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二更
那不行。
乔谅的房子里会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他自己都不知道。
到时候被季疏礼看到,他可不好解释。
但是小猫的房间就在那里,来到季疏礼家里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乔谅在心里略微做了下取舍, 道:“不了,我还是更喜欢自己一个人。”
季疏礼:“是我会让你觉得约束?”
“不会,”乔谅摇头,轻声道, “但是父亲, 你知道我喜欢男生。”
季疏礼微顿。
窗外天气阴沉湿冷,室内头顶是简洁的吊顶灯, 光亮温暖地映照在乔谅棱角分明的侧脸。
季疏礼指节收紧, 莫名感受到一种危机。
这种危机感从何而来, 他暂时没能想明白。
但的确, 温暖的狂喜已经冲昏他的头脑, 以至于季疏礼这时候才想起这回事。
男人目光微顿地看向乔谅, 沉声温和道, “嗯, 是。”
乔谅捏着叉子在盘子上的三明治上戳, 侧脸棱角分明,声音平静, “所以 ,父亲和我住在一起并不合适。”
季疏礼没有再开口。
乔谅转头看了眼。
长相英俊的男人表情陷入一种怪异的僵顿,金眸深晦地凝沉着。
乔谅以为季疏礼是在“恶心的同性恋”和“可是那是孩子啊”之间徘徊纠结。
但是其实不是。
季疏礼是在想——
乔谅拒绝让他和他一起住,是因为他和男朋友之间会发生什么吗?
乔谅会像昨晚那样,睡在别的男生怀里, 和他们拥抱吗?
乔谅……
季疏礼阖眸思考。
一般来说,男友之间有性发展是合理的事情;一般来说, 这么大的孩子,父亲不应该再插足他们的生活。
该怎么选择已经无比清晰。
但是……
季疏礼有些出神地想着。
他和他的孩子,才刚重逢不久。
他们之间需要发展的感情,不应该比男友更少。
何况。
比起那些情绪不稳定、总让乔谅感到失望和不被关怀感的男朋友,更年长、更有阅历的季疏礼明明才……
“老师。”
男人的思绪戛然而止,手指在腿面轻敲的动作也倏然顿住,耳边听到乔谅的声音。
“老师很介意吗?”
乔谅道:“那昨晚的话我撤回……”
“不介意。”季疏礼打断他,“我不介意。”
乔谅:“老师刚刚沉默了很久。”
“不是因为介意这个在思考,”季疏礼解释,“抱歉,只是我在思考,我应该比阿谅的男友重要吧?”
沉默的变成了乔谅。
季疏礼道:“这个问题——”
“当然。”
乔谅说。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值得父亲想这么久。”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乔谅说,“我很喜欢父亲。父亲和他们,也不一样。”
天气这么阴沉,空气中浮动的都是冰冷的气息。
乔谅的言语不带起伏,眸光平静,毫无情绪。
但季疏礼却依然感觉,自己被炙热的糖浆裹住。
真好。
这样幸福的体验,以往的时光里,季疏礼从未如此清晰地体验过。
是乔谅带给他的。
身为师长的幸福感,身为父亲的幸福感。
饭后,乔谅去他的房间更换昨天清洗烘干的衣服,季疏礼则起身收拾他吃完的残局。
豆浆还剩下半杯。
难道是这个口味乔谅不喜欢?
季疏礼以学术心态观察,并微微蹙着眉毛端起研究。
是不是太甜了。
还是豆子的选种不够好?
最后,他喉结微动,把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
饭后,乔谅坐在季疏礼的车上去往自己的家。
再打开手机时,看到了应灏发来的消息。
8:35
应灏:【图】
【怎么不回我?】
【你放心,不是威胁你的意思。】
【但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能不能先考虑我啊。】
8:42
【没看到吗?】
【等你回复。】
9:04
【你真没看到还是懒得理我……】
9:10
【可我和我哥长得一样啊,你要是能亲他,对我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吧?喜欢他那样的,大不了我把头发染回黑的。】
9:22
【其实也不是很想被你亲的意思,笑死,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了。】
9:26
【别跟别人说我求你了很丢脸。】
乔谅撑着脸,啧了声:【……】
应灏立刻秒回:【六个点?我懂了。】
乔谅:【?】
【但是亲6下是不是不太好?我和我哥关系那么好,他会嫉妒的。亲4下吧,希望他直接去死。死人就不会嫉妒了。】
乔谅把手机关掉,懒得回复他这些蠢得要死的废话。
窗外是流动的景色,冷风从窗户顶上的缝隙吹进来。
昨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在一场暴雨之后骤然降温,在外说话都有薄薄的白雾从口中溢散。
乔谅不想感冒,所以把季疏礼的外套披在身上出门,连带身上都带一点木质香调的沉稳味道。
季疏礼……
说实话,就算应灏真的把那张照片发给季疏礼,乔谅也不觉得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他转头看向驾驶座的季疏礼。
季疏礼感知到他的注视,侧眸看他一眼:“怎么了?”
乔谅道:“父亲。”
季疏礼心脏一缩,不由得流露出更温和的笑容:“嗯?”
乔谅肤色冷白,又有绝佳的清俊骨相,戴着墨镜撑着脸的时候会显得很酷。
他说:“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轻易地接受我的取向。”
“是吗?”季疏礼道:“这其实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又或者,乔谅本身就已经是季疏礼的例外。
他都已经肯点头季疏礼做他的父亲了,其他的问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何况,乔谅应该是自由的。
季疏礼在小城看到乔谅的时候,就这样想着。
他被局限在这里是叫人可惜的事情。
乔谅应该去更广阔的的地方,见识更多的人和风景,因此有自己的选择。
虽然错过了中间的时光,但现在的乔谅,已经是更成熟的乔谅。
他的性取向并不是出于一时好奇或者猎奇心,而正是他自己的决定。
既然如此,季疏礼没有责备阻拦的理由。
但是既然说到这个,季疏礼就道,“不过,阿谅的眼光似乎不怎么样。”
乔谅挑眉转头:“嗯?”
季疏礼道:“邵家的小儿子,他太年轻,照顾不好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很容易意气用事、用情不专。”
乔谅道,“可是他长得帅气、家境富有,人真诚热情,唯我马首是瞻。”
季疏礼轻笑:“似乎这不是个褒义词。”
乔谅原来喜欢听话的。
季疏礼又记下了。
他又道,“邵修友倒是比邵乐稳重些。之前我同他有过几次相处,性格和人品都还算不错,也很有能力。不过,就是太年轻了。”
乔谅问:“沉阳呢?”
沉阳也是季疏礼过去的学生,还是乔谅的同桌。
季疏礼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更别提,这人现在还是薄言新认回来的私生子弟弟。
他评价:“也太年轻。”
乔谅:“江帜雍?”
季疏礼:“他有点死脑筋。年纪太小,人又太傲气。对长辈倒是毕恭毕敬,对同辈和小辈就不一定。没想到你会认识他——不过,我猜想你们的相遇一定不太合你的心意。”
乔谅找到了季疏礼话语中的共同点,“父亲似乎总觉得他们年纪都小。”
季疏礼一顿,握着方向盘的手微紧了下,温厚无奈道:“的确,在我这个年纪看来,你们都是小孩子。而小孩子和小孩子的恋爱,总是无疾而终,还总让你难过。”
乔谅撑着脸吹风。
冷风扑在他的额上吹起黑发,暴露出挺拔眉骨和深邃的眉眼轮廓,他随口问,“如果我和父亲的孩子谈恋爱,我的意思是,应湛和应灏。”
季疏礼脸上闲聊的笑意如同潮水一般渐渐褪去。
他蹙眉轻声道:“两个?”
乔谅:“……”
等下?
季疏礼认真道:“以我的理解,这种事情好像——”
乔谅打断他,“……不是。父亲,其中之一。”
季疏礼微顿,思考,以一个长者和父亲的身份低声道,“如果你们真的互相喜欢,我其实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是吗。
那应灏的图片就更不存在什么杀伤力了。
乔谅双腿交叠,放在腿面的手机上又弹出应灏的消息。
他阖着眼皮冷漠注视这个毫无威胁力的人,随意想。
就算他和应湛在季疏礼面前接吻都——
“但是——”季疏礼紧跟着就道。
乔谅额头有些被吹冷了,他抬手关掉窗户,才扭头。
季疏礼侧脸英挺,今天戴的是一副无框眼镜,比往常显得更加斯文。
他道:“但是,我不建议。因为我并不认为,他们具备让你青睐和选择的资格。”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疏礼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课堂上说过的话。
……在“但是”之后的话,往往才是真实映射的反应。
甚至偶尔,“但是”之前的话,都只是一个基于社会良俗的铺垫;一个人情的借口;一个将自己的话变得更好接受的理由。
男人视线直视前方的车流,抿唇补充。
“当然,你如果喜欢他们,我不会阻拦。”
他的声线成熟醇厚,喉结微微滚动了下,把偏向性过强的话语轻微扭转。
“或者说,作为你们的父亲,我有教导他们的职责和资格,也具备约束他们的地位和能力。”
红灯。
季疏礼停下。
他转过头看向乔谅,镜片下的金眸在白光反射下略有些暗沉。像是丛林俯身的巨蟒。
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昂贵的腕表反光。
掌控力、强势感,这样的意味,终于从他温和儒雅的皮囊下丝丝缕缕地溢出。
“我能绝对保证,他们的任何行为,都不会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
“也会规定,他们必须取悦你的准则。”
他的孩子正隔着镜片看着他。
天生清冷的长相,挺拔的鼻梁高耸的眉弓,锋利又疏冷的模样总带点傲然的顽强。
这样的孩子也会偶尔坏和恶劣。
这样清高得仿佛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孩子,也会对他有占有欲。
他口中的坏和恶劣也是那么可爱,他的嫉妒和私欲也让人心软成一滩任其践踏的烂泥。
季疏礼心脏鼓胀着酸麻起来。
他勾着嘴角抬手,把乔谅身上属于自己的外套整理了下,将衣服的褶皱轻轻抚平。
“所以,比起外面的野小子……也许选择他们,是权衡之下,我相对能够接受的可能性。”
当然。
也仅仅……只是权衡之下罢了。
乔谅……
他的好孩子。
如果能够不谈恋爱,不结婚……就好了。
第092章 又量上了哥
“嘀嘀——”
指纹验证通过。
乔谅“嘎吱”一声打开门。
在沙发上趴着睡觉的小丑腾地一下从飞蹿过来, 嗷嗷乱叫甩着尾巴跑到门口。
“这是小丑,我的猫。”
乔谅摘下墨镜,被横冲直撞的小丑撞到小腿。
他啧了声, 收回腿,蹙眉指责:“一身牛劲。”
小丑听不懂,小丑只是喵喵喵大叫,抓着乔谅的裤子、爬树一样往上爬。
被乔谅掌心托了一下屁股, 才顺利登顶爬到肩膀。
小丑打量季疏礼。
季疏礼也在观察小丑, 感到意外。
他以为乔谅会养一只小黑猫,再或者狸花猫。矫健的体型和敏捷的行动力, 看起来会和乔谅更相称。
他道:“是饿了吗?”
“昨晚我拜托队友来喂过了。”乔谅说, “那种天气总不可能留小丑一个人在家, 我干脆让傅勋在家里多留了一个晚上。”
季疏礼停顿, 抬眸轻道, “留了一个晚上?”
乔谅道:“嗯。”
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睡在哪里?”
“沙发, 杂物间, 或者次卧, 随便。”乔谅道。
季疏礼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奇怪, 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
他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咽下,顺手把门关上, 询问,“你和小丑是怎么认识的?”
乔谅言简意赅,“公司楼下。它太凶了没有人喂,一副饿的要死的样子还在对人呲牙。”
识时务者为俊杰。
像小丑这样的,就是当仁不让的蠢猫了。
季疏礼抬手摸猫头:“很凶吗?”
小丑缩着脑袋躲开他的手。
季疏礼的手一下子碰到了乔谅的脸。
房间里空旷明亮, 通透的格局让风穿过。
“……”
他眉眼动了下,停顿, 指尖回蜷,收回手。
乔谅歪侧着脑袋看他一眼,眼神表情都平淡,并没在意这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因为要带季疏礼回来,乔谅还特意给乔容发了消息问他在不在。
免得又搞出那种有些见不得光的人不请自来的笑话。
毕竟,乔谅和季疏礼说哥哥不在了。如果乔容又活生生地站在季疏礼面前,乔谅又要想新的说辞解释。
很麻烦。
季疏礼站在乔谅的身后走进房子里,四处观察。
他总觉得这间房子更像是精装的商品房,又或者,像昂贵的酒店,而不带多少人情味。
除了——
他的目光看向餐桌。
简洁、性冷淡风格的布局里,只有这一束摆放在窄口花瓶里的花显得格外的艳丽。
他伸出手。
手腕的表盘折射光亮,手指随意捻起一朵。
无框眼镜让他的面相显得极其斯文,英俊的骨相在暗沉光线中有些深邃。
不像乔谅的风格。
花很漂亮。
只是,已经有些干掉了。
“阿谅。”他抬头,“这是你自己买的吗?”
乔谅看了一眼,随口道:“不是,前男友送的。”
“原来是这样。”季疏礼道,“好像有些干了。等下我们一起下去扔掉,再买些新的吧?”
乔谅可有可无地应声。
季疏礼放下手边的干花,轻问:“你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
乔谅淡淡道:“对我来说,这里不能被称之为家。”
所以,怎么装修都无所谓。
只是一个栖息地,一个暂留的居所。
季疏礼往前走,已经看到了乔谅给小猫装扮的阳光落地窗房。
口口声声说这里不是家,似乎也懒得照顾什么,懒得经营和费心思打造自己的空间。
但这个房间的风格却明显不同。
布置的隧道、猫爬架、猫滚轮,还有墙壁上的彩绘。满满当当又错落有致地塞满一整个房间,摆放在角落的空气净化器安静运转发出些微响声。
打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像是从黑白漫画一瞬间走进彩漫。光线明亮,色彩明亮。
推开门立刻像被温暖感洞穿。
轻易就能够想象,主人曾经认真构思过小猫在这个格局中乱跑乱跳的每一个瞬间。
季疏礼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门把手的手收紧,回过头。
黑发黑眸的青年靠在墙边,高挑颀长的影子衬在身后,他略低着点头,三花猫的尾巴刚好从后颈绕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昏暗的光亮清凌凌地落在他的脸上,睫毛长而直,表情总很寡淡。像被小猫尾巴骚扰得很烦,微皱着眉毛别过点脸。
察觉到这一点的小丑就越发嚣张,尾巴摆动的频率加快,一点一点地甩动着。
留意到季疏礼的视线,乔谅蹙起的眉毛才舒展,抬头用乌黑的眼睛看他,“怎么了?”
季疏礼不知道怎么了。
只是莫名其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他看到尾巴尖在乔谅的脸颊边一点一点,心脏也像被轻轻攥地敲了两下。
那种声音,该怎么形容?
