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 【番外18】
◎if线:如果裴蘅之没死(完)(添补800字)◎
【番外18】/晋江文学城首发
圣华塔塌, 沈家入狱,满门抄斩改为举家流放。
裴府闻讯,第一时间往滁州寄信, 裴蘅之又亲自上表, 并命王氏前往长安。
“我和沈兄相交多年,他绝非贪渎之人,此案必有蹊跷。”
裴蘅之满脸郑重地交代妻子:“无论怎样,先将玉娘迎回来, 能保一个是一个。”
王氏蹙眉:“沈家怕是在官场上得罪了贵人, 才落到如此地步,你此刻要我迎回沈氏女,可曾想过你和守真的前程?”
“前程重要,裴氏的信义更重。裴沈两家婚约, 天下皆知,若此刻我们袖手旁观,岂非叫世人戳我们脊梁骨, 骂我们裴氏背信弃义。再说了, 守真是个什么性情, 难道你不知?”
裴蘅之道:“也是他现下远在滁州,尚不知沈家落难的消息。若他知道,定第一时刻冲去长安救人。”
王氏知道他说的有理,但想到要沾上这档子事, 心里总不大情愿。
尤其儿子高中状元那年,听说好些公主郡主都芳心暗许,嚷嚷着要嫁裴守真。
可惜裴沈两家婚约早已定下, 她们便是再倾慕, 也没辙。
总不能强拆人家的姻缘。
王氏先前也见过那沈氏女, 模样虽生得婉丽娇美,但性情略显浮躁,尤其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瞧着就是个主意多的,日后嫁进来,怕是不好管教。
但裴蘅之态度坚决,王氏也不好多说,只得收拾行囊,亲自往长安去了一趟。
在长安半月,她一番打点,最后得了皇帝恩典,将沈玉娇从牢狱里接了出来。
看着那乌发蓬乱、消瘦憔悴的小娘子,王氏掩下眼底的不满,道:“先随我回府,洗漱一番吧。”
哪知一上马车,沈玉娇便跪在身前,朝她磕了三个头。
王氏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沈玉娇伏拜:“多谢伯母施以援手,大恩大德,玉娘此生不忘。”
王氏一怔,再对上小娘子那泪意婆娑的乌眸,宛若无家可归的小兽般楚楚,心下也泛起一丝不忍。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家中突遭变故,沦落至此,也是可怜。
“你我两家是世交,你又和守真早有婚约,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王氏想伸手去扶,但看她身上脏兮兮,收回手,轻咳一声:“快些起来吧,你伯父已写信给守真,你先随我回洛阳住着,等到守真明年任期一满,你们便成婚。”
沈玉娇闻言,心下动容,再次叩首道谢。
在长安小住了三日,她便随王氏一道回洛阳。
虽说先前与王氏没有多少来往,但因着裴瑕的缘故,沈玉娇对王氏也生出几分信赖。
在她看来,守真阿兄那样好,守真阿兄的母亲也定是个好人。
且家道中落,王氏是第一个接她出狱的,沈玉娇对王氏愈发亲近。
长安回洛阳这一路,她一得空就与王氏待在一块儿。
她也不知王氏喜欢什么,就陪王氏下棋、聊天解闷。
王氏一开始还怪不适应,但这一路朝夕相对,渐渐也看出来,这沈家小娘子虽不如其他贵女那般娴静斯文,但心性纯良,自有一番率真可爱。
只是这性子,哪适合当宗妇呢?
偌大一个家若是交到她手上,怕是要变成一团乱麻。
好在年纪尚小,脑子也聪明,慢慢教,不怕不成器。
王氏年轻时生裴瑕,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想与裴蘅之再要一个孩子,未能如愿。
如今将这小儿媳接回家中,王氏看着看着,竟生生将她看顺眼了,打算将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裴蘅之见自家夫人去长安一趟回来,虽然提起沈氏女仍会皱眉,但话里话外的那份维护,显然已将她当做自家人。
心头甚是欣慰。
“当年守真在沈府,跟着沈公读书,沈家人可是拿他当亲儿子般对待,吃穿用度与光庭贤侄一视同仁。如今玉娘到了咱们府上,咱们可不能薄待了她。”
“这还用你说。”
王氏乜他一眼:“沈家宽待我儿,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的女儿。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裴蘅之微笑:“夫人深明大义,实在辛苦。”
王氏哼一声:“少来。”
沈玉娇就在洛阳裴府住下了。
一开始到达陌生环境,她还有些拘谨不适。
再加之罪臣之女的身份,叫她出入行走,总如负着枷锁般沉重屈辱。
王氏看出她的局促,特地将她寻来,屏退旁人,与她谈心:“玉娘,我且问你,你觉着圣华塔塌,是你父兄贪墨所致?”
沈玉娇毫不犹豫否认:“不是,我父兄是冤枉的,他们没有贪墨。”
王氏瞥过少女明澈坚定的乌眸,勾了勾唇角,很快又正色,道:“你既相信他们的清白,何必自惭形秽,畏畏缩缩?”
沈玉娇微怔:“我……”
王氏道:“我与你伯父,也相信你父兄不是那种人。”
沈玉娇眼眶微红,嗓音微哽:“伯母。”
“好了,别哭哭啼啼。”
王氏望着她道:“清者自清,你家的案子,你伯父和守真会一直放在心上,寻机翻案。在那之前,你先将罪臣之女的身份放一放,多想想你将来的身份。”
沈玉娇:“将来的身份?”
“守真的娘子,我们裴氏的少夫人。”
王氏眼皮微翻,睇着她:“怎么,明年不想嫁守真了?”
这话说得直白,沈玉娇愣了愣,而后双颊发烫。
她垂下眼,小声道:“想…想的。”
看出她眉眼间的小女儿情意,王氏扯唇,面上仍一副不苟言笑的清冷模样:“那你往后行走,便记着你的新身份。虽然沈家无法再给你庇佑,但你既为裴家妇,日后裴氏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若是谁敢在你面前嚼舌根,或是对你不敬,那便是没把河东裴氏放在眼里,你尽管回来与我说,我替你收拾他们。”
听得这话,沈玉娇鼻头一酸。
从榻边施施然起身,她朝王氏端正一拜:“玉娘多谢伯母。”-
次年,滁州三年任期满,裴瑕回长安叙职,途径洛阳,在家停留两日。
时隔三年,未婚夫妻重逢,彼此皆已长大成人。
一个持重沉稳,一个明媚端庄。
对视一眼,皆是无尽的情意。
虽说婚礼在即,到底还未成礼,俩人也不可逾矩,说话身旁也得有婢子守着。
毕竟正值气血方刚的年岁,彼此又有情,若一时把持不住,乱了规矩,实在不妥。
裴瑕在滁州为官三年,人黑了,也瘦了些。
但眼底蕴着的那层精光,愈发明亮。
沈玉娇看着他,心里又慌又羞,觉得他和从前相比变了许多。
裴瑕看到未婚妻的第一眼,也清楚意识到记忆中的小妹妹也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宛若盛夏枝头的荔枝,雪白晶莹,鲜嫩甜美。
平静的心,左突右跳。
明明二月春寒仍料峭,看到她羞赧低垂的眉眼,胸膛无端觉着一丝燥热。
“玉娘,等我从长安述职回来,我们便成婚。”
裴瑕望着她,道:“我会尽快。”
沈玉娇耳尖通红,垂着长睫:“嗯,我等你。”
翌日,裴瑕便前往长安。
他在滁州三年,吏治清明,剿匪锄贪,筑堤开渠,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
昭宁帝亦对他赞誉有加,有意让他入朝。
裴瑕却上密奏,淮南太守张英狼子野心,暗中蓄兵,意图谋反,提醒昭宁帝早做防备。
昭宁帝看着他收集而来的证据,面色凝重,问裴瑕对策。
裴瑕毛遂自荐,愿为镇抚使,深入虎穴,劝降张英,免去兵灾。
昭宁帝欣赏他的胆识,也看出他意有所求:“裴守真,你所求为何?”
裴瑕答:“若微臣能不辱使命,不费一兵一卒,劝降张英,微臣愿以此功,换前工部尚书沈徽一家赦免回京。”
昭宁帝深深看了这年轻臣子好几眼,再看他呈交的密奏,终是点了头。
“你去吧。”
昭宁帝道:“于社稷有功之人,朕必不会亏待。”
皇帝的话,听一半信一半。
裴瑕领命,叩谢:“微臣定不负圣望。”-
在前往淮南镇抚之前,裴瑕先回洛阳成婚。
他本想从淮南回来再完婚,届时玉娘知晓娘家得以赦免,也能放下牵挂、欢欢喜喜嫁给他。
可在得了镇抚使差事的这晚,他做了一个梦。
裴瑕很少做梦。
可这次的梦,冗长而逼真。
在梦里,父亲裴蘅之以身殉国,英年早逝,母亲独自抚养他。
在十岁前,他一直与母亲待在闻喜。
十年那年,虽随母亲去长安奔丧,也到了沈家拜访。
但看到秋千上那个笑声清脆的小娘子,他只是站在院墙外,静静地看,并未上前,更别说接住摔倒的她。
那日在沈府待了一个时辰,他便随母亲回了闻喜,没多久,前往嵩阳书院求学……
直到沈家被流放,他才违抗母命,赶去灞桥,见到了玉娘。
他那自小订婚的未婚妻,对他拘谨、陌生、小心翼翼。
而梦中的他,对她也格外淡漠。
后来他随二皇子前往淮南平叛,玉娘在闻喜为人陷害,流落在外……
那个梦实在太长,又太过真实。
再次醒来时,裴瑕躺在床上,盯着浅青色幔帐,神情恍惚。
抬手一抹眼下,似有冰冷水痕。
玉娘,他的玉娘。
在那个梦里,他亲手推开了她,伤了她的心,弄丢了她。
那种痛苦与悔恨,宛若根根冰冷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榨干空气,只剩无尽的窒闷,痛不欲生。
不能再等了。
一刻都不能等了。
他快马加鞭地赶回洛阳。
甚至连双亲都未拜见,便冲去了沈玉娇所在的院落。
彼时,她正在榻边看书。
见他风尘仆仆地赶来,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她撂下书,弯眸起身:“守真阿兄,不是说过两天才回来么,你怎么……”
话未说完,白袍郎君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玉娘。”
结实手臂将她搂得很紧,他嗓音喑哑:“玉娘,我心悦你,一直心悦你。从过去到往后,我裴守真的妻子是你,只是你。我想与你生儿育女,与你白头偕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永远远再也不分开。”
沈玉娇懵了。
她被男人温热的怀抱牢牢抱着,鼻尖满是他身上清雅好闻的檀木香,耳边还回响着他热忱大胆的告白。
天老爷,他他他……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说出这些话,实在是……
从耳朵到脖子“唰”得一下红了个彻底,虽然挺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但沈玉娇还是赶忙从他怀中离开。
“守真阿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裴瑕垂下眼,望着她:“我方才说的那些,你可都听见了?”
沈玉娇:“……”
他怎么还提,羞死人啦!
她都不敢去看屋内那些婢子的脸,婢子们也都面面相觑,纷纷垂下脑袋。
偏偏裴瑕浑然不觉般,仍是执着,又问她一遍:“玉娘,我的心意,你可知晓?若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别。”
沈玉娇急了,下意识伸手去捂他的嘴。
指尖碰到他薄唇的刹那,又触电般收回来,她偏过绯红的脸,小声嘟哝:“我听到了。”
说的那样大声。
别说她了,婢女们怕是也都听到了。
守真阿兄平日里多守礼规矩一人,如何这趟回来,忽然变得这般……直白。
叫人怪不适应。
心底却又打翻蜜罐子般甜丝丝,又像春风拂过,噗嗤噗嗤开出一朵朵小花儿。
裴瑕看向她,问:“那你呢?”
沈玉娇:“啊?”
裴瑕黑眸幽邃,暗藏热意:“你可心悦我?”
沈玉娇本就滚烫的脸霎时更热了。
这种话,叫她怎么说出口呢!
裴瑕上前:“玉娘?”
沈玉娇:“……”
咬了咬唇,她红着脸推开他:“笨蛋阿兄!”
她匆匆跑了。
裴瑕站在原地,望着那抹蝴蝶般蹁跹的纤细背影,不动声色拢紧了手指。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那梦境成真。
郎君贸然表白沈家娘子,把小娘子吓跑的消息,很快传入王氏和裴蘅之的耳中。
裴蘅之:“……这个混小子!”
王氏扶额:“看来是该让他们尽快成礼了。”
原本瞧着儿子清心寡欲的,还以为不急呢。
现下看来,干柴烈火,一触即燃了。
“婚仪之事,我会尽快安排。”
“有劳夫人了。”
裴蘅之捋了捋胡须,期待笑道:“照这两个小家伙的热乎劲儿,没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能抱上孙子了。”-
大婚定在三月,桃之夭夭,春光明媚。
沈玉娇虽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裴氏却给十足的脸面与敬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小儿女身着大红喜袍,在锣鼓喧天声里,拜天地、拜高堂、拜对方。
新婚之夜,喜烛高照。
沈玉娇捏着金丝绣花团扇坐在榻边,面如红霞,局促不安。
王氏身旁的嬷嬷给她倒了杯温水,安慰:“娘子不必紧张,周公之礼就与昨夜老奴给你看的册子一样简单。且郎君爱重你,定会体贴的。”
沈玉娇本来没想这个,嬷嬷一提,她倒紧张起来。
脑中也浮现那册子里栩栩如生的画面,顿时口干舌燥,连忙又饮了两口茶水。
夜更深时,小登科的红袍郎君也回了房。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那张冷白俊脸泛着些许酡红,看向她的视线也格外幽深炽热。
二人在喜娘的唱喏下,行过合卺同牢之礼。
屋内一干婢子婆子齐齐恭贺:“祝郎君娘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说罢,如云般纷纷退下,将大好良辰留给这对新人。
红烛烧得荜拨作响,暖色光芒淡淡笼罩在一对新人年轻的脸庞。
“玉娘。”
裴瑕坐在榻边,看着身旁花容娇媚的小妻子,嗓音微哑:“你今日很美。”
沈玉娇本就羞赧得不行,被他这一夸,更是恨不得缩进被子里。
她垂下鸦黑长睫,小声道:“许是今日的妆较为艳丽……”
一大早起来画了两个时辰呢。
小巧下颌忽然被男人的长指捏起。
他指腹热意灼灼,沈玉娇微怔。
顺着那力道抬起脸,便见身前男人靠得更近了些,那素日清冷的面庞也染上一层动人的绯色,他道:“我想仔细瞧瞧。”
沈玉娇心跳飞快:“啊……好…好的……”
可是瞧归瞧,他的脸怎么越来越近,眼神也越来越幽暗。
待那裹挟着酒意的檀木香涌入鼻尖,涂了胭脂的唇瓣也被男人含住。
“唔……”
沈玉娇倏地睁大了眼。
纤细手指被男人牢牢握住。
十指相扣,唇齿相依。
良久,松开,粉面羞红,灿若海/棠。
“守真阿兄……”
她眸光迷离,心跳如鼓。
他长指揽在她的腰间,喉头轻滚:“玉娘,夜深了。”
“嗯?”
