了之前“美好幸福”的假象。
而所有能与连环命案对上脸的人,都是给过封禾和米奈侮.辱暴.力的刽子手。
他们助推着米奈被关进精神病院,承受长达半年的,造成身体乃至精神严重伤害的恐怖“治疗”,让米奈变得不人不鬼。
他们助推着封禾被迫退学,让封禾如过街老鼠般日日被人殴打,用关于米奈身在何处的假消息,欺骗着封禾一遍遍落入他们的圈套里,被戏耍,被讥嘲。
一幕幕压抑的画面,向观众展现出了多年以前,同性恋是如何在充满歧视迫害的痛苦里艰难生活。
等到封禾为了如愿被偷偷带进学校,从而接受李力的条件,在话剧第七幕扮演受刑的教会叛徒,只为能见到米奈时。
等到米奈在话剧社成员全都知晓的恶作剧里,意外亲手杀死了封禾时。
影厅观众席瞬间蔓延起了悲愤,有控制不住的,已经压着声骂了起来。
电影逐渐走到了尾声,当那声如同天外来音的“米宝”落在米奈的耳里,米奈轻轻笑着,逐渐停止呼吸时,屏幕随着米奈慢慢合眼而黑了下来,感性的观众已经无声流下了眼泪。
没想到那声“米宝”在尾音完全消散前,又响起了一声“米宝”。
观众:?
又再一次响起一声似在耳边,更真实的“米宝”时,屏幕一亮,展现出一幅主人公是米奈的画像。
封禾从米奈眼睛前撤开的双手,由后圈抱住了米奈的腰,他亲了口米奈的脸颊,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么?”
不待米奈回答,镜头随即又闪现出“封米”牵手相视而笑的画面,又闪出“丰米”同居时温馨亲吻的画面,之后接连闪出无数个类似的幸福画面。
观众:……快跑啊!!回忆杀!!!
杀人诛心呜呜呜呜……
当画面越闪越快时,镜头忽然慢慢往后拉,万花筒般的回忆画面变成了瞳孔,变成了眼瞳,变成了眼睛,变成了米奈的脸。
随后由头到身,到景,变成了坐在病床上,被一圈圈绑带捆绑着,呆呆看着前方的米奈。
与前面米奈不管是“梦境世界”还是“现世界”所待过的病房,以及被监禁的模样都不相同。
画面里很快出现一个对观众而言脸孔陌生的护士,她先推开了门,才屈指敲了敲门扇说:“013号病房的米奈,该吃药咯。”
紧接着便是护士喂米奈吃药,喂完又离开了病房。
等房门合上时,米奈抬起被捆得严实的双手,接住吐出来的药,用指甲指腹一点点把药碾碎成了粉末。
在粉末被吹散时,米奈缓缓闭上双眼,绑在一起的双手悬在了半空,被迫合在一起的十指艰难打开,自由地弹奏着空气钢琴。
他微笑着,轻轻哼起了婚礼进行曲。
镜头在逐渐拉远的过程中,屏幕黑下,主创人员名单以白字浮现,伴随着观众席里的抽泣声,主题曲回响在整个影厅。
“……世人高举自由旗帜
却用偏见赋予我罪恶
正义利刃刺穿平等躯壳
无人救我”
抓耳的凄怆旋律,融合流行天王颇具金属质感,极富穿透力的磁性嗓音响入了观众的心里,被音乐一感染,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那纵横荆棘的抗议之路
是血泪滋养的沃土
你说我生而脏污
谈什么救赎”
满场没有人离席,听着歌抹着泪,还有人直接打开了手机,边哭边发起了微博,此时关于《楚门杀》上映的热搜词条居高不下,词条广场里一片哭声。
“如果呐喊丧失了声音
反抗截断了双臂
我偏要用这残败的身躯
锻造疯恶之戟
屠戮众生信仰的可笑真理”
观众:呜呜呜呜呜呜……
在其他人沉浸悲伤无法自拔的时候,俞显牵着易然,静悄悄离开了影厅,两人全程半低着脑袋,避开人多的走廊,从专属通道下楼到了停车场。
俞显将易然送上副驾,便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座,下意识要替易然系好安全带时,才发现帽檐下,易然眼眶蓄着泪水,鼻尖也红红的,很明显是哭了。
俞显失笑拿掉易然的帽子,亲了口易然的眼睛,温声问道:“怎么哭了?”
易然摇了摇头,闷闷轻声道:“还有一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对么?”
俞显闻言,瞬间明白易然为什么会哭了。
是再次看见影片结尾米奈一个人孤零零地哼着婚礼进行曲,想起了拍摄这段戏份的情绪,所以心里产生了不安吧。
“对啊。”俞显轻笑着,用指节轻刮了易然的鼻尖一下,“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提前进入状态,对我改一下口了?”
易然愣愣地看着俞显,脸颊渐渐烧了起来。
俞显噙着笑意,双手一撑,将易然笼在了怀抱间,继续问道:“然然,应该叫我什么?”
易然赧然着,轻声唤道:“老公。”
俞显心头一漾,侧首吮了吮易然的唇瓣,说:“再叫一遍。”
易然脸庞泛着红,乖乖地再次唤道。
“老公。”
然后瞬间就被俞显堵住了唇齿,抱住了身形,承受俞显的激.吻。
玩火自焚,说得就是俞显这记吃不记打的。
吻了个够本后,俞显一身火气地从易然身上退开,暗骂着迅速系好安全带,引擎一发动,方向盘一把,“轰”的一声,车就冲出了停车场。
回到揽仙山后,无视一众佣人的问好,俞显二话不说,直接扛着易然就往卧室里钻。
先战上几个回合。
第067章 你好像是他(完)
短短几日, 《楚门杀》便赢得了炸裂口碑,首映票房直接突破百亿大关,投资迅速回本,领跑暑期档影市, 打响了第一个漂亮仗。
而这还仅仅只是国内几天的票房成绩。
要是再算上十几天后海外的票房创收, 以及后续长尾效应下的收益,《楚门杀》这波可谓是躺着稳赚。
等观众从悲伤情绪里缓过来后, 各大社交平台顿时展开了对电影剧情、主创人员等的激烈讨论。
尤以影片开放式结局最是惹人争议。
有人说, “楚门杀”只是米奈的一场复仇梦, 梦醒之后, 米奈最终还是永远待在了那个冷酷的世界。
有人说,米奈最后并没有因吞毒而彻底死去, 他被救了回来, 所以才会被绑起来,避免他再做出自杀的举动。
也有人说, 米奈只是一个纯粹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其实无论是有封禾存在的世界, 还是有丰以伦存在的世界,都只是米奈的臆想而已, 实际上根本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
众说纷纭。
别的不论,倒是这开放式结局给了许许多多文学创作者极大的施展空间, 将BE改写成HE的同人文如雪花般纷飞飘洒,遍处开仓大放精神食粮,抚平了无数饥荒者心中的意难平。
不过有令观众互相争论的, 也有让观众达成共识的。
那便是电影接近结局时, 经由乐师弹出的半部相对流畅完整的楚门亡灵曲确实听得人压抑难过,偏偏旋律又足够凄美抓耳, 让人忍不住喜欢。
他们想,倘若完整版楚门亡灵曲真的制作了出来,说不定真的会引起自杀命案。
好在电影《楚门杀》官方专门就此出了明确保证,不会让这首曲子从半成品变为成品,目前的版本即是最终版。
就在这样全民共议楚门杀的浪潮中,时间潮汐往前推进,很快一个月过去,俞显和易然的婚礼如期而至。
所有收到了请柬的人,在七夕前一天便有伴的携伴,没伴的也作了精心打扮,分批乘坐寰宇集团安排的专机,提前远赴大西洋彼岸一座豪华私人岛屿入住,边享受着岛屿上全天候开放的各种娱乐设施,边等着参加第二天的婚礼。
受邀在列的宾客除了两家亲朋、寰宇集团商业合作伙伴等以外,自然也包括了《楚门杀》剧组主创人员。
刚知道俞显二人要结婚时,毕立业还在感叹两个孩子因戏生情程度很深啊。
结果转头就被陈沉升告知了俞显和易然的相恋过程,俞显的隐藏身份,以及拍戏期间高规格待遇的来由,惊得毕立业差点没摔了手里的保温杯。
合着《楚门杀》就是这对准夫夫情趣中的一环呗???
