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14)


    虽然这两天没下雨, 但仍旧阴沉沉的,其实每到夏季,今阳市的天气就是这样, 有时候连雨就是一个月, 那段时间会让人心底发潮发霉,整个人都特别困倦。


    孟思期感觉到红妆连环杀人案,就像阿尔兹海默症一样, 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


    她能想象近一年时间里,路鹤所经历的压力, 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 如果有一个案子始终困扰着他, 而且又发生在雨夜,让他精神和身体产生病痛的雨夜, 他所承受的压力可能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孟思期这两天也一直琢磨着卷宗, 琢磨这三起案子间的关联,偶然间, 她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三起案子看起来都很完美, 都像是经过凶手精心策划和筹备, 第一起案子,凶手趁女孩独自在家潜入受害者家中, 第二起案子凶手趁女孩一人时潜入琴房, 第三起案子,凶手在雨路无人时偷袭受害者。


    他的作案手法非常平静而完美,犯罪现场也处理得完美细致。这就是孟思期感觉奇怪的地方。


    孟思期进入刑侦工作后,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翻阅了大量书籍, 在犯罪分析类书籍中,她得到一种普遍存在的理论,对于连环案来说,凶手第一次犯案通常不是完美的,在犯案后,凶手才会不断回忆第一次犯案的细节,从而查缺补漏,第二起案子则会补上第一个案子遗漏的细节,趋向完美。


    而且第一次犯案可能暗含了凶手的真正犯罪动机。有的连环杀人案,凶手第一次犯案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激情杀人,之后他可能害怕、惶恐甚至后悔,但是当他发现警方一直没有调查到他时,他忽然开始怀念第一次犯案的过程,甚至留恋杀人的感觉,于是他开启了连环犯罪。


    很多连环杀人犯有这样的心理变化,必须有一个不成熟到觉醒到成熟的过程。


    所以红妆连环杀人案的三起案件让孟思期意识到,凶手可能有犯案的前科,或者他熟悉这种作案手法。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二十四年前的红漆连环杀人案,那件案子和红妆案的区别是涂在女性身上的是红色油漆,可能二十四年前,女性化妆品比较稀有,所以凶手用油漆代替了。


    三十年后的原世界,有专家推测,红妆案可能就是红漆案的模仿,或者就是同一个凶手,但是作案手法升级了。


    孟思期忽地站起,她想起上次路鹤给她看了红漆连环杀人案的卷宗,三名死者的信息她还记得,其中一名女姓,就是五年前儿童猥亵杀人案凶手徐望途的妻子谢文娟,也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而另两名女性,一个是十九岁油漆厂女工辛雅梦,一个是卫生院青年女医生包雪。


    这三名女性死后现场是否被重新布置,有没有如同红妆案里那样细思极恐的整洁现场呢?


    她必须去问问路鹤,再次翻阅一遍卷宗。她快步走向一队办公室。


    在一队办公室,她发现就蔡双玺和林滔在,蔡双玺说路鹤有人找去了会客室,至于卷宗,应该就在他桌子抽屉里。


    孟思期上前打开路鹤的抽屉,里面摆放整齐,红漆连环杀人案的卷宗就在里面,她拿了起来,打算就在这里观看,等路鹤从会客室回来,和他好好讨论一下。


    *


    路鹤下午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梁燃女士来了警局,想见见他。


    梁燃对于路鹤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人,她比路鹤大一岁,名义上来说是他的姐姐,实际上他们更像是朋友,路鹤在梁程昊教授家里住了很多年,梁燃给了他很多照顾,在路鹤的生命中,梁燃就是他的亲人。


    梁燃在政法大学就读时答应了沈巷鸣的表白,毕业后她没有从事法律相关事业,而是到杂志社工作,当然她写过不少纪实性文章,在路鹤眼中,梁燃骨子里就有天然的正义感,也可能和他的父亲梁程昊的教育有关。


    梁程昊曾经将孤儿的路鹤带到了梁家,抚养了他,如果不是梁程昊,路鹤根本不会走上警察之路。


    梁程昊是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他有极其高尚正义的世界观,对他影响很大,而路鹤所掌握的犯罪心理学知识其实都得益于梁程昊的传授。


    梁程昊和梁燃都是路鹤的恩人,他很感激他们,因此前年梁程昊去世后,路鹤感觉心中的理想也遭到了冲击;而今年当听说沈巷鸣和梁燃离婚,他更是义愤填膺,对他来说,沈巷鸣背叛了梁燃,也背叛了他,所以那天他重拳打了他。


    其实梁燃每年都会来看看他,今天梁燃过来,他其实想好好安慰她,也许,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因为在他的眼里,梁燃是一个坚强的人。


    推开会客室的人,路鹤脸上的表情立即就轻松了许多,因为会客室里,除了梁燃,还有她的五岁女儿沈乐乐。


    沈乐乐坐在椅子里,正趴在桌上玩毛绒玩具。


    “乐乐。”路鹤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喜悦,他非常喜欢乐乐,伸手要抱她。


    “鹤叔叔。”沈乐乐从玩具里抬起头,眉开眼笑,飞快跳下椅子,跑向路鹤的怀抱。


    “慢一点。”站在沈乐乐旁边的梁燃微笑叮嘱。


    路鹤把乐乐抱在怀里,笑着说:“乐乐,什么时候和妈妈一起来的?”


    “昨天就到了,”梁燃说,“昨晚在酒店住下,担心太晚了没打扰你。”


    路鹤哄了哄乐乐:“乐乐真乖,是不是读大班了。”


    “下半年就上一年级了。”梁燃回答。


    “能适应吗?这么小就读一年级了。”路鹤又夸沈乐乐,“乐乐真聪明。”


    梁燃说:“六岁了,不小了,要学会改变了。”


    是啊,六岁了,这么快,他又转向梁燃,“梁燃,昨天过来你得说一声,为你接风。”


    “你这么忙,我们又不是生分的关系。”


    是啊,他们的关系亲如至亲,的确不需要许多繁文冗节。沈乐乐两只小马尾上扎着粉色花饰,今天也穿着粉色裙子,大大的眼睛含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路鹤问:“今天的头发是妈妈扎的吗?”


    “是妈妈扎的。”


    “乐乐,下来吧。”梁燃微笑说,“不要再缠着鹤叔叔了。”


    “没事。我喜欢。”路鹤看向梁燃,想起什么,“对了,你坐。”


    今天的梁燃打扮得很知性,长发披肩,气质极好,一身精致优雅的浅褐色短袖衫,长裙,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优雅柔和的感觉。


    路鹤对梁燃很了解,当时一起读高中时,她就备受男学生追求,无论高中还是大学,都是校花,而且她会弹一手古筝名曲,因此每次表演都是穿着一身白色素雅古装长纱裙,犹如从古画走出的仙子,让许多男孩子青睐,所以曾经在大学时,沈巷鸣就是疯狂追求者之一。


    “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还是以前的地方。那里环境很好。”路鹤说。


    “下午我就走了。”梁燃淡淡地说。


    “怎么这么急,这次不是杂志社的出差吗?”


    “其实这次,”梁燃说,“我就是来找你的。”


    路鹤发现梁燃的语气很平淡,眉宇间露出清淡的忧郁气质,他觉得梁燃可能有事情想告诉他,或许就是和沈巷鸣的离婚有关。


    今年初,两人离婚的消息不经意传到他的耳中,路鹤很生气,马上打了一个电话给沈巷鸣,结果沈巷鸣承认了,说沈乐乐给了妈妈,他会找机会来给他赔罪。


    他那时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给梁燃,他知道她一定很伤心,然而那次是梁燃给他打的电话,她告诉他,今年有时间会来看看他,路鹤明白,她是想等情绪稳定以后,来和他说说话。路鹤说想去省里见见她,也被梁燃拒绝了。


    今天梁燃无疑就是为了和沈巷鸣的离婚一事而来。


    “乐乐,去门口给妈妈和鹤叔叔买两只雪糕可以吗?”梁燃说。


    “好。”


    路鹤慢慢把沈乐乐放在椅子里,将玩具递到她手里,“乐乐,乖啊。”


    “我叫同事陪乐乐玩一会吧。”路鹤拿起桌上的电话,关于离婚之事,他知道梁燃想孩子回避。


    “也行。”


    路鹤第一想起的是孟思期,他先后打到二队和一队办公室,孟思期答应马上过来,几分钟后,孟思期推开了门,“路队。”


    路鹤站起,先后对两人做介绍说:“给两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姐梁燃,这是我的同事孟思期。”


    “梁燃姐你好。”孟思期莞尔地给了一个问候。


    梁燃嫣然一笑,走上前来,打量着她。孟思期也打量着她,她发现梁燃真的很漂亮,身材高挑,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美,不是艳丽的美,而是典雅的美。她右眼下还有一颗漂亮的泪痣,添了神韵,仿佛她是画里的古典美人。难怪当年沈巷鸣为何对她一见钟情。


    梁燃笑着说:“路鹤,你同事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


    孟思期:“……”她的笑容慢慢凝固,她没想到这刚见面就问起这么敏感的问题。


    “没有,梁燃姐。”孟思期抢先笑着回答。


    “噢,路鹤,你一定要抓紧啊。”梁燃红唇不深不浅,但看起来很娇媚。


    孟思期越发显得尴尬,因为梁燃的话里意思就是希望路鹤追求她。但她心里素质算是还不错,依旧保持着微笑。


    然而路鹤却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嘴角轻弯看着她。


    “路队,是让我带这位小朋友吗?”为了缓解尴尬,孟思期把目光放在漂亮的小姑娘身上。


    沈乐乐也看着她,眉语目笑,似乎很喜欢她。


    “对,麻烦思期陪乐乐玩一会,我和姐姐谈点事,不会太久。”路鹤说。


    “好,没问题。”孟思期上前蹲在沈乐乐面前,“你就是乐乐对吗,喜欢和阿姨玩吗?”


    “喜欢。”


    “好,阿姨带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好。”沈乐乐开心地伸出小手,拉着孟思期的手。


    “谢谢你思期。不要给她花钱,我带了好多零食。”梁燃对她感谢。


    “梁燃姐,我好喜欢乐乐。你们先聊。”


    孟思期带着沈乐乐出门,门关上后,路鹤的气息慢慢沉重了几许,两人都坐下,他又站起,“我去给你加点热水。”


    “路鹤,不用了。”梁燃一直平淡的表情也慢慢下沉了几许,“这次来其实我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的。”


    “嗯?”路鹤不解,在他和梁燃之间,从没有对不起这种说法。


    “其实我和巷鸣是……假离婚。”


    “……”


    路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简单来说就是办了离婚证,但是夫妻感情都在。”梁燃语气微微唏嘘,“你还记得封丽华案吗?”


    封丽华,他记得,就是宋辛冉和靳亚明人体标本案的接头人,这件案子牵涉一个大型人体器官交易的团伙。


    “我记得。”路鹤点头。


    “当时这起案子是由你们市局递上省厅的,巷鸣接手了这起案子,今年三月份,巷鸣查到了关键的证据,但也就在那一天,乐乐的书包里,有人投了一封信。”


    梁燃眼睛渐红,“信里面装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孩子的人体标本照片,照片背后写着:如果继续查下去,这就是乐乐的归宿。”


    第162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15)


    “为了保护乐乐, 我主动提出了离婚的计划,巷鸣有过犹豫,但也很快答应了, 我带着乐乐搬到了爸爸留下的房子那。那儿你也住了很多年……假离婚这事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包括乐乐还有巷鸣的爸妈。但是我思前想后,担心你对巷鸣误会更深,所以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和你澄清下。”


    路鹤内心深深震住, 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当梁燃说出口, 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她和沈巷鸣要假离婚, 也许假离婚是保全这个家唯一的办法, 在黑暗面前,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不得已的选择。


    梁燃说:“后来巷鸣从封丽华这件案子中调了出来, 省厅派他到这边协助贾龙辉案, 其实贾龙辉案牵涉的面更广,西雅图俱乐部可能牵涉省里的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那次其实是巷鸣主动要求到今阳市协查的,他和省厅领导说他自己孑然一身, 也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欣然前往。”


    路鹤的眼睑慢慢低垂,他没有想到沈巷鸣保留了当初在警校的作风, 他做事疯狂不顾后果, 但是也喜欢不顾后果地揭露调查巨大的黑暗。


    这一点,他非常钦佩,对他来说, 他所做的一切和所有刑侦工作者一样,就是在茫茫黑夜里, 点亮无数的灯,让黑夜如同白昼。


    “那一次,巷鸣给你们市局的刘局打了电话,他才知道你和局里的一位女同事很有缘分,不过以你性格,你不会有任何行动。”


    路鹤微微摇头微笑,他不知道刘局还喜欢“八卦”他的事情。


    梁燃继续说:“那次,巷鸣和我说,他想激激你,让你早日脱单。巷鸣的想法很疯狂,我当时左右为难,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同意了,我告诉他,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路鹤会把你打进医院。”


    路鹤想笑,那次虽然沈巷鸣没有被打进医院,但确实挺狼狈。


    “后来巷鸣说被你打了,很委屈,我当时竟然笑了。”梁燃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就知道他这个人做事没有轻重。”


    “没事。”路鹤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至少现在一切都变得很好,”梁燃直了直身子,宛然一笑,“刚才那位,追到手了吧。”


    路鹤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不瞒你说,还在努力。”


    “她看起来没那么难追吧?我不相信当年在警校叱咤风云的路鹤会为这件事感到为难。”


    路鹤舔了下薄唇,在梁燃面前,他不想说谎话,但眼下,他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嘴角微弯:“梁燃,谢谢你,你放心吧,我如果有结婚的打算,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路鹤,还记得父亲的祝福吗?”


    路鹤当然记得梁程昊的祝福,梁程昊曾说,不在意他在刑侦事业上有巨大的成就,而希望他在家庭里有幸福的人生。


    他点了点头,略显伤感:“我记得,你放心。我会继续追求孟思期。”


    梁燃抿唇微笑,像是欣慰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走出会客室,孟思期正好带着沈乐乐回来,梁燃说要走,彼此告别,梁燃叮嘱:“思期,去省里的话,记得找我,姐姐带你四处转转。”


    “谢谢梁燃姐。”


    梁燃牵着沈乐乐走向警局大门,孟思期跟着路鹤送了出去,沈乐乐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路鹤和孟思期。


    孟思期发现,在梁燃的车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和路鹤差不多高。


    孟思期之所以一眼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右手手背像是被火灼烧过,皮肤深褐焦化。


    梁燃走到车旁,路鹤也抵达车旁,他似乎认识那个男子,主动打招呼:“士杰,好久不见。”


    乔士杰微笑道:“路鹤好久不见,这次我正好到市里办点事,顺便给梁燃当回司机。”


    “辛苦了。本来要请你们吃饭的。”


    乔士杰道:“客气了,下午拳击馆还有事,也得赶回去。”


    “好,待会开车慢一点。”


    乔士杰帮乐乐开车门的时候,路鹤蹲下抱起了沈乐乐,“乐乐,喜不喜欢我们这儿,不跟妈妈回去,叔叔陪你玩几天好不好。”


    “鹤叔叔,其实我不喜欢这儿,这儿老下雨……”


    “乐乐,你又不乖了。”梁燃假装生气说。


    “没事,我和乐乐开玩笑。”路鹤将沈乐乐抱到后座,“乐乐,路上听妈妈的话,要乖。”


    沈乐乐勾着头贴近他耳朵说:“鹤叔叔,我偷偷告诉你,有鹤叔叔在这,我喜欢这儿。”


    路鹤笑着说:“谢谢乐乐。”


    彼此告别,路鹤一直望着汽车离去,才微笑着缓缓转头看向她,“谢谢你思期。”


    “其实我很喜欢乐乐。”


    路鹤说:“对了,刚才打电话你在我办公室,是不是有事找我?”


    “我正想看看红漆案的卷宗,可以和你探讨下吗?”


    “你认为这两件案子有多大关系?”


    “我也不知道,所以想探讨下。”


    “好,我们回去说。”


    回办公室的路上,路鹤说:“思期,梁燃是昨晚到的,这次匆匆忙忙跑市局一趟,其实是想告诉我,沈巷鸣在办理省厅案子时遭到了威胁,梁燃和沈巷鸣是假离婚。”


    “啊?”孟思期一时微怔,见路鹤神秘一笑,她似乎明白了沈巷鸣的意图,会不会这是路鹤和沈巷鸣商量好的吧,果然是一个学校的“一丘之鹤”。


    但她还是会心一笑,觉得梁燃的这种结果总是最好的。她希望他们都平安,乐乐也健康成长。


    “刚才那位男士是?”她不免好奇地问了句。


    “是我的一位表兄,在省里开了一家拳击馆。”


    “手是不是受过伤?”


    “对,小时候出了车祸,就这样子了,但不影响打拳击。”


    回到办公室,孟思期将两份卷宗都打开放在罪案板旁边的桌上,两人站在罪案板前进行探讨。刚才她已经阅览了一遍,她发现这两起连环案有很大的区别。她快速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关键词。


    第一个主要的区别,红妆案凶手制造了极其整洁的凶案环境,而且统一取走了死者的左手食指指甲,但红漆案不同,除了化妆相似,现场并没有做如此精密的整理,而且死者指甲等组织也没有遭受破坏。


    第二个主要的区别,红妆案的三名女性死者都很年轻,年龄都在二十余岁,未婚。其中杜怜熙22岁,第一年参加工作;殷默20岁,大二学生;谭筱霜21岁,应届毕业生。她们年龄相差两岁,都是大学生或者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年轻女性。


    但是红漆案的死者年龄相差偏大,第一名死者,辛雅梦,19岁,未婚,是一名油漆厂女工;第二名死者,包雪,27岁,已婚,卫生院医生;第三名死者,谢文娟,24岁,已婚,小学语文教师。


    从这些区别来看,孟思期得出结论说:“路队,我觉得这两起连环案,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此前,关于两起连环案存在两个说法,一是同一人所为,只是作案手法升级,二是模仿犯罪。


    路鹤看着罪案板上的信息问:“何以见得?”


    这时,办公室里剩下的两个同事梁云峰和蔡双玺也走了过来,站在两人身后,认真观看倾听了起来。


    孟思期说:“假定二十四年前,凶手二十多岁,那么现在至少也在五十左右,这个年纪作案来说可能并不难,但是要想让犯罪现场保持那么整洁我觉得难度极大,我认为一个人的习性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这种对清洁环境保有很高要求的习性,我觉得不是普通升级能完成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孟思期说,“我认为红漆案的死者是死后被化妆,而红妆案,死者是生前被化妆,这两者区别很大,所以很难是同一人所为。”


    路鹤点头,“思期,我很同意你的观点,那么,你认为这两者有关联吗?”


    孟思期想了想说:“有,例如都是雨天作案,但我认为雨天作案可能不能说明问题,很多犯罪行为都选择在雨天,是因为这种天气适合犯罪嫌疑人隐藏行踪。我反而认为,这两起连环杀人案有个最大的共通点,就是女性死者都没有被性侵犯。正是基于这一点,我觉得模仿作案可能性很大,但是如果是模仿作案的话,那么时隔二十四年,是否说明一个新的问题,两起案件的凶手曾经有过交集呢?”


