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高三期间少有的体育课上, 卜夏猝不及防的摔了。
小男生觉得自己衰衰的,接羽毛球的时候不仅拍子伸了出去,人也扭到脚, 一个飞扑摔出去。
彼时, 班上的同学都在分散着各自活动,三三两两聚在一个玩着感兴趣的运动。
羽毛球区域的人很分散, 看见卜夏摔了,临近的同学纷纷赶来。
而这其中,有一道身影分外迅猛,快到让人忘记他脚伤过。
卜夏跌坐在地上,比起脚痛, 他更害怕被围观的尴尬与窘迫。
所以当林书望排开聚拢过来的众人,态度坚决要送他去医务室时, 卜夏没有拒绝。
很诡异的, 他竟然觉得自己在林书望面前比在其他同学面前更能放得开。
或许, 是因为林书望早已见过他被欺负得可怜又狼狈的模样吧。
不过以前都是他被林书望气红了眼还不敢当面反击,现在却变成了林书望看着他一脸担忧,急红了眼,想碰又不敢碰。
林书望张着手, 想要用公主抱的方式抱着卜夏去医务室, 吓得卜夏差点原地翻滚。
卜夏脸颊上泛着惊出的羞臊薄粉, 糯糯道:“不用,你扶着我就好,我应该还能走。”
“不行, 你这脚不能走。如果你不想让我抱, 那换背的。”这是两人同班后林书望少有的强势表现,卜夏被吓得有点怂。
再一想, 背好像的确是目前来说最合适的方式,卜夏便点点头,流露出些许林书望没有见过的漂亮乖巧来。
“那好吧,你背我。”
短暂的停顿后,卜夏不太自然的接着说了句:“谢谢你,林书望。”
虽然两人的过往不堪回首,虽然卜夏对过去的林书望还是恨的。
但他也没办法彻底否定此时此刻林书望对他的好。
他是个敏感多思的小气鬼,不仅记仇,也记别人对自己的好。
因为卜夏伤着的是脚,不用担心颠簸会加重他的伤势,于是情急之下的林书望瘸着脚,背着他走得极快。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同学只觉得背着人的男生似乎有股使不完的牛劲,背着人还能走这么飞快。
但在林书望背上的卜夏却能感觉到这种快速步伐之下被掩藏的歪扭。
不再走动,脚踝处只时不时传来阵阵刺痛,不算很难受,卜夏的注意力被林书望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姿吸引,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开口问询。
“林书望,你脚真的没事吗?你还是把我放下去吧。”
急出一脑门汗的林书望精准捕捉到卜夏的问话,一下明白过来,卜夏感觉到他的“瘸”了。
说不出心里是窘迫更多,还是难堪更多,林书望的步伐微不可查僵硬一瞬,又很快继续往前。
他假装不在意说:“没事,就是瘸了点,不影响我背你。”
卜夏还想说什么,小腿不自觉晃荡两下,想要从林书望背上下去的意思很明显:“可是……”
为了避免更难堪的情绪出现,林书望故意用有些恶劣的吊儿郎当语气打断卜夏的话:“别乱动,不然我不知道为了固定你我会做出什么。或许会捏住你的屁股蛋吧?”
卜夏:……
卜夏彻底老实。
他知道,捏他屁股是林书望能干出来的事情,这才是林书望的本性。
背上的人没再言语,只乖乖用两只胳膊虚虚揽着自己的脖颈,呼吸清浅,生怕出声大了被捏屁股。
林书望无声笑了,几分释然,几分心酸。
他知道,卜夏这么乖是因为真的害怕自己捏他屁股,但卜夏不知道,现在的他根本不敢再对卜夏做一点儿出格的事。
他害怕自己被彻底判出局。
清透的豆大汗珠砸落地面,散成融化的玻璃花。
背着人到了医务室,林书望用脚把垂坠的厚重塑料门帘撩开,喊了一嗓子:“医生在吗?”
校医听到动静,探起脑袋往外瞅:“伤了?里面有人,直接进来吧。”
林书望没进,想让校医过来帮忙撩门帘。
他自己倒是可以硬着脑袋往里钻,但他怕门帘不小心刮着身上背着的卜夏。
小萝卜和真萝卜似的,水灵灵清脆脆的,一身薄皮敏感脆弱,稍不注意就会留下红印子。
他可舍不得。
卜夏诡异的察觉出了林书望的想法,他赶在林书望再次开口前,快速伸手将门帘撩开。
细细白白的手指干净细腻,指节处的褶皱泛着粉光,探在光影中像是白玉。
林书望忍下想将白玉含进嘴里吞吃的欲/望,喉结动动,默不作声探着头,红着耳尖从卜夏撩开的门帘缝隙里走了进去。
他不想让卜夏干活的。
但方才那一下,卜夏撩的不像是门帘,更像是头纱。
他没忍住打破,而是选择走进自己的幻想中。
*
在医务室看完脚,得到校医“没大事,注意着点走路,揉几天药酒就行”的结论后,林书望又背着卜夏往寝室走去。
他转来和卜夏同校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和卜夏的接触仅限在班上,两人寝室不在同一层楼,很少碰面。
加上还有方敏斯这个护食的在放学后的时间里防着他,让他根本近不了卜夏的身。
他最开始也想过搬进去和卜夏同寝,却不想,无论是宿管还是班主任,都二话不说拒绝了他想搬进那个还剩两个空位的寝室的请求。
被拒绝后,林书望再傻也品出味来了。
他知道这多半是顾昀城的手笔。
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他老爹的能量,远不如顾昀城随便一句话的重量。
所以这还是林书望第一次得到许可,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卜夏的寝室,他心底的喜悦疯狂翻涌着,自动忽略掉还有和卜夏同寝的方敏斯的存在。
和设想中的一样,卜夏寝室的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小男生身上同款的清新甜味。
说不清楚其中的具体成分,只知道好闻不腻,同时又让人迷醉上头。
后背贴着小男生软软的身体,香味在体温的烘托下不断往鼻腔里传送。
林书望收紧下腹,体育生的躁动虽迟但到。
要不是顾忌着卜夏还在,他都想化身狂犬,用鼻子和舌头将沾染着卜夏气息的每一件物品都舔舐嗅吻个遍。
林书望收缩鼻翼,猛然间听到一阵病态痴狂的深呼吸声,一听就在狂吸香味的那种,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痴汉的想法暴露了。
这时,小男生软乎的喷香掌心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清透的香气瞬间将他的神志裹挟,以至于小男生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林书望,寝室里好像有贼”后,他被香迷糊的大脑宕机好几秒才重新运转。
林书望理智回笼,支着耳朵认真去听,很快便听到了那明显粗重的闷喘声,和铁架床晃动出的咯吱声。
作为一个男生,林书望哪里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心中无比唾弃。
两人进来的时候,寝室门关得好好的,现在躲着干猥琐事的人多半是有钥匙的人。
霎时间,林书望想到了和卜夏同寝的方敏斯身上。
呵,看着挺人模狗样的,还是年级第一,没想到背地里偷偷躲在寝室打飞机,打飞机的地点还是卜夏的床上。
和方敏斯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林书望本就不多的智慧出逃大半,现在的他,一心只想让卜夏看穿方敏斯的真面目。
林书望露出一个颇为兴奋,又有些势在必得的笑容,他小心将背上的卜夏放到靠近门口的地方。
确定卜夏扶好站稳,林书望迅速朝着发出诡异声音的床铺走去。
卜夏切身体会过林书望一身牛劲有多大,也曾无意中撞见过林书望打架时的狠样,所以他丝毫不怕林书望打不过对方。
林书望那么虎,哪怕是现在有点腿瘸的战损版,应该也挺能打的。
气红脸的小男生屏住呼吸,攥紧拳头,一颗心高提,等着林书望钳制住不打招呼就潜入他寝室,在他床上乱来的坏人。
等人抓住了,他一定要告老师!
歘一声,紧闭的床帘被拉开,不想沾上即将被吓出来的恶心东西,林书望拉开床帘就连忙往后撤步。
和林书望想象中的不同,床上的人并不是方敏斯,而是一个看着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陌生男生。
衣衫还算整齐的男生此刻正伏趴在铺着清凉丝绸的床铺上,夹着卜夏软乎蓬松的枕头,腰腹像动物那般不停耸/动,脑袋埋在一堆花色各异的小裤衩中疯狂猛吸,神色癫狂。
床帘被拉开的后一秒,卜夏和林书望看见男生被吓得下意识一抖,但又很快恢复成肆无忌惮的状态,痴迷病态的阴湿眼神直勾勾望向卜夏的方向,猥琐的动作续上,嗓子眼里刻意发出更加恶心下流的发泄声。
男生声音暗哑到黏腻:“宝贝,你的内裤好香……唔……”
卜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被吓得怔愣在当场,同时心里的愤怒和委屈不断催生。
他攥着拳头,气红了脸蛋,想骂人,但绞尽脑汁也只憋出一句:“变态!”
软软甜甜的呵斥,不像辱骂,更像是夸奖,听得男生更加兴奋。
这时候,林书望也回过味来,愤怒冲上天灵盖,他顾不上想在这种时候出手会弄脏自己的手了,一个大跨步冲上去按住男生就是捶。
“妈的傻逼!老子今天不把你撅断我就不信林!”
男生不是什么打不还手的性子,当即挣脱压制,反手去锁林书望的喉。
两人像是争抢地盘的猛兽,在卜夏略显狭小的床上撕打纠缠起来,有来有回。
床架因为大力晃动和撞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碰撞声。
男生挨了不知道几拳后,忍着痛对林书望说垃圾话。
“打我这么卖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了你老婆。你也喜欢卜夏吧?都ying了。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护花使者,假得很。”
林书望怒吼,哐哐砸拳:“傻逼闭嘴!”
男生抓住空隙,闪身下床,暂时远离狂暴状态的林书望后嘶着气道:“要不我俩别打了。你有这个功夫和我打,倒不如站我这边,咱俩一起趁着这个功夫把他给办了怎么样?”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男生的提议对于林书望来说, 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要是和他对打的是以前的林书望,说不定还真的会意动、纠结。
只是,现在的林书望不一样了。
“放你娘的狗屁!”林书望爆吼一声, 直接将挡在面前的桌椅排开, 朝着男生爆冲过去。
情绪上头达到愤怒的顶峰,战力值也直线上升。
很快, 原本勉强能和林书望打个你来我往的男生彻底败下阵来,沙包工具人似的被林书望按在桌子上狂揍。
桌角和地砖摩擦,声响刺耳。
卜夏的心脏跟着拳头砸落的节奏猛跳,喷洒的鲜红鼻血冲击着他的视觉。
从未当面见识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小男生被吓得猛然清醒。
思绪纷杂的脑海里有一条线分外清晰——不能再让林书望打下去了,不然指不定会出人命。
卜夏忍着脚踝刺痛往林书望那边走过去, 同时嗓音怯怯强装镇定喊着,小猫咪似的呼唤。
“林书望别打了!可以了!”
卜夏的一切, 对于林书望来说既是兴奋剂, 也是安抚药。
听清小男生的呼唤, 林书望脑子迟钝几秒后,手下的动作缓下来,随后嗤出一声冷笑,把手里提溜着的男生衣领丢开, 随意的像只是丢掉破布娃娃那般。
男生软绵绵砸到地板上, 蜷缩成一团, 发出痛苦的气声。
林书望则像是打完胜仗的将军,头颅昂着,拳头上的鲜血使劲在衣服上擦去, 转而小心翼翼将打斗过程中弄得到处都是的柔软布料捡拾起来, 献宝似的捧回到卜夏面前。
无形的狼尾摇晃。
“卜夏,被他弄脏了的这些你还要不要?”
那满眼自以为遮掩得很好的算计真的很明显。
哪怕这会儿卜夏头脑乱着, 也很轻易看出林书望眼里的潜台词是——不要吧不要吧,全部都给我吧。
卜夏:……
自己的贴身衣服被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猥亵过这点真的很恶心人,这些衣物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穿。
要是条件允许,他恨不得这些衣服现在就消失在他面前。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林书望可以代为处置。
卜夏手指蜷蜷,面颊薄红示意林书望:“先放我床上吧,晚点再处置。”
反正他的床都已经脏了,再放点同样被弄脏的衣服好像也没所谓了。
“哦,好吧。”
和自己想要的结果不一样,林书望的语气中透着绝望,放内裤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卜夏看着林书望如此有闲心,还想帮他把内裤挨个叠成小方块的样子沉默住了。
“你……”
“砰!”
颇为莽撞的开门声吓了卜夏一大跳,才开口的话头掉落在地上。
“夏夏,你脚没事吧?”
方敏斯回得有些急,头发汗湿,胸膛起伏,看起来和平时那副高冷学霸样明显不同。
更有人气了。
这还是卜夏第一次见他这样着急。
着急的对象还是自己。
卜夏心里软软的,第一次知道被朋友担心是什么滋味。
他乖乖摇头:“没事的,就崴了一下。”
方敏斯将站在自己面前完好无损的小男生深深看了几眼,这才分散了些许注意力到寝室内的其他人身上。
一片狼藉的寝室,一脸血躺在地板上的男生,弯着腰站在卜夏床边叠内裤的林书望……
方敏斯眉头蹙起:“夏夏,发生了什么?”
卜夏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林书望先一步出声:“我背着卜夏回寝室看到这个变态正在他床上干猥琐事,没忍住揍了他一顿。”
林书望说完,卜夏眨眨眼,似是在告诉方敏斯,没错,事情就是林书望说的这样。
方敏斯很快将林书望的三言两语和现场情况结合在一起,不过几秒钟,他就将事情理清了个七七八八。
后怕笼罩着他,让他瞳孔不自觉震颤,看向陌生男生的视线冷气和怒火交杂。
方敏斯瞬间盘算起要怎样让男生付出最大的代价。
只是没等他理顺畅,跟在他身后跑上楼的宿管就从没关的寝室门外冲进来,嗷一嗓子把一室人的心喊得提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
教务处,经过救治的伤患罗淇和卜夏坐着,其余人都站着。
罗淇被送到医务室看伤的时候,两边都有老师来分别了解情况。
只是最后报到教务处主任面前的结论却完全不同。
卜夏这边,方敏斯为了卜夏的名声着想,没说罗淇偷偷潜进寝室在他床上做猥琐事,只说热心同学林书望送受伤小可怜卜夏回寝室发现寝室里有人,以为是贼,于是在制服对方的过程中不小心和对方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而罗淇那边,则一口咬定他只是看到寝室门没关,好奇进去看了看,谁知道就被不听解释的林书望冲上来揍了。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改口。
按理说,虽然寝室内发生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但寝室外走廊上有监控,罗淇到底是怎么进去的肯定会被纪录下来。
只要监控能证明罗淇是用不正当方式进去的,道德的天平自然会更偏向卜夏这边。
但就是这么不凑巧,走廊上的两个监控都在早上被几个打闹的体育生用篮球砸坏了,后勤处还没来得及维修。
林书望不服。
“骗傻子呢,怎么可能一下砸坏两个?”