“莫辜负这良宵。”
裴瑕低头,再次吻住那抹清甜朱唇。
长臂稍抬,金钩一晃,大红幔帐娓娓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玉娘,吾妻。
从今伊始,你我夫妻,相守百年,再不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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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线:假如裴蘅之没死(完)
【📢作者有话说】
补了段剧情更完整。
顺便打个广告,喜欢先婚后爱,端方君子下神坛的宝子们可以瞅瞅专栏的《娇养太子妃》,预计7月开,甜文包甜——
四岁那年,明婳见到小太子的第一眼,就记住这个仙童般漂亮的小哥哥。
及笄那年,她被钦定为太子妃。
明婳满怀期待嫁入东宫,期盼一段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姻缘。
哪知妾心如明月,郎心如沟渠。
太子只看重她父兄的兵权,对她毫无半分爱意。
明婳决定和离,换个新男人,圆了她的姻缘梦。
看着桌前的和离书,太子裴琏提起朱笔,画了个圈。
明婳:“你什么意思?”
裴琏:“错别字。”
明婳:“???我现在是要跟你和离!你严肃点!”
裴琏掀眸,盯着满脑子情爱的太子妃,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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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商议后,俩人各退一步,不和离,裴琏替她物色男人。
第一夜,明婳怀着忐忑的心翻牌子:清秀书生。
第二夜,明婳顶着黑眼圈再翻牌子:江湖侠客。
第三夜,明婳颤抖着手,不死心再翻:酒肆花魁。
夜里红罗帐中,明婳揉着腰哭唧唧:“不要了!”
身侧男人黑眸轻眯:“难道伺候得不好?”
“你当我傻啊,连着三天都是你!”
**
裴琏自小立志,要当个流芳百世的圣德明君。
读书学艺,接物待人,人生每一步都有严格规划。
娶妻也是,不求貌美婀娜,只求端庄贤良相敬如宾。
大婚当夜,看着盖头下那美眸明亮,一团天真喊他“哥哥”的小姑娘,裴琏拧眉——
好怪。
再看一眼。
*
「她是他人生最大的变数,也是他最灿烂的心动。」
①1v1双c/年龄差3岁/男主前期不爱后期爱得要死
②恋爱脑娇软小美人X清醒冷静事业批·后期被同化成恋爱脑·白切黑
③先婚后爱小甜饼,甜就完事
感谢在2024-05-30 19:02:43~2024-05-31 18: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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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 【番外19】
◎if线:如果燕王寻回了儿子(1)◎
【番外19】/晋江文学城首发
元寿元年, 昭宁帝初立,燕王司马奕离京戍边。
是年冬日,皇后房氏病重, 撒手人寰前, 赠心腹婢子一枚麒麟玉佩,转交燕王。
告诉他尚有一子存世,下落不明,盼燕王能寻回孩子, 父子团聚。
婢子不负所托, 千里迢迢赶去燕州,道出实情,并言明皇后病重,是为心症。
“娘娘说, 若有来世,王爷非皇室子,她也非房氏女, 就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男耕女织, 粗茶淡饭,也好过宫墙深深,天各一方。”
“若王爷能寻回那孩子,请善待他。倘若担心未来王妃不虞, 不认那孩子也行,给他三餐饭食,教他读书识礼, 长成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儿郎足矣。”
燕王闻言, 握着那枚麒麟玉佩, 刚毅面庞尽是悲恸。
她明知他对她的情意,却还说这些话来剜他的心。
他司马奕此生除了她,岂会另娶旁人?
他与她说过的。
可她还是不信,到死也不信。
“无妨。”
燕王攥紧那玉佩,阖眸呢喃:“你若有灵,别急着投胎,且看着我将孩儿寻回,将他抚养成人。”
“你放心,我们的孩儿,我定会给他最好的。”
最好的吃穿、最好的教导、最好的一切。
包括,这大好江山-
元寿二年,景王之乱才平,朝堂还未得片刻喘息,燕州铁骑再次袭来。
燕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入长安。
他金甲染血,手握利刃,居高临下指着昭宁帝:“你若老实交代我儿的下落,我可给你留条血脉,否则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昭宁帝仍着龙袍,狭眸睇着燕王,冷笑:“你与那贱人所生野种,早已葬身鱼腹,尸首无存,你想要儿子,自己跳进渭河捞罢。”
话音方落,刀光一闪。
昭宁帝惨叫声起,捂着一只断掌,难以置信:“司马奕,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忤逆祖宗的畜生!”
燕王面无波澜,滴血的刀架上昭宁帝的脖子:“再问你一遍,我儿到底在何处?”
那刀刃锋利,毫不客气地陷入脖颈皮肉。
昭宁帝已知败势,却也不怵死,幽深黑眸定定看向燕王:“你觉得朕可能让那孽种存活于世么?司马奕,你便是夺了皇位又如何,这辈子你注定孤家寡人,永无后嗣!”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燕王垂下眼,握紧刀柄:“司马瑞,我只恨没有早日杀了你。”
若是当初,能有现下这番大逆不道、破釜沉舟的决心——
房氏、郭家,还有阿静,或许都不是如今的下场。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握着长刀的手猛地一抽。
霎时间,昭宁帝的鲜血溅了他一脸,温热腥膻。
燕王弑兄夺位,御史文官纷纷怒骂其为乱臣贼子,天地所不容。
燕王不在乎。
他的妻、他的儿都已不存于世,又何惧那身后骂名。
他不但杀了昭宁帝,还将昭宁帝的儿女们圈禁起来,打算挨个杀。
淑妃求情,透漏了当年昭宁帝派黑影卫追杀的一丝线索。
那夜昭宁帝下令追杀时,是她侍寝,躲在屏风后偷听到只言片语。
这只言片语,像是灰烬里一丝幽幽火光,叫燕王重燃希望。
他派出无数精兵密探去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寻了整整三年,终叫他寻到麒麟儿的下落。
暗卫将那孩子从金陵带回来时,那孩子已是七岁。
脑袋大身子小,面黄肌瘦豆芽菜般,那双狭长眼睛却格外明亮,警惕戒备,又透着股狠劲儿。
活脱脱一只桀骜不驯的狼崽子。
暗卫跪地禀报:“属下发现小主子时,小主子已被卖入地下赌场,饿了三天三夜。”
地下赌场是何等污糟之地,小谢无陵一身反骨,刚入赌场,不甘认命,逃了两次都被抓了回来,又被赌场打手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得遍体鳞伤,锁在禁闭室里“磨脾气”。
奄奄一息之际,禁闭室的门被打开。
原以为是赌场打手又来给他吃教训,却见两名黑衣人小心翼翼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并喊他“小主子”。
谢无陵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然他怎么会有干净的白米饭和香喷喷的红烧肉吃,怎么会有柔软华丽的丝绸衣服穿,怎么会有一堆对他温声细语、毕恭毕敬的仆人?
那两个气度不凡的黑衣人,还帮他报了仇,杀了花船老鸨,将地下赌场一把火烧了。
那些曾经欺负他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他面前,涕泗横流,磕头求饶。
再后来,他被带到了长安。
代号为阿七的黑衣人与他道:“您的父亲在长安,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您,盼着与您团聚。”
谢无陵问:“他只找我,不找我阿娘么?”
阿七沉默了许久,才道:“有关您母亲的事,待您回到长安,主子自会为您解惑。”
谢无陵没再多问。
心里却猜测着,没准又是一个达官贵人到金陵风流一度,多年后良心发现寻回私生子的戏码。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便是他那“便宜老爹”有心来寻他阿娘,阿娘早已化作一捧黄土,没那福气回长安享福了。
谢无陵心里替谢湘娘可惜。
万万没想到,他抵达长安后,并非进了什么高门深宅,而是直接进了皇宫。
那一袭玄色绣五爪金龙锦袍的高大男人告诉他:“阿麟,我是你的父亲。”
谢无陵傻了眼,悄悄捏了一把大腿
嘶,真他娘的疼。
这竟然不是梦?
可这怎么能不是梦呢!
皇帝老儿是他爹?他便是做梦也不敢这样梦啊!
谢无陵便是再早熟,此时也不过个七岁孩子。
小小脑袋,装满困惑。
看向皇帝的目光也是小兽般的戒备。
燕帝看着儿子稚嫩的眉眼,满腔父爱溢于言表,想揽他入怀好好宽慰,到底还是忍住。
得给孩子一些时间适应。
“你母亲乃我发妻房氏,并非谢湘娘。当年因着歹人加害,你不慎流落在外,你母亲为此郁郁寡欢,一蹶不振,于五年前病逝。”
燕帝在谢无陵面前蹲下,又将一块色泽鲜艳的麒麟红玉递给他:“这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她还给你取名,麟。”
“你的本名,该为司马麟。”
谢无陵盯着那块玉佩好半晌,终是在燕帝期待的目光下,接了过来。
放在掌心摩挲片刻,他抬头,抿了抿唇:“那我也是谢无陵。”
虽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能肯定,若非谢湘娘认下他做儿子,他恐怕也没法活到今日。
花船上的日子称不上多好,却给他一瓦遮顶,一饭果腹。
当了七年的谢无陵,忽然要他改名司马麟,实在不适应。
燕帝听到他这话,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舒展眉眼:“好,你习惯哪个名便叫哪个。”
反正今日过后,能直唤其名的,世上也没几人。
翌日一早,燕帝亲自牵着谢无陵上了朝。
他在宣政殿上,面向文武百官:“此乃朕的麒麟儿,亦是大梁今后的太子。”
文武百官大惊失色。
却又不敢置喙。
因着过去三年,凡是置喙这位新帝的臣子,无一例外,皆被天子的雷霆手段,送去了黄泉。
新帝甚至放话:“你们要做忠臣、谏臣、直臣,朕许你们做。你们尽管骂,写文章骂也好,朝堂上指着朕的鼻子骂也好,撞柱明志也好,或是想换种壮烈死法的,和朕说一句,朕也可赏你们廷杖、车裂、凌迟。朕落个残暴不仁的名声无所谓,只要你们有赴死的决心,朕随时可成全你们留名青史的宏愿。”
当皇帝的都“疯”成这样了,哪个臣子还敢触霉头。
何况这三年来,除了当年造反弑兄那一桩罪过,司马奕这皇帝的确做得不错。
如今皇帝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虽不知生母是谁,但看这长相气质,站在皇帝身旁,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国本有继,是社稷之幸。
朝臣们便是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憋着,纷纷伏拜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站在燕帝龙椅旁的谢无陵,默默攥紧了小拳头。
仍如做梦一般,恍惚不安-
沈丞相和沈徽下朝回到府中,才敢议论小太子之事。
“听说是从金陵接回来的,生母不详。”
沈徽蹙眉,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何时去过江南?他自小长在长安,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是燕州,如何与江南女子扯上关系?”
沈丞相沉吟良久,道:“陛下既当众宣布那孩子是太子,定会给他寻好身份,总不会叫他不清不楚上玉牒。”
相较太子的来历,沈丞相现下更担心,燕帝会如何处置先帝的子嗣。
先前燕帝无子,遂一直留着先帝的子嗣。
可现下燕帝有了亲子,先帝的子嗣怕是隐患。
凝眉沉思之际,屋外传来小女孩脆生生的喊声:“祖父,祖父!你在吗?”
“是娇娇。”
沈丞相笑着,又叮嘱沈徽:“太子之事,人前莫要议论,仔细祸从口出。”
沈徽躬身:“儿子知道。”
父子俩一道走出书房。
夕阳余晖里,扎着两个小鬏鬏的小女娃手持纸鸢,两条小短腿噔噔跑到跟前。
匆匆朝沈徽喊了声“爹爹”,便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沈丞相,“祖父,天还没黑,你快陪我放会儿纸鸢!”
沈丞相一贯最宠着这小孙女儿,笑吟吟将人抱起:“好,祖父陪娇娇放纸鸢。”
沈徽:“哎,父亲,这都要用晚膳了——”
沈丞相道:“没事,放一会儿就回了,你们饿了就先吃,我们爷孙晚些吃也无妨。”
沈徽:“……”
一家之主未上桌,阖家谁敢动筷呢。
也就对娇娇这般宠,自个儿小时但凡贪玩一点,藤条就抽上掌心了。
隔辈亲,真是没法说。
转过天去,朝会散去,沈丞相被燕帝单独留下。
沈丞相心头思忖,觉着或是为了太子身世,要与他商量对策。
未曾想燕帝却领着小太子到他面前:“小儿顽劣,尚未开蒙,沈公学术精博,文力雄健,乃当世文宗,朕想为我儿聘沈公为太傅,教他成才。”
沈丞相一怔:“这怕是……”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燕帝就推谢无陵上前:“老师答应了,快些拜见老师。”
谢无陵对读书识字毫无兴趣。
但他皇帝老子在其他事上都由着他,唯独读书这事,耳提面命,与他嘱咐了许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无陵只得乖乖随他来拜师。
如今皇帝老子要他拜见这白胡子老头,谢无陵麻溜跪下,砰砰磕头,“学生拜见老师。”
这阵仗直把燕帝和沈丞相都惊了一跳。
燕帝:“……”
傻孩子还真实诚。
沈丞相则连忙跪下身,扶起这金尊玉贵的储君:“使不得,殿下快快起来。”
谢无陵不懂老师怎么也跪下了,疑惑地看向燕帝。
燕帝轻咳一声,并没解释,只看向沈丞相:“还望沈公莫要辜负孩子一片诚心。”
沈丞相:“……”
储君都给他磕头了,他若还不答应,待会儿怕是要砍头了。
“老臣受恩领命,不敢有负陛下所托。”
“好,有沈公这话,朕就放心了。”
燕帝笑着,亲自将沈丞相扶起,又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儿子。
谢无陵会意,拍拍衣袍起身,一双狡黠桃花眼打量着这一身文气的白胡子老头。
若自己放只蛐蛐到他茶碗里,他这清癯岣嵝的身板,会不会直接吓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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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 【番外20】
◎if线:如果燕王寻回了儿子(2)◎
【番外20】/晋江文学城首发
没过几天, 谢无陵就知道了。
茶碗里放蛐蛐,白胡子老头不会吓晕,但却吓得从椅子摔下来, 哼唧着倒地不起了。
沈丞相其实摔得并不严重。
但御医来给他看诊时, 他眯着眼睛道,“老朽年纪大了,骨头脆,禁不得再摔, 还请太医禀报陛下, 让陛下为太子另觅良师吧。”
转脸又吩咐沈徽:“你替我写一封告假折子,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得在家休养一阵子。”
当着御医的面,沈徽讪讪答应。
待御医离开, 沈徽小心翼翼问:“父亲,您当真要告假?”