    路鹤的眼神定了定,他的目光落在孟思期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动。梁云峰和蔡双玺也一直紧紧望着孟思期,这个观点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无疑让他们都感觉很新奇,蔡双玺说:“小孟,你这观点很有意思啊。”


    孟思期笑了笑,又见路鹤眼神忽地炽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路队?”


    路鹤像是晃了一下神,说道:“思期,你,很聪明。”


    孟思期微微一笑:“路队过奖了,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呢?”


    “我来总结你的想法吧,如果两个凶手有交集,那么二十四年前,有可能是一个孩子目睹了红漆案的发生,然而他对这个犯罪过程记忆犹新,二十四年后,他选择了作案,但是他的习性比起红漆案的凶手要缜密、细致,所以表现出的犯罪现场也不尽相同。”


    “对。”孟思期抿唇微笑,这就是她想表达的。


    蔡双玺欣喜说:“路队,小孟,我感觉这就是答案啊。”


    梁云峰也说:“这推测很可能就是真相。”


    能得到大家认可,孟思期很高兴,但是这个推测并不能真正地破解答案。


    路鹤说:“除了你这个推测,还有一个点,我一直没有真正解读出来,那就是为什么凶手要拔掉死者的左手食指指甲。我可以先抛砖引玉。”


    其实孟思期也一直没有明白,她期待:“路队你说。”


    “好,从这么多年的刑侦经验来说,我觉得有几个原因,第一,凶手非常追求完美,但是他却喜欢留下一个最完美的遗憾,这个指甲缺失可能就是这个遗憾。第二,凶手有收集癖的习惯,这在国内外的很多连环杀人案例当中都有发生,如同一种恋物癖,收集死者左手食指指甲就是他的癖好。第三,死者曾经遭受过左手食指指甲被拔的痛苦,所以想把这种痛苦还原在死者身上。这是我的推测,思期觉得呢?”


    孟思期仔细聆听路鹤的分析,她觉得这三种分析非常精辟,应该涵盖了各种可能性,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多的可能,她当下就点了点头,“我支持路队的想法。”


    “我也支持。”蔡双玺跟着说。


    孟思期又想起了什么说:“路队,我还想到了一件事,想分享一下。”


    “什么?”


    “那就是化妆、拔甲、捂死这三个过程的先后顺序。”


    曾经孟思期推断红妆案里,死者是生前被化妆,但是关于这三个行为的动作顺序,路鹤从未参透,他很感兴趣地看着她。


    孟思期说:“化妆应该是提前完成了,我觉得凶手在死者生前化妆可能更有成就感。然而捂死死者和拔甲可能是同一时间完成的。”


    “同一时间?”路鹤还是没理解,从尸检情况来看,死者已确认机械性窒息而死,很可能是凶手通过捂住死者口鼻导致死亡,但是拔甲这个动作,需要双手完成,凶手一手抓住死者手掌,一手拿钳子拔出指甲,绝不可能多出第三只手捂死死者,那么如何做到同时捂死死者呢?


    孟思期解释说:“死者被化妆以后,其实我认为凶手已经完成了主体动作,她只要再做两件事,就完成了全部流程,那就是捂死死者和拔甲,这两件事她同时完成的可能性很大。第一,我们发现死者右手指甲的化妆油抹在了身体胯侧,而且不止一道,这也是我曾经推断死者是生前化妆的依据,那也说明死者曾经发生过剧烈身体反应,捂死和拔甲同时进行可能才会让反应如此强烈。第二,要想做到捂死和拔甲同时进行,我想到了一个非常可能的答案,凶手一定随身携带了手帕、布巾这样的东西,雨天,他可以随时染湿,然后将湿布贴在死者口鼻处,由于死者已昏迷,所以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路鹤有一种悟出的感觉,他认为孟思期模拟出了凶手的犯罪过程,这对完成心理侧写是非常重要的。由此他也对孟思期越发欣赏,这种欣赏自然会流露在眼神当中。


    孟思期见路鹤没反应,提醒了他一下:“路队?”


    这时,门口同时传来“路队”的喊声,走进一个人,正是陈杰蓉,她走到几人身前,“思期你也在。”


    “蓉姐是不是有新的发现?”她见陈杰蓉手里还拿着一张单子,因为尸检报告已经交到了这边,这张单子可能是新的发现。


    “的确有一些新的发现,”陈杰蓉说,“从三名死者的鼻子当中,我发现了同一种纤维,非常细小的棉纤维,之前我以为是死者从环境里吸入的,但是建筑工地我不觉得能吸入棉纤维,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猜测,凶手可能使用的是棉质手帕或者布块,沾了少量水贴在死者口鼻,从而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死者被注入的昏迷药量可能并不大,凶手或许享受死者挣扎的感觉。在死者死亡前一定有呼吸挣扎的剧烈动作,因此吸入微量棉纤维并不难。”


    那一刻,路鹤有一种惊喜的感觉,这一切竟然被孟思期提前预测了出来,他不禁弯起唇角:“杰蓉,刚刚思期和我讨论,她也提出了类似观点,你们这是心有灵犀。”


    蔡双玺欣喜说:“陈法医,刚才小孟的确提到了,小孟太厉害了。”梁云峰也适时给孟思期竖起大拇指。


    陈杰蓉笑着说:“这说明思期的思维非常棒,正好我的报告也是对思期观点的有效佐证吧。”


    孟思期被他们夸得特别不好意思,耳根发烫,她忙谦虚说:“蓉姐,其实我就是猜测的。”


    “思期,我相信你。”陈杰蓉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先聊吧。”


    她将单子递给孟思期,“有新想法再和你们交流。”


    “好。”孟思期笑着说,“蓉姐慢走。”路鹤也抿唇微笑。


    陈杰蓉走后,气氛一下子静了许多,孟思期也知道,即便现在推测出了许多细节,但是凶手的画像仍然是模糊的。


    果不其然,路鹤问:“思期,能画出凶手的犯罪心理吗?”


    其实孟思期一直在绞尽脑汁做这些工作,但是她还是画不出,她更不可能把不成熟的观点提出来误导大家,因此她摇了摇头。至于孟庭哲,那只是一个怀疑,在做犯罪侧写时,更不能代入进来。


    “我知道了,”路鹤说,“这的确有些困难。”


    孟思期提议说:“路队,如果红妆案完全没有线索,我们是不是可以查查红漆案的线索。如果二十四年前确实有个小孩目睹了这一切,那么我们能不能再去红漆案的三名死者案发地打探下。”


    “可以啊,不过二十四年前的事情,线索可能微乎其微。”路鹤说,“但是我们也不能放弃。蔡双玺、云峰,你们今天去包雪曾经的案发地再走访下吧。我和思期去辛雅梦和谢文娟当初的案发地走访下。”


    “好,路队。”


    出门后,在车里,孟思期打算提出一个新问题,这个问题刚才在办公室不好提,那就是梁程昊,他是路鹤的亦师亦父。


    梁程昊在二十四年前是红漆案的外聘犯罪心理学家,他的名字的确出现在卷宗里,他应该和刘局也有一定的交情,只是他的论述好像并没有存在卷宗里,这也是她好奇的地方。


    要想了解二十四年前的旧案,从一个犯罪心理学家的想法入手也许是非常好的角度。路鹤可能知道些什么,因为梁程昊算得上是他的恩师。


    “路鹤,红漆案当中有个外聘专家梁程昊教授,那应该是梁燃姐的父亲吧,他当时也好像参与了红漆案,你了解一些他当时的想法吗?”


    路鹤看了看她,默了下才说:“梁老确实是那起案子的外聘专家,七零年前后,他发表了一些犯罪心理学方面的独家观点,当时应该是刘局请他协助破案,之所以他的话没有留在卷宗,也是因为他并不是公安系统人员。”


    孟思期点了点头,路鹤望着车窗前方说:“我长大后,其实和梁老交流了一些关于红漆案的看法,梁老也毫不保留地告诉了我。”


    孟思期很期待,她望着路鹤漂亮的侧颜,仔细聆听。


    “梁老说,七零年发生的三起案件,他曾经做过侧写,他认为杀害三人的凶手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三名死者都没有被性侵犯,她们的死应该是凶手的一种仪式行为。”


    “仪式行为?”


    “对,梁老的观点很新颖,当时局里应该也认可他这种观点,因为除了这个仪式行为,很难再解释凶手的犯罪动机。”


    孟思期好奇问:“梁教授有没有解释为什么是仪式行为吗?”


    “仪式往往就是很神秘的,凶手在女性身体上化妆,这本身就像一个行为艺术。梁老推测,凶手对火焰这种意象有特殊的依恋,因此火红的油漆,便成了替代者。他认为,凶手是一个已婚青年男子,但是身体可能有某种缺陷,主要是性功能缺陷,他对火焰这个攻击类意象就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因为红色本身就代表着攻击性。或者说,他在女性身体上描绘红色图案时,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是属于性欲的满足!”


    “凶手在生活里一定是一个很自卑的人,他可能经常遭人嘲笑,可能还会有人拿他是性无能者开玩笑。梁老推测,他可能是一位已婚的,极为低调的,甚至面貌十分老实,但在婚姻中和妻子的关系极为不平等,在生活中又郁郁不得志的青年男性。在尸体上化上红妆已然暗含着犯罪动机,那就是,缺陷的自卑,与性欲的火焰,剧烈碰撞!”路鹤最后一锤定音。


    第163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16)


    试想一个在婚姻和生活中总是被欺压的老实男人形象, 在无人防备的雨天,做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那确实是有可能的。孟思期有些小小的震撼, 因为梁程昊的这些想法, 的确耦合了犯罪动机。


    但是因为这种类型的男性形象,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而且夫妻关系的好坏很难去界定, 有些夫唱妇随的夫妻关系可能背后是同床异梦,因此即便梁程昊做出这些犯罪侧写, 但仍旧未必能够找到嫌疑人。


    但梁程昊的侧写却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女性未被侵犯, 正是因为凶手具有性功能缺陷, 但是性功能缺陷的人,并非没有性欲, 甚至可能性欲更强烈, 所以凶手就产生了一种对于“火焰”这种攻击意象的依恋,但他的确是自卑的, 他弥补自卑的方法就是不断地在女性死者身上画上象征“火焰”的红色妆容,这就是凶手获得性满足的仪式行为。


    这些话无疑让孟思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开始觉得路鹤为什么会对梁燃好的原因, 那自然是因为梁程昊对他的帮助和影响很大。


    “路鹤,如果是这样, 红妆案确实也有可能是同一类犯罪动机。”


    在孟思期对红妆案的侧写里, 她一度认为凶手是一个仇视女性并且接受过高等教育,而且有十分极端洁癖的人,但是梁程昊对红漆案的侧写无疑给了她新的思路。


    “对, 有可能,但是即便推测出这种犯罪动机, 也并不能找到凶手,毕竟你也看到了,红漆案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


    是啊,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线索依旧全无,即便梁程昊那么厉害,后来又成为省政法大学的教授,他也一辈子没有攻破此案,那也许是他一生的遗憾。


    开车时,路鹤缓缓说:“思期,其实乐乐是梁燃收养的。”


    “收养的?”


    “对,乐乐是个孤儿,大概一岁的时候没了父母,被梁燃领养,乐乐这个名字还是梁老取的。因为有了乐乐,所以梁燃和沈巷鸣再没有要孩子。”


    孟思期缓缓点了点头,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路鹤那么在意梁老和梁燃,因为这样的家庭的确让人很感动。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重新回到了辛雅梦和谢文娟当初工作生活的地方走访了下。


    辛雅梦曾经是油漆厂的一名女工,当时只有十九岁,在工厂工作了近两年,在一天下午的雨天,在宿舍身亡,死后衣服打开,全身暴露,身上被化了红漆妆容。


    因为辛雅梦本就是油漆厂女工,当初查办此案的刑警队长刘茂平带人对工厂进行了大面积排查,但没有进展。


    这一次,孟思期和路鹤再次走访了当年在工厂工作的工人,其中一名就是辛雅梦的室友柳雁,也是辛雅梦死后的第一目击证人。


    其实柳雁当初给市局留了一份口供,孟思期找到她,也是想再补充一些细节,这次是在柳雁的家中对她进行的问询。


    柳雁当初是二十岁,如今过去二十四年,已经四十四岁年纪,她对当年那件事还是记忆犹新。


    柳雁说,辛雅梦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姑娘,长得白皙,人很善良,厂里也有人追求她。


    孟思期了解过,关于追求她的人,在卷宗里有三人后来都进行了调查,但没有作案时间。


    柳雁说:“辛雅梦那天不舒服,请了半天假,一个人在宿舍休息,我是在下班后才回到宿舍,当时就把我吓坏了,我连忙跑出去喊人……”


    说到此处,柳雁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场景,眼睛红润,那自然是不忍回忆的过去,朝夕相处的姐妹忽然以奇怪的方式死在她面前,很多年她都没有忘记那一幕。


    孟思期问:“辛雅梦被害前的那段时间,她有没有和你提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或者说一些心情方面的感悟。”


    孟思期认为,辛雅梦是一个少女,她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心情感受,或许无意就透露了出来,而这些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当年刘茂平大量调查了辛雅梦的社会关系,包括她和周围的人可能存在的纠纷、矛盾,但是孟思期想从另一个角度,一个少女的心理来打探她的过去。


    柳雁像是仔细回想才说:“没,我觉得没,雅梦特别开朗,她的时间都在工作上,因为家里还有个弟弟,弟弟结婚要用钱,她工作很卖力,平时晚上宿舍里和我聊的最多的是,挣了钱想早点给家里。”


    “你觉得她是那种喜欢藏着秘密的人吗?”孟思期觉得,如果辛雅梦认识或交往社会上的人,可能并不愿意告诉别人,也有这种可能。


    柳雁摇了摇头,“不,雅梦哪有什么秘密,她几乎每天都在工厂上班,吃喝都在,有时候也就她弟弟来厂里找她,找她要钱。”


    实际上刘茂平当年也重点调查了辛雅梦弟弟和他的社会关系,但是没有结果。


    其实孟思期也感觉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拜别了柳雁,两人再次去到谢文娟曾经所在的学校希望小学,不过和辛雅梦的情况一样,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或者说她想了解的,曾经刘茂平都了解过。


    二十四年前的红漆案的调查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在孟思期的提议下,她和路鹤提审了徐望途。


    徐望途是谢文娟的丈夫,而谢文娟是红漆案的第三名受害者,孟思期看过卷宗,当时徐望途接受过问询,记录中写明那天下午谢文娟就一节课,当时徐望途有工作,是一名供销社会计,他下班回来以后看见妻子躺在地上,身上画了红漆,他一时之间痛哭流涕,并且立即转告了校方,报了警。


    其实孟思期对徐望途有过怀疑,江盛的口供里说,徐望途年轻的时候就对孩子有一些动手动脚,因此夫妻两人大吵了一架,从而不小心让六岁左右的江盛听到了吵架内容,可能那时候他对这些话题很震惊,从而记忆犹新,所以长大后仍旧记得徐望途的为人。


    孟思期确实怀疑过徐望途有杀害妻子的嫌疑,当年警方也对他产生过怀疑,但很快证实了他那天下午有不在场证明,又加上已经有前面两起红漆案发生,徐望途的嫌疑彻底排除。


    这次提审徐望途,孟思期直接抓住重点,问他那段时间有没有察觉特别可疑的人接触过他妻子。


    徐望途在看守所里呆了一段时间后,明显苍老了许多,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一位校长的品味,发型仍旧像是特意整理过,囚服也很整洁,没有蓬头垢面的感觉。


    徐望途摇头否认了,他说:“时间太长了,我不记得了。”


    也是,时隔二十四年,谁还会记得那时候的一些细节,也许徐望途还会对妻子的死记忆深刻,但是关于那件事他可能早就遗忘了。


    孟思期经过了解,也得知徐望途的一些往事,徐望途结过两次婚,徐剑飞是前妻的孩子,谢文娟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在儿子徐剑飞很小的时候,徐望途和前妻就离婚了,小徐剑飞跟着前妻生活。


    后来徐望途看中了刚踏入教师行业的谢文娟,按他的话来说是一见钟情,徐望途也识得诗书,是一个颇有理想主义的人,彼时的谢文娟青春年少,又识字文静,对于徐望途来说,是他真正的知音。


    那时候离异的男人并不受待见,因此徐望途情书不断,花了很大的决心和精力才追求上了谢文娟,两人是自由恋爱。


    两人婚后生活很和睦,徐望途说,那时候他确实很喜欢小孩子,觉得他们是浪漫的精灵。


    然而,身为教师的谢文娟,要强的本性逐渐暴露,她的性格比较强,对不听话的小孩子动则打骂,当时谢文娟会将孩子叫到她在学校的单位房进行教育,总是喝骂,还有用小竹条打孩子手心。


    徐望途觉得谢文娟对孩子过于苛刻,他在场的时候就会哄着孩子。徐望途说,他喜欢孩子,但是仅仅是喜欢,他和孩子待在一起会觉得自己很浪漫,所以他总是护着孩子。


    那次吵架也正是因为徐望途护短,抱走孩子,让谢文娟非常恼火,甚至当场大骂徐望途乱摸孩子,猥琐流氓,犯法。


    在江盛的口供里,也的确提到了谢文娟说到的“摸孩子,是犯法的”,这说明徐望途可能没有撒谎。


    那时候,徐望途或许就对孩子很喜欢,不是普通的喜欢,和二十年后,他失手杀害小女孩钱舒音时的报复心理可能有区别。


    徐望途说他喜欢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谢文娟和他结婚两年一直没怀上孩子,以及对小徐剑飞的亏欠。


    徐望途说,其实谢文娟死前刚怀孕,他说这句话时哭了。


    在卷宗里并没有提到怀孕这一点,可能当时条件有限,尸检工作没有检查到这一步,或者法医觉得和案件无关,没有写明。


    徐望途说,谢文娟的死,还有谢文娟刚怀的孩子让他很长时间抑郁,留下了病根,这也导致他在后来徐剑飞遭受诽谤时,愤怒压抑而做出了错误的行为。


    在徐剑飞初中的时候,他的亲妈也就是徐望途的前妻得了绝症,是徐望途主动提出要回和抚养徐剑飞。


    后来,徐望途也是因为培养徐剑飞,同样对于谢文娟的思念和遗憾,再没有娶妻。


    其实孟思期之前也一直在侧写徐望途对于孩子的自私感情,也许今天的谈话解决了她的困惑。


    离开看守所,孟思期百感交集。


    二十四年前,谢文娟被害,被定性为凶手的随机杀人,从今天的审讯情况来看,她觉得谢文娟的死可能就是一场意外。


    因为徐望途说过这样一句话,谢文娟很漂亮,她是语文老师,有一种天然的知性美。在那个年代,她应该很吸引别人的目光。


    结合梁程昊教授的推测,凶手很可能就是对她临时起意,产生了性冲动,从而潜入她的房间,制造了一场称之为“仪式行为”的杀戮。


    很有可能凶手在她裸露的身躯上描画红漆时,他就在阴怖地笑,并且享受整个过程,满足他所谓的性欲。


    谢文娟不是第一名死者,第一名死者是油漆厂女工辛雅梦,因为考虑第一次杀人有更准确的犯罪动机,所以当时刘茂平带领的侦查小组,重点排查了辛雅梦的社会关系。


    而第二名死者包雪,和第三名死者谢文娟,很可能就是凶手尝到了那种滋味,然而制造的随机杀人。


    至于凶手为什么在制造这三起案件后停止作案,很有可能凶手遇到了意外或者其它不可抗原因。


    孟思期觑了眼走在身旁同样满腹心事的路鹤,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一年以来,路鹤始终没有找到线索的原因,不但对于路鹤,对于她,乃至对于,和红漆案、红妆案这二十四年来相关的人们,那都是一道谜团。


    “思期,没事吧。”路鹤像是看出她的心情,语气温存安慰她。


    孟思期摇了摇头,却抿唇微微一笑。


    她觉得,只要还和路鹤一起并肩作战,即便再复杂再深入的谜团,也一定会有重见真相的一天。


    当天,两人在办公室的罪案板前分析案情时,陈杰蓉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两人同时转身,对于陈杰蓉的来到,孟思期认为她可能找到了尸检的新的发现,她的视线很轻快落在那本书上,书名好像叫“猎杀”,她忙问:“蓉姐,是不是有新发现?”