毕立业表示,有点风中凌乱,急需速效救心丸缓一缓。
七夕日,是华国上下乃至全球都会共同庆祝的情人节。
这天,巴丹亚岛上空飞翔着无数架造型精致漂亮,媲似蝴蝶的无人机。
于湛蓝如洗的天空下,无人机所过之处,尽落玫瑰花瓣,一眼望去,有如漫天倾洒的花雨。
婚礼会场选址于巴丹亚岛宽阔的海畔草坪,经精心策划设计后,处处装点得华丽梦幻,而在会场左侧,是特邀而来为婚礼演奏乐曲的世界级知名乐团。
轻快活泼又充满甜蜜的音乐缭扬着,经由扩音设备散到每个角落,营造着婚礼浪漫的氛围。
宾客们提前一个小时,纷纷入席落座。
当婚礼开始时间一到,婚礼进行曲便应时响了起来。
相隔一天没有见面的俞显和易然,分别乘着游艇从海湾两端向码头汇合。
在两只游艇同时抵岸停下时,两人一齐走上玻璃装砌的码头,在成丛的冰蓝花束中,他们身着白色西装,相望着走近彼此。
挽住俞显的臂弯那一瞬,易然眼里迅速盈上一层水光,俞显见状,便噙着笑低声说了一句:“别哭多了啊宝贝,留点眼泪给晚上。”
易然:“……”
感觉到手臂传来了一道轻如猫挠的掐疼,俞显不由失笑。
在万众瞩目之下,两人沿着白色长毯,一路朝尽头的仪式台走去。
于庄重的誓约仪式中,他们坚定地说出了那句“我愿意”,将戒指圈入了对方的无名指里。
宾客席里顿时响起欢呼和掌声,易然妈妈捂着脸动容哭泣,被同样哽咽不已的易然爸爸揽着拍了拍肩,俞老抹了把老泪,连声说着“好,好”。
而身为伴郎的白沨直接站起来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结果被母亲路女士哭笑不得地拽了拽手臂,白大夫更是直接瞪了他一眼。
然而这声一起头,那可不得了,满场立刻被带动起来,齐齐大喊着。
“亲一个!”
“亲一个!”
易然在人前一向冷冰冰的一张脸罕见浮上了含蓄羞涩,在被俞显圈住腰身时,他微微仰头,迎住俞显的吻。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15,目前清醒值95,经判定检测结果达到提醒阈值,触发“登出预警”机制。】
【叮!登出预警提示,“登出程序”将在任务目标清醒值达到满分值100时开始运行,预计待机30天后启动,请宿主提前做好登出5081号小世界的准备。】
俞显蓦地停了停动作,下一瞬宽掌紧扣易然的后脑勺,角度微转,原本浅尝的吻立时变成了法式热吻。
满场起哄声更大了。
婚礼结束后,便是整个岛屿的晚宴狂欢,基于七夕的性质,晚宴俨然有变成单身人士们的交谊派对的趋势。
而两个新人则在敬了酒礼后,便先行离开了宴会,洞房去了。
易然明显能感觉到今晚的俞显比起以往来说,力道粗.暴了不少,情绪也更为亢奋。
不过好在带给他的只有愈发灭顶的快活,没有让他受什么伤,易然便只以为是婚礼圆满的影响,才让俞显如此失控。
等到云消雨歇时,易然已经趴在俞显的怀里,累得睡着了。
俞显无声凝视了易然好一会儿,才将易然抱起来,带去浴室清洗。
回到床上后,易然被摆成窝在俞显怀里的姿势,呼吸清浅,睡颜安静。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
俞显想了想,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让婚礼现场跟拍团队的负责人发来几张照片,然后打开微博,选中图片,敲字,发送,一气呵成。
毫无征兆地官宣了。
[俞显v:抱得美人归。@演员易然]
文字下面跟着几张包含婚礼现场、交换戒指、拥吻等要素的照片。
第一眼看见的网友:?
第二眼定睛再看的网友:!!!!
不出意外,微博再次瘫痪。
俞显看着直接被卡到白屏闪退的微博页面,没忍住啧了一声。
原以为这次瘫痪个十几分钟应该就好了,结果因为评论成倍速增加,悍然攻占了俞显的评论区,导致俞显半个小时后,还是没法成功进入微博。
俞显干脆把手机一扔,抱着易然睡觉了。
等到第二天下午准备返程回国时,俞显才想起来微博这茬。
他打开手机进入微博,这次倒没有被卡出去。
经过近一天的发酵,最新动态已是几十万条评论,打眼一看,评论区里精彩纷呈。
[我就知道显然是真的啊啊啊啊!!]
[哥你真的是……闷声干大事啊。猝不及防.jpg]
[天杀的鱼贩子你怎么可以拐走软软!!呜呜呜呜呜呜]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早生贵子]
[呜呜呜呜蜂蜜圆满了,显然圆满了,我也圆满了呜呜呜呜]
软软?俞显失笑啧了声。
真是会给人起花名啊,叫得这么亲。
俞显直接挑中那一条回应。
然后一顿操作下来,他不仅回复了,还点了“同时转发”,生成了一条新的动态。
[俞显v:对啊,拐走了,然后呢?打死我吗?「查看图片」//@软软宇宙无敌可爱:天杀的鱼贩子你怎么可以拐走软软!!呜呜呜呜呜呜]
动态一出现,瞬间引来了无数网友。
网友点击“查看图片”,打开被折叠的图后,一张歪着嘴满脸不屑的熊猫头赫然在眼前放大。
火苗苗们:“……太欠扁了!!”
纯路人们:“哈哈哈哈哈这鱼怎么欠里欠气的,笑死人了。”
鱼家军们:“哈哈哈哈可以,这很你显!”
