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来都来了
比起揭下易容就能成为融入大海的一滴水的蓝胡子, 应容许接下来想见的人就容易找多了。
岁寒三友暂在宫九的客栈停留,算得上是守株待兔。
他们虽然不知宫九的具体身份,但也知道对方和教中的珠宝交易, 算是一大生意往来户,暂时不想和他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如果真的熟识,应容许总会来的。至于后者……他还是一副子无所谓的态度。
他甚至有点无聊。
很快, 宫九的无聊就被驱散了。
——谁能告诉他, 他只是回去发了会儿呆而已,下面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寒冷的冬日自然要来碗汤开胃!”前不久还拍来打去的四个人此时坐在同一桌上,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北方调料口味都重, 香味儿也霸道,老远就飘过来,直往鼻子里钻。
孤松面色和缓地喝着酒, 看上去还挺满意的:“所以, 那是你的家乡对亡者的祈词?”
“不, 它的作用很广泛的。”应容许一本正经道, “遇鬼驱鬼, 无鬼正心。我家那边的人有的没事儿也念叨几句求心安……咳, 孤松长老不要误会, 对着亡者念这些,也有祈祷其来世投个好胎的意思。”
比如投到和平安全的现代当一只无忧无虑的种花兔什么的……
寒梅若有所思:“‘自由平等公正’……原来是祈祷少教主来世投于这样的世道中么?”
听上去确实是个很好的世道。
和人家呛起来还动了手, 时间拢共没过六个小时, 就去找人当盘外招, 是种什么体验?
应容许:谢邀,这就像去求助分手时闹得很不愉快的前男友一样, 只要你肯把半边脸撕下来贴到另半边,充分发挥不要脸和二皮脸的特性,就一定能成功。
不仅如此,还需要能把黑说成白的口才,以及……扛着木头亲手把拆了的台阶修补回去的觉悟。
还好,这对应容许来说不算难,他摸来的时候快到了饭点,寻思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去寻求外援总不能两手空空,就找了家店交了银钱,自己做了一餐饭食带来了。
他的手艺吃过都说好,比起因为评论不出话所以零差评的泻药,他烧的菜才是真正的全好评好么!
为图速度,应容许都是大火炒的几道现代懒人必备十分钟出炉套餐,卖相却一点也不廉价,至于汤……咳,这是买现成的。
别说,他两手提着食盒找过来时,岁寒三友是真懵了一下。
但他们都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到了饭点就该吃饭,晚一刻都不行,见应容许为表诚意挨个试了一遍菜,三人就飘然落座,孤松还找目瞪口呆的掌柜要了酒。
“这会儿过来,也是想解一解误会。”应容许诚恳道。
“三位护法慧眼如炬,定然在交手过程中看出我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除了轻功就没有能看的点。少教主死于掌法,我都不会那功夫!再者,三位说,要是我真杀了少教主,我能好几天过去还在这里留着等诸位找上门吗?那不能啊!”
孤松是三人中的老大,也就是先前领头的绿袍老人,他敛眸喝着酒,看样子不知信是没信。
寒梅眯起眼道:“万一是你藏拙呢?”
“这位护法说笑了,一打三还怀疑我藏拙的话……”应容许无奈道,“那只能说,太看得起我了。”
“挺香的,在吃什么?”上方突然传来问话,宫九一手搭在扶手上往下看。
三分钟后,桌上添了一副碗筷,掌柜缩在柜台后,只觉得那边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看着那个和九公子与魔教三护法坐一桌还十分放肆的青年,掌柜惊疑不定地抠了下手指。
他们九公子不是只想着要搅浑水看戏外加捞好处么?怎么突然有要下场的倾向了?
宫九只是想听听应容许还有什么花招,他觉得对方小心思不少,看着也能逗个趣儿。
应容许还真没叫他失望。
“虽然我暂时没找到真正的凶手,但我知道谁知道凶手是谁。”应容许抵了抵鼻梁,在岁寒三友骤然锐利的视线下掷地有声道:“那就是,假死脱身,想要带着罗刹牌逃跑的蓝胡子!”