    陈杰蓉摇了摇头,“不,不是尸检方面的事。”


    陈杰蓉走到两人身前站定,孟思期发现她眉宇之间有些淡淡的忧虑,她很少在陈杰蓉脸上看到这钟情绪,也许她有别的事想告诉他们。


    “是这样的,”陈杰蓉说话时一手插在白衣制服的口袋里,姿态平静,但眉宇间的忧虑挥之不去,“我认识一位叫钟延彬的……朋友,他是我妈妈介绍的相亲对象,不过我觉得他身上有些奇怪……”


    第164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17)


    孟思期仿佛记起来了, 前不久陈杰蓉下班后和一位三十岁左右西装男士随车走了,当时她就猜出是陈杰蓉相亲对象,她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问问她相亲的情况, 没想到, 这位男士竟然成了陈杰蓉的怀疑对象,这无疑说明那次相亲已经告吹了。


    路鹤双手相抱,结实的臀部靠着桌沿, 肩膀微微低了一些,正好以差不多高度的视线面向陈杰蓉, 聆听她的描述, 他的表情很认真。他和孟思期一样, 认为陈杰蓉有重要的发现,特别是在案件迷茫的时候, 任何一条信息都可能是破案关键。


    陈杰蓉将书翻到正面, 说:“钟延彬是一位公司高管,也是一位悬疑作家, 我手里这本《猎杀》就是他写的,而且还是根据去年发生在我市那起灭门惨案, 以辛数为原型改编的。”


    辛数?孟思期很快就记起来了, 辛数的父亲辛田非就是那起灭门惨案的凶手。陈杰蓉将书递给她,她接过, 又仔细看了眼封面, 封面上是一个少女的黑色背影,背影上溅起几朵血花的意象,咋一看确实有悬疑的恐怖感。猎杀两个黑色大字旁边写着作者名字, 钟延彬。


    “钟延彬约我吃过两次饭,”陈杰蓉说, “第一次吃饭我们聊的还挺愉快,第二次吃饭时,他问起了电视台的案子……”


    孟思期顿觉奇怪,电视台的案子就是红妆连环杀人案第三起,钟延彬为什么会问起这件案子,难道是想和陈杰蓉打探案情。


    “他可能是无意的,因为他接下来的计划是写一篇女性被害连环案,所以我没有特别在意。因为某些原因,那次约会我中途离开了,之后我打算不再联系,但钟延彬却没有放弃的想法,我再三拒绝的情况下,昨天晚上下了雨,他又打电话到了我家里,问我是不是电视台的案子很棘手,导致我没时间见面。”


    陈杰蓉描述时微微摇了摇头,忧虑更明显,“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总会提起这件案子。也就是昨晚,我想起了一件事,钟延彬吃饭时有个习惯,我们见过两次,我发现他有一种特殊习惯,特别是第二次吃饭,我们是一起吃的烤鱼,钟延彬将吃过的鱼骨都从大到小排列了出来。”


    “从大到小?”孟思期几乎脱口而出,难怪陈杰蓉会怀疑他,因为钟延彬身上的特征实在太巧合了,第一是关心红妆连环杀人案的信息,第二是对身边物品整理的特殊习惯,因为红妆案的现场,凶手就有这种习惯。


    路鹤同样是眉宇微拧,但没有说话。陈杰蓉说:“当然这是我的一些猜疑,不见得他就是嫌疑人,这本书是我今天一早到书店买的,思期你们可以看看,会不会有帮助。”


    “蓉姐你放心吧,任何疑点我们都不会放过。”


    “如果你们没有问题我就先回去了,对了钟延彬的名片就书里面,你们可以联系他。”


    孟思期一时没有什么问题,撇头看了一眼路鹤。路鹤会意,从靠着的状态直起身子,他像是思考了下才说:“杰蓉,冒昧问一句,钟延彬是如何认识你母亲的?”


    “噢,”陈杰蓉说,“市里有个公园,叫什么我忘记了,我妈有事没事就喜欢跑那看看,那里有个相亲角,”陈杰蓉描述时无奈地笑了笑,“我妈可能觉得我必须得找人嫁了吧。钟延彬的姐姐正好那天也去了相亲角,所以自然就认识了,我妈回来跟我说钟延彬是一家公司高管,管理好几百人,让我务必抓住这次机会……”


    陈杰蓉再次无奈摇头,“哎,你们不会笑话我吧。”


    “怎么会呢。”孟思期马上说,“蓉姐,我们只会祝福你。”


    “好,”路鹤说,“杰蓉,我今天就和思期去走访下,回头有消息我们会尽快告诉你,当然我也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那一刻陈杰蓉的脸色浮现了微微的尴尬,孟思期白了路鹤一眼,路鹤似乎收到了她的信息,微微耸了下肩。


    待陈杰蓉离开后,孟思期不得不说:“路鹤,你是不是不会抓重点,还影响生活,你以为钟延彬和蓉姐还有可能,蓉姐刚刚明明都说了,不会再见面。”


    路鹤笑了笑,看着她打抱不平的劲儿,语气却温柔道:“我是想说,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以后的相亲。”


    就算是这样……孟思期撇了撇嘴,没再理他。


    下午,两人按照名片的地址,开车到钟延彬的公司楼下,实际上这栋楼并不全是钟延彬所在的公司,而是一座办公楼,钟延彬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贸易公司,也仅占了大楼其中一层的某部分办公区域,也就是说钟延彬管理几百人的信息是假的,因为他公司压根没有那么多员工。


    他是一位业务经理,顶多管理一二十个人,但是相亲时提供的信息可能会夸张一些,所以这也见怪不怪。


    路鹤打算间接查访钟延彬那天的行踪。恰好孟思期发现,楼下的奶茶店,一个女孩单独靠着玻璃窗而坐,她脖子里的工作牌就是这家公司的牌子。


    两人一起走访了她,那个女孩也很凑巧就是钟延彬的下属,她说上上周四,也就是六月最后一天,钟延彬在公司上班。在孟思期追问下,女孩提供了几个信息,钟延彬一般中午十二点半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下午三点钟会到楼下咖啡店喝杯咖啡,这基本上是他的作息时间流程。


    孟思期确认:“他是每天准时三点钟去咖啡店吗?”


    女孩几乎没有思考,回答:“对,这是钟经理的生活习惯,他好多年有这种习惯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天下午他有事,走不开。”


    孟思期忙问:“你再仔细想想,六月三十日下午三点钟前后他的行踪?”


    “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我想问问,钟经理到底犯了什么事?”女孩的眼底有些忧虑。


    路鹤安慰道:“和一件案子有关,只是常规调查,你不要多想,也希望你尽量配合,以及,对本次问话保密。”


    “我知道。”女孩细想了下说,“上月最后一天我有印象,中午大概是十二点多吧钟经理回到了办公室,他临时和我说有件事出去处理下,我虽然是他的助理,但是他去哪他不会告诉我,大概是三点左右他回到了办公室,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就是经常买的那种。”


    “你记得他具体几点回到了办公室吗?”


    “我真的不记得了,大概就是三点的样子。”


    除了走访这位女孩,两人还找到了公司的另一位证人,基本可以确认钟延彬的作息时间,特别是那天钟延彬下午三点左右回来的信息。


    两人又到隔壁咖啡店询问,服务员表示,钟延彬在工作日通常是三点钟来喝咖啡的习惯,她还说上周钟延彬基本每天下午都来了,一次没落。


    走出咖啡店的门,回到车上,孟思期有些愁眉不展,六月三十日下午两点到三点钟,就是谭筱霜事发的时间,但钟延彬好像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


    孟思期是一个总喜欢充满怀疑的人,她摇了摇头说:“路鹤,钟延彬会不会中午吃完饭就出发了,他有一辆小轿车,完全可以在一个半小时内到达电视台。”


    “从这里到电视台确实一个小时足以,下雨天可能会久一点,但一个半小时肯定够,两点钟到达电视台是没有问题的。”路鹤说,“但有一种情况是,钟延彬下午三点钟回到咖啡店,他不可能做得到。”


    的确做不到,孟思期的焦虑也在于此,现在可以推断的是谭筱霜是离开电视台遭袭,被药物致晕,被弃置在建筑工地,然而凶手黄昏时再返回建筑工地,这就是她上次推算孟庭哲的作案时间,但是在钟延彬身上似乎不成立。


    “不。”孟思期忽然想到什么,“路鹤,有一种情况你可能忽略了,咖啡店的三点钟那只是常规意义上的三点钟,如果那天钟延彬来晚了,你觉得服务员在意吗?”


    因为三点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即便某一天出现差错,那根本就没人在意。


    路鹤也陷入了沉思,随即说:“那行,我们再去和服务员确认下。”


    两人重新回到咖啡店,但服务员表示不记得是几点几分,孟思期要求提供那天咖啡购买的订单,但服务员表示这里没有具体客户信息的订单,订单只是一个排号数字,所以根本无法锁定钟延彬是什么时间购买的咖啡。


    再次回到车里,孟思期说:“路鹤,要不要把钟延彬带回去问问?”


    路鹤像是仔细想了想回答:“这样吧思期,我们上去和他聊聊,但是不以红妆连环杀人案为由,我们就常规调查。”


    孟思期也想见见对方,但她也有担忧,马上提出:“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他和蓉姐提起案子的事,他肯定对上上周四的信息很了解,恐怕我们问起时间他就知道了。”


    路鹤说:“其实我们今天走访他同事,他可能迟早会知道。总之要探探底,如果他果真是凶手,我们也可以敲打敲打他,让他漏漏马脚。”


    孟思期也觉得是,目前来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如果警方怀疑,对方一定会有所忌惮,或许在后面的时间里就会漏出什么破绽。


    “思期,你来问询吧。”


    孟思期想了想,“也好,有什么你记得提醒。”


    “好,没问题,你按照你想法问,你很聪明。”


    孟思期抿唇笑了笑,她觉得路鹤现在学会夸人了。


    两人上楼,到了钟延彬所在公司,见到了对方,钟延彬将办公室的门关上,给两人倒了茶水。


    钟延彬有自己办公室,虽然装修一般,但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十分讲究和偏爱整洁的人,一眼看上去屋内井井有条,家具的摆放也坐落有致,橱窗里的奖杯和证书摆放得像是列队的士兵。


    连沙发套褶皱都看不出,孟思期都觉得不好意思坐上去。


    在他的办公桌上,她发现他使用的钢笔躺在桌上的角度,是和桌边完全平行的。钟延彬应该具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


    抛去这些特殊习惯。钟延彬本人长相气质俱佳,戴着一副银边眼镜,高档西装十分修身,整个人文质彬彬,如果不是因为案子的怀疑,她觉得陈杰蓉和钟延彬很可能会走到一起。


    “两位警官是因为什么原因找我?”钟延彬坐下。沙发呈直角摆放,他就坐在侧边,两手放在膝盖上,颇为礼貌。


    “是这样的,钟先生,”路鹤开门见山地说,“最近有件案子,可能需要你协助调查,这是常规调查,请不要有任何紧张情绪。”


    钟延彬眼皮微压,即便外表风平浪静般,但孟思期仍旧能看出他有几分紧张,他的手指是扒在膝盖的裤布上,将裤布抓出轻微褶皱,他问:“哦,到底什么事啊?”


    孟思期已经打开了本子,她直接问:“钟先生,你还记得六月三十号,也就是上上周四中午,你离开过公司吗?”


    “上上周四?”钟延彬像在回忆,不过很快,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神晃了一下。


    孟思期很好地捕捉了这个信息,不过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钟延彬很可能想到了这个时间的敏感性。


    “我记得那天我出去了一趟。”钟延彬回答。


    “你去了哪,能具体说下吗?”


    “我近一段时间认识一位相亲对象,她就在你们市局工作,是一名法医。”


    孟思期眉眼微蹙,路鹤也同样如此,她未曾料到钟延彬会提到陈杰蓉。


    钟延彬继续说:“那天我中午出门就是去给她拿礼物。因为我们原本约定那天晚上,我们见一面。”


    孟思期总觉得这事太蹊跷,但她不能被陈杰蓉这个因素影响,她快速整理了下情绪问:“你拿的什么礼物?去哪拿,几点过去的,几点回来的?”


    “是项链,我给她买的项链,我们见过一次,我对她很满意,所以决定第二次见面送她一份礼物,她的脖子很美,我选了一条珍珠项链,提前就订好了,约好的那天中午去拿。我十二点多就出发了,但是刚出发就下了大雨,我开了一段时间车,但发现雨太大,只能返回。回来路上也是不走运,和一辆大货车差点撞上,我打了个急转,车轮陷到了泥坑里,在那儿我待了一个多小时。幸亏有个好心人开车路过时,用拖车钩帮了我一把。回到公司大概是三点多一点,我买了一杯咖啡,然后就没再出去过。”


    钟延彬描述得事无巨细,好像是他提前准备的答案,但是如果冷静一想,以钟延彬这样的性格,又喜欢写悬疑小说,他也许会这么表达一件事。孟思期抓住重点问:“还记得那位好心人的车牌号吗?”


    钟延彬像是仔细想了想,“不记得,我那天根本没注意车牌,雨太大,又加上心情很糟糕。”


    “什么车,还有那位好心人的长相能描述下吗?”


    “一辆小货车吧,带斗那种,深蓝色的,车标没注意。他是男的,长相,大概四十多岁,一米七多,然后雨太大,他又打着伞,没怎么看清,应该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脸,我记得给了他一包烟,他没接,我直接丢进了车厢。”


    这些信息看起来都很翔实,但实际上却很模糊,要想找到那位证人根本无法做到,何况那天下大雨,这条路到底经过了多少辆小货车,根本无法查起。


    “好,”孟思期继续问,“那天几点下的班,下班后你去了哪?”


    “我晚了一个小时走,大概六点多走的,直接回了家。”


    “回家有人见过你吗?”


    “这个,我一个人住,那天下大雨,我回去,自己煮了点吃的,没有见过别人。”


    所有的时间都完美避开了,孟思期继续加压,“和那位相亲对象约好晚上见面,后来取消了?”


    “对,是我主动打电话过去的,本来我还想去接她,但是雨太大,顾及到女孩子的感受,我和她约定明天晚上见。但是第二天,她就说要加班取消了约会。”


    孟思期大致了解到,第二天正好发现谭筱霜的尸体,陈杰蓉必须要尽快进行尸检,所以根本没时间约会,她继续问:“后来礼物送出去了吗?”


    “没,第二次见面,我本来想吃完饭给她一个惊喜,然而,那天,她突然提出有急事离开了。”


    这好像都对应起来了,孟思期记得陈杰蓉也说过,她因为某种原因中途离开了饭局。


    她觉得对方的口供有点过于完美,她再次确认:“你到底是三点几分回到的公司?”


    “三点……十分吧,你可以问问咖啡店,我就是那个时间买的咖啡。”


    这个时间从电视台到公司根本来不及,但是这个时间谁也无法准确地定性,也许钟延彬故意设定了一个时间也有可能。


    问完所有问题,路鹤也没有发话,为了使这趟旅程不至于空手而归,孟思期忽然冷不丁地问:“钟先生,你最近总关心电视台那个遇害的女孩?”


    钟延彬的眼底终于露出几分胆怯,面色苍白了许多,“警官,你不会觉得我和那件案子有关吧。”他拼命解释道,“我是和陈法医问起了那件事,但是我是一名悬疑作家,我仅仅是好奇!”


    孟思期仔细阅读他的表情,他没有方才那样的冷静,他或许是正常人的反应,但是孟思期见识过太多伪装高手,她不确定钟延彬有没有问题。


    结束问询,孟思期提出看下那串项链,并且要了项链店的电话和地址。


    回到车上,孟思期急着说:“路鹤,你不觉得奇怪吗,钟延彬直接告诉我们三点十分,有人真的会特意记住时间吗,他连车牌都没记住!”


    路鹤思考了会,抬头时眼底带着安慰的柔光,“思期,我知道你很想找到凶手,但是只要钟延彬一口咬定他是三点十分去的咖啡店,我们根本无法突破他。就像钟延彬的下属也是这么说的,他就是三点钟去喝的咖啡,时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只要你一直坚持这么做,时间就像是固定了。”


    孟思期也明白,即便有人证明钟延彬不是三点十钟,是三点半去的咖啡店,那又怎么样,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他去过电视台。


    打探红妆案的信息,出于一个悬疑作家的敏锐,那不奇怪,摆放整齐的鱼骨,似乎也有很多人有这种习惯,只不过钟延彬正好啮合了这两个特征,所以才让人怀疑。


    路鹤说:“思期,你放心,我会派人再继续调查钟延彬那天下午的行程,还有,跟踪钟延彬的行踪,特别是大雨天的行踪。但是我认为钟延彬不是第一嫌疑人,因为你想,如果你是凶手,会不会主动将自己的信息暴露出来,而且还向一位和案件紧密相连的法医暴露。当然我们不能排除凶手就是有这种嚣张的心理。总之,我们现在已经有两名重要嫌疑人,孟庭哲和钟延彬,我都会安排人跟踪,你不要担心。”


    孟思期发现刚才有些心急了,随着深入这件案子,她反而发现真相离她越来越远,她的心头总有种莫名的焦虑感忽然涌起,但幸好路鹤总是冷静的,她缓缓摁了摁头,“好。”


    第165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18)


    这几天, 天气终于放晴,虽然案子还没有取得进展,但孟思期的心情变轻松了许多。


    下班准备回去时, 她看见赵雷霆正在忙碌书写, 她走过去“嘿”了一声:“在忙什么呢。”


    赵雷霆停下笔,抬头说:“刚刚和冯哥办完案子,今天晚上得把结案报告写一写。”


    这段时间二队一直也有案子跟进, 但是案子没那么大,因为孟思期借调到一队, 冯少民便让她专心那边的案子, 不要分心。


    “那你今晚要很晚了。”孟思期说。


    “这写完怎么地估计也要到八九点,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能言善道,就是笔杆子差点意思。”


    孟思期“啧啧”笑了笑:“正好这也是给你锻炼的机会对不对?你说你以后要是真当上局长了, 那演讲报告起码要自己写吧。”


    赵雷霆做了个苦脸, “思期,你就别消遣我了, 我要是能当上局长,那你起码也是省厅一把手。”


    孟思期哈哈笑了道:“算了, 你忙吧, 不打扰你了,我回家干活去了, 先去吃点东西。对了, 你也吃点,早点回去。”


    “放心吧,我还能饿死自己?路上慢一点。”


    “嗯, 我走了。”孟思期挎着包走出办公室门,她打算吃完东西回住的地方, 把最近的笔记再好好整理遍。


    望着孟思期出门的背影,赵雷霆咧着嘴笑了笑,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和孟思期办案,赵雷霆心里蛮不是滋味,不过每天能看到她上下班,还能聊上几句,那也是挺开心的。


    边写边吃了些面包,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办公室就他一个人,一般办公室电话要么是局里内部沟通电话,要么是哪个同事的家属问候,他起身去接电话,第三声后他拿到耳旁:“喂,二队办公室,找哪位?”


