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大鱼翻着死鱼眼, 直勾勾的死亡视线射向床上,纱帐被拽掉了,交叠的身影一清二楚。
闻折月伸出手, 虎口卡住墨夙离的下巴, 凑近他:“想要我的逆鳞,又想杀我, 魔尊大人对我的企图可真不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墨夙离一扭头,挣开了他的手:“仙尊若是活腻了, 本尊不介意送你一程。”
仿佛看到了小花闹别扭, 将花蕊背对着他。
闻折月的手顺势向下,在他的腰上摩挲:“如何送,以身渡我吗?”
墨夙离没作声。
他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闻折月本来就是他挑选的床伴, 虽然身份变了,但都送上门来伺候了,不用白不用。
用归用, 面子要保住。
墨夙离不拒绝也不主动,任由闻折月扯掉那身遮不住春光的凌乱衣衫,他咬着唇,将红透的脸藏进了被褥间。
闻折月轻笑,他并不偏爱热烈的迎合, 墨夙离嘴硬身软的架势更能引起他的征服欲。
不是他不愿意做一个合格的小白脸, 任谁看到这样的墨夙离,都会忍不住索求更多。
想撕开他一本正经的伪装, 让他失态,逼他哭出来。
不能怪他变态, 是墨夙离先勾引他的。
闻折月将锅甩得干干净净,连带将剥下来的衣服扔掉,他揽住墨夙离的腰,目露惊讶,这可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他的快乐老家一片泥泞。
“你想淹死我吗?”
“……”
墨夙离的脸一下子就烧红了,本来欲求不满就很丢脸了,又被这样调侃,他恼羞成怒地抓起被拽下来的纱帘,按在闻折月的脸上:“你把头蒙起来,我看到你这张脸就会痿!”
咬牙切齿,明显是在报复。
“脾气真大。”闻折月啧了声,握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按在枕头上,“这样就看不到了,要是还痿,只能证明魔尊大人身体不太行。”
你才有不太行!
墨夙离的脸埋在枕头里,他睡不惯玉枕,用得上软乎乎的棉枕,所有骂声都被柔软的棉花吸收了。
除了枕头,被褥也比正常人家的厚两倍,躺下去会凹陷,像睡在云朵堆里。
娇气。
闻折月再次把这个标签贴在墨夙离身上,怪不得碰一碰就会红,合着是这样养出来的,看来他那暖玉床委实寒酸,应当多准备几床被褥了。
“小花那么弱,会不会被弄断腰?”
闻折月贴在他的耳朵发问,墨夙离听见他游刃有余的语气就烦,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它在丹田里,撞不到。”
没见血,但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牙印。
闻折月胸口血热,反手摸了摸他的喉结,那里也有一个牙印,是他咬的。
现在他们有同款牙印了。
“真的断不了吗?”
墨夙离的心情正处于暴躁状态,在闻折月来之前,他试图用手解决需求,失败了,眼下闻折月问来问去,就是不进入正题,像在他面前吊了块肉,却不让他吃一样。
“你到底做不做,不做就滚开!”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是我不好,让魔尊大人等急了。”
闻折月从后面抱上来,明明是水里生长的龙族,身体却是滚烫的,像是一捧岩浆泼在后背上,墨夙离被烫得哆嗦了下。
“不许躲。”闻折月的手上用了几分力,像是要把他钟爱的花嵌进肋骨之间,“小花很坚强的,叶子拍上去都断不了,是我多虑了。”
兵临城下,无处可藏。
墨夙离微微睁大了眼睛,头皮发麻,这股麻酥酥的劲儿从头蹿到了脚。
他以为闻折月说的小花是丹田里那小崽子,可闻折月的种种行动表明,他说的花是……
闻折月知道了。
刚才是说不出话,现在是不想说话,墨夙离默默抱住枕头,把脸埋进去,试图用枕头闷死自己。
闻折月轻啄他的肩头,一下一下,仿佛吮到了花蜜,甜得他心尖都颤了颤:“还要多亏魔尊大人的提醒,是你救了我。”
墨夙离哼了声:“我只不过是不想和你一起死。”
闻折月将他抱进怀里,口是心非的魔尊大人抱起来软乎乎的,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用逐日枪?”
当时在幻境里,他都没能找到破绽,但墨夙离却一击即中了,闻折月的眸色转深,看着墨夙离的眼神带上了一份探究。
墨夙离怀的不是龙蛋,那花朵必然遗传于他自身的血脉。
“因为我比你聪明。”墨夙离闷声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可能是进入玉海明沼的时候看见过逐日枪,所以联想到了。
闻折月不置可否,感慨道:“原来你是一朵小花。”
这一下可戳到了墨夙离的痛处,天杀的幻境,天杀的玉海明沼,仙界禁地就是偏爱仙界的人,凭什么闻折月在幻境里是个人,而他变成了一朵花。
魔尊大人很不服气。
他并不像闻折月一样了解幻境的构成,也不知道幻境中的种种都和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墨夙离突然想起妙回春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有花妖血脉?”
他是个活生生的聪明人,闻折月是条活生生的傻子龙,没道理他俩的血脉一混合,造就出一朵花。
墨夙离想不通,这朵花已经开了,总不能花落了会结果,结的果子是一颗蛋吧?
那样不符合繁衍规律,和人与蛇生了一条龙一样离谱。
闻折月按住他的后颈:“有花妖血脉的人不是你吗?”
“你才是花妖,你全家都是花妖!”墨夙离想起了幻境中发生的事,十分嫌弃,“我才不是弱唧唧的蠢花。”
墨夙离的神色不似作伪,是他猜错了,还是墨夙离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有花妖血脉?
玉海明沼的幻境给了他一些启发,虽然现在还不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但闻折月基本确定了一件事:他和墨夙离渊源匪浅。
抛开见色起意的成分,他第一眼看到墨夙离就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墨夙离决定着他的人生是否圆满,远远超过情劫带来的影响。
幻境让闻折月几乎确定了墨夙离是他念念不忘的花,生长于无妄海的禁地中,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花,是他的小美。
可墨夙离否认拥有花妖血脉。
他曾昏迷多日,醒来后记忆变得模糊,墨夙离会不会也有相同的经历?
短短几秒里,闻折月的脑海中闪过好几种猜测,一念既起,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也许他和墨夙离之间并不是简单的情劫,望月山惊鸿一瞥也不是他们的初见。
闻折月心里激动,身下动作也凶狠了几分。
太超过了……墨夙离再次确定了一件事:闻折月不适合做床伴,他一点都不会伺候人!
经过实践证明,水生的小龙是不会被淹死的,发了大水的龙王庙也能快乐玩耍。
两个人在这方面的相性很好,当然前提是抛开持久度和强度不谈。
需求得到满足后,暴躁的野兽又变回了乖巧听话的大猫,墨夙离眯着眼睛一脸餍足,闻折月心里发软,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上界做这种事。
他摸了摸墨夙离的头发,热情邀请:“再来一次?”
“不。”
大猫翻身而起,一骨碌滚到床里面,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还不走,这里是魔宫,不是仙界中人该来的地方。”
男人,你刚刚可不是这副嘴脸。
闻折月从他身上看到了四个字——用完就丢。
得,他算是明白墨夙离为什么会在成亲第二天就跑了,自私的白眼猫,他不过是多喂了几次,墨夙离吃撑了就翻脸不认人。
“你够了,可我还不够。”
“那你忍一忍。”
他往下瞥了一眼,宛若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
嘶,他没被捅死可真是命大。
闻折月直勾勾地盯着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太道德,墨夙离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纵欲伤身,你不节制很快就会肾亏体虚。”
闻折月气笑了,用完就丢不说,还敢咒他:“有劳魔尊大人操心,你的腰断了我都不会虚。”?
这么自信?
墨夙离眨了下眼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直觉告诉闻折月,最好让墨夙离闭嘴:“不能,你别问。”
你不让我问,那我偏要问,墨夙离张口就来:“你真的有两根吗?”
古老龙族的传闻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龙性本淫,由此衍生了繁衍崇拜,龙有一根还是两根,一直是争论不休的话题。
根据他的观察,闻折月和正常男人一样,但在洞房花烛夜,闻折月的表现太过了,很不正常。
闻折月:“……”
坦白说,墨夙离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没飞升上界的时候,也有妖怪听说他是白龙,特地找到他询问这件事。
但墨夙离是第一个问完之后没被他揍的人。
闻折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你觉得呢?”
墨夙离咂咂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空穴不会来风,如果我觉得你有一根,你会把多出来的那根剁掉吗?”
要是闻折月和正常男人一样,别那么猛,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魔宫里甜甜蜜蜜了,压根不会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墨夙离感慨人生不易,叹了口气,剁掉显然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去找妙回春配点让人不举的药。
如何让闻折月喝药,是个问题。
“我饿了。”
话题跳跃的幅度会不会太大?
闻折月嘴角抽搐,上一秒还是掷地有声的“剁掉”,下一秒就聊起吃饭了,墨夙离该不会在暗示他吧。
“说错了,是它饿了。”墨夙离指了指肚子,一脸认真地忽悠,“众所周知,小崽子有八个胃,一天要吃十顿饭。”
闻折月噎住,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一根两根的问题,话题就跳到了崽子有几个胃上:“没听说过。”
他怀疑墨夙离故意驴他。
“那你真是孤陋寡闻。”
“……”
字都不会写的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人家都是酒足饭饱思淫/欲,到了魔尊大人这里就变成欲求满足想吃饭,连小崽子都能搬出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堪称一绝。
闻折月认命地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捡起地上被拍晕的大鱼。
“对了,你为什么要带一条鱼来?”墨夙离侧过身,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肿泡鱼眼。
嚯,好大的怨气冲天。
莫非这条鱼是新型武器?
闻折月掂了掂鱼:“见面礼。”
墨夙离:“就这?”
变成仙尊了,还是一样抠,这鱼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一看就是在无妄海中现抓的。
闻折月手起刀落,见面礼被切分成无数片,切好的鱼片晶莹剔透,厚度统一,整齐地码在盘子上:“附送一场分尸表演,这样的见面礼够不够格?”
别以为他听不出这是威胁。
墨夙离撇了撇嘴:“你这刀功不错,什么时候练的?”
“无他,分尸多了,自然熟练。”
“……”
“开个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
闻折月莞尔,掌心燃起一簇灵火,烘烤着鱼片:“给个面子,笑一下,等会儿请你吃大餐。”
墨夙离有点心动,闻折月的架势看起来有模有样,他咽了咽口水。笑容易,但故意笑就很难,墨夙离努力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恕我直言,你笑得比这条鱼死的时候还难看。”
“……你别直言,你委婉一点。”
“好吧,你笑得非常努力。”
大猫又要伸爪子挠人,闻折月见好就收,拿出玉箸,火速夹了一片烤好的鱼片塞进他嘴里:“味道怎么样?”
墨夙离嚼嚼嚼:“唔,这条鱼要是知道自己会被做成这样,一定会阴魂不散缠着你。”
“不好吃?”闻折月扬了下眉头,作势要停下动作,“既然如此,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现在就去把这条鱼的残骸埋了,免得被它缠上。”
“等等!”
墨夙离拉住他的衣袖。
“不能等,万一这条鱼缠上我怎么办?”闻折月一脸为难,“我胆子可小了,最怕鱼。”
骗子,你之前还说自己最怕狗!
墨夙离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烤。”
“魔尊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闻折月揣着明白装糊涂。
墨夙离舔了舔唇,在丢脸和饿肚子之间纠结了一秒,果断选择了口腹之欲:“意思就是,本尊会保护你,帮你驱鬼。”
“原来魔尊大人这么关心我。”
墨夙离想要反驳,下一秒就被塞了一口烤鱼片,闻折月动作飞快,一口接一口地投喂他:“那我的安全就交给魔尊大人了,以后你保护我,我负责喂饱你的两张嘴。”
墨夙离艰难地咽下鱼肉:“我只有一张嘴。”
他怀疑闻折月在拐弯抹角地骂他能吃。
闻折月无奈叹息:“你果真是个傻子。”
“……”
可恶!
刚刚还拐弯抹角骂他,现在装都不装了,墨夙离恶狠狠地嚼着鱼肉,他要把整条鱼都吃光,一点都不给闻折月留,饿死这条傻子龙。
吃饱喝足,墨夙离打了个哈欠,闻折月连忙将往枕头上躺的人提溜起来:“先别睡,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有很多美食的地方。”
墨夙离揉揉肚子:“不去,我吃饱了。”
那条大鱼全都进了他的肚子,八个胃都满了,一顿抵十顿。
“吃饱了就应该多走动走动,不然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的。”
墨夙离低头看了看,他的肚子确实鼓出来一点,腹肌都快没了,摸起来软软的。
不过和吃饭没关系,这纯粹是拜丹田里那朵花所赐,不久前花苞终于绽放了,花瓣在丹田中舒展开来,明明是柔软的存在,扩张力却十分恐怖,将丹田洞府都撑大了一圈。
丹田的情况诚实的反映在身上,墨夙离的肚子已经鼓起了小小的弧度。
怀孕的痕迹正在一步步显露出来,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像怀有身孕的女子一样,腹部隆起。
思及此,墨夙离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决定生下崽子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接受身体上的变化又是另一回事,理智上他知道身体的变化是正常的,但情感上,他还不能坦然接受。
孕期的人敏感多思,妙回春特地嘱咐过,除了身体需求,精神上也要给予支持。
闻折月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担心。”
他对墨夙离的喜爱中多了一丝疼惜,同为男子,将心比心,他多少能理解墨夙离的心情,因此也愿意多迁就墨夙离一些。
“我会变成一个怪物吗?”