沈丞相靠着松青色迎枕,叹息一声:“我年纪大了, 早该退了。”
先帝是他一手教养的学生, 却落了那样的下场, 沈丞相心痛不已,早有告老还乡之意。
可是燕帝不让他退,继续任他为丞相,委以重任。
这份“用人不疑”的气度, 沈丞相动容。
但燕帝弑兄夺位的恶行,恕他实在无法接受。
是以他一直在寻机会,能退就退。
万万没想到, 却是那顽劣的小太子给了他个由头。
看到那蛐蛐的刹那, 沈丞相便想着顺水推舟, 装病好了。
且那小太子年已七岁,却是大字不识,举止粗俗,偶尔还会蹦出一些市井污言,实在不大好教。
这太子太傅,还是另寻能人担任好了。
沈丞相告假之事传到燕帝耳中,燕帝静坐案前,沉思良久。
他不是不知沈丞相的心思。
但沈丞相在文坛士林的名声,正是他所看重的。
朝野内外对谢无陵的身份议论纷纷,他又一直未娶,只得对外宣称,谢无陵生母是燕王府的一位姬妾。
孩子出生便体弱多病,幸得高僧指点,说孩子七岁之前命中有劫,须得养在寺庙里化劫。
是以这些年才一直隐姓埋名,养在外头。
那个并不存在的姬妾谢氏,也被燕帝追封为妃,搞了个衣冠冢,厚葬之。
但姬妾到底是姬妾,比不得世家嫡女的尊贵。
燕帝无法凭空变出个出身显赫的“燕王妃”,也没有册立皇后之意,于是只能在其他方面给儿子贴金。
沈公之名,文人皆知。
沈公之文章,天下文人奉为圭臬。
若是谢无陵能成为沈公的学生,还怕得不到文人的认可?
无论如何,这个老师,自家麒麟儿是拜定了。
燕帝将那告假折子一丢,吩咐掌事太监:“去,将太子请来。”
掌事太监道:“小殿下早已在殿外候着了。”
燕帝拧眉:“为何不早些禀报?”
“是小殿下交代的,说是不想搅扰陛下处理政务。”
掌事太监笑道,“小殿下实在懂事呢。”
“他懂事?他要是懂事,就不会往沈公碗中放蛐蛐了。”
燕帝嘴上责怪,心里却觉得自家孩儿不过是一时调皮,“去吧,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袭绯红锦袍的谢无陵就走了进来。
入宫半月,基本的礼数也学会了一些。
“孩儿拜见父亲。”他抬手,像模像样的挹礼。
燕帝看着他:“你来作甚?”
谢无陵难得有了一丝忸怩,小声道:“孩儿听说,派去沈府的太医回来复命了,便想来问问……唔,问问沈夫子的情况如何了?”
燕帝板着脸哼了声:“还不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谢无陵讪讪摸了下鼻子,“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不禁吓嘛。”
不过一只蛐蛐,怎么就吓得一病不起了?
那也太弱了。
燕帝将沈丞相告假的事说了,又看向他,苦口婆心道:“沈丞相可谓是天底下最有才学之人,我答应过你母亲,会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启蒙老师也不例外。”
“此次沈丞相卧病,你难辞其咎,朕已命人备好厚礼,待会儿你跟着一同去沈府赔罪,听到了么?”
谢无陵站在原地,没出声。
燕帝眯眼:“怎么,不服?”
谢无陵搓搓手:“服。只是……”
燕帝:“只是什么?”
谢无陵期期艾艾道:“我害得老师卧床,他家里人会不会揍我啊?”
燕帝倒没想过他竟是担心这个。
愣怔片刻,哑然失笑:“不会揍你的。”
谢无陵:“真的?”
“真的。”燕帝道:“沈家都是读书人,斯文得很。”
何况,这世间哪个敢对太子动手?
除非不要命了。
有了皇帝老子的这句话,谢无陵这才放心去了。
但人还没见到沈丞相,就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阵小旋风,一记头锤,顶翻在地。
“太子殿下!”
“小娘子!”
谢无陵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去逮那蓄谋逃跑的小旋风。
“你个小王八蛋,撞了小爷还想跑?看小爷不把你揍成猪头。”
他摁着那个小不点,翻过来一看。
嗬,原来是个小胖丫头。
白嫩嫩小圆脸,水灵灵大眼睛,一身鲜亮的锦缎裙子,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和城隍娘娘身旁的小玉女,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玉女塑像是笑眯眯的,而眼前这小胖丫头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活像只愤怒的小鸟。
“坏东西,你放开我!”
小丫头喊道,挥着两只小胖手去拍他。
谢无陵还坐在地上,倒也不嫌脏,揪着她道:“你说谁坏东西?”
年仅三岁的小玉娇瞪着他:“你!坏东西!”
谢无陵呵了声:“你撞我,你还骂我坏东西?你这胖丫头,好不讲道理。”
小玉娇霎时瞪大了眼:“你才胖丫头!”
这个坏蛋太子,不但吓得祖父生病,现下竟然说她胖!
她才不胖!
祖父祖母都说了,多长肉,是福气!
“你不胖吗?”
谢无陵看了看她圆乎乎、肉嘟嘟的小脸,都想上手捏一把。
还有她脑袋上那两个小鬏鬏,瞧着也挺好揪的。
思忖间,大惊失色的下人们也都反应过来,连忙冲上来。
“殿下恕罪,我们小娘子年幼无知,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计较。”
“殿下,您没事吧?”
随行太监也连忙上前,扶起谢无陵。
谢无陵不用人扶,利落从地上爬起,见小玉娇要溜,眼疾手快,又一把将她薅了回来。
“胖丫头还想溜?”
小玉娇被揪着领子,又见左右婢女们无一人敢上前帮忙,这会儿才知道怕了。
小嘴一撇,泪眼汪汪:“你撒开,你快撒开!爹爹,阿娘,祖父,祖母,救命啊——”
谢无陵:“……?”
他还没把她怎么样呢,怎么就哭得杀猪一般。
“喂,你别哭了!”
“呜呜呜你放开我,你个坏东西,我讨厌你!”
小玉娇手脚乱挣着,一张小脸哭得通红。
眼见着这小丫头越哭越凶,谢无陵也慌了起来。
他此次登门,是来赔罪的。
现下罪还没赔,先惹哭了一个小丫头。
“唉,我也没打你,你哭什么?再说了,是你先撞得我,你不能仗着你年纪小,就不讲道理吧?”
谢无陵一把摁住她的肩膀,皱着清俊的小脸,盯着她:“不许哭了,再哭我真的揍你了!”
小玉娇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家中的宝贝,何时被人这般凶过。
她霎时被吓住了,强忍着泪意,望着他。
“还哭不哭了?”谢无陵问。
“呜……”
小玉娇咬唇,憋着哭声,奶声奶气道:“你才不讲道理。”
谢无陵:“哈?”
小玉娇:“你是坏蛋,欺负我祖父,我才给我祖父报仇。”
谢无陵皱起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小哭包:“你是沈夫子的孙女?”
小玉娇:“嗯。”
谢无陵盯着这小胖脸,心道,长得也不像嘛。
沈夫子干巴巴的像条老腊肉,这小胖丫头白鼓鼓的,像个包子。
“坏东西,你撒开我!”
小玉娇挣扎着,又朝奶娘和婢女求救:“快些叫我祖父来,他欺负我!”
奶娘悄悄摸摸想退下,被谢无陵一个眼神一扫,顿时不敢再动。
谢无陵视线再次看向面前的小丫头:“我是太子,你不许喊我坏东西。”
小玉娇年虽尚小,对太子是个什么东西,还没多少概念。
她只知道祖父就是被那太子给吓得摔倒了,祖父对她那样好,她得替祖父出口恶气才是。
“你欺负老人家,怎么不是坏东西了?”小玉娇道。
谢无陵一噎。
这胖丫头年纪小,脑子却挺灵光,嘴巴也厉害。
“我那不是欺负,我是……”
到底是他错在先,一时也有些支吾:“反正、反正我今日是来道歉的。若沈夫子原谅了我,你就不许再喊我坏东西,听到了没?”
小玉娇听他是来道歉,包子脸皱了又皱,似在思考是真是假。
不等她思考出来,沈徽夫妇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得知家中小祖宗竟然冲撞了太子,沈徽夫妇两眼一黑。
连忙拉着小玉娇,一家三口齐齐给谢无陵赔罪。
小玉娇不懂,明明是太子欺负了祖父,为什么他们要鞠躬道歉。
她梗着脖子不肯道歉,“我没错!”
李氏头都大了。
祖宗诶,这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和太子犟上了?
李氏哭丧着一张脸,“太子殿下恕罪……”
谢无陵看了眼那泪眼汪汪,却还一脸倔强的小胖丫头,摆摆手:“算了,一个小丫头,我不和她计较。”
李氏这才松口气,连忙让沈徽带着太子去拜见沈丞相,自个儿将女儿带回了后院。
当日傍晚,回到皇宫。
燕帝问谢无陵:“罪赔得怎样?”
谢无陵:“沈夫子说了,不怪我。”
燕帝笑了,“这就好,日后你跟着沈公好好学,若是再敢不敬,朕也不饶你。”
谢无陵懒懒地哦了声。
燕帝道:“行了,先退下吧,身上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干仗了。”
谢无陵却没挪步。
燕帝乜他:“还有事?”
谢无陵:“也不算有事,只是父亲今日有句话说得不对。”
这天底下,也只有这小子敢说皇帝不对了。
燕帝来了兴致,问:“哪句话不对?”
“您说沈家都是斯斯文文读书人,不会动手。”
谢无陵撇撇嘴:“您怕是不知道,他家有个小丫头,炮仗似的,凶得很!”
那一记头锤,他这会儿肚子好似还疼呢。
随行的太监即刻将午后之事禀明,燕帝听罢来龙去脉,忍不住笑了。
再看殿下的儿子:“她冲撞了你,可要父皇替你教训她?”
“别了吧,就一小丫头,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何况那胖丫头那么能哭,真要教训她,那眼泪水儿怕是能把皇宫淹了。
啧,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娇娇:你才胖!!!!!(超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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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 【番外21】
◎if线:如果燕王寻回了儿子(3)◎
【番外21】/晋江文学城首发
小太子吓病了沈丞相的事传开后, 百官私下里皆叹:乡野小子,果真粗鄙!
待小太子亲自当登门赔罪,且纡尊降贵, 每日亲自前往沈府求学一事传开, 百官们又改了口径:孺子可教,为时不晚!
自从那日一个头锤冲撞了太子,小玉娇就被李氏罚了三日的点心。
“下次再敢这般无礼,不止三日, 三月都不准吃!”
小玉娇觉着不公, 跑去和祖母诉苦。
沈老太太抱着粉嘟嘟的宝贝孙女儿,耐心与她说道理:“那是太子,陛下独子,金尊玉贵的人物, 万万不可开罪的。”
小玉娇:“太子这么厉害吗?可我看他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不比我们多条胳膊多条腿呀?”
沈老太太捏捏她的小脸:“有些道理,你长大就明白了。你现下只要记住, 日后见着他, 客客气气的, 切不可无礼。”
小玉娇耸耸肩:“好吧,我听祖母的便是。”
反正祖母总不会害她。
从沈老太太这离开,她又跑去沈丞相的书房。
才到门前,就被带刀侍卫拦下, 不让进。
小玉娇叉着腰,不服气:“这是我家,凭什么不让我进?”
一青袍内侍听到动静, 走了过来, 笑眯眯道:“还请沈小娘子息怒, 沈丞相正在给太子殿下授课,怕是不便搅扰。”
这内侍温声细语,小玉娇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只是那个坏蛋太子竟然跑到自家府上读书了?
就他那样的,像读书的人么?
小玉娇有些好奇。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嘴上这样说,转过身去,就偷偷摸摸溜到了院子另一头。
院墙偏处,有个小狗洞。
丫鬟们满脸惊愕,急急拦她:“小娘子,您乃千金之躯,怎能钻狗洞?”
小玉娇:“你们不告诉别人,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她是府中最宝贝的小祖宗,丫鬟们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眼睁睁看着她麻利地扭着小胖身子,钻进了那不起眼的狗洞。
小玉娇人小脚步轻,偷偷摸摸踱到了窗户外。
半敞开的雕花窗棂里传来祖父沈丞相的声音:“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念一句,另一道略显懒散的稚嫩嗓音就跟着念一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小玉娇垫着脚,扒在窗台往里看。
便见祖父一袭青衫,端坐书案前,而那小太子红袍金冠,盘腿坐在下首,面前摊开一本书,他单手支着额头,眉眼懒散:“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蔫蔫的,还打了个哈欠。
果然没半点读书的模样。
而且他都七岁了,怎么和她一样,还在学《千字文》?
谢无陵本来昏昏欲睡,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窗台那一耸一耸的影子,不禁偏过头。
这一看,没瞧见脸,却瞧见两个小鬏鬏。
他霎时就记起来了。
沈夫子家那个小胖丫头!
“啪——”
戒尺在上头清脆敲响,谢无陵回过神,就对上沈丞相严肃的老脸。
“小殿下,读书要戒骄戒躁,专心致志。”
“哦。”
谢无陵应着,眼睛盯着书页,心思早已飘到窗外。
门口有内侍和护卫把守,这小丫头是怎么溜进来的?
他想啊想,不觉又往窗边瞟了好几眼。
沈丞相也察觉到他的异样,刚想开口,忽的窗户外传来“哎哟”一声。
沈丞相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小太子先跑到了窗户边。
谢无陵双臂撑窗,低头一看,忍不住乐了:“小王八翻身咯!”
只见那小丫头也不知怎么跌倒了,四脚朝天地倒在草地里,挣着两只小胖手,吭哧着要起身。
本来摔跤就够丢人了,现下还被人嘲笑小王八。
小玉娇红着一张脸,瞪他:“你才是王八,你全家都是王八!”
这大逆不道的话,沈丞相脸都吓白了。
“娇娇,不许胡说。”
沈丞相快步上前,见小孙女跌跤又心疼:“怎么摔了?摔疼了么?自个儿能起么?”
小玉娇:“我能!”
她一个鲤鱼打挺地起来,末了,还朝谢无陵投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看吧,我灵活得很!
谢无陵在旁看着直乐呵。
这小胖丫头还怪有意思。
沈丞相环顾左右没人,蹙眉看她:“你从哪儿来的,怎么没人跟着?”
提起这事,小玉娇有些心虚,咕哝道:“我……我……”
谢无陵扫过她头发上沾着的草,勾起薄唇:“钻狗洞来的吧?”
小玉娇霎时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谢无陵嘴角翘得更高了,“小爷聪明呗。”
小玉娇:“……!”
沈丞相表情有些尴尬。
私下里宠孙女儿是一回事,孙女钻狗洞被太子知道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咳。”沈丞相以拳抵唇,看向孙女儿:“祖父正在授课,娇娇听话,先去别处玩吧。”
小玉娇看了看沈丞相,又看了看那小太子。
很想说,他分明就是在打瞌睡,没读书。
但记着祖母的教诲,觉得还是少惹这个太子为好。
“好吧。”小玉娇朝沈丞相挥了挥手,“祖父,那我去放纸鸢啦。”
谢无陵见她要走了,觉着无趣,忍不住喊了声:“喂,你去哪儿放纸鸢?”