两个摄像头,中间隔的走廊银河似的。
林书望质疑完,方敏斯眸光闪了闪,目光愈发冷,他侧目向罗淇看去,果然看到罗淇嘴角有恃无恐的弧度。
监控死无对证,又没有其他人证。
掰扯不清楚,校方为了息事宁人,便想要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罗淇一反最初嚣张的常态,在教导主任说完让他道歉之后,他真就低眉顺眼对卜夏说了对不起,说自己不应该因为好奇就贸然闯进别人寝室,这样是不礼貌的行为。
卜夏三人都知道一切都是他预谋好的,但偏偏缺少证据的同时还投鼠忌器,怕今天的事情从罗淇嘴里传出奇怪的版本。
拿人没办法,一口气梗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罗淇道歉时,卜夏心头的膈应感达到顶峰,让他遍体生寒,有些想吐。
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能更加恶心人。
罗淇道歉后,教导处主任便提出让林书望也给罗淇道个歉,再保证会给罗淇出全部的医药费和营养费,今天这件事也就算完了。
却不想,罗淇硬是不要林书望的道歉,就说自己要去验伤,要告林书望故意伤人。
原本偃旗息鼓的事态,瞬间又像泼了冷水的热油锅,一下爆炸沸腾起来,并且呈现出愈发不好收场的局面。
闹到后面,罗淇家来了律师和罗父的助理,林书望家也来了火急火燎赶来的林父和下属,反倒是最开始处理事情的校方被排到了后面。
虽说两方都带着专业团队,但一个是当地扎根几十年的龙头企业,一个是最近几年才乍然暴富的小建筑公司,谁输谁赢,明晰明了。
林父脊背微弯,压着林书望的脑袋让林书望道歉,林书望觉得自己没错,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低头。
而罗淇也在看够热闹之后,轻飘飘说了一句:“叔叔,你不用白费劲了,我不想要他的道歉,我就想告他。”
态度猖狂而傲慢,气得林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想在他调色盘一样的脸上再加点颜料。
卜夏不想细想,但今天这件事最根源的起因的确是因为他,罗淇说要告林书望时,眼睛也时不时在看他,似在等着他下定某种决心。
事情因他而起,他自然要想办法解决。
总不能林书望帮了他,他还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林书望被处分留案底。
嘈杂的人声中,卜夏轻轻抚掉方敏斯挽留的手,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强装镇定,缓步走到罗淇面前。
“我们谈谈。”
罗淇仰头看他,笑意颇为明朗:“好啊。”
得到肯定回答,卜夏转身朝外走去,因着崴了脚还没好,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缓慢,却又透出股小树苗的坚韧。
卜夏知道,罗淇一定会跟上来。
果不其然,罗淇没管其他人,直直跟着卜夏走了出去。
吃了一回没有监控的暗亏,再加上看过罗淇对着他的床做的那档子事,卜夏是万万不敢带着罗淇去什么监控死角的。
既想要在监控范围内的安全,又不想谈话内容被监控纪录下来,卜夏只得走到空旷的操场上。
“你怎么才肯放过林书望?”小男生颤着尾音发问。
罗淇绕步走带背对着自己的小男生面前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目光贪婪欣赏了好几眼小男生被自己吓得绯红的眼尾和鼻头,像是恶劣的凶兽玩弄着濒死前的可怜猎物。
等卜夏的眼睫颤动的频率越来越高,看够了的人才慢悠悠开口。
“你当我的人,给我玩,让我操。等我玩够了,我可以考虑放过他。”
粗俗直白的话语,让本就害怕的小男生脸上一下失了血色,看起来可怜极了。
也让人更有破坏欲。
卜夏被罗淇的话惊在原地,却又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件事他搞不定。
他想救下林书望。
但他不可能献出自己。
头型饱满的毛茸茸脑袋低垂,颤个不停的手指攥紧裤兜里的手机,明明是站在太阳底下,掌心沁出的冷汗却濡湿了屏幕。
就在他想着如何找机会拨通电话时,头顶的灼热被笼罩的阴影取代。
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只是比起和他视频时的温柔包容,此刻的男声听起来格外冷。
“还不一定是谁放过谁。”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肌肉反应快于脑速, 眼睛还没看清来人到底是谁,卜夏就已经习惯性扑进了那温热的怀抱。
“哥哥,有变态欺负我。”
小男生委屈巴巴, 情绪外露着第一时间向自己的靠山倾诉。
在罗淇面前强装出来的镇定在此刻全部土崩瓦解。
在外人看来, 小男生趴在比他高一些的青年怀里似是撒娇,但顾昀城能感受出来, 小男生是真的在害怕。
压抑着心底的暴虐情绪,顾昀城轻轻抚拍着小男生单薄的后背,嗓音清润:“夏夏不怕,我来了,欺负你的人, 一个都逃不掉。”
事情后续发展,迅速而顺理成章。
顾昀城不是什么毫无背景的学生, 既然校方给不出证据, 他也不执着于监控和口供。
罗淇方以权势地位压人, 那他便也回以同样的威压。
卜夏甚至都还没回过神,只傻乎乎抱着小蛋糕蜷在教务处的椅子上坐了会儿,罗淇老爹的助理就已经鞠着躬保证说罗淇明天就会转学,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把小蛋糕当玩偶抱着的男生懵懵抬头, 眨着眼望着顾昀城求证。
这模样, 落到顾昀城眼里就成了对处理结果的不满意。
揉了揉有一段时间没触到的软蓬发顶,顾昀城丝毫不在意罗淇等人还在,温柔开口。
“夏夏放心, 转学不是结束, 我不会就这样轻拿轻放。”
言罢,顾昀城不再管罗淇方众人听到这话时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满头冷汗, 他替卜夏向老师告了假,直接弯腰将缩成一团的小男生抱了起来。
骤然离地,卜夏不安,抱着小蛋糕的手分出一只搂住顾昀城的脖颈,嘴巴撅撅又抿起来,哪怕很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和顾昀城这般亲昵,但他也没拒绝,只红着耳根把脑袋往顾昀城怀里一塞,装成睡着了。
小脾气鲜活又撩人,看得林书望心里酸气都要爆炸了。
他想要公主抱是会被拒绝的,最多只能背一背,但对象换成顾昀城,哪怕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公主抱也是可以的,还附赠小动物依赖和埋脸撒娇。
眼见顾昀城抱着卜夏的身影越走越远,林书望后知后觉,并未痊愈的伤腿和打人撞击到的骨节处正在生出隐秘的大痛。
他想到同桌对他说的那句“多好的竹马竹马剧本硬是被你撕了,一手好牌打稀烂,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你活该还是倒霉”。
*
热风轻抚,这样的情况下被体温不低的青年抱在怀里,滋味实在说不上好。
哪怕是被抱着的那个,哪怕顾昀城抱着他只走了阴凉处,卜夏的额头也不可避免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就算这样,卜夏也不想下地自己走。
不是脚痛,就是单纯想赖在顾昀城怀里。
走动着,顾昀城的面庞晃动成虚影,看不真切,像是镜中花,又似水中月。
卜夏不敢想,今天如果没有顾昀城,他从今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度过。
后怕的小情绪冒着泡滋生,让他忍不住将能依靠的人搂得更紧些。
于此同时,抱紧靠山和自己变强的想法也在他脑海里不断拉锯,开始小范围较量。
脑子糊糊的,根本没想出个所以然,卜夏就被顾昀城抱回了寝室,冒出的泡泡也腾的全部消散,仿若从未被吹起。
卜夏和顾昀城视频时的背景绝大多数都是寝室,但这还是顾昀城第一次实实在在走进卜夏的寝室。
和两人各自想象过的画面都不同,此时此刻的寝室凌乱无比,衣物、书本四处散落,干净反光的地板砖上甚至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尤其是在视频里看过无数次的小床铺,尤其凌乱。
漂亮的遮光窗帘被拉扯成破布,清凉的丝绸被单裂开大口。
这也导致唯一整洁的,被叠成小方块,码成一摞的小裤子分外明显。
顾昀城看似面无表情,淡淡问出声:“夏夏,那是谁叠的?”
顾昀城表情没变化,卜夏心底却毛毛的,没敢说实话,含糊着说:“我也不知道。当时太混乱,我人都傻了。”
“这样啊。”顾昀城依旧淡淡。
“夏夏你坐着等会儿,我收拾下东西,晚点我们就回家。”
被外人沾染过的东西,顾昀城不会让卜夏再用,也不会把它们留在寝室。
不是那么私密的物品不急着带走,可以晚点让阿姨来收拾、换新,但小男生私密的物品,他必定是要自己亲手收拾好的。
对于卜夏的物品,顾昀城了如指掌,不用询问卜夏,他就能在一室凌乱中精准捡拾出印着“卜夏”标记的那一部分。
符合顾昀城心中需要立马带走标准的物品不多,无非就是一些贴身衣裤、牙刷、面巾、浴巾,还有一些经常被卜夏接触到的东西,收拾起来很快。
比起收拾东西,顾昀城悄悄闻手上味道的时间都还要更长些。
不一会儿,顾昀城就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告诉卜夏可以走了。
下楼时顾昀城还想要公主抱,卜夏拒绝了。
下楼公主抱太遮视线,而且顾昀城手里还要提一个小行李箱。
最后公主抱换成了背,没争过的卜夏像块小粘糕,牢牢扒在顾昀城背上。
顾昀城单手反搂着背上的温软,空出来的手上提着小男生淡黄色的小行李箱,胸前还坠着一个提溜得摇摇晃晃的小蛋糕。
方敏斯拾级而上,看到的就是这副分外温馨和谐的画面。
三人遇上,卜夏最先反应过来,他轻晃着脚,在顾昀城背上和方敏斯打招呼:“敏斯我和哥哥回家住去了,这周末都不回来啦。”
被变态偷偷闯进寝室的事情似乎没在小男生的心底留下太多阴影,不过分开了一会儿,再见到时,小男生又成了乖乖甜甜的样子,信赖的趴在雇主背上,活脱脱一个被宠爱到不需要自己下地走路的娇气小男友模样。
方敏斯先对卜夏说:“好,我知道了。”
回复完小男生,他转移开视线,对上雇主若有所觉的打量视线,面色淡然朝雇主颔首打招呼。
“顾先生,好久不见。”
顾昀城回以礼貌点头。
两人对接的视线自然而然分开。
方敏斯正色,看向卜夏:“夏夏,你的作业应该还没来得及拿?晚点我去你班里问一问,整理好了和这周的知识点一起发给你。还有你的脚,虽然有及时在医务室进行处理,但医务室到底没有医院正规,如果可以的话,务必让顾先生带你再去医院仔细瞧瞧。”
一长串的,来自方敏斯的关切,卜夏还没来得及回复,顾昀城就先回了:“方老师费心了。”
方敏斯笑笑,只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昀城回以无声的笑,眼里情绪平平。
关心的话题结束,方敏斯侧身,在宽敞的台阶上让出更多的位置,方便顾昀城背着卜夏通行。
卜夏没觉察出其中的暗流涌动,傻乎乎朝方敏斯挥挥手说再见,自然不知道在三人错身分别后,方敏斯站在原地,听着两人的动静彻底消去后,这才回了寝室,收拾起满室狼藉。
也更不知道,最晚赶回寝室的林书望对着他空空的床铺,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操,漂亮小裤衩转了几手,最终还是全被顾昀城那狗逼搂走了。”
*
不需要方敏斯的提醒,顾昀城也是要带卜夏去医院仔细看看脚的。
离开学校,司机第一时间载着两人到了医院。
一系列检查后,确定卜夏的脚只是轻微扭伤,过几天就好,顾昀城这才松掉心头那根紧绷的弦。
回到家,顾昀城照旧伺候着小男生洗澡,把人洗得白白净净。
只是顾着卜夏的脚伤,顾昀城这次洗得格外仔细而谨慎,担忧越过了绮念。
不管卜夏怎样说他的伤不重,也没有皮外伤,可以沾水,顾昀城都充耳不闻,一心只搓小心澡。
卜夏:……
见实在劝不动顾昀城,卜夏便放弃了。
反正费时费力的人又不是他,他只需要好好躺着,玩着沐浴陪伴解压小玩具就好。
澡嘛,有人会帮他洗好。
卜夏就这样在摆烂的状态下被顾昀城搓洗成白白净净小男生,穿上了白色睡裙。
是的没错,穿过一次裙子,就意味着还会有无数次在后面排队等着。
现在的卜夏早已经欣赏接受自己的睡衣变成了睡裙,连带着小裤衩变成了漂亮又精致的款他也没异议。
就比如今天,他穿的就是一条奶白色镂空款三角小裤子,整体是柔软的纯棉布料,只在胯骨那一圈镶了一条白色蕾丝,若隐若现横跨过他后臀上的两个小腰窝,将舒适和性感完美结合。
肩上披着柔软的毛毯,卜夏窝在沙发上,抱着不求看着电视,耳朵却一直听着浴室方向的动静。
把他收拾好之后,顾昀城进了浴室去洗澡,独留他和一条小狗守着小蛋糕。
顾昀城进浴室之前也说了没关系,让他自己先吃。
但这个小蛋糕是顾昀城特地赶来,带给他庆祝成绩进步的小惊喜,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先吃啊。
可一人一狗望着小蛋糕,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见顾昀城出现。
卜夏都顾不上馋小蛋糕了,满心都是对顾昀城的担心。
不会是今天抱他背他太久,顾昀城累到洗澡中途昏迷过去了吧?