甜杏仁们:“哎哟哟~有老婆就是了不起~”
易然见俞显在捣鼓手机,便歪头看了一眼,这才知道俞显官宣了,顿时有点着急:“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我都没有及时回复。”
俞显闻言一笑,伸手抱住易然的腰:“没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易然不听,拿出手机登上微博,很快转发回复。
[演员易然v:爱你,永远且唯一。「查看图片」//@俞显:抱得美人归。@演员易然]
当网友涌到这条动态,又点开图片一看——
比着爱心的微笑猫猫.jpg。
很好,这波酸了!!
……
俞显原本以为5点清醒值很快就会增满,然而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清醒值如同生锈的机器般,隔了将近二十年,才向上增长1点。
这让俞显不禁开始生出莫大的希冀,祈望着清醒值增长得再慢些,让他能待在易然身边更久一些。
在这二十年里,俞显带领着寰宇集团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产业规模在全球范围内又扩展了将近两倍,如同揽金窟般不断地积累着大量财富,却是除了多年前拍的《楚门杀》外,再也没有演过一部戏。
毕竟原先会拍《楚门杀》,也只是为了治疗易然的情感障碍。
如今易然已经好转太多,自然也不需要俞显再借表演架出一条益于彼此情感交流的桥梁。
于是相应地,俞显便再次回到了极少活跃在大众视野的状态,只偶尔会在与易然有关的动态出现点影子。
以致于易然的动态俨然成了鱼家军的盯梢阵地,久而久之,鱼家军无形演变成了易然的另一支网络护卫队,还是战斗力max的那种。
而易然则在这二十年间又演了十几部电影,有形象迥异、年龄跨度大的各色主角,也有出彩鲜明的各类配角,但凡是易然演绎的角色,十之八.九都会成为时代经典。
不过让许多导演可惜的是,易然拒拍任何关乎爱情的戏份,送去的本子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简直浪费了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漂亮脸蛋。
很多人都认为易然在这一点上十分不敬业,没有作为一个演员良好的职业素养。
甚至有因此嚼俞显舌根的业内人士,臆测是俞显控制了易然的演艺范畴,不让易然接拍感情戏,说俞显是小肚鸡肠的妒夫。
这些言论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被营销号争相拿来大作文章,胡说八道,说到最后还传“显然cp”婚变,貌合神离,婚内暴力。
连“易然被俞显打到罹患精神分裂症”这种大众一看就知道假得不能再假的谣言,也被大肆传播。
舆论闹大了后,俞显半点没被影响心情,直接又展示了一波钞能力,让所谓业内人士集体失业,又用法律朝每个胡说八道的营销号狂抽大嘴巴子,封禁账号,断了这些人丧良心的糊口路。
然后转头派人将搞出这些小动作,刑满十二年被放出来后,一举一动依旧处于俞家保镖严密监控下的秦鸿抓走,扔到了国外一家精神病院里,让秦鸿在被反复催眠又唤醒的精神折磨里,痛苦地度过后半生。
最后俞显直接发了条动态,什么也没说,就对着易然隔空喊话。
[俞显管家v:老婆,他们蛐蛐我。@易然管账「熊猫头隐忍哭泣.jpg 」]
网友们:???不是,多年不见你怎么这么茶啦?!
彼时刚下戏的易然一听见特别关注消息提示声响起,赶紧将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
当看见俞显的动态时,易然无措了一瞬,联想到最近网络评论区新起的一种评论方式,于是回复道。
[易然管账v:你好,他们坏。「抱着小鱼布偶回家.jpg」]
网友们:???好好好,这么秀是吧!
这还不算完,俞显之后又发了一条动态。
[俞显管家v:我就妒夫了,怎么着吧。]
还把这条动态直接置顶在微博主页数年,大大方方又嚣张,逗得一众网友哈哈直乐。
时间缓缓流淌而过,夫夫俩从青春韶华,一路相携走到满头白发。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二人,便是已至耄耋,容颜也没有被摧残到如枯木松皮,仍保有部分年轻时的帅气,气质也变得更稳重韵沉。
即便时光一点点带走他们的生命力,可感情却在走过的痕迹里沉淀而下,不曾消逝分毫。
只是俞显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会是易然先一步离开。
在全球平均寿命水平中,年逾九旬的易然已是高寿,便是离去,也是寿终正寝的喜丧。
可俞显依旧做不到坦然面对,好几次察觉到易然呼吸微弱时,总会从浅眠里惊醒过来,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指腹总是习惯性搭在易然的脉搏上,生怕脉搏停跳。
然而那一天,终会到来。
某日黄昏时分,易然恍如回光返照,精神奕奕地完整弹出了一首写给俞显的曲子,弹完后,脸色便渐渐灰败了下去。
易然疲惫地靠进轮椅,转头对俞显一笑,慢慢说道:“我想……去看海……”
俞显艰难吞咽喉间酸涩,蹒着步子绕到易然身后,把着轮椅。
“我带你去。”
他避过保镖的帮忙,坚持独自推着轮椅,带着易然往海边走去。
年纪大了后,两人便从揽仙山搬到了巴丹亚岛度过晚年,因为易然很喜欢这座见证了他们结为伴侣的漂亮岛屿。
海边晕染着绚丽的晚霞,洁白海鸥成群,在海上翱翔。
易然坐在沙滩上,静静靠在俞显的怀里,望着眼前美而宁和的景色。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好似只要这样互相依偎着,不开口道别,就永远不会分离。
在俞显看不见的角度,易然的眼睛逐渐涣散,似有别样的光色正在瞳孔里闪动变幻。
于生命力消散尽净之前,易然忽而缓缓一笑,呓语般轻轻道。
“我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1,目前清醒值100,经判定检测结果达到满分值,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登出程序开始激活——嘀——嘀——登出程序激活成功!预计待机时长30天,请宿主提前做好登出5081号小世界的准备。】
俞显怔怔望着前方,不自觉收紧了抱着易然的力道,好似在想着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想。
良久,他垂眼看着怀里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易然,轻轻吻在了易然的额角。
“然然……”
“等我……”
……
易然最终被葬在了巴丹亚岛。
30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这期间,俞显将寰宇集团交给了俞家几个经他悉心培养后,能力足以撑起寰宇集团,让公司正常运转的孩子。
之后,除了巴丹亚岛外,俞显的个人资产则全部变现,半数捐献给了世界上仍饱受贫困之苦的地区,半数捐给了国家,用以投入科研项目和教育事业。
生命的最后一天,俞显来到易然的墓地,坐靠在了墓碑旁。
“然然,你已经到下一个世界了,对么?”