小玉娇扭过头:“读你的书吧,才不要你管。”
谢无陵:“……?”
个头不大,脾气不小。
沈丞相清了清嗓子:“殿下恕罪,我家小孙女从小娇惯了些,礼数不周,还请殿下别与她计较。”
谢无陵:“老师放心,我不和小孩儿计较。”
沈丞相松口气:“那请殿下归席,臣继续授课。”
谢无陵脚步没动,眼睛仍旧跟着那道矮墩墩的小身影。
“殿下?”沈丞相轻唤。
“老师,她还钻狗洞出去吗?”
沈丞相:“………”
尴尬扯了下嘴角,道:“她还小,由她去,小殿下不必为此等事分心,还是快些归席吧。”
谢无陵懒洋洋“哦”了声,但显然对小胖丫头的兴趣,比对《千字文》更浓。
“老师,您孙女儿叫什么名?她几岁了?”
“小孙女名唤玉娇,三岁。”
“玉娇,沈玉娇……”
谢无陵嘴里呢喃着,“难怪您方才喊她娇娇呢。”
沈丞相讪讪,并未接这茬。
他回到上座,忽的又听小太子嘟哝道:“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娇,瞧着凶巴巴,像只小老虎。”
沈丞相:“……”
他拿起戒尺,又敲了下桌子:“殿下快快收心,莫要再说闲话。”
眼见着沈丞相吹胡子瞪眼了,谢无陵生怕再把他气出什么毛病来,也不再嘀咕,拿起书册念了起来。
脑子里却给那小胖丫头取了好些绰号,譬如,小胖丫,小王八,小哭包,小炮仗,娇小猫,娇小虎,娇小猪……
花园里,草长莺飞。
“啊切、啊切、啊切——”
小玉娇连打了三个喷嚏,纳闷地揉了揉鼻子。
一旁婢子担忧道:“可是受风寒了?不然今天不放纸鸢了,先回屋歇息吧。”
小玉娇不肯:“我没事,再玩会儿!”
婢子们拗不过她,只好继续陪她玩纸鸢。
不知多久,忽的一阵风吹过。
那放得高高的纸鸢断了线,飘飘摇摇就栽了下来。
“我的纸鸢!”
小玉娇惊呼,撒开两条小短腿,就要去接。
那纸鸢却是直直落在了树顶。
她仰着脖子,满脸失落:“那么高,怎么办啊。”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蝴蝶纸鸢。
“小娘子,不如先回去吧,晚些奴婢去前院寻人,搬梯子来取。”
“唉,好吧。”
虽然还是舍不得。
她垂头耷脑,时不时回头去看那挂在树上的纸鸢。
直到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身子。
“哎哟——”
“你走路不长……”
眼睛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一抬脸,就见小太子正低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小炮仗,你眼睛长后脑勺了?”
小玉娇:“……”
怎么哪哪都是这个讨厌鬼。
她不理他,哼了声,绕路走。
谢无陵偏要逗她,拔高声音:“欸,那是谁的纸鸢啊?那么精巧,怎么挂在树上,是不要了吗?”
小玉娇脚步顿住,回过头:“那是我的!我要的!”
谢无陵:“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看那纸鸢挂在树上,也没写你的名儿吧?”
小玉娇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这是我家,那就是我的纸鸢,不信你问她们,她们都能替我作证!”
“哦?你们都能替她作证?”
谢无陵扫过那些婢子,道:“那你们说说看,这纸鸢是谁的?”
婢子们战战兢兢,哪敢吱声,这可是太子殿下啊!
“你们…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小玉娇急了,去扯婢子们的衣袖:“你们快告诉他,这纸鸢是我的!”
婢子们低着头,小声劝道:“小娘子,这是太子殿下,咱们不可招惹。”
可三岁小娃儿哪管那么多。
她只知道这不要脸的坏太子,要来抢她的纸鸢了!
“你这个坏东西!”
没人帮她作证,她又急又委屈,慌慌张张转了一圈也寻不到个人帮忙,鼻头一酸,小嘴一撇,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得哭了起来。
这一哭,众人皆是一惊。
青衣内侍也尴尬了,低声道:“殿下您好好的逗这小娃娃作甚,这下好了,直接惹哭了。”
谢无陵也傻了眼。
他就和她开个玩笑,哪知小家伙气性这么大,一逗就哭了。
“欸,你别哭了,我与你玩笑呢,没想抢你的纸鸢。”
“呜呜你走开,你个坏东西,我讨厌你,我不要你来我家啦!”
小玉娇委屈得不行,抬手抹泪,恨不得眼前的人赶紧消失。
谢无陵上前拉她,被她躲开。
谢无陵蹲下身去哄她,又被她“啪”得拍开。
小女娃手劲儿还挺大,拍得他手背都红了。
婢子们也都急忙上前,边哄着小娘子,边与谢无陵赔罪:“小娘子自小娇养着,是以气性大了些,殿下莫怪。”
谢无陵一听,心道,怪不得叫娇娇,还真是娇气。
不过将她惹哭,实在非他本意。
摸了摸鼻子,他视线忽的落向那树上纸鸢。
“小胖丫,我替你将纸鸢取下来,你别哭了?”
小玉娇一怔,晶莹泪水挂在长长睫毛上,呆呆地看着他。
谢无陵以为她这是答应了,殊不知小玉娇脑子里在想,他又说她胖!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而那道绯红身影已经撩起袍摆,往树上爬去。
内侍和护卫们都惊呆了,忙围去树下:“小殿下,使不得,您快下来!”
可谢无陵身手格外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往上爬去。
小玉娇都看呆了,嘴巴也不觉张开:“哇——”
谢无陵很快将那纸鸢拿了下来。
稳稳当当落了地,内侍和护卫们也都擦着冷汗,长舒一口气。
好险,差点脑袋要落地。
谢无陵拿着纸鸢上前,见小丫头不哭了,那双清凌凌的漆黑大眼睛甚至还透着几分崇拜,嘴角也不禁翘起。
“喏,你的纸鸢。”
他将纸鸢递给她:“现下总不必哭了吧。”
小玉娇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般,接过那纸鸢。
忽的,她视线一顿:“你的衣裳……”
谢无陵顺着看去,锦缎衣袖不知何时勾破了一道。
“没事,大抵是被树杈勾了。”
他浑不在意:“丝绸衣裳就是麻烦,动不动就破。”
小玉娇却觉着愧疚,小声问:“你衣裳破了,你回去,你阿娘会不会骂你呀?”
谢无陵怔了下,须臾,他别过脸:“我阿娘早没了。”
小玉娇:“啊?”
谢无陵眸色黯了黯,面上却强装不在乎:“没了就是死了呗。”
这下小玉娇懂了。
她知道“死了”的意思,就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坏东西回家后,身边并不会有阿娘给他补衣服,更不会有阿娘给他唱歌谣、讲故事。
他……有点可怜呢。
“对不起。”
她低低道,又盯着他破开的袖子:“我有银子,我给你买件新衣裳吧。”
小丫头竟然会道歉?
谢无陵眉梢挑起,方才那点子失落也烟消云散了,他正眼看她:“我不要银子,也不要新衣裳。”
小玉娇歪着小脑袋:“嗯?”
谢无陵一双黑眸滴溜溜转了转,视线又扫过她泪痕未干的小肉脸,忽然道:“你喊我一声哥哥,就当赔我这衣裳了?”
小玉娇:“哥哥?”
“就是你们长安话,阿兄的意思。”
谢无陵弯着腰,一本正经:“我本来就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哥哥也是应该的。”
小玉娇皱着眉头,想了想。
虽然这个坏东西总害她哭,但他方才替她取纸鸢,好好的衣裳都弄破了。
她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好吧。”
她点点头,仰起小脸望着他:“哥哥。”
这一声脆生生,软糯糯,听得谢无陵眉开眼笑。
他抬手,趁机捏了把那上回就想捏的小肉脸:“小胖丫乖。”
小玉娇炸毛了:“你才胖!”
“哼,坏东西,讨厌你!”
撂下这话,她拿着纸鸢,气咻咻就跑了。
谢无陵直起腰,双手抱臂:“啧。”
一旁的内侍汗颜:“小殿下,你日后还是别逗沈家小娘子了。”
总共就见上两回,两回都把人给弄哭了。
这传出去,小太子欺负三岁小姑娘,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么?
谢无陵:“你不觉得这小不点挺有意思的吗?”
内侍:“……再有意思,也不能总将人惹哭呀。”
谢无陵:“我没想惹她哭,是她爱哭。”
内侍:“……”
谢无陵:“算了,明日给她带点糖吃吧。”
内侍点点头,忽然记起:“明日陛下带您去太庙祭祖,您不用来沈府。”
谢无陵微愣:“噢,这样……”
内侍:“……?”
怎么听着有些失望?明明今早还一副不愿来的模样。
不等内侍多问,红袍小郎君已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内侍急忙跟上,又苦口婆心地劝:“殿下日后莫再做爬树那么危险的事了。”
“嗐,小事儿,我以前经常爬。”
“侍卫有功夫,您吩咐一声,叫他们飞上去拿便是。”
“………?”
“那你不早说?!”
“奴才要说的,您不听呀。”
咻咻咻就爬上去了,拦都拦不住。
“……算了。”
爬一次树,换一句哥哥,也不亏-
燕帝得知自家儿子将沈家小娘子又惹哭了,也觉惭愧。
翌日散朝,单独留下沈徽,亲自致歉。
沈徽惶恐,连道不敢。
燕帝又道:“太子一人读书,怕是孤单,朕听闻你家小娘子正是开蒙的年岁,不如让她和太子一起学,互相也有个伴儿。”
沈徽怔住,刚想拒绝,燕帝自顾自笑道:“嗯,互帮互助,甚好甚好。”
沈徽:“……”
一个三岁,一个七岁,见面就掐,好什么好。
但圣命不可违。
小玉娇原本不用日日读书的,愣是被圣上“钦点”着和谢无陵一起开蒙。
她真是讨厌死了这个坏蛋太子。
但也不妨碍她和谢无陵一同上课,一同打瞌睡,一同被沈丞相的戒尺敲醒。
“什么,放学了?”
“雪,哪有雪?”
看着眼前这一张赛一张迷糊的稚嫩小脸,沈丞相:“……”
一个舍不得打,一个不敢打。
他这夫子当的委实憋屈。
思来想去,干脆将亲孙子沈光庭也拉到书房,一起读书。
两小的一打瞌睡,沈丞相就敲沈光庭的桌子,指桑骂槐:“睡睡睡,再睡下去,脑瓜子都要睡成木头了。”
沈光庭:“……”
难道他是捡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
50凭借自身实力,和媳妇一起读幼儿园(X
这期榜单完成啦,下次更新在周四,也没剩几章了,下周肯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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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 【番外22】
◎if线:如果燕王寻回了儿子(4)◎
【番外22】/晋江文学城首发
小孩子长大, 仿佛只是弹指一瞬间。
转眼七年过去,沈家小娘子也从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小荷尖尖角般的清秀小姑娘。
虽然双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 但那莹白肌肤、明眸皓齿, 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她打从一出生,就被沈丞相和沈老太太视作掌上明珠,娇惯着长大。
待小太子来了府上一同读书,俩人从一开始的见面就吵, 渐渐熟悉, 竟臭味相投的成了顶顶要好的玩伴——
俩人都是无拘无束的跳脱性子,都喜欢吃喝玩乐,往外瞎跑。
从前小玉娇只敢在府里乱玩乱闯,没人会带她出这四四方方的府邸——亲兄长沈光庭也不敢。
毕竟小娘子不必儿郎, 哪有天天在外头野的。
但谢无陵敢。
他是太子,便是带着小玉娇出门跑马看戏,沈徽夫妇也只敢在心里埋怨, 面上万万不敢违抗。
于是在沈府里, 有祖父祖母撑腰。
在沈府之外, 有太子罩着。
沈家小娘子本就不小的胆子,天长日久,纵得愈发大。
八九岁时,都敢女扮男装, 假装是谢无陵的弟弟,与他一同去瓦舍斗鸡斗蛐蛐。
沈光庭对此痛心疾首:“你再这样与太子混下去,都要成一个纨绔了!”
沈玉娇不服。
她玩归玩, 功课却是半点没落下, 四书五经了然于胸, 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
顶多是不善女红,《女诫》《女则》少读了些。
可太子哥哥都说了,府中有丫鬟,府外有绣娘,何需她自己动手缝缝补补?
那些讲妇德规矩的书更是无趣,她又不急着嫁人,读那个作甚。
沈玉娇觉得谢无陵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撂下绣棚和书本,毫无负担地与他去乐游原跑马。
她年纪虽小,骑射功夫却是极好了。
有一回偷跑出去,看到一条小河,太子还教了她凫水。
她初学时,一撒开腿,身子就往下沉。
太子长臂一伸,便将她捞出来,让她继续试。
她一沉,他就捞。
她再沉,他再捞。
就这样沉沉浮浮间,在那个阳光炽热的盛夏,她终于学会凫水。
当然,整个人也晒黑了一圈。
李氏见她黑得发亮的小脸,私下里还和沈徽嘀咕:“太子说是带咱们女儿去跑马了,我怎么瞧着,像是带去挖煤了?”
沈徽也觉着自家白胖小闺女变成小黑猪了,心里郁卒,面上却道:“不可背后非议太子。”
总而言之,在太子的耳濡目染之下,沈家小娘子俨然成了长安城里的另一个混世小魔王。
可小魔王的幸福生活,随着沈老太太和沈丞相的溘然长逝,也戛然而止。
钉棺起灵那日,沈玉娇追着棺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带走我祖父,把祖父还给我……”
大人们拉着她,也伤心得直抹泪。
为防她再次失态,沈徽和李氏将她留在府中,没让她跟着去送葬。
谢无陵寻来时,小姑娘一袭缟素,独自缩在沈丞相书房的角落里,抱着个泥娃娃伤心啜泣。
听到脚步声,她小兽般警惕地抬起头。
见到是谢无陵,才松下肩膀,抽噎着:“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猜到今日肯定有个小哭包要掉金豆子了,果不其然。”
谢无陵已是十四岁的少年郎,红袍玉带,形貌昳丽,艳若海棠,是长安人人称赞的好容色。
可惜性情桀骜乖张,阴晴不定,又是当今圣上唯一子嗣,旁人对他皆是又惊又怕,敬而远之。
不过这会儿他叉着腰,站在沈玉娇面前,不见半分冷戾,甚至还可称得上温和。
“好了,别哭了。”
谢无陵轻哄:“若是老师在天有灵,定然也不舍得见你这般伤心。走吧,哥哥带你去吃荔枝冰酪,吃大碗的,吃撑为止!”