这还得了。
小男生一个翻身,骨碌一下从沙发上爬起来 ,连拖鞋都没穿,直接赤脚跑向浴室,嘴上喊着“哥哥哥哥”,二话不说打开浴室门。
然后,卜夏就和坐在小板凳上专注于洗洗刷刷的顾昀城对上了视线。
顾昀城手里揉搓着的正是今天从寝室里收拾出来的,他被变态玷污过的衣服。
洗手池的台面上,还一一摆着其他被顾昀城先洗漱出来的其他物品,牙刷、毛巾……
就连他在寝室里穿过的拖鞋,都在。
卜夏:……
他就多余担心。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周末扎扎实实和顾昀城待了两天, 卜夏心神疗愈了不少。
回到学校,寝室也已经被阿姨和方敏斯收拾成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再加上心里那颗想要认真学习的火苗越烧越旺,卜夏根本没时间去在意过罗淇事件的后续, 而罗淇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 也淡得几乎看不见。
事情发生前后最大的区别,反而是林书望在他生活里的占比。
没出事前, 他只会在班级里见到林书望。
出事后,因着林书望是为了帮他才旧伤加重,所以当林书望拄着拐杖说想加入他和方敏斯时,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方敏斯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和林书望不再针尖对麦芒,而是以一种默认的态度允许了林书望的加入。
甚至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 方敏斯还试图劝他:“夏夏, 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方敏斯说得含糊, 更多的意思,是卜夏在很久以后才慢慢从方敏斯的行为中读出来的——方敏斯好像只是想让他把林书望当成一个很好用的打手。
或者说,一条很听话的狗。
但不管最初的意图是怎样的,林书望都成功离卜夏更近了些。
在学校里, 只要有卜夏的地方, 就一定会有方敏斯或林书望, 亦或是,方敏斯和林书望。
罗淇事件被顾昀城压得死死的 ,只有当天在办公室里的人知道些内情, 再加上有了林书望和方敏斯这两个左右护法在, 以及越来越往上的成绩,卜夏在这一学期里收获的善意比以往几年都多。
不知不觉, 时间来到了2014年的农历腊月底 。
期末考试完,已经临近年底,卜夏在顾昀城的安排下,坐上了回乡的小轿车。
和上学来学校那会儿一样,行李和司机都是顾昀城安排好的,他只需要一身轻松的坐上车。
只是坐在舒适轿车上,不用遭受冷风吹,也不用提着行李和一堆人挤来挤去的卜夏还是不太开心。
因为顾昀城早已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说自己春节会很忙,应该不能回边南陪他过年。
卜夏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顾昀城真人了,见到的都是视频里的顾昀城。就连两人约定好的周日见面,顾昀城也已经失约了好几次,只到时间让司机把不求送回来陪他。
虽然每次顾昀城都会提前告知他缘由,征求他的意见,并且他也都同意了,但现在想来,还是气气的。
气鼓鼓的小男生埋怨着某人,在车上睡过去,再醒过来,车子已经开进了顾宅的大院子里,他只需要提着行李箱从顾宅走回家。
顾昀城倒是想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到家,但他怕太高调了,村子里的人又要议论纷纷,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好在两人家隔得不远,水泥路狭窄但也平坦,没一会儿,骨碌碌的轮子转动声就从顾宅响到了卜夏家。
还没进门,卜夏就忍不住左右歪着脑袋去看,嘴上小声嘟囔:“奶奶人呢?不应该啊,知道我今天要回来,奶奶肯定会在家门口等着我的呀。”
他奶奶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古板老太太,嘴上总说他骂他哪哪儿不好,但实际行动上对他确实很好的。
怀揣着满心疑惑,卜夏推开院门走进去,就看到堂屋里,周至慧正抱着一个穿着崭新黑西装、油光锃亮黑皮鞋的男人抱头痛哭。
这一刻,卜夏脑海里闪过很多种猜测。
但独独没猜到周至慧看见他会第一时间把男人往他面前推,语气是少有的欢喜。
“夏夏你快看这是谁?你爸爸回来了!你爸爸回来了!”
爸爸?
他爸爸不是死了吗?
反正在他的记忆里,在他和奶奶生活的家里,从来没有过爸爸这个角色的存在。
卜夏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像个玩偶娃娃一般被男人涕泪横流的捏捏抱抱。
“夏夏,乖儿子,我是你的爸爸啊,爸爸这么多年不在家,辛苦你和你奶奶了……”
卜夏维持着有些呆滞的状态,听着男人用浮夸到分不出真假的哭腔诉说着这些年的不容易,和自己的苦衷。
卜夏将卜春归和周至慧的话结合在一起,终于拼凑出了周至慧这么多年讳莫如深的事情真相。
总结下来就是,寡母好不容易拉扯大的、被寄托了很多希望的儿子成了恋爱脑,为了一个家里穷到底掉的漂亮女人,不仅断了学业,还不惜单方面和寡母断了联系,十八年毫无音讯。
而卜夏,虽然是卜春归和他真爱女人生的孩子,但因为怀着卜夏的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女人生卜夏生得很是艰辛,伤了身子,导致夫妻俩对卜夏的情感都不是很正面。
在被医生通知说这个孩子过于体弱,需要精细养着才能养大的可能后,卜春归毫不犹豫提出将孩子送回家让孩子奶奶养。
说到这点时,卜春归话里话外的理直气壮让卜夏觉得恶心。
嘴上说着自己是不得已为之,自己也很舍不得儿子,但是实际上呢?这将近十八年的时间,夫妻俩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他,也从来没有给周至慧打过一毛钱。
那个体弱到呼吸都困难的小崽崽,是周至慧用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品换来奶粉养大的。
所以被卜春归抱在怀里时,卜夏除了嫌弃和抵触等负面情绪外,并没有多少感动。
只是看奶奶对这个逆子的回归还是很欢喜的,他只能强忍着不开心装出一点笑模样。
他不想让奶奶两难。
他很少很少看到奶奶开心成这个样子。
晚饭,餐桌上摆的大多都是卜春归带回家的凉菜,咸香的卤味、麻辣爽口的拌凉菜等,要是放在以前,这样一桌菜能让卜夏吃得留下幸福的泪水。
但现在,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食之无味。
不知不觉中,他早已被顾昀城特地雇来的阿姨用色香味俱全的营养饭菜把胃口养刁了。
吃饭全程,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母子俩边吃边聊得热火朝天,只在奶奶往他碗里夹菜时才配合动筷子吃上几口。
见他这样子,周至慧觉得反常,脸上笑意收敛,盯着人问:“这么一桌好菜都不见你动动筷子,是不是在学校里偷偷吃零食把胃口吃败了?”
“噗嗤~”这是卜夏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卜春归便先一步发出的笑声。
中年男人咂摸了一口酒,视线直勾勾看着卜夏对周至慧调笑着说:“妈,你看夏夏这一脸嘟嘟肉像是光吃零食养出来的吗?”
莫名的,卜夏觉得卜春归望过来的视线怪怪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待宰的小猪。
只是他急着安周至慧的心,没有细想。
小男生配合着揪揪脸蛋上的软肉,撒娇卖乖。
“奶奶你放心,我很听话的,这学期我真的没有吃很多零食。今天吃不下是因为回来之前我怕胃里空空会晕车,上车前特地吃了东西填肚子。”
周至慧半信半疑,视线左右挪移,打量了他一会儿。
往些学期,小孙子从学校里回来总是饿得黄皮寡瘦,要养好久才能养胖些。
这学期倒是不一样,饶是她亲奶眼看了,也说不出小孙子在学校里饿瘦了这句话。
奇怪啊,不都说认真学习的时候能量消耗大会饿瘦吗?怎么这一学期小孙子成绩飞涨的同时人还胖了?
难不成自家小孙子是什么奇怪体质,越胖的时候越聪明?早知道这样,她说什么也要把小孙子当小猪崽喂了。
担忧勉强放下,周至慧也不再执着,只是简单劝了卜夏一句:“吃不下也简单吃点,这些菜都是你爸爸特地买回来的。”
卜夏乖巧脸:“哦。”
其实心里在翻白眼。
桌上的菜和酒动了一半,回忆里的温馨时光翻了七七八八,重逢的母子俩皆是泪洒饭桌。情绪到了的卜春归颤着手从一直放到板凳上的皮面公文包里掏出一叠钱,啪一下分成两半。
一半塞到周至慧怀里,说:“妈,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不孝子回来了,以后我都孝敬你……”
另一半拍到卜夏面前,又是一副慈父脸:“夏夏啊,爸爸以前太荒唐了,爸爸知错了,这些钱你拿着,当零花钱,不够了再和我说啊。”
说完,卜春归一个劲把钱往两人怀里塞,嚷着声音说两人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儿子这个爸爸。
周至慧揩着眼泪,眼角的皱纹像是干荷叶上爬满的经络,在喜悦泪水的滋润下,沟壑填平,倒显得年轻了几岁。
见奶奶高高兴兴把钱收下,卜夏不想扫兴,没说什么,也把属于他的那一半钱收下了。
吃过饭后,卜夏知道奶奶还有很多话想和卜春归说,他揣着钱站起来,主动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送进厨房。
耗费了一点时间把碗筷清洗干净,再走到堂屋里时,母子俩还在聊着天。
周至慧本想招呼卜夏一起过去,被卜夏用坐了头有些晕的理由避了过去。
周至慧虽然有心想让父子俩增进一些感情,但她也知道小孙子晕车不舒服,便没有强求,转而让卜夏好好回卧室休息。
洗漱完回到房间,啪嗒一下倒在床上,侧头看见被他扔在书桌上的一沓钱,卜夏轻蔑笑笑。
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说,一块的零花钱都是巨款,要是谁给他这么一沓红票子,他肯定张嘴就能喊爸。
只可惜啊,这一沓钱来得太晚了。
现在的他还算清醒和理智,看到钱的第一时间,他想的不是好多钱啊,而是在手上把钱数简单过了一下。
他的一沓薄一些,可能三四千的样子,奶奶那一沓厚一些,应该也不过才五六千。
几千块钱,乍一下拿出来,看起来好像是挺多的。
但仔细想想,卜春归可是十八年没有往家里拿过一分钱的人啊。
一万块除以十八,一年也不过才555.55……
算过之后,卜夏觉得自己才应该呜呜呜。
一年五百块,光是买米钱都不够。要是真靠卜春归给的钱来生活,他和奶奶要饿死。
随手拿了一个本子把钱一盖,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什么,卜夏扁扁嘴巴,转身将房间门反锁上,这才从书包深处掏出自己的手机,纠结着点开了微信。
和某人的对话框缀着大大的红色数字气泡。
看数量,某人在他吃饭这段时间给他发了消息,但不多。
心里别扭的小男生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点进了对话框里,细细看着。
对面的人好似真的很忙,给他发的消息字数都不长,一半是在报备,另一半则是关切询问他坐车回家有没有不舒服,在睡觉了吗?还说过几天会将不求送回边南陪他玩……
消息不多,但把卜夏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安抚了大半。
平静下来,思念和说不清楚的委屈涌上来,小男生戳着键盘,慢吞吞打了一行字,发送出去。
“哥哥,你什么时候忙完,我想和你视频。”
对面回消息慢慢的,隔了十分钟才回复了个时间。
得到了确切时间后,卜夏便一直躺在床上等着。心里被突然回来的爹闯得乱七八糟,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小男生等着等着,便有些犯困。
等顾昀城电话打过来时,他都快睡着了。
被手机震动惊醒,小男生第一时间接通电话,嗓音闷闷软软的喊:“哥哥。”
顾昀城应了,也温柔回喊了一声夏夏。
然后就是沉默,卜夏醒着瞌睡,顾昀城静静看着小男生乖巧的脸蛋。
好多秒的安静后,小男生眨巴着睫毛,将困顿的眼完全睁开。
杏仁眼和对面人对上,卜夏仔细看看,认真道:“哥哥你的黑眼圈好重。”
顾昀城只是笑笑,说:“最近有些忙。”
至于忙什么,他没说,卜夏也没追问,想着反正自己也听不懂。
又是简单聊了几句,中途顾昀城还把不求框进镜头里给卜夏看。
卜夏本来都觉得自己的负面情绪都要被彻底治愈了,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是卜春归的声音,他嘴里喊着乖儿子,说自己要进去睡觉,说自己想和卜夏沟通沟通父子感情。
卜夏被敲门声吓到,猛然心惊,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巴,没应声。
顾昀城沉眸看着他动作,也没出声。
没得到回应,卜春归抬手还想敲第二回,周至慧轻声阻止:“算了,夏夏应该是睡着了,你今晚就在堂屋里打个地铺吧。而且夏夏那小子睡觉不老实,我怕你和他一起睡,你们两个都睡不安稳。”
“好,都听妈你的。”
脚步声远去,卜夏这才起伏着胸脯慢慢把手拿下来。
视频对面的顾昀城得到可以说话的信号,出声问:“刚才我好像听到有男人的声音,是谁?”
不是质问,不是八卦,只是单纯询问。
有门板隔着,卜春归喊的话顾昀城没有听太真切,只知道说话的是个年纪听起来不算小的男人。
卜夏嘴巴张张,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知道怎么向顾昀城解释自己这充满戏剧性的家庭故事,也不知道面色难掩疲态的顾昀城有多少精力听他小家子气的碎碎念吐槽。
“一个来看我奶奶的亲戚。”
卜夏想,他这话也没说错。
卜春归对于他来说,最多也就算一个亲戚,还是那种十年八年不会上门一次的远亲。
看他不愿多谈的小表情,顾昀城只以为是卜夏不喜欢这个亲戚,便没有再追问什么。
两人又聊了会儿,从坐着到躺着,再到最后不知道谁的呼吸先清浅下来。
反正等卜夏再醒来时,掉落在枕边的手机早因为断电而自然关机了。
而后的几天里,卜夏都在跟着周至慧一起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卜春归也好像是真的决心回归家里,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爸爸。
不仅跟着祖孙俩跑上跑下,还时刻警醒着帮忙提东西、给钱,家里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也统统换成了最新款,积满岁月划痕的八仙桌和实木床也被换了个遍。
运送电器的小皮卡,轰隆隆往卜夏家送了好几趟,车轮碾起的灰尘吸引来了同村人的目光。
卜家和村里人的关系不亲近,但架不住村里人实在太好奇啊,于是一些脸皮厚点想看戏八卦的人就跑过来问卜春归在哪里发财,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卜春归土大款一样解释着说了一堆村里人听不懂的话,说自己在外面创业云云,换来不知真假的吹捧声。
以往这种时候,周至慧都是会沉着脸把村里人赶走的。
她不喜欢把自家的苦难和沉疴暴露在别人眼前。
但这次,她只是笑着听卜春归和村里人侃大山,笑意明朗时,她还招呼卜夏把家里的糖果瓜子抓一盘出来给村里人吃。
明明是很常见的村里人聚在一起磕牙聊天的画面,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却从来没在卜家上演过。
卜夏小时候也疑惑问过周至慧,为什么不像其他婆婆那样坐一团干活聊天,为什么没有人上他们家里来玩。
慢慢长大后,卜夏才明白,原来这需要“人缘好。”
一脸苦相的祖孙俩,哪里是好人缘的面相?
可现在卜春归一穿得人模人样的回来,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有串门的婆婆笑着对周至慧说:“你苦了这么多年,现在日子终于好起来咯!”