【登出程序启动中,启动进程5%……30%……】
“别怕,很快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60%……100%……登出程序启动成功!】
意识逐渐溃散,俞显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仍噙着笑意。
眉眼间,是即将与爱人再次相遇的期盼。
第068章 养鬼(1)
……
【成功监测到任务目标, 准备加载世界数据……】
……
【世界剧情加载中……加载进度2%……44%……77%……】
……
【……100%,剧情加载完毕,经检测任务目标初始清醒值(-40),低于临界值0, 触发每日不定时“灵魂电击”处罚机制, 时长均为5分钟,请宿主予以重视。】
……
……
更深露重之时, 澜青山幽深漆黑, 远远望去, 如同层峦叠嶂中最是巍峨的巨物。
而在山的顶端, 一座占地宽广的道观坐落其中,观内点着不算明亮的灯火, 影影绰绰掩映于漆林里。
万籁俱寂之中, 道观门扇忽然从内打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一身形颀长, 穿着一身水青道袍的俊美男子由门后步出, 披散在后的如瀑青丝挽了半数,用古朴木簪固定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门外一名正扫着地的道童闻声转头望去, 登时惊讶一愣,赶忙作揖:“真人。”
“嗯。”
道童问道:“真人是要下山吗?”这可真是不多见。
“嗯。”俞显看了眼这还不到他腰高的道童, 估摸着也就八岁左右,说了句,“跟着你师兄们好好看家。”
这么小就被父母送上澜青山修道, 看来是个机缘不错的小孩。
道童顿时灿烂一笑:“是, 真人。”
俞显没再逗留,转头朝下山的路走去。
而他身后那个机缘不错的道童, 乍眼发现他身边正给他举着装了些家伙事儿的包,身上皱皱巴巴的青皮小鬼时,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胆小地后退了两步。
……
俞显抽空下了个打车的单,记忆中但凡是澜青山的单子,不管多远的距离,多晚的时间,都会有司机争抢。
有的甚至大半夜就来澜青山下蹲点碰运气,就盼着风水界传闻底蕴最深厚,道法冠绝天下的澜青山哪天出来个天师被自己碰上,能求个一得必灵的符箓。
哪怕澜青山的天师一年到头不见几次出山。
而身为坐镇澜青山,地位超然的真人,更是三年不定能有一次出山。
说的就是俞显。
果不其然,才下单五秒钟,立马就有人接了单。
俞显扯了扯嘴角,却没有一点笑模样,神色罕见的冷凝阴沉。
十分钟后。
司机候在车边,看着那从山路小径走出来,穿着打扮古式古样,气质仙风道骨的长发天师时,不由激动地招呼道:“天师,天师好!”
说着亲自打开了车门,还不甚熟练地将手挡在了车顶:“天师请上车。”
俞显随意看了眼这满脸殷勤的中年男人,没说什么,“嗯”了声就上了车。
司机绕回驾驶座,见后座的天师正一手执符箓,一手执朱笔,动作迅速地画着符,显然是有什么事突发紧急,以致于这天师匆匆出门后,这才有时间准备道具,联想到天师要去的地方……
司机隐隐悚了下,赶紧发动车子。
看来那历来邪门的言家古宅又出事了。
然而在路上,司机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始跟俞显攀谈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想向俞显求张符,无论是什么符都求之不得。
俞显本来就被世界剧情弄得心情奇差,现在又来个没眼色的讨嫌,顿时咬了咬牙根。
他抬眸瞟了眼攀在司机后背上,一个只显了半形,披头散发的女鬼,女鬼伸长了脖子,脑袋绕到前头去,黑洞似的眼睛盯着司机,十根指甲断裂正在溢出黑血的手指正紧掐着司机的脖子。
俞显嘴角一挑,终于凉凉开口道:“给你张鬼门符,要不要。”
司机:“……”
鬼门符不就是死符?!
司机噎了半天,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啐了一口,终于老实开车。
等俞显临时画的符达到够用的数了,他便将笔搁回了笔匣,符箓塞进了大袖,青皮小鬼很懂事地把笔匣接了过去,放进包里,然后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俞显身边。
而汽车也到达市中心,逐渐驶入了铜陵区,在香槐路路口停下。
俞显下车后,径直往香槐路唯一入口走去,入口处,建着一座保安亭。
与其他区域路段的保安亭不同,里边值班的保安并不是普通人士,而是由国内秘密组织灵异局特别指派而来,一般能力水平都在及格线以上的风水界各派弟子。
如香槐路般需要灵异局派人值守的地方,全国有不少,但严格把守程度,却没有香槐路的重。
盖因香槐路里那座压制着厉鬼的古宅,百年来曾让数名为加固阵法阻止厉鬼破阵逃窜的天师命丧其中。
保安亭里的保安只稍一眼,便认出了正在走来的是澜青山的术士,他赶紧打开门,迎了出来:“这位天师怎么称呼?”
“俞显。”俞显回答道。
保安一听,眼睛登时瞪大了。
这、这不是风水界名号响当当的澜青山真人吗?
保安赶忙道:“俞天师好,其他门派的道长已经先进去了,需不需要我去电通知一声?”
天地大老爷……居然连澜青山真人也给惊动来了,可以想见这次境况有多凶险,如果此次澜青山不出手,说不定那厉鬼真要冲破阵法了。
保安以为俞显是来助阵的,理所当然要知会一下其他人,也算给出一颗定心丸。
毕竟澜青山可是鬼怪见了恨不能逃之夭夭,千年悠久传承,常立不败之地的名门宗派,有“天下第一山”的美誉。
然而与他想的恰恰相反,俞显不是来助阵的。
而是来带走老婆的。
至于去电通知……里面的人能不能腾出手来接电话都未可知。
俞显淡淡说了句:“不用。”便越过保安,沿着香槐路,径自往里走去。
起初被封为禁区的只有言家古宅本身,可当以古宅为中心的方圆地界常常出现一些闹鬼的事件,虽不至伤人性命,但也让人活得不安生后,渐渐地,便越来越多户人家从那周围搬离了。
到了建国以后,这片区域便全划为了禁区,相关言家古宅的资料文报也被秘密存到了灵异局,对外却是称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开放游览。
但依然有人从老一辈见识过香槐路邪门模样的人口中,得知了那是一处怎样可怕的地界。
最奇的是,言家古宅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竟是连热武器也伤不了半分,而不信邪闯进言家古宅的倭人,也全部失踪,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如果不是香槐路地界被封,新时代有些猎奇冒险心重的年轻人,大概率还会去香槐路寻求一下刺激,探一探险。
站在香槐路外看时还不显奇异,一踏入路内,四下便缓缓浮起了薄雾,附近房屋还维持着百年前的古式风格,因数年无人居住,屋瓦落了青灰,檐角结满了蛛网,三五条长街串连的数百座宅子皆是如此,打眼望去,漆黑死寂如同一座座坟茔。
俞显穿绕在其中,好似这偌大幽冥地界里的唯一活物。
最终,俞显穿过一条街巷,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宅门前。
他抬眼望着门顶横陈的牌匾,只见其上书写着四个大字——凝祥聚瑞。
俞显嘴角挑起一抹深重冷意。
凝、祥、聚、瑞。
就为了这四个字,血孽生生扎了上百年。