寒梅倏然抬眼,手中一用力,筷子夹断了刚入碗的肉片。
蓝胡子一跑,线索就全断了,应容许对自己破案的天赋点很有自知之明,等信息不全的捕快们发现此事和罗刹教有关,没多少能打的捕快不一定还愿意查下去,就这么下去,他和李寻欢早晚陷入死局,唯一的出路是周旋着等陆小凤和一点红回来,带来新的线索。
那样太憋屈,也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
在发现蓝胡子假死的一瞬间,应容许和李寻欢都意识到了,这是一滩浑水。
既然已经浑了,莫不如让混乱来得更猛烈一些。
所以,不管罗刹牌是被李霞偷走,还是被别人抢走……至少眼下,它必须在蓝胡子手里。
只有这样,才能把岁寒三友都坑进来。
这一场他们看不清的局,既然进来了,那谁都别想跑!
这边厢应容许开始放飞自我试图搞事,另一边,陆小凤和一点红的进度还算得上正常。
虽然跟踪者有些多,但这对组合要智力有智力、要运气有运气、要武力有武力,何况有一点红这么个油盐不进红颜皆枯骨的杀神坐镇,陆小凤好中美人计的弱点一下子就被扫干净了。
这种时候会找上他们的不做他想,一定是觊觎罗刹牌的人,若是陆小凤单独行动,他怜香惜玉的性子总会不可避免地吃点亏,但加上一点红的话……
一点红:美人?我的眼里没有美人,只有不怀好意之人。
他们两个人住宿都要的是临近的房间,一点红在外十分警醒,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清醒过来去和陆小凤汇合,免得被逐个击破。
过于警惕、又身怀避毒珠,普通迷药不仅放不倒他还会打草惊蛇,两人可谓是一路平推,还获得了不少线索。
若是叫应容许知道,他都能嫉妒得冒泡。
为什么他们那边获得线索的进度就是地狱模式,远走的陆小凤却还能撞到线索啊!主角光环了不起么?!
被主角光环照耀的两人来到了天寒地冻的拉哈苏。
默默换上棉衣的陆小凤:“真冷啊……嘶,应容许的手艺还挺好,他就没有不会的么?”
一点红嘴角勾了勾,回忆道:“他在武功上有两不会。”
“两不会?”陆小凤来了兴趣,“他武功明明……哎,说来我听听。”
难道分别这段时间,应容许有了长足进步?
一点红淡淡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陆小凤:“……”
是应容许的风格。
同样的话在应容许说来是俏皮话,在一点红嘴里吐出来……陆小凤紧了紧衣服,觉得周遭气温好像又降了不少。
陆小凤道:“你们从在一起以来,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吧?啧啧……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一点红垂眸摸了摸胸口,说道:“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陆小凤侧目,“你还能放心丢下他?”
“之前,他被石观音掳去了大漠。”
陆小凤恍然,叹道:“我那时在与金九龄查绣花大盗,却没想到是一出贼喊捉贼,栽赃嫁祸。”
他不免想到了红鞋子的那些女人,他的情人薛冰,有些苗头了的欧阳情……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人啊,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世上九成九的阴谋都来源于此,这次也是一样。
一点红微微出了神,片刻后道:“人总是贪心的。”
“是啊,喝了一两酒,就想喝一斤酒,见了一位美人,就想见更多的美人。”陆小凤笑道:“不过和你说这个好像不太适合,你不嗜酒,也不爱美人。我倒是好奇了,你的贪心是什么?”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陆小凤调节心情的问题。
一点红却想了良久,认认真真道:“活得再久一点。”
陆小凤有些意外这个答案:“我还以为,你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一点红不置可否。
他或许是不在乎自己的命的。
生死无常,魂魄之说亦是缥缈。他能争取的,就是活得久一点,长一点。
这样,就能多陪陪那个人。
和被脑补出的寿命论刀到的一点红不同,被惦念的应容许此时已经伸出了想要掀棋盘的不安分的手。
除他以外,李寻欢也另辟蹊径,提出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查查银钩赌坊资金的流向,蓝胡子经营赌坊数年,钱财总要有聚流之处,也许可以利用这点来寻找他的所在。”
至少可以知道对方手里还有什么势力,以防打无准备之仗。
要不说人家能考上探花还当官呢,虽然没多久就被弹劾江湖身份辞官了吧,但眼界在那里,思维也不全然是江湖人思维,很多人想不到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他都能想到。
而且他目前在这个地方了无牵挂,别人不敢做的他都敢做,还有应容许先前拿出的六扇门官印背书,觉得棘手的捕快们也不会阻拦他查案。
顺藤摸瓜,银钩赌坊背后的黑虎堂就显露出来。
这个几年之内迅速崛起,据说能够和西方魔教抗衡的江湖势力,李寻欢还记得,他们的堂主飞天玉虎,是和玉罗刹并称为西北双玉的人物。
黑虎堂最出名的不是其他,正是钱财,这也是他们帮派能发展这么快的一大原因,若说银钩赌坊是他们的产业,那就不稀奇了。
一座赌坊的流水不是常人能轻易想象到的,这样的产业必然不会随意交给手下经营。
李寻欢喃喃:“他究竟是心腹,还是……”
就是飞天玉虎呢?