周至慧笑着说:“哪里哪里。”
嘴上否认,脸上的笑意却不是作假。
看着奶奶脸上的笑意,卜夏慢慢变得迷茫,眼前罩着浓郁的白雾,他看不清白雾后是云开月明,还是海市蜃楼。
*
越接近春节的正日子,年味愈浓。
除夕这天,卜家春节必备的物品都全部买齐,用不着出门,吃过早饭后,周至慧熬了浆糊,把贴对联和门神的任务交给父子俩。
以往的除夕,贴对联的活儿都是祖孙俩搭伙做的,周至慧端着盆踩在高凳上涂抹黏贴,卜夏就站在下面护着凳子,帮忙递东西。
但因为卜夏动作慢悠悠的,看对联对齐没有也要哼哼唧唧看好一阵,所以总会被有些急性子的周至慧甩白眼,说他是没做过的小少爷。
卜夏不敢反驳,只能扁着嘴巴赌气。但等对联一贴完,祖孙俩又回归正常状态,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卜夏都习惯了,他想,或许这就是急性子对慢性子的血脉压制吧。
今年踩在凳子上的人换成了卜春归,周至慧站在下面递东西,卜夏揣着两荷包喜欢吃的橡皮糖、棉花糖、奶糖,开开心心看着挨骂的人换成卜春归。
看得开心时,他像个偷着小鱼干的小猫儿,翘着小胡须笑出可爱的气声。
对联贴完,好像就没什么事了,只等着晚饭的到来。
周至慧不爱看春节联欢晚会,有时候卜夏想着家里就祖孙两个,春节都不坐在一起看春晚,那多孤单啊,所以他尝试过陪周至慧看春晚,结果被周至慧嫌弃了。
老太太仰躺在摇椅上,看春晚看得昏昏欲睡,睡之前还给他说:“你看完了叫醒我,我好换台看电视剧。”
卜夏:……没爱了。
从那以后,卜夏的除夕就是吃完晚饭窝进自己的小房间里,早早睡觉,然后被零点的爆竹声烟花声惊醒。
今年除夕,家里多了一个人,倒是热闹了不少。
卜春归组了局,堂屋里新买的大电视机里放着春晚,两桌人,一桌打麻将,一桌打扑克,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周至慧不会打,也不想打,只是端着凳子坐在儿子旁边,看着卜春归在牌桌上大杀四方。
卜夏觉得吵,说了一声之后就溜进自己房间躺着,但没等他无聊太久,就被林书望喊了出去。
林书望自觉自己现在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现在是卜夏的朋友,所以对上周至慧倒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周至慧问他来干什么,他也能礼貌打招呼,说自己是来找夏夏出去玩的。
本可以在放假后第一天就来找卜夏玩的,但因为去省城医院复诊看了腿伤,他今天下午才得以回到边南。
自家孙子和林书望的关系和缓了的事情周至慧是知道一点的,所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帮忙传话,说去问卜夏的意见。
卜夏感受着裤兜里静悄悄的手机,想了想就跟着林书望出了门。
天色暗下来,各家各户却是灯火通明,笑闹声不断。
林书望也没带卜夏走太远,只领着人走到村子里开大会的院坝里。
大片的水泥地面上,摆着好几箱礼炮和一些零零散散,各色各样的烟花。
这些东西,卜夏以前只看村里小孩儿玩过,有过好奇,也有过羡慕。但因为他的过年钱很少,他舍不得花十几二十块来买几分钟的绚烂,所以他只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装作自己也不是很想玩。
烟花这个东西,越好看的越费钱不说,还会火星子乱绽,一不小心就会把衣服烧个洞,以前的他是这样安抚自己的。
“夏夏,你想第一个玩什么?”
林书望笑着表示,这一堆各色烟花全部都是他给卜夏准备的,卜夏想怎么玩都可以,今晚一定会让他玩得尽兴。
卜夏要说心里不触动,那肯定是假的。
没有人在面对自己童年不得之物能够淡定说不过如此,哪怕这个将东西捧到他面前的人曾经是他最最讨厌的人。
粉白的指头尖尖动了动,试探性点向最基础的仙女棒。
“这个好玩吗?”卜夏问。
林书望说不够刺激,但正好适合他。
卜夏便乖乖伸手,一手一根,等着林书望帮他点火。
林书望看他两只胳膊伸得远远,生怕挨蹭到衣服上的小模样,甜得脸都快笑烂了。
操!世界上怎么会有卜夏这么可爱的小男生啊!握着仙女棒的样子就像是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小仙男。
林书望看迷了眼,却也没忘稳着手帮卜夏点燃仙女棒。
光亮如碎星碎银那般绽开,卜夏先是被吓到小小惊呼出声,而后手忙脚乱听着林书望的指挥,玩了起来。
“对!夏夏转个圈!画个爱心!真好看!”林书望一边拍视频一边指挥。
视频画面说不上稳,甚至说得上是有些乱晃,但屏幕却牢牢将漂亮小男生框在了画面里。
一时之间,林书望说不清是仙女棒的亮光照亮了卜夏的脸,还是因为被卜夏拿着,仙女棒才配叫仙女棒。
仙女棒燃得很快,光亮在几十秒后熄灭,空气只剩下燃烧后的气味。
卜夏捏着两根烧得黑黢黢的小棍子,眼睛亮闪闪:“林书望,我还想玩。”
林书望急得像饿了一辈子的狗,急吼吼的,恨不得把所有烟花同时点亮给他玩。
“好!你想玩什么,我帮你点!”
仙女棒好看是好看,但在更多没有玩过的烟火诱惑前,卜夏肯定是会放弃一颗小树选择大森林的。
他把手里的小棍子丢掉,目光逡巡一遍后点了一个叫火树银花的烟花。
火树银花不需要手持,只要点亮,在旁边看着就行。
林书望先让卜夏站远些,确定卜夏处于安全距离,他才点燃引线,折返跑向卜夏身边。
几个呼吸,引线的火花越绽越大,就见不知道多少个小陀螺一样的小烟花刺啦射着火星子四散开。
顿时,水泥地面上无比热闹,小陀螺们互相碰撞挤挨,热闹挤了。
卜夏看得目不转睛,而后他想到什么,也学着林书望的样子拿出手机录视频。
他录着烟花,林书望录着他。
卜夏全是小胖狗的手机相册里,新塞进了好多个大大小小的烟花视频。
林书望本以为小男生拍视频是用来纪念的,却没想到,等烟花全部放完之后,小男生眨巴着漂亮眼睛,指尖点点,挨个将烟花视频在微信里发给了顾昀城。
林书望彻底酸了。
酸过之后,一种来晚了的无力感和浓重心痛感包围着他。
偏生就算这样,他还忍不住问小男生:“需不需要去我家蹭网?视频太大,很费流量。”
卜夏毫无所觉,笑眯了眼:“不用啦,我有很多流量的。”
他的手机卡全是顾昀城一手操办的,话费、流量、通话时间,多到他感觉自己用一年都用不完。
而且他给顾昀城发视频之前,顾昀城已经给他转了好大一个红包,够他买好多好多流量了。
所以发视频需要的这点小流量,夏夏根本不虚的好不好。
林书望沉默看着卜夏对着手机屏幕笑盈盈,感觉自己像是个自虐的绿帽癖。
视频发过去,顾昀城那边的视频电话很快打过来。
电话对面的少年穿着板正的衬衫礼服,身后是开阔的夜景,看起来像是站在二三层楼高的阳台上。
环境不吵嚷,隐约能听到人声和音乐声。
卜夏知道他在参加家庭聚会,有些惊讶:“哥哥,你现在不忙吗?怎么给我打电话过来了。”
顾昀城声音克制,只是说:“听到你的声音就想给你打电话了。”
卜夏鼓鼓嘴巴:“这样啊。”
两边的光线都不算亮,旁观的林书望却觉得屏幕上的人脸碍眼得很。
但偏偏他不敢捣乱一点。
在顾昀城面前,他向来是躲着藏着当孙子的那个,他怕顾昀城知道他和卜夏关系亲近了会撵走他。
有时候林书望也想不通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越活越窝囊了,但没办法,他真的好想待在卜夏身边,哪怕没名没分,哪怕嫉妒到眼睛充血。
听着两人黏糊的对话,他什么都不敢做,只敢闭紧嘴巴,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就是他用大巴掌给卜夏扇走小飞虫时的掌风声。
卜夏没和顾昀城聊太久,因为没一会儿,他就听到电话对面有温婉的女声在喊顾昀城的名字,说着要去敬酒之类的话。
卜夏乖乖的,主动挂断了电话,再给顾昀城发过去一句“哥哥你忙吧,晚点再聊”的微信。
林书望在旁边看他这样,心里更酸了,说出来的话也酸了。
“不愧是大少爷大忙人,哪像我,可以随时溜出来陪夏夏放烟花。”
卜夏摸摸脸颊,好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林书望,今晚谢谢你。”
不论两人的过往是如何的,今晚林书望做的一切,真的让他很感动。
上一秒还在装绿箭暗戳戳说顾昀城坏话的人,一听到卜夏说谢谢他,瞬间脑袋短路,古铜色的脸皮胀红。
“不,不客气,只要夏夏你开心就好。”
卜夏认真回:“我很开心。”
这一年,他收获的开心比过去十七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多到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卜夏嘴角弯弯看向头顶的明月和星空,真挚许下他的新年愿望。
希望以后会更好。
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家人、朋友,都要越来越好。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十点过一刻, 林书望准备的烟花全部放完,空气中残留着卜夏喜欢的味道。
边南习俗,大年初一不扫地, 聚财。
林书望用脚把卜夏周围清理出一圈干净地带, 无所谓道:“这些垃圾等初二的时候我来收拾,你别担心。”
卜夏小猫点头:“好。”
林书望看着乖乖呆呆的卜夏, 耳根窜上热意。
莫名的,他生出些许不好意思,不敢看卜夏眼睛。
“还早,你要不要去我家玩玩?玩电脑,或者我陪你看春晚。”
卜夏想了想, 还是摇头说了不。
林书望家里人他都接触过,许是因为他害林书望挨过胖揍, 除了为人还算公平的林父之外, 其他林家人都不太喜欢他。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 他一个不讨喜的跑到别人家里去可就太讨嫌了。
林书望虽然遗憾,但也时刻谨记不能强求卜夏的原则。
他像护食的大狗,有一搭没一搭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发泄,沉默着把卜夏安全送回了卜夏。
明明卜家堂屋里灯火通明, 明明卜夏走向的是光明热闹所在的地方, 他却还是莫名觉得卜夏很孤单。
本来依依不舍的脚步顿住, 林书望眼瞳里闪过一道光。
他颠颠跑回卜夏面前,无形大尾巴甩得欢快又小心。
“夏夏,那我可以在你家玩吗?”
卜夏被问懵住, 眼睫颤颤两秒。
林书望在他家里玩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小男生矜持点头。
林书望便挂着不值钱的笑, 迫不及待跟着卜夏进了门。
一屋打麻将的人,包括才回来的卜春归, 都是认识林书望的。
看到林书望跟在卜夏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有八卦好奇的,也有没把两人互动放到心里,一心只有麻将的。
卜夏不知道,也不在意。
他招呼林书望坐下,转身去端了瓜子糖果和水果茶水招待林书望。
这种感觉说来实在有些奇怪。
导致他过去很多年没有朋友,自然也没办法在家里当小主人招待朋友的罪魁祸首,现在竟然成了他邀请进家里的唯二客人。
卜夏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林书望。
毫无芥蒂?他做不到。
满心仇恨?也不尽然。
在这种复杂的心理感官中,卜夏和林书望比较沉默但还算松弛的看到了春晚尾声。
电视里,主持人和嘉宾同台,满脸笑容倒数着。
林书望扭头,看向卜夏欲言又止。
他被过于融洽美好的氛围迷了眼,他想要对卜夏吐露一些什么心声。
倒数越来越接近一,林书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他想着到时候了。
却不想,同样也有人觉得到时候了。
他张嘴只来得及喊一句夏夏,卜夏就被震动的手机转移了注意力。
“三!”
卜夏惊喜着,快速滑动指头接通视频。
“二!”
卜夏开心唤:“哥哥!”
“一!”
顾昀城笑得很是温柔,声音轻缓:“夏夏,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无数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年快乐将林书望本想说出口的话死死埋住。
也将一个少年无比悔恨和后悔的心碎声完全遮掩。
房间里都是欢快的气息,卜夏弯着眼睛捂着耳朵,眼睛亮亮看着屏幕对面的顾昀城,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笑着,等着烟花的炸响停歇。
卜夏不知道林书望是什么时候踩着烟花的喧嚣声离开的,等他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个人时,烟花早已只剩零碎三两声。
堂屋里麻将声还在继续,困困的卜夏被顾昀城柔声哄睡过去。
*
大年初一,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唯一的任务就是玩。
卜春归依旧组了麻将局,不会打麻将的周至慧也仍旧端了凳子坐在旁边看,卜夏不喜欢看打麻将,就穿着顾昀城给他准备好的新衣和林书望一同去镇上玩,吃小吃、看套圈……很俗套的小活动,倒是挺消磨时间的。
不知不觉,大初一当天就过去了。
大初二开始,各家各户便忙碌起来,祭祀、走亲访友……
卜夏家有来往的亲戚不多,初四的时候卜夏就清闲下来了。
早饭时,卜春归在饭桌上提出想带卜夏去买点东西,周至慧没有异议,还帮着卜春归劝卜夏。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卜夏对卜春归的感官依旧复杂,但没那么抵触了。
犹豫之下,他答应了。
他想着,卜春归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把他带去卖了吧?
只是出门前他心里还是虚虚的,小动物似的直觉总让他觉得不安全,于是他想了想,破天荒邀请了林书望一起出行。
卜春归看到林书望跟着一起也没说什么,还说让林书望可以帮忙做做参考。
三人坐车来到县城,卜春归好似也真的只是来给卜夏买东西的。
一下车,他就带着两人直奔电脑城,手机、电脑、平板,全部给卜夏配了个齐全。
买到最后,卜夏都觉得太多了。要知道,这一套买下来花出去的钱,都有小一万了。
卜春归却说没事,说这些都是他上学必需品,那一副慈父面孔,差点都让卜夏忍不住想告诉他自己有手机,不需要买手机了。
买完电子设备,卜春归又带着卜夏购置了一堆新衣服。
回程路上,三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买给卜夏的。因着东西太多,三人没坐客车,直接打车回的。
回到家自然免不了挨周至慧一顿批评教育。
卜夏像小鹌鹑一样缩着,不敢反驳,卜春归掏出给老母亲买的金镯子,哄着人,同时朝卜夏使眼色,让他快带着东西进屋。
有了金镯子,周至慧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走,她一边心疼的骂骂咧咧,一边止不住从眼里散出喜悦的光。
老太太倒也不是多爱财的人,被一个金镯子迷花了眼,只是因为这个镯子是她盼了好多年的儿子给她买的。
卜夏把东西转移回房间里归置好,兴奋平息,他心底又酸酸的。
他不知道这是一场走向完美结局的好梦,还是卜春归意有所图的糖衣炮弹。
等周至慧戴着金镯子喜滋滋做饭去,卜春归敲响了卜夏的房门。
这还是卜春归回来之后第一次走进卜夏的房间。
他挨着卜夏坐下,笑眯眯问:“夏夏,这些东西你还喜欢吗?”
卜夏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卜春归仿佛真的只是进来和儿子聊体己话的,话题全是关心卜夏学习和生活的。
只是聊到后面,难免图穷匕见。
“夏夏,你想不想见见妈妈?”
妈妈?
卜夏嘴巴抿着,表达欲瞬间消失。
卜春归没看到卜夏表情,还在单方面输出。
“夏夏,其实你妈妈也很想你,她也很想回来看你,只是你也知道,你奶奶那个脾气,她不喜欢你妈妈,要是我把你妈妈带回来,她能气到当场把你妈妈打出去。而且你妈妈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所以这才没来看你的。说到这个,爸爸就想问问你,你想不想见见妈妈?你要是想见妈妈,我悄悄带你去。”
“带我去?”卜夏侧头问。
疑问句被卜春归听出了更多的肯定意味,他连忙点头:“对,带你去见妈妈,我们夏夏是不是也很想见妈妈?”