    “哥,晚上我去参加朱晓萱的生日晚餐,你就别回来给我整吃的了。”


    原来是赵语婷,赵雷霆说:“我正想告诉你呢,今天晚上我还真没时间回去给你整吃的,但是这件事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啊。”


    “朱晓萱本来要跟男朋友过生日的,结果男朋友有急事回了趟老家,本来我们几个姐妹就是要在毕业时聚聚,这不正好。”


    赵雷霆其实不喜欢干涉赵语婷的生活,因为妹妹长大了,他会尊重她的想法,但是他亦会很在乎她的安全,马上问道:“什么地方聚餐?”


    “离家不远,香格里拉餐厅。哥你放心吧。”


    香格里拉餐厅确实离家不远,打车最多半小时,赵雷霆叮嘱道:“今天爸妈不在家,我规定一下,八点半之前回家,给我回个电话,没有问题吧,我要是到家发现你不在,一定告诉你妈!”


    “哥,那不也是你妈?”赵语婷委屈道,“行了知道了,你就是喜欢管我。”


    “你要不回家,那我九点前一定去拖你回去。”


    “好了,知道你喜欢管我,我答应你,九点前一定到家,要不然我给你做一个月蛋炒饭。”


    赵雷霆笑了笑:“那好,我明天就去买几板鸡蛋去。”


    “不说了,你只会欺负我。”


    赵语婷挂了电话,赵雷霆笑着走回办公桌,再次提笔书写,忙了一阵子,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他忽地发现窗外天黑得特别快,这是大夏天,按理说七点钟天还有亮光,他趴到窗户望了望,才发现天边一片密布的乌云。


    好像要下雨了,因为上次妹妹从电视台回来路上发生的那件事,赵雷霆心里面一直有块石头堵着,他能感觉妹妹最近心情一直比较低落,要不是孟思期偶尔打电话和她聊几句,也许她一定会有些抑郁,其实这次聚餐,他也是希望她能出去散散心,和同学们在一起可能会好很多。


    他走回座机处,想打个电话提醒妹妹,他有那家餐厅的服务电话,是以前替妹妹过生日的时候留下的。但是想一想,她应该已经到了餐厅,这时候可能和同学们在相聚,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一个半小时后,窗外忽然电闪雷鸣,雨水哗啦啦地铺天盖地,这场雨来得极为突然,赵雷霆猛地冲到窗户前,关上门窗,但是在关紧前,他的整个身体打了个寒噤。


    这大热天的,他却感觉一阵冷意,外面,路灯下的树木因为风起,正在左右摇摆,张牙舞爪,赵雷霆感觉有种深深不安,他用力拉上窗户,回到电话前,将电话打到了香格里拉餐厅。


    那边的老板娘回复他:“噢,回去了,她们四个一看要下雨就都离开了餐厅,估计快要到家了。”


    赵雷霆忙问:“几点走的,你还记得吗?”


    “……大概,八点半左右。”


    妹妹确实听了他的话,半个小时打辆车应该快到家了。


    挂完电话,回到座位上,赵雷霆无心书写,看着墙上的时钟发了会呆,时钟指向八点四十五左右,也就是说,十五分钟后,妹妹大概就能到家,他必须等等她的电话,等等她报平安的电话。


    赵雷霆从来没有发现内心这般焦灼过,也许如果没有红妆连环杀人案,他不会这么在意妹妹的安全,但是妹妹见过凶手,凶手到底会不会记住她、找到她呢,也许赵雷霆是过多担心,因为即便凶手见过她,又怎会认识她是谁?她住在哪儿。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太过于紧张,重新拿起笔,但是笔却在手上不断打颤,赵雷霆的呼吸也加重了,他站起来,在办公室左右踱步,眼睛一直盯着电话。


    时间却从未那么慢过,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九点钟终于到了,但是电话没响,赵雷霆在想,怎么可能时间那么精准,而且妹妹总会丢三落四,也许根本就不记得给他打电话,他立即打了一个电话回家,一直是空音,没人接电话。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赵雷霆不知道打回多少个电话,那边依旧没人接,不应该啊,他觉得就算下雨,五十分钟也该到家了。


    时间已经到了九点二十,他把电话打到隔壁邻居家,邻居几分钟后回复,屋里没人,好像灯都没开。


    他查到了朱晓萱家的电话,时间到了九点半,电话打了过去,朱晓萱早已到了家,她也有些担心,把晚上的行程告诉了他:“我们四个人一起离开的餐厅,眼看要下大雨,出租车一辆都没停,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公交站台,语婷是第一个上的车,纪敏和雯雯上了后面的车,我是最后一个走的。”


    公交车?赵雷霆意识到妹妹可能回去的时间要长一些,而且下了公交站台后还要走将近五百米路程。可能没那么早到家。


    “记得是几点上的车吗?”


    “应该是出门就上车了。”


    赵雷霆猜测应该是八点四十前上的车,因为朱晓萱已经到家了。“你们都带了伞吧?”


    朱晓萱回答:“语婷忘带了,我把我的伞给了她,我下车直达,不要紧。”


    “好,谢谢你晓萱同学。”


    “没事,赵雷霆哥哥,你也不要担心,语婷不会有事的,今天也是我不好,非要聚什么餐。”


    赵雷霆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忙安慰说:“还没祝福你生日快乐呢。”


    “谢谢赵雷霆哥哥。”


    挂完电话后,赵雷霆又打出两通电话,依旧没有联系上赵语婷。


    就怕会发生意外,他才发现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流了一脸,眼睛里也不知道怎么了,泪水花花地模糊了视野,他再次颤巍巍地拿起电话,他想到的唯一的人是孟思期。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思期,我……我……你听我说,语婷今晚参加一个聚会,估计八点四十前就上了公交车,按理说就算下大雨,顶多也就一个小时到家,但是九点四十了,还没有到家。”


    “什么?”电话那头是轰隆的雨响和孟思期的惊讶,“先别急赵雷霆,你想一想她现在可能去哪了?经过哪?公交车很安全。”


    “不,不,”赵雷霆嘴唇发白,“下了公交车以后还有将近五百米路,那段路下大雨时根本没有行人,我担心……”


    “那是哪段路?”


    “我家小区外面到公交站,一条叫幸福路的路,那边还有菜市场,挺乱的。”


    “赵雷霆,下大雨可能公交车比较慢,你马上去那儿接语婷,我现在去叫路鹤,我们就在幸福路上汇合。”


    “好好……”


    *


    晚上九点半,最晚的一班公交车在幸福路站停车,外面雨水太大,将车窗玻璃都贴上了一层雨幕。


    车门打开,赵语婷皱着眉头,打开雨伞,走下汽车。这个站台就她一个人下,雨幕中,四处灰蒙蒙一片,几乎看不到灯光,但她知道家的方向,向西走近五百米就是小区。


    赵语婷抱着伞,顶着风雨前行,高跟鞋和裙脚顷刻间就被雨水浸透了,她感觉到一阵沁入皮肤的凉意。


    很快,她蹒跚地走进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她记得这是菜市场,她和妈妈来过好几次这儿买菜,可是在暴雨里,这里就好像没有生命的一座地狱之城。


    那里被雨水弥漫,随着一声闪电,地面上看不清真实面貌的各种笼子、鱼箱、凌乱的垃圾堆,呈现在她眼底,在寂静无人的夜色里,显得如同鬼魅一般。


    她想起了那天从电视台面试回来的场景,心里越发慌乱,小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僵发抖。


    她只想走得快一点,早点回家,早点和哥哥报声平安。


    “轰隆!”雷声划过雨幕,赵语婷吓得颤了一下,雨伞从手掌心脱出,飞到了地上。


    她拼命去抓伞,脚下高跟鞋一滑,整个人都跌倒了下去,雨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膝盖和手臂。


    赵语婷哆哆嗦嗦地抱住伞柄,任雨水洗刷头顶,艰难地爬起,因为雨水的浸透,嘴巴也开始打起哆嗦。


    她刚要抬起伞,又一道闪电亮起,这一次她整个人都目瞪口呆,因为前方孤零零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看清了那个人影,他打着一把伞,像是穿着黑色雨衣,就站在前方一动不动。


    在闪电里,她甚至看清了他的脸,脸是白色的,好像是一张白色面具,几乎覆盖了整张脸,露出了一对黑色的眼睛窟窿,和一张月牙形的黑魆魆的口,他像是在笑。


    肯定是那个杀人犯,赵语婷拼命往后退,她的高跟鞋再次害了她,她又栽了下去,但这次她丝毫没有犹豫,拼命地爬起来,往反方向奔跑,前方就是公交站台,如果有公交车,她一定要冲进去。


    可是前面一片漆黑,雨水在她脸上和身上冲击,她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视野。


    身后,她忽然听见雨衣的抖动和激烈的脚步声,即便在大雨中,仍然倾入她的耳膜。


    赵语婷吓得哭了出来,每跑一步,就好像面临着死神的杀戮。


    高跟鞋和裙子早已积满了雨水,越发沉重,就好像一道厚重的渔网将她困在海水里,她连丢弃鞋子的时间都没有,跌跌撞撞地朝前跑。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响!


    就好像随时要将她掀倒!


    “哥,哥!”赵语婷发出恐惧的哭喊!


    忽然,背后一道力量将她猛地拦腰抱住!


    赵语婷挥动双臂,发狂地拼命挣扎,转瞬之间,脖子里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血液里顷刻间注入冰凉的液体,让她浑身一阵发颤。


    “放开我!放开!”她哭喊着,四肢用力挣脱,拼命挥动,反抗一刻都未停止,然而对方抱着她的力气却远远大过她,让她未曾有一丝挣脱束缚的可能。


    几秒钟后,她忽觉自己的骨头发了软,反抗的力量微乎其微,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天晕地转……


    “哥……哥……”只有几声无力的呢喃从雨水里流淌出来。


    第166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19)


    “路鹤!路鹤!”


    孟思期接完赵雷霆的电话, 就冲到了302门口,敲门叫唤他,但是里面没人。


    这么大的雨路鹤会去哪, 她记得今天是和路鹤一起回来的。


    可能里面没听见, 她又唤了几声,推了推门,门“吱”地开了一道缝, 原来门没上锁。


    孟思期推门进屋,里面亮着灯, 书房和客厅是亮着的, 其它房间没亮, 她马上走到书房看了看,里面依旧没人。


    会不会是一队成员临时将他叫走了,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路鹤说过下雨天会安排人跟踪孟庭哲和钟延彬,是不是他们今晚有嫌疑, 路鹤前去汇合了。也许担心她的安全,路鹤没有叫她。


    结合今晚赵语婷迟迟没有回家,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铃铃铃……”忽地客厅的铃声响了, 孟思期连忙去接电话。


    那边传来林滔的声音:“路队,在家吗?”


    “林滔哥, 我刚刚到路队这, 他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


    “小孟,你赶快找找路队, 孟庭哲在大雨夜行动了,现在双玺和云峰在跟着。”


    孟思期心里一沉, 问道:“孟庭哲去了哪?”


    “好像是富平区方向。”


    富平区,那不就是赵雷霆家小区所在城区吗?孟庭哲怎么会去哪?


    会不会和赵语婷有关,因为赵语婷见过嫌疑人,所以嫌疑人要斩草除根?


    孟思期根本不敢想,她忙说道:“林滔哥你们别跟丢了,我马上找路队和你们汇合。”


    “行,你放心吧。”


    挂完电话,孟思期又在屋子里喊了几声,没开灯的房间她也全部打了灯,根本没有路鹤的影子。


    她心里特别焦急,路鹤不会一个人去寻找凶手了吧,那个未解的死亡之谜不会再次发生吧?


    她站在卧室门口,越发窒息和难受,但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


    就在她决定接下来的思路时,屋里传来急促的气息声,她一愣,连忙朝着那个气息的地方寻觅。


    原来气息声是从卧室里的衣柜里传出的,这个衣柜她很熟悉,还有些古香古色,和整个屋子里的其它家具格格不入。


    路鹤不会就在里面吧?孟思期警惕地打开柜门,整个人都怔住了。


    路鹤就蜷在柜子里,整个身体就像是发着冷,和上次躺在地上一模一样。


    她心疼地蹲下去抱住路鹤的头颅,“路鹤,路鹤,你怎么了。路鹤?”


    “思期……”路鹤语气孱弱,“抱……抱……”


    孟思期没有任何犹豫,将他整个身躯抱起,紧紧地将他的头颅抱在自己的怀里。


    她能感觉他的身体冰冷发凉,她的体温也渐渐流逝,几分钟过后,路鹤双臂动了动,他又一次主动抱住了她的腰。


    她记得上次他就是这样,他好像渐渐恢复了。


    她开始不理解,为什么路鹤在雷雨之夜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抱一抱她就会恢复回来。


    她又闻到了独特的木质香味,不过这一次特别浓烈,当她打开柜门时,里面就传来了浓烈的木质香味。


    她终于明白了,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身上发出的独特木质香味原来是从柜子里带出来的。


    难道路鹤每次雨夜都会爬进柜子里,这里面到底暗含着什么样的秘密。


    路鹤好像完全恢复了健康,她能感觉他的脸色出现了正常的血色。


    但是现在不是拥抱的时候,因为赵语婷迟迟没有归家,也因为孟庭哲在雨夜行动了。


    “路鹤,孟庭哲出动了,赵语婷也不见了。他去的就是赵语婷家的方向。”孟思期急着说了出来。


    “什么?”路鹤像是一秒恢复,抬起头,“那马上出发,思期。”


    孟思期:“……”


    路鹤快速爬起来,又将她抱起,拿起对讲机和手电筒,“楼下有辆警车,我们马上出发。”


    两人的手枪平时不带在身边,孟思期根本也来不及细想做什么准备,跟着路鹤跑出了门。


    两个人穿的都是白衬衫,孟思期穿的是宽一些的,她晚上喜欢这样穿,根本来不及换。


    因为大雨,楼道里风钻进她的身体,有些凉,两个人快速冲到楼下。


    “思期,我去开车,你等一等。”路鹤拔腿就跑进了大雨里,跑到了警车前。


    孟思期也不管了,冲进了雨水,在路鹤开门后,她也打开了副驾车门。


    孟思期提醒:“富平区。”汽车旋即就开出了小区。路鹤打开了对讲机,和蔡双玺联系上了。


    “路队,我们紧跟孟庭哲的车,你放心吧。”


    “双玺,千万不要跟丢了,无论如何。随时保持联系。”


    “明白。不会跟丢。路队。”


    对讲机放下后,孟思期说:“赵语婷今天唯一可能一个人的路线就是他们家附近的幸福路,赵雷霆已经过去了,我们是不是去汇合。”


    如果孟庭哲真的要去杀害赵语婷,一定会出现在那条路上,所以那条路一定是凶手的必经之路。


    “好。”路鹤应答,加快了车速。


    即便在磅礴大雨中,车速依旧很快。孟思期感觉车窗前面已经被雨水侵蚀,雨刮器根本就刮不过来。


    赵雷霆家离警局平时半小时,大雨起码也要四五十分钟,但路鹤开得极快,三十多分钟后,警车就到达了幸福路附近。


    路鹤放慢了车速,孟思期一路紧张,她盯着车窗外看,突然她发现了一个人影,“你看,那里有个人。”


    雨幕中站着一个人特别明显,孟思期也越发紧张起来,路鹤马上将车开过去,车灯照到了那人身上,孟思期一怔,那人是赵雷霆,他没有打伞,就站在大雨瓢泼之中,地上躺着一把伞。


    孟思期特别怕出事,马上开门打算跑过去。


    “思期,伞。”路鹤给她递来一把伞。


    孟思期接过,开门打开,即便有伞,这般大雨仍然浇灌着她的裤脚和鞋子,顷刻间下面全部湿透了。


    她小跑到赵雷霆面前,见他像是没有意识一样,站在雨水里一动不动。


    不会真是出了什么事吧?孟思期捡起地上的伞,给他举到头顶,喊道:“赵雷霆,你在干嘛?”


    赵雷霆终于看向她,语气潸然:“我没有找到她,我在这里找了一大圈,菜市场都翻烂了,我没有找到她!”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出事了?”孟思期大声问。或许赵语婷去了别的地方躲雨呢。


    “朱晓萱的伞,这是朱晓萱的伞。”


    孟思期右手里就是赵雷霆说的那把伞。


    这时,路鹤已经打伞赶到,他手里拿着一把手电,手电就照在她的手上。


    孟思期特意松了松手指,发现伞柄上刻着两个字,“晓萱”。


    孟思期大声问:“语婷今天和朱晓萱聚餐,朱晓萱借了她一把伞?”


    “对。”赵雷霆潸然回答,“对。”


    这时候,孟思期才发现赵雷霆满脸泪水,只是因为雨水她刚才没有看清。


    “滋滋滋……”路鹤手里的对讲机响了。


    “快,我们先到屋檐下。”路鹤催促两人,往那边走去,路边就有一个商店,屋檐带着棚,雨水哒哒哒在棚板上捶打,但是店门紧闭,屋内漆黑。


    他接上对讲机,那边传来蔡双玺的声音:“路队,不好了,孟庭哲不见了。”


    “什么!”


    “我们跟了一路,发现汽车往回跑,在一家加油站停下来,我和云峰跑去一看,发现是孟庭哲的司机在车上。”


    路鹤喊:“你们不是发现孟庭哲上车了?”他的声音却不如平时那边冷静,带着深沉的嘶哑。


    “是啊,他可能半路偷偷下车了,因为雨太大,我们又不敢贴着车尾跟,可能就,就……”


    路鹤紧紧捏着对讲机,半晌无言。


    “路队,路队,我们该怎么办?”


    “那就审问他的司机,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孟庭哲去了哪!”路鹤几乎是吼道。


    “好的好的,路队。”


    孟思期感觉到一阵全身发凉,会不会孟庭哲真是半路下车,特意绕到这一片地方,劫持走了赵语婷?


    “思期,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路鹤像是调整了气息,转而平缓地问她,但语气仍旧比平时焦虑了几分。


    孟思期朝四周望了望,这四面八方都是黑漆漆一片,她冷静想了想说:“路鹤,凶手可能把人劫持到了附近。说不定就在哪个建筑里,凶手化妆起码要一个小时……”


    当她说完,她发现赵雷霆的身体在发抖,她忙提醒:“赵雷霆,你没事吧,现在一定要冷静,我们是警察,赵雷霆!”