都有可能。
毕竟只要戴上易容,人人都可以是蓝胡子。
不过接下来又有了方向,李寻欢想,下一步,就是查一查黑虎堂和飞天玉虎了。
第72章 既然大家都在死
第二天一早, 点灯熬油查了一晚上黑虎堂的李寻欢刚路过一条回去必经的小巷,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拽了进去。
两人一对视,纷纷发现对方眼底浓重的黑眼圈。
李寻欢尴尬地理了理差点被扯开线的衣服, 道:“关于蓝胡子……”
应容许同时开口:“关于罗刹牌……”
又是同时收声。
两秒后。
李寻欢:“你先说吧。”
应容许:“让我先说!”
李寻欢:“……”
“这样查下去我们太过被动。”应容许凝重道,“我决定要反客为主!”
李寻欢洗耳恭听:“你想怎么做?”
应容许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也不知道昨晚遭遇了什么,精神状态看上去十分美丽, 矫揉造作道:“既然好戏已经开场……那总要让演员们都有戏份才行, 怎么能光让咱们忙前忙后当猴儿呢?”
他笑吟吟地转头道:“你说对吧,九公子。”
李寻欢这才发现应容许后面还有一个人。
宫九赞同道:“你的主意听上去也挺有趣的。”
昨夜,应容许趁着岁寒三友回去睡觉, 把出门的宫九堵了个正着。
三更半夜, 黑灯瞎火,应容许特意换了一身很有压迫感和男鬼感的黑衣,去找宫九对峙。
宫九实在太过神秘, 本着宁有错不放过的原则, 应容许也在怀疑对方就是蓝胡子, 但……
交谈到最后, 应容许真是用尽了力气和手段才忍住当场暴走把对方吊起来抽的欲望。
无他, 大多数时候, 宫九是个有问必答的人, 面对应容许“既然你不是魔教的也不是蓝胡子,那你为什么要强拉我入局?”的疑问, 他给出了一个有沉默效果的答案。
“因为我想看戏啊。”
这个答案足足硬控了应容许十秒, 弥散的沉默震耳欲聋, 或将形成十级地震。
应容许差一点点就没控制住自己下药的手。
但不管怎么说,追求愉悦是每个生物应有的权利, 面对这类生物,只要给出一项更能满足其看戏欲望的提案,对方未必不是一大助力。
比如……给由明转暗的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住处。
“等等,你的意思是……”李寻欢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我们不查了,直接脱身?可现在因罗刹牌入局的势力如此之多,明里暗里盯着的人也不会少,该如何顺利脱身?况且就算我们由明转暗,陆小凤那边……”
且不论脱身之难,就算他们能隐藏起来,还有陆小凤和一点红啊,到时候没了分散火力的人,岂不是让他们两个的处境更艰难?
不说别的,岁寒三友肯定就要杀过去了。
“放心吧,我肯定有办法让他们顾不上去找陆小凤和小红的茬的。”应容许道,“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李寻欢将黑虎堂与银钩赌坊的关系说了一遍,应容许的表情顿时像开到了三亿彩票。
“能和罗刹教分庭抗礼的黑虎堂啊……”应容许喃喃着,嘴角的笑容越勾越大,宫九都不由侧目。
面相都变了,看着比他还不像个好人。
“我知道了。”应容许挂着让李寻欢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慢慢道,“我这就去找岁寒三友,李寻欢你找个地方藏好,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他人就飘走了。
还用上了轻功。
宫九也跟了上去,这样一场大戏,他必然不会错过。
……
“三位长老!”
正在吃早饭的岁寒三友一顿,齐齐看过去。
应容许急匆匆走过来,落座先给自己灌了一杯水,缓了缓道:“三位长老,我这边得到了一个消息。”
孤松咽下嘴里的包子:“什么消息?”