像给小孩子买的木琴玩具。轻快的,愉悦的声音。
他轻笑了下,话音控制不住地放轻放低,“没有。”
“只是在想,以后我们的家装修的时候,要把小丑的房间原封不动地挪过去才行。”
乔谅顿了顿,看着他。
“我在A城还有几套房产,今天去看看吗?”季疏礼说,“挑选一个你更喜欢的布局?”
乔谅只说,“不了,父亲决定就好。”
他和季疏礼之间的关系,能不能保持到房产装修通风完毕入住都还说不定。
不过,这的确是一块肥肉。
乔谅暂且不想放过。他会死死咬住的。
季疏礼身边的一切威胁,都会被乔谅盯紧,铲除。
他淡淡地在心底略带狠戾地想,却听到季疏礼轻道:“我想挑一个好日子,正式和应湛应灏介绍你的身份。”
乔谅一顿,看向他。
好像…
也并不需要乔谅怎么盯紧。
季疏礼会把乔谅想要的东西,送到他的面前来。
季疏礼松开门把手,一阵风吹过他的头发。他扶了下眼镜,英俊的脸孔上带着认真思索的神情。
“矛盾也许难免,但不必在意,我会为你解决。”
他轻声说。
“然后再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宣告你的存在。”
乔谅隐晦地挑动了下眉梢。
好吧。
对乔谅这种死装性格的人,这种事情真的有点让他暗爽。
身份地位转瞬的跃迁,而乔谅所付出的仅仅是一个雷雨天的拥抱。这样的不对等,就是会让乔谅觉得血赚。
他道:“真的可以吗?”
季疏礼微笑看他,“有什么不可以?”
他已经在构想了。
乔谅穿着西装出席,聚光灯会落在他的身上。宴会厅的璀璨光亮,铺满的花,在高朋满座的掌声里,乔谅会一步步走向他。
脚步声。
季疏礼回过神,看到乔谅真的在一步步地靠近。
肩膀上的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警觉看他。想到这是乔谅喜欢的,温柔相待的小猫,季疏礼也忍不住看它很顺眼。
为什么叫小丑,不叫小花呢?
是只小花脸猫咪。
“父亲。”
突如其来的温度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暖干燥的清冷香气幽幽地笼过来,紧跟着是握住小臂的,冰冷的手心。
收紧力度后,靠近的躯体。
小丑灵活地从他们的肩膀上跳到一旁的桌面。
季疏礼在思绪回笼之前,就已经先用手抱住了孩子的腰。
腰部劲瘦有力,脊背挺拔。
“父亲。”他的孩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低的,“谢谢。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季疏礼抿唇轻叹,“别说这种话。”
“哥哥离开之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季疏礼的力度收紧。
乔谅呼吸深了一瞬。
抱这么紧干什么…
他皱了下眉,仍然没有反抗,只是靠在季疏礼的肩膀上,感受胸腔相抵,两颗心脏错落的振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乔谅轻声说。
“有父亲在。”
季疏礼的喉结滚动了下。
感觉到一种被信任、被依赖的畅快。
胸腔被充实的情感填满,一种近乎饱腹的空虚感阵阵反馈给大脑。
像是一阵风。
这阵风什么时候会吹过,下一阵风什么时候会来?
他不由得收紧力度,把乔谅紧紧拥在怀抱里,轻笑着,“是啊。”
男性怀抱带着木质香调的沉雅气息,宽阔有力又密不透风地把乔谅抱在怀中,温暖手心在乔谅的背后轻轻抚摸。
然后,轻侧过头。
带些凉意的金属镜框从乔谅的脸颊蹭过。
干燥温暖的嘴唇很轻地落下,挺直鼻梁抵在他的脸上。
季疏礼轻轻回应,“我会在这里。”
他的孩子,总是很缺爱,有不幸的家庭,遭受不公的对待,连谈恋爱的时候,都带着对追求爱意和温暖的某种期待。
很难过。
但是,又好像能够感受到,某种隐秘的,微弱的酸麻意味。
没关系。
以后他的孩子不必感到孤独。
他会永远陪在乔谅的身边,他会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家人。
拥抱的时间总是短暂。
乔谅离开他的怀抱,“我去换一件外套。父亲这件,我洗过之后再还给父亲?”
季疏礼的目光平稳镇定。隔着镜片注视着乔谅,“不用了。”
他本来想说,一件衣服而已,你留下吧。
但开口时喉结滚动了下,就变成了,“直接给我吧。”
……
既然要参加宴会,就需要定制礼服。
季疏礼带乔谅去了一家对他来说很有纪念意义的店铺。
他说:“我出生的百天宴在那家定制了一套小礼服的外套。之后,十五岁、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五岁,三十岁……每一个有意义的节点,那家店铺都有参与。”
乔谅坐在副驾驶。
季疏礼看向他,“你是我的孩子。”
他轻声地重复。“我的孩子,也应该参与我的人生。”
深秋的风有些冷,隔着车窗冷风吹进来。
乔谅叠着腿,手肘在架在车窗,墨镜架在鼻梁,很有大明星的冷酷范儿。嗓音冷冷淡淡地问:“应湛也应灏也有吗?”
季疏礼微顿,道:“他们没有。”
乔谅转头看他,“我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对吗?”
季疏礼轻笑起来:“当然。”
乔谅低声道:“父亲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喜欢我的,是不是?”
季疏礼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受。
从和乔谅重逢以来,不能被教科书定义的情绪就反复充盈在他的灵魂躯体内。
该怎么判断?
该怎么调理?
帮助过很多人的季疏礼,没有办法治疗自己。
他喜欢乔谅这样对感情的排他性,和隐隐的嫉妒、不安,凶狠的冷酷。
但又不忍看乔谅反复求证。
他宽厚手掌拍在乔谅的脑袋上揉搓两下,认真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是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季疏礼也许是真的喜欢乔谅。
但是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乔谅不知道。
太多感情虚无缥缈,太多感情转瞬即逝,太多留存的所谓爱都仅仅是因为执念。
乔谅能做的就是,在他还喜欢他的时候,攫取更多东西,确保自己永远不会在利益层面落于下风。
……
季疏礼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街角停下车,附近就是乔谅的母校。
但他毕业之后就再没来过……当然,毕业之前,乔谅也对这周遭的陈设不熟悉。
江柏川和薄言带乔谅去的地方,没有哪个不是高消费的,沉溺在豪掷千金的场合,这些地方乔谅甚至都看不上。
他不免对这里感到陌生,被季疏礼领着往前走。
不远处就是一家手工西装的定制店,外观有些上世纪的复古风格。
季疏礼直接推门进去,旧风铃被撞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乔谅被他拽着手腕带进去,四处打量了一下。
整体光线有些昏暗,室内散落着错落的人台,未缝合的布料搭在桌面。空气中有干燥的尘土和布料刚出场的轻微气味,又被微弱的熏香掩盖。
除此之外,就是剪刀、皮尺、麻绳一类的东西。
季疏礼道:“他好像不在。”
乔谅手插在口袋里,“那我们改天……”
“没关系,不用的。”
季疏礼顺手搭在桌面上,被一层薄薄的东西硌到手心,他低头一看,是一段皮尺。
“没有锁门,就是很快就会回来的意思。”
他把皮尺提起,转头看向乔谅,“要不要我先帮你量一下?”
乔谅脱掉外套,走到季疏礼面前,“我这段时间懈怠许多,身体数据也许的确有变化。”
他皱眉道,“谢谢父亲。”
季疏礼随口道:“不要总把‘谢’挂在嘴边,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把皮尺拉长,从肩膀的一点固定拉伸到另一点。
昏暗光线对视力有不小的影响。
季疏礼不得不靠近些,看清刻度,“47.”又说,“抬手。”
乔谅一声不吭地抬手。
成熟男人镜片后金眸低垂,两手伸到背后,近乎拥抱的姿势,表情正经平静。
在乔谅背后调整了一下皮尺的位置,然后再到前胸拉紧。
胸口的布料都和皮肤一起随着力度陷下一点。
季疏礼明明戴着眼镜,但视线却好像有些模糊。
他蹙眉,不得不再次靠近,去看皮尺刻度,“102。”
软尺下移,轻挪到乔谅的腰部,拉紧。
青年被力度拽得往前倾斜了一点,平稳的呼吸都收紧了一瞬。
一把窄腰劲瘦有力,从季疏礼提出帮他测量开始,就没有反抗过。
冷冷淡淡,但脾气又很好。
细软的尺子收紧后,指节能感触到乔谅腹部微微绷紧的线条。
第093章 又书里了哥
好瘦。
男人垂首低头, 看着眼前少年衬衫底下的腰。
季疏礼指腹都能感受到乔谅紧绷时的流畅线条,也许两手掐握就能合拢。
应该再多吃点。
但今天的早餐,乔谅剩很多。
就好像稍微再多吃点, 肚子就会装不下。
乔谅以前高中吃饭的时候就是那副样子,好像要他多吃两口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一个很在乎自己身材管理的小孩。
季疏礼盯着乔谅的腰腹,莫名地轻笑了声,把皮尺收下绕在手上。
乔谅蹙眉:“不继续了吗?”
“嘎吱——”
背后, 门被推开, 风铃声被撞开。
瘦小老头“啪”地打开灯,古怪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盘桓。
“回来了?”季疏礼从善如流地让开一步。
之后的测量工作就由瘦小老头全权接管, 乔谅像他的人台一样被推来转去的摆弄着。
季疏礼有些看不下去, “能不能轻点?”
老头冷笑:“像你刚刚那样?都要凑到人家身上去?”
季疏礼喉结一动, 下意识想说是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
但很显然, 季疏礼还理智在线。
光线太暗可以开灯, 也可以捏住刻度, 松手, 把皮尺拿到眼跟前来看。
方法很多, 只是季疏礼当时没能想得起来。
可是为什么没能想起来呢?
季疏礼的确茫然, 的确不能理解,因此陷入一阵略有些惊人的空茫中。
呀看向乔谅, 不希望他误会,“我——”
乔谅轻声说:“父亲的话,没关系。”
季疏礼呼吸急促,心脏又收紧了下。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乔谅这么叫他,总会让他在欣慰的温暖中感知到一阵强劲的电流, 从心脏往大脑上冲。
一种酸麻的爽。
老头怪声怪气地学他,“父亲的话没关系?呵呵。”
等乔谅从裁缝店走出来, 把外套又重新穿上,季疏礼看着他,乔谅看着手机。
《未来online》项目组的聚餐邀约已经发到了乔谅的手机上,考虑到乔谅似乎有个常来接他的男朋友,甚至很贴心地说可以带家属一起。
乔谅和邵修友已经分手,没有能带去的人。
和对方说清楚之后,他抬起头,看到季疏礼仍在看他。
男性有着比他更宽阔的肩膀,穿着一件挺括的风衣,深邃的目光在镜片下静静注视他。
乔谅道:“父亲。”
季疏礼镜片后的目光和他交织,微笑着低哑道:“嗯?”
乔谅:“明晚我有个聚餐要参加。”
季疏礼一顿:“你希望我去陪你?”
他说话的语速都好像比起平时不疾不徐的样子更快些。
错觉吧。
乔谅摇头,“希望你来接我。”他看着季疏礼,“可以吗?父亲会不会觉得很浪费时间?”
季疏礼:“当然不会。”
他的手落在乔谅的肩膀上,略有些粗糙的拇指指腹蹭在他的后颈,轻轻摩挲颈后一节微凸的骨头。
孩子。
他的孩子。
触碰他身上的每一寸都让季疏礼感到熨帖。
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亲密。
男性醇厚低沉的嗓音放低也掩不住愉悦,微笑着说,“不如说有点开心,很高兴得到你的认可。”
聚餐的时候,江柏川也会在场。
豪门圈子里的人彼此认识的事情并不罕见,何况季疏礼作为薄言的小叔,而江柏川和薄言多年的朋友,更没有理由不认识。
乔谅对江柏川不感兴趣,但却对江柏川看到他叫季疏礼父亲之后的反应很感兴趣。
青年扯了下嘴角,墨镜很酷地挂在脸上,眉毛都微微挑起,心情不错。
权利的滋味,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乔谅在冷风中转了下头。
“好冷。”
说话的时候,浅粉的唇边都有一缕缕雾气溢散。
“可以牵手吗?父亲。”
季疏礼心脏重重跳动了下,还没有反应,就感到乔谅的温度在靠近。
然后牢牢地,握住季疏礼的手腕。
下滑,轻轻挤开他的手心。
冰冷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如同某种冷血动物的身体部位,轻巧地穿过指缝,扣合住季疏礼的手指。
渐渐降温的季节,季疏礼却感到一阵怪异的闷燥,下意识地把乔谅的手包裹握住,摩挲了下。
然后才慢半拍地感觉到,这样的姿势常见于各种情侣朋友,总之……应该不是父子。
他垂眸,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乔谅。
冷风吹过青年的头发,漆黑的发尾乱飞着,嘴角隐约掀开一点。
应该是……比较开心,所以忘记分寸了吧。
季疏礼想。
他没有推开,没有拒绝。只是当做不知道,纵容着,忍让着。
乔谅贪婪地从季疏礼的身上汲取温度。
父亲啊,父亲。
乔谅冷冷淡淡地在心底轻哂默念,墨镜遮掩着他浓烈燃烧的欲望。
他眯起眼睛,看着季疏礼。
而季疏礼回以和蔼的视线。
隔着一层墨镜,季疏礼看不见他喜欢的好孩子,在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看他。
可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如果让乔谅发现,季疏礼有放弃的想法,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拴住。
乔谅不是好孩子。
他是泥沼中的巨蛇,黑潭中的水鬼。
用镜花水月的美好幻觉迷惑他们,再抓住人的脚腕,往冰冷的泥潭里拽。
任他们百般呼救,只会求助无门。
被他敲骨吸髓,坠入名为乔谅的深渊。
*
冷风刺骨,高空上偶尔落下两滴雨,冷冰冰地往脸上砸。
邵乐和邵修友并肩站在街角,一动不动。
他们看季疏礼和站在他身边的墨镜男生,已经看了足足五分钟。
对面街道的黑发白肤高挑青年戴着墨镜,露出优越的鼻梁骨、唇形和下颌线条。
很轻易就能从他的眉眼轮廓、身高体型中看出这应该是个大帅哥。
这样的超顶级大帅哥,邵乐只认识一个。
“……”
邵乐挑起眉毛,手插在口袋里转头去看邵修友的表情。
温文尔雅的青年穿着咖色风衣站在街角,沉默着注视着那边。
嫂子和哥分手了吗?
好像没有。
邵乐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邵修友和乔谅的秀恩爱朋友圈一直都没停过。
那、嫂子,现在……
邵乐琥珀色明亮的眼珠迟钝下滑,落在乔谅和教授牵握的手上。
他说:“二哥,他们牵手呢。”
邵修友反应了一秒,低声道:“牵手很奇怪吗?也许是天气冷,想取暖;也可能是刚好粘上502,分不开。”
他往乔谅那边走去。
脑子里想的不是问责,也不是质问,而是……
乔谅,他的好宝宝,历尽千帆走到今天,现在已经不是无人知晓的十八线。
他的宝宝他的前男、不……男朋友。他的男友是大明星,有很高的知名度。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邵修友在和乔谅谈恋爱,那么乔谅就最好不要在大众眼中恋情持续的时候,爆出和其他男人的绯闻。
会被骂的。
虽然骂他的都是没品的东西。
乔谅就算出轨怎么了?