卜夏撇撇嘴,脑袋晃得坚定。
“不想。”
卜春归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哑然失声。
一大堆堆在嗓子眼的劝说理由被周至慧喊吃饭的声音吓退,卜春归调整了下表情,勉强露出一个笑。
“你不想去就算了。今天的事你当爸爸没说,你也别告诉你奶奶。奶奶年纪大了,我怕她听到你妈妈的消息会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就不好了。”
卜夏不知道卜春归说这些是真的担心奶奶的身体,还是在暗暗威胁他什么。
小男生嘴唇抿得发白,心里将将软化的小刺得到浇灌,一时之间长成参天荆棘。
卜夏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卜春归看他这样只以为他默认答应下来了。
饭桌上,卜夏情绪平平,却也没提刚才卜春归给他说的事情,卜春归给他夹的菜,他虽然皱着小眉头嫌弃,但还是垂着眼睫吃下去了。见状,卜春归便以为小孩儿嘴上说不想见妈妈是在闹小脾气,想着还是有机会的。
从那之后,卜春归便总是假装不经意的在卜夏面前提起“妈妈”,只是碍于周至慧在,他也不敢光明正大提,只是时不时悄咪咪对卜夏说几句,给卜夏零花钱时,就“你妈妈让我给你的”,发现卜夏对某种食材过敏,就说“你妈妈也对这个过敏,你们母子俩真是像”……
说的太多,卜夏觉得烦,同时不祥的直觉越来越难以忽视。
纠结几天之后,卜夏终于在某天和顾昀城视频的时候,说几句停顿一下,难过着小脸把自己家的事给顾昀城说完了。
顾昀城听了,也不觉得小男生是小题大做,反而他越听面色越凝重。
常年生活在不怎么单纯的环境的,顾昀城更知道人性的复杂和可怕。
他当即正色对卜夏说:“夏夏你防着些他,这几天我找人调查一下,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个十八年都对家里老母幼子不闻不问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良心发现?顾昀城比卜夏更肯定卜春归肯定是有所图谋。
只是顾昀城的人动作再快,也不可能一晚上就将事情完全查得水落石出。
第二天顾昀城还想叮嘱卜夏些什么,却发现联系不上卜夏时,他就知道铁定是出事了。
*
卜夏在车上醒过来时,脑子又懵又傻。
他疑惑揉着眼,慢慢看清身旁坐着的卜春归和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
什么情况,他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很快意识到什么,卜夏冷眼瞪着卜春归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男生像炸毛的小兽,整个人看起来紧绷又无助。
卜春归试图去拍他背安抚,被狠狠拍开手也不气恼。
“小孩子家家的,气性还挺大。你是我儿子,虽然不是我养大的,但我也不至于害了你。你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实在想见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带你去让她见见。”
现在自己可以依靠,卜夏强行冷静下来,他分析了卜春归的话,大概有了猜测。
“她是真的想见我,还是想要我身上的零件?”
见卜夏猜了出来,卜春归也不再遮掩,想着反正小男生瘦瘦小小一个,肯定逃不出他的手掌。
“是,你妈妈是需要你去做一下肾源匹配,但她也是真的想见见你。而且就算匹配上了,也只会取你一个肾,不会影响你正常生活的。”
卜夏气到发抖。
“你放屁!”
都切他一个肾了,还说不会影响他正常生活?当他三岁小孩儿骗呢?
而且要真匹配上了,真切一个还是两个全切,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害怕,偏偏他没办法逃脱,只能期盼着谁能发现他不在,快快来救他。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虔诚的祈祷,车子在快开出省时被追上来的车队截停。
等到成功获救,被满脸着急的顾昀城抱进怀里,吓懵了的卜夏才呜咽着哭了出来。
他在顾昀城胸前蹭着眼泪鼻涕,小嗓音可怜极了,吐字不清告着状。
小男生嘟嘟囔囔的,嘴里一会儿肾,一会儿腰子的,顾昀城没听太清楚,但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将怀里颤抖的小男生抱得更紧了些,看向卜春归一行人的眼神如看死物。
“夏夏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
刚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现在顾昀城对于卜夏来说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他不关心卜春归一行人会被怎么处置,他只想窝在顾昀城怀里汲取安全感。
顾昀城也由着他,哄小宝宝似的拍着他的背,口里哼着给小宝宝听的摇篮曲。
卜夏用脸颊蹭蹭少年温热的胸膛,脑袋支棱起来,无精打采道:“哥哥别唱了,我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他就觉得腰间凉凉的,肾痛痛的。
见他实在没有睡意,顾昀城也不强求,转而问:“那我们聊聊天?”
小男生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太安静,他怕小男生胡思乱想。
但卜夏只是咕哝了一声,没有太多精神,看样子也不想聊天,顾昀城只得噤声,尽职尽责充当陪伴抱枕。
直到迎面驶来一队装饰着鲜花和红绸的迎亲车队,小男生腾一下从他怀里坐起来,看着窗户外,若有所思,眼里多了些光彩。
顾昀城看他感兴趣,试探性问:“想看热闹?”
卜夏眨眨眼,实话实说:“有一点。”
闻言,顾昀城应下:“好,那我们就跟着去尝尝喜糖。”
顾昀城下了命令,车队掉头,不远不近跟在了迎亲队伍的后面。
新郎官觉得纳闷,差点以为是新娘前任来抢亲了,中途气势汹汹下了车,想问问顾昀城一行人是怎么个意思,然后就被顾昀城一个厚红包给砸沉默了。
新郎官脸上的表情由阴转灿阳,脱口而出的话也换成了热烈欢迎,还让顾昀城他们紧跟点,别开丢了。
毕竟顾昀城给的礼金红包超级大不说,开的车还是低调奢华的豪车。
有这样一队车续在婚车后面,他很有面子的好不好?
婚车队伍壮大后,一路畅通开向新郎家。
新郎家在农村,婚礼是在自家院坝里举行的,婚宴也是请的专门的乡厨团队来自家做的。
说实话,无论是婚礼流程还是场地和宴席,都不如在城里酒店里办的豪华。
甚至,这可以说得上是一场接地气到有些土俗的婚礼。
两层小洋楼外的院坝中央搭起舞台,新郎和新娘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说着誓言。
结婚的新人、双方的父母,说的普通话或多或少都有些蹩脚,也因为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双方父母握着话筒时,满是粗糙痕迹的手掌和声带都是不停颤抖着的。
舞台上主持人卖力煽情,舞台下,穿着平时不允许穿的新衣的小孩儿跑来跑去,大人弓着腰手忙脚乱在后面压着声音边喊边追。
等到了撒红包的环节,现场更是乱成一锅粥,起哄声、遗憾声、笑闹声,漫天都是。
卜夏站在舞台侧边的角落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也听不清。
不过很快,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重新将他拥住,弹性干燥的指腹擦掉他的泪。
他听见顾昀城用略微急促且比平时更上扬的声音说:“夏夏,看,这是什么?”
卜夏眨掉眼睫毛上细碎的泪珠,看清了被送到自己眼前的一抹红,又乖又呆:“红包。”
顾昀城将红包放进他掌心。
“喜气红包,给我们夏夏沾沾福气。”
舞台上,新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相拥接吻,并相爱。
这一刻,卜夏埋在心底,纠缠了他很多年的一个结骤然散掉。
他想,或许爱情的存在是可以相信的。
爱情没有错,错的是所谓打着真爱幌子做着烂心肠事情的败类。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许是新郎给家里人说了顾昀城奇怪但大方的行为, 两人吃完喜酒准备离开时,新郎的妈妈很热情的装了一口袋伴手礼让两人带回去。
喜糖、喜帕、喜烟,装得满满登登, 全是主人家回给客人的美好祝愿。
口袋下面还悄悄装着一些打包好的硬菜。
酒席人数都是提前预估的, 往往主人家在统计人数的时候都会往多点估,怕万一来的人多, 饭菜不够吃,显得小气又尴尬。
新郎妈妈给两人装的就是富余那桌酒席里的硬菜。
这种待遇,都是和主人家关系铁亲铁亲的亲朋好友才会有的。
出发点是好的,但新郎看到母亲悄悄把菜指给卜夏看时,还是腾的涨红了一张脸。
新郎拽了下母亲, 低声说:“妈!我不是让你放点上档次的回礼在里面吗?你怎么悄悄往里面装菜啊,人家有钱人缺这一口菜吗?”
新郎母亲的表情肉眼可见失落下来。
“我这不是想着那些菜都是干干净净没人碰过的, 他们带回去晚上热一下就可以吃嘛, 多方便, 而且这都是肉菜呢。”
卜夏支棱着耳朵,听见了母子俩的对话。
他以前很少和奶奶去吃席,更别说有这种“连吃带拿”的好待遇了。
他理解新郎的羞窘,也更共情新郎妈妈的真心。
小男生是想要菜的, 便小力拽了下顾昀城的衣摆。
顾昀城秒懂, 温声道谢的同时提好伴手礼表示自己的态度。
见他这样, 新郎妈妈开心起来,朝新郎投过去一个“就你嫌弃,人家客人都不嫌弃”的胜利眼神
, 把新郎看得面上更热, 但心里却也翻腾着喜悦。
而后两方人笑着说了些告别的话,顾昀城护着卜夏上车, 返程。
回到卜家院子外时,卜夏脚步踟蹰。
他想回家,但回家之后他又不知道怎么向奶奶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奶奶能不能接受。毕竟,奶奶是那样开心卜春归的回归。
顾昀城看出他所想,手掌搭上他的肩,只说:“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进去,奶奶要是问起来,我帮你解释。”
有了顾昀城这句话,卜夏才有了底气,脚尖踢踢地面,动了。
走进屋,卜夏一眼就看到坐在八仙桌旁,捏着一张银行卡和纸团,略显失魂落魄的周至慧。
他小步走到还没回神的周至慧旁边,轻着声音喊了句奶奶。
周至慧如梦初醒般,眼球滞涩转动,视线聚焦,慢慢抬眼看他,瞳孔亮了些。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和你爸去过好日子了吗?”老太太像是许久没有说话,声音干哑。
听见奶奶质问般的话语,卜夏眼泪唰一下流下,心中的委屈也并着清泪一同淌下。
“他才不是带我去过好日子,他要割我的肾,他要杀了我……”
说到后面,卜夏情绪决堤,哭到不能自已。
周至慧张张嘴,下意识想否定,说她儿子不是这种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小孙子哭得这样惨,这样害怕,护着人回来的顾昀城也面色凝重,显然事情不是儿子在纸条上说的那样。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咬着牙拉扯大的,那个倾注了年轻时的她无数心血的儿子早已在十八年前烂掉了。
看起光鲜亮丽的回归,内里也只有腐烂的恶心。
周至慧默默流着泪,颤抖着手覆上卜夏的面颊。
强硬了大半辈子的人在这一刻身体瘫软,强撑的精神气无形中散去。
但她还是想着,虽然儿子腐烂了,但自己还有小孙子在,怎么也得好好把小孙子抚养成人。
老太太用手背揩掉眼泪,又拿了手帕给小哭包卜夏擦脸。把人哄得停下哭意,老太太便问起了情况。
顾昀城还记得自己给卜夏的保证,他简单又公正的给老太太说了今天的事情。只是最后对卜春归的处置方式,就没对老太太说实话了。
卜春归拿捏住了老母亲强硬又好面子的性格,把人掳走前特地写了纸条,只说卜夏实在想妈妈,想跟着他去生活一段时间,他知道老母亲和妻子不对付,所以这才先斩后奏。然后又说自己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该给老母亲的赡养一定会给,银行里有二十万,权当赡养费了,让老母亲在一个人生活的时间里好好照顾自己云云……
果然周至慧看到纸条的第一时间便怒火攻心,骂了孙子骂儿子,骂完又暗自垂泪,只觉自己命苦,但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报警,算是如了卜春归的意。
而顾昀城也没想过报警,报警的处理结果肯定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卜春归。
半路拦截下的卜春归一行人都被他带来的人控制了起来,卜春归这近二十年里做的事情,他正在让人继续加紧调查。短时间里查出来的小把柄告诉他,背后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去发掘。
他要让卜春归,以及卜春归身后那个从未露面的那个女人,永无翻身之地。
听完顾昀城的讲述,周至慧长长叹了口气,满眼悲戚。
她这一生,真是糟糕啊。
但叹完哭过,日子还是要往前过。
周至慧动作用力些,给卜夏把脸蛋擦干,厉声道:“男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哭的。不哭了,都过去了。”
下一刻,周至慧声音又放缓了些:“冰箱里有给你买的东西,去看看。”
卜夏哭的是自己差点被噶腰子这件事,对卜春归本人,他没太多感情,这会儿哭也哭够了,奶奶让他停,他就很快停下来,心情甚至因为尽情哭过而颇为畅快。
听奶奶的意思是给他准备了惊喜,他生出好奇,皱皱鼻子,好奇小猫似的问:“奶奶你给我买了什么啊?放在冰箱里?是雪糕吗?”
要知道,奶奶很少给他买雪糕的。
周至慧傲娇哼一声:“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
卜夏见她这样,更好奇了,一下站起来,啪嗒啪嗒小跑到冰箱前。
见他撅着个翘翘的肉圆屁股想开下面的冷冻门,周至慧及时出声:“上面。”
卜夏哦一声,又乖乖去扒拉冷藏室的门。
冷气扑了一脸,卜夏贪了会儿凉意,认真找寻起来奶奶给他准备的惊喜。
目标物很大,不需要他多么认真找,只一眼就看到了。
卜夏惊喜出声:“蛋糕?奶奶你给我买了蛋糕吗?我还没过生日,你怎么就给我买蛋糕了啊?”