“那蓝胡子假死脱身后,竟是回到了黑虎堂,现在罗刹牌就在他们堂主飞天玉虎的手里。”应容许拿出毕生的演技,一分心痛四分急切还带了五分的悲伤,眼中隐隐噙着泪花:“我的同伴追查过去不慎被发现,如今已经,已经……”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总之,从他最后给我传回的消息来看,飞天玉虎不仅藏起了罗刹牌,还仿制了罗刹牌散落出去,我们都被骗了,蓝胡子让我的同伴去找的罗刹牌是假的!”
落后一段路但不影响一字不差落入耳中的宫九仰了仰身。
这家伙……真的很有做局的潜力啊。宫九忍不住想,他都快心动地想把对方纳入麾下了。
给陆小凤那边打完补丁,应容许开始上起眼药:“黑虎堂的崛起如此快速,打着和罗刹教教主齐名的名号,现在又手握罗刹牌……这么一想真是其心可诛啊!”
岁寒三友放下早饭,互相看了看,各自浮动着心思。
对方还不知道玉罗刹练功出问题暴毙的消息,但他们可不一样。玉罗刹死后,谁手持罗刹牌,在高层长老与执事弟子所定下的日期前往昆仑山,整个魔教就拜谁为教主。
得知这种消息的不在少数,也算不上多,毕竟……魔教自身想抢罗刹牌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这三大护法也在其中。
规定的日期是次年正月初七,虽说还算早,但黑虎堂的堂主要是真想躲下去,找出来也要费不少时间……孤松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不能让罗刹牌继续落在飞天玉虎手里了。
坐在一旁的寒梅和枯竹,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但前者的阴狠实则并不是对着飞天玉虎。
而是对着应容许。
寒梅视线扫过应容许的脸,又敛了下去。
孤松阴沉道:“飞天玉虎……竟是他在从中作梗。”
“不仅如此。”有人搭戏,应容许立马接了下去,泼出第二盆水,“黑虎堂还知道杀人凶手的身份,这就很细思恐极了,万一真是他们自导自演……”
枯竹捻了捻指尖,视线落到孤松身上。
对方是岁寒三友中的大哥,不管各自心里怎么想,或是拿到罗刹牌之后他们三个会如何争抢,那也都是拿到东西后的事儿了。
至少现在,还是需要孤松发号施令的。
应容许不说,孤松差点都忘了那个纯是被他们作筏子的玉天宝了,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哼,少教主之死,我等定然也要查个清楚!”
应容许眼中闪过惊喜,连连点头,迟疑一下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继续打扰三位长老用饭了。”
他告辞离开,寒梅皱起眉,说道:“大哥,这小子……”
孤松摆了摆手,阴冷道:“那点三脚猫功夫无法为兄弟报仇,就想寄托希望给我们……呵,无能之人罢了。既然已经知道罗刹牌的下落,这人就没用了。”
寒梅会意道:“这小子屡次冒犯,又存心利用我三人,大哥,由我去杀了他。”
只有轻功够看的应容许显然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之前那会发出怪异彩光的东西他们三人早就看过,推测是可以折叠起来出其不意的小物件,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估计也是被他们三人围住,对方病急乱投医瞎丢出来转移视线的。
这样的小聪明,在他们有所准备后,就不会起到半点作用了。
其余二人也是这么想的,罗刹牌真正的下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应容许的死,在他们心里已成定局,若真是出杀招,由他们三个一起出动,那就未免太看得起对方了。
寒梅一个人去便足矣。
然而寒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在他狐疑地开始地毯式搜索后,终于在他们落脚处不远的偏僻小巷尽头,看到了相关的东西。
是血迹。
那血明显是人在站立时被一剑封喉所喷溅而出的,从血量上看,那人必死无疑,除此之外,周围还有挣扎的痕迹。
寒梅拾起似乎是在挣扎中踢到雪堆里的东西,那是一枚边缘橙色中心蓝色的石头,看起来似玉非玉。
这是死亡讯息,还是在他眼里很明显的讯息。
寒梅眉眼阴沉,恨恨捏紧石头。
显然,他的同谋者在被发现真正罗刹牌的下落后,打算和他也撕破脸皮了。
不管对方想传达的是“蓝胡子”的蓝,还是“飞天玉虎”的玉……在他眼里,都能指向一个人。
他走出小巷,往回走去,察觉到路对面有人看过来,立马转头看去。
那是是个坐在面馆里的青年,长相平凡,对面好像还坐着一个人在吃着,他大概是吃完了,百无聊赖的透过窗户在往外看,见他看过来,茫然地对他傻笑了一下。
寒梅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闷头离开。
傻笑的平平无奇大众脸低头嗦完最后一口面,特欢乐的哼起了歌:“这番好戏已开腔~管他几人听到曲终~~”
宫九喝净了汤,如实评价:“没你的手艺好。”
“谢谢你的肯定。”应容许笑眯眯道,“怎么样,这出戏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确实更有意思了。
“易容,表演,你会的比我想象中多一点。”宫九叹道:“你真不打算跟我干?”