    “好,好。”赵雷霆重重点了点头,“思期,如果我妹妹出事了,我怎么和我妈说啊。”


    “赵雷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想出事了怎么办,而是要想办法,只有冷静才能找到语婷。”


    “对对对,我是一个警察啊,我怎么忘记了。”赵雷霆拼命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笑了笑,“我要保护我妹妹。”他接过孟思期右手的伞,“思期,你说吧,去哪找她。”


    路鹤提议:“思期,有一个最保险的办法,派出最大警力,把这片全部包围起来。”


    孟思期知道路鹤现在也不冷静,这种方法根本就不可行,且不说时间根本来不及,这么大的雨,这么远的路程,根本就是鞭长莫及,等警力过来,也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而且这儿这么大一块地方,怎么包围得起来。


    她说:“还有别的办法吗?”如果按照凶手一个小时的化妆时间来说,现在可能就在最关键的时刻,也许凶手此时此刻已经准备在对赵语婷实施杀戮了。


    孟思期根本不敢想,她马上对赵雷霆说:“赵雷霆,你平时对这块应该了解,你仔细想一想,这里哪个地方空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住人?”


    假如凶手在这儿劫持了赵语婷,那么他一定提前对这个地方进行过踩点,他一定有了准备。他也一定了解赵语婷回家的必经行程。他今天一定是有备而来,这场雨只是他的舞台。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块地方我根本没来过,买菜也是我妈买。”赵雷霆回答。


    “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四处打听一下,打听下哪里一直没有人居住。”路鹤提议。


    孟思期觉得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打听的结果不理想,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但总比站在这里强。


    现在就是要和时间赛跑,孟思期点头同意。


    接下来三人约定半个小时后在这里汇合,四处去打听情况。


    半个小时是孟思期觉得的极限时间,如果超出这个时间,恐怕赵语婷已经遭到毒手了。


    除了靠南的道路路面,这里正好三个方向,西、北、东,孟思期往北方向找人家打听,她见有门就上前敲,但是这一片靠近菜市场,商店多,住户少,应该留宿的不多,现在又快到晚上十一点了,可能很多人都睡下了。


    她敲了几家门,发现都没有回应,继续敲下去,终于有一家开门了,那是一个中年人,问道:“这么晚你要买什么?”


    这看起来是一家烟酒店,孟思期幸好带了警官证,她拿出来亮了一下,“老板,我是市局的,我问下,这附近有没有长时间不住人的房子啊。”


    老板见是警察,肃了肃神情说:“这里靠近菜市场,挺杂乱,我还真没了解过,你说吧谁要是搬走一段时间,我还真不知道。”


    “你再想想呢?”


    老板仔细想了想说:“不好意思,因为这里经常走一家来一家,不好说。”


    “好,谢谢。”


    又问了一家老板,也是同样的情况,孟思期又跑了段路,却发现有家门面在转租,这样的房子是不是有可能荒芜一段时间。


    但是她现在进不去,她转到了屋后,发现有扇窗户,二话不说,她用手电筒把窗户玻璃砸碎了,心想回头再来赔偿。


    她打开窗户,爬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也很空荡,她打着手电在各间房都照了照,这是只有一层房的店铺,如果藏人确实不易,孟思期只得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一顿折腾,她浑身湿透不说,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孟思期觉得一定要回去集合,也许他们找到了什么线索呢。


    雨开始变稍小了一些,不再是暴雨,孟思期拼命地跑回集合地,她发现路鹤已经站在那儿,赵雷霆正从附近走过来。


    “找到什么没?路鹤?”孟思期气喘吁吁地问。


    他轻轻摇了摇头,路鹤虽然看起来冷静,但眉宇间却拧着。他说:“刚刚蔡双玺那边来了话,司机说,孟庭哲下车后被一辆车接走了,车牌没看清,根本不知道孟庭哲去了哪。”


    孟思期紧抿着唇,甚至咬上自己的唇,出现了血丝她也没有感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该怎么做。


    “思期,还有件事,我不是安排两个人跟踪钟延彬吗,刚才他们联系我了,钟延彬也不见了。”


    “什么?”


    “大概九点钟左右,钟延彬家的灯关了,楼道口走出一个人,我们同志开车跟过去,才发现那人根本不是钟延彬,因为光线暗,穿着雨衣,身形很象,正好那个时间从楼道口出门,他是到药房买药。等他们回到小区,发现钟延彬的车不见了。”


    钟延彬的家就在隔壁区,到这边最多半小时,孟思期根本不敢想象,钟延彬也会在今晚消失……


    这时,赵雷霆蹒跚地走了过来,从他的姿态看,应该也没有什么结果。


    孟思期突然觉得,她的思路可能出了些问题,这一片离菜市场近,店铺比较紧俏,应该空住的房子很快就有人租掉,不应该会有经常不住人的房子。


    除非,凶手利用交通工具将赵语婷带走了。


    是孟庭哲吗?他虽然从半路下车,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刚才路鹤说,孟庭哲下车后上了另一辆车。


    他今天被人追得那么紧,他也许就是故意下了车,然后搭乘新的车,来到了附近,劫走了赵语婷。


    如果凶手把赵语婷带走了,那么在这里苦苦寻觅只会是越走越远。


    “思期,你想到什么没?”路鹤问。


    即便孟思期把这个推断告诉他们,也无济于事,凶手如果要把人带走,必定会带到一个最隐蔽的地方,那儿,也许他一定会觉得最安全。


    那会是哪呢?


    赵雷霆低垂着头,拿着伞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可能已经感知到妹妹出事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赵语婷已经失踪了至少一个半小时。


    三个人站在这儿,孟思期感觉到越来越冷,她抱了抱自己,朝这一片黑夜里的建筑群望去。


    你根本不会想到,这座城市,这片夜,凶手在哪个地方,进行着惨无人道的犯罪。


    明明赵语婷前几天还在她面前有哭有笑,明明她的人生还充满着无限的精彩,明明她会一辈子享受宠爱,有宠爱她的父母,还有宠爱她的哥哥。


    她的人生本该一帆风顺,她本该找到一份新闻工作,每天幸福地上下班,她还可以找到非常优秀的男朋友,两人从恋爱到结婚,然后生下可爱的宝宝。宝宝长大,或许继承舅舅的事业,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


    她不该就这样死去,她一定还有更灿烂的人生!


    孟思期的眼睛越发湿润、痛楚,说好的要冷静,不能哭。


    但是此刻,泪水已经沿着她的面颊不断地滑落。


    路鹤上前,抚住了她的臂膀,安慰道:“思期,别难过,我再想想办法。”


    “我真没用……”孟思期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哭了起来,如洪水决堤一般,她从来没有这么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无能。”路鹤的语气低沉,把她孱弱的头颅靠着他的肩臂。


    一瞬间,孟思期的泪水把路鹤的那一片湿漉的衣襟又洇湿了一遍。


    “思期。”赵雷霆哽咽道,“不要哭,不要哭。要怪就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妹妹,你哭了我更伤心。”


    “我不哭,我不哭。”孟思期拼命哽咽,她慢慢抬起头,发现雨开始变小,一道闪电袭来,而眼前,他们都湿润了眼。


    她生怕明天,就会听到语婷不幸的消息。


    她从路鹤的肩头抬起头,用袖子把泪水抹去了。


    她转过身,望向黑夜,心里在默默呐喊。


    我来到这个世界,真的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吗?


    难道这就是命运注定的结局,这一切都不能改变,赵语婷要死去?路鹤也会死去?


    命运真的对他们这般不公平,要让黑暗笼罩三十年?


    她望向黑夜,眼神如火,对峙命运的戏弄。


    天空一道惊雷响起,那黑夜里,终于迎来了一道光明。


    孟思期再次感知到了久违的画面。


    第167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20)


    那雨中的画面很模糊, 但是赵语婷的样子她仿佛认识,她看见语婷跌跌撞撞在雨里奔跑,忽地被后面一个黑色的雨衣人影抱住, 顷刻间, 语婷的身体就像失去了知觉,那黑雨衣把语婷背起。


    画面转瞬即逝,那是一副新的画面, 语婷被扔进了汽车后备箱,她的头颅在跌到后备箱里面的时候歪了歪, 黑发裹着嘴巴, 让人心疼难受, 随着“哐”地一声,后备箱关门的声音把这一切淹没成了黑夜。


    转瞬之间第三幅画面闪现出来, 凶手背着赵语婷, 传出了低沉的呼吸,也许雨衣太重, 加上赵语婷的体重和体温,让凶手产生了急促而兴奋的喘气。


    一道手电光照在前方, 那像是凶手的手电照出来的, 手电光打在一面对开门上,随着灯光摇晃, 孟思期看到了门上用油漆涂上的字迹:大世界台球馆。


    画面湮灭了。


    “大世界台球馆?”孟思期几乎脱口而出, 她的身子出现轻微的摇晃。


    路鹤扶住她的臂膀,“思期你说什么?”


    “现在就去大世界台球馆,路鹤!”孟思期紧急喊出, 如同一根弦将她神经紧绷。


    “思期你怎么知道是大世界台球馆?”赵雷霆问。


    “别废话了,”路鹤命令道, “你知不知道那,马上带我们去!”他把车钥匙递给他。


    “我知道,我知道。”赵雷霆像是找寻到了生还的希望,激动道,“我去过那,不到十公里!”


    他说罢,拔腿就冲向路鹤开来的汽车,上车启动发动机。


    孟思期和路鹤也跑上了汽车。汽车随后飞驰而去,车上,路鹤联系上了蔡双玺和梁云峰,“马上联系救护车,大世界台球馆,要快!叫一队全体出警,马上赶到大世界台球馆!”


    “知道了路队。我马上联系。”这回是梁云峰的回答,他的声音很急促。


    几分钟以后,警车嘎吱一声停在大世界台球馆门前。


    门是紧闭的,里面也没有什么灯光,而且外面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根本没人会在意台球馆里发生什么。


    三个人冲到门前,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路鹤猛地用臂膀撞向门,门咔嚓一声被撞开了。


    眼前是前台前厅,三个人打着手电照着,没发现什么,从前厅转弯有一扇大门,孟思期第一个推开。


    有光,里面有一盏微弱的光,像是一个立式的台灯,正好放在屋内中心位置,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因为这盏光,这屋内模模糊糊能看清,是摆放了许多台球桌的台球室,起码也有八九台。


    除了台球桌,在这微弱的灯光下,没有再多的发现。


    孟思期朝那灯光处跑过去,路鹤紧跟不舍,他可能担心她的安全,就在她身后半米。


    跑了几步后,孟思期突然停住脚步,以手阻止身后,“路鹤,你先别过来!”


    她发现那微弱灯光下,那最中间的台球桌上躺着一个人,全身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隐隐地映入她的眼帘。


    那一定是赵语婷无疑,而且是裸露的身躯,现在她还不想让路鹤他们观察赵语婷的情况。


    路鹤会意,他和赵雷霆转过了身。


    “思期,用我的衣服吧。”路鹤正在解衬衫,他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段,一定会剪开受害者的衣服,而且是从头到脚,虽然他没有看见赵语婷的样子,但是此刻,他已经能猜出,赵语婷已经是裸露的状态。


    “路队,路队。”赵雷霆猛地撕开自己的衣服,扣子跌落一地,“用我的衣服,我里面还穿着背心。”


    他好像变得冷静了,然而把衣服交给路鹤的时候,路鹤发现赵雷霆手掌在颤抖,他的嘴唇发白,眼神发着猩红的血。


    “赵雷霆,不要急,等等思期的消息。”


    现在还不确定赵语婷有没有出事。孟思期已经走到赵语婷的台球桌前。


    她的泪水旋即淌了出来。


    赵语婷正静静地躺在台球桌上,位置稍微偏在一旁,可能凶手更方便对她进行化妆。


    她和以前的受害者一样,和谭筱霜一样,面庞、身躯和四肢都画上了精致的红妆,她平时披着乌黑的长发,此时头发就像孔雀开屏散开着。


    这件裙子她上次见过,就是那次她去学校见她的那次,那件蓝色的裙子,裙子材质极好,款式新颖,因为赵语婷说,她很重视她,所以穿得那么漂亮。


    今天,同学毕业聚会应该也是她认为最重要的时刻,因此她依旧穿着这件蓝色连衣裙。


    但是裙子已经被对称剪开,垫在台球桌上。


    一双漂亮洁净的高跟鞋被整齐地放在她的脚旁,她的脚趾甲上同样是精致的红色妆容。


    她的双手交叠地放在腹部,右手在上,左手在下,能隐约看出,左手手指食指指甲被拔除,鲜血沿着指甲细细溢出,与其它红色指甲相比,尤为鲜丽。


    她胸口连一点点微微起伏都没有,孟思期战战兢兢摸了下她颈动脉的脉搏,没了,没有丝毫搏动。


    语婷已经死了。


    “思期,接住!”身后,路鹤反手抛来一件衬衣。


    她没有去接,衬衣掉在她的头顶。


    也许有东西遮挡,她再也压制不住,拼命哭了起来,但是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他们听见,她根本无法想象赵语婷在生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她拿下衣服时,忽然发现赵语婷的身旁,桌面上躺着几颗随意摆放的台球。


    好像是没有任何规律地摆放,散乱着的台球,起码有七八颗,还有那黑八的一颗,光泽亮黑,显得极为闪眼。


    “路鹤,凶手刚逃走!”孟思期将衣服搭在赵语婷身上,大声喊了出来。


    凶手是一个极度变态的洁癖狂,他绝对不允许现场这么杂乱,一定是他还没有完成布置现场,因有人赶到,及时逃脱。


    “那边可能有出口!”孟思期向后门冲去。


    “赵雷霆守住现场!”路鹤拔腿就跟向她。


    转眼之间,孟思期就冲到后面的卫生间,这是很宽敞的男式卫生间,一扇高高打开的窗户,雨水正飘洒进来。


    “就是这里。”孟思期喊道。


    路鹤已经跑到她身旁,“好!”


    孟思期感觉自己爬不上去,她还没反应过来,路鹤就把她两腿抱起,高高地举起她,孟思期扒上窗户,跳了出去。


    滚落在地上,外面是大雨,是泥泞的地面,她浑身污泥,但马上爬起朝前追去,路鹤跳下窗紧跟其后。


    这窗户后面有许多不高的建筑,都是平房,但仅有一条路通往大路,孟思期发狂奔跑,手电在雨中突然照到了一袭黑影,她大喊:“路鹤,前面!”


    路鹤发力奔跑,从她的身旁跑过。


    那个黑影也在奔跑,顷刻间转入了一个墙角,失去了身影。


    一定不能放他离开!孟思期咬着牙,拼命地跟着路鹤的步子,雨水在她脸上冲刷,如同刀绞。


    “砰!”一声枪响如惊雷划过夜空枪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路鹤忽地转过身,抱起了她,扑向地面,他紧紧抱住她,就像充当她的保护垫,在地上翻滚。


    孟思期完全失去了方向,在地上任其抱滚,她仿佛感觉路鹤的身上被什么重重击打,子弹像是击中了他。


    “砰!砰!”枪声连击!地面上溅起剧烈的水花!


    路鹤就像是发了疯一样,用身体将她整个人包裹,滚到了墙角下。


    孟思期晕头转向,四肢在地上磨得生疼,好在头被他紧紧抱着。


    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知道凶手出现了,她知道凶手就在附近,她颤颤抖抖地爬出路鹤的怀抱,想爬起来去追凶手。


    “思期,别!”路鹤像是命令她,但是语气带着几许微颤。


    “路鹤,这是唯一的机会,我要去抓住他。”


    孟思期像是疯癫了,赵语婷的样子又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如血液般冲击。


    她爬起来,又被路鹤抱住大腿,他喊道:“他有枪,冷静一点!”


    孟思期被路鹤绊住大腿,她跪在地上,踢了两脚,想把他踢开,嘶吼道:“他妈的!我要杀了他!”


    “你听见没有,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她撕裂的呐喊在雨夜中穿透……


    路鹤抱得紧紧,她终于是力竭了,嘶吼变成了哭泣,她趴在地上大声哭泣起来,雨水重重地将她淹没!


    哭了一阵,她忽然想起,路鹤是不是中弹了,她挪动身子,发现路鹤躺在地上,侧着头看向她,雨水在他嘴巴边流淌,他嘴角动了动,好像没有力气。


    “路鹤,路鹤?”孟思期爬过去,趴在他身前,“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没事。”路鹤嘴唇微微哆嗦了下,“手臂受了点轻伤,可能流了点血。”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孟思期自责不已。


    “我真的没事。”路鹤弓起一边手臂试着爬起来,“走,咱回去看看语婷吧。”


    “好。”孟思期没敢碰他手臂,抬起了他的后背,路鹤一手撑地慢慢地爬了起来。


    她扶着他另一只胳膊,扶他走回台球馆,路鹤反而扶住了她。走到台球馆前厅的时候,有点灯光,她才发现路鹤的衣服全部磨破了,他的右臂衣衫沾满污泥,流淌着血,和着雨水一起往下滴。


    她看着特别心疼,“等等我找找药!”她连忙到前台柜子里翻找有什么药物之类,搜查无果,但是找到一块红布,她不由分说用红布将路鹤中弹流血的臂膀绑了起来。


    “这点小伤算什么。”路鹤嘴唇发白,“等等救护车,包扎下就行。”


    孟思期特别难受,她不知道说什么,在走进台球室的时候,她发现赵雷霆侧卧在赵语婷的台球桌下,趴在那儿一颤一颤地抽泣。


    这一幕让她极度伤心,她的泪水又一次滚落下来,她慢慢地走过去,想把赵雷霆扶起来。


    她又一次看了眼赵语婷,她面庞静谧,如同睡熟的婴儿。


    她根本不敢想象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般香消玉殒!


    凶手应该是正在实施湿布捂死的犯罪行为时,因为有人闯入,临时取走了湿布。


    孟思期突觉不对,如果凶手是临时取走了湿布,那么也许语婷可能还有一息尚存,因为湿布捂死人可能需要一定时间。


    她俯下身,在灯光下仔细查看赵语婷的面部,她可能遭受了药物昏迷,可能被拔除指甲,但是捂住口鼻的时间一定不会太长。


    即便之前摸过语婷的颈动脉,判断过她的生死,但她依旧不相信,她微颤地伸出右手,想再去探探她的鼻息,就是鼻息全无,她又摸她手腕脉跳,胸口搏动,语婷胸前的起伏是完全静止的。


    她已经死了。


    只是孟思期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孟思期深深吞咽了下,一股苦水咽进胃里,让她想呕吐,苦涩和痛苦难以言喻,泪水沿着她的眼角倏然滚落。


    忽地,她发现赵语婷的眼皮跳了一下,极为细微的跳动。


    那一刻,孟思期就像是如获新生般,整个人都热血沸腾。


    “路鹤,赵雷霆。”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语婷,有救!”