“不会,男人生孩子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闻折月把老龟教育他的话原封不动的拿出来,教育墨夙离:“男女平等,你不能歧视男人,这样才能创造美好魔界。”
“……”墨夙离无言以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伤感气氛差点被闻折月一句话搞没,“可是男人大着肚子很奇怪。”
接受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对墨夙离而言有一定难度。
墨夙离沉沉地叹了口气,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忧伤地打了个饱嗝。
没控制住,吃撑了。
闻折月沉吟片刻,轻声道:“换上裙子就好了。”
“……你说什么?”墨夙离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换上裙子,就不会有人觉得你大肚子奇怪了。”
闻折月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件衣裙,语气真诚,仿佛没有一点私心,但那双眼睛亮得人心惊:“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你穿上一定会很漂亮的。”
墨夙离:“……”
滚开,你不要过来啊!!!
第32章 第 32 章
裙子是渡劫时买的。
想着有朝一日苏梨可能会回到他身边, 闻折月看到新鲜玩意儿和漂亮衣服都会买下来,久而久之就攒了一大堆,飞升时也没舍得扔。
“我不穿!我是男人!大了肚子也是男人!”
忧伤的气氛一扫而空, 霜打的茄子原地回春。
闻折月饶有兴致地抖了抖衣裙, 比起蔫头耷脑,他更喜欢墨夙离这种精神满满的状态:“你是男人没错, 但谁说男人就不能穿裙子了。”
闻折月轻松镇压了他的反抗,帮他换衣服,裙子是比较清透的粉色, 这种颜色很挑人, 太白或太黑穿起来都不好看。
总之他觉得墨夙离的肤色刚刚好,穿上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闻折月的眼里满是着迷。
墨夙离气得脸都红了,自己伪装成姑娘和被人逼着穿裙子不一样, 闻折月摆明了就是想看他的笑话:“男人能穿裙子, 你怎么不穿?”
“你想让我穿?”
闻折月又拿出一件朴素些的裙子,明显看到墨夙离从气愤变得震惊,又变得呆滞, 一脸反应不过来的玄幻表情。
“穿个裙子罢了,真男人就要勇于穿裙子。”
于是闻折月麻利地换上女装,顺便给自己换了张脸,往那一站,俨然一个俏娘子。
墨夙离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是不是自己想穿裙子, 所以才拿我当借口?”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 那就是吧。”闻折月挠了挠他的手心,毫不吝惜地夸赞, “果然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我穿裙子就没有你好看。”
没人不喜欢被夸奖,墨夙离心里暗爽,忽然觉得穿女装和大着肚子不算什么了,他比闻折月好看,四舍五入,他胜过闻折月了耶!
打不过傻子龙是事实,但能迷住闻折月,怎么不算是他的本事呢。
这么一想,墨夙离的腰杆都挺直了:“你怎么又用易容术?”
在事情挑明之后,他以为闻折月会换回原来的脸。
“不用的话,怕被魔尊大人骂。”闻折月似笑非笑,“我可脆弱了,你一骂我,我的心就会枯萎。”
墨夙离:“……”
“有人说我娘子抛弃我就是因为我长得丑,实不相瞒,我很自卑。”
墨夙离的白眼快翻上天了,你还自卑,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吧。
他愿称闻折月为天下第一记仇人。
闻折月继续逗小哑巴,墨夙离越不说话,他越想把人逗得恼羞成怒:“听说魔尊大人也抛弃了娘子,为什么?”
墨夙离冷嗤:“因为他丑。”
易容吧,闻折月最好一辈子别把脸换回去。
闻折月噎了下,哭笑不得,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两道伪装后的俏丽身影一路离开魔宫,去往人间,降落在以繁华著称的京城时,正值人间的七月半,中元鬼节,家家户户早已关了门,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墨夙离一脸狐疑:“你该不会要带我去挖坟吧?”
上界过了几天,在人间已经轮转了几年,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在城池上显现出来,长街悬月,一切都和记忆中相同。
很难不怀疑他在墨夙离心目中的形象,闻折月轻叹一声:“不是,带你玩点刺激的。”
墨夙离震惊:“还有比挖坟更刺激的事?”
“……你怎么整天惦记着挖坟?”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变态经常提这茬。
墨夙离默默腹诽。
远处影影绰绰一片迷蒙,乍一看人影幢幢,闻折月拉着墨夙离往巷子里躲了躲:“别出声。”
墨夙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一片虚无缥缈的影子仿若千军万马,凭空出现在街道上,冷白的月光穿过影子,在地面上铺开一层霜色,宛若一幅会动的泼墨画作。
七月半,鬼门开,万鬼过城。
在下界中,人妖鬼三族鼎立,相互制衡,鬼族长居于地府,除了轮回转生以外,每年只有中元节这天才被允许来到人间。
这些死去不知多少年的鬼魂们在城中游荡,寻找自己生前残留的痕迹。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闻折月今夜也会成为其中一员,会飘荡到生前居住过的宅院,在空空荡荡的院落里思念一个离他而去的人。
墨夙离突然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当初的不告而别对闻折月造成了很大伤害。
渡劫失败只是表象结果,真正的伤害仍留在心头,时间将借酒浇愁的日子酝酿成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或许闻折月没有强硬的挑明身份,是因为不曾真正原谅他。
不原谅是正常的,毕竟他还没有道过歉。
闻折月不知道心思敏感的魔尊大人又胡思乱想了,等鬼魂们游荡过街后,他立马拉着墨夙离跟了上去。
他当然不会为了哄墨夙离就换上女装,他可是个有原则的人,镇南将军在人间失踪,八成与黑雾有关,他和墨夙离都和黑雾打过交道,伪装身份才方便查明情况。
任何伪装都不如改换性别来得有效,这是他从墨夙离身上得来的血泪教训。
至于为什么要混入鬼魂当中,是因为天帝偶然提及的一件事。在仙魔会谈开始之前,命轨星君曾给镇南将军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他最近运势不好,会招桃花。
阴桃花。
闻折月冲墨夙离眨了下眼睛,用口型道:小心一点,不要被他们发现。
既然是阴桃花,那从鬼身上下手肯定没问题。
墨夙离不敢出声,混在一堆鬼里确实比挖坟更刺激,问题是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在中元节当天来到人间扮鬼,这是仙界的习俗吗?
除了自然老死的人以外,其他鬼魂都会保留生前的模样。
墨夙离左看看右看看,他左边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吊死鬼,舌头耷拉着,很长,右边是一个色鬼,一脸猥琐相,双手捂着下身,见他看过来,色眯眯地朝他耸腰。
没等他反应,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
闻折月从背后靠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别看,是脏东西。”
色鬼看见闻折月,又朝他耸了耸腰。
闻折月的眼皮抽了抽,抬脚把色鬼踹飞了,好色之徒,死了都改不了,该打!
墨夙离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仿佛一瞬间被拉回到了妖市,无边的月光落下来,他看到朝他倾斜过来的伞。
是被具象化的偏爱。
在原地停了一小会儿,鬼魂大军已经朝前飘去,身边的吊死鬼和色鬼都不见了,闻折月才放下手。
失策了,该把墨夙离的脸蒙上的。
闻折月在储物法器中翻翻找找,拿出一条面纱:“戴上这个。”
珍珠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墨夙离微讶,这是他伪装成苏梨时戴的面纱,后来不知道随手放到哪里去了:“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
闻折月没回答,又默默拿出一把伞,伞上的铜钱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只剩下流苏。
苏梨离开后,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被他收了起来,面纱和伞是苏梨用过的,闻折月特别妥帖地收藏着,尽管那时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苏梨。
撑开的伞遮住了月光,却没遮住落进心间的雨,墨夙离抿紧了唇,突然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悲伤。
他突然装不下去了。
“我当初——”
“嘘。”
闻折月冲他摇摇头,方才的短暂交谈引来了围观的鬼魂,其中一个鬼死前被分尸了,魂魄也碎成了几块,半个脑袋挤进伞下,被挖了眼睛的眼眶空荡荡的,正对着他们。
墨夙离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疼,一时上头,他都忘了他们现在正站在数不清的鬼魂中间。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闻折月帮他戴好面纱。
刚刚跟着鬼魂穿过街道,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中元节大量鬼魂出现在人间实属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这些鬼魂飘荡的方向十分一致。
举个例子,有的鬼生前住在城北,有的生前住在城南,但这些鬼魂却统一朝着城西飘去。
那城西一定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离开京城,闻折月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鬼魂飘去的方向他很熟悉,正是望月山。
望月山后就是天下第一宗,是巧合吗?
本来是打算借由鬼魂的手寻找镇南将军,眼下知道可能会牵扯到天下第一宗,闻折月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对天下第一宗的感情不算太深,毕竟宗门里认识的人大都死光了,有交情的只剩下大师兄,但老龟等妖怪们和天下第一宗同气连枝,如果鬼魂的目的地是望月山,那老龟或许也被牵扯进来了。
老龟于他,是师是长,是重要的家人。
闻折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墨夙离偏头看了他一眼,捏捏他的手。
不用说话,闻折月也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关心,纯粹的映照在浅金色的眸子里,像一块得来不易的琥珀,比世间任何珍宝都贵重。
他想墨夙离一定很爱他,只是还没有意识到。
他捏了捏墨夙离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上山花费的时间不长,鬼魂都是飘上去的,等到了山顶,闻折月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山顶上架起了一座悬空的桥梁,直通云雾遮蔽的山巅,乍一看上去,和当初的妖市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座桥上过的不是人,而是鬼魂。
他已经能确定老龟他们牵涉其中了。
闻折月收起了伞,在上桥之前,又往墨夙离身上套了一层防护罩,一则是保护墨夙离的安全,一则是防止有人打他娘子的主意。
“可以不去吗?”
墨夙离突然开口。
一路走来,墨夙离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闻折月愣了一下。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墨夙离抬眼望向延伸到山巅的桥梁,眼睛隐隐作痛,“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就算是以前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也没这么不安过。
“镇南将军在人间失踪了,我怀疑与黑雾有关。”
闻折月简单解释了一下,拍拍他的手:“你在这里等我。”
就算不为了老龟和天下第一宗,他也要查明镇南将军的去处,查明这人间暗处藏匿了什么,维护世间秩序是他身为上界仙尊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墨夙离不必跟他去冒险。
他转过身,刚松开的手又追了上来,墨夙离的语气冷冷淡淡:“别误会,我只是想去给你收尸。”
好冰冷的话,但是为什么听起来心里热乎乎的?
闻折月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如果我死了,尸体一定让你收,坟也欢迎你来挖。”
“……”
大可不必。
上了桥就感觉出不同,和通向妖市的桥对比,这座桥完全不受力,如果人踩上去一定会摔下山崖,只能飘过去,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引领鬼魂去往何方的长灯。
腾云驾雾难不倒闻折月和墨夙离,两人隐藏在鬼魂中,来到了云雾深处的山隘。
墨夙离是第一次来天下第一宗,当初的妖市在宗门外围,只是个障眼法,眼前才是高大伟巍的山门,耸入云端的石碑上,“天下第一宗”五个大字金光闪闪。
“哇!”
魔尊大人没太见过世面,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闻折月的心情无比沉重,天下第一宗隐世不出后,山门外就布下了护山大阵,山门大开意味着护山大阵被破了,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
“等下可能会很危险,我分不出神来保护你,墨夙离,你要小心。”
闻折月鲜少喊他的大名,墨夙离愣了一下,被他的严肃心情感染到了:“本尊可用不着你保护,若是你说两句好听的,本尊或许还会大发慈悲救救你。”
“好。”
闻折月眉目舒展,玩笑地应和了几句:“魔尊大人最厉害了,等下可要救救我。”
明知道他在说笑,墨夙离的心还是荡开了涟漪,他故意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叭,既然你都开口求我了,本尊定然会保护好你。”
进入天下第一宗后,远远看到一大群鬼魂,都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奇怪的是,宗门里没有一个活人。
闻折月直接朝内门走去。
内外门之间也有防护法阵,天下第一宗的每一代宗主都会加固法阵,如果宗门遭受到攻击,所有弟子都会在第一时间撤进内门,那里是最安全的避难所。
当然,从闻折月有意识以来,天下第一宗就没有经历过攻击,虽然自蔺月盏卸任宗主之位后,天下第一宗多多少少走了下坡路,但一直无愧“天下”二字,是人间修真界的魁首。
靠近内门,鬼魂的数量变少了,大部分被召集来的鬼魂都聚集在宗门大殿。
墨夙离回头看了一眼,鬼魂在月光下呈现出阴沉的暗色,像撒了一层青灰,远远看去阴森森的,让人的心情变得压抑起来。
“等等,你看那像不像一个图案?”墨夙离迟疑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鬼魂们像被圈定在特殊的范围里,这个范围打眼一看,是一个模糊的图案,看起来有点眼熟。
闻折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大殿前的空地被鬼魂分成了几块,中间是一颗略有些饱满的水滴,四周的鬼魂散落,暂时看不出具体的形状。
的确很眼熟。
仔细看不太像水滴,更像是一朵……闻折月骤然偏过头。
墨夙离不明所以:“怎么了?”
闻折月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记忆中的小花和鬼魂组成的图案逐渐重合,原本泾渭分明的事情模糊了界限,仙官尸体、锋金蝶、黑雾、玉海明沼、幻境……而今又加上了墨夙离。
冥冥之中好像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的过去和周围的一切都笼罩起来,明明发生的每一件事和他都没有直接关系,但每一件事都能影响到他。
内门方向传来一阵阵金石敲击的声音,微弱的哀嚎声凄厉残忍,墨夙离转头看了一眼,呼吸颤抖:“闻折月,你看那里……”
发生的一切太出乎意料,墨夙离忘记要装作不认识,下意识喊出了闻折月的名字。
位于山峰更高处的内门隐没在乌云之下,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无数鬼魂不断飘向宗门大殿,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拽着,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鬼魂中夹杂着蓝色的妖火,星星点点,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每一盏妖火都是一个妖族魂魄燃烧过的产物,这意味着在那道将宗门分隔开的门后,有人和妖正不断被杀死。
所谓的安全避难所,也变成了人间炼狱。
黎明隐匿,一声长啸划破夜空。
逐日枪直入山门。
第33章 第 33 章
逐日枪, 惊天月——最初听到魔族这样描述折月仙尊的时候,墨夙离并没有实感,但亲眼看到闻折月一枪破入山门时, 他忽然明白了何种风华才配得上“惊天”二字。
素衣银枪, 一夫当关。
闻折月站在湛蓝的妖火中,衣袂飘飘, 月色自枪尖滑下,乌云被破开,天光驱散了死亡带来的阴翳。
明明还顶着那张陌生的脸, 但老龟一眼就认出了他:“折月!”