应容许笑容不变:“那我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么?看在我给你弄了一出大乐子的份上,别说谎呗。”
“行啊。”
“基本上是各类生意,偶尔也接些杀人的单子。基本都是些朝廷明面不能动的单,你的话……做不了这个,但可以当个探子。”
答应了不说谎,宫九就很是坦诚,不过因为对方没有问别的,他也只说了自己麾下的事,至于他师父的那个岛……小老头还没死呢,不算他的事业。
想到这里,宫九思路不禁歪了一下:说起来玉罗刹好像和小老头是一个时代的人,也不知道两人认不认识,能不能从玉罗刹那里挖到小老头的弱点……
倒不是特别想宰了对方,但手拿比自己更强之人的弱点,总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应容许沉默。
对方潜台词好像针对了一把他的武功……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
“等下,你是朝……”应容许险险收住声,易容也挡不住他内心的天崩地裂,“朝廷的人?!”
“嗯?那倒不是。”宫九道,“谁叫他们付我的钱多呢,顺手帮个忙而已。”
要知道,他可是凭借那几个自己接的单子,扭头强买强卖式几乎把他那表弟的小金库都给掏光了……啧,皇帝真有钱啊,弄得他差点都想继续未竟的事业去谋权篡位了。
但他要是真那么干的话……想到曾经潜入神侯府打算搞事,结果被诸葛正我逮住支配的恐惧,宫九默了默。
还是算了,诸葛神侯虽然字是很温柔童趣的小花,拳头却硬邦邦的跟铁块没区别。
即便也是靠对方才查出经年往事的真相,宫九对诸葛神侯还是敬谢不敏的。
“所以,要跟我干么?”宫九发出诚挚邀请。
“不,算了吧。”应容许十动然拒:“由你当我顶头上司,我觉得最后要么是我受不了了给你投毒,要么是你受不了了一剑捅死我。”
“哦……”宫九想了想,“你那个同伴——那个剑意挺强的……”
“不行!”应容许猛地拔高音调,引得面馆里吃饭交谈的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
应容许以守护对方贞洁的决心,防狼一样瞪着他:“想都别想!”
被狠狠拒绝的宫九拉平嘴角,和那双着了火一般的眼睛对视。
片刻后,他道:“啧,行,知道那是你姘头了,比起剑,还是鞭子更合我口味些。”
应容许:“……”
滚啊!谁想知道你的口味啊!
第73章 苦手调查
戴上面具的人, 就像是落下的一滴雨,可以溶入任何液体中去。
戴上易容的李寻欢,开始怀疑应容许和宫九凑到一块去产生的组合是不是太过极端了。
应容许的脑回路他早有领教, 此刻加上宫九,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干出什么来都不为过。
但这也不是在他们查到黑虎堂位置后,一拍即合跑来黑虎堂附近开煎饼摊、美其名曰监视各方人员动向的理由。
李寻欢不由自主地想念起陆小凤和一点红, 由衷希望他们能快点回来。
带着两条化骨龙的李寻欢真的有点承受不来了。
化骨龙一号动作潇洒地摊着煎饼, 嘴唇嗡动:“仨老头儿怎么还没有打上去?怂了?”
化骨龙二号在用葱花摆狗屁不通的龙门阵:“就算真的要打也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冲进人家老巢,他们还没那么……莽夫。”
一号:“我怀疑你刚才想说他们脑残。”
二号:“那多粗鄙。”
“管他粗鄙还是高雅, 直抒胸臆, 酣畅淋漓——诶您的煎饼好了,承蒙惠顾三文钱!”应容许美滋滋道,“嗨呀, 想当年我本来打算在开完医馆后再开个饭馆来着, 一直没有实现……现在也算得上是低配版了。”
李寻欢扶额深呼吸, 跑前跑后数日都没有此刻来得心累。
李寻欢绝对算得上涵养好包容度高的那类人, 曾经别说两个熊孩子, 邻里邻居一群娃儿找他闹腾都能被温水般的小李探花收服, 红孩儿来了都要立地成佛。
但这两个大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可比小孩儿行动力强多了。可能是脑筋里的急转弯太多, 李寻欢光是要维持自己不被带着跑就已经快要精疲力尽,还要努力拦着他们——尤其是应容许——不要再作更大的死, 疲惫感油然而生。
虽然目前看来, 他还是在被带着跑就是了。
李寻欢再次放出想念的电波:二位, 你们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这两人还会做出什么事了……
他的思念无法穿风破雪飘向松花江, 也只能认命地肩负起看孩子盯梢黑虎堂的职责。
……
“玉罗刹……死了?!”