    她拼命地爬到台球桌上,语婷一定还有救,她坚信,她坚信……她不相信那个跳动是她看到的幻觉……


    孟思期跪在台球桌上,立刻开始做心肺复苏,作为一名刑警,她学过人工呼吸,但是并没有真实地实践,这一次无论如何她要救回赵语婷。


    她必须要冷静,必须不能慌乱,她用双臂对赵语婷立刻进行胸外按压……


    躺在地上的赵雷霆几乎是一刹那停止哭泣,飞快地爬起。路鹤跑了过来,他激动说:“思期,一定有救的。”


    以最标准的姿势,孟思期做了三十个胸外按压,又俯下身,一手以标准姿势捏住她鼻孔,一手握她下巴,使她头部后仰。


    她深吸一口气,连续做了两次人工呼吸,然后又进行三十次胸外按压。


    如此反复循环五次,她按照流程检查语婷的呼吸和心跳,没有,没有心跳。


    孟思期又一次做了五次,还是没有心跳。


    以这种五次循环为一组的心肺复苏,孟思期连续做了七八组,但是语婷依旧没有反应。


    路鹤看着特别心疼,因为此刻的孟思期全身湿漉不说,那头顶的汗水已经成群地往下掉。


    他手臂受伤,刺骨的痛,但做人工呼吸没问题,他劝道:“思期,换我吧,你歇歇。”


    赵雷霆也急着说:“思期,换我。”他紧紧地趴在桌边,全身都在发抖,哪里做得了人工呼吸。


    “都不要劝我,我一定行,我一定行……”孟思期咬着牙,眼睛里红得叫人心痛如麻。


    路鹤知道孟思期的性格,这时候她是一定不会要别人上的,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又做了几组,其实路鹤仿佛意识到了,语婷可能没救了,只是孟思期不愿意放手而已。


    孟思期有时候很倔强,他了解她,但正是因为了解她,他在心底永远都相信,奇迹会发生。


    又做了几组,路鹤明显感觉孟思期已经筋疲力尽,她就是强撑着在做心肺复苏。


    他想劝劝她歇歇,但是又觉得还是不要。他只得退后几步,拿出对讲机联系一队成员,催促救护车,下着大雨,救护车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回到台球桌前,又不知道第几组做完,孟思期终于歇住了,她停顿了下,像是在做片刻的休息,这幅画面让路鹤太难受了,孟思期疲惫苍白的脸上呈现生无可恋的悲哀,但又呈现绝不放弃的倔强。也许只要没人阻止,她是不可能放弃的。


    应该是新的一组做完,孟思期的动作变得很慢,她一只手掌顶着台球桌,支撑躯体,她的身子在发抖,一手去摸语婷的颈动脉。


    路鹤发现这一次她的眼神有变化,孟思期又摸了语婷鼻息,那一秒,她猛然哭了起来,那是从未有过的全身发抖地抽泣。


    路鹤伸手到赵语婷的鼻前,感知了下,语婷好像出现了呼吸,只是极度微弱。语婷活了过来。


    “语婷活了。”路鹤泪水模糊。他伸出一只手臂,一把环住了孟思期,将她从台球桌上抱了起来。


    孟思期趴在他怀里尽情地哭,哭得他越发难受。他坐到旁边的台球桌上,紧紧抱住孟思期,让她尽情地释放痛苦。


    赵雷霆本来趴在台球桌上,他探查了她的呼吸和颈动脉,忽地后退,砰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一时就像鬼哭狼嚎:“妈——妈——妹妹没事,妹妹没事了,妈——”


    “哈哈哈哈……”他哭笑了会儿,状态有点疯癫。不过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控制了哭声,重又趴在赵语婷旁边,捋着她散乱的头发,嘴里一直在嗫嚅哽咽,“妹妹,马上就好了,没事了,思期姐和哥哥都在呢,很快就没事了……”


    路鹤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他在想,这辈子,一定要保护好她,因为这个人,已经深深扎到他的心底。


    不一会,一队几个成员过来了,蔡双玺和梁云峰率先赶到,然后罗肖国三人也赶到,孟思期只剩下微微的哽咽,她缓解了许多,连忙让路鹤放开她。


    路鹤慢慢地放手,将她放在台球桌上坐好,以免担心打扰赵语婷,将他们叫到前厅去了。


    几分钟后,救护车终于赶到了,几个白衣天使紧急进来,罗肖国梁云峰和赵雷霆一起协助将赵语婷抬上了救护车。


    路鹤手臂受伤,也需要去医院包扎,但救护车空间不多,路鹤跟着林滔的警车一起去医院。罗肖国等人在这里封锁现场。孟思期担心出事,和赵雷霆跟着救护车过去。


    林滔开车时,忽地发现路鹤躺在副驾里眼睑微闭,脸色卡白,嘴唇哆嗦,身上像在发冷。他慌忙说:“路队你怎么了?”


    “没事。”路鹤轻声说。


    明明有事,明明失血很多,可是刚才在台球馆却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林滔心疼道:“那我们赶快去医院。”


    他加快了油门,路鹤虚弱无力说:“林滔,别超过救护车,跟着。到了医院,我去找医生,你去陪他们,别告诉她,她现在不能分心。”


    林滔明白“她”是谁,他知道,路队根本就是不希望孟思期担心,他沉重点了点头,“路队,我记住了。”


    第168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21)


    后半夜, 赵语婷脱离了生命危险。当医生走进走廊传达出这个信息的那一刻,赵雷霆用手臂抱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大哭了出来。


    孟思期陪了他整个后半夜, 她明白赵雷霆的感受, 他一定是释放自己的紧张和悲伤,因此嚎啕大哭。她的眼睛也跟着红润不堪。


    窗外,雨早已停歇, 曙光开始涌起,医院的走廊里慢慢染上阳光, 变得不再寂静冷清。


    “路鹤还没回来?”


    当林滔再次回到这边时, 孟思期问起。


    林滔昨天半夜告诉她, 路鹤包扎完伤口后又回去了现场。孟思期知道路鹤就是那样不知道轻重的人,伤没好又偷偷去现场查找线索, 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早上她还是想问问他的情况, 担心他身体。


    “路队没事,小孟。”林滔安抚道。


    “怎么一晚上还没回来?”孟思期不相信路鹤晚上一直待在那边, 除非回了局里。


    “那个……”林滔支吾道,“那个, 路队没事你放心。”


    他这躲闪的表情和支吾的语气, 孟思期一眼就瞧出有问题,她忙道:“林滔哥,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路队到底怎么了?”她站起, 盯着林滔。


    林滔咽了咽,犹豫了半天说:“路队不让我告诉你,他现在, 一直昏迷不醒。”


    “你啊。”孟思期都要气哭了。


    昨夜因一直担心赵语婷的情况,林滔又说路鹤包扎完就离开了医院, 结果一晚上都没见他,她根本就没料到路鹤的伤情会那么严重。


    这会,林滔把她带到另一个住院病房,孟思期才知道路鹤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他睡在被褥里,脸色苍白无比,唇没有任何色彩,几乎是卡白的,这幅样子很像他在家发病的样子,不过看起来血色更少。


    路鹤肯定是因中弹失血过多,他又不想让她担心,因此在台球馆显得若无其事。


    她昨天以为他是被子弹擦伤,没想到是中弹了,中弹了他还一直装着没事,她甚至还记得,他当时双臂抱着她,安慰她别哭,他那时一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的眼睛通红,担心的话欲言又止,她还是悄悄退到了门口,小声问林滔:“是不是失血过多?医生到底怎么说。”


    林滔吞咽了下,沉重说道:“路队昨天晚上到医院后就失血性休克,紧急做的取弹手术。不过你放心,没有任何生命危险,路队身体结实,几天就能出院。”


    “……谢谢你林滔哥。”孟思期拼命控制着泪水,不让自己难过。


    上午,得知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局里的领导和同事都赶了过来,刘茂平在医院两边跑,看病者伤情。齐正萍是指导员,看完路鹤以后,就在门口淌了眼泪。


    之后,刘茂平和孟思期了解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情况,孟思期很冷静地复述了一切。


    此时的孟思期浑身都湿漉得没有干透,污秽不堪,衬衫就像是一块泥巴挂在她的身上,衬衫的白因为路鹤的受伤染了一大片红,全身上下也不知道磨破了多少伤口。


    刘茂平看在眼里,特别不是滋味,他忍不住赞叹道:“小孟,你做的非常好,你是我们市局的骄傲!”


    孟思期却觉得没什么可骄傲的,她没有抓住凶手,同事受伤,实际上她很愧疚。但这却是刘局第一次当面夸奖,以前她一直希望得到领导们的表扬,但是今天她丝毫高兴不起来,她行了一个正礼,“刘局我是一名警察,我的职责就是逮捕罪犯,但我没有逮捕罪犯,我很愧疚。对不起!”


    “小孟。”刘茂平语气低沉,“没有一个警察敢说一辈子都能事事顺意,逮捕所有罪犯。不受伤,不牺牲,一辈子平平安安,这才是我对你们的恳求!”


    是啊,不受伤,不牺牲,这何况不是孟思期对于所有警察同事毕生的追求。


    她眼眶湿润,“我明白了刘局,我会继续努力。”


    “你马上回去休息,我特许你一天假,能做到吗?”


    孟思期犹豫了下,在刘茂平赤诚的目光里,她点了点头,“好,刘局。”


    孟思期准备回去的时候,冯少民见到了她,冯少民眼底里满是担忧,但是没有多问昨晚的情况,他让唐小川开车送她回去休息,他会在这里陪同赵雷霆。


    孟思期提了一个要求:“师父,要是路鹤醒了,你告诉我声。我等你电话。”


    “你放心吧,回去好好休息。”


    孟思期回去后根本休息不住。她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给自己的伤口涂了点药,她的这些都是小伤口,根本没事儿。然后就一直在等电话。


    等了小半天,电话终于打过来了,冯少民说路鹤已经苏醒了,没什么大碍,叫她不要担心,那一刻,孟思期却笑着流下了一颗泪水。


    第二天上午,孟思期跟着技术科再次回到现场,鲁友纲和她一起确认子弹情况,也找到了打空的子弹头,但是下午鲁友纲告诉她,经检测后,子弹属于非常普通制式的子弹,很难作为追寻犯罪分子的依据。


    一队也调查了大世界台球馆,台球馆在转租状态,荒芜了至少一个月,虽然要到了台球馆客户名单,但是谁都知道,凶手不可能和台球馆有关系。


    当天孟思期提前下班回家,她回去煮了道山药粥,准备送给路鹤,到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那抱怨,原来路鹤跑了。


    孟思期一下子紧张起来,按理说手臂中弹怎么也要住几天院,怎么才住一天就跑了呢。这时在医院照顾路鹤的梁云峰正好赶到,梁云峰也急得火急火燎地,他说罗肖国已经去大世界台球馆那边去找他了,很可能路鹤去了那边。


    也许路鹤想再回现场看看,孟思期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太不让人省心了,也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啊。


    梁云峰叫她回去休息,等他的消息。


    孟思期提出将山药粥给他吃,梁云峰拒绝了,他这时也没心思吃东西。


    孟思期又打车回住的地方,走到三楼的时候,她特意停了一下,门缝里没见任何光亮,路鹤肯定没有回来。


    孟思期叹息一声,又往上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很沉重,转过一个楼梯转角,楼顶的灯亮了,她忽然怔住,五楼过道最高一层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那不是路鹤是谁?他坐在台阶上,两只手臂搭在修长的大腿上,手掌垂着,白衬衫很干净,只是右臂绑了一团厚厚的纱布。


    他的表情很镇定,然而看到她的那一刻,嘴角颤颤巍巍地弯了弯。不过,他的脸色恢复了许多,但仍旧还有些苍白。


    那一刻,孟思期既开心又难过,眼眶里酸涩难当,她走上台阶,劈头就骂:“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就出院?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你?”


    她知道自己有些冲动,无论如何她也不该责备他。但是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她有多么担心他。


    但路鹤的嘴角却弯得更盛:“不好意思,思期,让你担心了。我这么急出院就是想来见见你。”


    孟思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觉得路鹤昨晚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如果不是他,也许枪弹早已击穿了她。


    “什么时候见不行,非要住院的时候。何况我也正好去找你。”孟思期站在台阶上,正好高出路鹤半个头,她几乎是俯视他,路鹤微微仰视,也大概看到了她手里的保温瓶。


    “那是粥吗?”他漫不经心地说,“我有点饿了。”


    “快进屋吧。”孟思期打算拉他一把,路鹤直接站起,将她手里的保温瓶接住,那一刻,他的指骨碰到她的手背,一股暖意袭来,在她的皮肤上漫开。


    孟思期放开手,将保温瓶稳稳落入他的掌间。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路鹤跟着进了屋,将保温瓶放在桌上。


    孟思期拧开瓶盖,又说去给他热一下。


    “没事,思期,刚刚好。”保温瓶里有勺子,路鹤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趁着他吃粥的时候,孟思期打了电话回局里,说是路鹤回家拿点东西,被她逮着了,让他们放心。


    路鹤吃粥时说:“我要不偷偷跑出来,他们根本不让我走。”


    孟思期笑了笑,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受。


    粥是温热的,并不烫,孟思期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粥,他吃得不急不慢,但是好像真的饿了,其实她还担心山药粥不合胃口,他喜欢吃就好了。


    路鹤吃着时抬起头,“思期,你有没有尝尝咸淡?”


    “嗯?”孟思期害怕这粥是不是放咸了。


    路鹤笑了笑:“很合胃口。你尝过就行。”


    她松了口气,又看他把一瓶粥全部吃完。


    路鹤又捧起保温瓶用舌尖在瓶口舔了下,舔掉了一粒孤零零的粥粒。


    孟思期:“……”


    她对路鹤越发有些不了解,但却特别想笑,她连忙说:“是不是不够,我再去给你煮点。”


    “不用,思期。”路鹤把保温瓶放下,将勺子放进瓶内,笑道,“特别好吃。”


    孟思期望着保温瓶光溜溜的银色内胆,不知如何作答,内心里却特别感动,她很少煮粥给别人吃,当年要不是孟星海卧床,她也不会学做这道粥。


    “思期,我有一个新的发现。”路鹤的脸色慢慢地肃穆了几分。


    原来路鹤这么急找她还因为案子的事情,他宁愿冒着病情也要找到她,那说明他的发现很重要。


    “是什么路鹤?”孟思期连忙问。


    “昨晚我们跟出去时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应该是对赵语婷行凶的凶手。”


    对,孟思期昨晚的确看到了那个背影,但很快他转进了一道墙,她当时正奋不顾身追击他。


    路鹤继续说:“追捕的时候,我发现平房上站着一个人影,当时正好有道闪电,我看到了他手里的枪,所以我就扑向了你。”


    孟思期记得当时情形十万火急,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路鹤扑向她的时候,枪声已经响起,如果根据枪声打击的位置,当时那个子弹是正好击中她头部的,因为路鹤,子弹打进了他的手臂。


    孟思期欲言又止,她又觉得有几许悲伤,但是她压制着情绪不让流露。


    路鹤说:“那声枪响从不远处的头顶传来,而当时我们追捕的人影,不可能那么快就登上屋顶,所以我推断,凶手是两个人。”


    “两个人?”孟思期昨天追捕时太执着于消失在墙角的人影,根本没想到现场会出现两个人。


    “对,对赵语婷行凶的应该就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的人,而还有一个人,一直身处台球馆外,他在望风,他在守护现场,更确切地说,他在保护凶手犯罪。”


    原来这是两人作案,孟思期觉得后背一阵冷意,她也明白了,只有两个人才能保证,凶手在对女孩进行化妆和清理现场时做到全身心投入,处理得那么细致入微。


    这是一个“并蒂”犯罪组合,无论智力、攻击力、合作力,还有对自我保护的能力都令人胆寒。


    所以,这就是路鹤一定要出院告诉她的原因,只是孟思期有些伤感,她觉得这件案子越来越深陷迷雾。


    路鹤像是看透她的不安,鼓励说:“思期,相信我!无论黑夜多么遥远,我们一定可以见证黎明!”


    她当然相信他,重重地颔首,露出勉励彼此的微笑。


    路鹤回去前说:“明天我们传唤孟庭哲进行下审讯吧,他昨天见了什么人,那晚的行踪确实太神秘。当然,我们也不能漏掉钟延彬。”


    孟思期点了点头,她开始想象,孟庭哲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男朋友”,从他暗室里的那组照片看来,他应该和某些男子有亲密的关系,那么其中一个男子会不会是他的“男朋友”呢?如果是的话,那昨天,也有可能是他和“男朋友”的并肩作案。


    但在审讯孟庭哲之前,他们必须去探望下赵语婷,孟思期特别想知道,前天晚上赵语婷到底看见了什么,如果她看见的人就是孟庭哲,那她就是最重要的人证。


    她最担心的就是赵语婷的状态,虽然今天赵语婷已经好转,但她还是不想这么早去打扰她的休息,但是眼下案子同样重要,她不得不去找她,因为很可能赵语婷看到了重要证据,她是目前唯一从凶手手下逃生的受害者。


    第二天早上,路鹤和她一起去医院,由于路鹤手臂受伤,是孟思期开的车,进住院楼后,她让路鹤在外面休息,她打算先和赵雷霆沟通下语婷的状态。


    孟思期敲了敲一间VIP病房门后,屋门打开了,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穿着一身高档夹克,头发乌黑茂密,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颇有文人气质,不过脸色有几分憔悴。


    孟思期猜测他是赵雷霆的父亲赵力新,她马上介绍说:“叔叔,我是赵雷霆的同事孟思期……”


    “你就是孟警官。”赵力新走出门来,把门关上,眼神里满是感慨和赞赏,“我听雷霆说,这次是你救了我闺女,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叔叔,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是警察,也是赵雷霆的同事,也是语婷的姐姐,我义不容辞。而且你以后叫我小孟就行,大家都叫我小孟。”


    赵力新露出淡淡的笑容:“小孟同志,谢谢你,谢谢你。孩子妈妈很伤心,我让她休息去了。雷霆两天没睡,刚刚去买早餐,你一定找他有事吧,我这就去找找他,对了,你也没吃吧。”


    “叔叔,太客气了,我吃过了,我其实就是来看看语婷的。”她手里还提了一篮水果,“我也有些话想和语婷说说。”


    “好,语婷昨天醒的时候告诉我,她也想见你,我叫叫她。”


    “叔叔,让她再睡会,我去房里看看她。”


    “好。”赵力新轻轻开门,把她迎了进去,里面充满了花香和消毒水味,在病床上,赵语婷正在熟睡,那睡态特别迷人,孟思期看了一会儿,满心欢喜。


    赵力新给她倒了水,坐了一会儿,赵雷霆回来了,看到孟思期的那一眼,他眼睛就红了,他没说话,就站在那儿,两手拿着早餐,一动不动。


    这个人莫不是傻了,孟思期笑了笑,站起身朝他摆手打了个招呼,也没有说话。


    “怎么傻站着,同事来了。”赵力新接过他的早餐,小声提醒。


    赵雷霆终于动了动,朝她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他忽地哽咽,在她的耳边说:“思期,这辈子你就是我赵雷霆最大的恩人,你叫我做什么,我赴汤蹈火。”


    孟思期咽了咽,这叔叔还在呢,平时他们其实没这么亲近,看着赵力新发散的笑容,孟思期又舔了下唇,拍了拍赵雷霆的背脊,“先去吃早餐吧。你抱得太紧了。”


    “好,”赵雷霆慢慢松开她,破涕为笑,“思期,一起吃点,我再去买一份。”


    “我吃过了,其实我今天来……”


    “不用说了,我知道,”赵雷霆说,“我妹妹也一直想见你呢。”


    赵雷霆和赵力新出去吃早餐时,孟思期一个人坐在病房的床榻边,她侧头望着窗外的暖阳发了会呆。


    “思期姐。”一个脆弱但却坚韧的声音传过来,孟思期马上转过头,赵语婷正侧过头,对着她淡淡地笑着。


    孟思期也笑了笑,“还好吗语婷。”


    “我没事思期姐……”她像是酝酿了一会儿,“我在梦里看见了你,我看见你把我从黑色的地狱里救了出来,思期姐,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英雄!”