邵修友自己都没有意见。
他急促地呼吸,越走越快。
邵乐也快步跟在他的身边。金发少年转头看着他,耳钉银蓝闪烁亮光,道:“你知道这个教授是谁吗?”
邵修友茶色眼珠转动,“我知道,季疏礼。”
邵乐道,“哥,你既然是嫂子的粉丝,应该很清楚,嫂子为白月光写了一首歌。”
邵修友脚步一顿,“。”
是。
邵修友知道。
那首歌叫《书里》。
是和乔谅现在发行专辑完全割裂的,独一无二的特殊风格。
通过这首歌,无论是谁,都有过这样的特别臆测——
乔谅曾经,有一个忘不掉的白月光。
第094章 二更合一
乔谅的专辑歌曲都很热门。
《书里》不是热度最高最受欢迎的, 但评论区绝对是最多最热闹的。
【听着这首歌半夜都会惊醒,belike:白月光!!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命好……那可是小乔哥啊啊啊,这都不谈??真的好没品】
【之前大家都说Rain在小乔哥这里是独一份的待遇, 很羡慕,可是我真的觉得白月光哥才最特别,,嫉妒到我牙痒痒了】
【对啊!值得小乔哥记挂多年甚至为他单独写歌, 是Rain不会有的待遇吧!!】
【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人这么多, 怎么不能多我一个…】
【好代,代一下, 其实我才是小乔哥多年难忘的对象……[爆哭]】
粉丝, 包括邵修友。
对所谓的白月光论, 都充满怨念。
乔谅就应该高高在上, 怎么能够对谁求而不得。这种字眼, 根本不应该用在乔谅的身上, 和污蔑亵渎有什么两样。
但是偏偏就出现了。
让人很心酸、很不平、很嫉妒。
还会让人控制不住地去想。
如果是自己恰好出现在那个时机, 是不是乔谅的白月光也会是他?
【小乔哥才应该是贯穿某人生命自始至终的白月光……很难想象小乔哥曾经也对谁有过真挚专一的感情……】
【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
【宁可小乔哥玩一百个, 不要小乔哥喜欢一个……】
【也许现在小乔哥谈恋爱总在找白月光的影子】
【那咋了。很专一的一个小乔哥……】
……
《书里》。
……原来是季疏礼。
邵修友的脚步渐渐变缓。
隔着一条马路, 看到乔谅和季疏礼握着手往车里走去,他的目光也随之转移。
所以现在是重归于好了吗?他要祝福乔谅吗?
邵修友感到一阵酸涩剧痛的茫然。
对方知道乔谅这么喜欢他吗?
他怎么可以不知道?
他凭什么毫无心理负担地和乔谅在一起?
嫉妒。
季疏礼也不过就是刚好出现在乔谅最落魄的时候, 所以才得到了特殊待遇。
特殊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出现的那个时间点。
酸涩。
乔谅如果真的离他想要的幸福咫尺远近,也许他们还是不要打扰更好。
只是,乔谅不是说他喜欢邵乐吗?
连邵修友都是邵乐的替身。
“二哥,你别怪嫂子。”
邵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这个弟弟, 还不知道他和乔谅已经分手了。
现在在邵乐眼里,是和邵修友一起撞见了他男友的秘辛。
邵修友回过头。
剑眉星目的金发少年眉眼明阔, 是肩宽腰窄的挺拔体型。
邵乐是想邵修友和乔谅分手,甚至都不惜放低底线和原则,恬不知耻地假扮哥哥哄骗乔谅。
但是一码归一码。
如果有更难缠的对象…那还不如邵修友和乔谅先谈着。
碎短的头发在眉宇间投下阴影。
邵乐清澈的琥珀眼也像是衬着些阴霾。
他认真说:“嫂子只是很专一而已,专一是好品质,这也是嫂子的错吗?嫂子肯为你花心思已经很爱你了,别总奢求太多。”
“专一。”
“兜兜转转还是故人,这难道还不专一?”邵乐撇嘴耸肩,“现在对季疏礼专一,下次就对我专一。这种事情都是风水轮流转的。”
“……故人。”
“我记得…很久以前,沉阳好像和我说过。说嫂子喜欢季疏礼,我只是替身而已。”
冷风呼啸,呼吸的雾气都溢开。
邵修友呼吸一滞,温和的皮囊上绽开略有些阴沉的微笑,“你是替身,那我算什么,替身的替身?”
邵乐没反应过来,转头看他,“嗯?”
邵修友没有理会邵乐陡然变得复杂的表情。
他径直动身,靠近那边的两人,“宝宝。”
乔谅回过头。
站在他身旁的高大男人也微眯眼,静静看过来。
邵修友看到乔谅这张脸的时候,真的一片酸软的酥麻。
邵修友不介意乔谅和季疏礼在一起。
但是,用真心换来的会是真心吗?
宝宝。
老男人心眼多,不是好的归宿啊。
比起季疏礼,邵修友都宁愿乔谅和邵乐复合。
邵修友现在回归粉丝身份,也很怕乔谅一片真心被辜负,单纯的乔谅要怎么应对那时候带来的伤痛?
他疾步靠近,把手里的口罩给乔谅挂上耳边,摸着乔谅的脸抬起,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记得把口罩戴好。”
气质温雅的青年垂头靠近,和煦的声音微微沙哑着,低声提醒。
“现在大家还不知道我们分手。所以,要小心被拍。”
刚想推拒的乔谅手指一顿,只虚攥住邵修友的手腕,“好。”
他另一只手都还在和季疏礼十指相扣,脸和身体就已经在往邵修友这边凑了。
简直看起来像是…
堂而皇之地,脚踏两条船。
乔谅只是很清楚。
和邵修友现在分手,很容易激起部分cp粉的逆反。马上就是TS20,乔谅不会在这个关键节点搞出这样的事情。
他平静冷脸,任由邵修友在季疏礼和邵乐的面前轻吻到他的嘴角。
反正也没亲上。
不算过分。
再说了,就算亲上也无所谓,谁说分手就不能亲了。
邵修友既然是他的粉丝,和别人之间有所区分也是正常的。
乔谅没有抵抗,感受到季疏礼和他交握的手指在收紧,也一直等到邵修友温柔亲完、把口罩帽子给他戴好,才转头看向季疏礼。
“……”
季疏礼金眸深沉宽和,隔着镜片,平静地紧盯他口罩下的嘴唇。
乔谅自如介绍。
“这是我的…”乔谅顿了顿。
怎么介绍。
前男友?
这么说的话,他要怎么解释刚刚的吻。
“季叔,”温柔和煦的青年半眯着茶色眼睛,伸出一只手,道:“我是乔谅的粉丝,你好。”
季疏礼微顿,嘴角扯着点弧度,他伸出手和邵修友交握。
攥紧。然后轻描淡写地放开。
冷风中,男性斯文成熟的一张脸带着些淡淡的压迫感,“粉丝就可以这么亲了吗?好像不太好。”
明明是乔谅的男朋友吧。
季疏礼不知道他们分手了没有。
但是他不认为,一个在他面前故意遮掩这段关系的人,会是什么很好的归宿。
季疏礼的目光从邵修友转向邵乐。
邵乐琥珀色的眼珠和季疏礼刚一碰上,就忍不住皱眉转移。
他不敢去想自己和季疏礼的相似。
仿佛连过去那些有过的幸福,都在一瞬间应该被归功于另一个人;仿佛他是一个小偷。
……不。
他应该感谢季疏礼才对。
邵乐心情明朗了些。
要不是季疏礼,乔谅都不会看他一眼。
当替身怎么了!
当替身也和乔谅实打实地在一起了啊!
不当替身的人知道当替身有多爽吗?
“很奇怪吗?没什么不好的。”邵乐说。
尽管之前闹过不少不愉快,但现在邵乐俨然和自己的胞兄统一战线。
“反倒是教授。教授和我嫂子是什么关系,这么握着他的手不放,才不太好吧?”
“…嫂子。”
季疏礼带着些沉郁的口吻温和重复,看向邵修友。
邵修友平静地和他对视。
季疏礼轻笑了声,“可你和乔谅在一起,还需要经过我的——”
乔谅握了下季疏礼的手,淡淡道,“好冷。”
隐隐对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季疏礼话音戛然而止,眼神刹那柔和下来。
邵乐和邵修友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抬手摸了摸乔谅的头发。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
白月光的杀伤力果然不同寻常。
邵修友想。
倘若现在只有邵乐和邵修友在,乔谅也许会选择邵乐。
但如果多了一个季疏礼。
乔谅就只会选择季疏礼了。
乔谅上了季疏礼的车。
上车之前,邵乐和邵修友都看到,季疏礼为他开车门,扶着车顶让他进去,然后俯下身…
也许亲吻的是嘴唇。
也许亲吻了额头。
遮挡关系之下,他们看不完全。
谁知道呢?
唯一知道的,就是乔谅没有拒绝。
乔谅当然不会拒绝。
这可是乔谅的白月光。他从年少的时候就一直忘不掉的人。
无论是替身,还是替身的替身,他们两个都只能站在原地,没有上去的理由。
季疏礼把车门关上,升起车窗。
在乔谅困倦眯起眼的时候,靠近帮乔谅把安全带也拉下来扣好。
离得太近。
导致他看向乔谅的时候,忍不住把他的口罩拉下来,亲吻了下他的侧脸。
乔谅侧了下脸,脸颊撞到微冷的镜框,轻吸了一口气。浓黑锐利的睫羽底下眼眸平静,“父亲?”
“嗯。”季疏礼无奈道,“你好像不希望我在他们面前说是你的父亲。”
乔谅:“我只是觉得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早吗?”季疏礼喃喃。
可他真希望现在昭告全世界,乔谅就是他的孩子。
可惜,乔谅和他的看法有不同。
季疏礼偏移了下目光,金眸寡淡冷静,充满从容的阅历。
他从后视镜里,能清晰看到邵乐和邵修友的影子。
男性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轻笑了声。
“我还是不能理解。”
带着困惑的醇厚嗓音,让乔谅转过头来看他。
季疏礼轻叹,“就算喜欢同性,你为什么会选择他们。”
乔谅手指在腿面敲了下。
他很清楚季疏礼现在需要什么。
需要被他的孩子认可,需要被他的孩子依赖。
需要他的孩子毫无偏移地选择他、告诉他“只有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当然,更需要乔谅踩在那两人的头上,把这句话告诉他。
人和人之间,难逃对比。
车辆启动,风景往后流淌。
乔谅撑着脸骨,嗓音低迷平静,“本来我也不明白,我归咎于一种心灵感应。看到他们的时候,心底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转头看向季疏礼。
“父亲不觉得,他们和你有些相似吗?”
季疏礼:“……”
“邵乐的眼睛,邵修友的性格…”他说完顿住,道,“他们身上的这些地方,和父亲很像。”
季疏礼许久没有开口,手紧握着方向盘,力度收紧,再收紧。
他喜欢听这些话,会让他的胸腔被蓬勃爱意充实填满。
但是……
他的孩子。
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些话底下,有一种,怎样的歧义。
就好像,在说——
和他们谈恋爱,都只是因为他们是我心中父亲的一部分而已…
我最想和父亲谈恋爱。
咚咚咚。
听到了鼓点的声响。
来自哪里?
来自他的心脏。
——没关系。
季疏礼的心脏跳动的频率控制不住加快。英俊的男性抿唇,轻笑起来,“所以最喜欢我。是吗?”
冷风呼呼地拍打窗户,乔谅的声音如冰似雪的清冷。
“当然。”他心爱的孩子,这样地,给他肯定的回答,“父亲是我唯一的家人。”
季疏礼知道,乔谅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没关系。
他也不会误会。
*
和宸川公司的内部聚餐被安排在下午和晚上。
因为对方多给了一个名额,左挑右选,最后乔谅选择让应灏陪着过去。
负责帮乔谅剪烤肉。
应灏幽怨道:“怎么我和我哥的待遇不一样。”
他哥能把乔谅压在墙上亲。
他就只能坐在这里给乔谅当苦工。
乔谅手边是一杯淡粉色的水果饮料,味道太甜,他喝了一口就反胃,径直推给了应灏。
声音冷讽,“不是你说的,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优先找你?”
应灏端起杯子看了两秒,细碎白发下是亮晶晶的红色耳钉。他瞥着深黑色的丹凤眼,幽幽看了乔谅一眼。
乔谅没有注意他。
少年修长手指转了下杯子,不动声色地把乔谅刚使用过的一面转过来。
然后,一口干掉,抿了下唇,贴着杯沿停顿两秒。
还要假装抱怨,“那也不是这种帮忙啊……”
他咔嚓咔嚓用力剪着烤肉泄愤。
江柏川名义上的内部员工聚餐,但应灏觉得这家伙的心思并不单纯。
这家店是人均五千的奢侈烤肉店,上的肉菜全部都是当天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
被江柏川直接包了场,加了不少店面原本没有的昂贵菜品。
还都是乔谅的口味。
打着大家一起快乐聚餐的旗号在讨好谁,是个人、长了眼睛的,都很清楚。
应灏把剪好的一叠肉推到乔谅面前,目光看着乔谅。
室内光线明亮,乔谅支着脸和对面的人说话,被看得不耐烦才转过头来。
应灏被他冷淡不耐的眼神看得手指攥紧,低声问:“你真的和父亲在一起了?”
乔谅微微挑眉:“你可以猜猜。”
“我猜就算现在没有,应该也快了。”应灏低头看着烤肉剪子,说,“父亲从来不准别人进他的房间。”
季疏礼看似儒雅大度,其实是私人界限感很重的人。
但是那个雷雨的夜晚,乔谅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季疏礼心甘情愿地把他带回去。
而且,不是几分钟几个小时。
而是一整个晚上。
那天晚上,父亲和乔谅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吗?
父亲对乔谅做过什么?
也像哥哥那样亲吻过乔谅吗?
应灏盯着乔谅的嘴唇看。
而乔谅会用什么态度对待父亲?
以他的性格,反正不会拒绝就是了。
说不定,还会很主动。
比面对他的粉丝Rain的时候,还要主动…
应灏感到难受煎熬,心口一片黑黝黝的火焰燃烧着,只能紧盯着乔谅。
乔谅可有可无地说:“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
他修长的手指随手玩着叉子,戳在盘子里的肉上,挑剔应灏剪出来的烤肉,“这个太老了,这个还有血水。这个形状不规则。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用。”
他转头。
乌黑目光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剐。
“没用的东西。”
淡淡甩出这么一句。
应灏:“……”
他叹口气,认命地给乔谅继续打工。
不远处的喧闹声忽然沸腾起来,乔谅抬起头,就看到江柏川的影子。
把西装穿得吊儿郎当痞里痞气的青年,撑着桌面站在他面前。
耳骨链在发丝下灯光下闪亮着,一张俊美帅气的脸孔,让江柏川身上总带点明快潇洒的锐气。
“不玩游戏吗?小乔。”
青年笑眯眯地看他,“我们那边热闹着呢,要不要加入一起玩?”