“是,正是因为玉罗刹已死,持有它就能荣登教主之位的罗刹牌才会如此被趋之若鹜。”李霞嘲讽一笑,“蓝胡子得到它后,自然会产生同样的野心……我知你们来的目的,我已经将罗刹牌藏了起来,除我之外,谁都无法找到。”
陆小凤问:“你想用那教主之位来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
“看来二位已经知道了许多,比如我想卖出罗刹牌一事。”李霞呵笑道,“这样吧若是陆大侠帮我一个忙,我自然将罗刹牌双手奉上……”
李霞美目流转,轻轻张口……
脖子上就是一凉。
虽然没感受到疼痛,但近在咫尺的剑锋也让人寒毛倒竖。
“老实点。”
李霞:“……”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痛骂旁边这个比外面冻结的江水都冷的男人。
上来就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施行绑架策略,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比起她,陆小凤都已经习惯一点红的作风了,会意地在对方催促的眼神下尴尬问话,当然,那点尴尬在他听完消息后,就灰飞烟灭了。
虽、虽然红兄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但确实好用啊。
可惜,他自己是绝对用不出来,也不会去用这种手段的。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前杀手径直道:“交出罗刹牌,或者……”
或者什么?他不需要说出来。
强大凌冽的杀气压下来,李霞的脸瞬间白了。
她知道,她躲不过这个人的剑,一力破万会,当对方不想按着她们的设想走下去时,她就无法去干预对方的选择。
因为她打不过,可以作为筹码的美色也不能撼动对方,现下来说,竟是成了一个面对她的死局。
不,也不一定……至少另一个是可以撼动的。
李霞泫然欲泣地看向陆小凤,后者下意识闪了下眼,看向旁边。
陆小凤叹道:“我可不想去试红兄的快剑,要不……你还是说了吧。”
……没用的男人!
李霞咬牙道:“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是我的妹妹藏的。”
妹妹?她不是就有一个弟弟么……啊。
陆小凤很快反应过来:“蓝胡子的四个妻妾,竟然是联合起来的?”
“他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我们,我们为何不能做一个报复?”剑在颈间,李霞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只道:“想知道罗刹牌的下落,那就尽管去问吧!”
陆小凤道:“她们在哪里?”
当务之急是把人重新引入局……李霞顿了顿,说了几个地点,正要再说什么,后颈一疼,视野黑了下去。
陆小凤欲言又止:“至少……轻一点吧。”
一点红睨了他一眼。
行吧,他能理会这种话就怪了。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杀了李霞,但作风也真是……直过头了。陆小凤无奈叹气。
打晕李霞无可厚非,不然呢,把她绑起来,还是等着她去通风报信坑他们?
但等他们找到其他三个女人,却发现即便李霞不通风报信,他们也没能找到罗刹牌的下落——这群人互相推诿,弯弯绕绕多到陆小凤头疼,又不能真让一点红动手把手持线索的人都宰了。
陆小凤想了想,决定先问问一点红的意见,说不定会得到什么启发。
近墨者乌漆嘛黑的一点红不暇思索:“他们布好了局,我们就一定要钻么?”
跳出受限的视野,不掀棋盘胜似掀棋盘。
能让他们坑的就俩人,都不按照他们套路走的话,那和棋子长腿跑了有什么区别啊!