小男生哭过,声音比平时更加绵软,糯糯沙沙的甜。
周至慧被他没见过世面的傻样逗出一点浅淡笑意,嘴角要绷不绷的。
“你生日是还没到,但是你不是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吗?我就想着提前给你过一下。”
说到这个,周至慧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阵悲痛。
她买这个生日蛋糕,一方面是因为她几乎没给卜夏过过生日,自然也没给卜夏买过蛋糕,心里有些愧疚,想着这可是卜夏十八岁的生日,怎么也得好好过一回,另一方面,则是儿子回来了,她心里多了些底气和喜意,想要庆祝庆祝。
却不想……
老太太又悄然在心底长叹一口气。怕影响卜夏此刻的好心情,她面上依旧挂着笑。
卜夏注意力都在蛋糕上面,确实也没注意到老太太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伤心,他想到什么,给老太太说自己和顾昀城在回来的路上因为饿了还去参加了陌生人的婚礼,好心的新郎妈妈还送了他们好多没动过的肉菜,晚饭热一热,就能直接吃了。
周至慧看看天,确实也不早了,干脆拍拍后腰站起来,准备去热菜。
卜夏这会儿正是感动的时候,他小年糕似的站起来,跟在周至慧后面一起进厨房,说要去帮忙,顾昀城则被安排了看顾蛋糕的活。
厨房里,周至慧动作熟练热着菜,卜夏坐在灶洞后烧着柴,暖融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比远处的朝霞更绚丽,顾昀城没看蛋糕,眼里全是他俏生生的甜笑。
热好菜,太阳落山,空气凉下来,蚊虫也多起来,周至慧找出蚊香点了一盘。
边南就是这样,哪怕是冬天,也是不缺太阳的,气温像是初夏。
想着要让卜夏吹蜡烛许愿,周至慧干脆先没开电灯。
蛋糕是她在镇上买的,样式实在说不上洋气,就是普普通通的双层水果夹心蛋糕,蛋糕顶上的图案全是一水的各色奶油玫瑰花,中间留白处用果酱描着生日快乐。
至于生日蜡烛,则是那盏久响不停的莲花灯。
不远处,是要暗不暗的天光。
眼前,是烛光摇曳后的漂亮少年。
如莲座童子的小少年默默许愿,要快乐,要健康,要很多很多爱。
在两个情绪都很淡的人的注视下,卜夏红着脸颊,不太熟练地吹灭了生日蜡烛,希冀着愿望实现。
蛋糕自然也是卜夏分的,他本想分成一样的三份,但周至慧不爱吃甜,也知道他稀奇,便强硬着只要了一小角尝尝味道,剩下的都留给他。
卜夏是想让奶奶多吃些的,便道:“一人一块,一口气就吃完了。”
周至慧没好气瞪他一眼:“狗窝里藏不住剩馍,这一桌肉菜呢,我看你吃完蛋糕还有多少肚子吃菜。蛋糕吃不完,又冻冰箱里就是了。”
被奶奶教训了一顿,卜夏老实了,蛋糕留了一大半,准备明天吃。
吃饭的时候,熄灭的莲花灯一直响着,周至慧嫌难听,咕哝着吐槽了两句,卜夏还护着,说唱的是生日歌,多好听啊,周至慧要笑不笑看他一眼。
等到晚饭吃完,卜夏也遭不住了,小小声和顾昀城吐槽莲花灯像唐僧,唱得他脾气都有些暴躁了。
偏生他之前在奶奶面前护过莲花灯,这会儿又不好说把莲花灯处置了,可以说是自讨苦吃。
顾昀城想笑,又怕惹恼小男生,他只得说:“要不我拿去帮你处理了?”
卜夏眼珠转转,看奶奶在忙其他的,没注意他这边,朝着一摆手,气势汹汹又偷感十足的拿起莲花灯。
“还是我自己去吧!”
小时候他见过其他小朋友使尽浑身解数招待莲花灯,他也想试试。
周至慧收拾着碗筷,听到院子里哼哧哼哧的动静,到底没说什么,只装自己不知道。
几分钟过去,没有“全尸”的莲花灯彻底熄声。
只是把莲花灯破坏之后,卜夏又生出遗憾可惜来。
这可是他第一个生日蜡烛灯。
顾昀城看他心疼,便蹲在他旁边,一点点将拆解掉的小零件拼起来。
卜夏下手不重,花瓣之类的小零件都很完整,顾昀城很快就将莲花灯还原。
捧着看不出遭遇了何种残忍手段的莲花灯,卜夏笑得甜滋滋,一口一句:“谢谢哥哥,哥哥好厉害。”
周至慧怕卜夏今天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会做噩梦,主动邀请顾昀城留宿。
而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里睡的两人,心思各异,但都没有拒绝。
顾宅离卜家不远,顾昀城本可以回去拿自己惯常穿的衣服和用的物品,但他没有,他穿卜夏穿过的大短袖大短裤当睡衣,他用卜夏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洗头洗澡,他用卜夏的水杯喝水,他睡沾染满了卜夏味道的香气枕头……
卜夏也很尽职尽责,他像小时候幻想的招待留宿在自己家的好朋友那样,细心照顾着顾昀城,和顾昀城分享着自己的一切。
洗漱完,躺在床上,卜夏不自觉钻进顾昀城怀里,要人搂着他给他拍背。
被拍舒服了,小男生才哼唧着感叹:“哥哥,好奇怪啊,明明我们都一起睡过好多次,可我就是觉得这次不一样,好像更温馨了。”
顾昀城温柔笑着回他:“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睡在你从小睡到大的房间。陪伴你长大的房间,总是不一样的。”
卜夏动动脑袋,赞同点头:“是这样的。”
点完头,卜夏又昂起小下巴,大人似的对顾昀城说:“哥哥,我十八岁了,我成年了欸。”
柔柔的夜灯光中,小男生的眼睛如同满月,溢着柔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亮光,红润饱满的唇瓣惹人垂涎。
顾昀城隐晦滚动喉结,克制道:“元宵节过了,你才真正成年。”
卜夏在顾昀城怀里不满拱动:“都提前过生日了,怎么不可以提前成年?”
卜夏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瞎说八道,但他就是莫名想闹闹顾昀城,看顾昀城失控的样子。
而被他拱了几下,顾昀城的确被惹出一身灭不掉的火。
腰肢被修长手指用了些力道掐住,顾昀城声音里透着温驯的警告意味,眼里淬着火星子。
“夏夏,乖一点。”
卜夏后知后觉从顾昀城的表现中品出失控的意味,他心满意足的怂了,一动不动贴在顾昀城身上,用行动表示自己说乖就乖,超级乖的。
贴着贴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昀城无奈,纵容轻笑。
同时他也和迫不及待想得到大人身份的卜夏一样,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属于卜夏的灿烂十八岁。
*
过年期间,该忙的事情顾昀城都忙得差不多了,顶多只是因为卜春归这件事早回来了两天,不算大事。
想着自己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陪陪卜夏了,所以在卜夏回学校的前一天,顾昀城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安安心心陪卜夏玩一天。
却不想,卜夏作业没写完,好不容易从工作堆里抽身的顾昀城,又成为卜夏的讲师,转头扎进小男生的作业堆里。
而且因为卜夏现在成绩不错,绝大部分题他都会做,需要顾昀城讲解的全是难度比较大的压轴题。
一天下来,全身心投入学习和讲题的两人难免都有些用脑过度,目光发直。
饶是一向希望卜夏好好学习的周至慧见了这场面都生出些动容和不忍,主动提出让两人起来走走,吃点东西,劳逸结合。
恰好这时,卜夏踩着夕阳落下的点,终于将作业写完,毫不犹豫将书本合上,拉着顾昀城出去溜达,手里还不忘提着一口袋小零食。
要是平时,他在晚饭前还提溜走一口袋零食,周至慧肯定是要骂的,但看在他今天学习努力的份上,周至慧还是把到了嘴边的批评咽了下去。
算了,就让他潇洒这一回吧。
拽着顾昀城走出老远的卜夏可不知道奶奶的纠结,他喟叹着终于做完作业了,同时使唤着顾昀城给他拆零食包装。
小男生现在被顾昀城养得是真娇气,但凡是有顾昀城在场,他吃零食都不用脏手的,直接张嘴等吃就行。
“啊~哥哥我要吃橡皮糖~”
下一秒,橡皮糖入嘴。
“哥哥,想吃辣条~”
话音落,辣条也进了探出嫩红舌尖的口中。
但顾昀城知道卜夏脾胃弱,不敢给他吃太杂,怕他晚上胃里不舒服闹觉。
为了转移小男生留在小零食上的注意力,顾昀城时不时说些什么,引得小男生只记得说话,忘记了吃零食。
两人之间的气氛甚好,好似这天地之间,他们只能看得见对方,再也融不进第三人。
自然,也没人注意到站在树林中遥遥望着,想跟不敢跟的林书望。
*
第二天,便是卜夏回校的日子。
顾昀城起得早些,给人把行李收拾好。
周至慧也早起,给两人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卜夏有点晕车,肚子里不吃饱食会难受,但吃太油腻也不行,会想吐。
一桌早餐,周至慧思量了这儿,又要考虑那儿,好不容易才做出满意的版本。
卜夏也很给面子,小猪崽似的,哼哧哼哧吃了个肚儿溜圆。
吃到后面,周至慧都忍不住让他别吃了。吃太饱也不好,怕他一上车就吐了。
卜夏打了个饱嗝,乖乖停下。
饭后,卜夏坐在八仙桌旁揉肚子,周至慧收拾碗筷,用眼神嗔他。
“真是个傻憨子,吃饱了都不知道停的。”
卜夏现在也不太怕周至慧了,他抿嘴一笑,反夸回去:“奶奶做饭好吃嘛,我忍不住,想多吃点。”
周至慧瞪他一眼,都不知道怎么骂了。
小孙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绩好了,脸皮也厚了。
以前说他两句,他气得嘴巴能挂油壶。现在说他两句,他还能笑嘻嘻腆着脸求再骂。
嘴上嫌弃,周至慧却还是再次进了厨房,叮叮咚咚捣鼓了好一会儿。
再从厨房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个饭盒,里面装着卜夏喜欢吃的红糖小饼和肉馅小饼。
周至慧没好气道:“怕你晕车吐了肚子里空,做了点饼给你带去学校填肚子。吃不完的就和同学分,别一个人憨吃。”
卜夏乖乖应下:“我知道啦。”
嘿嘿,奶奶还是爱他的。
等到坐上了车,卜夏生出离别意。
尤其是看到奶奶独自一个小老太太站在平房院门外朝他挥手时,卜夏没忍住眼眶滚烫。
他沙着声音反叮嘱回去:“奶奶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和周至慧的分别,卜夏心里总有种淡淡的悲伤感萦绕。
周至慧眼睛涩痛,但她装得没事人一样,不耐烦朝着卜夏摆手:“好好上你的学就是了,这么罗里吧嗦的,我这么大年纪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倒是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也要好好吃饭,别学傻了。”
卜夏哼哼反驳:“我才不傻。”
车轮转动,人影缩小,又是一次分别。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和上学期不同, 这次卜夏入学全程由顾昀城亲自陪伴。
行李箱上楼都不需要司机帮忙,顾昀城跟着卜夏身后,慢悠悠提往寝室, 矜贵大少爷甘之如饴给小男生当着鞍前马后的小仆从。
寝室的打扫工作方敏斯提前已经做好, 他自己的行李和床铺也已经整理好。
他坐在床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 斯斯文文看着书,很专注的样子,其实注意力全放在门口的位置,只等卜夏推门而入。
方敏斯今天来得早,就是为了等着给卜夏帮忙, 铺铺床,洗洗换下来的衣服。
这一个寒假, 卜夏和他的联系不是很多, 仿佛上学期两人的日夜相伴只是一场梦,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再见到卜夏。
门口传来响动,方敏斯的心跳不自觉跟着那窸窸窣窣的动静同频,乱得出奇,乱得他呼吸急促, 手上的书也不知是应该放下还是继续拿着。
在方敏斯欣喜到思维僵化的时间里, 顾昀城已经用钥匙打开寝室门, 先卜夏一步提着行李箱进了门。
看到顾昀城,方敏斯沸腾的脑海里像瞬间被浇进了冰块,噼里啪啦水珠飞溅后, 趋于平静。
方敏斯攥紧手里的书, 暗自嘲讽。
是了,顾昀城才是卜夏更亲近的那个人, 有顾昀城在的时候,还有他什么表现机会呢?更何况,顾昀城可是他的雇主。
内心酸楚难忍的少年竭力演示着自己的不自然,面色平静和两人打招呼。
“顾先生,夏夏,你们来了。”
顾昀城回以礼貌点头。
卜夏朝方敏斯欢快招手。
简单招呼后,帮助要求被顾昀城礼貌驳回的方敏斯坐回床上,状似认真的继续看起书。
在小监工卜夏的监督下,顾昀城轻车熟路开始忙活。
暖白色的行李箱打开,专属于卜夏的碎花纯棉四件套被顾昀城拿了出来。
之前在寝室出了变态那事,卜夏下意识对丝绸制品有些抵触,从那以后,顾昀城给他买东西就会可以避开丝绸材质。
顾昀城铺床,卜夏就抱着枕头等在旁边,乖乖巧巧的。
顾昀城摆洗漱用品,卜夏就背着小手,软软说自己喜欢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两人有商有量。
不知不觉,卜夏的东西就被顾昀城收拾得妥妥帖帖。
小男生深知要想让驴干活,就要给驴吃草的原则,小步跑到阳台外,将自己的洗脸毛巾打湿热水,拿回给顾昀城擦脸。
“哥哥辛苦啦,擦擦脸吧。”
顾昀城身形松弛坐在卜夏的书桌旁,眼神笑着望向他,却不伸手接毛巾。
卜夏懂了,哼哼道:“看在哥哥你今天这么辛苦帮我收拾东西的份上,我就勉强亲自帮你擦脸吧。”
要是有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矜骄得不行。
偏生顾昀城爱极了他这小模样。
少年笑意更甚,眼里的情意浓得像蜜。
“麻烦夏夏了。”
学着顾昀城平时照顾自己那样,卜夏敷衍中又带着几分认真,给顾昀城把脸擦洗干净,顺便还用毛巾裹着顾昀城的手掌搓搓擦擦。
感觉差不多时,小男生“原形毕露”,用过的毛巾顺着就丢在顾昀城手上,俨然一副任务完成的小模样。
顾昀城失笑,宠溺看他一眼,任劳任怨拎着毛巾站起身走去阳台。
顾昀城再回来时,手里还拿着重新淘洗过,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小毛巾。
少年居高临下站着,一手轻轻托着小男生的下巴尖,一手掌着毛巾,给小男生演示怎样的擦脸才是合格的擦脸。
眼角眉梢,脸颊鼻翼,耳后脖颈,全部都要轻轻擦拭干净。
放置好毛巾,顾昀城大步走回来,打开质感非凡的瓶瓶罐罐,给卜夏涂上补水的乳霜,动作轻柔按摩着,等待乳霜消化吸收。
甜而清幽的香气被热意熏开,不断往人鼻翼里钻,让人不由自主看向被擦洗得白白净净的漂亮小男生。
卜夏脸皮薄,温水浸润之后,脸颊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清透的粉色,让他看起来又香又甜,像是刚新鲜出炉的牛乳小甜糕。
顾昀城摸摸小甜糕的脸,克制着想亲亲他的欲望,温声说:“好了,我们回家去吃饭吧。”
两人的二居室小窝里,阿姨早已张罗起午饭,这会儿回去,应该正正好吃午饭。
卜夏自无不应的,乖乖跟着人回家。他倒不是多馋阿姨做的饭,他只是急着回去和不求贴贴。
等人走远,空荡荡的寝室里只留下方敏斯一个人轻嗅着香气失神。
当面看过卜夏和顾昀城亲密无间的相处,方敏斯清楚认知到,他好像来晚了。
*
卜夏正式开学没几天后,顾昀城也将卜春归的事情处理好了。
十八年前,卜春归和卜夏妈妈丢下卜夏为爱私奔去了沿海城市。
刚开始两人生活还算努力,一个在厂里当技术工学徒,一个在商场当服装销售,两人也真的产生过等钱挣多些,就往家里寄一些的想法。
但卜夏妈妈空有美貌,没有文化,很快就被奢华的衣服包包迷了心智,悄悄和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有钱人搞在了一起。
枕边人的异常卜春归很快发觉,并且亲眼见到自己的爱人投入老男人的怀抱。
但他实在太爱卜夏妈妈了,哪怕对方给他戴绿帽子,他也依旧不离不弃,而卜夏妈妈,对卜春归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两人把事情摆到明面谈过,定下从老男人身上捞一笔钱就离开的目标。
只是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两人的预料——卜夏妈妈怀孕了,孩子是老男人的。
在卜夏妈妈的坚持下,两人的计划从捞一笔就走,变成蛰伏以待,等孩子长大后,里应外合将老男人的资产收入囊中。
卜夏妈妈安心当起了老男人的小情人,卜春归则潜伏进老男人的公司,兢兢业业从一个基层的销售干起。