望月山的妖族精神振奋, 一改方才的恐惧模样:“少主来了,他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
对于妖怪们来说,闻折月是他们的少主, 对于如今的天下第一宗来说, 闻折月是几年前飞升的一个宗门弟子,但无论是哪种身份,此时的闻折月在人和妖眼中都是从天而降的大救星。
数不清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他, 满含期待与希冀。
“闻折月。”
“闻折月。”
“闻折月。”
……
一声声呼喊敲击着耳膜,墨夙离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闻折月生来就该接受万人朝拜,受人敬仰,他是天边高悬的月亮, 本应永远平等的照耀苍生, 却因为某些原因落下凡尘,滞留在他身边。
他对闻折月会爱上他这回事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闻折月说他是他的情劫。
何为劫数?
是跨不过去的坎, 是漫长的岁月,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
墨夙离攥紧了拳头, 他站在内门的台阶上,仿佛命运召唤一般回身望去——湛蓝色的妖火点缀在鬼魂的边缘,将那片被圈出来的范围完整勾勒出来,方才还模糊的图案变得清晰。
那是一朵花。
一朵和他丹田中生长的一模一样的花,一朵和他在幻境中的化身如出一辙的花,一朵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花。
墨夙离心头巨震,捂住了那只被世人惊叹的金色眼瞳,一阵又一阵的刺痛逼得他冷汗直流。
在闻折月拼力营救天下第一宗内的修士和妖族时,他站在鬼魂组成的花朵与闻折月之间,就像是将二者连接起来的桥梁。
在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场灾难,将闻折月推向死亡。
“何方妖孽,胆敢祸乱人间!”
仿佛一束光破开死局,闻折月持枪而来,将掐住修士的黑衣人钉死在地上,黑衣人死后变成了一缕黑雾,消散于夜空当中。
闻折月面色沉肃,果然和他猜得一样,今日之事和黑雾脱不了干系。
四周还有很多黑衣人,都是黑雾化身,正在大肆虐杀天下第一宗的修士和妖怪。
而在他们身后,十几个黑衣人围着一个铁笼子,镇南将军就被关在笼子里,他的四肢被锁链捆住,源源不断的灵力从镇南将军身上抽出来,输送到铁笼下的防护法阵上。
天下第一宗一代代宗主加固的防护法阵坚不可摧,最克妖邪,黑雾应当是束手无策,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镇南将军身上。
修士与仙族承袭同一个道统,镇南将军的修为在仙界数一数二,破不了内门大阵,就借镇南将军的手来压制阵法,不失为好计谋。
但要实行这个计划必须达成一个条件:有人和黑雾里应外合,打开内门。
这个人能够自由出入天下第一宗的内门,不是宗门长老就是内门弟子,总之必然很受重视。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悉心培养的人,背叛了天下第一宗,和黑雾为伍,害死了无数弟子,使天下第一宗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将这恩将仇报的叛徒千刀万剐,难消他心头之恨!
闻折月心中杀意翻腾,手中的逐日枪感应到主人的心情,发出铮铮的怒声。
内门的打开加速了魂魄的流失,老龟紧紧抱着储存魂火的法器,甚至没时间和闻折月说句话。
大殿上设置了奇怪的法阵,所有死去的人和妖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召唤过去,就算是储存在法器中的妖怪魂火,也受到了影响。
“不,不可以……”
老龟拼尽全力护着法器,他微薄的妖力全都用上了,可依旧阻止不了法器的毁损,只听得“咔嚓”一声,法器四分五裂,一盏盏妖火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妖怪魂魄所化成的魂火十分脆弱,必须小心蓄养,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消散,老龟一直将那些老伙计的妖魂当成宝贝一样护着,从不离身。
可此时此刻,在那股怪力的拉拽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同伴所留存的魂火一点点熄灭,如同星辰逐渐失去光芒,最终化作一粒无法被找寻到的尘埃,湮灭于世间。
老龟目眦尽裂,踉跄着朝前追去:“不要,不可以,不可以……”
他想要留住一捧火,留住他的老伙计们。
“小心!”
逐日枪从他身侧穿过,将追在他背后的黑衣人捅了个对穿。
闻折月扶住滚下台阶的老龟,还未开口,就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老龟涕泪横流,哭着求他:“折月,快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泪水落在闻折月的手上,在他心头烧出一个个窟窿。
一股莫大的悲伤如狂风席卷,笼罩住了闻折月,他心头发苦,胸口仿佛坠了一块大石头,千斤重,不可移,压得他说不出一个字。
今夜乌云连绵,没有星辰,闪烁的妖火从山巅划过长空,像是坠落的流星,付出一切只得来一场绚丽的消亡。
四下哀嚎,满目疮痍,昔日的正道第一宗门处处可见鬼祟,黑雾盘旋在整座山头上空,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闻折月扶着老龟,抬起头。
在闪烁的妖火中,一张张脸逐渐消散,那是守护着他长大的妖怪,是宁愿放弃转生机会,也要再看他一眼的至亲长辈,是爱他护他,陪伴着他一整个童年的家人。
可他也救不了他们。
老妖怪微笑着,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在妖火最后留存的画面里,他们的目光慈爱,一如曾经那样注视着他们最疼爱的宝贝龙。
仿佛在说:“折月啊,保重啦。”
往后的日子,我们这群老家伙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闻折月心头悲恸,山水一程路一程,他以为他可以坦然面对人世间的分别,但当看着老妖怪们消亡的时候,悲伤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这辈子顺风顺水,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
黑衣人受黑雾的驱使,无所谓生死,闻折月的出现打破了单方面的杀戮,所有黑衣人都盯上了他,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虐杀修士和妖怪,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闻折月冷冷地扫了一眼,逐日枪还未落下,身后想要趁机偷袭的黑衣人就变成了黑雾。
墨夙离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面纱遮住了他的表情,那双眼睛里沉着冰冷的锋芒:“你去救人,他们交给我来解决。”
月光浮浮沉沉,在他眼中凝成纯粹的杀意。
闻折月晃了下神,他对墨夙离有苏梨的滤镜,一直将墨夙离视为弱者,视作要保护的对象。
可墨夙离是魔尊,是单枪匹马杀上魔宫,傲立于王座之前的魔界尊主,即使境界稍逊于他,也不可否认墨夙离的强大。
他清晰地认识到,墨夙离并不是纯良的小白花,他的手上沾满血腥,脚下踩着累累尸骨。
闻折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大殿上的图案已经很清晰了,无声的暗示着墨夙离和黑雾、和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注意安全。”
他握紧了逐日枪,转身而去。
墨夙离的心跳空了一拍,一把掐死了扑过来的黑衣人,在闻折月看向他的一眼里,他发现了以前从未在闻折月身上看到的复杂情绪——挣扎。
那朵花,闻折月比他更早认出来。
墨夙离呼吸一窒,一瞬间如坠冰窖。
他麻木地杀着前仆后继的黑衣人,像是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或许是杀业造得够多真能让人顿悟,又或许是他潜意识里破罐子破摔了,墨夙离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是劫是缘,命运和旁人都做不得数,他要自己落笔。
有墨夙离帮忙解决一路上阻拦他的黑衣人,闻折月很顺利地来到了镇南将军被困的铁笼前。
铁笼就压在法阵上,镇南将军紧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容,不像是被囚困着,反而一副沉溺于美梦的样子。
以前他的两个爹爹总说仙界的将士都是废物,比魔界那几位将领还要无能,魔族大将起码心眼比较多,仙界的将士就跟脑子里有坑一样,蠢笨无比,尤其喜欢往坑里跳。
命轨星君都算出来阴桃花缠身了,可镇南将军还能着了道,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时隔多年,闻折月突然体会到了爹爹们的心情,确实是……蠢到家了!
强大的灵力震荡开来,有如万钧雷霆,瞬间就将黑衣人逼得化作了雾气。
察觉到超出人间所能承受的力量,天空中降下雷电预警,闻折月反手一顶,逐日枪直直地朝上飞去,竟然将青紫色的雷电从中劈了开来。
满天风雨被引在逐日枪上,随着闻折月地重重一掷,长/枪径直插/入铁笼中央,金戈相交,炸开一簇簇火花,四周的黑衣人不堪重负,顿时化为乌有。
闻折月没有刻意避开镇南将军,逐日枪就插在他面前,附带的雷电噼里啪啦作响,镇南将军和铁笼一起被劈得外焦里嫩。
火花带闪电,镇南将军竟硬生生被劈醒了。
“是谁,竟敢惊扰本将军?!”
回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闻折月拔出逐日枪,后槽牙都快咬断了:“睁开眼好好看看,因为你死了多少人!”
说实话,镇南将军也是被黑雾利用了,但一看到无辜惨死的修士们,一想到消散于风中的老妖怪,闻折月就恨不得一枪戳进他的胸口。
“你,你是……折月仙尊?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逐日枪,闻折月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折月仙尊好端端的怎么又换了张脸,还穿了姑娘家的衣裙,他最近是迷恋上换头换脸的玩法了吗?
镇南将军捂着头,他被雷劈得头发都炸开了花,浑身焦黑一片,若非仙族躯体强韧,他此时就该变成一具焦尸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他奉天帝之命来下界查探黑雾的事情,运气不错很快就发现了黑雾出没的踪迹,他悄悄跟随,查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期间还和黑雾化身的人交了手,随手救下了一个无辜女子……
镇南将军瞳孔紧缩,难道他救的根本不是什么无辜女子,而是幕后凶手特地准备的诱饵?
一场大梦,千百伤亡。
不用闻折月多说,镇南将军看到四周的景象后,很快就理清了头绪,那场旖旎梦境是个圈套,在他英雄救美的时候,就坠入了对方的陷阱。
阴桃花,阴桃花……
镇南将军心里发凉。
闻折月冷声斥责:“区区幻梦就能困住你,南天门危矣。”
镇南将军满脸羞愧,他自知一时疏忽酿下大错,头又低了几分:“我一下界就发现人间的鬼魂数量激增,大量妖族被杀害。”
他咬了咬舌尖,借由疼痛和血腥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查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黑雾在世间盘踞,除了对下界的仙官动手以外,似乎还在准备一种古怪的祭祀仪式,我一直在暗中追查。”放眼望去,遍地尸骸令镇南将军后背发凉,他的声音发抖,难掩惊惧,“如果我猜得没错,妖鬼二族都是祭品,黑雾的真实目的是献祭他们,打开异界的大门。”
“异界?”
传说在上界和下界之外,有一个被封存起来的地方——异界。
“折月仙尊,必须立刻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完成祭祀。”灵力抽出太多,又被雷劈了一通,镇南将军眼前一阵阵发黑。
关于异界的传闻很少,似乎是一个禁忌话题,闻折月活了千百年,压根没有听说过一点。
“传说当异界的大门打开时,世间将生灵涂炭,无一族可以幸免。”
说完这句话,镇南将军就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闻折月拍拍他的脸,急切地问道:“醒醒,把话说清楚,要怎么阻止?”
墨夙离扶着老龟走过来:“祭坛八成就在鬼魂聚拢的地方,既然幕后之人想献祭妖鬼,那破坏他的计划,所谓的异界大门自然就打不开了。”
老龟双目失神,还没有从老妖怪们的魂火消亡中回过神来,有如一具行尸走肉,只有在看到闻折月的时候才张了张嘴:“折月……”
他的寿数千万载,于人间徘徊,至今所熟识的只剩下闻折月一人了。
这是他最后的念想。
“不可以,你不可以去!”
老龟忽然暴起,死死地抓住闻折月的手腕:“异界凶险万分,你不可以去,不可以……折月,你不能以身犯险。”
“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出事了。”
闻折月拍了拍老龟的手,还没来得及问他知不知道异界的事情,旁边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放心,他不去。”
墨夙离侧着身,金色眼眸里蕴着说不清的情绪。
墨夙离今日的打扮乍一看和苏梨相似,此时看到他,老龟突然想到闻折月那场无疾而终的情缘。
他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墨夙离。
和天帝一样,和所有人一样,他的注意力也在那只独特的金色眼瞳上。
零星的旧事在脑海中闪过,老龟骤然瞪大了眼睛:“你……”
意识到什么,闻折月心跳一空:“墨夙离,不可以!”
“啧,你说了不算。”
流光划过,墨夙离向着大殿而去,轻飘飘的话散落在风中,很轻,很淡,像一缕月光,从闻折月的心头一掠而过。
“闻折月,本尊一言九鼎。”
说会救你,就会救你。
曾欠了你一段情债,今日就还你。
第34章 第 34 章
勇敢魔尊果断出击, 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了黑雾面前。
闻折月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除此之外,墨夙离也很好奇他丹田里那朵花和黑雾之间的联系。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按住肚子, 这个小动作是最近养成的, 看到丹田里的花苞一点点长大,逐渐盛开, 除了初为人父的本能喜悦,还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好像这朵花完全成熟的时候,将会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黑雾已经放弃了内门, 盘踞在大殿外的空地上, 察觉到墨夙离的到来,呼啦一下涌向他:“你,是你……”
混沌之中, 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喜悦。
仿佛被隐藏在角落里的阴暗生物窥伺着, 墨夙离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尽管今天穿的并不是仙族服饰,他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和黑雾保持距离。
“你不认识我了吗?”