届时插手的人必定会先于他们自乱阵脚,无论是想要打补丁还是做别的,都会露出破绽。
“虽然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我还是想说……”陆小凤心情复杂:“红兄,其实很多时候,你也不用听太多应容许说的话的。”
初见时,对方还是个有点耿直过头认死理的杀手,听说还会信应容许随口扯的假名儿,看看,看看,现在都被带成什么样儿了……
陆小凤悲痛地想,他这好友真是害人不浅啊。
想是这么想,陆小凤做起事来是真不含糊。
他们没有选择打不过就一起死的队列,而是改由一点红带队,一条道走到黑,管你几方人马粉墨登场,我自有步调节奏。
一点红擅长的节奏,就是他的剑,与顶级捕猎者一般的耐心,他可以完全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等到足有十成把握时再出手,一击制敌。
根据陆小凤性格制定计划、完全没有特意参照他身边一点红性格、以至于一转头人就丢了、一转头人又从意想不到位置出现了的势力们:“……”失策了,计划还是做得不够多。
然而修正计划这种事,就像是见习程序员跑的bug,补丁摞补丁越打越乱,bug越来越多,直到整个程序彻底跑不动了。
于是在一点红自有的步调下,他成功把自己化为谐乐中最不和谐的音符,凭借一己之力,把笼罩在拉哈苏上细细密密一层套一层的织网给创个稀碎。陆小凤要做的,就是利用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对案件的嗅觉,来捕捉其中露出马脚的存在。
这样半明半暗的状态,陆小凤很少体会,但的确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直到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邀请他来后又不知所踪的方玉飞。
这下子,陆小凤是真的惊讶了,方玉飞和他上次见时的样子相差无几,仍旧是一身锦袍,眉目却阴沉不少,跟随着对方,他们见到了之前意图勾引陆小凤,却得了个和李霞相同下场的丁香姨。
丁香姨为了和李霞交易罗刹牌,从黑虎堂席卷了三十万两黄金出来,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放弃交易,还已经来到了拉哈苏。
她见到方玉飞,就像见到了情郎,眉眼都软成了一滩水。
方玉飞既然和丁香姨有关系,那他和蓝胡子、黑虎堂又有什么关系?陆小凤屏住呼吸躲藏起来,静静听着那边的动静。
“你怎么来了?”丁香姨投入对方的怀抱,娇声道,“交易就在今晚,很快我就能拿到罗刹牌……”
方玉飞顿了会儿,才轻笑两声:“嗯,一切顺利便好。对了,陆小凤也过来了?”
一说起对方,丁香姨就撇了撇嘴,显然想到了和对方一起行动的一点红:“是啊……但不知去到了哪里,我寻了寻,却还是没找到。”
方玉飞道:“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但却很像他身边那个男人会做出的事!”丁香姨怨念颇深,抱怨了一点红几句,听得陆小凤小心翼翼往旁边看了看。
当事人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即便被如此抱怨,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依旧抱着他的剑。
陆小凤收回视线,心中一叹。就这么下去,这人真的只能跟剑一起过了。
跟西门吹雪一个样。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终于出现了的方玉飞。
“这样么……”方玉飞若有所思,慢慢收紧抱着人的手。
陆小凤那边的脱轨是他没想到的,他有种事情已经脱离掌控的不妙预感。
他有了不妙的预感,陆小凤简直是不妙预感和即将见到谜底曙光的预感两项交错,复杂得不行。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应容许那套“朋友辨凶法”,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陆小凤连忙试图把其驱散出去。
不行,不能被带歪了!
线索还不够,还没有查到最后。
陆小凤按捺住出去找方玉飞对峙的冲动,安静躲在原地,等听不到什么东西后,和一点红分配了活计。
一点红按计划寻找罗刹牌究竟藏在哪里,而他则跟着方玉飞,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完全没想到一点红会超额完成任务——这人很干脆的等到李霞准备交易罗刹牌、各方人马都动起来的时候,一个黄雀在后把罗刹牌抢了过来!
把玉牌反手塞入怀中,一点红微乎其微的舒了一口气。
真的不是很喜欢查案的一点红默默想:嗯,还是这种动手就够了的活适合他。
第74章 是金子在哪都发光
好消息, 一点红排除万难黄雀在后抢到了罗刹牌。
坏消息,这枚罗刹牌是假货。
玉是古玉,雕琢的手法也十分细致, 可以称之为宝物也不为过,但陆小凤只看了一眼, 就辨别出它的真假。
倒不是他在睡梦中被投入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七七四十九天炼就了火眼金睛,或者在眼珠子里安装了扫描仪。
“这枚玉出自老板朱亭之手。”人在又气又疲惫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的, 陆小凤现在就是这样, “他的技术太好,以假乱真绰绰有余,于是形成了一个习惯, 那就是做赝品时总会留下一个破绽——这牌上的人物, 脸全都是他妻子的样貌。”
一点红面无表情看着他手里的玉,周身气压一低再低,马上就要和外面的气温同步了。
也就是说……辛辛苦苦忙碌了许久的他们, 完全就是追着一个假货跑到了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忙叨这么久?!