他伸手去拉她,却被她避开了。
“我不吃。”
沈玉娇抿着唇,细软嗓音还夹着些许哭腔:“上回你带我去吃冰,回来我腹泻了三日,还被我阿娘骂得狗血淋头。”
提起那茬,谢无陵也有些惭愧,轻咳了声:“那回不是见你吃得高兴,不忍扫你的兴嘛……”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于投喂她这件事,他特别感兴趣。
见她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般,吃得眉开眼笑,简直比他自己吃了还要欢喜。
只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珍馐美食都捧到她面前,让她吃个够。
反正她胖乎乎的也可爱。
“那这回,咱悠着点,少吃些。”
谢无陵道:“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吃,我带你去。”
沈玉娇却是看他一眼,闷闷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哪儿都不想去。”
谢无陵便知她是真的难过了。
在这府中,那两位长辈最是疼她、爱她,只盼着她自在快活。
沈徽夫妇虽也爱她,却总拿规矩去箍着她。
就如上林苑的司农为了让果子卖相更好,在果子还小时,拿模具箍它,让它照着最标准的形状去长。
谢无陵自然也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沈徽夫妇也是为她好。
可他见识过这小胖丫头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模样,再看她被管束着,总觉不忍。
甚至还想着,反正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便是她惹了祸,也有他给她兜着。
何必要照着旁人的眼光,活得那般辛苦?
“那我在这陪你。”
谢无陵掀开袍摆,在她对面坐下。
庭院深深几许,门前枣花簌簌,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静静洒在两人身上。
少年少女对坐着,辉光间尘埃飘飘悠悠,时光好似也慢了下来。
沈玉娇抱着膝,撩起眼皮看着眼前一袭红衣,恍惚间美到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太子哥哥,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呢?”
谢无陵盘腿坐着:“好问题。”
沈玉娇:“嗯?”
谢无陵:“我也不知道。”
沈玉娇:“……?”
见她错愕,谢无陵耸了耸肩:“这得问女娲娘娘,为何让人命这般短暂。不过若是人都不会死,那这世上岂不是都挤满了那批旧人?那多没意思。”
“而且你想,人有好坏,好人死不了,那坏人也死不了,那多可气?”
沈玉娇怔怔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却又忍不住道:“可像我祖父这样的好人,为何不能长命百岁呢?至于那些坏人……唔,你不是太子吗?你让你父皇把天底下的坏人都抓起来杀掉,那不就没有坏人,只有好人了吗。”
这天真的想法,把谢无陵逗乐了。
再看面前的小姑娘,到底才只十岁,还是个小孩儿。
不过这是书房,不是朝堂上,他自也不会与她争辩那些道理。
“好,我回去就和我父皇说,让他惩奸除恶,灭了世上所有坏人。”
谢无陵单手支颐,睇着她:“或者等我当皇帝了,我给你封个官当当,再给你一把尚方宝剑,拿着那剑,你上斩贪官污吏,下砍地痞恶霸,荡平这世间一切不公如何?”
沈玉娇本来还难受的,但到底是小孩心性,一听这话,霎时睁大了眼:“那岂不是和游侠话本里,行侠仗义的女侠一样厉害?不过,我可以吗?”
“为何不可?”
“我、我是个女子啊,而且我又不像《英娘传》里的英娘有一身好拳脚,又会毒又会医的,我总不能拿着墨线和尺规,和那些坏人干仗吧?”
沈玉娇托着雪腮叹气:“何况我父亲母亲也一定不会同意的,前两日他们还与我说,我已经十岁了,该收收心,好好学习规矩礼数了,不然日后出阁,这个不懂那个不会,婆家背后都要戳他们脊梁骨,骂他们教女无方了。”
见她垮着小脸的纳闷模样,谢无陵失笑。
“你才这么丁点大呢,怎么就想的那么远了。”
两根长指微屈,他轻敲了她光洁的额头,懒声道:“若你日后嫁不出去,我娶你呗,多大点事儿。”
“你又敲我!”
沈玉娇气鼓鼓捂着额头,乌眸圆瞪:“谁嫁不出去了?你别小瞧人。”
谢无陵:“哦?”
沈玉娇稍稍抬起下颌,青涩眉眼间一片得色:“我刚满月,我家里就给我订了一门婚事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寻不到人家。”
谢无陵:“……?”
上一刻还噙着笑的脸庞微微僵住,他眯起桃花眸:“你有婚事?”
沈玉娇年岁尚小,对成婚这事还是小孩子的想法,见谢无陵这般惊愕,只当他是质疑她。
少女的骄傲叫她下颌抬得更高,脆生生应道:“是啊,早就有了,我阿娘说了,等我一及笄,就要嫁过去了。”
谢无陵:“……我怎么从不知这事?”
沈玉娇:“你又不姓沈,为何要知道这个?”
虽然她也是前不久听到母亲与姨母谈话,才知道她竟有个娃娃亲。
许是大人们之前都当她是孩子,便也没提过这茬。
“太子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沈玉娇觑着谢无陵的脸色,目露疑惑:“难道我有亲事,是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哼,你别瞧不起人,乔嬷嬷都说了,一家有女百家求,而且女大十八变,我以后会越变越好看的!”
谢无陵闻言,视线落向小姑娘白生生的脸颊。
的确是女大十八变,几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晒得黑漆漆的小胖丫头,不知不觉变得纤细莹白,宛若夏日含苞待放的粉色菡萏。
谢无陵也不知自己胸口为何莫名堵得慌。
女子长大了,本就要嫁人的。
她自然也不例外。
可一想到这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妹,过个几年就要去旁人家,给别人做妻,陪着那个人一辈子,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少年郎并不知这种情愫为何,只当是对妹妹的不舍。
再看小姑娘一副“我可是有婚约再身”的得意模样,谢无陵嘴角抽了下,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脸。
“小小年纪就想嫁人,羞不羞。”
“哎呀,你别碰我的脸了!我阿娘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得和你保持距离啦!”
“……”
本来是来安慰小姑娘的,现下好了,她倒是不难过了,他却有些郁闷了。
离了沈府,谢无陵想着沈玉娇口中的婚约,派暗卫阿七前去打听。
当日夜里,阿七如实禀报。
谢无陵懒洋洋倒在榻边,吐了个葡萄皮,眉梢轻挑:“河东裴瑕?”
什么人就敢来娶他的小胖丫头?
自幼订婚又如何?
都说兄长如父,娇娇既然喊了他这么多年的哥哥,他自然要帮她把一把关。
好好会一会这个河东裴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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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 【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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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3】/晋江文学城首发
裴瑕裴守真, 河东裴氏宗子,现于嵩阳书院求学。
嵩阳书院,距长安实在有点远。
但谢无陵思前想后, 还是跑去燕帝面前, 表明要出个远门。
燕帝正在御案前批折子,御史文官们又在催他选秀立后,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若是他膝下无子, 催就催罢, 毕竟的确有皇位要继承。
可他现下有儿子,且这儿子模样俊,脑子灵,跟着沈丞相学了这七年, 称不上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
最为可贵的是, 他有一颗正直居中, 体恤百姓的心。
看似每日在市井瓦舍逗猫遛狗, 却深入体会民情,知百姓之乐,懂百姓之忧。
小小年纪,长安各家权贵高门背后做的那些烂事脏事, 他了然于胸,甚至时不时还给燕帝出些看似“缺德馊主意”,实则有四两拨千斤奇效的良策。
燕帝有时都惊叹于这小子的脑瓜, 怎就那些奇思妙想。
后来想想, 估计是随了他的母亲。
房家娘子幼时机敏好学, 旁的女子养在深闺学绣花、看账本,她闺房里摆着一整套浑天仪,每日早晚站在窥管前,不是看太阳就是看月亮。
每每入宫探望她的姑母房皇后,都会求皇后的恩典,让大宫女领着她去钦天监。
钦天监观测天文的器具,远比她闺房里那套更为精细,不但可观日月,还能清楚监测到星辰变化。
可惜钦天监不立女官,不然她定第一个参加擢选。
再后来,她嫁人生子,那套曾经视若珍宝的浑天仪也被藏于库房,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燕帝每每想起,心头悔恨如蝎蛰。
倘若阿静还活着,成了他的皇后,他定给她建一座观星台,再给她铸造整套精密的浑天仪,让她随心所欲地观赏日升月落,漫天繁星。
“父皇,您同不同意,倒是给句准话啊。”
谢无陵在殿中挹礼,挹得胳膊都酸了,一抬眼便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父皇一脸失神。
看这神情,八成又想起他的母妃了——
或者说,先帝之后,房氏。
谢无陵而今已是半大少年,又是个好打听的性子,在宫中多年,七凑八猜,再根据燕帝话里话外对生母的种种描述,也猜出他的身世。
说白了,他是个私生子。
谢无陵对此不痛不痒,毕竟他从小被人骂作小野种、小杂种、小贱种。
知道真相后,他唯一叫在意的莫过于前太子。
那个他同母异父的兄长。
这七年来,先帝的儿女不是病死就是意外死亡,而今唯剩前太子。
燕帝将前太子送去黔州做个闲散王爷,另派暗卫盯着他一举一动。
皇室无骨肉,哪怕那孩子流着一半房淑静的血,燕帝自然还是以自己的儿子为先。
若前太子安分,燕帝可留他一命。
若那个侄儿有半分异动,燕帝也会毫不留情了结。
谢无陵知晓自己有个兄长时,前太子已被送去了黔州,兄弟俩一面也没见到。
有点可惜,又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谢无陵觉得他大抵有些嫉妒前太子。
毕竟自己一出生就被歹人掠走,连生母什么模样都没见过,而前太子却能在母亲膝下长到十岁。
父皇说母亲性子清冷如月,若能入她的眼,自有无尽的温柔。若不入她的眼,便是多余一个眼神也懒得给。
谢无陵有时去未央宫静坐,也忍不住去想,他今日模样,可能入了她的眼,讨得她欢喜?
“你大老远跑去汴州作甚?”
燕帝撂下紫檀狼毫笔,撩起眼皮睇:“朕已经给你寻了一位新太傅,不日便能继续教授你学业。你如今已经十四,也该学着听政处事了。”
谢无陵:“学,儿子保管好好学。不过在听政之前,父皇您就让我去趟嵩阳?快马加鞭赶过去,儿子保证一个月就回来。”
燕帝:“给个出远门的理由。”
谢无陵:“……就出去溜达溜达。”
燕帝:“欺君,不批。”
谢无陵:“别啊。”
燕帝:“再吞吞吐吐,滚出去,别耽误朕处理政务。”
谢无陵:“……”
当年刚接回来时,一副万事皆应的慈父样。这才几年,就原形毕露了,男人啊。
迟疑一阵,谢无陵还是如实交代:“儿子想去会一会那个裴瑕。”
燕帝眉头挑起,若有所思打量他好几眼,道:“你看上那沈家丫头了?”
谢无陵一怔,而后红着脸否认:“父皇你可别乱说,那就一小屁孩,我怎会看上她?”
燕帝噢了声,心里却是思量。
儿子眼见着也已十四岁,是该考虑给他派个温柔体贴的大宫女,教他男女之事。
“既没看上,何必大老远跑去寻她的未婚夫?”
燕帝乜他:“你若是闲得慌,来帮朕批折子。”
谢无陵:“……”
“父皇。”
他挤出个讪讪的笑:“沈夫子走了,那丫头无人撑腰,实在可怜。儿子想着她好歹喊了我这么多年哥哥,我便替她去掌掌眼。都说成婚是女子第二次投胎,总不能叫她稀里糊涂嫁过去吧,万一她受了委屈,岂不是辜负了沈夫子对儿子这些年的谆谆教诲?”
燕帝扯扯唇:“既担心她嫁去旁人家委屈,那就让她入东宫,嫁给你好了。”
谢无陵惊愕:“这怎么成?”
“为何不成?”
燕帝面无波澜,“求人不如求己,在意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心。”
这话有理,但……
裴沈两家早已定下婚约,自己总不好去毁人姻缘吧?
“父皇,儿子先去会会那个裴瑕,若他是个好的,娇娇嫁就嫁了。”
燕帝见他这般说了,也不拦他:“随你。”
反正儿郎大了,是该多出去见识见识-
得知谢无陵要出远门,沈玉娇羡慕得两只眼睛都发光。
“太子哥哥,可以带我一起吗!我可以扮上男装,跟你一起闯荡江湖!”
“不行,你太小了。”
谢无陵道:“风吹雨淋的,万一路上病了怎么办?”
沈玉娇:“我哪有那么脆弱!你瞧我的胳膊,挤挤都能有腱子肉。”
她边说边抬起小胳膊,试图挤出些许肌肉。
可一张莹白小脸都憋得通红,胳膊还是细细小小的。
谢无陵被她逗笑:“得了吧,就你这小鸡崽子的身板,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多吃些饭吧。”
见小姑娘满脸失落,谢无陵又缓了语气:“这样吧,等你再大一些,我再带你出远门可好?”
沈玉娇:“真的?”
谢无陵:“我何时骗过你?”
沈玉娇:“你难道少骗我了?”
想到从前捉弄她的种种,谢无陵轻咳一声:“那些都是逗你玩,起码在正经事上,我从未对你食言。”
沈玉娇想了想,这倒是,便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多吃点饭,再长高些。”
“这才乖。”
谢无陵笑眯眯,摸摸她的小脑袋:“哥哥回来给你带汴州特产。”-
因是秘密出行,谢无陵只带着一批精锐禁军便出了门。
到达嵩阳书院,倒也没直接与裴瑕对上,而是暗中观察了好几日。
那少年郎与他一般大的年纪,青衫博带,面如冠玉,一派清冷斯文气。
谢无陵打量着那人容貌身形,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暗卫阿七:“你觉得这个裴瑕长得如何?”
阿七如实答道:“神清骨秀,一表人才。”
谢无陵:“和孤比呢?”
阿七微怔,恭敬垂下眼:“各有千秋,但论容色,殿下更胜一筹。”
谢无陵眉梢轻挑:“孤也这么觉着。”
嘴上这般说,忍不住又朝那青袍少年投去几眼。
嗯,个子还算高,但身板略削瘦了些。
脸虽长得不错,但总板着一张脸,看着有些倨傲,性情怕是不大好。
娇娇那丫头又是个吃软不吃硬,受不得半分气的娇脾气,若是日后这裴瑕对她摆臭脸,故意冷着她……
谢无陵拧眉,心里冒出无名火。
他定打断他的腿!
一连在暗处观察了七日,待到第八日,谢无陵迟疑着要不要与裴瑕见一面,裴瑕却先寻了过来。
“河东裴瑕,拜见太子。”
青袍少年郎,翩翩行了一礼,态度不冷不淡。
谢无陵惊了:“你如何知晓孤的身份?”
裴瑕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约摸五日前,学生察觉有人暗中监视,见殿下常着红衣,十四五岁,样貌出众,气度不俗,还有您身旁随行的侍卫,皆非寻常人家所能豢养的高手……不过这些也只是学生的猜测。”
“方才与您请安,见您的反应,才彻底确定您的身份。”
裴瑕娓娓道罢,掀眸看向谢无陵:“只是不知殿下秘密前来,有何指教?”