黑雾黏稠,像一团不成型的怪物,对墨夙离的躲避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别乱攀关系,本尊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脏东西。”墨夙离一脸嫌弃,仿佛没有看到黑雾膨胀的怒意, 自顾自地宣告, “不过马上我们就会产生联系,因为我会——杀了你!”
离得近的鬼魂被抓过来, 墨夙离顺手扔向黑雾。
来得太匆忙,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拿。
都怪闻折月, 说什么美食很多,还让他换上裙子,他以为就是出来吃个饭,顶多再逛一会儿,然后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谁知道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墨夙离没好气地瞪着眼前的黑雾,仔细想想闻折月也是受害者,他刚刚隐约看到闻折月掉眼泪了,啧,闻折月怎么能掉眼泪,他不允许。
墨夙离心里不爽,所有的怒意都归咎到了面前的黑雾上。
“你,想杀我?”
墨夙离听出了它的难以置信:“怎么,我不能杀你?”
鬼魂用起来不趁手,墨夙离抬手招来无数妖火,湛蓝色的火光连缀成一条细长的鞭子,从黑雾中间劈下去。
黑雾没有实体,被分隔开来后,很快就重新合拢成一团:“你与我,明明才该站在一起!你不能!你不能!”
“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说我不能。”
墨夙离活动了一下手腕,杀意空前蓬勃,黑雾的话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你想打开异界的大门,做梦去吧。”
很不幸,他看黑雾不顺眼,所以就算这玩意儿是他老子,他也照杀不误。
黑雾无法消除,魔力打在上面很快就消失无踪,就像被它吞噬了一样,墨夙离果断放弃了攻击,转而将视线放在四周的鬼魂上。
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鬼入了轮回能够再度转世成人,周而复始,构成了下界的因果轮回。
倘若鬼魂遭到攻击,再死一次,那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墨夙离垂下眼帘,轻声道:“得罪了。”
他一路走来手上沾了不少血,但与四周庞大的鬼魂数目相比,不值一提。要打断祭祀仪式,最快速有效的办法就是将作为祭品的鬼魂和妖族全都杀死,此举少不了再添杀孽。
不过墨夙离不在乎。
有人是天边不染尘埃的明月,万万不可坠入凡尘,也有人如他一般身上冤孽无数,行善作恶全凭心意,不在意再多添几笔业障。
随着他的动作,鬼魂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饱满的花朵图案出现了一块空缺,黑雾震怒,似乎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做。
“你应当与我一起,让背叛我族的人付出代价,你是——”
银光闪过,逐日枪/刺入黑雾,打断了一切。
“他是我的,我们拜过天地,要生同衾死同穴。”
墨夙离动作一滞,不等他回头,熟悉的温度就落到了肩头,闻折月的声音随即响起,不复轻松,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怒意:“我倒是不知道魔尊大人如此有担当,你敢挺身而出,怎么就不敢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
“谁说本尊不敢看你?”
墨夙离回过头,满眼错愕。
皎月的辉光落下来,将闻折月的眉眼勾勒得清晰可见,不再是随手换上的假脸,他就这样堂堂正正地来到他面前,将那段隐而不宣的情债仔细铺开,明明白白,不容置喙。
墨夙离下意识移开视线,下一秒就被钳住了下巴,闻折月强硬地掰过他的脸,命令道:“看着我。”
始于望月山初见,他们拜过天地,做尽了最亲密的事情,这张脸从最初的合眼缘,到现在已经刻在了墨夙离的记忆里,成为他心口不可触碰的隐秘。
“墨夙离,别再自欺欺人了。”
对于他们在下界的纠葛,闻折月一直没有正式挑明,旁敲侧击的暗示也大多是调侃意味,像是恶趣味的捉弄,又像是随口一提。
但墨夙离从来没有把这件事翻篇,他心知这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迟早有一天会落下来。
他想这一天会在丹田里的小崽子生下来之后。
可是猝不及防,闻折月握住那把刀,捅破了窗户纸。
“这笔债可不是轻易还得清的。”闻折月松开手,只留下这一句话。
墨夙离怔怔地看着他和黑雾交手,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闻折月的态度比想象中好太多,还是该头疼他对这件事如此在意。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在妙回春那里挑明一切就好了,亏得他这段时间兢兢业业地装糊涂,到头来不过是闻折月在哄着他玩。
丢脸,太丢脸了。
要不趁现在跑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墨夙离就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他抬起头,正对上闻折月看过来的视线,仙尊大人和黑雾交手游刃有余,抽空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敢跑试试。
墨夙离腿一软,闻折月威胁过他很多次,打断腿,关在折月秘境里……此时此刻,他确定闻折月不是说说而已。
闻折月将注意力移回黑雾上,他自始至终没有和黑雾交过手,假冒的魔族大将和眼前的黑雾有很大差别:“连个下界修士所设的阵法都破不了,你以为你能伤到本尊?”
逐日枪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入地面,方圆百里震颤不断,鬼魂们受到波及,纷纷发出惊惧的嚎叫声。
古怪的祭祀仪式限制了鬼魂的行动,对他们本身的意识影响不大,墨夙离紧了紧手,掌心出了汗,他远没有想象中洒脱,要将这些鬼魂在世间彻底抹去不失为一件残忍的事情。
对待闻折月的时候,黑雾显然更凶:“区区仙族,也敢阻止我族复兴,该死!”
“仙族?”
闻折月笑了下,逐日枪扫开鬼魂之后,又回到了他手中:“本尊可不仅仅是仙族。”
他摇身一变化作原形,白龙一尾巴扫过去,天下第一宗的大殿顿时变成一片废墟,被聚拢过来的鬼魂也被一并扫飞出去。
墨夙离瞠目结舌,这样也行?!
黑雾大受打击,凝固了几秒,随即气急败坏地跳脚:“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连人话都说不清楚,你还是闭嘴吧。”
闻折月的嫌弃溢于言表,一尾巴拍过去,碎石哗啦啦地落了一地,一团黑雾被拍得四分五裂,有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
“区区仙族怎么可能伤到我,这不可能,不可能……”
不甘的声音回荡在废墟之上,没过多久,黑雾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难道你是仙魔两族的混血种?!”
闻折月心头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那些劣等的祭品了,只要有你就够了。”
黑雾一拥而上,如同潮水一般裹住了半空中的白龙,闻折月奋力挣扎,灵力将雾气一寸寸绞碎,但那黑雾好似不怕死一般,拼着被绞碎的风险也要缠着他,甩不开,挣不脱,黏稠得仿若附骨之疽。
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着他,将他的灵力全都卸掉了,隐秘的垂坠感拉扯着他向地面落去。
整座山头被闻折月拆了个七七八八,地面上一片废墟,从碎石下浮起一层浅淡的金色图案,仔细看来,正是方才鬼魂们组成的花朵祭坛。
白龙和黑雾纠缠成一团,闻折月被强行锁住灵力,变回了原形,就连逐日枪也被隔绝在外。
放肆的大笑贯穿耳膜,闻折月无法动弹,直直地朝祭坛中央坠落。
充满恶意的感叹癫狂又疯魔,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未来:“混血种,你是最好的祭品,你的血肉会成为开启异界大门的钥匙,你的尸体会成为我族重临世间的垫脚石……天地不仁,仙魔两族都将万劫不复!”
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天地之间一片寂寥。
灵力在流失,生命力也在不断流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纯粹的金色,像一颗星辰闪烁,深邃而神秘。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闻折月嗅到一股淡淡的冷香。
他没有落到地上,他落到了墨夙离怀里。
尽管不合时宜,但闻折月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热了起来,危急关头墨夙离没有弃他而去,墨夙离果然舍不得他,他费力地抬起手:“夙离——”
“唉,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墨夙离一拍大腿,懊恼不已,“我一看你打不过那黑雾就想跑,结果一不小心跑错方向了,跑回这祭坛里了,还特别倒霉地被你砸了个正着。”
“……”
“折月仙尊,你断气了吗?”墨夙离摸摸他的心脏,又试了试他的脉搏,“活着就吱一声,是你害我陷入危险的,你得负责带我离开这里。”
闻折月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他闭上眼睛,“死”得很安详。
没气了,都别活了。
忽然,墨夙离凑近了些,语气认真且深沉:“闻折月,你未出世的崽子可能活不了了。”
“说来也巧,你刚刚正好砸到了我的肚子,我现在感觉不太好,你要是再不起来,也许会一尸两命。”
第35章 第 35 章
闻折月的眉头狠狠一跳,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墨夙离怀里弹了出去。
废墟之上荒无人烟,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不见踪影, 两人瘫倒在碎石堆上, 一人一声轮换着呻吟,很和谐, 很有规律。
闻折月:“嘶,你怎么样了?”
墨夙离:“呼,还没死透。”
闻折月:“嘶, 我的小崽子呢?”
墨夙离:“呼, 暂时活着。”
闻折月:“嘶,你怎么不跑?”
墨夙离:“呼,谁说我不跑, 我当时掉头就跑, 一点都没带犹豫的。”
闻折月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信才有鬼:“患难见真情,魔尊大人, 你对我不离不弃,我会误会你很爱我的。”
“冤枉啊,我倒是想丢下你,这不是被你威胁了,一害怕就没跑掉。”墨夙离揉了揉肚子, 苦中作乐地想, 还好来下界前吃了一条大鱼,死也能做个饱死鬼。
之前混在鬼魂中间, 他看到过饿死鬼,面颊凹陷, 眼球凸出,可丑了。
真男人做鬼也要美美的!
“我什么时候威胁过你?”闻折月艰难地翻了个身,浑身骨头像被打碎了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说我们拜过天地,要生同衾死同穴。”墨夙离小心翼翼地喘了口气,丹田像是裂开了一样,疼得他眼前发黑,“你都当着我的面去找死了,我要是不跟你死在一起,你肯定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
“说不定你这次还是死不透,没过多久又诈尸了,换个新身份来找我的麻烦。”
墨夙离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他的整个人生从踏进那家妖市店铺开始就改变了,他就不该蹭那口饭!
吃了一碗半饭,赔上了后半生。
闻折月哭笑不得,一笑起来身上就疼,胸腔里呼啦啦的,像个破旧的老风箱,吹着血气:“我又不是猫,有九条命,这回死了就真诈不了尸了。”
墨夙离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轻,细听起来莫名温柔:“但你这次没有死。”
闻折月愣住。
那黑雾摆明了是想拉着他同归于尽,利用他打开所谓的异界大门,换乱七八糟的“我族”重生,可到头来,他没有死。
虽然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但他的确还活着,还能插科打诨,和墨夙离开玩笑。
“除了不小心接住了我,你还做了什么?”
他不信黑雾孤注一掷只是想让他半死不活。
闻折月缓慢地挪动过去,黑雾虽然消失了,但四周尘土飞扬,能见度很低,他一直听到墨夙离和他说话,却还没有好好看看他。
他握住墨夙离的手,刚想凑近仔细看看,就被推开了。
墨夙离侧着半边身子,背对着他:“你离我远一点,万一再碰着我的肚子,小崽子就真不用活了。”
“他活不活我管不着,人各有命,他有他自己的命数,但你不同。”他按住墨夙离的肩膀,又靠过来,“你的命早就属于我了。”
如果墨夙离大大咧咧地让他靠近,他反而不会怀疑。
闻折月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他伸出手,如同之前一样捏住墨夙离的下巴,只不过这次手上没什么力气,还因为身上疼而细细地颤抖着。
墨夙离的右眼是金色的,几乎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他都会被这只独特的眼睛吸引住,鲜少有人会去注意他的左眼——一只如夜空般深沉的黑色眸子。
他的左眼太普通,太常见,和世俗的芸芸众生无异,远远不如另一只眼睛来得神秘。
就算是闻折月,平日里也没有特别关注过他的左眼,只在他们水乳交融的时候,用唇舌安抚过不断滚出泪珠的泛红眼睑。
墨夙离下意识偏过头。
闻折月急了:“你让我看看!”
他现在不是无所不能的折月仙尊,甚至连个凡人都比不过,如果墨夙离铁了心要躲着他,他根本没办法不管墨夙离,强行达成意愿。
声音里不加掩饰的担忧让墨夙离恍惚了一瞬,回顾他走过的这些年,似乎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焦急的语气关心过他。
像妖市里那一桌子家常菜一样,很常见,很平凡,但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僵持了几秒,闻折月最终还是如愿将他的脸掰了过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血水顺着眼窝流下来,在墨夙离瓷白的脸颊上晕染开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痕迹,那只普通的、毫不起眼的黑色眼珠不见了,血淋淋的眼窝像一把刀,在闻折月的心头剜出同样的深坑。
他屏住了呼吸,一股更甚于肉/体的疼痛袭上心头。
墨夙离的语气很平静:“应该跟那什么祭祀有关,我接住你的时候,莫名其妙就……”
就眼睛一疼。
本以为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疼痛,但刚刚冷静下来才发现,有血水不断涌出来,墨夙离抹了把脸,触碰到了空荡荡的眼眶。
不知何时,他的左眼不见了,就像是被剜掉了一样,凭空消失了。
“不过我运气比较好,一点感觉都没有。”墨夙离啧了声,不太喜欢闻折月这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来的路上遇见了半个脑袋的分尸鬼,我当时还觉得他那眼睛挺酷的,现在我也有了。”
闻折月记得那只被分尸的鬼,头和身体分离,没有眼睛。
因为他,墨夙离变成了这样。
一股比悲伤更深重的情绪席卷而来,闻折月的手在抖,心也在抖,他扶住墨夙离的脸,与他额头相贴,字字句句浸满了血:“都怪我。”
明明他想保护好墨夙离,可却一次次带着墨夙离以身涉险,上次是在玉海明沼,这次又是天下第一宗。
闻折月无比后悔,他就不该让墨夙离跟着他踏上那座桥,在墨夙离说很危险的时候,他就该强硬地将墨夙离留下。
墨夙离当初离开他是对的。
“不怪你。”墨夙离很认真地纠正他,“是这个祭坛有古怪。”
坦白说,他进入祭坛后很舒服,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舒适感,除了接住闻折月的时候受到了波及,他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就连修为也没有消失。
仔细感受一下,境界似乎还有所提升。
“这个祭坛在排斥我的左眼,就像是……”墨夙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他绞尽脑汁,迟疑道,“就像我的左眼不是我的。”
闻折月按住他的后颈,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可以再解释一下吗?”