……
民国初期,京城铜陵区又出了道风流韵事,香槐路大户言家的老爷将新来戏班子的当家花旦生生收用,抬成了八姨太。
八姨太生得倾城美貌,拥有一把婉转动听的好唱腔,曾吸引无数人为她一掷千金。可戏子终究是戏子,在那个时代属于下九流等,本是进不了大门大户当富贵太太的。
是以旁人无不叹八姨太福泽深厚。
等到了第二年八姨太难产生下个死胎,没挨过两天便病逝床榻,与女儿一道撒手人寰后,人们便又转了口风,叹她命贱福薄。
相应地,与八姨太同一天临盆,产下个漂亮男婴的六姨太被拿来一对比,就成了真正有福相之人,连带她的儿子言非,也成了人人口中的吉星。
主角受言非含着金汤勺出生,自小就备受宠爱,整个言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大声说话,便是一向威严精明的言老爷在他面前,也是面目温善的慈父模样,以致于言非打小就养成了骄矜乖戾的性子,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小少爷。
然而坊间除了对小少爷的性子颇有微词外,还隐隐流传着另一道风言——言家小少爷与那死去的八姨太,眉眼肖似。
言非打从记事起,就经常听到有人说他跟死去的八姨娘相似,每当他就此询问父母和其他家丁丫鬟时,得到的都是“别人胡说八道,不要听信谗言”这样的回答,加之八姨娘生前不曾留下过画像,无法佐证,再是不解,言非也只得压下疑惑,只当真是旁人瞧不得他行事乖张,故意使坏忽悠。
直到言非十八岁那年的生辰,亦是他往后鬼生的忌日,言非才知道所有真相。
原来他并不是六姨太的儿子,而是八姨娘的儿子。
言非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乃是极为罕见的九阴之体,算命先生断言言非是天煞之子,魂气弱,易招鬼,会给整个言家带来灾祸,留不得。
彼时刚从难产的鬼门关拽回条命的八姨太,听了此话顿时预感到言家肯定会杀了言非,说什么也不肯把孩子交出去,在争抢过程中,被下人失手一推,脑袋生嗑在尖锐的桌角,当场死亡。
就在下人们把八姨太的尸体抬到后院,扔进池塘,并准备把言非一同扔进池里淹死时,一道法高深的天师忽然上门,自称参到了言家无上机缘,可帮助言家化灾为吉,保言家世世荣华。
问及法子,便是在九阴之子十八年岁之际,将之炼化成厉鬼,用法阵压制于言家祖祠。鬼身得道,法源丰沛的厉鬼,其命格上的轮回运,可永世荫庇言家。而在此之前,言家需好生宠待九阴之子,为极阴体积累福缘。
于是六姨太生下的死婴随八姨太沉塘,而言非改换了身份,变成了六姨太的儿子。
而到了言非十八岁生辰那日,言非依祖制跪在祖祠外的宽阔堂院上香,还没来得及将香插.入香炉,天地阴风乍起,悬垂在脖颈上避鬼近身的符囊断裂,万鬼从四面八方扑咬向言非。
在似要把天地撕裂的凄厉嘶吼下,血液泼溅如雨,染红了堂院。
言非被撕成了碎片。
旁观了这惊骇场面的言家所有人,心惊胆战又期待万分地看着厉鬼逐渐成形,尤以那名天师眼中的贪婪激动最甚。
不想言非鬼身初成,浩瀚怨气瞬息化为利刺向周围飞射。
言家满门尽灭,一朝沦为血海地狱。
而言非,也被残余法阵困在言家这五进大宅里,再不能踏出半步。
他用一把冥火烧了自己的残肉断肢,化为一枚小巧的血骨戒,戴在了尾指。
经百年变迁,言家变为了无人可近的邪门古宅,被封禁在香槐路,划为了“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只有为古宅加固法阵封印的能人异士才能进入其中。
讽刺的是,言家人到死都不知道,那名自称古姓的天师,其实姓顾,是风水界名门顾家派出去寻找极阴体的一个族老。
与表面的光风霁月不同,顾家极擅豢养恶鬼,以供顾家驱策,而所有驱策术法,都是从顾家宗脉下压制了数百年的一只野生厉鬼身上实验得出,又靠吸取厉鬼的轮回运维持顾家长盛不衰。
可厉鬼再大的怨力也有被耗尽之时,顾家便萌生了寻九阴之子,自行炼化出一只厉鬼的念头,派出人去寻,于是便有了言非的遭遇。
只是顾家族老没想到,顾家也没想到,这只厉鬼竟然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反噬了所有在场之人,连族老也没有幸免,顾家不得不按兵不动,观望事态。
这一观望便是百年时间。
如今眼见着顾家风水运势大不如前,言家古宅的厉鬼又即将冲破封印,风水界陆续出动大拿去加固法阵,最终结果估计也是落个两败俱伤。顾家便再也坐不住,将族中年轻一辈能力优秀的主角攻顾野派出去,以辅助之由,让顾野前往言家古宅坐收渔翁之利,将厉鬼带回顾家。
在顾家以往的教育中,顾家将厉鬼压阵,乃是行天道之罚,天经地义,所以在顾家孩子的是非观里,抓拿厉鬼,由顾家压制,并从中获取应得的轮回运,并没有不妥。
是以除了当年的局中人以外,关于言家古宅的厉鬼是顾家一手促成这事,再无后人知晓,保留了顾家的光鲜颜面。
到了言家古宅,顾野假装与其他天师加固封印,随后瞧准时机悄然避身暗处,却被随之而来的鬼障困住,等他从鬼障里脱困时,其余天师已尽数丧命,而宅院正中,是负伤虚弱的言非。
顾野巧言哄骗言非,言说能解开法阵封印将言非带出去,前提是言非愿意同他定灵契,助他修道,俨然是以交易的态度,打消言非的怀疑。
言非思考过后,许是太想离开这个困了他百年的地界,是以没有拒绝,接受了顾野的条件,被顺利带出了香槐路。
在回顾家的路上,顾野意外被言非骄矜乖戾却又纯粹干净的性情所吸引,又知晓了言非并非一个滥杀之鬼,所有出手不过是反击自卫而已,心里不由生了动摇。
可感情拉扯之下,终究是家族荣光占了上风,他没法看着衰落的家族坐视不理。
而当顾野连同顾家其他人,合力把言非送进顾家宗脉,看着言非怨恨的眼神时,心头愧疚几乎将他淹没,之后不顾族老反对,时常守在宗脉外,一待就是一天。
谁也没想到,半个月后言非功力大涨,怨气瀚泼如雨,冲刷整个顾家,以顾家血脉为联结追索着所有顾家人,无论近在族内,还是远在千里,全部顾家人被攥住了命脉,狠辣地,直接将整个顾家送下了地狱。
而他自身则在魂飞魄散之前,一把掐住了顾野的脖子,缓缓挑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眉眼矜傲一如当初,乖张不可一世。
他说。
“你不知道吧,我这百年孤魂遭遇,都是拜你们顾家所赐。从你出现在言家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出来了,你和那姓古的,是一伙的。”
闻言,顾野震然瞠大了双眼,眼球布上血丝,嘴巴张合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最后死在了言非的手上。
言非松开顾野的尸体,解脱般嗤笑一声,他力竭后退两步,抬眼望着这让他无比厌烦的世间熙攘。
最终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
俞显定定看了言家古宅的牌匾两眼,然后扬手掠出一张符箓,符箓自燃化为风刀,一把将牌匾劈成了碎片,轰然掉落在地面上。
俞显提步迈上台阶,踩着牌匾碎片,往古宅走去,眼神冷得刺骨,又似藏着暗火。
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好一个不入轮回。
第069章 养鬼(2)
甫一进入古宅, 扑面而来便是一股阴寒的腥气。
俞显脚步一顿,余光瞧见两侧五米远的拱门各站着一个面青神滞的家丁,只剩眼白的双眼正无声地“看着”俞显。
俞显再定睛往前看时,原本一进的内院变成了一片腐臭的池塘, 上面漂着几具已经浮肿到看不出原样的尸体。