乔谅支着侧脸,黑发白皮,刻薄挑剔。在烤肉盘里挑挑拣拣,清冷傲气的一张脸在光下有着漂亮的轮廓。
富有攻击性的眼神抬起,“我不玩没有赌注的游戏。”
江柏川喝酒喝得有些上脸,微笑起来,灰蓝色的眼珠总像蒙着一层灰尘,更显得深邃神情。
紧紧注视着乔谅的时候,耳垂的钻石和眼睛一起发着雾蒙蒙的亮光。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了。
乔谅也不是从前的乔谅。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是让江柏川幻视了从前。
顶层璀璨的吊灯光亮之下,乔谅的脸庞被光映照亮起。平静,傲气,高冷,顺着江柏川的手轻轻一推。
“哗啦——”
堆成山的花花绿绿筹码,和人群的欢呼声一起。
从他修长的、学生气的手指间往下倒。
“我知道。”江柏川说,“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把我的微博id改掉。”
乔谅冷哂一声,无趣地抬着点下巴,指挥应灏跟指挥自己的奴隶一样。
“去把那个夹过来。”
应灏真的被主唱大人的臭脾气折磨死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但又要尝点味道…
他道:“哪个啊,大少爷。”
江柏川的视线僵顿滑落,和应灏对视一眼。
白发俊朗的少年阴森看他,红润嘴角微微翘起一点,是略带挑衅的样子。
这一瞬间,应灏又觉得乔谅和父亲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了。
至少他们是一家人。
比起眼前这个蓝眼睛丑东西要亲密得多。
江柏川:“改成——”
乔谅幽邃熠亮的眼睛转向他。
睫毛纤长,泪痣阴冷。
隔了一扇玻璃,就是喧闹起哄的同事,他的员工。
这里是他的主场。
江柏川的视线眯起,玻璃珠一样的光泽从他瞳孔模糊炸开,眼皮痉挛,陷入某种迷乱的光线中。
“[想做乔谅的狗]。”
乔谅无动于衷。
他这张脸,无动于衷的时候很好看。
圣洁、冷淡,欲望无法动摇他。
直到江柏川的下一句话。
“还有宸川的股份,给你一个百分点。”
乔谅抬起眼。
他站起身,身材高挑挺拔,没什么情绪的双眼看着他。
嘴唇似有似无地勾翘一点。
平静的声音,在店里烤肉的滋滋响声以及热闹的玩笑声中,依然清晰到叫人头皮发麻。
“懂事的狗,都是自己花钱买狗牌的。”
*
季疏礼准时来到门口等待,靠在车门边看着手表。
夜风微冷,呼气时一口接一口的白雾在溢散,季疏礼目不转睛地盯着秒针的跳动。
大概半小时之后,他才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室内搀扶着走出三个人。
应灏抱着乔谅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江柏川一把把应灏推开,把乔谅搂着腰往上提,“你到底懂不懂怎么照顾人?”
“你才少得了便宜又卖乖!”应灏踉跄了下,脚步错乱着又扑了回来。
天旋地转,失去方向感的黑暗让他几近昏厥。
“呃、咳。”
直到察觉到怀里的人幽冷掺杂酒味的香气,还有浅淡的呼吸,他才能强行克制着太阳穴鼓胀的跳动,回过神来。
应灏甩了两下白毛,意识到自己和乔谅一起栽到了一旁的电线杆上。
乔谅的脸近在咫尺。
从小是校园男神,长大之后是乐队男神。
乔谅的脸就没有丑过。
更别提在昏暗惨白的灯光加持下,那种清冷昏沉感哪怕带点厌弃,都叫人有些兴奋。
应灏恍惚盯着他。
白发戴耳钉的男生轮廓锋利青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气质交融杂糅着。
乔谅啧了声,伸手推着他的肩膀,声音低哑,“滚开。”
应灏又甩了下头,打算让开,却一转头,就看到了季疏礼的车。
他心口就忽然像是被堵住了。
冷冰冰的夜风,父亲冷冰冰的眼神。
和怀里染着酒气热腾腾的乔谅。
就算乔谅和父亲在一起了又怎样。
明明是他和哥哥先的。
偶尔应灏觉得,能从乔谅身上看到一点一闪而逝的温柔的光辉。
而此刻那种虚幻的错觉,在灯光之下愈发明显。
他恍惚低头。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掐住他的骨头。
江柏川笑眯眯阴沉沉的声音带着警告意味:“你想做什么?”
怎么听怎么冷沉,还带有威胁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在乎。
应灏发根也被乔谅攥住。
但那点力度,真说不清是推拒还是往下压。
他还想俯身,却感觉到背后的力度陡然变大。
天旋地转,往地上栽,一时间却也没感觉到痛,只是耳廓发热地听到脚步声。
还有江柏川的声音。
毕恭毕敬对那个风衣高挑男人道:“季叔。”
季疏礼镜片下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的应湛,也道:“嗯。”
江柏川酒意昏沉,但不妨碍心里还在怪异地犯嘀咕…
之前也没听说,季疏礼很在乎他的孩子啊。
乔谅靠在电线杆上,头发在夜风中四散开。
昏昏沉沉的状态,一双酒意朦胧又格外熠亮的乌黑眼睛,静静冷冷地看向季疏礼的方向。
季疏礼镜片后的双眼在深夜中发亮,深邃眼窝落下浓重影子。
他轻叹,无可奈何道:“喝这么多啊。”
江柏川以为他要去看应灏,甚至退后了一步。
但没想到,季疏礼从始至终没有看坐在地上的应灏一眼。
从他让开的那一步间隙穿过,擦肩而过,扶住了乔谅的肩膀,轻搂住乔谅的腰部把他揽到怀里。
“怪不得要我来接你。”
季疏礼道。
“你是早知道会喝醉吗?”
乔谅撞在他的肩膀,轻笑一声。
江柏川回头,愕然道:“季叔……?”
“父亲。”
乔谅喃喃。
江柏川:“……喝醉了吗?你在叫谁父亲?”
应灏也昏昏沉沉地瞪大眼。
他以为乔谅是父亲的恋人……但是……?!
他道:“你叫谁父亲?!”
第095章 二更合一
不远处的酒屋还亮着光, 宣沸的声音偶尔传出。
室外有些冷。光也冷,空气也冷。
应灏看着季疏礼,也看着季疏礼怀里的乔谅。
青年半边脸藏在领子下面, 只看得到一点在冷风中飞起的头发。
季疏礼简单回答:“是父亲,没喊错。”
他低头看着乔谅,把他颊边汗湿的碎发拂开。
乔谅一张脸红着,呼吸急促闷热, 显然喝了不少。被他的指腹惊扰到有些不耐, 昏沉地抬起一点眼皮看他。
季疏礼忍不住微笑起来。
真可爱。
他命中注定的孩子。
经过了一些波折,但还好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像今天这样, 来接他, 在别人惊愕的视线中承认两人的关系, 都让他感到愉快。
只可惜, 空气中起伏的酒意冲淡了乔谅身上的味道, 他又感到一些烦躁。
“我当然是他的父亲。”他金眸瞥向应灏, 嗓音轻缓, “原本打算过两天再和你们说的, 但现在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应灏:“……”
不是, 乔谅的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他们把季疏礼带去工作室,也就两天的时间而已啊…
应该是感到宽慰松口气的, 但是又更加惊疑不定。
应灏的手指攥紧。
惨淡路灯将少年的脸孔衬得更加阴郁。
情绪很怪异,非常非常的怪异。
父子的关系吗?
真的假的啊。
他酒意昏沉,笑了声。
足够让季疏礼这样的人,把乔谅在雷雨天接入房间相处一整晚吗。
足够让他看着乔谅穿着他的外套时露出那样的微笑吗。
足够他在乔谅喝醉的时候,特地放弃自己的私人时间来接吗。
足够有轻微洁癖的教授, 毫不介怀地把喝醉的乔谅往怀里揽吗?
这是父子之间的距离吗。
是正常的吗?
应灏不知道。
反正这些东西,季疏礼没有给过他和应湛。
而寻常人家的父亲, 也不会这样对待这个年纪的“孩子”。
冷风凛冽,掀起少年的黑发,露出一双阴郁平静黑洞般的眼睛。
他只知道,季疏礼很沉溺于这样和乔谅的合法合规合理的亲密关系。
很享受乔谅的亲近、注视,以及触碰。
也很享受乔谅的坦诚、占有欲。
就像……
江柏川的视线落在季疏礼揽着乔谅的手上,俊朗眉眼微蹙着紧盯。
就像,恋人一样。
“很晚了,我先带阿谅离开。”季疏礼不太放心乔谅的状态,“喝这么多酒,也不安全。”
气温在下降。
外面太冷了,刚喝完酒、满脸通红还在出汗的乔谅,不能在外面久待,会容易感冒的。
季疏礼记得乔谅高中在冬天的状态一直不好,昏沉且没有精气神。眉眼裹着冰霜一样的冷冷恹恹,连沉阳招惹他都懒得搭理。
走之前,他言简意赅道:“应灏。”
应灏直勾勾看着他。
准确地说,是看着他怀里的乔谅。
季疏礼感到一阵不适,沉稳的目光隔着镜片审视着应灏的脸。
覆在乔谅肩膀的手,默不作声的抬起,把他的脸往怀里又按了一按。
应灏这才看向季疏礼。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高大,眼镜在鼻梁骨下落下影子。
他话音平淡,甚至说得上温和,话语里的意味却带着些严厉。
“趁人之危是不好的。”路灯之下他镜片反射白光,“明天去找乔谅道歉。”
应灏笑了声:“好的。”
求之不得。
季疏礼又转头道:“对了,柏川。”
江柏川的视线这才从他的指骨上挪开。
长辈的确是有长辈的压迫性的。
只需要他淡淡地念一下名字,哪怕还不是全名,的确就让江柏川有些应激似的直起鸡皮疙瘩。
江柏川停顿,笑眯眯道:“我和乔谅也认识很久了,季叔可能不知道,我和小乔还是大学同学呢。”
季疏礼道:“这样啊。”
江柏川:“季叔把小乔当自己的孩子看,我也挺开心的。毕竟小乔有时候真的很缺爱,有一个家人能陪在身边再好不过了。”
季疏礼眉峰微挑,轻笑道:“原来你这么担心他。那么,为什么明知道阿谅酒量不好,还做这种事?”
“今天的事情,下不为例。”季疏礼道,“喝太多酒对身体也不好,下次注意。”
这种被管着训着的感觉还真是。
江柏川心底怪异极了,笑眯眯连连应声,心底却有些烦躁。
季疏礼不会真的把乔谅当做自己的孩子看了吧?
江柏川看向乔谅。
可乔谅可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个目送乔谅被季疏礼带走,然后迟钝地对视。
江柏川冷笑:“你爹不要你咯。”
应灏从地上爬起来拍裤子上的灰尘,白发随风凌乱,耳钉闪烁。
心情也复杂得要命,嘴上倒是不饶人。
他幽幽地道,“以后乔谅可是我哥,不知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江柏川灰蓝眼珠闪烁了下。
就听应灏咧开嘴唇撑着电线杆笑起来,“你说乔谅对弟弟会温柔一点吗?”
虽然应灏也并不讨厌乔谅平时对他们的态度。
恶劣的严厉的管教,冷言冷语的几声训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但是见过乔谅对Rain和季疏礼的纵容态度之后,当然还是会更加渴望后者吧?
他的新哥哥。
季家的新成员。
脾气糟糕、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不起他们、对他们颐气指使的队长。
无论作为父亲的恋人、“…”。
还是哥哥。
加入这个家庭…
应灏捻了捻指腹,带着青涩气息的脸孔有些阴暗的平静。
他都会很期待,和他相处。
……
乔谅身上清冷的味道被全然打乱。
乱七八糟的味道,让季疏礼觉得有些难受。
他轻叹,打开车门之后,就抱着乔谅坐在自己怀里。
乔谅喃喃:“父亲。”
季疏礼手指有些微不足道的升温和发抖,低沉温和地回应,“嗯?”
乔谅半睁开眼,失焦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依然是冷淡的、阴冷的,孤高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清寒脸孔上却蒙着大片的红,说话断断续续,冷哂道,“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吗?”
季疏礼笑起来:“原来这才是你把我喊来的原因。”
“父亲应该更凶一点。”
季疏礼失笑,把他搂紧一点,“是吗,下次我会努力的。”
坐在前面驾驶座的应湛表情平淡阴冷,光落在他俊朗的脸孔上被切割分裂。
完全是个局外人。
好像不是季疏礼的孩子之一,而是一个司机。
季疏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对乔谅的偏向性到了哪种地步。
他这样温和正直的人,也完全不觉得乔谅这样堂而皇之利用他很讨厌。
怎么会觉得讨厌呢?
季疏礼巴不得喜欢他的孩子更需要他、更依赖他。
一个完美的孩子上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总是会带有距离感,总是会让季疏礼感到落寞的空虚。
而这些略显阴暗的情绪,才能证明。
在这个家庭里,在季疏礼、应湛、应灏中,他更喜欢季疏礼。
排他、嫉妒、炫耀。
都非常可爱。
季疏礼抬头对应湛道:“开车吧。”
坐在前面的应湛刚收回目光,黑发下的眼睛平静寡淡,“父亲,送回乔谅家里,还是回我们家?”
“回我们家。”
季疏礼说完,侧过头看到乔谅,手在乔谅的脊背处拍了拍。
乔谅枕在他的颈边,呼吸热得急促。季疏礼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心里有些郁结的叹息。
“很难受吗?”他道,“马上就到家了。”
窗外的天气十分暗沉,浓重的黑暗一层层地压下来。
路灯的光亮也被季疏礼的肩膀挡住,只在乔谅脸上镌刻下几个色调清冷的色块。
微热湿润的幽幽香气,也像是要从皮肤透进血管,一路往下渗透进心脏里,交织、融汇。
抬起头,季疏礼会看到后视镜里应湛隐隐观察的乌黑目光。
季疏礼道:“怎么了?我这样很奇怪吗?”
应湛诚实地回应:“第一次见父亲这样。”
少年的声音平淡低哑,带着一种幽幽的冷气。
“几乎不像是父子。”
他说。
“像恋人。”
季疏礼落在乔谅后背的指腹下意识发颤,蹙眉,语调都低沉下去道:“别开这种玩笑。”
车内没有开灯,暗沉光线下,季疏礼的表情看不清楚。
应湛的目光微微转移。
看向和他靠在一起的乔谅。
大片的光倾泻在乔谅的身上。
季疏礼单手扶着乔谅的手臂,喃喃地叹气,“还真是醉得过分。”
同时修长手指按住按钮。
“咔哒——”
一瞬间,中间的隔板缓慢升起。
应湛的视线被阻挡,也依然面无表情。
只是一言不发地转回视线,一声不吭。
就刚刚扫过的那几眼,足够让他知道。
乔谅今天喝的比平时还多。
本来就是酒量不好沾酒酒醉的人,过量饮酒的反应更夸张更明显。
应灏看到青年从颈后到耳根都蔓延开一大片的红,呼吸也急促,看人的目光冷冷淡淡的昏沉,反倒更叫人心情躁动。
上次和朋友聚餐的时候,乔谅才喝了一杯酒。
就昏沉到,连应湛对他做那种事情,都没有办法清醒过来的程度。
今天呢?