“你,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太温柔了,感觉闻折月下一秒就能抱着他喊“宝宝”。
墨夙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意思就是这个差点把你弄死的祭祀对我来说是个机遇,我的修为提升了,除了左眼遭了点罪以外,感觉非常好。”
祭坛和他丹田里那朵花相似,早在黑雾频频示好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猜测。
墨夙离想,大概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他才会下意识追随闻折月的身影,跟着他冲进这场盛大又危险的祭祀当中。
他拍了拍闻折月,故作轻松道:“咱俩这回可以扯平了吧?”
“扯不平。”
闻折月的指尖带着血,从他的额角上抚过,落在空洞的左眼眼尾:“我永远亏欠你,从今往后,我就是——”
墨夙离连忙打断他的话:“我没瞎,你不用做我的眼睛。”
闻折月:“……”
“你别再惦记着打断我的腿就行了。”墨夙离吊儿郎当的,没有一点正形,“其实我觉得不属于我的东西没了也好,就像我的左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冥冥之中还有一个新眼珠子在等我。”
闻折月:“……”
闻折月被他的乐观打败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想办法离开这里。”
能保住一条命就是幸事,闻折月半点灵力都没有,自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墨夙离粗略解释了一下:“我们应该是来到了黑雾所说的异界。”
可能是他的出现破坏了祭祀,异界的大门并没有被打开,只是他和闻折月两个人被拉入了传说中的异界。
“这里是异界吗?”闻折月震惊。
这里看起来和天下第一宗一样,他以为他们还在大殿上。
“我也不确定,只是有一种感觉。”墨夙离停顿了一下,笑了笑,但听不出半点喜悦,“我觉得我像是回到了家,很熟悉,很舒服。”
或许他和黑雾所说的“我族”是同类。
闻折月沉吟片刻,突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听说过锋金蝶吗?”
“什么?”
“传说在很久以前,世间还未划分出上界和下界,除了仙魔人妖鬼五族,还有一个种族凌驾于五族之上,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这是在去送尸体之前,天帝告诉他的。
闻折月一直是当成故事听的,但随着玉海明沼和天下第一宗相继出事,故事好像一点点变得真实起来:“这个种族天生可以驱使一种神秘的生物——锋金蝶,而锋金蝶以仙族为食,孵化于他们的骨血之中。”
墨夙离猛地转过头,脑海中闪过一捧金色蝴蝶:“无头尸体!”
当初烧毁那两具尸体的时候,有蝴蝶从尸体中飞出,是绚烂的金色。
“锋金蝶被视为这个种族的标志,传说锋金噬仙,锋金蝶出现之时,就是仙族衰亡之际。”
闻折月淡声道:“这个种族借由锋金蝶来控制仙族,奴役他们,肆意虐杀他们来取乐,当时的仙族地位低下,甚至不如人妖鬼三族。”
墨夙离从未听说过相关的事情,追问道:“后来呢?”
他实在想象不出仙族被奴役的画面。
闻折月缓缓诉说着:“后来仙族发现锋金蝶,乃至这个种族的人都惧怕一种特殊的火。”
墨夙离福至心灵:“琉璃火!”
“没错,就是琉璃火,这种混合了灵气与魔气的火焰能够焚毁世间万物,也可以烧死锋金蝶。”
琉璃火呈现出金蓝两种颜色,金色是灵力,蓝色是魔力,两种力量相互融合,创造出了特殊的琉璃火。
“在仙魔两族联手之下,锋金蝶被销毁了,这个种族也被灭族了。”闻折月看着他,手握得更加紧,墨夙离有一种“无论发生什么,闻折月都不会松开他手”的感觉。
“你会不会觉得灭族太过残忍?”
墨夙离不以为意:“斩草除根,为了活下去,没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怪不得天帝看到锋金蝶的时候那么震惊,如果他是仙族,也会惧怕能威胁到自己的事物。
闻折月斟酌了很久,继续道:“在古老的传说中,这个种族被命名为——神族。”
而神族之人最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有一双神秘的金色眼眸。
第36章 第 36 章
锋金蝶的出现令埋藏已久的旧事重见天日, 除了神族被灭族以外,闻折月还知道了另一件事。
——仙魔有别。
当初为了对付神族,仙族与魔族联手, 按理来说, 双方应该关系很好,就算关系不好, 也不会闹到喊打喊杀的地步。
但“仙魔有别”四个字就像是一条钉死的规矩,横亘在仙界与魔界中间,是天堑, 是深渊, 踏进去一点就会招来万劫不复的下场。
闻折月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直到他来找墨夙离之前,从老龟那里得知了另一桩和神族相关的事情。
当初神族被仙魔两族联合剿杀, 神尊用生命为代价, 对背叛者——仙魔两族下了诅咒:仙魔不两立,两族结合无法孕育子嗣,骨血相融必将母子双亡, 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自然有很多人不信邪,在神族被灭族之后,仙族与魔族多有结合,可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混血种孩子活下来。
不仅如此, 结合双方也都应验了诅咒——不得善终。
久而久之, 仙魔有别就成了两族的共识。
直到千年以前,仙界战神闻逍和魔族尊主蔺月盏在下界相遇, 生下了第一个仙魔混血种——闻折月。
闻折月的出生是奇迹,也是因缘巧合的结果。
首先, 闻逍在下界是妖身,不算纯粹的仙族人;其次,闻折月降生的时候,是蔺月盏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平安。
在这之后,闻逍又自爆妖丹,用一身修为替闻折月重塑了血脉,才将他的妖身彻底褪去。
所以严格来说,闻折月并不算是纯粹的仙魔混血种,他的身上还混着一部分妖族血统。
闻折月收敛了思绪,看向墨夙离。
天帝和老龟都特别关注墨夙离的眼睛,那只神秘的金色眸子让他们联想到神族,联想到被湮灭在岁月长河中的旧事。
“黑雾杀死了仙官,在仙官的尸体中发现了锋金蝶,锋金蝶是神族用来操控仙族的东西。”墨夙离摸了摸下巴,得出结论,“所以黑雾和神族有关。”
闻折月站在他的左侧,正对他血淋淋的左眼窝,见闻折月一直默不作声,墨夙离以为他还在在意他的左眼,索性换到了他的另一边。
“怎么了?”
“我看够那边的风景了,来这边看看。”
“……”
闻折月环视四周,入目尽是灰蒙蒙的一片,哪有半点风景可以看。
借口也不找好一点,果真是个傻子。
墨夙离重新牵住他的手,小声嘀咕:“我可不是想拉你的手,你现在是个半残废,碾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必须得跟紧我,免得一不小心就死了。”
闻折月:“……”
话是实话,但扎耳朵。
闻折月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他喜欢上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想牵手还得找借口,使劲贬低他。
墨夙离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兴致勃勃地猜测道:“闻折月,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神族?黑雾和神族有关,它说我跟它是一伙的,那我和神族应该也有关系。”
闻折月停下脚步:“你想和神族有关系吗?”
“能凌驾于仙魔两族之上,神族听起来挺厉害的。”墨夙离的好胜心动了又动。
“可神族被仙魔两族灭族了,如果你和神族有关系,那你就会成为仙魔两族的敌人。”
说到这里,闻折月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他没有经历过当初的晦暗岁月,但从天帝的描述中可以得知,仙族曾经因为神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坦白说,他对仙族的同情和怜悯其实没多少,毕竟没有感同身受过,他所在意的是,如果墨夙离成为仙魔两族的共同敌人,那他们之间就会隔着一个灭族之仇。
“可是不是神族,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墨夙离的声音很轻,和闻折月讲述神族旧事时一样,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闻折月在用神族之事试探墨夙离的态度,墨夙离也在用神族的身份试探他的看法。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旁敲侧击,所以才会小心翼翼。
闻折月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牢牢地贴着他的掌心:“你决定不了,但你可以选择,如果你不想和神族扯上联系,任何人都不能逼你。”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谁敢逼我,就先踏过你的尸体?”
“……”
闻折月噎住,虽然他不打算这么说,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大差不差。
墨夙离长长地叹了口气:“仙尊大人,你现在都半死不活的,还要靠我保护,怎么敢说要给我选择的机会?”
闻折月:“……”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无能,我只是很佩服你的乐观与自信。”
闻折月一口老血哽在心头,他怀疑墨夙离是故意的,想气死他:“我没死透,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欠债总是要还的。”
“还完债呢?”
是不是要离他而去了?
闻折月整个人都在嗖嗖嗖冒冷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墨夙离悄悄勾起嘴角,傻子龙捉弄了他那么久,可算是风水轮流转,让他扳回一城了:“还完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讨债了,某人说他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打算趁机把他的家底掏空,仙尊大人觉得如何?”
“某人未免太惨了点。”
“惨吗?”
墨夙离咂咂嘴:“在我身边有吃有喝,还能住宽敞的大魔宫,不好吗?”
他没能对闻折月说出口的话,而今面对失去修为的折月仙尊,终于说了出来。
“我可大方了,不仅会带他吃香的喝辣的,还会给他准备礼物。”墨夙离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只耳坠,“金子做的,可值钱了,我特地给他挑的。”
闻折月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他记得这只耳坠。
当初他还没认出墨夙离就是苏梨,悄悄跟踪他去了京城里,墨夙离在首饰铺子里精挑细选,他亲眼看到墨夙离拿着这只耳坠端详了很长时间。
当时他以为魔尊大人是个色魔,想拿这耳坠去哄仙界的仙男和仙女,为此还请他吃了一顿坏桃子。
“好看吗?”
闻折月怔怔地点头:“好看。”
墨夙离一把把耳坠揣回怀里,骄矜地哼了声:“好看就行了。”
闻折月:“???”
所以呢?不给他吗?
墨夙离装模作样地打量起四周,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吧,我觉得那边看起来很有感觉。”
“有什么感觉?”闻折月语气幽幽,这回连声音里都裹了冰粒子,冷得掉渣。
墨夙离置若罔闻,笑得一脸灿烂,如果忽略他左眼的血洞,这个笑容绝对能迷倒一片人:“感觉那边有坟,听说仙尊大人最喜欢在坟头玩耍,我决定满足你。”
“……谁跟你说我喜欢在坟头玩?”
闻折月怄得慌,他惦记着那被藏起来的耳坠,想得抓心挠肝,几乎要控制不住开口讨要。
“我只喜欢在自己的坟头,玩自己明媒正娶的小寡夫。”
他咬了下牙,挤出一个笑:“就是不知道我的未亡人让不让我玩,他小气得很,连个耳坠都不舍得给我。”
墨夙离:“……”
他输就输在没闻折月不要脸上。
“给你,给你行了吧。”墨夙离没好气地骂了两句,把那耳坠拍在他身上,“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要是不给你,你是不是能气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就算死了也得给我托梦念叨?”
本来就是给闻折月买的,如果不想送,他也不会拿出来。
他就是想逗逗闻折月,像这人逗他一样。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有仇必报是他俩的共同特点。
闻折月喜滋滋地摩挲着耳坠,龙族天生喜欢金银珠宝,这耳坠是金子打造的,薄薄的一片抛了光,亮闪闪的。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墨夙离送他的礼物。
礼轻情意重,这礼一点都不轻,所以墨夙离对他的情意肯定非常重。
闻折月往他面前凑了凑:“你给我戴上。”
下界的闻折月太纯良,上界的闻折月太不正经,墨夙离一直将两个人分得很清,尽管心里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总觉得不太一样。
如今闻折月将耳朵递到他面前,含着期待地命令,既有下界时的热忱,又有上位者的强势,好像将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闻折月揉到了一起。
在这一刻,折月仙尊才真正和闻折月重合在一起。
墨夙离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他张了张嘴:“不行,我不能帮你戴。”
“理由。”闻折月抬眼看向他,一副他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事就没完的架势。
“你没有耳洞。”墨夙离一脸无辜,“你现在没有修为护体,是个弱唧唧的普通人,我直接给你戳进去,你可能会疼死,那我岂不是白白救了你?”
闻折月:“……”
可恶!千算万算,忘了他没有耳洞。
闻折月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墨夙离大着胆子拍拍他的头,安慰道:“别难过,我带你去坟头玩。”
闻折月的眼皮抖了抖,咬牙道:“……把你的爪子从我头顶拿开。”
趁他病,摸他头,过了这村没这店。
墨夙离假装听不到,又摸了两把:“乖,你看那边那座坟好不好看,上面还有个小墓碑,多可爱啊。”
话音刚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嚯!真有坟!
三米开外有一方隆起的小土丘坟,坟上插着一截木头,长宽和牌位相近,上面画着一朵胖乎乎的花。
花朵下面是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小美之墓。
第37章 第 37 章
坟头前, 一个半瞎魔尊和一个半残仙尊肩并着肩,头挨着头,一起打量着那截小小的墓碑。
墨夙离:“你觉得世界上会有第二个如你一般的起名废吗?”
闻折月:“我觉得小美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墨夙离:“你的品味真是一言难尽。”
闻折月:“口是心非, 你可以叫小小美。”
墨夙离:“凭什么我比这破花多一个‘小’, 我不够美吗?”