……啧, 鬼障啊。
看来剧情已经进行到了各派天师分别落入鬼障,在鬼障里丧命的阶段。
得速战速决了, 免得再生杀孽, 不太好收场。
说时迟那时快, 在两个家丁猛然朝俞显扑来时, 俞显抖袖甩出两张符箓打向家丁,轰的一声, 两个家丁被符火烧成了灰烬, 俨然是两个纸人。
紧接着,俞显迅速从青皮小鬼举在脑袋顶上的包里取出一把木剑, 指腹压齿一咬, 又贴着剑面一抹, 灵血一经浸入木剑,木剑顿时悬在半空飞速旋转。
池塘里的尸体已经纷纷从水面爬起来, 还没迈开步子朝俞显奔袭而来,木剑瞬间飞掠过去, 如梭子穿线般刺过每一具尸体,一个拉紧,几具尸体便被灵血化成的细线串在了一起, 挤压成了一团烂肉。
俞显又甩了一道符箓过去, 火光蓬起,尸体化成细碎的纸片灰烬飘落在池面。
那厢木剑并没有停下, 而是如同寻找着什么一般,在这片空间里环绕。
俞显刚要迈步,神色忽然一凛,一个下腰避开四方劈来的刀锋,四枚铜钱夹于指间,一个回甩,四个纸人直接腰斩,吊挂着发出桀桀笑声。
俞显打眼一望,周围早已变成了连接得密不透风的几座宅屋,横梁上吊了数具白衣尸体,空洞双眼无不盯着俞显。
在数道白绫延伸,齐齐射向俞显时,俞显足尖一点后掠数米,直接从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挤出灵血,点在眉心画了一道符文,天地在他眼前瞬息变化成只能瞧出些大致轮廓的景致,好在确实是古宅本来面貌,对俞显来说,聊胜于无。
俞显再不耽搁,迅速朝言家祖祠方向奔去,飞檐走壁越横栏,一路上只能凭着直觉,抓瞎地躲开看不见的鬼障袭击,硬生生累出了一身汗。
终于到达祖祠时,俞显操控着木剑,目标直指祖祠香炉飞快刺去,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鬼障如玻璃碎裂成片洒落在地上,十几个服饰不一的道士姿态各异地摔在了地上,哀嚎声一片。
周遭变成了一片宽阔真实的堂院。
堂院前方,一个身着血红色褴褛长衫马褂,唇色紫黑,两只没有眼球的漆黑双眼正汩汩流血的鬼少年坐在言家祖祠的供台上。他双手后撑着台面,左手尾指圈着一枚血骨戒,指尖很随意地一点一点敲着台面,两条修长的腿也孩子气地一下又一下晃着。
俞显心脏骤然一缩,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
言非……
许是明白对面那位一袭水青道袍的年轻天师不好对付,鬼少年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不满,不由僵硬地坐直了身形,嘴里发出一声空灵失真的“哼笑”,似涟涟回音在空气里扩绕,听得人脊背发凉。
……不太像是鬼体本身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怨气借由空气震动,模拟出的简单音节。
俞显心头微栗,为这毫无征兆冒出来的古怪想法。
其他天师见状,连忙摆出戒备姿态,每个人手里都持着家伙,只等那厉鬼再出手时,反击回去。
果不其然,鬼少年一坐直身形,右手便立马朝前一抬,紧攥的拳头一舒展,千圈缠绕在腕间的红线陡然朝前飞射而出,打向所有人。
俞显及时闪身一避,心头哂道:长本事了,敢玩家暴。
他握住袭来的红线一扯,却没把鬼少年从供台上扯下来,俞显瞥眼一瞧,只见红线已经直接从鬼少年腕间脱离,如有生命般自行一绷,变成比刀刃更锋利的武器,压得俞显掌心一痛,不得不松开手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让俞显受伤,反观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无一不是被红线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俞显一怔,不由朝鬼少年望去,见鬼少年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好似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最后会对俞显手软一般,俞显忍不住,嘴角轻轻一扬。
俞显没有再多拖延,他攥着木剑,骤然一喝:“退后!”
其他人一听澜青山真人这声喝令,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唯独受伤最重的顾野慢了两拍,被俞显反手以木剑柄一推,不受控地退后好几步,砰地一下后撞在游廊栏杆上。
顾野:“……”
几张符箓沾上木剑剑身,俞显执剑一搅,那万缕红线瞬间被搅缠在剑身上,在俞显松手掐诀间,木剑带着红线,迅速朝鬼少年飞刺而去。
鬼少年唇线抿直,不得已一个翻滚避开木剑,滚到了半空,瞬息没了身影。
要的就是这个时刻!
俞显指节飞快一错掐了几个诀,红线顿时从木剑脱出,拼连成一个巨大的卦图。
鬼少年察觉出俞显的意图,想要出手阻止时,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卦图轰然一声震向地面,余波朝方圆扩去,转瞬化成了一道结界,围拢在偌大的古宅四周。
竟是将百年前古天师设下的残余法阵抵消干净,换成了澜青山牢固百倍的锁魂阵。
而鬼少年更是被圈禁在祖祠范围内,没法走出半步,气得他直接扬手掀翻了供台,张口想要骂什么,脖颈却好似被喉腔震动撕扯了血肉,裂开形状不规则的伤口,溢出血液。
鬼少年无法用鬼体说话。
见状,其他天师立时激动起来。
“还得是澜青山出手,俞天师果然神通!”
“久闻俞天师道法奇绝,非我等可比,今日一见,实在佩服!”
“多谢俞天师救命之恩!”
“邪祟!看你今后还如何嚣张!”
俞显猛然转头朝那对着鬼少年喊骂的老道士喝道:“闭嘴!”
老道士被喝得僵了僵,脸上挂不住,颇有些不服气地看向俞显,想要开口争辩什么,却见俞显隐在昏暗里的神情着实阴沉骇人,老道士心头惊惧一突,讪讪别开了脸。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顾野。
按照师父给的秘法,他的确能解开古宅法阵封印,可是如今变成了澜青山的法阵,他根本解不开,更何况是悄然带走这古宅厉鬼,向师父交差。
俞显收回视线,神色不明地看了眼那头试图破开阵法的鬼少年,对大伙儿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各位便赶紧撤了吧,尽快离开古宅,我可不敢保证阵法足够牢固,毕竟此鬼能力奇绝,随时都有可能破了阵法,到那时各位想走也走不了了。”
说着,俞显率先转身朝古宅外走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提着心,一步一警惕回头,跟着离开了言家古宅。
十几人相继走出了香槐路,到了保安亭外后,才互相拱手道别。
顾野同其他人道别时,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踯躅在原地,等其他人散了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俞显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他身上,且眼神说不出的冷。
顾野不自觉绷直了腰背。
“怎么不走?”俞显问道,随即佯作恍悟,嘴角似笑非笑道,“想回古宅看看怎么解澜青山的法阵?还是寻思要怎么把古宅厉鬼带走?”