但还好,父亲是个正人君子,也没有喝醉。
至少,不会像那天的应湛一样,稀里糊涂地做很多怪事。
……
乔谅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
他只是神志不清地觉得闷热。
空间窄小,闷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季疏礼把窗户大开一隙,让外界的风流通进来,吹散空气中的热意和酒气,“好些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
烦躁,烦闷。
心口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痒处,在酒精的发酵下愈发让他觉得难受。
可是又碰不到实处。
他一声不吭地蹙眉硬撑着忍耐,骑在季疏礼的大腿上,手指都快把他的羊绒风衣抓出两个巨大的窟窿。
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扑到季疏礼的颈窝,又反扑到面门的那种干涸的灼热。
这种时刻是很少见的。
乔谅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哪怕是在自己的领地和场合,也一向只是浅尝辄止。
大多数情况也只是睡一觉,不会有更过分的事情发生。
毕竟在身边的都是自己人。
这还是第一次,乔谅在外面喝多。
但也完全是因为,他知道季疏礼会来接。
何况。
江柏川给的筹码的确很诱人。
乔谅半睁着眼,垂眸视线失焦地看着面前的衣料纹理,思绪混乱得像是被小丑扯开到处叼着跑的毛线。
几乎感受不到季疏礼按在背后的力度,也无法感知到自己在靠着谁。
只是浑浑噩噩地冷酷地想。
哪怕是江柏川醉酒失言,也值得乔谅陪他玩这一局游戏。
这很划算。
数不清的酒水和欢呼在酒屋中几乎冲昏乔谅的头脑,他依然保持冷静,赢下了那一个百分点的股份。
乔谅靠着面前的男人,挪动腿部轻轻蹭了一下。
窗外的风声呼啸着从脸上吹过。
季疏礼热得有些冒汗。
也许是因为平时都冷冰冰的乔谅今天浑身都在发热,他抱着乔谅,几乎像抱着一团骨骼分明的火。
额头的汗被冷风一吹,刺骨的寒意往骨头里钻。
但是这都无所谓。
季疏礼更关心他的孩子的状态。
隐隐的焦灼,像是新手爸爸第一次看到孩子生病的手足无措,不安中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充实。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乔谅稍微一点动作,他就要关心道:“怎么了?”
乔谅昏沉中根本无法回答,只是蹭着。
他像置身火焰山,浑身都在发烫。
季疏礼从他的手心摸到脖颈,又探向额头,“是过敏症状?还是——”
他的话音一顿,低头看去。
某种过分的异样感让他大脑短路。
季疏礼走遍数个国家,去过许多地方支教,他的确见多识广。
但是这种情况。
还是第一次。
气氛凝滞闷燥,年长者的思绪很快让他做出判断。
呼啸的风从耳边剐过。
季疏礼平复炙热的呼吸,平静道:“喝了性热的酒?”
乔谅依然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的怀里,状态看起来糟糕极了。
在路灯色块流动中,他苍白的脸上泛着大片的红,视线虚无地抓住空气中的一点。
季疏礼感到有些无从应对的怪异感,莫名的嗡响在耳边搔动。
乔谅身上的香味和酒气暖融融地蒸腾,搞得他头皮一抽一抽地发麻,喉结也滚了滚。
他低声宽慰道:“没关系,很快就会到家了。”
乔谅视线缓缓落在他的脸上,似乎在辨认他的身份。
发热的手握住季疏礼的手。
乔谅的手骨节分明,青紫筋脉在纹身之下起伏。是一只诡谲、性感、漂亮的手。
这只手,带着父亲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小腹。
“……”
咚。
季疏礼听到了一声巨大如同擂鼓重锤的心跳。
清晰的肌理感,和昨天下午带他量体裁衣的时候,感受到的一样。
甚至更加清晰。
比起捏着皮尺收紧时,指节隐约触碰到的皮肤,现在是一整个手掌贴在上面。
他的孩子比过去更健康,这是很好的事情。
只是他的手也像是被温度传染。
烫得火烧火燎起来。
乔谅呼吸沉重灼热,头脑眩晕。
“帮帮我。”
乔谅叫他。
“rain…”
危机感。
不明不白地卷上头脑。
季疏礼喉结滚动了下,手指痉挛着。
注视近在咫尺的孩子的脸,向来清隽温和的脸绷紧,“阿谅,别这样。你看看我是谁?”
他的手比乔谅还要大,僵硬地被乔谅握着,带动着。
然后……
“咔哒——”
皮带解开的声音。
“刺啦。”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手真正毫无阻碍地触碰到之前。季疏礼及时反应过来,用力收紧反握住乔谅的手,声音干涩地蹙眉喝止,“停下。”
乔谅喝醉了,季疏礼却没有。
他有阻止乔谅的能力。
季疏礼竭力平复呼吸,推着乔谅的肩膀道:“我不是什么Rain,也不是你的男朋友。”
“那你是谁。”
乔谅的声音轻轻缓缓。
被酒精影响折磨出一点砂质感。
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根据近在咫尺的眼睛猜测。
“邵乐。”
“邵修友。”
“还是……”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季疏礼的眼镜,“父亲。”
“……”
呼吸。
恐怖的心跳。
季疏礼的心脏猛缩,攥着乔谅的手有一瞬间的痉挛用力。很快又松开了些,指腹都发颤,平静道:“是,所以——”
手因为陡然松开的力度,反而在惯性下。
碰到了。
季疏礼几乎无法控制地感受到猛地炸开的罪恶感。
“唔——”
同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乔谅闷哼,大腿都控制不住收紧,薄薄的肌肉痉挛了下。
触感,声音。
都好清晰。
季疏礼从还没这么做过,从没触碰过乔谅之外另一个同性的…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好奇怪。
太奇怪了。
季疏礼耳廓不受控制地发烫,勉强维持稳定的表情。
他金色的眼眸温和威严,凝固一般从下面看到上面,看到乔谅陷进混沌的热浪中,只半睁着眼睛在觑他。
如冰似雪、危险又凛冽的锋利感被消减。
仍然浓墨重彩,发丝湿濡。
晃动的黑发下是微蹙的失神眉眼,像是被湿重闷热的雾气打湿。泪痣都带着阴湿暗沉的色.气。一双眼睛静而沉寂地看着他。
浓烈的冲击人大脑的颜色让季疏礼头脑都震了下。
…乔谅。
他的好孩子,还在看他,似乎在等他继续。
季疏礼后背发僵。
……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乔谅是认错了人,所以才这么做,这不是孩子的错。
何况,帮助好孩子是正常的。
没关系,没关系。
都已经碰到了,再稍微做多一点,也没关系。
季疏礼没有太多经验,小心翼翼。
后车厢的空间中,燥闷的空气无法流淌,声音逼仄地挤进耳朵里。季疏礼仰起头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把自己当一件工具。
“铃铃——”
电话的响声却瞬间把他从某种深渊中惊醒。
季疏礼猛地回过神。
他在做什么?
他低头看,眼花缭乱。
接通电话,对面是多年朋友在笑着打趣,“听说你最近养了个好孩子。”
季疏礼被这通电话提醒了身份。
连带窒闷急促的呼吸,也吞咽回了肚子里。
在混沌带着酒味的燥热空气里,乔谅和他交颈相靠,贴在他耳边的呼吸湿热模糊,低迷发颤不稳定。
汗水从额角滑落,冷冰冰地往下坠。
季疏礼才意识到。
这样做,是错误的,是骇人听闻的,是有违伦常的。
他们不可以。
他沙哑着嗓子,薄唇翕张,回应电话里的老朋友:“是的。”
深邃的金眸正直直看着他的孩子,酒精效果让季疏礼从现在的乔谅身上看到两分青涩的影子。
是错的。
是不可以的。
这是……
他的……
“好孩子。”
季疏礼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相触的部位。他青筋暴起的手克制着力度,亲.密触碰的发烫部位。
心脏狂跳,理智让他感到窒息。
他语速平缓镇定。
但他的老朋友,却很轻易能听出,季疏礼嗓音中失控的部分。
起码,现在他绝不冷静。
季疏礼:“我很喜欢他……欣赏他、认可他、心疼他。”
属于成熟男人的、粗糙宽大的手掌,带着常年书写的薄茧。
“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想他变成我的孩子。”
这么说的人,在这通电话打来之前,正摩挲着年轻人的…
空气潮湿、闷热、黏腻。
乔谅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正抓住他的小臂。
季疏礼镜片后儒雅锐利的双眼僵滞抬起,看着乔谅,轻轻说。
“现在……终于如愿了。”
是错的。
是不应该的。
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做到一半,就让孩子这样难受下去。
他听完好友的寒暄打趣,挂掉电话。空闲的手修长又带着薄茧,触到乔谅的脸颊。
乔谅仰着头,黑发白肤又透出危险的昳丽感,潮湿,狼狈,锋利。眼神空空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呼吸急促。
一种隐秘的,蛰伏着的惊惧,在空气中流动。
季疏礼在短暂的清醒之后感到干渴的燥热。
季疏礼皱眉想,就这一次。
父亲帮孩子而已,这很正常。
只此一次。
他会不带情绪地应对。
用研究课题一样认真、平静、严谨的态度,看待现在的乔谅。
……
夜晚的窗户忠诚得像是面镜子,诚实地映照着车厢内的情景。
季疏礼镜片上都是白色。
他摘下眼镜,深邃英俊的脸孔抬起,静静观察乔谅的情况。
他的孩子昏沉地歪头睡过去了。
这个认知让季疏礼松了口气。
他原本一直在担心,乔谅如果半途清醒,他应该怎么解释。
他伸手按住乔谅的胸口,感受了一下逐渐平稳的心跳和温度,确定乔谅的状态已经逐步恢复正常,才略感时间过得缓慢艰难,捏着眼镜框的手轻微发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不必再想了。
夜晚的冷风不间断地吹进车厢里。
深夜通往宅院的道路上荒无人烟,只有惨淡的光线,从车窗上窄窄的缝隙里流淌进来。
季疏礼转头看向车窗。
白色的液体,溅在男人硬朗分明的脸颊、下颚线,甚至顺着嘴唇脖颈,划过喉结。
“……”
燥闷的空气中,季疏礼什么都没说。
骨节分明的手指揩过脸颊,心脏痉挛着,平静垂眼注视着这样的痕迹。
是他亲手让孩子的证明。
意识到这一点,季疏礼手指颤动了下,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
乔谅喝醉了。
季疏礼却没有。
但很可怕。
哪怕被这样,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也不是,很糟糕、很恶心。
而是。
……没有关系,他其实并不介意。
第096章 又奇怪了哥
季疏礼把乔谅安放到床铺上。
昏黄光线下, 淡色的窗帘被吹动起。乔谅枕在枕头上,偏过一点脸,朝向季疏礼的方向。
夜晚静谧, 窗外的小路被路灯着凉。一片银白色的光也映在乔谅的侧脸。
这是他的孩子。
他喜欢的,疼爱的,欣赏的孩子。
季疏礼伸出手。
指腹轻轻触碰乔谅的脸颊,托起。
乔谅侧脸落在手心。
冷傲的青年不省人事, 睡得昏沉,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眉眼间的凛冽和倦淡意味才会散开。
呼吸平稳一阵阵地吹在指腹, 很快就像火烧火燎一样发烫。
季疏礼比乔谅年长, 是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
就算发生这样的事情, 也根本不可能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没关系。
只是一场意外。
他会冷静地观察乔谅对此是否还有印象, 然后根据乔谅的反应来做出应对。
如果乔谅不记得了, 季疏礼也会忘掉。
如果乔谅装作不知道, 季疏礼也会顺应他的选择。
他们的关系, 不会因为一次意外就改变。
就算他帮他的孩子…
就算他的孩子还……
季疏礼几乎一瞬间就被拖拽回那样的热度和呼吸交织的深渊。
他指腹发颤, 闭了下眼, 再平静地睁开。呼吸有些紊乱,沉默良久。
但没关系, 乔谅依然是他的孩子。
季疏礼会用平和的,沉稳的,能够被信任和给予对方安全感的态度,对待他。
目光下移,季疏礼看向乔谅还裹着酒精和烤肉味道的衣服。
要换掉吧。
他想。
怎么可以穿外面的脏衣服睡觉?
*
第二天, 乔谅依然是在季疏礼的怀抱里醒来的。
男人把他抱得很紧密,在他醒来之前, 季疏礼的手掌正在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
乔谅推开季疏礼,“父亲。”
季疏礼看着他,“醒了?”
他的金眸宽厚,似乎想从乔谅的脸上看到什么。
但他的孩子只是坐起身,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眉眼蹙起,道:“小丑……”
季疏礼回神反应了一会儿,道:“你上次说队里有个朋友会帮你喂,所以昨晚我让应湛给他发了消息。”
乔谅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向季疏礼。
他的目光太平静,如同一口寒凉的深潭。骨骼分明的手指拽着衣领,“衣服也是父亲帮忙换的吗?”
季疏礼指尖抖了下,说:“是的,我猜你应该不喜欢带着一身酒味睡觉,所以还帮你简单擦洗了一下。你很介意吗?”
乔谅挑眉摇头。
他为什么要介意这个。
不过,喝酒也真是太误事了。
乔谅在心底厌烦地啧了声。
还好那一个点的股份是到手了,晚点要给江柏川发个消息,以免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
这样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等季疏礼为他举办的宴会开办,自然多得是有人看在季疏礼的钱权份上给他面子。
哪怕乔谅把酒往人的脸上泼,也不会有人再说一个不字。
乔谅隐秘地挑了下眉毛,心底的傲然开始澎湃,他看着窗外灰蓝的云层下绽开的阳光,都不再觉得讨厌。
季疏礼啊季疏礼。
真是个好用的东西。
他想到这里,回头看着还侧卧在床上的男人,心情愉悦到根本没有留意到季疏礼略有些复杂的神情。
他正准备掀开被子起身,手腕却被拉住。
温柔的力度微微收紧,相连的脉搏传来略有些急躁的心跳。
乔谅顿住,回过头,“父亲?”
晨起的嗓音还有些低迷的沙哑,无形中和昨晚昏暗光线下急促闷热的喘息重合。
季疏礼记得那时候他和孩子靠得有多近。
细密的冷冽的香气,混着酒精,昏头上脑地网住他。如同细密的蛛丝一般无孔不入。
窗外的鸟叫声清脆,冷风徐徐吹递,季疏礼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乔谅看着他,“什么?”
