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着眼，像打瞌睡的猫科动物。
“期末阶段松懈可不行，”傅静抿了口茶，面上显露担忧，连带着语气也着急不少，“前段时间江肆壹的状态明明挺不错的，怎么到了紧急关头反而落队了？”
落队的江同学最近夜里再度失眠，此刻正想打哈欠，嘴巴半张着，却见沈时雾看了她一眼。
她动作有点僵，但由于心里憋着气，还是顽强地打完了一整个哈欠。
“你晚上是当小偷去了？天天上课睡觉，连作业都不交！”傅静恨铁不成钢，又喝了好几口茶去火。
沈时雾也道：“嗯，她最近确实不怎么乖。”
江肆壹轻抬眼，愣了愣——
这是对方第一次批评自己。
昨天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小肆很乖的”，今天就彻底翻脸了。江肆壹吸了吸鼻子，觉得嗓子哑得出不了声，干脆头一扭没说话。
两人又交谈很久，女生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看，睫毛盖了大半只眸子，她有点儿难受。
“好，那就说到这吧，本来我就想喊您过来一趟的，今天也是赶巧了。你们还得上医院，快点去吧。”
上医院？
上哪门子医院。
沈时雾点头，与老师道了别就把人领走。
外边刮着大风，混着寒意，把碎发吹翻天。刚走出办公室，江肆壹差点要转身再回去，而想到身后站着沈时雾，她只能倔强地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结果没走多远，她就被一条围巾锁了喉。
熟悉的香味肆意撞了满怀。
江肆壹看见女人从自己身后绕上来，没有俯身，就这么低着眼一言不发将围巾系得紧。
她勾出几缕被围巾压到的发丝，终于开口：“带你出去玩。”
江肆壹微微睁大眼。
所以上医院就是个幌子，沈时雾真正要做的，其实是带自己出去浪？
直到坐上车，江肆壹都没想明白这个走向。
她抱着书包，怀疑对方是不是要给她拐卖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看电影。”
“？？？”
这是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爱情片，电影前半部分讲述了校园时期两位主演的双向暗恋。而后半部分，则为多年后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
江肆壹实在没搞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带自己看这个。
算了，再怎么样也好过在教室无聊发呆。她这么想着，捏起一个爆米花就扔进嘴里。
觉得吃独食不太好，她压低声音问身旁人：“你怎么不吃？”
电影已经开始了，四周都很昏暗，只有屏幕投来的一点点光，而沈时雾的脸则被照得忽明忽暗。
她转头看向腮帮子鼓鼓的女生：“吃。”
“你喂我吗。”
电影正好播到表白阶段，引得周围人都发出感慨，不少人哦了好几声，音调上扬又往下滑，像过山车。
怀里的爆米花差点被打翻。
江肆壹在一片漆黑中，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行啊，喂就喂。
这种小把戏，她才不怕！
于是江肆壹一脸正气地捏了一颗，递到对方嘴边：“呐，吃吧。”
沈时雾垂眸，然后张嘴将其咬在齿间，不知有意无意，还碰到了女生的指尖。
江肆壹很快将手收了回来。
她忽然觉得指尖变得很烫，像被火焚烧，就默默缩进了袖子里，想让它冷静一下。
“不好意思，咬到你了。”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江肆壹木着脸，硬邦邦道：“嗯，没关系。”
然而胸腔内却好似在敲锣打鼓，心脏就快要跳出来。
确实是很感人的一部电影，到了关键时刻许多人都泣不成声。江肆壹咬着唇正憋眼泪，为了不让自己哭鼻子，她往死里吃爆米花。
“哭了吗？”
沈时雾递来一张纸巾，能闻见上边淡淡的香味。
江肆壹没看她，只摇头：“没哭。”
到了最后关头，两位主角终于得以圆满，满屏的大雪纷飞，让江肆壹想到了跨年那晚的雪夜。
她这回是真憋不住了。
结果刚悄悄滴下一颗泪珠，就被身旁人擦去。沈时雾就好像专程等她落泪似的，动作很快。
她凑近女生，刮了她的鼻尖：“还说没哭？”
江肆壹眼中眨着水光：“刚刚没哭，现在意思意思哭一下而已。”
“......”
电影散场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这会儿也已经五点多，沈时雾说带她去吃晚饭。
江肆壹眼睛还红着，闻言没什么异议，像只红眼小兔似的点了点头。
吃的是一家泰国菜。
江肆壹以前没尝试过这类菜系，一是因为没钱去外面吃饭，二是...还是没钱。
出乎意料地很合她胃口，特别是冬阴功和芒果糯米饭，她胃口大开，每道菜都尝了个遍。
沈时雾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心情也愉悦了很多，问道：“喜欢吃吗？下次再带你来。”
“好啊。”女生正剥虾。
几分钟后，江肆壹看着那盘咖喱虾被对方挪走，正要在心里呐喊——
我的虾！
取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盘被剥好的虾。
“学习压力大，多吃点。”
“......”