顾野一怔,下意识脱口道:“俞天师是怎么……”他话音梗了一梗,脸色有些难看。
“我是怎么知道的?”俞显散漫一哂,“倘若我告诉你,言家古宅会有此厉鬼,全是你们顾家一手促成,你还有脸带走他么?”
顾野讶然一滞,僵硬道:“这不可能。”
俞显好笑冷嗤:“人死后就算成了鬼,生前也终归是人,活着的时候有作为人的权益,死后同样有作为死人的权益,而你们顾家,竟狂妄到压着一个厉鬼榨取法源运势,阻挠其轮回路,供顾家维持长盛,甚至私下豢养恶鬼,当工具驱策。要我说,邪魔外道,罪容天诛,不过如是。”
顾野脸色一白,常年受到的教育和形成的观念隐隐出现了皲裂。
“而你们偏偏犹不知足,百年前就盯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他成年之时设法害得他惨死于青天白日,被逼着变成一只孤魂野鬼,能使出这等阴毒手段,还敢自诩名门正派,脸呢?”
顾野被噎得气闷,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初到古宅外时,他便发觉了古宅法阵与顾家术法有异曲同工,心里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此刻听到俞显的话,再一思索,不由信了七分。
“善恶到头终有报,顾家终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作的恶上,且睁眼看着吧。”俞显说着,警告地睨了顾野一眼,“澜青山法阵若有异动,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能感应到。不想死的话,就离言家古宅远点。”
话音一落,俞显直接转身离开。
顾野缄默着,脸上浮起一阵难堪。
良久,顾野终于提步,离开了香槐路。
而那头原本已经离开的俞显,五分钟后又施施然原路返回,回到了香槐路。
如果不是从剧情线里看出这一界面的气运之子算不上泯灭良知,也不是害言非的始作俑者,俞显才懒怠费口舌去警告。
至于顾野最后怎么选择,不在俞显的考虑范围内,大不了就是此人坚定与那他劳什子家族共存亡,一起偿命。
保安亭的保安见才离开不久的俞显又回来了,讶然一瞬,忙又迎了出去:“俞天师怎么又回来了?是还有什么事没解决的吗?”
俞显随口道:“有点东西落在里面了,我进去拿一下。”
保安不疑有他,让开了路道:“好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打电话给我,随叫随到。”
保安指了指保安亭窗边贴着的热线电话。
俞显瞟了一眼:“好。”
说着便再次踏入了香槐路,颀长身形隐没在树影重重中。
保安挠头纳闷。
……一眼就快速记下号码了?
记忆力真好。
第070章 养鬼(3)
重回言家古宅的俞显, 俨然没有了之前的谨慎模样,像回自己家般,自如地在古宅里行走。
当拐过游廊拱门,再次来到言家祖祠外的堂院时, 俞显望着前方, 脚步不由一滞。
祖祠内,原本被掀翻的供台不知何时又被摆回了原地, 鬼少年依然独自坐在供台上。
只是与先前以一敌众的睥睨姿态不同, 鬼少年双手后撑着台面, 尾指却不再悠然地一点一点, 双腿安静地自然垂落,不再孩子气地晃动。
他脑袋低垂着, 整个人落在昏暗的自然光线里,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
孤零零的, 落寞又迷茫。
许是察觉到了俞显的出现, 鬼少年慢慢抬起了头, 黑洞似的双眼木然地看着俞显,没有一点反应, 唯有血液像是流不尽,不断从眼眶里流出。
明明放在旁人眼里十足可怖的模样, 俞显却看得心痛难当,他径直步入言家祖祠,走向鬼少年。
在将将距离鬼少年还有半步时, 一道掌风骤然袭来, 俞显早有所觉,却并没有出手格挡, 任由鬼少年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如果不使力的握也算掐的话。
看着俞显从容自若,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鬼少年的手松了紧,紧了松,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这是最好的机会,是即便没法除掉这个让他前功尽弃,让他再也没有可能离开这座囚笼的混账天师,至少也能让这天师重伤的机会。
他更不知道这个天师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把要害送上,是自信他绝对伤不了他分毫吗?
一时间,场面僵持不下。
两相对峙间,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最终,鬼少年还是泄气松了手,颇有些气恼地别开了脸,谁知下一瞬,却被用力拥入了一个紧密的怀抱中,他思绪一空,愣愣地傻在了原地。
“言非……”
一声低唤落在言非的耳畔,饱含了太多复杂而浓厚的感情,让言非忍不住通身一震。
俞显闭眼抱着怀里宝贝冰冷的身体,烧在胸腔的心疼自责几乎要将他焚成灰烬:“对不起,我来晚了……”
言非闻言,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猛然涌上了心间。
活着的时候,因为富贵身份,因为他愚蠢不知的极阴体质,没有人敢让他受半点委屈。
被万鬼撕成碎片,惨死在这牢狱般的大宅的时候,他也只觉得仇恨和恶心,从不知委屈是何物。
可是现在,言非莫名就是觉得委屈。
就好像,他等了眼前这个人很久很久……
言非不自觉攥住了俞显的衣角,张口想要问问他是谁,然而喉腔一动,便扯得脖颈又裂开几道口子,黑红血液再次溢出。
俞显听到耳边“咯咯”的声响,呼吸一滞,连忙松开了言非看过去,见言非又试图说话,忍不住用拇指轻按住言非的唇瓣,道:“乖,先别说话。”
言非便安分不动了。
依言非乖戾的性子,竟是难得的听话。
俞显后退两步,从大袖取出符箓一张,咬破指腹往符文上抹了两道灵血后,符箓乍起红光。
俞显当即两手各比一指按住符箓,前后各旋半转带起一阵寒风,就着旋来的气流将符箓一把按在了地面上,只见原本隐去的巨大卦图骤然显现,以符箓为中心,瀚海般的黑色气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高速旋转成残影的符箓逐渐膨胀变成一团黑雾。
片刻后,黑色气流吸收尽净,黑雾皱缩,化成了一颗莹黑的小巧珠子。
俞显取过珠子,走近言非,将珠子抵在了言非的唇瓣间,温声道:“吃了它。”
法阵封印的气息从珠子散入鼻间,言非没有犹豫,张口含入珠子吞咽,珠子一经入腹,言非便瞬间感觉到常年萦绕在魂体上的撕裂性疼痛正在迅速缓解,忍不住两手合诀,用百年来自研的鬼术,闭眼运化体内的珠子。
俞显一错不错地看着言非身上的伤口一一愈合,看着长衫马褂浸染的血色逐渐褪去,看着言非脸上的血液被吸收回流。
片刻后,身着纯白色云纹织锦长衫马褂,五官秾丽非常的少年郎便出现在了俞显的眼前,当少年眼皮撩开,露出那双黑亮奕奕的眼睛时,那股子骄矜的富贵少爷气混着中式独有的古典韵味,瞬间扑面而来。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清醒值+20,目前清醒值(-20),低于临界值0,“灵魂电击”处罚机制将维持启动状态,请宿主予以重视。】
听着耳边响起的清醒值播报,俞显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