季疏礼应该松口气的。
他沉默,道:“没事。”
手指轻轻攥紧,然后扶着乔谅的后背往下按,“再陪我休息一会儿,好吗?”
乔谅略微挑了下眉,掀开的被子又盖了回去,看着季疏礼两秒,平静道,“父亲好像没睡好。”
季疏礼笑了声,搂紧乔谅的腰部收力。侧脸轻蹭了下乔谅的侧脸。
乔谅和季疏礼睡在一起的时候,季疏礼总是没有办法好好睡觉。
对未来的期待,对过去的感慨。
温暖,幸福。
酥酥麻麻的电流总是包裹着他。
但在昨晚,他还被更多的困扰禁锢着。
乔谅:“是因为我吗?”
乔谅又说:“是我打扰到父亲了吗?”
乔谅还说:“其实昨晚那样的情况,父亲没有必要把我带回你的房间。”
季疏礼垂眸。
浅淡的幽冷味道,从乔谅的身上传来。
“没关系。”
他喉结滚动了下,把乔谅抱紧,和煦的嗓音低沉。
“不会打扰。”
*
乔谅打开门下楼的时候,刚好在一楼遇到应湛。
应湛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水汽。毛巾搭在肩膀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肌肉鼓胀。
他静静看着乔谅。
“你…”他的声音有些涩意,“又是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的?”
乔谅拿了一块季疏礼烤好的饼干,靠在墙壁上:“是,怎么了?”
应湛:“你应该知道,没有哪一对父子在这个年纪依然一起睡觉。”
乔谅淡淡应声:“这个话,你应该去找季疏礼说。”
昨晚乔谅完全不省人事,也不会反抗,更不会发表意见。
完全是别人怎么摆弄,他就会怎么做。
应湛:“该不会每一次他要你和他一起睡觉,你都——”
乔谅可有可无地挑眉,轻哂,话音凉薄得刺人,“是啊,我都会同意的。”
应湛侧脸抽动了下,抿唇盯着他。
饼干烤得恰到好处。奶香、甜味以及一点香草味中和,混在空气里。
乔谅道:“你应该知道他有多有用。他的要求除非太过分,我都会同意。这不奇怪吧?”
滴答。
应湛额前发丝上的水珠顺着鼻梁滴到胸口。
他年纪不大,但个头高挑,看乔谅的时候还需要微微低头。
黑应湛靠近一步,发湿润捋起,比起平时的样子要明朗些许。幽幽道:“你对‘过分’这两个字的界定是什么?”
怎样才算过分。
父亲要做到哪一步,才会被乔谅拒绝?
对别人厌恶冷漠、又或者高冷不好接近的乔谅,只是因为这段虚幻的关系就对父亲抱有这样的仁慈?
应湛记得很清晰。
在昨天晚上,他拉开车门的时候,看到的乔谅和季疏礼。
乔谅已经全然昏睡,被季疏礼扶着身体。
父亲仿佛陷入某种可怖的怔忪,又或者回应了魔鬼的呼唤。
应湛站在门边那么久,他竟然都完全没有发现。
车内光线昏暗,外面的光和风一阵阵地往车里扑。
轻微的味道从车里反扑。
男人让乔谅和自己靠在一起,他的眼镜似乎已经收起,深邃金眸暗沉地黏在乔谅的侧脸。
略有些湿润的发丝下,眉眼间蕴着某种怪异的畅快闷燥意味。
此前数年,应湛从未见过。
他们发生了什么?
在应湛专心开车的时候…
隔着一层厚实的隔板,仗着他听不到,看不到。
他的父亲。
和他名义上马上加入这个家庭的哥哥。他的队长、他们的主唱。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气流动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过分?”
应湛听到乔谅的声音。
青年似有似无地挑了一点眉毛,“作为父亲,他怎么做,对我来说都不过分。”
应湛道:“你好像对他的品格过于自信。”
并不是自信。
而是——
乔谅低头垂眸,静静端详烤盘上的饼干。
可爱的小猫。
按照小丑的花脸做设计,有几枚还写了乔谅的名字。
连乔谅带季疏礼回家时,随口提到的,他不在家的时候会找人上门喂小丑,季疏礼都会记得。
季疏礼也在认真地准备他们的新家,想把一切都按照乔谅喜欢的样子装修。
季疏礼对他,的确是很用心的,不是吗?
老师、父亲。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啊。
长长的睫毛落下影子,泪痣阴冷地坠在眼角。
青年垂敛眼皮,似有似无地轻笑了声。
那么,这份喜欢就继续保持下去吧。
父亲。
你无论对我有怎样的感情……
都是有用的。
乔谅闲散往后,靠在墙壁上,却感觉背后也迎上一具滚烫发热的躯体。
背后的人单手扶住他。
应灏也刚洗完澡,有湿润的冷气往外扩散,一阵清爽的淡柠檬香皂的味道。
几滴水顺着他的发丝落在乔谅的肩膀,冷冰冰地透过布料渗透。
乔谅正不耐蹙眉想回头,他发热手掌却轻轻按住乔谅的肩膀。
和眼前黑发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一点幽幽的笑意,虎牙尖利得像是某种凶悍森冷的野兽,视线直勾勾看着乔谅。
“别一副逼问的样子好吗,哥。”
他对应湛说。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家庭里的人了。父亲和乔谅的关系好点不是挺好的?家庭和睦才是最好的,父亲也不想看到你们吵来吵去。”
应湛平静道:“没有吵。”
应灏道:“你说是不是?小乔哥哥。”
乔谅:“别叫这种称呼来恶心我。”
应湛附和:“这种称呼,让我来叫,我都叫不出口。”
应灏幽幽抬头,“你应该改口的,哥。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还用那样生疏的称谓叫他的话,谁会知道我们是兄弟呢?谁会知道我们这么亲密呢?”
应湛迟钝垂眸,视线注视乔谅。
青年靠在墙壁上。
…也像是,靠在弟弟的怀抱里。
就这样看着他,好整以暇。
冷风从厨房窗户洞入走廊,吹打在应湛身上。
他从发丝到后背都在发冷,这种冷意中又裹挟着无法形容的剧烈心跳。
到现在,到这一刻,他才怪异无比地意识到…
乔谅是怎样一个矛盾的中心体。
不仅父亲和他之间的关系扭曲畸形。
弟弟对他的心情也带有一点隐秘。
就连应湛和他之间更是……
黑发男生喉结滚动了下,黑眸沉沉地沉默。
这个,能够被称为家庭吗。
这样的关系…可以被称为家人吗?
不远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轻微响起。
季疏礼在不远处顿住。他穿着铅灰色的毛衣,肩宽出众。
男性镜片后的金眸宽厚儒雅,默不作声地在自己的三个孩子身上逡巡。
连身材都一模一样的男生把乔谅夹在中间,几乎像是一面镜子。
热度、味道,混合起来。
季疏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他们关系变好,是一件好事。
第097章 又破防了哥
#宸川ceo想做乔谅的狗#
季疏礼看到这个热搜的时候, 险些失礼到呛咳出声。
宸川ceo。
不是江柏川吗?
他微拧着眉毛,略带些生疏地点进微博,持续了解。
热搜来源于——
热门游戏《未来online》已经开始正式宣发预热, 网友们却在官方运营号的艾特名单里,找到了这个怪得要死的id。
——想做乔谅的狗423。
【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搞抽象乐子,点进去一看发现是官方认证宸川公司ceo】
【我:啊?】
【小乔哥的粉丝非富即贵,很好, 大家都是有用的狗!心里暖暖的哼哼】
【嘻嘻大老板咋了, 还不是得给我们小乔哥当狗……】
【老天这个423的后缀该不会是你一个个试过去的吧?@想做乔谅的狗423】
想做乔谅的狗423回复:【猜对了!朋友。】
【笑死我了什么东西啊想当狗都抢不到座】
【我也想当小乔哥哥的修勾……小乔哥对人坏坏的但是对小狗一定很好吧[可怜]】
【一个大公司老板这样也真不嫌丢脸】
【当小乔哥的狗有什么丢脸的!狗牌我都要打黄金的,出去给所有人看!!】
【笑死, 同公司员工说是昨晚聚餐老板和小乔哥玩游戏, 赌输了才改的[图]】
点开图片一看。
昏黄光线下中古风的装修场所里。
乔谅靠在椅子上叠着腿, 衬衫一丝不苟, 一张脸清隽帅得晃眼睛。
手心底下按着牌, 往前推。修长手指骨骼分明, 眼神表情都镇定。
【谁懂, 帅得眼花缭乱耳鸣腿麻, 我哥完全是赌王架势信手拈来……】
【宝宝啊啊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帅气的宝宝】
【爱上乔谅轻而易举!】
【纯路人, ,但是我靠, 完全dom感拉满的一张,,想当乔谅的狗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狗狗诶!我直接甩着舌头就开舔了!小乔哥也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靠这张照片……小乔哥好顶的一张脸啊痴迷舔舔】
【对面暗爽的那个男的就是江董吗?好像还怪帅的,准你挂狗牌(大手一挥)】
【看似闹笑,其实有的人爽到了吧我说。】
【很难不爽啊……拜托, 现在小乔哥是什么名气地位,别人给小乔哥当狗都要争来抢去。只有某人, 装作不情愿和乔哥打赌然后输了变手下败将爽一次,挂狗牌又爽一次,直接无痛变狗】
热度持续发酵。
江柏川的确爽到了。
很久了。
他的名字和乔谅的名字分割分离已经太久太久。
id一改,手机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狂响了两个小时。
偶尔看一看,铺天盖地的玩梗,还有些人在暗暗咒骂。
甚至他亲爱的表弟还——
江帜雍:【你的朋友圈好久没有提到你的快乐、你的梦想 、你的浪漫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原来是做小三被抓住了。】
江柏川:【表弟,做律师要讲究事实。不要乱讲。我和小乔只是朋友。】
江帜雍:【?能当狗的朋友。】
江柏川:【[大笑]是啊。】
灰蓝眼睛的青年眼眸总是深邃,他享受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前的风景,把别人的焦急追问当做背景音。
叮叮——
薄言的新消息。
江柏川挑眉看了看。
薄言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
薄言:【[图]】
一只……
皮质的,项圈。
江柏川眼皮痉挛了下。
很快就发现,项圈中间的扣锁上,挂着枚银光闪闪的小狗牌。
上面镌刻一个名字——阿言。
江柏川愉快的心情瞬间崩毁在这一刻。
其实他也没有很在意。
当狗就是说着玩玩的而已,不会有人以为,真的当过狗就能让他破防吧?
青年俊美潇洒的一张脸陷入浓沉的暗色中,轻松叠放的双腿放下,握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都克制鼓起一秒。
他撑着脸,轻嗤着笑了声,“什么垃圾。”
这么说着,灰蓝的玻璃珠眼睛却眯起,点开照片,看了又看。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完全……不知道。
乔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薄言到底有过多少交集?
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只被遗弃的丑狗而已,只会给主人添麻烦的蠢东西。
听到自己的主人有了别的小狗,就着急忙慌地咬着狗牌来新小狗面前威胁低吼。
所以呢?
被丢掉就是被丢掉。
留下这些东西,也只能证明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
——何况,他拥有的这些,本来就是属于江柏川的。
是他恬不知耻、不顾廉耻地,顶着朋友的名义,把属于江柏川的乔谅分割了一部分。
甚至这样都不够。
薄言还要微笑看着不知情的江柏川,故作和乔谅不熟的样子,不解说:“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乔谅。”
明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和乔谅有亲密的关系。
江柏川心绪隔了好一阵才平复,他把手机反扣下去。
薄言还不清楚吧。
乔谅现在,已经不是随随便便讨好他就能当狗的身份了。
真想当他的狗,还要经过季疏礼那一关。
江柏川倒是很期待。
季疏礼如果知道他心爱的孩子,曾经被他关系很好的侄子尖酸为难,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和反应。
他扭头看向窗外。
天气阴沉像隐隐藏着雨。手边的桌面上的新鲜白玫瑰摇曳,有着月光般的芬芳皎洁。
他随手捻起花,脆弱的花瓣随着动作轻飘飘地滑落。
季疏礼把落下的花瓣扔进垃圾桶,强忍着些微怪异的危机和烦躁,骨节分明的手指耐心地把整理好的花朵重新插进花瓶。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镜片后的金眸微微沉晦,觉得江柏川实在让人烦心。
当乔谅的狗?
他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季疏礼极少评价他人,他向来追求品格的高尚。个人的厌恶隐藏在心底,极少表露。
但是他此刻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偏向性——
江柏川。
风格浪荡、太过轻浮,会把他的好孩子带坏的。
应灏靠在一旁的玻璃窗上,都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季疏礼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都没有想过乔谅才是更坏的那一个。
又或者,他其实早就知道乔谅很坏,从那些乔谅没有藏好的细枝末节里。
只是乔谅的态度让他昏头。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乔谅的虚伪态度的,更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乔谅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主动的亲近和拥抱。
白头发的少年撑着脸,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
不多时,吃过早饭的乔谅从季疏礼的房间里走出来。他把外套穿好,从季疏礼身边路过的时候,季疏礼轻声开口,“阿谅。”
乔谅回头,顿了下,折返,“嗯?父亲,怎么了?”
季疏礼放下手边最后一朵花,“你要去哪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疏礼其实隐隐有些担心。
他担心,自己这样的关心、这样的话语,是不是一种过度关怀。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向父亲报备了。
“啊。”乔谅把拉链拉到顶,让衣服下沿的领口抵着下巴。清寒幽深的双眼看着他,淡淡道,“我去见男朋友。”
季疏礼手指微顿。
咚咚——
心脏又在这样怪异地敲动起来。
没有理由阻止的。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温和地轻笑道:“如果真的喜欢的话,改天可以带回家让我见见。”
乔谅简单回答:“嗯。”
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
青年浓密黑发在风中吹散,冷白的侧脸有着利落干练的线条。
这张脸,在越是昏沉的天气中,就越是亮眼的醒目。
他看着季疏礼。
看着这个,昨晚他喝醉之后,才一无所知,做过冒犯的事情的父亲。
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完全没有印象。
不清楚自己曾经被怀着怎样的禁忌心情触碰过,不清楚季疏礼心底有过怎样的煎熬和窒息。
当然,就算乔谅知道,也根本不妨碍他以这样自如平静的姿态,坦然注视季疏礼,说。
“对了,父亲,今晚我不回来。”
第098章 又外人了哥
“上次我向WIn场馆主办方提交的申请, 已经得到了答复。”
邵修友把平板上的邮件点开递给乔谅。
邮件的格式有些过于复杂,但如果用言简意赅的话语转述,那就是对方本就有邀请乔谅的计划。
乔谅把外套脱掉挂在椅背上, 只穿着一件薄款的黑毛衣,靠在沙发上接过平板。
看到这个消息,他微微挑了下凌厉眉梢,以示惊讶, “是吗。”
WIN场馆是超大规模的演唱会举办地点, 有严格的审核标准,资历和粉丝量都是刚需。
想在Win演出, 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主动申请, 另一种是加入win的拟邀名单。
没有正式开办过演唱会的歌手统称乐坛新手。而新人歌手的第一场演唱会, 几乎没有办法在这种规模的场馆内开设, WIN场馆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但现在。
邵修友所转述的消息, 就是, 哪怕乔谅没有特意提交这封申请邮件, Win也已经把乔谅这个新手纳入了拟邀名单。
绝对的特殊待遇。
但也并不奇怪。
每一次乔谅在公共平台的亮相, 都能带动起流量狂潮。今年最热门的歌手, 只能是乔谅的名字。
但主办方也在邮件中阐明了他们的担忧之处。
——乔谅参加过音乐节办过巡演,登上过不少商演舞台, 有不小的名气和支持度,但是正经的演唱会,还没有举办过。
乔谅懒散往后仰靠,淡淡说,“他们希望我去开一场演唱会, 证明自己具备叫座的能力,才会考虑我?”