闻折月:“先来后到。”
墨夙离:“去他娘的先来后到,我比这破花大, 我要做大美。”
闻折月:“大美是我爹,你想被我两个爹一起揍的话,我不拦你。”
墨夙离:“……”
有什么样的儿子, 就有什么样的老子, 起名废竟然也会遗传,真是开了眼了。
一个魔界前尊主,一个仙界前战神, 嗯……墨夙离选择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他连这俩人生的孩子都搞不定,就别去惹老子了。
墨夙离果断抛弃了“大美”这个名字。
他戳了戳墓碑:“玉海明沼的幻境提到了魔界禁地,这里有幻境中出现过的花, 仙界禁地、魔界禁地和这所谓的异界,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闻折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以为墨夙离最关心的会是那朵花,毕竟这朵花不仅串联起了所有发生的事情,还和他丹田中的崽子颇为相像。
“有可能。”
他忍不住问道:“你就不好奇小美的身份?”
“小美不就是一朵花吗?”墨夙离不太感兴趣, “小美的坟就在面前, 你要是实在好奇,可以挖出来看看。”
闻折月噎住,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让我挖……小美的坟?”
墨夙离究竟知不知道他和小美的关系?
在幻境里,他缩水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而墨夙离变成了小美,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一分假九分真,墨夙离十有八/九就是小美。
而丹田里的小崽子也是遗传了墨夙离的血脉。
如果墨夙离真和神族有联系,那血脉力量比他更强就说得通了,毕竟神族曾凌驾于五族之上,仙魔两族合力才能与其抗衡,沧海遗珠自然不容小觑。
墨夙离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想动手了:“仙尊大人若是不敢,张口求一声,本尊代劳也不是不可以。”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破花,竟然敢排在他前面,比他少一个“小”。
闻折月:“……”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墨夙离的记仇程度远超想象,闻折月在无奈之余,又有一丝隐秘的欢喜,墨夙离竟然把他说过的话都记住了,这不是爱他是什么。
他超爱他的。
闻折月很感动,顺着他开口:“求求你。”
大丈夫能屈能伸,要适当给娘子情绪价值。
半瞎魔尊一下子骄傲起来了,腰板挺得倍直:“小意思小意思,仙尊大人就瞧好了吧,本尊可有经验了。”
“有经验?你还挖过谁的坟?”闻折月一脸狐疑。
除了他,墨夙离还对谁的坟感过兴趣?
“不记得了。”墨夙离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当时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看见一副棺材不错,我就进去躺了躺,没特别注意是谁的,只记得是个死男人。”
死了的男人,简称死男人。
“躺进去之前我就把那个死男人扔出棺材了,他长得很难看,比你之前还难看,我当天晚上还做了噩梦。”墨夙离特地强调了这一点,暗戳戳道,“我也是很洁身自好的。”
只和你睡过一张床。
闻折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他想问问墨夙离:要是那死男人长得好看,你会和他睡同一个棺材吗?
太矫情了。
仙尊大人抿着唇,默默生闷气:“你为什么会去睡棺材?”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打棺材的主意,犯忌讳,就算做棺材的人,没事也不会睡在棺材里。
墨夙离一脸无辜,拍着大腿长吁短叹:“都怪那棺材太精致了,里面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软乎乎的,一看就很舒服。”
“……”闻折月嘴角抽搐,“你别告诉我,你因为棺材看上去很舒服,所以就去睡了。”
墨夙离眨了下眼睛,笑得很纯良。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现在脸上遍布着血迹,少了一只眼睛,多了一个血窟窿,再加上坐在坟头上,旁边就是墓碑,怎么看怎么瘆人。
闻折月的心脏奇异的停滞在一个矛盾状态,理智觉得墨夙离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情感上他又觉得装乖的墨夙离可爱到心软软,两种想法互相扯头花,最后达成共识:他娘子真可爱啊!
就算刚从坟里爬出来,墨夙离也是最可爱的尸体。
“以后不睡棺材了,舒服的床有的是。”
墨夙离“嗯”了声,破天荒的没有回嘴。
有对比才会有伤害,他没有告诉闻折月的是,当时他觉得棺材舒服是因为没地方可以睡觉,魔界不像人间有荒山破庙,他找个草席子都难,根本顾不上和死人抢床铺会犯忌讳。
许是躺在棺材里的怨念太深,导致墨夙离对这方面格外在意,睡觉不能被打扰,要睡厚厚的软软的被褥。
在折月秘境睡的两晚,只有一床被子,可他依旧睡得很香。
墨夙离悄悄打量着闻折月,他想可能他的潜意识早就认出了傻子龙是闻折月,所以他才会放松地睡在他身边,一觉到天亮。
挖坟是个技术活。
出于诸多方面的考量,闻折月没有亲自动手,他坐在一旁抱着小墓碑,一边看着墨夙离挖坟,一边摩挲着木头上的小花和字迹。
魔尊大人哼哧哼哧挖得起劲,莫名有一种干掉正宫上位的爽感:“仙尊大人可真行,你抱着那玩意儿是在惦念吗?”
“我是在监工。”闻折月纠正道,“别偷懒,不然不给你饭吃。”
一副周扒皮拿着小皮鞭监工的模样。
墨夙离瞥了他一眼,如果小美是正宫,他是偏房,那闻折月一定是个放任宠妾灭妻的渣男,搁在话本里必定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你为什么不挖,是因为不舍得吗?”
他始终没有弄清楚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但闻折月和那朵破花摆明了有关系,不然也不会酿成心魔。
闻折月的指尖停留在墓碑的花朵上,看着他的眼神带有深意:“我要是动手挖了,之后肯定会被你骂。”
当着正主的面,和正主一起挖他的坟,想想都很刺激。
闻折月不想再为墨夙离的记仇史添砖加瓦了,魔尊大人偶尔冒出几句阴阳怪气的嘲讽已经让他招架不住了,再来他非得吐血三升。
墨夙离不以为意地哼了声:“得了,你就是懒,别找借口。”
小土丘坟挖起来不难,只是经年累月,坟头的土结块变硬了,挖起来挺费手的,墨夙离从储物法器里翻出一把饭勺子,兢兢业业地刨。
闻折月欲言又止。
他没了修为,但墨夙离还有,为什么要用手挖,不直接用魔力呢?
但拿着勺子挖坟的魔尊大人太可爱了,闻折月心口怦然,想多看一会儿,就没提醒他:“你怎么会随身携带勺子?”
“以防蹭饭的时候别人不给我筷子。”墨夙离随口道。
闻折月哑口无言:“那以后我不用给你准备筷子了。”
反正你会自带勺子。
“为什么?”
墨夙离没反应过来,皱皱鼻子,忽然想起闻折月投喂他的事,从大枣喂到饭菜,又喂到烤鱼片,他觉得闻折月可能对投喂他有瘾。
他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道:“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喂。”
闻折月:“?”
不知道挖了多久,坟头凹陷下去,墨夙离一勺子铲下去,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挖到了硬物上。
“挖到棺材了!”
墨夙离挥舞着勺子,眼睛亮晶晶的。
闻折月哭笑不得,有必要那么高兴吗,搞得他们好像一对盗墓夫夫,专门挖坟盗宝。
土层被清理干净,墨夙离用手比量了一下:“这个棺材有点小,不过装那朵破花够用了。”
大人用大棺材,小花用小棺材。
闻折月看着他从坟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眼睫颤了颤,木匣子上有一个刻上去的圆圈,那是他儿时最爱用的标记符号——夜明珠。
龙族的独占欲很强,圈地盘的本能从小就激发了,具体表现为闻折月会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刻下标记。
他绞尽脑汁才想到用夜明珠做标记,简单又好画。
一开始是打算用龙角当标记的,但他画出来后被闻逍嘲笑了一顿,问他为什么要在其他东西上画树杈子,辟邪吗?
龙角标记持续了没几天,就被闻折月果断抛弃了。
圆形很常见,所以闻折月会在他的标记中间再画一个小小的圆圈,就像是阳光打在夜明珠上,形成的小光斑。
在木匣子上,有他无比熟悉的标记符号。
墨夙离端详了一番,又晃了晃,匣子很轻,晃起来也听不到动静,里面像是空的。
“你看,这上面有一枚铜钱。”墨夙离指着标记,颇为惊奇,“意思会不会是这朵破花只值一枚铜钱?”
闻折月没作声。
墨夙离不解地看过去,对上了他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怎么说呢,他感觉闻折月的眼神很宠溺很温柔,但又明显让他不爽,那种感觉就像是——闻折月宠溺纵容地看着一个傻子。
“你是掉进钱眼里了吗?”
他画的夜明珠栩栩如生,只有傻子才会认错。
闻折月捞过木匣子,摆弄着上面的锁扣,墨夙离撇了撇嘴,凑过来:“弄不开的话,我直接砸了也行。”
他刚才试过,上面的锁很特殊,解不开。
“好了,开了。”
“嗯,开……开了?!”
墨夙离大吃一惊。
闻折月看着匣子里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他把匣子递过去,墨夙离不明所以,接过来看了一眼,愣住:“这是……”
“是属于你的。”
第38章 第 38 章
“这是什么, 沙子?”
闻折月一口气梗在胸口,无奈解释道:“是夜明珠磨成的粉末。”
木匣子里,玉青色的砂粉粗细不一, 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如果不是闻折月提起夜明珠,墨夙离打死都不会联想到一起去。
“人的一生都讲究排场, 出嫁的时候要看陪嫁丰不丰厚,死了要看陪葬品的价值,这是我特地为小美准备的陪葬品。”
他有很多颗夜明珠, 精挑细选了其中最饱满最纯净最明亮的一颗, 亲手研磨成了粉末。
闻折月捻了一点粉末,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觉得小美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不该长在泥土里, 小美配得上最好的夜明珠研成的粉末。”
墨夙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夜明珠的粉末不蓄水, 没有养分,花种进去活不了。”
他不觉得深情,他只觉得有病。
闻折月有些尴尬, 他自然知道夜明珠粉末里种不活花,但小孩子哪里会管那么多,巴不得把最珍贵的东西都捧给最喜欢的花朵。
他在粉末里扒了扒,拿出压在匣子底下的纸。
墨夙离挑了下眉:“这也是陪葬品?”
“不是。”闻折月展开纸张,一朵胖乎乎的小花映入眼帘,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温声问道,“或许你听说过衣冠冢吗?”
他找不到小美的尸体, 就自己画了一幅画,给小美立了一座衣冠冢。
墨夙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词汇来形容了, 他觉得闻折月有病,且病得不轻,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没有口出恶言:“所以我是挖了一座假坟吗?”
他申请问候闻折月的十八代祖宗。
这跟费劲巴拉斗倒了正宫,却发现正宫假死,渣男丈夫不仅没有放任宠妾灭妻,反而一直偷偷把正宫当成白月光有什么区别?!
闻折月摸了摸鼻子:“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心里那座坟的土就逐渐松动了,尤其是在看到这座坟之后,他的心里仿佛也出现了一把小勺子,埋藏在土里的记忆被一点点挖了出来。
他想起了一些和小美有关的事情。
对着一个半残的人要多加忍让,墨夙离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把你跟这朵破花的事一点一点都给我说清楚,我不想刚挖完坟就挖你的脑子。”
闻折月看着墨夙离把沾满土的手往他衣服上蹭,心尖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把:“我和小美的故事要从魔界禁地说起。”
当时闻折月刚刚飞升不久,跟随闻逍和蔺月盏来到魔界,两个不靠谱的爹整天颠鸾倒凤,他一条小奶龙孤苦伶仃,没有玩伴,整天在魔宫里四处乱逛。
有一天,他来到了一个魔气空前浓郁的地方。
后来闻折月才知道那里是无妄海的禁地,是没有魔族敢踏足的深渊,但对一无所知的小奶龙来说,那里只是他发现的新大陆。
新大陆上荒无人烟,连阳光都匮乏,但有一株小小的花。
当时的花只是冒出了芽,花苞小小的一个,还没半个掌心大,像是落在淤泥里的金子,吸引着恶龙前去夺宝。
于是闻折月就像是被蛊惑一样走向禁地深处,在他想要摘下那朵花的时候,一道声音落在他的脑海中:“你是谁?”
没有惊慌,反而能够听出些许好奇意味。
摘花的爪子收了回来,白白胖胖的小手轻轻戳了戳花苞,闻折月发誓他从来没有用过那样小的力气:“我是小白龙。”
那时他不负责任的爹还没有给他起名,闻折月都是以“小白龙”自称的。
他很骄傲,因为上界只有他一条小白龙,说到小白龙都知道是他。
可小花苞不认识他:“小白龙是什么?”
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惊叹,闻折月郁闷地皱了皱眉头,他负气地戳了戳小花苞,这次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一点,小花苞晃了两下:“连本大王都不知道,你也太没见识了。”
他不觉得是他不出名,他觉得小花不认识他是小花孤陋寡闻。
“诶呀!”
小小的惊呼声,稚嫩又清脆。
闻折月立马就后悔了,小花苞那么弱,茎细细的,稍微碰一下就会断一样,他不该用那么大力气的。
“好好玩,我还要玩。”小花苞充满了期待,通过言语都能感觉到它的兴奋。
闻折月仿佛在金色的小花苞上看到了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比星辰还要夺目,他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戳得小花摇来晃去。
他就这样用小小的力气戳了一下午的小花苞。
对于玩心重,又耐不住性子的小白龙来说,这跟太阳从西边出来没有区别。
从这天开始,四处闲逛的小白龙就有了固定去处,他每天都要去无妄海深处的禁地看望小花苞,用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哄那朵小花,解释白龙是多么强大多么厉害的生物。
他为小花苞取名为小美,因为小花苞看起来能够开得非常灿烂。
爹爹说取了名字就会缔结缘分,他这条爱的结晶龙就是这样诞生的。
闻折月深信不疑,他为小花苞取了名字,所以小美就是他的花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闻折月和小美也越来越熟,他亲眼看着小美从一粒小小的花苞逐渐长大,茎叶舒展,花苞绽放,金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露出娇嫩的花蕊。
小白龙养大了他的花。
“我想离开这里。”
在开花的那天,小美说出了这句话。
它从闻折月的描述中见识到了天地广阔,在外面的世界里有阳光,有雨露,有云雾浩渺,有山水草木……有数不尽的新奇玩意儿。
“我想去看看。”
它不在满足于昏暗的禁地,它想看看闻折月口中的世界。
“我想和你一起离开,不想再和你分开。”
它不想再夜复一夜地等待闻折月的到来,它想陪着闻折月去外面的世界,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在一起,闻折月不必再用言语描绘他不知道的事物。
“好哇!”