    孟思期眼睛渐渐红润,她轻轻抚摸了下赵语婷的鬓发,“语婷,思期姐下次一定不会那么晚,我要做你呼之即来的英雄!”


    “我好开心……”赵语婷的眼眶里也含了泪。


    赵语婷从鬼门关回来,虽然度过了危险,脸色仍旧很虚弱,但她很坚强,孟思期其实不想和她聊前天晚上的事情,但是赵语婷主动提出了,她把那天在雨夜的遭遇说了出来。


    孟思期听得特别难受,赵语婷回忆时头很疼,哽咽不停,她说她被一个黑雨衣人袭击了,很快就不省人事,但她隐隐约约记得她像是被人遗弃在抖动的车子里,后来她就感觉特别冷,像是躺在一块草地上,有人开始在她身上,用刀子划割,她以为进了地狱。


    忽然,她感觉到一块湿漉漉的东西裹住了口鼻,她想呼吸,想逃跑,但是身体不停使唤。


    直到她的手指剧烈地疼痛,让她想从地狱里拼命爬出去,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赵语婷描述到最后哭得稀里哗啦,孟思期连忙用手抱住她的脸,抹去她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思期姐……”


    “语婷,你特别勇敢。你思期姐一辈子都会保护你。”


    “呜呜……我要你抱抱我……”


    孟思期站起身,弯下腰,将她的头搂进了怀里,赵语婷在她怀里抽泣着,渐渐获得了宁静。


    孟思期也意识到,赵雷霆和他父亲赵力新应该是特意留了她们在病房,就是为了让她和赵语婷交流。


    在赵语婷安静下来后,孟思期的心绪也慢慢平稳,她在想一个事,这一次好像赵语婷至始至终没有提到那个“啊偶啊偶”的声音,她抱着语婷的时候,轻声地问:“语婷,这次那个人发出啊偶啊偶的声音没?”


    怀里的赵语婷沉默了会儿,回答:“好像没有。”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不,孟思期觉得,就算有哮喘,在药物的控制下也可控制。


    “思期姐,”赵语婷抬了抬头,她好像想起什么事,想抬头要告诉她,她湿漉的眼再次落入孟思期的眼底,语婷说,“我……我那天离开电视台,我还看见一个人。”


    孟思期一怔。


    语婷说:“我记得他,电视台面试后,我就看见一个打着黑色雨伞的黑色雨衣人,因为雨太大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他的脸上好像戴着白色面具。前天晚上……我又遇见了他,就是他,也戴着相同白色面具,就像是一张笑脸。”


    笑脸的白色面具?孟思期几乎怔住,但在赵语婷面前,她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她控制着情绪说:“你还记得别的特征吗?身高,胖瘦,男女?”


    赵语婷像是绞尽脑汁地回想,不一会,她忽地摇了摇头,眼底里都是恐惧,“他力气很大,像是男的。我好像,我好像,乱抓,抓到了他的手腕,他手腕上好像有块疤。”


    “有块疤?”孟思期眼神如炬,“语婷,是左手还是右手?”


    “好像是右手。”


    “他是不是戴着手套,但是露出了一块疤。你觉得这块疤有多大?”


    “我、我真的不记得,思期姐……”她又吓得哭了起来。


    “好,没事,语婷。”孟思期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原来离开电视台的那天,语婷不止看到一个可疑的人,而且白面人又出现了。


    孟思期默默接收她的信息,也决定不再寻根究底,毕竟那天她在雨中能够抓住的特征是有限的,但“疤”这个特征或许很关键。


    决定离开病房的时候,赵语婷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幸福的笑容,“思期姐,我还有好多糖果,等我出院了,我就带给你。”


    “……好。”


    赵雷霆把她送出一段路,将车钥匙给了她,让她这段时间开他的车。


    路鹤去医护室换了药,照例被医生抱怨了几句,但也因他职业特殊,没有要求继续住院,他回来后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就见孟思期走向他。


    路鹤站起,朝她微微一笑,他觉得,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离开她了,如果那天,子弹击穿的是她的头部,他不知道这辈子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孟思期走向他,感受着路鹤的微笑,望着路鹤包扎得像个大力水手似的手臂,她也努力笑了笑,心里默默在想,路鹤,等这件案子结束后,我可以考虑你的追求!


    第169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22)


    回局里的路上, 孟思期把赵语婷的证词告诉了路鹤,提到白色面具时,路鹤也惊讶了下。他说:“白面人不是已经伏法了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 会不会……”孟思期心下有种担忧, 她记得江盛曾经告诉过她一句话,“我,只是黑暗的开始, 你永远都无法想象黑暗有多大,黑暗的尽头是什么?那张白面具底下——真正藏的是什么?”她一直以为他在故弄玄虚。


    路鹤见她眉头紧锁, 忙安慰说:“思期, 白面人江盛已经伏法, 我猜应该有人也使用了白色面具,模仿了白面人掩饰身份。”


    孟思期点了点头, “也许是。”她觉得西雅图俱乐部不可能有两个白面人, 至少江盛肯定是白面人。在那次审讯西雅图俱乐部工作人员后也得到了相应证实。


    白面人也并非什么秘密,知道白面人这个信息的大有人在, 至少媒体曾经没少追踪过。如果有人制作了白色面具以此掩饰作案,那的确算得上是一个瞒天过海的好法子。


    但是孟思期只是很担心, 真正的白面人会不会不是江盛, 而是另有其人?而江盛因为某些原因,他隐瞒了这个实情, 但也许江盛也并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还有一种可能, 白面人就像是一种隐喻,他实际上是一个神秘组织的符号。


    但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的这些推断,她不能妄加猜测, 还是等今天的审讯吧。


    “还有一个特征,语婷说嫌疑人右手手腕上有块疤。”孟思期补充。


    “有块疤?”路鹤若有所思, 然后道,“孟庭哲、钟延彬手腕上好像都没有疤。”


    “语婷很害怕,她也不确定,但有没有可能,因为是并蒂犯罪组合,这个人会不会是孟庭哲或钟延彬的帮手呢?”


    而赵语婷提到的“还有一个人”,“啊偶啊偶”的人,孟思期也做出了合理猜测,她认为那天赵语婷在电视台面试后看到的两个人,一个是白面人,一个是“啊偶啊偶”的雨衣男,可能都与案情有关,可能就是“并蒂”犯罪组合的两人。


    而其中一人,手腕上有块疤。


    当天上午,钟延彬第一个被传唤到了警局,孟思期和路鹤一起参加了审讯,问了基本情况后,孟思期直接提问:“钟延彬,七月十六号,也就是上周六晚上九点钟到凌晨一点,你开车去了哪?”


    这段时间是调查的同志给出的时间,钟延彬是那天晚上一点钟回到的住所。这段时间和在大世界台球馆实施犯罪的时间是吻合的。


    钟延彬脸上浮现委屈,“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调查我,就因为我关心过电视台的案子吗?”


    “别废话了!”路鹤忽然发了火,他很少发火,也许太焦虑了,“说!”


    “这都是我个人的事情,真的和你们的案子无关……”


    “你到底说不说!”路鹤怒吼道,做笔录的一位新同志吓得一颤。


    钟延彬也吓得脖子缩了一下,他慢慢舔了下唇,“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认识一位相好的女的,我和她一直保持联系,昨天晚上我去找她了。”


    相好的?钟延彬最近不是正在追求陈杰蓉吗?还和她两次相亲?孟思期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弥天大谎还是他本性如此?


    “我没有骗你们!”钟延彬肯定道。


    路鹤也愣住了,他应该也不敢相信钟延彬所说的,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那都让人不齿。


    “是,”钟延彬像是自暴自弃地说,“你们肯定说我乱情,但是我没有结婚,我就是随便玩玩,只要我追到陈法医,我肯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去你他……”孟思期咬牙切齿,但后面的一个字被她禁住了,她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路鹤瞥了她一眼,眼底里露出几许宠溺的色彩,好在他控制了情绪,对钟延彬严厉道:“你说你去找相好的,谁来证明,她能证明吗?”


    “你们可以去问问吧,大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她那,睡了一觉半夜走的。避孕套都用了,她怎么不能证明!”


    孟思期无语了半晌,好在路鹤仍然很平静,他继续和钟延彬询问了细节,钟延彬也一一回答了。


    最后,路鹤冷不丁把一个仿制的笑脸白色面具拿出来,问:“认识这个吗?”


    孟思期仔细阅读钟延彬的表情,他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和他们确认说:“这个是不是那个白面人面具啊?我为了写悬疑小说,知道一些。”


    真是了解的够多的,但孟思期觉得这不能确信钟延彬和白面人的真实关系,路鹤说:“行,谢谢你的配合。”


    问询后,路鹤让严春和梁云峰去钟延彬所说的相好那确认。


    中午严春、梁云峰回来了,细节是能对上的,甚至连内衣颜色还有一些可能忽略的细节也对得上。孟思期总是充满怀疑,忙说:“路鹤,如果钟延彬和相好的提前串通了细节,这不能证明他完全不在场。”


    路鹤说:“这些细节太小了,对得上确实不简单。不过也确实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严春忽然神秘说:“路队,一些小见解,那个相好的,可能是一位性工作者,就是自己个人开馆子那种,有固定客户,很有可能,这就是钟延彬选择下雨天去那的原因,好隐藏身份。”


    孟思期蹙着眉,不做评价,路鹤说:“这样吧,下午我们再审讯孟庭哲看看情况吧。”


    当天下午,孟庭哲被传唤到了警局,但路鹤让孟思期回避审讯,因为孟庭哲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哥哥,必须要做回避。


    路鹤亲自参加审讯,孟思期一点也不担心。


    也是凑巧,就在审讯孟庭哲期间,一个名叫高晗的二十五岁男子忽地来警局报案,自称是孟庭哲的朋友,说大前天晚上,孟庭哲要杀他,他有对方要杀他的证据。


    路鹤临时从孟庭哲的审讯中抽身,考虑孟思期避嫌,让罗肖国和严春对高晗进行问询。


    在问询室门口,孟思期看到了那名二十五岁的男子,他人较高挑,剑眉星目,长相也很漂亮,在他脖颈处,仍然能看见一道用绳子似的物品勒出的红痕。


    她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他的右手手腕,好像有绳子勒出的道道伤痕。那会不会是语婷口中的“疤”?


    如果是孟庭哲的“男朋友”,他应该和孟庭哲拍过那种亲昵照吧。


    孟思期仔细回想,在孟庭哲暗室的梳妆台抽屉里,相册里有许多男子的照片,但好像没有高晗的身影。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来报案,声称孟庭哲在大前天晚上要杀他呢。


    孟思期无法参加问询和审讯,她焦虑地坐在一队办公室等待审讯结果,一个多小时后,路鹤和罗肖国他们都回来了。


    两人也把审讯的情况一一告诉她。路鹤说,孟庭哲至始至终都保持了一种高冷的态度,不太配合,但是听说高晗来报案后,他做出了妥协,供认了那天晚上他为什么出现在富平区。


    原来他的爱好和正常男人不同,他说他是双性,也喜欢男孩子,而高晗就是他新交的“男朋友”。


    他们喜欢做一些SM(性虐待)游戏,那天晚上可能玩得有点嗨,高晗哭着喊着要他用力,他一时手重了些,被高晗误以为他要杀他,实际上他很喜欢高晗。而且他强调高晗也虐待了他,他的小手手指被他咬伤了,差点断掉。


    最后孟庭哲还请求警局为他保守这些秘密,特别是孟思期,他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比较特殊,父母无法接受,所以一直都在隐瞒,即便外出也是偷偷摸摸,大前天晚上,正逢大雨,他就是借此机会隐瞒父亲去外面玩了玩。


    孟思期说:“你们放心吧,孟庭哲的隐私我肯定不会私下告诉父母。”虽然孟庭哲是犯罪嫌疑人,但是个人隐私她必须尊重。


    罗肖国又介绍了高晗的问询情况,高晗承认了和孟庭哲的关系很亲密,他在一次晚会上被孟庭哲相中,孟庭哲喜欢扮成女装,与他进行一些私密游戏,对他占有欲很强。孟庭哲手段强硬,又加上很有钱,他也是半推半就接受了孟庭哲的爱意。


    但是大前天晚上,他提出孟庭哲给他母亲治病,想要一笔钱,孟庭哲没同意,所以高晗假装威迫他会把两人的事情告诉对方父母,两人因此吵了一架,孟庭哲当时非常气愤,要勒死他,要不是当时屋外有警笛响,他定然被孟庭哲勒死。


    孟思期想起,大前天晚上的警笛很可能是蔡双玺他们寻找孟庭哲踪迹时发出的,因此高晗可能并没有撒谎。


    高晗也说明了为什么时隔两天才来报警的原因,他说自己很害怕,越想越怕,他了解孟庭哲的为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他知道孟庭哲迟早要杀了他,因此只能选择报警。


    路鹤最后说,两人的证词没有漏洞,因此孟庭哲那天晚上很可能没有去过大世界台球馆。而高晗手腕上深深的伤痕,就是SM导致的。


    孟思期却觉得不对劲,她说:“路队,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孟庭哲的把戏,他就是刻意安排高晗来报警,洗脱他的嫌疑。”


    如果要彻底洗脱他的嫌疑,那么这种方法虽然有点“自损”的感觉,但是却十分奏效。


    路鹤和罗肖国也陷入了沉思,罗肖国说:“小孟,你别急,我派林滔去高晗家收集证据了,我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末了,路鹤也说了,两人都看过白色面具,但都声称不知道是什么,看表情并不假,因此路鹤也没有继续在面具上追问他们。


    一个多小时后,林滔来了电话,说是在高晗家确实收集到孟庭哲的随身物品,还有他的指纹。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家里突然停电,高晗去邻居家借保险丝,邻居的证词,那晚看见了高晗,也隐隐约约看到高晗背后有个男人的身影,但是没看清。


    这说明那天晚上孟庭哲确有大世界台球馆的不在场证明。再加上没有证据证明孟庭哲去过大世界台球馆,所以孟庭哲伤害赵语婷的嫌疑等于是被动消除了。


    虽然高晗声称孟庭哲想杀他,但是他们之间又确实存在SM行为,作为疑罪从无原则,所以孟庭哲伤害高晗的嫌疑难以成立。


    虽然孟思期仍旧存疑,但是面对各种证据她只能选择相信。孟庭哲即便还关在警局,但十二小时后没有新的证据,他一样可以安然离开。


    晚上七点多,孟思期去停车场推自行车,准备下班回家,她推车到警局大门口,刚要跨上自行车,身后传来一道喊声:“孟思期!”


    孟思期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孟庭哲。孟庭哲下午被传唤到警局,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正他的情况下,十二小时内会无罪释放,即便现在没有到晚上十二点,但因证据明显不足,路鹤决定提前释放。


    七点多,外面光线尚好,眼前的孟庭哲站在警局附近的一颗樟树下,身材映在阴影里,他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面色清冷,若非知道他喜欢扮作女装,她绝不相信他会是“双性人”。


    她推着自行车走到他身前,发现他右手小指头绑着绑带,那应该是罗肖国提到的,孟庭哲和高晗在玩SM时,他被对方咬伤了。她还是友好地问候了句:“哥的手还好吧?”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吧。”


    她知道孟庭哲此时的心情定然是不好的,她也不想计较,“如果没有别的事,改天再聚聚吧。”


    “妹妹这么急着想走,是不是迫不及待和爸爸告状?”


    孟思期蹙眉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孟庭哲冷笑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孟思期撇着嘴,没做回应。


    “要不是你那个好母亲,我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这下你是不是满意了。”


    孟思期疑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记得你去商场的那天吗?你进入了我的暗室,你别说你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孟思期紧紧抿唇,心里也紧张了几分,她不知道孟庭哲是怎么发现了她进入暗室。


    孟庭哲嘴角歪了歪:“行了,你现在迫不及待要和老头子说我喜欢和男人玩性游戏吧?”


    孟思期几乎是冷斥:“孟庭哲,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的那些爱好,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不稀罕和别人说,你愿不愿意说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那些想把我秘密说出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高晗,我的确想杀了他,而且我还想把他埋到我们家的院子里,给养养花。”孟庭哲嘴角露出诡异的妩媚笑意,“可是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我就是想想而已。”


    孟思期冷冷地看着他,他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警告她,不要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妹妹,我正好跟你讲个故事,我六岁那年,被孟辉从福利院带到了孟家,我当时还以为我迎来了真正的幸福,我回家才知道,我是你的替代品,我比你大五六岁,按理说,我不该是替代品,可是呢,就是你那个好母亲,整天给我穿裙子扎头花,而且她涂口红时还不忘给我涂一些。”


    孟庭哲的语气从没有如就今天这样自嘲和气馁,他像是在倾诉曾经的不幸:“妹妹,你觉得我喜欢这样吗?要不是叶秀慧,我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至少,我以为,我起码还是孟家的人,可是自从有一天,你回来了,你不知道那段时间孟辉和叶秀慧有多高兴,我从未在他们脸上看到他们对我这么开心过,这说明我根本还算不上孟家的人。”


    “因为你,我不得不十倍努力,我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商场,日夜不停地做事,就是为了让孟辉满意。”孟庭哲忽地笑了笑,“事实证明,你父母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只要我还能传宗接代,还能为孟家打拼,他们年纪越大,就越会看重我,越会依赖我……妹妹,即便你对我这个哥哥有多么心存芥蒂,即便你亲口告诉他们我有多么不好,你也得不到他们的爱,因为你是一个女人……”


    自行车把手在孟思期的手心嘎吱一声,她控制了下情绪,冷笑道:“这就是你自诩为高尚的理论,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性别论?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不要把你的爱好公布出去吗?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你这样的小人。而且,你更要大可放心,就算我是孟家的女人,我——孟思期也要靠我自己,赢得一切!”


    “哈哈……我真是小看了你,小看了,我没想到你竟得了三等功,让孟辉高兴好几天,我更没想到你能在警察局混得风生水起,我还是失误了……”


    “孟庭哲,我对你的话根本就不感兴趣,”孟思期冷声道,“我还有很多事,再见!”


    孟庭哲笑道:“你看你还在我面前装清高,你说你不在乎?可你却怀疑我和那件红妆杀人案有关,说明你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怀疑我!”


    “我是警察,”孟思期反驳,“今天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真相,怀疑就是警察的精神。”


    “这个世界有多少我这种爱好的,你为什么不去怀疑?因为你孟思期,你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是我让你报考错了志愿?可你不想想,以你当时的分数,你未必能考上警大,你刚刚来孟家,学校离家近一点,陪陪父母,那不该是你的愿望吗?你觉得我带你去给大老板陪酒,我有那个必要?几百块就能找一个陪酒女,差你一个?我是想让你见见世面,脱掉农村土包子形象。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呢?”


    “所以,你都是为了我?把我介绍给姜建龙,把我介绍给江盛都是为了我?那是为了你自己的事业投资,为了你自私自利的人生。”孟思期用力握紧车把手,冷面相对。


    孟庭哲的嘴角痉挛了下,笑了笑:“果然,你就是这个态度,你知道父母不喜欢你的原因吧,你,从来没有规矩!”