邵修友轻声回复道:“客观来说, 这已经是特殊的优待了。”
“但是现在开始准备演唱会企划起码需要一个月,接近年底,许多规模较大、位置较好,灯光布景和工作人员有口碑的场馆已经没有排期。”
乔谅手指在膝盖点了点,又道。
“而且短时间连开两场,对粉丝来说也是不小的经济压力。毕竟演唱会的票价和音乐节不一样。”
音乐节巡演的性质是为本地乐迷服务的,但演唱会的话,就无疑会有大量外地的粉丝乐迷为了来看乔谅特意坐飞机高铁。
酒店、饮食、路费都是不小的负担。
思考之后,乔谅看向邵修友。
邵修友,这位曾经的大粉事业粉,在乔谅的事业上从来不含糊。
他和乔谅思路完全同频,接话道:“除非你的第一次演唱会就是全国巡演。”
全国巡演时间跨度大,也就不必非要赶在年底的时间节点登台。
现在形势不好,如果乔谅还留在帆盛,帆盛对这个企划绝对会做驳回处理。
但是……
乔谅现在不是自己当老板吗,还很有钱。
甚至还有一个有钱的“父亲”、一个有钱的跟拍“站哥”。
这也就意味着,乔谅完全得到随心所欲的特权。
当然,这种特权还是有些太虚无缥缈。
人的爱总是飘忽不定的,上一秒爱他的人下一秒就会恨他,这些事情说不准。
没有人能完全掌控情感。
能被掌控的只有权力。
乔谅希望季疏礼把宴会的时间提前,公示越早,对乔谅越有利,越安全。
邵修友的声音响在耳边,“宸川 那边的宣传片应该就是这两天放出,宣传曲也会配合发布。紧跟着游戏开服,配音这上面也有舆论热度操作的空间。再后面是TS20庆典…宝宝现在在年榜上的热度已经登顶第一,庆典上的奖项也少不了。”
“热度是层层递增的,win主办方给我们彼此留了将近一个月的双方考察时间。”
邵修友道:“宝宝,如果你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重新递交申请,告诉对方,WIN场馆将成为你新篇章的第一步,或者最后一站。”
乔谅更期望于将这个舞台放在最后一步。
至于倒数第二个舞台…
乔谅的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
邵乐。
生物科技公司的少年总裁,在技术上总是有很多的奇妙构思和创新。
在第一次去邵乐的公司参观的时候,乔谅就在想。
邵乐是很有用的人。
这些技术如果可以用在他的巡演上…
很多人讨好乔谅的方式都走错了。
乔谅不需要他们证明自己有多爱他,更不需要他们争来抢去从角斗和隐形厮杀中获得什么虚荣感。
他只需要他们有用,并且不记仇。
最好能在乔谅需要他们的时候勾勾手指就扑上来,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像死了一样安分。
乔谅还在略带讽意和冰冷地思考,就察觉到眼前的阴影变深变重。
他微顿,转过头。
邵修友离他好近。
他和乔谅略显倦淡的平静目光怔怔对上一秒。
在这个瞬间,忽然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邵修友温和地勾着嘴角笑起来,略有些走神地,下意识道:“宝宝。”
见乔谅对这样的距离并不排斥,甚至纵容默许,才靠近。
有些恍惚。
还有些快慰的满足。
温润的青年低下头,很轻地在乔谅的侧脸、耳廓,肩膀磨蹭。
他比乔谅还要大两岁,对外总是让人信赖的温雅兄长形象,动作却像是很依赖乔谅。
就好像,完全要靠着乔谅,才可以得到顺畅呼吸的资格。
“宝宝。”
邵修友话音很轻,也很柔和,像是无意中问起。
“你和我出来,你男朋友那边……没关系吗?”
一封邮件而已。
明明线上交谈,或者去工作室和乔谅面谈都可以。
邵修友偏偏要邀请乔谅到家里来,完全是居心叵测。
而乔谅也没有拒绝。
只是一如既往地纵容他,回应他的决定。
邵修友带着 一些罪恶和歉疚感,不敢想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发丝遮住茶色眼珠。目光沉晦温和地落在乔谅的侧脸,轻扫过他的眉弓,睫毛。
最后落在他略显冷淡的嘴唇上。
“……”
呼吸顿住。
从尾椎到心脏涌上酸麻,耳孔攘上一片激烈酸麻的热意。
邵修友甚至还想,更亲密一点。
如果乔谅不拒绝的话……
乔谅没有察觉他怔怔又有些沉晦的目光,正想回答,就听到耳膜中挤入“嘀嘀”的机械音响动。
“咔哒——”
不远处的门被推开,邵乐单肩背着包走进来。
少年穿着休闲外套工装裤,体型修长健壮。金发又理得更短了些,清爽英朗感扑面而来。
进门的一瞬间,他的脚步就微不可察地顿住。
苍白清瘦的青年就坐在沙发上,单手握着平板,穿着薄款的黑色毛衣,身材比例格外凸显。
现在正和他的哥哥靠在一起,任由邵修友抱着他靠着他,习以为常地撑着点侧脸。
“……”
邵乐眉骨微抬,视线转向邵修友,又再次看向乔谅。
一阵寂静之后。
风呼的一声把门吹上,发出巨大的撞响。
风声被彻底隔绝在外。
室内的三人寂静显出一种格外奇异凝滞的氛围。
邵乐也在想。
邵修友现在算什么身份?
那天在街头偶遇到季疏礼之后,邵乐原本还以为,这次乔谅总该和邵修友分手了。
但是……
邵乐思考。
看现在的样子,应该还是没分。
少年眉弓高,眼窝因此也更显得深邃,在灯光之下的阴影尤其浓重。
他站在门口两三秒之后,才慢慢朝他们走过来。
既然邵修友都能容忍乔谅有一个白月光,为什么不能容忍再多一个邵乐?
他们还是兄弟。
兄弟之间的感情总比外人好得多啊。
神经不受控制地开始雀跃弹跳。
他笑了声,毕恭毕敬又格外乖巧地点头,抬手对乔谅挥了挥,“嫂子好。”
乔谅握着手边的平板,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黑发浓墨般洇深,眉眼清凌凌的帅气,目光很轻很轻,可有可无地应声。
乔谅分手那天给他的戒指,到现在都还戴在他的手指上。
客厅的光亮下,简朴的戒指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微微闪光。
邵修友像是被刺了下眼睛,默不作声地眯了下眼。把身边的乔谅抱得更紧密了些。
乔谅更喜欢邵乐。
这个认知已经贯穿进邵修友的脑海中了。
他是因为邵乐才和邵修友在一起的,分手也是因为邵乐。
哪怕要出轨,他也不会选择邵修友。
邵乐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
邵修友原本不应该对他有这样的敌意。
但是……
没办法。
他的声音轻缓平静道:“你今晚不是不回来吗?”
渐渐入冬,A城的气候渐冷,但是室内温度却好像四季如春,始终没有什么改变。
邵乐把书包随手扔在一旁的座椅上,笑着说,“啊,这不是计划有变吗。”
乔谅刚把手里的平板放下,抬头看向邵乐。
目光相对。
上次见面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细看。今天再见面,邵乐的视线几乎黏在乔谅的脸上下不来。
乔谅是浓墨重彩的长相,又像覆着一层细雪般单薄清冷。
比起灿烂温暖没有阴霾的阳光,更适合略微的阴暗。
看照片的时候就会感受到那种摄魂夺魄的惊诡,更别提看到本人。
情绪完全收不住。
在只有他们三个人的空旷房子,在只有细微暖风响声的空间里,邵乐听到自己的心脏的响动——
咚咚咚。
快得要命。
他真的觉得要死了。
被乔谅这样看着,怎么能忍住不给乔谅当狗啊。
他在邵修友的视线里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好脾气地对乔谅点头,手插在口袋里攥紧,面色却如常。
“嫂子要吃什么吗?我去拿。”
邵修友道:“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邵乐耸肩,“二哥不知道吗,嫂子有一款糖还挺喜欢在饭后吃的,我上楼去拿。”
邵修友:“……是吗,谢谢。”
“不客气,嫂子也是家里人。我关照一点也是应该的。”
兄弟之间隐约对峙的氛围环绕乔谅。
乔谅甚至能够感受到,邵修友环着他肩膀的手臂微微收紧。已经极度克制自己的力气,但控制不住青筋 暴起。
他们之间的争端乔谅不甚在意。
但没有人知道。
不久之前,乔谅发布了一条朋友圈,拍的是邵家宅子的内景。
这条朋友圈,仅邵乐可见。
今晚,邵乐也许的确有事,原本不会回来的。
——在看到这条朋友圈之前。
*
季疏礼第一次觉得,他好像不太清楚时间的流速。
时间过得太慢了。
慢得有些离谱。
天上又在下雨,季疏礼坐在室内,数着水滴的声音。生命也像是极其缓慢地,以齿轮状一格一格地挪动。
他的孩子的生活中并不只是有他。
像个首次面临孩子长大的家长,季疏礼居然感觉到一丝无措。
看着桌面花瓶上摆放的白玫瑰,在明亮的光线下露水带着钻石一般的光泽。
季疏礼主修心理学。他很清楚,人有阴暗情绪是很正常的心理行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圣人。
所以,对孩子存在一些占有欲是正常的。
对孩子的男友抱有怀疑、排斥和敌意也是正常的。
对待孩子的离开,觉得焦虑燥闷、无所事事,也是正常的。
都是正常的,合理的,没什么奇怪的。
今年的雨季似乎格外漫长,阴沉的天上又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季疏礼等待到了晚上,雨没停过。
惨白的光线如同一层淡淡的雾气,模糊了独自坐在房间里,如同一樽静谧雕像的季疏礼。
他很平静,似乎已经完全调整好心情。
但如果有第二个人在房间里,就会看清他抓紧桌角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筋骨都明显突出。
乔谅。
现在的乔谅,在做什么?
在牵手吗、在拥抱吗、在亲吻吗。
他和男朋友之间的距离,总是可以更合理地,比季疏礼更亲密的。
第099章 又独处了哥
和弟弟喜欢同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邵修友看着弟弟对乔谅献殷勤, 心底不适感很重。
雄性的竞争意识源源不断地在心脏泵压,气势汹汹地准备好宣战。
可是……想阻止,又没有身份。
想挪开视线, 嫉妒心却不允许。
就只能眼睁睁地看,还要保持温和的态度。
他们交谈的声音像尖钝的凿子一下下往太阳穴敲,充血的嗡鸣隐匿在平静之下。
哪怕乔谅只是淡淡地看着邵乐,邵修友也总是怀疑, 这是否是他顾及他颜面的克制。
……
和哥哥喜欢同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心虚, 懊恼,愧疚, 烦躁, 反复涌上心头的激情和喜欢都是罪过, 注视乔谅的每一眼都可以被审判。
人高马大的男生就坐在乔谅面前, 被邵修友略显冰冷的目光审视着。
他能想到一万种理由给自己开脱, 但都无法抹去他确实觊觎乔谅的事实。
直到——
乔谅站起身, “邵修友。”
邵修友和邵乐都下意识头皮一紧, 几乎同一时间地抬起头看向他。
乔谅道:“有事情和你说。”
邵修友看了一眼邵乐。
男生还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看他, 浅色的眼眸明亮, 像是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落在琥珀糖上。
邵修友莫名地笑了一声。
他收住笑容, 也站起身,温和道:“好。”
他在邵乐如影随形的注视中,把乔谅带去了客房里,“怎么了?宝宝。”
乔谅开门见山,淡淡道, “我想和邵乐复合。”
原本平静的心情因为这句话陡然掀起风波。
邵修友几乎怀疑是自己没有听清楚。
他抿着嘴唇,想隐忍情绪, 如同一个可靠的兄长,面对乔谅。
可是。
还是太难做到。
风声从无数个缝隙钻进来吹冷他的心,吹进他的骨头缝里。
邵修友苦笑道:“这算一个正式的告别吗?谢谢你和我说这个。起码让我清楚,你对待感情是个很认真的人。”
乔谅似有似无地笑了声,冷不丁地说,“不是的,Rain。”
邵修友微顿,看向他。
乔谅靠在红木桌前,单手撑着桌面摆弄上面的墨水瓶,侧脸精致又利落,黑发落在眉弓,利落的线条深邃。
青年话音很淡。
“走到这一步,你难道没有察觉吗?”乔谅抬了下眼皮,看向他,视线和话音都平淡,“有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空气中寂静在流淌。
“你还记得吧。我说过,我在勾引你。”
邵修友听到了心脏强劲的心跳。
好像运转不熄的机器都陡然加大马力,心脏跳动的频率已经大到他有些发痛。
他当然记得。
那是在他们的第一次视频中。
他第一次感受到喜欢的人和自己有这样切实的距离,心里的爸粉和事业粉的心本就在不断变质。
乔谅偏偏还在说这样的话。
搞得邵修友真的一阵恍惚。
温煦青年后背一阵阵的冷,喉结滚动,嗓音嘶哑和缓,“……记得,宝宝。你当时说是开玩笑。”
“玩笑。”
乔谅微挑了下眉毛,平淡地说。
“你真的这么想吗?”
邵修友的心脏猛地提起。
青年修长的指尖有白玉的颜色,转着墨水瓶又放下。玻璃搁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激得头皮都要炸开鸡皮疙瘩。
乔谅转身,后腰靠在桌棱上,看着他,说,“我就是在勾引你。”
风的声音变得扭曲,光区分的亮暗也开始杂糅。
邵修友手指攥紧,一阵热伴着嗡鸣往脸上往大脑冲。险些忘记要怎么呼吸。
可怕的……冲击力,还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狂喜。
乔谅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邵修友因此破防他也有办法应对。
邵修友和邵乐的关系特殊,坦白这一切是必要的。
不过……
他的目光镇定地落在邵修友的脸上。
好像也用不着。
“从发给你的那张醉酒照片起,就已经开始了。有很多人都可以成为我倾诉的对象,为什么我会唯独选择你,你没有怀疑过吗?”