闻折月欣然应允,当即制订了带小花苞长见识的计划:“等我明天过来就带上花盆,把你从这里挖出去,以后我去哪里都带上你,给你找世界上最好的土!”
“我有很多很多宝贝,还有会发光的夜明珠,都送给你。”
“我会永远陪着你,就算你枯萎了,我也不会再养别的花,我会亲手给你修一座坟,给你立碑,把最大最亮的夜明珠给你当陪葬品,让你风风光光地上路。”
“你死了后我每天都会想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一想到能把小美带在身边,闻折月激动得无以复加。
老龟说过世间情意贵在双方合意,强扭的瓜不甜,所以他一直按捺着强行将小花带走的想法,如今小美主动开口了,他一定可以把小美养成小甜瓜!
不对,是小甜花!
现在的小美闻起来就很甜。
小白龙深深吸了一口气:“小美,你开花之后变得好香啊。”
那是一股很独特的冷香气,凑近花蕊会闻得更清楚,明明和甜味搭不上关系,但闻折月每回闻到都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比喝了蜜还要甜。
小美晃了两下,伸出叶子贴在他的脸上,安慰道:“那你跟我在一起久了,也会变得香香的。”
当天晚上,闻折月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小美,龙为什么会爱上一朵花,他不知道,但蛇都能爱上男人,可见种族不同并不重要。
小孩子谈爱太浅显,他没有风月心思,他只是想和小美在一起,睡觉前能看到小美,睁眼后也能看到小美,吃饭的时候能看到小美,喝水的时候也能看到小美……无论何时何地,小美都在他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就好。
闻折月激动得失眠了,在海里畅游几十公里,搅得魔宫震荡不停,最后因为太闹腾被闻逍拎着尾巴关进了寝宫。
简单地睡了两个时辰后,天还没亮,闻折月就背上小花盆去了无妄海禁地。
…………
墨夙离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你把破花挖回去了吗?”
“不记得了。”
遗失的记忆只露出冰山一角,接下来的事情闻折月就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他抱着小花盆出去,再醒来就是在仙界,闻逍和蔺月盏守在他身边,将逐日枪交给他。
爹爹们说他昏迷了好几天,因为承受不住剥离神魂的痛苦。
如果他没有经历过玉海明沼的幻境,或许还能强迫自己忽略其中的疑点,可他分明在幻境里看到了他的小花,就在他的怀里,在他精心准备的小花盆里。
无妄海禁地的消失,小美的失踪,他的失忆……这才是他心魔的源头。
他都忘记了。
他甚至忘了曾给小美立了一座衣冠冢,忘了他将夜明珠磨成粉末给小美陪葬,忘了这一座空坟,忘了小美在他的记忆中曾死过一次。
所以他不知道他有心魔,他的心魔诞生于被遗忘的岁月里。
墨夙离咂咂嘴:“这么看,你对小美也没多在意,后来都没有再去找过它。”
闻折月想反驳,想说他很在意小美,可却说不出口,因为墨夙离说的是事实,他没有去找过小美,小美只是他记忆中的一朵非常漂亮的花。
他忘记了他们共同度过的岁月,也忘记了他对小美的喜爱。
对折月仙尊而言,小美只是一朵生长在无妄海禁地里的,很漂亮的花,除此以外平平无奇,不值得他大费周章从仙界到魔界去看望,所以他堂而皇之地将疑惑与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不舍抛到了脑后,只是偶尔看到花会想起,他曾见过世间最美的花,那朵花很奇怪,长在无妄海不见天日的禁地里。
但他不知道的是,曾付出的感情不会消失,迟早有一天爱意会化成把锋利的匕首,剜开被封存的过往,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
当一切揭开时,他才知道他曾经丢下了他最喜爱的花。
而他没有回头找过。
墨夙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短短的相处经历对闻折月而言是多么大的冲击,他有他的疑惑:“为什么你说这个属于我?”
他指了指木匣子。
按照闻折月的说法,这个木匣子应该属于小美才对。
闻折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明白吗?”
“你的这里怀着你我的骨血,而它是一朵花。”他指着墨夙离的腹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了一丝灵力从墨夙离身上飘出来,落到了他的指尖,“它遗传了你的血脉。”
闻折月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怜惜从心底涌起,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像一张悄悄铺开的网:“墨夙离,你就是小美,是那朵同我约定了不再分开的小花。”
收网时刻到。
“你我之间早就注定要纠缠一生了。”
墨夙离沉默了几秒,他看看木匣子,脑袋一抽,脱口而出:“所以我挖了我自己的坟?!”
第39章 第 39 章
“……”
阿这。
闻折月无语凝噎, 他精心营造的深情氛围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满怀期待地抛出去一张情网,结果网回来的心上人没有回应你的深情告白,反而一本正经地跟你说今天太阳很大, 昨天睡的棺材得拿出来晒晒, 别发霉了。
闻折月有一种拆礼物拆到棺材,一拳打到棺材上, 一觉睡醒被棺材包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坟头的无力感。
墨夙离这个不解风情的傻子!
郁闷归郁闷,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闻折月苦口婆心地纠正:“不是你的坟, 只是衣冠冢。”
“差不多,意思相同。”魔尊大人不拘小节,只挑大的错处, “我还活着, 你为什么给我建坟立碑,是想咒我快点死吗?”
年纪轻轻就盼着他早死,闻折月果然从小就阴险狡诈, 啧啧啧,怪不得他斗不过闻折月,连吃饭都比闻折月少半碗,合着是以前就埋下伏笔了。
一只手戳了戳墨夙离的脑袋,闻折月又气又无奈:“别胡说。”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的缘故, 现在戳墨夙离, 有一种以前戳小花苞的感觉,闻折月很怀念当年, 身体很诚实地又戳了他两下。
魔尊大人肚量大,没和他计较, 只是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嘲讽:“敢做不敢当,做了不敢让人说,仙尊就是架子大,诶呦,吓死人了。”
最后那句像极了街头巷尾磕着瓜子嚼舌根的大娘。
闻折月没忍住,笑出了声:“噗,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明明当初还是一朵不谙世事的纯洁小花,现在各种气人的话张口就来,在分开的日子里,墨夙离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本来还在笑,一想到分开,闻折月的嘴角顿时耷拉下来了。
他第一次知道心疼一个人能心疼到这种地步,晴空下暴雨,欢喜变怜惜,所有的情绪都会在一瞬间改变。
“不用人教,我这么聪明,当然是自己学的。”
墨夙离自诩为成年人,他可不会像闻折月一样,因为一句话就情绪失控,耷拉着脸好长,他经历过风风雨雨,成熟冷静,理智得可怕。
“我觉得我不是小美,我是个人。”
手上的土都蹭干净了,他拍拍胸脯,认真分析。
“我一直都是个人,从来没有变成过花,只靠你的一面之词不能断定我是小美。”墨夙离一本正经地下了结论,“我觉得你在驴我。”
这个傻子龙可坏嘞,保不准是想骗他。
闻折月面无表情,戳头的手往下移,戳到了他的肚子:“那小崽子也在骗你?”
墨夙离噎住,试探道:“或许你还有一点花妖血脉?你爹可能是花妖和蛇生下的,花妖血脉一直沉睡着,到你这一代才觉醒。”
“我会将你的猜测转告给我爹。”
“……”
墨夙离干笑两声:“开个玩笑,不要打扰岳父。”
一句“岳父”立马哄好了冷脸的闻折月,他严肃地纠正道:“不是岳父,应该是公爹。”
墨夙离不服气,叫岳父已经很给面子了,闻折月这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我又不是姑娘,就应该叫岳父。”
你不是姑娘,但你怀了崽。
闻折月默默腹诽,岳父就岳父吧,往好了想,墨夙离承认他们的关系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无关紧要。
“我没有花妖血脉,崽子是遗传了你,黑雾摆出来的祭坛图案也是你的样子,种种迹象表明你就是小美。”闻折月隐约发现了他隐藏在反驳下的不安,握住了他的手,“魔尊大人天不怕地不怕,怕自己是我的小花吗?”
不是怕,就是不太能接受,他当了很多年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不是人,冲击感太大了。
墨夙离叹了口气:“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人,你所说的过去我没有一点印象。”
“或许你也忘了。”闻折月勾了勾他的掌心,安抚道,“等离开这里,我就去找爹爹们,他们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闻逍和蔺月盏为什么要隐瞒和小美相关的事情,但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都可以接受。
这是找回他的小花必须经历的事情。
墨夙离不置可否:“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闻折月摇摇头:“不知道。”
墨夙离:“那你知道这座坟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闻折月:“不知道。”
墨夙离:“这座假坟不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闻折月:“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
墨夙离很费解,一问三不知,闻折月怎么敢言之凿凿说他是小美,怎么敢语气笃定地说一定会带他离开这里,弄清楚一切。
谁给了他自信?
闻折月摸了摸鼻子,局促得像是一个对娘子承诺明天一定会赚大钱的无能相公:“我只是不记得要带你离开禁地那天发生了什么,无论是这座坟,还是你为什么会变成人,答案一定都在那一天里。”
“你为什么会不记得?”
“不知道。”
眼看墨夙离又要发作,闻折月连忙解释:“那天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可能是爹爹们怕我受伤,所以封存了我的记忆。”
再见到墨夙离,来到以前来过的地方,封印松动了,所以他才会记起和小美相处过的岁月。
“我觉得我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墨夙离就是一把钥匙,会打开他记忆上的锁,让他的人生变得圆满,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他会想起过去的一切。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离开禁地后你生了一场大病。”
“嗯,怎么了?”
魔族侍卫曾跟他提到过这件事,闻折月在禁地里伤到了脑子,然后就变成了傻子龙,而无妄海禁地也在一夜之间不见踪迹。
墨夙离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这不怪你。”
毕竟伤到了脑子。
闻折月不明所以,墨夙离好奇怪,怀了崽子后情绪这么多变吗?
关于墨夙离是不是小美的争论无疾而终,两人靠坐在空荡荡的坟头,思考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如何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鬼地方,无论是神族的事,还是小美的事,全都能找到答案。
四周灰蒙蒙的,天地连成一片,无愧于“异界”之名,这里没有阳光没有草木,除了他们两个误入的活人外,找不到活物。
墨夙离揉揉肚子,瓮声瓮气道:“我刚刚在附近查探了一下,方圆百里都是这个鬼样子,一点破绽都没有。”
他靠在闻折月身上,左眼的痛感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浑身轻飘飘的,有点困,很想睡觉。
“如果神族之事是真的,那异界可能是封印他们的地方,咱俩可能出不去了。”墨夙离小声嘀咕,打了个哈欠。
闻折月摸了摸他的脸:“不会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当最初的精神劲儿过去后,面对一成不变的陌生世界,灰心丧气是在所难免的。
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闻折月捏捏他的耳朵,将歪倒在他身上的墨夙离抱进怀里:“睁开眼睛,别睡,我知道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了。”
墨夙离艰难地掀起眼皮:“怎么办?”
“你的修为还在,试着攻击一下四周。”
“没用,我一进来就试过了。”墨夙离伸出手,魔力在掌心燃起,“这里好像能够吸收力量,我的攻击无效,魔力只能给你照个亮了。”
“好看吗?”
他把魔力捏成一朵花的样子。
“没想到最后是和你死在一起,拜天地时许的承诺也应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墨夙离忽然有了坦白一切的勇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抛弃你的,我当时只是,只是……”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闻折月握住了那朵花,低下头亲了亲墨夙离:“你的歉意我收下了,为了补偿我,在死之前,你能让我再睡一次吗?”
墨夙离:“……”
墨夙离:“???”
他一定是幻听了。
墨夙离闭眼装死,没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一只手飞快地解开他的衣服,墨夙离震惊又错愕:“你能不能看一下场合再发/情?!”
闻折月将他抱到腿上,转头看了一眼:“在你的坟头做,也算是应验了当初说过的话。”
仍嫌不够似的,他还把那块陈旧的小墓碑拿过来,塞进了墨夙离怀里。
事情太过离谱,墨夙离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他和墓碑上那朵胖乎乎的花大眼瞪小眼,等闻折月按着他的腰侵入他的身体,才迷迷糊糊的意识到他们真在坟前开始了生命大和谐运动。
“…………”
骂人的话像夜明珠一样,碎成了渣渣,墨夙离的心情复杂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按着闻折月的肩,感觉自己的一世英名都毁在这条变态龙身上了。
还好这里就他们两个活物,丢人也丢不到外面去。
闻折月摸了摸他的肚子:“这里鼓起来了,你说是崽子还是我弄的?”
墨夙离诡异的表情比仙魔会谈互扯头花还要精彩,闻折月被逗笑了,他一笑,身体部位带动着墨夙离也抖了起来,刺激太过,逼得墨夙离咬牙切齿,两个人疯疯癫癫,跟变态一样又骂又笑。
墨夙离负责骂,闻折月就看着他笑。
等到墨夙离骂累了,闻折月基本要结束了,他揉了揉墨夙离的后腰,温柔得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急色的样子:“不折腾你了,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墨夙离似有所觉,掀了掀眼皮,一抹银光映入眼帘,赫然是逐日枪。
事后的疲惫一扫而空,墨夙离瞠目结舌:“你不是没有修为了吗?你骗我?!”
“没骗你,刚刚跟你借了一点修为。”闻折月掂了掂逐日枪,头一次觉得逐日枪这么重,“双修是个好办法,我们以后可以多试试。”
异界是封印神族的地方,墨夙离很有可能是神族,所以他才没办法打开异界的大门,所以他才会昏昏欲睡。
闻折月将逐日枪就近插入坟头,只听得“咔嚓”一声,就像是碰碎了蛋壳,灰蒙蒙的世界像玉海明沼的幻境一样迅速崩塌。
墨夙离靠在闻折月怀里,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要借我的修为?”