刚被包姐训了一顿，她怀疑沈时雾是在内涵自己。
算了，看在这盘虾的面子上就不和她计较了。
江肆壹在心里轻哼一声，美滋滋继续低头吃饭。
女人吃东西很安静，不会发出一点声响，筷子也从来不碰壁。这会儿她应该是吃饱了，开始托着下巴瞧江肆壹。
“干、干嘛。”
“你觉得刚才那部电影怎么样？”
江肆壹噎了一下：“挺好的啊。”
“那样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喜欢，你明白吗？”
女生进食速度显然缓慢下来。
她吃了一口糯米饭，闷闷道：“我当然明白。”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徐媛？”
喜欢个屁！
江肆壹撂了筷子，像是火山爆发般忍无可忍，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她。”
“我喜欢别人。”
沈时雾盯着她：“谁？”
本以为对方这次依旧不会回答，或者胡说八道蒙混过关。谁知江肆壹似乎要被气晕过去了，直直回答道：“你。”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氛围凝固，由于说话声音不算小，惹得服务员经过时还偷瞄了几眼看热闹。
说完这个字的江肆壹低了低脑袋，当她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的校服时，忽然就感到一阵懊恼。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自己浑身上下似乎没什么优点，哦，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作文也不错...嗯，性格也还行吧。
但，这些在沈时雾眼里压根就不值一提啊。
这样优秀的女性，怎么会喜欢个差劲又不听话的高中生呢？
江肆壹觉得自己太过可笑，鼻子好酸，她又想掉眼泪了，索性抱着书包就慌慌张张逃走。
她没有方向地一通乱跑，回头率倒是很高。
外边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路灯还没亮起，只有无数车灯照耀，倒也能撑起几分亮光。
江肆壹累了。
她蹲在墙角，将头埋在书包里不知所措。
她还能回家吗。
沈时雾还愿意养她么。
泪水很快淹了书包，手触上去很是湿润。她讨厌自己哭的模样，这显得太懦弱，还很没面子。
可自从遇上沈时雾，她的泪点莫名就低了很多。
沈时雾。
你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
“江肆壹。”一道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被喊了名字的女生却不敢往旁边看。
都喊全名了。
沈时雾必定不会接受自己的。
这地方很静谧，她能非常清晰地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正逼近。江肆壹心里发毛，下意识又想跑，却被女人眼疾手快扣住手腕。
“江肆壹，跑什么？”
她微微喘着气，面上明显有着急之意。
女生被迫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人，只能紧紧抱着书包来获得一点安全感。
“刚吃完饭就跑步，不怕肚子疼吗？”
江肆壹呆滞几秒，而后轻轻摇头：“不怕。”
看着对方脸上明显的泪痕，沈时雾叹口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抬了抬女生的下巴：“外边太冷，会冻着，有些事...我们回家再说。”
沈时雾居然没有丢下她。
江肆壹眼中的泪花被寒风一吹，冰冰凉凉的，心却在被一点点捂热。
她点头：“嗯。”
*
回到家中，江肆壹马不停蹄就要往房间钻。
她关上门，在床上呆坐几秒，还是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沈时雾。
她沉默很久，想到明天还得上学，就先拿着睡衣去洗了澡。
本以为洗个热水澡能轻松一些，没想到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堵得难受。江肆壹无声崩溃着，一头扎进被子里，在床上翻来滚去。
隔壁的沈时雾也没好到哪儿去。
自从下午江肆壹给自己打了那通电话，她的心就没静下来过。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她听见江肆壹要谈恋爱，会忽然焦躁不安？
太奇怪了。
这般情绪在她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都从未出现过。
下午的她推了很多会议，在办公室静坐了几个小时。而此刻的她坐在桌前，盯着黑屏的电脑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半晌，沈时雾揉着太阳穴，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在冷风扑面之中，她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她是喜欢江肆壹的。
这并非为年长者对其遭遇的怜悯、心疼，而是喜欢，纯纯正正的喜欢。
这也就意味着，她喜欢上了母亲已逝朋友的女儿。
想到母亲让自己好好照顾江肆壹，她嘶了一口气，吐出来的气息成了团团往上升的白烟。
有点混蛋。她想。
不过......
循规蹈矩的日子过惯了，偶尔正视下内心，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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