在破除鬼障后,第一眼瞧见言非双眼没有眼球,如两只黑洞窟窿般不断流着血时,俞显便觉得蹊跷,因为那并不像是言非刻意变出来吓人的可怖鬼相,倒像是面貌本就是如此。
再加上后来言非无法开口说话的模样,俞显稍一思索,便猜想到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一般而言,人死后因执念太深而化为鬼时,死时是什么模样,死后便是什么模样,而言非是死于万鬼撕咬,被扯成了碎片,所以此前看似完整的人形鬼体,其实本质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只不过言非用鬼力把身体拼接了起来而已。
可疼痛……并不会随身体拼接而消失。
言非忍受了这种痛楚上百年。
在这种拼接中,唯有两样无法拼接成功,一是声带,二是眼睛,因为伤到的这两样器官并不属于生前躯体,而是属于死后鬼体。
百年以前,在言非鬼体半成之际,假借古姓潜伏言家多年的顾氏族老便伺机用法阵破坏了言非的声带,挖空了言非的眼睛,为的就是要言非口不能言冤,目不能视物,只能闻气味而识主,听声来执行指令,就像无数被豢养在顾家的恶鬼一样。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言非在如此境况下,依旧挣脱出了掌控,以怨气化千万椎刺,一举杀光了当时在言家古宅的所有人。
俞显不知道言非用了多少努力,才能在这百年间重新拥有视物的能力,即便没有眼睛。
也不知道言非是如何在声带被割裂的情况下,学会靠空气震动来模拟发声。
而唯一能让言非恢复的方式,就是把被法阵封印吸取了半数,属于言非的命格运,连同法阵残力一起,通通收束回来。
言非如此想要冲破法阵封印,除了想结束被囚困的境况,也是想躯体恢复完整吧。
这才有了原剧情里,言非利用顾野解困后便很快恢复原貌,用与正常人无甚差别的模样在人间自如行走,丝毫没有被人发现言家厉鬼的身份。
因为没人见过他真正的模样,而从前见过的人,坟头草也都已经数十米高了,所以也就没人能把他认出来。
俞显看着身前一袭皓白,朗逸清爽的言非,这才明白过来,初见言非时的那身长衫马褂之所以是红色,并非面料本来颜色如此,而是血液浸透了白衣。
俞显忍不住只手捧住言非的脸颊,指腹轻柔地抚着言非的眼角,低缓问道:“很疼对么?”
明白俞显的话意指的是什么,言非忍不住挑高眉毛,哼声道:“本少爷才不怕疼。”
矜傲得不行。
许是太久没有真正开口说过话,言非嗓音仍有些僵涩不自然,混了些糯糯的腔调,直接让这份矜傲大打折扣,多了几分傲娇的味道。
却是并没有觉得俞显亲昵的动作有什么不妥,好像自然而然就能接受俞显的靠近触碰,与生前哪怕被下人多碰一根头发,都能生气好半天的模样大相径庭。
俞显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眼里满是宠溺。
言非有些着了羞,别别扭扭问道:“你是谁呀,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这个天师之前布下了另一个更牢固的法阵,言非已经没有办法再离开了,令言非有些生气,但离不离开这座古宅,言非其实并没有很在意,想要离开,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太无聊了。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天师居然帮他恢复了完整躯体,让他不疼了……
言非看着俞显,忽然觉得一点也不生气了,心里甚至产生了依恋和喜欢,他忍不住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俞显长时间留下来陪着他。
俞显一看言非咕噜转动的眼珠子,就知道小家伙心头在玩什么小九九,嘴角不由轻轻一勾,他没有回答言非的问题,而是问道:“想不想离开这里?”
言非思绪一顿,敏锐意会到这句问话里的抛饵意味,看了俞显的表情两眼,言非抿了抿唇,还是顺着钩子咬了上去,反问道:“有什么条件。”
俞显微微拉长了调子:“很简单——”
他两手撑在言非两侧的台面,将始终坐在供台上的言非围拢在怀抱范围内,噙着笑意慢慢凑近言非,言非眼见俞显俊美的脸在眼前拉近,脖颈连着腰背忍不住泛起一阵战栗的酥麻,连带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在彼此鼻尖几乎就要碰上时,俞显才开口继续道:“——给我当媳妇儿,我就带你离开。”
言非脑海轰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见言非表情怔愣没有反应,俞显佯作可惜,坏心眼地往后撤:“不愿意啊?那就算了。”
见状,言非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下意识抬手圈抱住俞显的脖颈,不让俞显撤开,嘴里恼道:“我又没说不愿意!”
俞显失笑不已,满脸的得逞意味:“所以这是愿意了?”
言非只觉此人性子好生犯坏,可是他又好喜欢……
从初见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小时,可言非恍惚间就是觉得,他们一定相识了很长时间。
明明该是僵冷如冰块的身体,竟慢慢腾上一丝热度,热度满胀在心脏上,又齐齐朝脸上涌去,熏红了言非的脸庞。
言非不回答俞显这句话,而是收回了手,低头看着左手尾指上的血骨戒,手指捻着血骨戒转了两圈,又抬头瞄了眼始终看着他的俞显。
最终,言非把血骨戒从尾指取下来,用意念操控着血骨戒变化尺寸,然后握过俞显的左手,将尺寸调整到合适大小的血骨戒,缓缓推进了俞显的无名指里。
他嘴唇微微撅着,别扭又赧然地道:“我把自己交给你了,你可不准随意丢掉。”
俞显看着指节上的血骨戒,只觉指根连同心脏都在发着烫,他清楚知道言非的话不含任何暗喻,而是实实在在将自己交给了他。
因为血骨戒,是由言非死后破碎的尸骨所化。
俞显将手抬到唇边,在言非的眼前,珍重地落吻于血骨戒。
就像亲吻着百年前那个惨死于最好年纪的少年。
亲吻言非四分五裂的伤口。
他说:“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再把你丢下。
言非听懂了俞显的承诺,不由开心地晃了晃脚尖,在俞显一把将他抱起来时,顺势圈住了俞显的肩颈,嘴里哼着生前闲来无事到梨园听曲时,胡乱学来的一小节活泼轻快的唱段,声线清润如玉石击泉,极是悦耳。
俞显抱着言非往古宅大门方向走去,终于变相回答了言非之前的问话,调笑道:“虽然在下姓俞名显,年及二六,自小师承澜青山,不过你以后呢,要么叫我相公,要么叫我老公,知道么。”
言非一听,就知道俞显又开始犯坏,装作没听见,仍眉眼弯弯地哼着唱段,手还不安分地把玩着俞显蓄长及腰的发丝。
俞显眉梢挑了挑,直接腾手捏了下言非的腰肉。
“啊!”
言非被痒得惊呼一声,当即老实趴在了俞显的肩上,曲也不唱了,脚也不晃了,侧脸羞蔫蔫地靠着俞显肩膀,声音细如蚊呐:“知道了……老公……”
俞显乐得笑了声:“真乖。”
然后就被言非不轻不重地咬了口肩头。
愉悦清朗的笑声顿时在荒旧的古宅响起,无形驱散了几分森森死寂。
很快笑声远去,古宅大门轰然关上,将延现百年的鬼影旧梦封锁在了这片无人问津的地带。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