谢无陵眉心轻折,心说这小白脸还挺聪明。
“指教谈不上,不过听闻你河东君子名声在外,过来瞧瞧。”
谢无陵端着正经与他寒暄了一阵,发现这裴瑕谈吐不俗,胸有沟壑,现下才这般年纪,就有此等才学与抱负,假以时日定是国之栋梁。
他起了惜才之心,却也不忘此趟前来的正事。
“不知裴郎君对娶妻,有何想法?”
这话锋转得突兀,裴瑕微怔,才道:“娶妻娶贤,不求貌美,但求心性纯良,贤惠持家。”
贤妻美妾,几乎是天下男人共同的追求。
裴瑕这般回答,谢无陵并不意外,只是一想到娇娇那个嚷嚷着要和他闯荡江湖的胆大丫头,似乎怎么都和“贤妻”二字沾不上边。
谢无陵抿唇,又问:“那你觉着,何为贤妻?”
裴瑕略作思忖,答曰:“常言道,妻贤夫祸少。为人妻者,应当以德为本,以礼为先,品行端正,贞操自守。上事公婆,下育儿女,勤俭明理……”
他字字句句,放旁人耳里,并无错处,因着这便是世人对贤妻的要求与定义。
可谢无陵把这些话往沈玉娇身上一代。
一想到那小丫头要在后宅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变得和长安那些无趣至极的高门贵妇一般,不禁直冒鸡皮疙瘩。
“若你日后的妻子,不想待在后宅之中,想出去闯荡江湖,惩奸除恶呢?”
裴瑕闻言,蹙起了眉。
谢无陵见状,懂了。
也是,哪个男子愿意娶那样“不安分”的女子。
难怪沈徽夫妇要开始给娇娇立规矩了。
再不好好教,真要嫁不出去了。
临走前,谢无陵深深看向裴瑕:“你好好读书,日后朝堂青史,必有你一席之地。”
稍顿,又补了句:“你也会如愿,娶得一名贤妻。”
只裴瑕所求的贤妻,绝不会是他谢无陵的小胖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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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 【番外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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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4】/晋江文学城首发
《礼记·内则》有云:女子, 十有五年而笄。笄,谓结发而用笄贯之。
沈玉娇及笄那日,长安各家高门贵妇小姐纷纷携礼来贺。
裴家母子虽未来人, 却也托了长安裴氏族伯送了份厚礼。
不过相比于那些珠宝首饰、华衣美裳, 沈玉娇更喜欢谢无陵送她的及笄贺礼——
他实现了几年前对她的承诺,真的带她出门闯荡江湖。
女扮男装,没带婢女婆子。
两匹马,一把剑, 一弯弓, 蓑衣斗笠,黑布覆面,就如话本里写的游侠一样。
沈玉娇实在太喜欢这身行头,比任何精美的锦绣华服都喜欢。
和谢无陵骑马离开长安的第一天,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抑的兴奋之中。
看着广袤的天地,茫茫的四野,世间如此辽阔, 秋风拂面, 她的心胸好似也被吹散开来。
忽然懂了为何过往文人能作出那些豪迈阔达的佳句, 而女儿家作诗不是婉约闺怨,便是脂粉香浓。
倘若让那深居后宅的女子们也踏出闺阁呢?
看这巍峨高山、气势磅礴,看这广袤四野,一望无垠, 看这长河落日、浮光跃金,大漠孤烟,直上云霄, 近处有乡村田舍、野墟炊烟, 更远处还有绵绵沙漠, 天山冰雪……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沈玉娇勒着缰绳,站在高处,眺望着血红落日笼罩着整座雄伟恢弘的长安城,忍不住吟咏:“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她吟诵用的洛阳雅言,抑扬顿挫,豪气万丈。
谢无陵牵马立于她身旁,看着绯色夕阳下她满是畅快的脸庞,狭眸轻弯:“出来一趟,就这么欢喜?”
“那当然了,我又不像你们儿郎,可以成日往外跑。”
沈玉娇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转脸看向谢无陵:“若有的选,我下辈子也想当个男子。”
谢无陵:“嗯?”
沈玉娇:“那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外行走了,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像现下这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她就是不明白,为何男子往外跑,就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女子往外跑,就是抛头露面,不安于室。
这实在不公极了。
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弱女子,也没那个本事挑战整个世间的规则,只能将这份愤懑不公,与谢无陵发发牢骚。
而这些牢骚,她也只敢对谢无陵说。
哪怕是她至亲至爱的父母兄长,听到这些话,定要斥责她满口胡言,荒唐疯癫。
这世间,唯有太子哥哥不会骂她。
他理解她、尊重她,更包容她。
沈玉娇此刻觉得快活极了,十五年来,第一回这样快活!
而接下来的十日,她和谢无陵一路往西,走过那些在闺阁之中所不能见到的,以墨字印刻在纸张上的风景。
山川湖泊,日月星辰,有好人也有坏人,更多是既好也坏的寻常人。
一路有暗卫保护,是以遇上恶霸恃强凌弱,沈玉娇也不必畏首畏尾,大大方方拔刀相助,体验一回江湖女侠惩奸除恶的成就感。
一直走到凤翔县,她和谢无陵一起抓了个恶霸。
看到苦主一家感激涕零地跪地叩谢,沈玉娇心底的那种成就感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哀伤所占据。
她将那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娘子扶起来,又给了那小娘子年迈的祖父祖母一笔钱,让他们重建家园。
离开时,那家人站在废墟前,仍是不断地朝她作揖。
沈玉娇上了马车,忍不住叹气。
谢无陵:“做了好事,怎么还唉声叹气?”
沈玉娇:“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谢无陵:“嗯?”
“今日是我们碰巧来了这,才能救小郭娘子一家,免于恶霸残害。若是我们没来,小郭娘子就要被卖去给那个老员外当十八房姨太太,两位老人家就要被恶霸活活打死……小郭娘子她才十四,比我还小一岁呢。”
沈玉娇靠着车壁,柳眉蹙着,闷声道:“原来当大侠,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潇洒快意。”
头几天是欢喜的,可一路走来,目睹的不公与冤屈越多,心里愈发沉重。
原来这看似繁荣太平的盛世之下,还有这么多的可怜人,如蝼蚁,如草芥,苟延残喘,委屈求生。
她在长安高门里,穿的是锦绣华裳,吃的是精米细粮,在家有婢女仆妇,出门有香车宝马,那些从前视作寻常的日子,在旁人眼中简直是神仙天堂。
“等回了长安,我就和我阿娘说,今年不裁新衣衫了。”
沈玉娇道:“我每日也不用一顿六七道菜了,唔,两道菜就够了,一荤一素,再来个点心,很够吃了。省下来的银钱,拿去买馒头,买棉布,送给那些穷苦之人。”
谢无陵闻言,懒洋洋往宝蓝色迎枕一靠:“此次出来一趟,娇娇倒是长进不少,都会忧心民生了。”
沈玉娇听出他话中调侃,却也不恼,只点头道:“若一直待在家里,锦衣玉食的,从哪儿知晓这些呢?”
“太子哥哥,你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应当比我更需了解这些。”
少女乌黑的双眸望着他:“日后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呢,你若能当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他们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谢无陵看着眼前清婉娇丽的小娘子。
一晃眼,当年那个爱哭的小胖丫头也出落成亭亭玉立大姑娘,还会劝谏他勤政爱民了。
心弦,好似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
他迎上她清凌凌的目光,鬼使神差般开了口:“那你陪我一起吗?”
沈玉娇怔了下:“啊?”
谢无陵也意识到他方才的失言。
一时有些尴尬。
“咳。”
他以拳抵唇,“没什么。”
这茬虽遮掩过去,她没再多问,可他心间那股热意仍涌动着,连绵潮水般,泛滥成灾。
谢无陵有些心不在焉。
夜里回到客栈,想到白日马车里的失言,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上屋顶吹风。
暗卫阿七神出鬼没,问:“明早便要启程回长安,主子为何还未安歇?”
谢无陵枕着双臂,仰靠在青瓦上:“睡不着。”
阿七沉默,并未言语。
谢无陵道:“你陪孤聊聊?”
阿七:“主子想聊什么?”
谢无陵盯着璀璨星辰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可有心仪之人?”
阿七:“……?”
阿七:“暗卫皆是刀尖舔血之辈,朝不保夕,极少成家。”
谢无陵:“那你可有心仪之人?”
他又问了一遍,阿七沉默了。
良久,才道:“有。”
“她……五年前成婚了,如今生了一儿一女,过得很好。”
谢无陵微怔,“那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早说你有心仪之人,孤可以给你赐婚。”
阿七:“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卑职这身份……许不了她一个安定未来,何必耽误人家。只要她过得好,卑职也替她欢喜。”
谢无陵蹙了蹙眉,觉得可惜。
“此次回长安,孤和父皇提一下,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叫你们也能娶妻成家。”
“卑职替其他兄弟多谢殿下。”
阿七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再次起身,他看着月光下少年郎那张昳丽英俊的脸庞,缓缓开口:“殿下这是有心仪之人了?”
谢无陵面色霎时一僵。
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打从十二年前将小殿下从金陵接回时,阿七就陪在谢无陵身边,一看他这神情,也猜到一二。
“殿下心仪沈家小娘子?”
谢无陵表情霎时更僵,瞥了一贯冰山脸的阿七:“你今日话好多。”
阿七:“是殿下要卑职陪您聊。”
谢无陵一噎。
薄唇抿了抿,他低低道:“孤……也不知那种感觉是不是心仪,孤之前一直把她当做妹妹。”
直到今日在马车里,看到她说出那些话,霎那间,才意识到她长大了。
不能再将她视作孩子了。
阿七道:“殿下明年就及冠了,陛下应当也要为您选秀纳妃了。”
谢无陵浓眉轻拧。
又听阿七道:“殿下可想娶沈小娘子?”
娶…娇娇?
谢无陵没立刻答,脑中却浮现娇娇一袭红妆,嫁给他的场景。
胸口那阵热意又激荡起来。
好似,并不坏。
她若愿嫁给他,日后他为帝,她为后,共坐江山,治理天下。
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在一起一辈子,再不分开。
谢无陵越想越觉热血沸腾,只恨不得现下就去敲沈玉娇的门,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
阿七见着自家殿下这般模样,也知少年这是开了窍,明白心意了-
翌日清晨,一行人整顿行装回长安。
沈玉娇回望来路,满是不舍:“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过去了半个月。”
想起这趟行侠仗义的江湖之旅,就好似黄粱一梦。
如今梦醒了,她不得不放下刀剑,回到长安,继续做那光鲜亮丽、知书达理的高门闺秀。
无趣,想想都觉得无趣至极。
沈玉娇嘴角微捺,咕哝道:“出来这些天,甚至还没出关中。”
她还有许多地方想去,想去塞北看冰川飞雪,江南看小桥流水,还想去更南边看浩瀚无垠的蔚蓝大海……
谢无陵看出她的不舍,安慰:“没事,下次得空再出来。”
沈玉娇却是更忧愁了:“恐怕没有下次了。”
谢无陵:“……?”
沈玉娇看着他:“我都及笄了,要嫁人了。你见过哪家已婚妇人,成日在外闯荡的?”
大侠梦,只属于少年人。
长大后,就得按部就班做个大人了。
听到嫁人二字,谢无陵眉心轻动。
“你父亲母亲已经给你张罗起婚事了?”
“他们还想再留我两年。”
沈玉娇道:“不过也快了,说是今年先走文定,裴家年底应当会来人商量这些。”
握着缰绳的大掌不禁收拢,谢无陵面色沉了沉,“你也愿意?”
沈玉娇觉着他这话问的奇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媒妁之言还没定,父母之命可以改。”
谢无陵驾着枣红马,绕到她面前,漆黑墨眸直勾勾盯着她:“我只问你,你可愿意?”
他目光灼灼,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意。
沈玉娇忽的一阵莫名心慌。
悄悄攥紧纤指,她嗓子发紧道:“我…我……我与河东裴氏的婚事早已定下,这种事也轮不到我愿不愿意……太子哥哥,你突然问这个作甚?”
真是奇怪了,好端端扯起她的婚事。
谢无陵看着她染上薄薄绯色的小巧耳尖,心头一荡,干脆深吸一口气,道:“你若不愿嫁给那姓裴的,不如嫁给我。”
沈玉娇霎时惊住,心里乱糟糟的,险些从马背栽下去。
还好她骑术不错,及时稳住,只是再看面前一袭红袍的年轻郎君,连带着雪白脖颈都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
谢无陵定定看着她,神色无比郑重:“娇娇,我认真的。嫁给我吧,做我的太子妃。”
“皇天在上,天地为鉴,我保管一辈子对你好。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绝不束缚你,仍叫你如现下这般,做这世间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少年郎言辞凿凿,一字一句,好似大珠小珠落在沈玉娇的心间。
青涩懵懂的少女何时听过这般大胆直白的示爱,双颊霎时绯红如霞。
“我……我……”
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她躲避着他的目光:“不行的……”
谢无陵眉头蹙起:“为何?”
沈玉娇:“……”
他牵马靠得更近,不依不饶:“难道你不喜欢我?”
沈玉娇:“……!”
他今日怎么回事,如何这般……孟浪大胆!
“你、你别靠过来了。”
沈玉娇下意识想躲,可在马背上实在不大方便,只得低低垂下脑袋,慌张无措:“我已经有婚约了,我和你怎么能……”
“为何不能?”
谢无陵毫不犹豫截断她的推辞,狭眸炽热地睇着她灿若海棠的娇靥,一颗心也烧起来般,热意滚滚:“只要你愿意,婚约之事,我会摆平。”
见她纤长羽睫颤了颤,谢无陵喉头微滚,低语:“所以娇娇,你愿意吗?”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沈玉娇却觉得他问话的热息拂过耳尖,连着心尖也变得酥酥麻麻的软。
怎么就忽然与她说这些呢……
实在毫无防备,脑袋都是空白的。
眼看他还在等她的回应,沈玉娇顶着滚烫的面皮,握紧缰绳,“你别问了,我不知道!”
说罢,她双腿夹紧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咻”得冲了出去。
谢无陵看着那道落荒而逃似的娇小背影,哑然皱眉。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欸,娇娇你慢些,仔细摔着——”
他勒着缰绳,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虽有谢无陵打掩护,回到长安沈府后,沈玉娇依旧不可避免被沈徽夫妇训斥了一顿。
“你已及笄了,如何还能像小孩子那般任性,竟留下一份书信就和太子殿下跑出去这么多日?你这逆女!”
李氏高高扬起巴掌,见着女儿怯怯耷拉着小脑袋的模样,到底不忍抽下,只佯装着在她背上拍了下:“你个讨债鬼,我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又训斥了一番,李氏稍稍消气,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一般这时候,只要回一句“下次再也不敢了”,事也就翻篇了。
可沈玉娇却仰起小脸,一双乌眸如溪般清澈,亮晶晶的:“母亲,您可曾看过外头的世界?”