明面上,两人好似从不认识,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老男人是有家室的,外面情人私生子也不少,想要继承他的家产可不容易。
卜春归靠着小聪明干了十多年,也还只一个勉强说得上话的小领导,原本仗着年轻漂亮恃宠而骄的卜夏妈妈也失去了名为美貌的核心竞争力,只能不断鸡娃,希望卜夏的弟弟能够靠聪明才智在老男人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十几年过去,两人早已忘记初心,也忘记了还有一个丢在老家的孩子,每天都在金钱名利的欲望沼泽中不断挣扎、沉浮。
要不是卜夏妈妈的肾检查出问题,或许两人都还想不起生过卜夏这个孩子。
得到调查结果的第一时间,顾昀城就让人把卜春归在公司资金上动手脚、两人背着老男人私会、两人害原配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流产等一系列证据分别送到了老男人和原配的手里。
或许老男人和原配都没想到,看起来窝窝囊囊的两个人,竟然能有手段背着他们干出这么多事情。
确保事情走向是他想看到的那样之后,顾昀城就没再管,也没将两人凄惨的遭遇告诉卜夏。
小男生很容易心软,也很容易共情别人。
他怕小男生难过。
在顾昀城的有意保护和刻意引导下,卜夏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上,很快就将卜春归这个人忘记了。
只是没曾想,卜春归的短暂回归给一向坚强的周至慧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卜夏离家时,周至慧还精神奕奕,看起来像是没受太大影响的样子,还给他做小饼带走。
但等卜夏放月假再次回家,老太太却已形销骨立,没了多少精气神,看起来比一个月前老了十岁不止。
卜夏当场急了哭了出来,慌忙打电话给顾昀城。
在这种无助时刻,他能求助的人好像只有顾昀城。
在顾昀城的安排下,周至慧当天被送进省医院检查治疗。
检查做完,医生却说不出周至慧身体上有什么大问题,最后只能将周至慧的症结归根于心病,让家里人接回去好好将养开导着。
可心病向来最是难治。
哪怕卜夏请了假在家时刻看顾着,卖萌撒娇、耍宝画大饼,也依旧没有激起周至慧的生气。
反而因为见到了卜夏,周至慧像是心愿完成了那般,更加快速枯萎下去。
她不让卜夏送她去医院,就那样静静等着。
不过短短两天,她就已经下不了床,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老太太苍白着脸,青紫着唇,浑浊的眼神慢慢聚焦。
她艰难轻拍小孙子颤抖的手,劝慰道:“夏夏啊,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的。奶奶这一辈子实在活够了,不想再活了……我只遗憾不能亲眼看到你考上大学,不过还好……还好你上大学的钱奶奶给你攒着的……奶奶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奶奶,奶奶你坚强点……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我只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呜呜呜呜……”
那一天,不管卜夏再怎么哭喊乞求,也没能求得周至慧再睁开眼瞪他,笑骂着让他不要吵人美梦。
那一天,卜夏抱着小小的,沉重的罐子,用哭得嘶哑的嗓音对顾昀城说:“哥哥,我没有奶奶了呜……”
“我没有亲人了,我是没人要的孤儿了。”
轰的,顾昀城一颗心碎成砂砾,磨得他骨血发疼。
顾昀城用力将卜夏揽进怀里,力道重得像是恨不得和怀里哭到颤抖的小男生共生在一起。
“夏夏,你还有我。”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周至慧去世后, 顾昀城好不容易养得开朗矜骄些的小男生又不爱笑了,仿佛那扇名为快乐的门对小男生关上了。
顾昀城看得心疼,自然不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卜夏, 他不顾家里的阻拦, 常住在两人的校外小屋里远程办公,卜夏也由住校变成了走校。
卜夏在学校里很沉默, 每天只闷着头学习,他脑海里有一根弦极限紧绷着,他一刻都不敢松掉。
他永远记得,奶奶去世前还在遗憾没有看到他上大学。
奶奶爱面子,也喜欢读书人, 所以他一定要最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努力追赶,尽可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卜夏每天学到筋疲力竭, 学到脑子停转, 学到顾昀城强制让他关灯睡觉, 学到不管吃多少滋补的食材,都无法阻止他身形日渐消瘦。
就这样,时间来到高考前一周,学校为了激励高三学生, 也为了让高三学生适当放松, 举办了高三成人礼以及考前誓师大会。
在成人礼这一天, 苦读三年的学子们穿上代表着郑重和成长的礼服,在亲人的陪伴下,昂首阔步走过那弯意味着好兆头的“龙门”。
卜夏本已做好一个人悄悄坠在队伍末尾, 安静而悲伤的度过这个日子, 却不想,他刚睁开眼, 便看到顾昀城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低调正装站在试衣镜前,颇为苦恼的样子。
这一年习惯了早起,现在的卜夏基本已经没了起床气。
他揉着眼睛慢慢坐起身,声音如甜豆沙,软糯绵密:“哥哥,你今天要出门吗?”
这几个月,顾昀城在出租屋里陪着他,一向是怎么舒服怎么穿来着。
冷不丁穿一次正装,看起来还挺斯文禁欲。
明明顾昀城只比他大几个月,他却觉得顾昀城比他成熟好几岁。
顾昀城听到卜夏的声音,三两步走回床边,捧着那张睡得水肿的小脸,满心疼惜帮忙按摩着眼下。
“今天我要陪你去参加成人礼,自然得穿隆重点。”
小男生合着的眼皮颤颤,贴着的睫毛缝隙中隐约可见湿润痕迹。
他轻声说:“谢谢哥哥。”
他本已经做好一个人悄悄成年的准备,所以都没有告诉过顾昀城这件事,却不想,顾昀城知道,还特意准备了。
顾昀城知道他这段时间心里压着很沉重的情绪,所以没有怪他不告诉自己成人礼的事,反而在小男生感动到偷偷沁出泪水的时候自然而然将话题转移。
“等会儿我们两个直接出门去吃早饭就行,不求我已经遛过了。”
托了顾昀城的福,这段时间不求也能每天都见到小爸爸。但是小爸爸太忙,不求每天能和小爸爸贴贴的时间很少,所以它格外珍惜每天早上的遛遛时间。
小男生敛下哭意,好奇问:“不求愿意?”
想到今天早上和自己斗智斗勇扒着门不想走,非要等卜夏一起出去遛的胖狗子,顾昀城就有些身心疲惫。
“它自然不愿意,是我用了零食诱惑才把它成功弄出去的。”
听到顾昀城这样说,卜夏心里就熨帖得紧。
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小狗偏爱着他。
碧空如洗的苍穹下,操场上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全是穿着正式的少男少女。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穿着隆重的礼服礼裙也只会让人感叹一句年轻真好,这就是青春啊。
卜夏穿着顾昀城特地给他准备的白衬衫,小王子似的站着蓝天下,腰身被掐得薄而韧,雪白的面庞在阳光下漂亮得出奇。
在舞台上的主持人的提示下,顾昀城郑重而温柔伸出手邀请卜夏。
看着如骑士般虔诚的顾昀城,卜夏莫名红了脸。
好奇怪,明明其他人都是很温馨的样子,怎么到了他和顾昀城这里,就不太对味呢。
顾昀城的掌心干燥温暖,眼神真挚却情绪浓郁,刚将指尖搭上去,卜夏就没忍住轻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唤了声:“哥哥。”
顾昀城含笑回应:“夏夏别怕,放心把你自己交给我就好。”
说着,顾昀城从西服胸襟处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细细的银手镯,在其他家长给孩子胸口戴花的时刻,他将手镯珍视的套在了卜夏的手腕上。
“夏夏,长大快乐。”
花纹精致,做工繁复的手镯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银光,不知道晃了周围多少人的眼,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将那错认成钻戒折射的光。
卜夏耳朵支棱着,听到不远处心直口快的女生兴奋说着:“姐妹!这哪里是成人礼!这分明就像求婚现场!我要嗑昏过去了!”
再多的对话卜夏没听进去了,他只觉得耳朵和手腕都很烫,无名指上也好像正被无形的灼热烙印着。
这注定是一场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成人礼,在某个瞬间,他真的很想问问顾昀城能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他。
*
高考前一晚,卜夏久违的在梦里见到了奶奶。
梦里的奶奶无比慈爱,脸上笑着,让他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尽人事听天命,就算考得不好,他也是周至慧最棒的小孙子。
高考当天的早上,顾昀城让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让卜夏挑拣着喜欢的吃。阿姨是信奉吉兆的,用各种味道鲜美的食材给他拼了好几个寓意着满分的150和100。
卜夏起床的时候阿姨已经走了,150和100的意义还是顾昀城含笑帮忙解释的:“阿姨说祝你考满分,因为有些科目是150的满分,有些是100的满分,阿姨就都给你拼了。”
卜夏吃着咸香多汁的小笼包,露出一个矜持的笑模样夸:“阿姨懂的好多。”
早饭吃完,顾昀城穿着一件暗紫色的衬衫,牵着穿着旗袍样式小衣服的不求,一起送卜夏进考场。
那场面,实在太有意思,卜夏笑得差点拿不稳准考证。
顾昀城被他笑得耳尖发烫,绷着表情解释:“阿姨说这意味着“紫气东来”和“旗开得胜”,好兆头。”
卜夏笑意更甚,他在心里暗暗想,别人家都是妈妈穿旗袍送考,怎么都了他这儿,穿旗袍的就成了他的好大狗儿啊。
太可乐了。
就这样,卜夏在轻松松弛的氛围中进入了考场,并且顺利完成了所有考试。
走出考场,卜夏看到牵着活泼小狗、抱着灿烂向日葵等着他的顾昀城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胸膛溜走了。
他想,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向前看了。
这般想着的小男生先是大步走着,而后突然无声笑起来,快步跑起来。
看他这样急切,等在考场外迎接他的一人一狗也激动起来,朝着他奔迎过来。
两人身后,皆是无边灿阳,耀眼金光。
砰!
暖阳碰撞,炸出满腔温暖的情意。
他们在人群中、阳光下,尽情拥抱,肆意笑着。
卜夏声音欢喜到颤抖:“哥哥!我终于考完啦!”
顾昀城满眼蕴着温暖的笑意:“夏夏,恭喜。”
*
高考结束的当天,便是顾昀城的生日。
为了不影响卜夏的考试心情,顾昀城之前一直瞒着,等到卜夏从考场里出来,他才问卜夏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去他家,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顾昀城早几年就在接触家族事务,生日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再单纯,而是被赋予了商业意义的社交日子,他想不大办都不行。
今年也是一样,他母亲早早便筹划起他的生日宴会来,预估着当天要请哪些人,宴会厅要怎样装扮。
白天他能在边南陪着卜夏高考已经是母亲对他最大程度的容忍,要是晚上宴会他还不出席,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舍得和卜夏分开的顾昀城只得对卜夏坦白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并忐忑又期待的询问卜夏是否愿意跟他回家。
怕卜夏不自在,顾昀城补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应酬的场合,过去之后你可以在我的住所里休息,和不求玩,不会有人来打扰你,让你不自在。”
对上顾昀城恳切的眼神,卜夏心软,便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答应了。
确实也如顾昀城说的那般,他不会让卜夏不自在。
一到阳市,他就将卜夏和不求送到了他在顾宅外的住所里——一个高级小区里的大平层。
大平层比两人之前的出租屋大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整体的装修风格还是沿袭了两人住过的出租屋的样式,温馨恬静,甚至很多摆件和家具都是顾昀城和卜夏在视频时一同商量购置的。
这让卜夏进到房子里第一时间不是感到陌生,而是觉得熟悉,就好像他早已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了很多时日,等到顾昀城匆匆离开后,他待在里面也不觉得孤单,只有好奇。
一人一狗组成探险小队,笑着汪着在大平层里尽情探索,玩耍,玩累了,父子俩就抱在一起,蜷在柔软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呼呼大睡。
再醒来,已是夜色降临。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卜夏没来得及生出睡醒只有一个人的寂寥,不求就拖着一个美妇人的裙摆从厨房里出来,毛茸茸的狗脸上满是急切。
见卜夏愣愣的,美妇人将手里的羊奶盆放好,再对着卜夏自我介绍。
“夏夏你好,我是昀城的妈妈,萧眉,你可以叫我萧阿姨。”
卜夏从小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长辈缘,乍一下让他见到顾昀城的妈妈,他差点不会说话,喊萧阿姨的时候牙齿差点咬到舌头。
萧眉看出他紧张,笑得温和,和顾昀城笑起来的样子很像。
“夏夏你不用紧张。仔细说来,还是我冒昧了,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来见你。”
卜夏攥紧手掌。
他不知道萧眉见他的目的是什么,只能白着脸呐呐道:“没,没有。”
这是顾昀城的家,顾昀城的妈妈进来没什么冒昧的,要说冒昧,也是他这个住进来的外人更冒昧。
“阿姨背着昀城来见你,是有事情要求你。”萧眉直接点名主题。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卜夏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电视剧。
他手指攥得更紧,不敢和萧眉对视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萧眉的手,想着这双养尊处优的手会从哪里抽出一张支票拍到他面前,让他离开她儿子。
“阿姨您说吧。”卜夏心里泛起莫名的疼意,像是囚徒等着法官宣判那般。
接下来,卜夏就从萧眉的嘴里听到了一个豪门继承人从小到大的不容易,上学跳级、课余时间全在学习各种高深课程、没有节假日、没有可以交心的同龄人……
“夏夏,我知道昀城喜欢你。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母亲,他和男生在一起,还是和女生在一起,我都不介意,只要对方是个好孩子就行。但昀城他能走到现在真的不容易,家里很多不那么受重视的孩子都盯着他,巴不得他出错,好把他从老爷子最看重的位置上拉下来,从而取而代之。现在是昀城最关键的时刻,所以我希望夏夏你能为他考虑考虑,稍微让步一下。”
看面前的漂亮小男生脸色发白,明显往偏处想去了,萧眉认真补充道:“夏夏,我真的不是要拆散你和昀城,我只是想让你和他暂时分开几年,等他彻底在公司站稳了脚,你们再在一起,好吗?”