乔谅说。
“后来,语音、视频、见面、那个因为‘你和我男朋友’很像而诞生的拥抱,都是我故意的。”
邵修友手指攥紧微微发抖,开口的声音有些艰涩:“宝宝……”
我何德何能……
祖宗八辈子积德。
才能换他被乔谅主动地费心费力地勾引一次。
脑子里嗡嗡作响。
邵修友只是一个普通的富二代。
只是比较有钱。
只是能给乔谅提供一些他能力范围之内的帮助。
他说过,哪怕乔谅不勾引他,他该做的事情也一件都不会少。
因为他真的是乔谅的粉丝,真的见证他一路走来的不容易,真的希望乔谅越来越好…
尽管这么说着。
但是……
还是很爽。
爽得天灵感都通畅了。
爽得连白月光和邵乐都不值一提了。
这是算计吗?也许他应该感到震惊感到厌恶的。
但是实际上,他脑海中迸发的第一个思想是——
好幸运。
好幸运,他的财力和能力,能支撑他站在乔谅的面前。
能让乔谅看到很幸运,能被乔谅选择很幸运。
能被乔谅“勾引”也很幸运。
乔谅:“我说过,纸片人不会塌房,但我会。”
邵修友直勾勾地看着他,呼吸不畅地,看着他喜欢的人线条完美的下颌线,还有那双平静且满是阴霾的漂亮眼睛。
他已经完全忘了乔谅说的要和邵乐复合的话,完全笼罩在一片鲜花和光环之中。
他道:“宝宝……”
他的声音艰涩嘶哑。
乔谅:“你可以随时把我说的这些挂出去,被骂也是我应得的。”
真的会被骂吗。
邵修友有些恍惚,顿了顿,说,“没关系,宝宝,我不介意。”
根本没有办法去介意这个。
虽然邵修友的确也是个热度极高有不小成就的影视巨星。
但是面对乔谅,他的心态始终是粉丝。
他很难在乔谅面前也把自己看做一个明星,没有办法居高临下地注视乔谅,他看着乔谅的时候,总是在仰望。
而作为粉丝被偶像勾引。
这种感觉……
完全,难以形容。
乔谅的脚步声很轻地落在地毯上。
“你知道我对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他逐步靠近,阴影渐渐覆在邵修友的脸上。
邵修友抬起头看他。
看乔谅漂亮得要死的脸,看他毫无情绪的眼睛,感受他冰冷、又带着点平静纵容的态度。
邵修友的心脏狂跳,脑袋不太清醒。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把自己从乔谅刚刚说过的那些话的影响力中剔除出来。
都没有用。
他的肩膀被乔谅冰冷的手搭住,他的脸被乔谅冰冷的指腹磨蹭着抬起一点。
他在想……
乔谅又在勾引他了。
邵修友脑子里的筋一阵一阵地猛跳,他看着乔谅,下意识地用手抓按住他的手腕,就像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指腹中的触感,像是某种瓷器一样冷腻。皮肉下的筋脉骨头都能被清晰地感触。
他重温了当初的幸福。
在这段时间空落落到恨不得去死的寂寥之后。
邵修友轻声说:“你对他只是利用对吗?”
乔谅:“嗯。”
“你不会真的喜欢他的,是不是?”
“当然。”
乔谅又靠近了一点。
爽净的香气向他靠近。
很少有人像乔谅这么糟糕,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但是邵修友还是不觉得乔谅有什么错。
宝宝就是最好的宝宝。
多吃一点又怎么了。
合理的,正常的,应该被原谅的。
他的呼吸急促带着热喘,落在乔谅的手心。嘴唇干涸声音干涩,一阵阵的痛快和一阵阵的酸涩同步涌起冲击。
他轻声道:“我明白了,我不会成为宝宝的阻碍的。”
乔谅很轻地笑了声:“Rain。”
邵修友的视线抖了一下,看向乔谅。
“谢谢。”
乔谅声音静冷,像是从皮肤渗透进血管里,一股奇特而冷淡的酥麻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真的……好听。
好听到让人觉得恍惚。
尤其是,在他有意把声音放低,专注的视线蒙着一层雾一样的纱,掺杂一些真假难辨的温柔。
“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
会无法抵抗地。
坠入半梦半醒的幻境。
乔谅…
他的宝宝。
又在勾引他了。
是不是。
乔谅刚吃过邵乐给的糖果,带一点青苹果酸甜的味道。
邵乐在对乔谅献殷勤的时候,一定想不到邵修友得到的这个与众不同的吻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
邵乐独自坐在沙发上。
等待,空落落的等待。
他的手挂在一旁的沙发垫子上,手捏着沙发靠垫的枕芯,唇线有些严肃地抿直。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只知道脑子里好空。
按理说,他应该有很多需要思考,需要纠结,需要在不甘和不安中发疯的思绪。
可事实上,他只是盯着那扇雕花的门,脑子里一片空白,到现在都还残留乔谅把邵修友叫走的时候,说话的一点余音。
“嘎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打开。
邵乐靠在沙发靠垫上,直勾勾地看两人前后走出来。
邵修友有些发热的心脏在看到邵乐的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比起邵乐,邵修友的那点幸运也不算什么了。
真是……
讨厌的运气。
邵修友温驯晦涩的目光注视着邵乐。
不堪的嫉妒是一回事。邵修友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既然乔谅想和邵乐复合,那邵修友就应该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他们之间,应该有很多话…或者很多事,不适合当着邵修友的面说、做。
邵修友目送乔谅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心脏隐约刺痛的酸麻感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光亮中,清隽青年温和看着乔谅,低声唤道,“宝宝。”
乔谅被他喊得抬起头,“嗯?”
邵修友被他这样注视,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情绪算什么呢。
重要的是乔谅应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道:“我上楼一下,你等等我。”
等他上楼之后,他的弟弟和他的前男友,就有合理的理由独处了。
第100章 又想你了哥
邵修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客厅里只剩下空荡荡的风声。
邵乐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眼睛直勾勾看着邵修友走远,还有那扇半关不关的门, 大脑中闪过了很多思绪。
为什么一向把乔谅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紧的邵修友,会让乔谅和他这个明显居心叵测的弟弟待在一起。
寂静蔓延着。
邵乐拿不准这是为什么,还是说他二哥这么好心,在给他创造和心上人独处的机会?
怎么可能?
万圣节之后, 邵乐和邵修友的关系崩盘得很厉害。
已经到了连大哥那种大忙人, 都会因为显而易见的矛盾和僵持来过问的地步。
但是……
邵乐意识到这一次是绝好的机会。
他应该和乔谅说点什么才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攥了攥。正准备开口, 却听到清冷的声线响。
“邵乐。”
音色淡冷。
邵乐眼皮猛然跳了下, 看向乔谅。
青年靠在沙发上看着他, 黑发散开, 肤色白而冷, 连皮肤上纤细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冷淡。
逼人的冷淡。
只是看一眼, 都会有莫名的寒意从尾椎骨窜起。
对视架起桥梁, 某种情绪在涌动沟通着, 邵乐喉结滚动了下, 若无其事地开朗笑起来:“怎么了?嫂子。”
乔谅叠着颀长双腿,一手放在沙发扶手上, 另一只手对他招了招。
“坐过来。”
“……”
邵乐的笑意僵住,头皮都紧了紧。
听到风声,听到自己粗重呼吸,听到胸腔里心脏鼓噪地跳了几下。
他立刻起身顺着乔谅的话做,站起身才迟钝道:“嫂子, 这样不好吧。”
乔谅像是似有似无地笑了声,“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走?”
邵乐呼吸都顿住一秒, 脑子里好像轰然炸开了什么。
他原本不确定,但现在明白了。
因为乔谅说了类似希望和邵乐独处这种话,邵修友才会让步。
既然这样,在邵修友的默许之下,邵乐应该无限度顺从嫂子的话。
因为他作为嫂子的男友,是知情的、同意的。
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
以后发生什么,也可以被默许一样。
邵乐沉默起身,耳廓通红地坐到乔谅的身边。
乔谅闻到带着一股味道清爽的水汽,是沐浴香波的味道。
他以一种令人不安的视线静静打量邵乐。
视线是湿冷的。
像是冰块在脸上蜿蜒出的水迹,几乎带有实质性的刺痛和无法呼吸的错觉。
邵乐僵直沉默,深邃眉眼垂着,极力劝说自己冷静。
身体如同一架巨大的蒸汽机械,源源不断地发热,在被乔谅注视的时候,几乎能听到骨骼挪动发出的轻响。
他笑了两声:“怎么了吗?”
乔谅没有说话。
邵乐等待了一阵,搞不懂为什么乔谅让他坐过来又什么都不说。
他本想着乔谅沉默多久他就沉默多久,但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观察了下乔谅的脸色,道:“这是你和二哥对我的考验?”
乔谅依然没有说话。
邵乐摸不透乔谅的意思。
也是,一般人怎么可能想到自己“嫂子”留他独处是勾引他的意思。
何况这还是乔谅。
他小心道:“上次万圣节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是我平时其实不是这种人。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也很理智。嫂子你放心,我只是回来看看,不会做你们之间的阻碍。”
乔谅微微挑眉,嘴角似有似无勾扯了一点哂笑的弧度,但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是一种酷刑。
邵乐道:“我已经对嫂子没有非分之想了。”
“真的。”
“一点都没有——”
乔谅打断他:“邵乐。”
他的声音好听到叫人起鸡皮疙瘩,尤其是放轻的时候。
邵乐话音戛然而止,头皮都炸了一下,嗡嗡的鸣叫挤进大脑,看向乔谅。
“我们复合吧。”
一瞬间,呼啸的风卷起沙尘兜头盖脸地蒙过来。
邵乐以为是幻听,险些忘了该怎么说话。
他猛站起身直直看向乔谅,瞬间抛弃了自己刚说过的话,在理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把捉住他的手:“真、真的吗,嫂子。”
他的手心里攥着乔谅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
质感很好的玉器,又带一点人类的粗糙。
他忍不住攥得更紧了些,语无伦次地说:“我就知道嫂子也放不下我——”
等等。
邵乐顿了顿。
嫂子……?
乔谅现在还是他嫂子啊!
年少的男生猛地激灵了一下,浓眉蹙起,眉骨动了动,脖颈的筋也在跳。
他小心翼翼道:“我们复合之后,嫂子会为了我和我哥分手吗?”
乔谅挑眉道:“不会。”
邵乐像被倏然泼了一桶冷水,冷静得很快,“我是小的??”
他就算再怎么没有廉耻,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邵乐和沉阳薄言那种没脸没皮的东西不一样。
他插足哥嫂感情是一回事,是他完全自主自愿的行为,被当小三打也是活该。
虽然根本没亲到——说到底,邵乐觉得自己的行为只能被解读为干扰。
也许是一种恶意竞争,但远远达不到做小三这么过分的地步。
但是乔谅亲口承认他的身份、得到了乔谅的首肯,就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了。
而且。
做第三者也就算了。
他还是小的,上不得台面的那个。
最重要的是,做小三是为了让他们分手、自己做正宫,而不是为了加入这个家庭啊!
邵乐感觉心脏在一片浆糊中跳动,带动一阵黏连的情绪。
他张了下唇,声音是竭力保持平静都掩不住的艰涩,道:“乔谅,这是错的。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同时和两个人在一起的。”
乔谅早就和邵修友分手了。
但是,他对观察阳光健全人的阴暗面有着额外的兴趣。
青年撑着脸骨。那张好看得叫人意乱神迷的脸上,只挂着很淡的情绪。
好像真的不懂似的,在问:“为什么不可以?”
邵乐认真道:“这是不符合道德的。”
乔谅点头:“好像是吧。”
邵乐松了口气,“那我们、——”
“可是。”
乔谅侧歪着头靠在手上,漂亮上挑的凤眼凛冽寡淡,慢悠悠且轻描淡写地睨着他。
“我就是喜欢两个,怎么办。”
邵乐:“……”
不是、等等。
整个脑袋都有点那个了。
他陷入巨大的轰击中,理智都所剩无几。
邵乐能年纪轻轻接管公司,当然不是一个完全的蠢货。
只是很多时候,对乔谅的界限会习惯性地放宽又放宽。
但这种事情——
还是完全超出他的认知和接受范围。
理智和情感疯狂打架。
理智说:“邵乐你清醒点,三人行自古以来就是错误的!那是你哥哥的恋人,而你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你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判断,你明明知道这是错的,不可以继续错下去了!到此为止,拒绝他,快点!”
理智的小人把邵乐的脸抬起掰向乔谅。
但理智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邵乐光是看到乔谅那张脸,都有点呼吸不过来。
恰到好处的光,恰到好处的温度。
还有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咫尺距离触手可及的乔谅。
好看得让邵乐眼眶都在发热。
情感说:“可是,,可是嫂子都主动找我复合了。”
理智尖叫说:“你都叫他嫂子了。”
情感说:“没错……嫂子……完美的嫂子。嫂子是两个字,邵乐也是两个字,我和嫂子之间天生就有联系。”
理智无语了。
它强掰着邵乐的嘴逼迫他开口:“这是不对的……”
乔谅眉梢轻微挑动了下。
邵乐的确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
如果是沉阳、薄言,江柏川,这种货色,在乔谅提出这个的一瞬间,就已经毫不费力地同意了。
什么兄弟朋友。
根本不在他们的的考虑范围之内。
乔谅只是看着他,似有似无地轻笑了声。
冷风吹啊吹。
乔谅的头发也在风里散落又吹起,在阴影中露出挺拔的眉弓鼻骨,深邃又静谧的双眼。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
乔谅说。
“可是,邵乐。”
他语气淡淡地喊邵乐的名字。
邵乐喉结攒动,立刻感觉浑身都在腾腾升温。
理智又开始摇摇欲坠,生出裂隙。
大脑宕机,理智负隅顽抗地尖叫,“不要不要,守住,守住防线!”
守住守住。
邵乐恍惚而坚定地想,一定要守住。
没错,他和沉阳那些人不一样,绝不同流合污。
可是——
乔谅目光如同沁凉的温度浸润在他的皮肤上,魔鬼的魂灵冲撞进他的血液和百骸。
邵乐指腹滚烫痉挛了下。
他应该走的,应该去告诉二哥。
又或者他应该看清乔谅的真面目,是怎样一个朝三暮四的人。
可事实上,他像是被施了定身的魔咒,直戳在原地。
耳孔发热、轰隆隆直响,恍惚地看着乔谅开口。
头发不足以盖住眉眼时,他五官的锋利和飒爽完全显露出来。一张脸覆在阴影下,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硬朗和青涩。
“情感是不受控制的,就算知道是错误的……”乔谅说。
邵乐某种野兽似的直觉在不断鼓动催促。
打断他,打断他。
不可以让乔谅再说下去了。
会有非常可怕的后果……
他咬牙道:“嫂子,你别——”
“宝宝。”
乔谅抬着点睫毛看他。
咚,咚。
心脏在尖啸着撞击墙面,发出闷沉的回响。
邵乐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徒劳地听着乔谅说下去。
“可我还是很想你。”
…
二楼半开的门里。
邵修友靠在门边,抱着手臂。
阴影下,目光如一盏清茶,平静地直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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