李氏怔住。
“您可知策马疾驰在辽阔荒野,凉风拂过面庞是何等的舒适。您可知夜阑人静的村庄里,睡在池塘小舟上,眼前是满天星斗,耳畔是虫鸣蛙叫,又是何等的惬意怡然。还有那外头的每一处城池,每一处的百姓,各有各的方言、习俗、吃食,女儿这回虽然走的并不远,却看到婚丧嫁娶,看到许多人笑,也看到许多人哭,更看到了许多书本上、深闺里都无法看到的世界……”
沈玉娇越说,双眸闪着光芒般璀璨:“母亲,这世间实在太大,又有太多有趣的事了。”
当然,也有许多不平之事。
但她能贡献她那一份微小的力量,能帮上那一小撮人,这一趟“逃跑”就值了。
李氏盯着女儿瓷白稚嫩的脸庞,还有她眼底那夺目四溢的光彩,心下也不禁动容。
她不是不知外头的世间多辽阔,不然男人们也不会一个个往外跑。
可娇娇是女子啊。
闺阁娘子成日往外跑,像什么话?
怨只怨,她投错女儿身了。
“外头便是千好万好,你也得给我把心收回来!”
李氏狠下心肠,板着脸:“从今日开始,你哪儿都不准去,就留在院里跟乔嬷嬷学规矩!”
沈玉娇:“啊?”
李氏:“哭丧脸也没用!你也别指望太子能再来帮你,他若是敢再来,我就让你父亲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说他拐带良家!”
话音方落,便有一婢女急急忙忙来报:“娘子,郎君请您快去前院,有贵客莅临。”
李氏皱眉:“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哪儿来的贵客?”
婢女凑到李氏耳畔嘀咕。
李氏脸色霎时变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陛下竟带着太子亲自来了!-
前院,正厅。
燕帝和谢无陵皆是一身常服,宛若寻常富贵人家,只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气度,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
沈徽夫妇急急忙忙赶来,廊上遇见,互相发问:“那位儿怎么突然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
“娇娇看好了没?”
“看好了,让她待在院子里不许乱跑。”
夫妇俩这才放心,敛衽理袖,满脸恭敬走进厅内。
“微臣/臣妇拜见陛下、殿下,不知两位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今日朕是微服出宫,沈卿与夫人不必多礼。”
主座的燕帝一袭玄色长袍,大马金刀地坐着,成熟威严的俊脸挂着淡淡的笑意:“坐,都坐。”
沈徽夫妇面面相觑,待到入座后,才发现太子一身粗布衣衫,背上竟还捆着一杆荆条。
这架势……是要负荆请罪?
沈徽心下一沉,面上惶恐地看向燕帝:“不知陛下纡尊前来,有何吩咐?”
燕帝仍是四平八稳地坐着,却是叹口气:“说来惭愧,今日朕前来,实在是有一件棘手事……唉,阿麟,你自己说吧。”
谢无陵应了声是,而后行至沈徽夫妇面前,拱手行礼。
“沈伯父、沈伯母,孤心悦娇娇,想聘其为正妻,还请二位尊长成全。”
这个大礼本就把沈徽夫妇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待听到太子所求,夫妇俩更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聘娇娇为妻?
可他们俩不是一直兄妹相称?
先前李氏私底下也问过女儿,女儿也是一脸肯定的说只是兄妹好友,并无男女之情。
难道是这回出去玩了一趟,发生了什么事?
沈徽夫妇思绪纷乱,脸色都白了。
谢无陵只当夫妇俩是被这消息震到了,忙道:“二老放心,孤对娇娇一片真心,若能娶到她,孤定待她如珠如宝,绝不辜负。”
沈徽最先回过神,讪讪地往后退了半步:“太子厚爱,沈门受宠若惊。只是……”
他视线看向燕帝,深深一拜:“陛下,臣女早与河东裴氏子弟订下婚约,而今臣女业已及笄,两家也在着手商量婚事,怕是无法回报您与太子的一片厚爱,还请恕罪。”
燕帝道:“你家与裴家可过了文定?”
“文定还未。”
沈徽垂首:“但两家已互换过庚帖,原打算年底过定。”
燕帝:“既然还未过文定,这婚事也不算定下来。至于庚帖嘛,外头的道士算的不一定准,沈卿不如拿给朕,朕送去钦天监算一算。”
沈徽:“啊?”
燕帝:“怎么?沈卿不信钦天监,还是不信朕?”
这话说得沈徽霎时头大如斗,忙不迭跪下:“臣不敢。”
“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就跪下了。”
燕帝道:“阿麟,还不快些扶沈爱卿起来。”
谢无陵上前:“沈伯父。”
沈徽连连道“不敢”,自己爬了起来。
燕帝抚须喟叹:“沈爱卿,朕知道你与那裴蘅之是旧交,故而多年前定下这儿女亲家。贸然叫你家退婚,的确有损你沈氏信义。这不,太子来求朕赐婚时,朕也深感为难,是以将他领来,亲自与你们夫妇赔罪。”
话音落下,谢无陵解下后背荆条,双手奉过头顶,递给沈徽:“还请沈伯父责罚。”
沈徽:“……”
借他一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抽储君啊。
陛下今日这一出,摆明是做一出戏,想迂回着让他答应这门婚事。
直接赐婚,怕是心存怨怼,毕竟日后是要结亲,不是结怨。
赐婚前先来负荆请罪,既给足了态度,又给了些时间缓和……
只是沈家前脚退婚,转而嫁入皇室,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定会说他们沈家背信弃义,爱慕虚荣。
沈徽夫妇这边正为难着,燕帝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男婚女嫁,小儿女是否情投意合也一样重要。”
“朕这个儿子虽不成器,但与令嫒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两个孩子相处得如何,沈卿和夫人也是有目共睹。至于那裴氏儿郎,朕也听说过,是个德才兼备的翩翩君子。只是……”
燕帝眉梢一挑,道:“听说是个清冷高洁的性子,且自景王之乱,其父殉国,他由着寡母抚养长大。孤儿寡母,世家宗妇,依着令嫒的脾性,怕是要费些功夫磨合了。”
其实这些话、这些事,本不该由他这个皇帝来说。
只是后宫无主,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为儿子的终身大事多操些心。
指婚之苦,他与房淑静已是前车之鉴,又怎忍心让这对小儿女重蹈覆辙。
燕帝这些话落入沈徽夫妇耳中。
沈徽听到的是“清冷高洁”、“世家宗妇”。
李氏的侧重点则是“孤儿寡母”、“须得磨合”。
男人不知孤儿寡母背后的羁绊,李氏却是清楚,选儿女亲家,最忌孤儿寡母。
一个“孝”字,能叫女子在背后有吃不尽的苦楚。
偏偏那些苦楚还不能对外抱怨,只能打碎了牙齿,混着眼泪往肚里咽。
娇娇那样的骄纵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怕是没几日就回娘家哭了。
那裴家子虽说是个不错的,但……太子殿下待娇娇的包容宠爱,就连沈光庭这个亲兄长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与其将女儿嫁给那素未蒙面的裴氏子,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太子殿下,日后同在长安,还不必分离两地。
李氏动摇了。
沈徽仍在纠结,贸然退婚,实在有愧裴蘅之。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娘子,您小心点……”
“哎呀,你小点声!要被发现了!”
正厅内几人:“………”
沈徽黑了脸,尴尬咳了声:“外头怎么回事?”
门外静了一静。
片刻,响起一声很轻的“喵”声。
沈徽:“……”
谢无陵:“哈哈。”
燕帝瞥了眼失笑的儿子。
谢无陵立马敛容。
燕帝扬声,道:“外头的沈家小狸猫,进来吧。”
静了一阵,一袭烟粉色裙衫的沈玉娇面色悻悻地走了进来。
刚要请安,看到谢无陵的打扮和手中捧着的荆条,霎时变了脸色:“父亲,你要打太子哥哥么?”
沈徽蹙眉,“我……”
话还未出口,便见自家女儿快步上前,以身拦在了谢无陵面前,一双明澈眼眸满是义气:“您别怪他,是我求他带我出门的。他本打算与你们当面辞行,但我觉着你们一定不会答应,这才留了封书信,先斩后奏……你们要怪就怪我吧,要打也打我吧!”
眼见她这一出“美救英雄”,沈徽夫妇哭笑不得。
谢无陵则是看着护在身前的小姑娘,薄唇止不住地翘起。
小娇娇长大了,都会护着他了。
这些年,没错付。
燕帝坐在上首,也是满眼笑意地抚须,越看这对小儿女,越是顺眼。
“沈爱卿放心,这悔婚的恶人由朕来当。”
燕帝起身:“天色也不早,朕便不再打扰。”
经过谢无陵身边时,他投去一眼,并未多说,大步出了门。
沈徽夫妇忙不迭相送。
沈玉娇一头雾水地看向谢无陵:“悔婚?什么悔婚?你们不是在说离府出行之事么?”
谢无陵眉眼弯起,大掌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好娇娇,安心在家,等着做我的太子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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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 【番外25】
◎if线:如果燕王寻回了儿子(完)◎
【番外25】/晋江文学城首发
三日后, 宫里发来一道赐婚圣旨,皇帝封沈家女为太子妃,择吉日入东宫。
圣旨一出, 朝野哗然。
毕竟沈家女和裴氏子幼时便定了亲, 虽说还未成礼,但两家都有头有脸,哪怕是口头承诺,这事基本也算定了。
万万没想到, 沈家小娘子一及笄, 竟被册为东宫太子妃。
这是何等的造化!
没多久,燕帝赐婚的消息与沈家的退婚书一并送到了闻喜裴府。
裴瑕尚在外游历,其母王氏拿到退婚书时,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先夫定下的这门婚事, 她本就不大满意,这些年也一直打听着沈家小娘子的情况。
据说那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学识也不错, 唯独性情跳脱, 仗着和太子交情好, 总爱往外跑,不是登高踏青,便是跑马射猎,毫无半分高门闺秀该有的端庄娴静, 倒像个武将家放养的野丫头。
这般不安分的性子,若嫁进来,岂非要将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尤其自家儿子喜静, 这样的新妇实非良配。
王氏私底下也不知与嬷嬷埋怨过多少遍:“这沈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 如何将个女儿骄纵成这般德行?裴蘅之也是个糊涂的, 当年不与我商量就订下这婚事,他倒是双腿一蹬,闲事不管,给我留一堆的烂摊子。”
现下好了,这门心病般的婚事,黄了。
王氏掩上门,快活得嘴角都压不住。
自家儿子这般相貌品行,尚公主尚郡主都使得,她才不怕寻不到一位知书达理、合心合意的新妇-
退婚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沈徽收到裴家退回的庚帖时,还满心惭愧地扼腕:“我实在对不住裴兄。”
李氏却道:“没什么好对不住的,我看那王氏八成也瞧不上咱们娇娇。”
沈徽蹙眉:“好端端的,何故诋毁人家?”
李氏翻了个白眼,并未解释。
总之,裴沈两家婚约一退,东宫那边也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次年三月初八,上上大吉。
太子娶妻,十里红妆,朝野庆贺,热闹非凡。
待繁琐礼数完毕,一袭华丽婚服的沈玉娇被宫人搀扶着,送入寝殿。
金碧辉煌的寝殿挂满红绸,无论是精致的雕花床榻还是繁复的案几,都贴上醒目的大红喜字,描龙画凤的大红喜烛燃起暖黄色烛光,婚房里一片洋洋喜气。
沈玉娇坐在床榻边,心跳如鼓。
她竟然嫁给太子哥哥了。
老天爷,她怎么会嫁给他呢?
明明从小到大,一直如兄妹般。
而且那个坏东西,还老爱捉弄她。
她有时觉得他讨厌极了,再不想理他了。有时又觉得他除了混账些,对她还是很好的。
但无论是好是坏,压根也没想过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妻。
想到昨日夜里,宫里嬷嬷给她的那个压箱底的匣子,沈玉娇的心更乱了。
匣子里是两个活灵活现的小瓷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拆开来,男女身体构造,一目了然。
合起来,便是所谓的行周公之礼。
嬷嬷道:“太子妃若有不懂之处,尽管问老奴。”
沈玉娇握着那两个小瓷人,脸红得说不出话。
原来夫妻俩并非躺在一张床上,就能生出小人儿。还得男小人去扎女小人,才算成礼。
她坐在床边,脑中满是那两个小人儿。
想得太入神,就连谢无陵何时踏入寝殿,何时走到她身边,她都没察觉。
“坐着都能睡着?”
挟着几分戏谑的慵懒嗓音在头顶响起。
沈玉娇一个激灵,抬起头,入目便是一张染着薄红的俊美脸庞。
映着灼灼烛光,年轻太子一袭大红喜袍,乌发高束,俊眉修目,高鼻薄唇,当真是俊得让人挪不开眼。
沈玉娇的心忽的砰砰两下,耳膜好似也被敲击着。
她知道他长得俊,从小到大也有无数人夸他俊。
但大抵彼此太熟,她对他的容色并无多少感觉。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
从前自己是眼瞎了么,怎么都没注意他长得这般好颜色。
沈玉娇这边纳闷着,谢无陵也在打量她。
他的小太子妃今日描眉点唇,妆容精致,一张瓷白脸庞宛若明月,额间贴着大红花钿,衬得如画眉眼愈发明艳娇妩。
视线由上到下,落在她两抹花瓣似的朱唇,谢无陵喉头轻滚。
是饮了酒的缘故?
为何身子这样热,想尝尝那滋味,一解渴意。
稍定心神,他取来合卺酒。
沈玉娇先前也喝过酒,和谢无陵偷偷喝的。
她酒量不算太好,喝了两杯就晕晕乎乎,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后来还是谢无陵把她背了回去,且之后再不许她沾酒。
但合卺酒还是得喝的。
“就喝一杯,不可贪多。”谢无陵事先说明。
“我知道。”
沈玉娇接过酒杯,小声咕哝:“我本来也不爱喝酒,倒不如喝两杯乌梅饮。”
谢无陵:“那明日午膳,让膳房给你备一壶乌梅饮。你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膳房,叫他们给你做。”
沈玉娇:“想吃什么都行么?”
“自然。”
谢无陵轻笑:“日后你便是东宫的女主人,东宫一切你皆能做主。”
女主人。
沈玉娇微怔,对这个身份还不大习惯,心里却莫名泛起一阵甜甜暖意,涌遍全身。
一杯欢情的合卺酒入腹,殿中宫人纷纷退下。
偌大的寝殿,一时静下来。
接下来,是不是要做那两个小瓷人做的事了?
沈玉娇悄悄拿余光去瞄身侧的男人。
他可看过那两个瓷人?
谢无陵已及冠,十四岁时燕帝就给他派了个容貌秀美的大宫女,说是要教他男女之事。
这事还要大宫女教?