萧眉说得实在情真意切,卜夏却生出迷茫来。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不知道这是萧眉的真实想法,还是萧眉让他离开的计谋。
如果这正是萧眉的计谋,那他只能说萧眉太会用计了。
“而且夏夏,你不知道,顾家人很多都是疯子,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昀城喜欢的人,指不定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你是昀城喜欢的人,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害。昀城某些方面还是很单纯,他不知道那些人的嘴脸多么穷凶极恶。”
萧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很多,把卜夏脑子说得很乱。
最后卜夏只得说:“阿姨,能给我一些时间想想吗?”
萧眉看了看时间,知道自己也该回去了。
她隐下急迫,温柔笑笑:“好,不着急,夏夏你这两天好好想想,想好了回复我。”
两人交换了微信,萧眉匆匆离开,留下卜夏对着熄屏的手机发呆。
他到底应该怎么选?
*
顾昀城沾着一身酒气回家时,卜夏正抱着一个狗狗抱枕发呆。
听见他开门的动静,卜夏抬着眼皮,睁着大眼睛看过去,可爱得让人心颤。
顾昀城脱了西装外套,三两步换好鞋,放好东西走到卜夏旁边坐下,自然而然伸手将小男生揽进怀里,温声问:“睡醒很久了吗?饿不饿?”
卜夏侧头去看他。
比自己只大几个月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涩,展露出青年人的模样,身形挺拔,轮廓清俊。
往常卜夏只觉得这样的顾昀城很厉害,很引人崇拜。
但今天从萧眉口中得知他的成长历程之后,卜夏却觉得他更幼稚些才好。
“没有很久,不算饿。”小男生贴在顾昀城怀里,汲取着温暖,软软回着。
顾昀城手掌搭在他腰腹,轻轻揉着探了探。
“肚子都扁了,还说不饿。还好我早有准备,给你打包了小蛋糕和饭菜带回来。”
备考期间,卜夏实在瘦了太多,顾昀城就等着暑假这段时间把他好好养胖些。
觥筹交错时,他的注意力一半放在和宾客交际应酬上,另一半就放在这些餐点上,想着哪些餐食卜夏会喜欢吃。
卜夏抱着顾昀城比他有力几分的腰,脑袋拱拱,不自觉撒娇:“哥哥你真好。”
明明是过生日的人,却时刻都惦记着要对他这个不过生日的人好。
顾昀城理所当然回:“你都叫我哥哥了,我自然要对你好。”
抱着小男生亲昵了会儿,实在担心人会饿,顾昀城干脆直接托着卜夏大腿,把卜夏抱了起来,一起去厨房热菜。
这几个月来,卜夏被顾昀城考拉抱的次数不算少,被抱起来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双手双脚紧紧锁住顾昀城。
饭菜很快热好,摆盘依旧精致。
小蛋糕也拆开放好,顾昀城抱着卜夏入座。
顾昀城一手揽着腿上坐着小男生的腰,一手举着筷子问:“第一口想吃什么?”
卜夏也摸过一双筷子,定定看了会儿眼下微倦的顾昀城说:“哥哥,今天换我来伺候你吧,你是寿星,我要给你寿星的待遇。”
顾昀城失笑,没说拒绝。
“可以。我喂夏夏,夏夏喂我。”
就这样,两人你喂我一口菜,我喂你一口肉的黏黏糊糊把一顿饭吃完了。
饭后小甜点是顾昀城带回来的蛋糕,顾昀城想切,被卜夏拦住,小男生巴巴望着顾昀城。
“哥哥先别切,要插蜡烛许愿!”
这真把顾昀城难为住了。
“家里没有蜡烛。”
卜夏说着就要跳下顾昀城的腿:“我下楼去买!”
他来的时候看到了,小区里有很多便利店和超市,肯定能买到蜡烛。
顾昀城不想他折腾,说不用,转身拿了根棉签点燃,插在了小蛋糕上。
卜夏:……
卜夏吐槽:“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敷衍自己?”
顾昀城只是笑:“敷衍吗?我觉得不敷衍。只要有夏夏在,棉签蜡烛也很让我难忘。”
卜夏被他一句话堵得耳根红红,心里震动,一时不知道要回什么。
还是顾昀城主动cue流程。
“夏夏,我闭上眼睛许愿,可以请你给我唱生日歌吗?”
卜夏坐在寿星腿上,不算郑重的献上一首生日快乐。
“顾昀城,生日快乐。”
烛光熄灭的瞬间,轻软湿润的触感落到脸颊上。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三年后, 四季分明的安城。
六月初,暑气沸腾。
卜夏禁不住热,从医院回学校直接打的车。
坐车坐得多了, 现在他已经不再晕车, 也不再需要有人时刻在旁边照看着。
汽车行驶在车流中,卜夏在脑海里回忆起医生说他缺少和这个世界的情感链接, 整个人情绪得不到正向反馈,这样下去很危险,推荐他可以适当交交朋友,谈谈恋爱,分泌一些快乐的多巴胺和荷尔蒙。
谈恋爱?
一旦触及这个话题, 卜夏脑子里就不可控制出现一个人影。
三年了,那个人影好像模糊黯淡成一片虚影, 但一些深刻的瞬间, 还是会格外清晰的从他的记忆里蹦出来。
三年前高考后的那个晚上, 也是顾昀城的生日,在他鬼使神差给了顾昀城脸颊一个亲吻后,他都做好了两人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准备,结果顾昀城硬是压了半天, 最后冒出来一句——“夏夏, 再等等我。”
只是至今, 卜夏都不知道顾昀城让他等的是什么。
因为生日第二天,顾昀城就出车祸了。
车祸不算太严重,但也导致顾昀城昏迷了两天。
开始他不知道顾昀城出了车祸, 只是在联系不上顾昀城的时候莫名心慌, 呼吸困难。后来萧眉的电话打过来,他才知道顾昀城出事了。从萧眉的嘴里, 他得知了车祸的内情,也终于下定决心暂时离开顾昀城。
在萧眉的安排下,他顺利带着奶奶的骨灰和不求,来到距离边南几千里以外的,奶奶真正的老家——安城。
他圆了奶奶临死前说想要落叶归根的心愿,也悄无声息告别了那片让他痛苦不堪了前十七年的土地。
而顾昀城,则被他暂时封存在了回忆里。
这三年的时间,就像是黑白默片里的快镜头。
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学校、收到录取通知书、开学、军训、上课、考试、放假、开学……,一系列事情,无声而平静的飞快闪过。
而说会一直陪着他的人,也再也没出现过。
“帅哥,到地方了。”
司机师傅的提醒将卜夏从纷乱的思绪中唤回神,和师傅礼貌道谢后,卜夏拿好自己的东西下了车。
填报专业的那段时间卜夏情绪不高,加上他本身也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所以专业填的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称得上是敷衍。
没开学之前,卜夏根本不知道这个名为大数据挖掘的专业是干什么的。
等开学后,他才知道大数据挖掘不是开挖掘机的,而是一门需要学习经济学、财务、计算机的,令人头秃的专业。
后悔已经来不及,卜夏只能硬着头皮上,将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
好在他高三时候养成的学习习惯很好,这让他顺利度过了大学时光的前两年,并且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十。
大三开学,他在图书馆学习时被一个正在创业的学姐看中,学姐邀请他当她服装工作室的模特。
卜夏本来就不太喜欢本专业,认真学习全靠责任心压着,他也在愁自己毕业后要怎么办,他不想考研,也不想考公。
倒是也可以直接就业,但能进去的公司肯定没有深造过后进的公司好。而且他其实也不太想从事本专业的工作,工作内容太让人秃头了。
所以在学姐找上门来之后,他动摇了。
跟着学姐去工作室参观试拍后,他就将生活的一半重心移给了模特事业。
现在是大三下学期,课程不多,他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工作室,只在有课的时候才会来一下学校。
但每次只要他在学校露面,十次有九次都会被人搭讪。唯一躲过的那次,就是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的时候。只是现在天气热,他受不了戴口罩和帽子的沉闷,最多只能戴个墨镜。
嘴角抿起一抹不达眼底的淡笑,礼貌而熟练的拒绝了一个体育生的加微信邀请后,卜夏加快步伐往学校里走去,全程不敢回头。
那种熟悉的被窥视着的感觉又来了。
就好像背后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头阴郁的狼,一直用黑沉沉的视线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背脊发凉,总担心什么时候就会被突然暴走的猛兽扒皮拆股,吞吃入腹。
他今天去看精神科医生也是这个原因,他严重怀疑自己精神出问题了。
不曾想,看完医生后得到的却是一个“脑子没问题,但缺爱和情绪价值,有点轻度抑郁”的结论。
怀揣着对医生医术水平的合理质疑,卜夏去到教室上课。
上课期间,不知道是他学习太专注还是怎么,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没有了,但等他一下课,走出教室,那种感觉就又黏了上来,导致他和认识的人打招呼都有些僵硬且敷衍。
他无心寒暄,只想快点回家去抱着小狗寻求安全感。
因为是一个人和小狗住,怕房子租的太便宜不安全,卜夏租的小区是一个安保严格的新小区,外来人口进出都需要严格登记,上电梯需要刷卡,外卖快递也只能送到楼下。
哪怕这样,他现在还是觉得不太安全了,又连忙在手机上加急下单了一些防狼用品。
等东西到了,他就积攒积攒勇气,看看这种让他害怕的视线到底是人为,还是幻想。
飞快走回家,砰一声摔上门,搂住迎面来欢迎他回家的小狗猛吸一大口,卜夏一颗心才算勉强安定下来。
男生把红润的脸颊埋在小狗蓬松柔软的喷香白毛里蹭蹭,而后搂住小狗脖子,委屈巴巴说:“不求,我好害怕。”
小狗不知道小爸爸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它察觉到小爸爸身上的不安和恐惧,尾巴甩着,拱着蹭着,试图给小爸爸安全感。
玩耍了一会儿,小狗想起什么,转身跑到狗窝里去叼来一个信封。
把信封丢进卜夏怀里后,小狗急切汪呜叫着,那意思,很明显是让卜夏拆开看。
卜夏纳闷:“这是哪里来的?”
卜夏没有第一时间拆开信封,而是查看了客厅里的宠物摄像头。
因为他不在家的时候不求大多数时候都会一直待着门口区域等他,所以信封被从门缝里一点点塞进来的画面都被监控完整纪录了下来。
这一刻,卜夏几乎可以肯定,这段时间让他后背发毛的凝视感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人在背后监视他。
一个激灵,卜夏猛的搓了搓胳膊。
身体莫名发凉,他去找了一件薄外套穿上,这才抱着早死晚死都要死的心态,犹豫着拆开信封。
和预想中的威胁恐怖的话语不一样,信纸上只有笔走龙蛇的一句——不要搭理别的男人,不要让我发疯。
两个克制的“不要”,却透着一股快要嫉妒到发疯的偏执癫狂。
潦草的字迹,陌生而熟悉。
卜夏像是被定在原地,信纸从他指尖滑落。
小狗追着信纸跑过去,一个劲用鼻头在信纸上嗅来嗅去,汪呜叫着,不是往常闻到陌生气味的攻击态度,更像是亲昵的、想念的、渴望的。
小狗的反应让卜夏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他脚步虚浮走过去将信纸捡起来,细细对着,看着。
看笔锋走向,看字体结构,看落笔的小习惯。
将一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卜夏心里的肯定达到了百分百。
被监视的害怕恐惧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后怕,和想要锤人的暴躁,以及莫名想笑。
结合了被监视感觉出现的时间和信里的内容,卜夏分析后大概知道写信人在意的是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下诱饵,引蛇出洞了。
*
第二天是周五,全天都没课。
起床后卜夏把小狗安顿好,就打车前往今天的外景拍摄地。
今天拍的是工作室的夏季新品,活泼闪亮的风格,全是美0喜欢的性感彩色小短袖和小短裤。
往常拍这种风格的衣服时,卜夏都强烈要求在工作室里拍,拍之前也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但是今天,因为心里聚着一股气,卜夏没有拒绝学姐出外景的提议,甚至还要求用帅哥摄影师。
卜夏的反常第一时间被学姐捕捉到。
不知想到什么,学姐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偷偷将卜夏拉到一边耳语,问卜夏是不是看上摄影师了。
卜夏下意识想拒绝,而后想到什么,按捺下否定的话,只是腼腆笑笑。
他这表现,让学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学姐给了卜夏一个“放心,姐帮你搞定”的眼神,拍摄过程中一直致力于给两人制造接触的机会。
看到卜夏和摄影师的眼神对上,学姐一脸嗑到了,忍姨母笑忍到脸色胀红,只差没躲起来疯狂尖叫了。
看到卜夏和摄影师配合越来越默契,时不时还相视一笑,学姐拳头攥紧,脸都笑烂了。
她这样,搞得卜夏心里发毛。
学姐现在嗑这么上头,要是以后让学姐知道自己不是看上摄影师了,而是单纯需要摄影师帮自己演戏,学姐会不会因为cp破灭而杀他灭口啊?
但为了把暗地里的人揪出来,他硬着头皮也要拍下去,坚决不能暴露真实意图。
上午和帅气摄影师合作完,下午卜夏又穿得清纯帅气的衣服出现在学校室内篮球场,坐在场下看帅气男大打篮球,顺便还接受了几个微信邀请。
要知道卜夏以前都是不加追求者微信的,今天一开先河,顿时一堆男的女的开着微信扫一扫围过来,嚷着说要加他微信。
卜夏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声音轻飘飘的,却好似能勾人心魄。
“大家不要挤,注意安全,我都加的。”
高冷大美人变成温柔小甜心,一群人又是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啊中时不时夹杂着卜夏的名字。
女生更大胆些,甚至直接当面喊卜夏漂亮老婆,把卜夏喊得面红耳赤。
也有女生问:“夏夏老婆你是来物色男朋友的吗?还是来专门看谁的啊?”
卜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红着耳尖甜甜笑着,自有旁边人帮他解读。
果然,女生们又激动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是谁!是谁偷走了我夏夏老婆的心!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夏夏不要喜欢那个11号,他虽然很帅,但他是渣男!好多女朋友的!”
“没错没错!夏夏看我!我还是处男!188,18,18!”
场面一度很混乱,最后卜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超出他预想的疯狂局面中抽身,又是怎样拒绝掉一堆体育生送他回家的请求导独自坐上回家网约车的。
他只知道,等他意识回笼,天花板上的精美吊灯很是陌生。
身上的触感也很奇异。
他似乎没穿衣服。
柔软而滚烫的唇瓣在他皮肤上游走、轻吮,激起细细密密的痒,引得他阵阵战栗。
卜夏迫切想要睁开眼,他想要看清楚作乱的人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
反抗着身体的瘫软,掀开沉重的眼皮去找寻,却因为那人吻的位置实在隐秘,卜夏怎么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反而感觉自己像是板上的鱼,正被人细细品味着。
耐心殆尽,本来就不清晰的卜夏干脆放弃“眼见为实”,直接用略沙哑的轻软嗓音开口询问。
“你是顾昀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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