阳光从外面的世界照射进来,闻折月抱紧了他:“怕你失望。”
他也不能确定他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与其让墨夙离和他一起抱有期待,那不如先瞒着墨夙离,如果成功了,他就可以带墨夙离离开这里,万一失败了墨夙离也不会失望,只是会觉得他是条变态流氓龙。
反正他在墨夙离的心目中就是个变态,也不在乎再变态一点了。
墨夙离最后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双修?”
不是随便两个人就能双修的,要满足一定的条件,像他们现在这种情况,闻折月没了修为,严格来算是进行不了双修的。
成功是一个奇迹。
闻折月随口道:“死马当成活马医,成功了就赚了,没成功也能做个风流鬼。”
墨夙离:“……”
闻折月捂住他的眼睛,挡住了外界照进来的强光,他清楚地看到了墨夙离脸上狰狞的伤口,也清楚地看到了他心目中的爱意。
并非是见色起意,他被墨夙离吸引从来都不是因为这张脸。
他不会告诉墨夙离他有多爱他,正如他不会告诉他,在触碰他的时候,丹田中的崽子给了他热切呼应,那一缕灵力从墨夙离身上飘下来,萦绕在他的指尖上。
根本没有奇迹,是小崽子在帮他们。
小崽子和他一样爱墨夙离,和他一样,想要保护墨夙离。
闻折月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愧是他的好大崽!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落地天下第一宗,废墟之上挤满了人,老龟和第一时间跑过来,镇南将军和命轨星君紧随其后,还有一些仙族和魔族,一大群人齐刷刷地围了过来。
“折月啊,你可算出来了!”这是老龟。
“仙尊啊,惜命啊!你找死的时候多为大家伙想一想,你要是死了你那俩活爹一定没完。”这是命轨星君。
“折月仙尊,你……你为什么要抱着魔尊?”这是镇南将军。
镇南将军问出了在场仙族和魔族的心声,一群人看着亲亲热热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神色变得难以捉摸,抱那么紧不太好吧。
墨夙离眯了眯眼睛,从闻折月怀里抬起头,鲜血淋漓地半张脸看得众人一愣。
魔尊大人生得俊美,但这张漂亮到让人惊叹的脸破了相,好似一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艳鬼,血腥而美艳。
那些异样的目光像无数根次扎在闻折月心头,如果不是因为他,墨夙离不会变成这样,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没有理会凑上前的人,拍了拍墨夙离的后背,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别理他们,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轻声唤道:“逐日。”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漫长而平静,无事发生。
闻折月的表情绷不住了,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整个人如遭雷劈。
墨夙离枕在他肩上,随口道:“怎么了,借的修为用光了?”
闻折月没作声。
还有点犯困的魔尊大人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你的修为没有恢复吗?”
他抓住闻折月的手腕,魔力涌入,脸色变了又变。闻折月的身体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就像是个普通人。
他想起黑雾说的话,闻折月是打开异界大门的祭品。
墨夙离沉吟不语,他本以为闻折月的修为是被暂时封住了,离开异界回到人间后就会恢复,但事实证明他猜错了。
他掺和了一通只是救下了闻折月,但闻折月的修为被献祭掉了,上界大名鼎鼎的折月仙尊现在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虽然很不道德,但墨夙离没忍住,笑了下:“仙尊大人,你可算落到我手里了。”
没了修为的闻折月跟凡人无异,正好是他最初想要的床伴!
于是墨夙离一把抱起脸色难看的折月仙尊,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把闻折月带走了:“哈哈哈,本尊带压寨夫人回去了,诸位该吃吃该喝喝,回见哈哈哈……”
笑声传遍了天下第一宗,从放肆的“哈哈”中就能听出墨夙离有多得意。
几秒过去,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道怒吼声,老龟欲哭无泪:“来人啊,有人抢龙了!”
被公主抱走的闻折月一脸麻木:“打个商量。”
换成扛着也行,能不能别这样抱,太丢脸了。
“没得商量。”墨夙离趾高气扬,从前他受制于闻折月的境界,如今他咸鱼翻身啦,哈哈!
“……”
闻折月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抱就抱吧,就当哄傻子了,天大地大娘子最大,只要墨夙离高兴,让他做什么都行。
压寨夫人就压寨夫人,墨夙离爱他,才会把他抢回魔宫。
走着走着,闻折月突然觉出不对劲:“这好像不是回魔宫的方向。”
“回魔宫之前,先去找妙回春。”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闻折月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崽子要出生了?”
不久前就开了花,保不准崽子什么时候就会出世。
墨夙离摇摇头,他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我和崽子都没事,去找妙回春是为了给你拿点药,虽说龙性本淫,但我觉得你一直这样不太好,很容易肾虚的。”
闻折月眼皮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找妙回春给我拿补肾的药?”
不行!
他超猛的,不需要补!
墨夙离笑容灿烂:“当然不是,我觉得你已经够猛了。”
墨夙离夸他猛诶!
闻折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去拿让你不举的药。”
闻折月:“……”
他觉得,还是不能墨夙离说什么就做什么。
第40章 第 40 章
再次造访妙回春的竹屋, 两人的身份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妙回春看看少了一只眼睛,却咧着嘴狂笑不止的墨夙离,转过身, 又看了看完好无损, 但耷拉着脸如丧考妣的闻折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开药!”墨夙离大手一挥, 揉了揉脸,笑得他脸都抽筋了。
“开什么药?”妙回春试探道,“治脑子的吗?”
他觉得墨夙离脑子有点问题。
“不是, 开……”余光瞥见闻折月一下子警惕起来, 墨夙离没忍住又笑了两声,他收住话头,招呼妙回春离开了竹屋。
离开之前, 他没忘关上门, 也没忘威胁:“我的脾气不好,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话,别乱跑。”
闻折月:“……”
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墨夙离和妙回春去了院子里,窗户没关,闻折月往外看了一眼,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妙回春把墨夙离按在凳子上, 检查他的眼睛, 给他上药。
闻折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离开异界之后,墨夙离的左眼又开始流血了, 那里变成了一个挖空的血洞,血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墨夙离的左眼仿佛连接着他的心脏, 墨夙离在流血,他的心也跟着滴血。
胸口内堵得慌,一片沉闷,闻折月喘不上气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修为全失的事情,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墨夙离。
如果可以把他的眼睛换给墨夙离就好了,魔尊大人挑个桃子都要最好看的,他那么爱美,要是破了相该有多伤心。
正心疼着,墨夙离转过头,准确地捉住了他的视线。
闻折月呼吸一窒,不知为何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墨夙离扬了下唇角,角度受限,他的左半张脸被挡住了,没有伤口和血迹,他仿佛还是那个明媚张扬的漂亮魔尊。
“你的动作能不能快点,我的压寨夫人寂寞了。”
闻折月哽住:“……”
如果墨夙离没长嘴就好了。
妙回春回头看了一眼,闻折月果断转身,用冷漠的后背面对一切看热闹的眼神,他绝不会承认他寂寞了。
不对,他根本没有寂寞。
闻折月暗暗捶了下手心,一不小心被墨夙离带到沟里去了,可恶啊!不愧是诡计多端勾魂摄魄用脸杀人的魔尊!
“我的压寨夫人是不是很可爱?”墨夙离得意地翘起了脚脚,踩上了妙回春晾晒草药的矮桌。
草药撒了一地,妙回春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把草药捅进他眼窝子里:“你们两个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他打你了?”
“怎么可能,他哪儿敢打我。”墨夙离昂首挺胸,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我俩没打架,就是去当救世主了。”
妙回春翻了个白眼,一脸“你看我信吗”的无语表情。
“好吧,我们其实是去挖坟了。”
“谁这么倒霉,死后还有一劫,坟头都能让你看上了?”
墨夙离很不服气:“为什么不会是他看上了那个坟?”
他和闻折月一起去的,凭什么见坟起意的人是他。
妙回春嗤了声,两人太熟了,他丝毫没有给墨夙离留面子:“他虽然是个牲口,但做不出挖坟的事,肯定是被你强迫的,你是不是拿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他了,要是不陪你挖坟,你就去上吊,一尸两命?”
“不对,你怕死,不敢一尸两命,只会带球跑。”
墨夙离:“……”
“你最近又看了什么话本,想象力丰富得离谱。”墨夙离又气又好笑,妙回春在给他治眼睛,等会儿还要治闻折月,出于现实考量,他不能一巴掌把人拍到地里。
魔尊大人深吸一口气,从旁边薅了根没晒好的草药,往下拽叶子。
他得想办法转移薅妙回春头发的欲/望。
“我们俩走在路上,看到了一座很奇怪的坟,决定一起挖出来看看,谁知道那坟有毒,我瞎了一只眼,他没了修为。”
墨夙离的瞎话张口就来,末了还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我俩的运气不太好,头一回就碰见个这么猛的坟。”
妙回春:“……”
活该!
“刨人坟,遭报应,你这只眼睛没得不冤枉。”
还好伤的不是右眼。
妙回春再次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墨夙离独特的金色眼眸,帮他上了药,又缠好了纱布:“你的运气不错,除了眼睛没了,其他地方损伤不大,要不我去找只眼睛给你安上?”
墨夙离嘎巴一下,被他这话给弄得愣住了:“能安上其他眼睛?”
“能啊,你忘了我是谁,上界第一神医,妙手回春,什么都能治。”妙回春哥俩好地拍着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你想安什么样的眼睛,鱼眼?牛眼?猪眼?”
“……为什么都是动物的眼睛?”
妙回春一脸为难:“我是救人的大夫,要是挖别人的眼睛给你安上,对不起我的医德。”
“你还有医德?”
墨夙离表示怀疑,他摸了摸左眼的位置,纱布质地粗糙:“我不要其他人的眼睛,这样很好。”
“独眼魔尊?”妙回春“咦”了声,“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
墨夙离没有辩解,且不说别人的眼睛配不配放进他的眼眶里,倘若知道能够换眼睛,闻折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眼睛。
傻子龙已经伤到了脑子,不能再伤到眼睛。
“甭管我什么癖好,你帮他好好看看。”墨夙离朝竹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先别说是给他看修为,免得让他空欢喜一场。”
妙回春颇为惊讶,墨夙离没心没肺的,何时在乎过别人的心情。
短短几天时间,这俩人进展神速啊。
墨夙离和妙回春回到竹屋,闻折月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妙回春,坐立不安,仿佛妙回春手上拿的不是脉枕,而是一把大剪刀,“咔嚓”一下,他就会失去大猛龙的尊严。
“先把把脉,手伸出来。”
闻折月硬着头皮伸出手。
墨夙离搬着凳子坐在他身边,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纱布像个小小的眼罩,遮住了左眼。
衬得墨夙离干净又天真。
闻折月呼出一口气,抓住了他的手。
妙回春不明所以:“心跳这么快,只是把个脉而已,你紧张什么?”
闻折月脸一红。
“啧。”墨夙离老神在在道,“都说他寂寞了,看见我就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妙回春无言以对。
真腻歪。
把完脉,闻折月还处于紧张状态,墨夙离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就算你生不了孩子,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他生什么孩子,你能生不就行了?”妙回春提出疑问。
下一秒,他就收获了来自墨夙离的眼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没看到我在安慰我的压寨夫人吗?”
妙回春:“……”
他看的话本再丰富多彩,也没有墨夙离编排的戏码精彩。
“心火太重,有点燥动,我去煎药。”妙回春没有多说,离开了竹屋。
墨夙离乐呵呵地安慰闻折月:“别担心,一副药下去,你就会失去世俗的欲望,不会再有肾虚的风险。”
闻折月:“……”
他知道墨夙离带他来找妙回春是为了看他的修为问题,所谓的不举药就是个借口,可墨夙离张嘴一副药,闭嘴没有世俗的欲望,他控制不住心慌起来。
万一墨夙离心血来潮,真喂他吃不举药怎么办?!
这是墨夙离能干出来的事。
闻折月拉着他的手,把人拽到怀里:“不想吃药。”
他坐在床边,墨夙离站在他面前,闻折月圈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腹部,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可以感觉到微微隆起的弧度。
在皮肤之下,是他们血脉的混合。
“仙尊大人,你是在撒娇吗?”墨夙离一脸稀奇,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捧着闻折月的脸左看右看,仔细端详。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闻折月,就算是在下界时,闻折月也没有对他撒过娇。
故意恶心他,让他吹尾巴时不算撒娇。
墨夙离是个很讨厌撒娇的人,他讨厌别人对他黏黏糊糊,但当对象换成闻折月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好看,爱看,想多看。
“你是不是怕药苦啊?”他下意识放轻了语气,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叫声相公,我去给你买蜜饯。”
你还没叫过我相公呢。
闻折月委委屈屈,抱紧了他的腰,失去修为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好像失去了底气,心里头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的命不再握在自己手里了。
“害怕什么,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闻折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充当保护者的时间久了,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接受保护的能力,尽管他知道墨夙离是认真的,但还是觉得不安。
“龙族都像你一样敏感吗?”墨夙离心里软软的,他试图从相关传闻中寻找和龙族相关的讯息,但一无所获。
他呼噜着闻折月的头发,捏了捏闻折月的脸,把以前不敢做的事都做了一遍,心满意足了,才大发慈悲地收回捉弄人的手。
“你能借我的修为,实在不行,本尊委屈一下,和你双修。”墨夙离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十天一次。”
闻折月直勾勾地盯着他,委屈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亮闪闪的侵占欲:“十天一次不行,一次十天可以。”
墨夙离:“……”
大兄弟,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人话吗?!
墨夙离的心肠一下子变硬了,他一把推开闻折月,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妙回春:“你的不举药熬好了没有,快,快端进来,给他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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