他从小在金陵花船长大,虽未亲眼目睹,但听姑娘与客人们调笑的荤话,也大致知晓是怎么回事。
当那大宫女在他面前脱衣衫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动情,而是恶心。
幼时那些不堪的、试图抹去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黑着脸将那大宫女赶了出去。
之后燕帝又陆陆续续派来了各种风情的美人儿,无一例外,都被他赶走。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不是没有那种念头,只是宁愿自渎,也不愿和女子那般。
只今日,看着眼前娇羞如醉的小太子妃。
他呼吸不禁加重,身子朝她靠近,而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她的颤动,他虚张声势地咳了声,“别怕,你现下是我的太子妃了,不必再担心男女授受不亲。”
“我没怕。”
沈玉娇咬了咬唇,“太子哥哥,现下是不是要行周公之礼了?”
虽有些羞赧,但还是问出了口。
总不能就这样握着手,坐一个晚上吧?
谢无陵看她:“你……”
沈玉娇:“我?”
谢无陵薄唇抿着,嗓音也哑了:“你知道如何行周公之礼?”
沈玉娇红了脸,而后很轻地点了下头:“嬷嬷给我看过小瓷人了。”
见谢无陵疑惑,她以为他不知道,于是离他坐近了些,就如幼时商量着如何用左右手同时罚抄功课般,满脸认真:“就是一男一女两个小瓷人呀,都没穿衣服,光溜溜地抱在一起,然后男的小瓷人下面那个……唔!”
话未说完,脸就被捧住了。
沈玉娇双颊的肉都被挤得嘟出来,她双眸圆圆睁着:“太子哥哥?”
谢无陵喉头微滚。
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回去。
此刻,行动胜过千言万语。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她。
见小姑娘还睁着那双明澈乌眸盯着他,他蓦得生出一丝负罪感。
就好像,在欺负小孩儿。
“娇娇,闭眼。”
“啊?”
“听哥哥的话。”
“噢……”
沈玉娇阖上眼,下一刻,一龙涎香的热息拂过肌肤,惹得一陣輕癢。
她眼睫輕顫,剛要開口,唇瓣便覆上一抹溫熱。
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也被一只熾熱的大掌握住。
她陡然睜開了眼,可離得太近,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模樣,唇瓣就被撬開。
在这事上,男人天生就有无师自通的能力。
“娇娇,张开嘴。”
“别躲。”
“娇娇,你好乖……”
一开始,只是亲亲。
渐渐地,发髻间精美的花钗落下,繁复鲜艳的裙衫也褪下,新婚夫妻唇齿间的气息牢牢纏繞着。
“娇娇,别遮。”
“羞……”
“没关系的,我们是夫妻。”
骨节修长的大掌轻拨开她的小手,但见明月映雪,春色旖旎。
谢无陵眸色深暗:“娇娇,你好美。”
浑身血液好似都沸騰起來,洶湧地朝一處奔去。
“娇娇,我的好娇娇。”
他头颅低下,含糊哑声,“抱着我。”
“再抱紧些……”
“若是疼了,咬我便是。”
大红色百子千孙帐逶逶落下,遮住那摇曳不休的春意,却掩不住那些令人面紅耳熱的声响。
锦帐香浓,春宵苦短。
东宫昨夜一共叫了三次水,临到清晨又叫了一回,已不是什么秘密。
宫人们私下里说起,都掩唇暧昧的笑:“太子和太子妃恩爱得紧呢。”
紫宸宫内,等着儿子儿媳来请安的燕帝,望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眯了眯眼。
太监总管宽慰:“毕竟年轻气盛,新婚燕尔。”
燕帝背着手,感慨:“是,还都年轻。”
正是最好的年纪。
当年他与阿静,也是最好的年岁。
可惜只做了一夜夫妻,从此午夜梦回,只余无限的追忆。
若当年他能更大胆些,或许现下能与阿静一同等待儿子儿媳的拜见。
独立窗边许久,殿外传来宫人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携太子妃请安来了。”
燕帝收回视线,稍敛容色:“让他们进来。”-
小年轻初尝情事,彼此又情投意合,在紫宸宫请过安,一回到东宫掩上门,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不留神又抱在一块儿。
脸挨脸,唇对唇,卿卿我我,你侬我侬,道不尽的浓情蜜意,都化作涔涔热汗。
这一整天就没出过门,直到三朝回门,沈玉娇坐在镜前梳妆,看着耳侧的殷红,不禁去嗔谢无陵:“瞧你干的好事!”
谢无陵穿着一身绯袍,精神奕奕,眉眼都透着一种餍足的慵懒:“若有人问,就说是虫咬的。”
沈玉娇:“你当旁人是傻子吗?”
谢无陵:“我可没这样说。”
沈玉娇:“那你还扯那样的谎。”
“若他们不傻,自然知道你脖子上是怎么弄的,谁会多问?”
谢无陵走到梳妆台旁,拿起眉笔:“行了,乖乖坐正,哥哥给你画道远山眉。”
论厚颜无耻,沈玉娇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仰着脸,由他画着。
只是画着画着,她隐约觉着男人落在面上的视线愈发滚烫。
一睁开眼,果然见他目光灼灼。
这眼神她可太熟了,每回他坏心思,便是这般!
果不其然,两道柳眉画完,他弯下腰,从后圈住她,贴耳低语:“今晚回来,哥哥拿朱笔给你画幅梅花如何?”
沈玉娇蹙眉,难道自己误解他了?
又听他道,“在你身上画。”
沈玉娇:“……”
她就知道,这个无耻之徒!-
沈玉娇当太子妃的第二年,长安也迎来新一届科举。
这一回的新科状元,是河东裴瑕。
琼林宴上,沈玉娇见到了那位曾与她订过娃娃亲的前未婚夫。
面如冠玉的年轻郎君,着红袍,披宫锦,帽檐插花,当真是龙章凤姿,俊美无俦。
站在一干新科进士之中,鹤立鸡群般出众。
难怪她听宫人说,今朝进士游街,裴郎一人,引得无数贵女争先相看,帕子、香囊和鲜花更是堆满一路。
现下裴瑕可是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檀郎,他的婚事更是炙手可热,好几位郡主和县主都对他倾心爱慕,嚷嚷着非君不嫁。
“娇娇,看什么呢?”
谢无陵和席间臣工饮过两杯酒,回首便见自家太子妃正定定看向下首,顺着看去,竟是新科进士的方向。
而那批红袍进士里,最为醒目的莫过于那河东裴瑕。
“他有那么好看?”
谢无陵桌案下捏住沈玉娇的手,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沈玉娇收回视线,轻笑道:“从前就听说他的君子贤名,今日一见,当真是一表人才,难怪能叫裕王和睿王家的小郡主为他吵起来。”
谢无陵朝那边瞥了眼。
时隔六年,那裴瑕果真愈发英俊。
还好自己早早把娇娇娶回来了,不然叫娇娇见到这小白脸,指不定就被迷惑了。
“一个男子长那么好看作甚?是能当饭吃么。”
谢无陵轻嗤,没一会儿,又凑到沈玉娇耳侧:“不许看了。”
沈玉娇:“为什么?”
谢无陵:“没有为什么,反正别看。”
沈玉娇微怔,忽的弯起双眸:“太子哥哥,你这是吃醋了?”
谢无陵薄唇抿着:“没有。”
“真的?”
沈玉娇眼底笑意更深,“既然没吃醋,那我再看一会儿。唉,你还别说,我父亲的眼光其实挺不错的……”
话音未落,腰就被男人的大掌掐住。
夫妻一载,他对她的敏感处,了然于胸。
沈玉娇霎时软了腰,难以置信地看他:“你…你!”
这可是琼林宴,他怎敢如此大胆!
谢无陵面不改色,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挡,不紧不慢地揉:“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沈玉娇败下阵,强忍着发烫的耳根:“我不看了,你快松开。”
“别啊,娇娇既然喜欢看,那就多看看,反正孤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
瞧瞧,都自称“孤”了,还嘴硬。
沈玉娇哭笑不得,摁住他的手腕,软了语气:“郎君,好郎君,好哥哥,我真不看了。”
谢无陵对她的撒娇毫无抵抗力。
“真不看了?”
“真的!”
沈玉娇一脸真诚,明眸轻眨:“自家郎君长得这般俊俏,我何必去看旁人。”
谢无陵松开大掌,薄唇轻翘:“这还差不多。”
酒过三巡,沈玉娇不胜酒力,和谢无陵先行离席。
众人起身恭送,直到那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重新落座。
“太子和太子妃还真是天造一双,般配得紧。”
“都成婚一年多了,听说太子还夜夜专宠太子妃。”
“守真,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
“不是说太子妃先前是与守真有过婚约的么……”
“嘘,这话可不许乱说。”
进士们压低了嗓音,裴瑕也敛了目光,沉声道:“只是双方长辈醉酒后的一时戏言,作不得数,还请莫要再提,免得损了太子妃的清誉。”
他这般解释了,众人作出一副恍然状,也不再提这茬。
裴瑕端坐席上,执壶自斟,忽的想起方才太子妃与太子携手离席的明媚笑靥。
那就是……父亲曾经给他选的未婚妻?
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与母亲口中描述的也不大一样。
不过这些已不重要,她现下是太子妃,与他再无干系。
然不知为何,心头像是缺了一块,怅然若失。
裴瑕眉心轻折,自嘲举杯。
大抵是喝醉了罢。
才第一回见面而已-
这日夜里,饮过酒的小夫妻格外缠腻。
几乎才回寝殿,便抵在门边吻了起来。
沈玉娇身形娇小,谢无陵又生得肩宽腿长,双掌往她腰间一握,轻轻松松便将人托在怀中。
脚步稳稳往内室而去,衣裙断断续续落了一地。
情到浓时,谢无陵停住,垂眸定定看向怀中之人。
沈玉娇被撩得不上不下,红着脸伸手去推他:“你…你……”倒是动啊。
“娇娇,我好看,还是那个裴瑕好看?”
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沈玉娇都懵了。
待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攀上他的肩,咬了一口。
谢无陵“嘶”了一声。
沈玉娇趴在他肩头,没好气:“傻子。”
谢无陵:“……?”
沈玉娇推他:“再吃这些飞醋,就睡觉。”
她扭着腰肢,试图挣开,却惹得身上男人一声闷哼。
下一刻,柳腰被再次箍住,谢无陵俯身,含着她娇艳的唇瓣:“才不睡,还没吃够。”
“……不要脸。”
沈玉娇面红耳赤,本想再晾晾这个爱吃醋的扫兴鬼,到底架不住男人的劲口鞭口,口冲口撞。
“好娇娇,你再咬我一口?”
“你…你别说话了!”
“那我咬你一口?”
“……?不许!”
“很轻的。”
“啊,你属狗的呀!”
“娇娇,我爱你。”
“……?”
香汗湿额发,沈玉娇有些失神。
男人忽又俯耳,再次说了句:“我爱你。”
很爱很爱。
融于骨血,深入骨髓,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梁史》载曰:“孝懿皇后沈氏,讳玉娇,元寿二年诞。乃丞相沈宗仪之嫡孙女,工部尚书沈徽之长女也。圣麒十三年,册为太子妃。及明晟帝司马麟践祚,立为皇后,正宫之尊。
皇后好学不倦,天资颖悟,能规谏于帝。又设女学,使天下女子皆得读书,考试而入仕。由是,女子纷纷出闺阁,读书入仕,或从医、或从商、或执艺,各展其才。后世之人皆称,帝后共治天下,功在千秋。
帝后伉俪情深,后宫虽设而虚,十年间共育二子一女。
明德二十三年,皇后崩,享寿七十六。同年三月,明晟帝崩,帝后同葬于景陵地宫。”-
另有《梁朝名臣事略》载曰:明晟帝御极之时,有贤臣裴瑕,字守真,河东人氏。天资聪颖,敏而好学,一举状元,入仕朝廷,于民生、边疆皆有赫赫之功,帝器之,百姓亦爱戴之。后官拜宰相,殁后追封文贞公,享太庙之祀。百姓为其著书立传,以颂其德。然裴瑕终身未娶,唯过继同族子侄,承其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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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线:如果燕王寻回了儿子(完)】
【📢作者有话说】
全文到此完结。
现代三人番过些天作为福利番外回馈正版读者,感谢各位宝子们一路支持与陪伴,娇娇、裴瑕、谢无陵三人的故事缘始于两年前的一个梦,时隔两年终于把这个梦填完了。写作的整体过程很愉快(指码字过程,不是指被骂过程(不是抖m…orz。)
这是属于不完美的三个人的不完美故事,也是小舟第一次写这个类型,全新的尝试,全新的挑战,哪怕再过几年,这本对我的意义也很不一样。(本来以为自己能写800字完结小作文,但陆陆续续写番外的过程,心绪逐渐平和,再回想他们的故事,只想说不后悔创造他们,不后悔写这个故事,并祝福娇娇、裴瑕、谢无陵他们三只能在书里的平行世界快乐、开心、幸福。
也祝正版小可爱们三次元一切顺利,万事胜意,永不书荒!评论抽20个小红包,另外开了全订抽奖,下个月开新文《娇养太子妃》,苏爽甜小甜饼,有缘再约——
四岁那年,明婳见到小太子的第一眼,就记住这个仙童般漂亮的小哥哥。
及笄那年,她被钦定为太子妃。
明婳满怀期待嫁入东宫,期盼一段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姻缘。
哪知妾心如明月,郎心如沟渠。
太子只看重她父兄的兵权,对她毫无半分爱意。
明婳决定和离,换个新男人,圆了她的姻缘梦。
看着桌前的和离书,太子裴琏提起朱笔,画了个圈。
明婳:“你什么意思?”
裴琏:“错别字。”
明婳:“???我现在是要跟你和离!你严肃点!”
裴琏掀眸,盯着满脑子情爱的太子妃,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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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商议后,俩人各退一步,不和离,裴琏替她物色男人。
第一夜,明婳怀着忐忑的心翻牌子:清秀书生。
第二夜,明婳顶着黑眼圈再翻牌子:江湖侠客。
第三夜,明婳颤抖着手,不死心再翻:酒肆花魁。
夜里红罗帐中,明婳揉着腰哭唧唧:“不要了!”
身侧男人黑眸轻眯:“难道伺候得不好?”
“你当我傻啊,连着三天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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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琏自小立志,要当个流芳百世的圣德明君。
读书学艺,接物待人,人生每一步都有严格规划。
娶妻也是,不求貌美婀娜,只求端庄贤良相敬如宾。
大婚当夜,看着盖头下那美眸明亮,一团天真喊他“哥哥”的小姑娘,裴琏拧眉——
好怪。
再看一眼。
*
「她是他人生最大的变数,也是他最灿烂的心动。」
①1v1双c/年龄差3岁/男主前期不爱后期爱得要死
②恋爱脑娇软小美人X清醒冷静事业批·后期被同化成恋爱脑·白切黑
③先婚后爱小甜饼,甜就完事
感谢在2024-06-09 15:57:49~2024-06-10 18: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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