    “妹妹,别以为孟辉给你了十万块钱就是对你的爱,你知道商场值多少个十万,那只是孟辉觉得你为孟家带来了一点小小的荣光,他对你的一点点补偿。”孟庭哲在提到“小小”、“点点”的时候,反复用兰花指比拟了下,他笑道,“但你要记住,孟家,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孟庭哲的,你以后得不到孟家一分钱!”


    “孟庭哲,这些话你不用跟我说,”孟思期反而愈发冷静,她面对过无数的审讯,此刻的她冷静无比,“孟家不是你的,那是我父母的,你要永远记住,我才是真正的孟家人,你——不是!倘若你好好的,我还会善待你,倘若你打什么鬼主意,我会揭开你冒牌货的标签!”


    孟庭哲的兰花指忽地颤抖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孟思期!谁是冒牌货!谁是!你尽管等着瞧!”


    孟思期斩钉截铁地说:“我警告你,不要做任何犯法的事情,否则我会第一个逮捕你,我们孟家,是不允许出现败类的!”


    孟庭哲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脸色僵硬发白,他在极力控制愤怒,紧握的拳头在轻轻颤动。


    树叶浓烈的阴影压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整张脸灰暗难看。


    孟思期冷哼了声,一转头,推着自行车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进一片暖黄的灯光。


    第170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23)


    一周时间过去, 红妆连环杀人案的进展仍旧焦灼。然而好消息是,赵语婷完全恢复了健康,出院回了家, 赵雷霆也顺利回到警局上班。


    孟思期最近一直在一队办案, 但是回到二队办公室发现赵雷霆不在,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幸好赵雷霆回来了,看外表好像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然而没半天,他就开始在她面前各种闲话连篇, 好像比以前还依赖她。孟思期只得肃了肃脸, “赵雷霆, 你没看见我现在挺忙的吗?”


    “噢,确实, 孟大警官你先忙, 我先不打扰,等你忙完了我再来找你谈话。”


    “有什么话得一宿一宿地谈?”


    “那不一样啊, ”赵雷霆感叹道,“你不知道, 在语婷住院的几天, 我有多么想你。”


    “打住,打住, ”孟思期挥了挥钢笔, “你这话让人听了会产生误会的。”


    “不会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正式把路鹤让给你, 我准备追林敏嘉!”


    “……”孟思期头脑一阵发麻,“好了, 我知道了,快去追吧。”


    赵雷霆离开后,孟思期摇头笑了笑,再次翻看着笔记,她在笔记里发现了一件事。


    谭筱霜去电视台面试前,刚刚毕业,和男朋友也刚刚分手,分手的原因是因为父母反对,当时这件事发生后,她男朋友还到谭筱霜学校里闹了一阵。


    而赵语婷也发生过类似事件,那次事件她见过,在图书馆前,一名叫邓含亮的男学生表白被拒,欲要跳楼,后来黄飞翔诽谤赵语婷打邓含亮耳光,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


    孟思期印象中,红妆连环案的受害者普遍美丽动人,家庭条件极好,备受家人宠爱,应该说人生路途极其顺利,无论在学校还是单位都是宠儿。


    但是这种条件的女性在今阳市有很多很多,如果找不到其它共通点,也就很难找到真正的内因。


    但是谭筱霜和赵语婷都有相同的经历,那就是感情上的“背叛”,实际上那并不是背叛,也许只是人生感情的一些小插曲,但是可能在凶手的眼里,那是背叛,如果凶手杀人的依据是以美好女性的“背叛”作为犯罪动机,那么这似乎解释得通。


    假定是这种犯罪动机,至少在锁定犯罪嫌疑人的画像上能够精进很多,前两名死者杜怜熙和殷默是否也是类似经历呢?她之前没有关注,她现在必须去一队办公室了解一下。


    她刚起身,赵雷霆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股跃跃欲试的劲儿,像是带回了什么好消息,走到她桌前,小声说:“思期,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梁云峰知道吧,他竟然是省厅下派到基层锻炼的。”


    孟思期先是惊讶了下,但想想这不意外,梁云峰就是省警察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生,他应该是省里人,去年刚毕业就跑这么远来市局,那一定有他的原因。


    “而且啊,”赵雷霆神秘地说,“据说啊他爸是省里政法机关领导,看不出来吧,这小子将来可出大息了。学校好,能力不错,又跟着路鹤在基层锻炼,将来要回省里,那可不是风生水起,我得去跟他打打关系。”


    孟思期撇了撇嘴:“赵雷霆瞧你那出息。”


    “嘿嘿,我这是政治觉悟你不懂。”赵雷霆声调大了些,“由于啊一年基层锻炼过去了,梁云峰可能要调回省厅了。”


    “啊,云峰要走了吗?”


    “话是这么说啊,他爸在省里,他迟早要回去,而且他在基层锻炼应该也非常优秀了吧,回去比很多年轻人要强。”


    那倒是,本身学历、能力都很强,在这里干了一年,又是路鹤亲手带的,那回去一定超过一大批同龄人。


    赵雷霆意犹未尽道:“刘局也是良心用苦,因为梁云峰要回去,马上给一队补了个新人。而且今天到岗了,现在一队七个人,比我们多俩。不过你放心,刘局肯定不会偏心,我们二队今年肯定会补新。”


    孟思期也觉得不意外,去年她和梁云峰一起来市局,今年可能有新大学生或者地方派出所提拔的同志。


    “我跟你说件事啊,”赵雷霆笑了笑,“我也是听罗肖国说的,他们新来的那位同事,好像是从哪个派出所调过来的,这人还挺有意思,你知道吧,他竟然在农村一个茅厕旁蹲了七天七夜,一个人在臭气旁蹲了七天七夜,”他描述时带着不敢置信的口吻,鼻子皱了皱,“受了七天臭味把嫌疑人逮住了,了不起啊。”


    孟思期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去,她忽地想起有一天她问孟星海:“爸,你当时是怎么去的市局?”


    “说起来你不信,我在茅厕旁蹲了七天七夜,我连吃东西都蹲在那儿,还是大热天,浑身湿臭,这事过去好几天身上的味都去不掉,我立了功然后就被提拔了。”


    “爸,吃饭时能不能别说那么详细。”那时,她还小,孟星海那次说得特别骄傲,然而因她的皱眉嫌弃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


    她的鼻子瞬间有些酸,仿佛时光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后,让她越发心酸。赵雷霆问:“思期,你怎么了?”


    “没事?”孟思期笑了笑问,“他叫什么?”


    “孟星海。”


    孟思期不声不响走开,快速走出了办公室门,她怕赵雷霆看到她失态,但是刚走出门口,她就忍不住捧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赵雷霆在后面喊:“思期你干嘛去。”


    孟思期哭得越来越凶,她怕被人看见,特意躲在一个柱子后面抽泣,好半天才舒服了些,她又破涕为笑,心想这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她和二十六七岁的孟星海相遇了。


    孟思期抹去眼泪,调整了情绪,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了一队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孟星海和罗肖国的谈话,他们笑谈着那次七天七夜的英雄壮举。


    孟思期站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那个人就站在那儿,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短袖警服,整个人精神抖擞。


    就像是老年孟星海年轻了好几倍,他没有白发,黑发浓密,脸盘红润,眼睛明亮,个子精瘦,比罗肖国高一点点。


    其实他长相一般,孟思期看过他年轻时照片,照片比真人好看,他长得真的不好看,牙齿也并不整齐,眼睛不大,鼻子还壮,长得显老,只是因为灿烂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很和蔼,很善良。她不知道,这样的长相怎么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女儿。


    办公室就罗肖国和他两个人。“小孟,”罗肖国一眼瞧见她,“快点过来,你们还是本家姓呢,给你郑重介绍一下,新城县派出所提拔到我们一队的优秀警员孟星海。”


    孟星海转过身,面向着孟思期,保持标准的微笑。罗肖国又介绍说:“孟星海同志,我也和你隆重介绍下,这位年轻警花就是我们市局最优秀的警察孟思期。”


    孟星海眼放光亮,好像听到这个名字十分感慨,在孟思期不敢想象、十分紧张的时候,他快步走到她身前,敬了一个礼,笑着说:“孟警官,我在派出所就听过你的大名,你屡破奇案,风姿飒爽,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竟然被老孟夸了,孟思期压抑着自己的酸涩,慢慢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臂膀,这是她曾经一次次拍老孟的习惯动作,她语气有些微微的哽咽:“老孟,你,你终于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啊?”孟星海一头雾水似的。


    罗肖国也有些不解,忙问:“小孟,你们不会认识吧。”


    岂止是认识,但孟思期却不能解释,她笑着说:“噢,因为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迹,你七天七夜蹲在茅厕旁抓捕凶手的光荣事迹。”


    “孟警官过奖了,那就是一件小事,千万不要再提了。”孟星海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罗肖国接过话:“老孟,这可不是小事啊,这是一种职业精神,我们市局非常需要你这样的职业精神。”


    “谢谢罗副,也谢谢孟警官,我一定在市局继续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


    孟星海说得激情昂扬,孟思期却特别想笑,她仔细看着他,年轻的他真好。


    “哎对了,孟警官……”


    “老孟,”孟思期马上提醒,“以后叫我小孟吧,或者叫我期期。”


    “不敢当不敢当。”孟星海连连摆手。


    “不过孟警官,”孟星海表现出了一贯好的谈吐,“我跟你说句实话,可能你不大相信……”


    “嗯?”孟思期很好奇。


    孟星海说:“虽然我还没结婚,但是这几年老觉得自己会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所以我就提前给我未来的女儿起了一个名字,我当初啊想的是,思念归期,但没想到哇,名字和你有些像,所以我决定以后就叫女儿思归。”


    “等一下,”孟思期几乎脱口而出,“不能改老孟,就叫思期,小名期期。”


    “这实在是折煞我,怎么能侵占你的名讳。”


    孟思期执着说:“老孟,就这么定了,就叫孟思期,你要不答应,我对你意见很大。”


    孟星海愣了一下,罗肖国站在一旁笑道:“老孟,这没有关系,因为局里很少有孟姓,孟警官可能觉得你亲切,而且现在同名的很多,大不了,以后叫你女儿小名期期,你女儿期期呢就叫孟警官孟姨,多好。”


    孟星海终于点了点头,“那也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孟思期深深记得,三十年后的一次饭后,她问孟星海,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老孟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含义,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孟姨,她告诉我,一定要取这个名字。


    接下来,孟思期实在无心做别的,在孟星海收拾桌子时,问了问孟星海个人情况,实际上孟思期知道,孟星海还有几年才能遇到她的亲生母亲,两人很快成亲,在2000年以后小孟思期才会出世。


    她又问他这次英雄壮举的事迹,孟星海说,那次茅厕行动后,很多人离他都站得远,生怕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反而是市局同事,还有她,对他不一样。


    这时,路鹤走了进来,罗肖国提醒:“老孟,是路队。”


    孟星海麻利地跑到路鹤身前,行以正礼,慷慨有力道:“今阳市新城县派出所警员孟星海向路队报道!”


    路鹤回道:“孟星海同志你好,欢迎你加入一队,今后我们一起努力,同舟共济,完成光荣使命!”


    “是,孟星海领命!”


    那一刻,孟思期忽地低下头,眼眶湿润,她想起了孟星海卧病在床时的那句话。


    “我去市局报道的那天,我见到了路鹤,他是刑警一队队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很荣幸能成为他的下属……那天,我还见到了你的孟姨……”


    ……


    “今晚一队聚个餐吧,思期你也一起。”路鹤提议。


    “好久没聚餐啊,”罗肖国笑道,“正好新人报道,还有小梁同志……哎,我去安排吧。”


    晚上聚餐时,孟思期喝了不少酒,她特别高兴,就好像这辈子什么都如愿的感觉。


    餐后是路鹤将半醉的她送到了住房,抱到床上的时候,孟思期拉紧他的手,含醉说道:“路鹤,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我要你们都好好的,你们都不要出事……好不好……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我答应你……思期。你先休息。”路鹤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鞋子脱了,去取热毛巾给她擦脸。


    路鹤很快回来了,就像做一件熟悉的事情,用温热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庞,又轻轻拨动她的头,擦拭脖子和耳根,他动作很温柔,也像做刑侦工作那么一丝不苟。


    孟思期始终偷偷瞧着他,她还记得上一次是淋雨后被他带回了家,他也是这般擦拭,不过那时候她有些不情不愿,今天,她感觉很幸福,她希望这样的日子平凡而永久,她希望是细水长流的,永远……


    第二天,孟思期拿到了杜怜熙和殷默出事前的一些个人资料,但是很意外,她们并没有谭筱霜和赵语婷那般的感情经历,这让她又一次陷入了怀疑。


    不过这些时日她心情特别好,吃饭时,特意叫上孟星海,在食堂里和他聊聊天,路鹤去给她拿调料的时候,孟星海问:“路队有爱人吗?”


    “没有……吧。”


    “挺不错的。”孟星海语气感慨。


    “什么不错?”


    “各方面啊。嘿嘿。”孟星海笑道。


    孟思期特别想笑,在孟星海面前她特别放松,就像曾经在家的时候那般。


    晚上七点多,孟思期回到了住的地方,外面下着小雨,她把窗户关上,回头时电话铃响了。


    她猜应该是局里的电话或者路鹤的电话,路鹤晚上还要写一个报告,应该在办公室。


    她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不同,声音粗犷,带了些诡异:“孟警官,你好,以下的话请认真听好,一个小时拿着五十万到溯江灯塔下!你一家人都在塔顶,如果一个小时钱送不到,他们都会被炸死!”


    孟思期猛地一怔,大声问:“你是谁?”


    “我让你听听他们的声音。”


    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响,如果在溯江灯塔顶层应该没有座机电话,那人可能手里是大哥大手提。


    “女儿,女儿……”很快传来叶秀慧胆怯恐惧的哭声,“女儿你快来救我们啊,你爸爸哥哥和我身上都被绑了炸弹,就在溯江灯塔最上面,他们说就你能救我们,你快来救我,女儿,女儿……”


    “妹妹,妹妹,哥哥对不起你,”孟庭哲哭丧着声音,“我以前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大量,爸妈和常姨都在这儿,我们被一帮蒙面歹徒绑架了,他们说只有你能救……”


    孟思期顿觉全身发冷,电话里传来呼呼的风响,如同鬼魅哀嚎,在叶秀慧和孟庭哲的哭喊声中,终于听到孟辉的声音,他的声音好像很虚弱,像是受伤了:“女儿,不要管爸爸了……女儿……”


    “钱都在你那是吗?说保险箱密码!”歹徒吼了一声。


    “快说啊,老公……”“爸,赶快说密码……”


    “密码……”孟辉虚弱道,“你的生日,倒着六位数……”


    “好,”歹徒道,“听到没有孟警官!”


    声音又转到另一边,是常姨的哽咽音:“思期,常姨以后不能给你做饭吃了,思期你一定好好的。”


    声音终于回到了沉重的呼吸上,那应该是歹徒拿回了电话,他笑了笑:“你听见没?孟警官?”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孟思期厉声道。


    “孟警官,你一直在调查红妆连环杀人案对吗?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停止调查!这五十万是我对你的惩罚!只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否则,他们全部都要被炸死,是炸个粉碎!”


    竟然又是红妆连环杀人案?孟思期努力镇定问:“我怎么找到你!”


    “灯塔下南门有个垃圾箱,记住不要报警,只许你一个人来,你将五十万放到垃圾箱里立即离开,视为成功。我发现有警察,他们马上就死,现在是七点半整,一个小时倒计时开始,哈哈哈哈……”


    恐怖的笑声中,夹杂着叶秀慧和孟庭哲的哭喊声。电话嘟嘟嘟挂断了。


    孟思期才发现全身都是冷汗,她担心有人恶作剧,溯江灯塔那么高,怎么可能轻易将一家四人带上去,她马上打电话回家,还有商场父亲的办公室,但都没有人接,打到马经理办公室,终于接通了,他说下午孟辉和孟庭哲回了趟家。


    看来一家人是在家里被歹徒绑架,她家离溯江灯塔本身就不远,现在这种情况她必须冷静,她快速和马经理说明了绑架情况,告知了他保险箱密码,请求马经理准备好五十万,在商场门口配合她。


    马经理也吓得不轻,说马上去准备,等她来取钱。


    挂完电话,孟思期拼命抚住几乎麻木的胸口,难道真的是红妆案凶手,他们想干嘛,把她引到溯江灯塔,送上五十万元,要她的命吗?眼看时间过去五分钟了,孟思期重新拿起电话的手指颤抖了起来。


    如果她打电话回局里,或者报警,路鹤一定会赶去,她该如何抉择。


    她是一名警察,绑架案她必须报警,她打算照样去取钱,但是同时告诉路鹤,她相信路鹤一定有办法。


    电话打到一队办公室,果然是路鹤接了电话,“思期,你怎么了?”


    “路鹤,你听我说,有人绑架了我一家人,就在溯江灯塔顶层,很可能就是红妆案凶手,八点半前他们要我带五十万现金去赎人,交接点是灯塔下南门垃圾箱,否则灯塔爆炸,你那边看看怎么做?我先去拿钱。”


    路鹤语气瞬间变得沉重:“思期,你注意安全,我马上带人赶过去。”


    “路鹤,你也注意安全。还有不要让对方察觉警方行动。我们灯塔汇合!”


    “孟思期,等我!”


    孟思期挂电话时,听到了路鹤的吼声,“梁云峰,绑架案,叫人,溯江灯塔,我先过去!”


    孟思期拔腿就跑,一个小时,除非路上完全不堵车,否则时间根本来不及。而警局离溯江灯塔较远,她必须先赶到灯塔交易赎金,再待路鹤救援。


    正好赵雷霆的车在她手里,她上车后猛加油门开往尚银商场门口,马经理满脸焦急在等待,早给她准备了五十万,用箱子装好了,快速丢进了车厢。


    重新出发,她发现离灯塔还有十几公里路程,但路有点堵,而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她得抄小道,马上将车转到一条僻静的路上,继续加油门,但时间已经走到了八点二十八,她能看见溯江灯塔的完整轮廓,只要一会会,她就可以……


    “轰!”


    溯江灯塔顶端爆出一团黑烟,整个塔顶如同一道闪耀的烟火,灰尘四溅!


    仿佛天地都在震颤!孟思期全身哆嗦了下!


    “……”眼泪夺眶而出,车速渐慢,这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忽地一辆车从车道旁边冲入,速度飞快,“邦!”那车瞬间撞上孟思期的车身。


    遭受巨大冲击,安全气囊突然爆出,她只觉天晕目眩,眼前忽地一片漆黑。


    啊?孟思期就像深陷黑暗的混沌之中,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丁点光芒,她想冲出这片黑暗,她想重见光明,但是无穷无尽的黑夜笼罩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啊?她拼命游动,然而四处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好像这就是黑暗本身,她根本无法逃脱。


    “孟思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畔传来隐隐约约呼唤的声音,就好像曾经在梦里无数次要将她唤醒的声音。


    “孟思期……”


    “孟思期……”


    那是路鹤的声音……但是特别遥远,遥远得远在天际,遥远得破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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