除非是李霞故意所为, 不然他们就是被蓝胡子给耍了。
“李霞拿到的就是这枚。”一点红划去前者的可能, “在发现有人跟踪抢夺的时候, 她的仓皇并不是装出来的。”
那就是蓝胡子的问题。得到这个答案, 两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李寻欢和应容许可能还在和蓝胡子周旋……至少现在我们还没有接到青鸟的传讯, 那鸟儿神异得很, 真的出事了的话,它定然会来寻我们。”陆小凤沉了沉气说道:“红兄, 切莫心急。”
“况且李寻欢的武功在一流之列, 应容许的诡异手段层出不穷, 我们还是要相信他们。”
一点红抿了抿唇。
他心里挺没底的。
应容许诡异手段多是多,但他也时常能把自己坑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一一回想结伴以来的所闻所见,一点红更担心了。
担心归担心,一点红也很清醒的知道,对方不是必须让他时刻保护的娇弱花柳。
就像石观音那次,应容许一人深陷虎穴,也能够想办法反将一军。
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少爷,而是一只喜好藏起爪牙的狡黠狐狸。虽然之前一直把想要过平凡生活挂在嘴边,但事实上,应容许从来没真正做出过适合平凡生活的选择。
不远离他们这群属于江湖的人也就算了,自己直面危机的时候反而会更上头,哪怕身处的位置没有那么危险,也会利用行动和话术让场面变得危险起来,然后在死亡的边缘放肆大笑。
嘴上是一回事,行动上完全就是享受在危险边缘走钢丝……一点红觉得,对方的原形说不准就是什么喜好潜伏的猎食者吧。
只是在别人威胁到自己时限定头铁,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不好过谁都别想活的应容许要是知道一点红其实是这么看他的,高低要跑去击鼓鸣冤。
虽然被蓝胡子摆了一道看似白跑一趟,但眼下他们还有一条忽略不掉的人形线索在,那就是方玉飞。
这一次两人相互置换,由陆小凤带着假的罗刹牌往回赶,专业对口的一点红则去跟踪方玉飞的行踪。
前者在路上率先接到青鸟的传书,应容许将自己和李寻欢假死和拱火让西方魔教与黑虎堂狗咬狗的计划和盘托出,并将他们查出来的黑虎堂的地址标记出来,还不忘提醒蓝胡子和黑虎堂的关系。
信息量还挺大的,陆小凤为那边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不禁失笑。
假死脱身还栽赃嫁祸,亏得对方想得出来。
这等手段哪里还能看出当初厌烦江湖的架势哦……简直是如鱼得水啊。陆小凤唏嘘。
陆小凤循着路线找到黑虎堂总堂附近,与此同时,一点红也坠在方玉飞身后,也来到了这边。
方玉飞的武功不可谓不高,可惜的是他遇到了这方面的行家,一点红很会把握距离,导致他被跟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黄昏的太阳将落未落,在天边染出一片略微暗淡的橘色,今日的气温又有下降,霜雾隐起,正是逢魔之时。
宫九只在煎饼摊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八成是不想跟着浪费时间在盯梢上,接下来连着两天都没见到人影。
应容许也不在意,毕竟他现在摆摊的位置……确实不适合没有易容的宫九“抛头露面”了。
找手下“吃”了一顿饱的又去玉罗刹那边分享过快乐的宫九心情愉悦,更让他愉悦的是,好戏今天就能一口气演起来了。
他把能用的能赶过来的人手都调动了起来,就等着好戏演完着手准备接过黑虎堂的产业。
宫九并不怕玉罗刹出尔反尔,就像他自己也不屑于违背诺言一样,身居高位多年的玉罗刹同样一言九鼎,不是君子,承诺却比君子更有分量。
何况这一遭过后,玉罗刹需要整顿混乱过后更加精简的魔教,西方魔教的底蕴不可估量,黑虎堂在常人看来偌大的产业对他来说确实无足轻重,他也不会把重心放在关内。
随着时间推移,陆小凤他们即将赶到,宫九也越来越期待了。
……
“陆兄。”
正观察地形的陆小凤愣了一下,倏然扭头,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陌生的,在眼前晃过都不一定有人记得住长什么样的普通面容,嘴里却发出熟悉的声音。
面对陆小凤的视线,李寻欢苦笑道:“是我,李寻欢。”
陆小凤惊讶的发现就算杵在自己面前,他也没发现对方脸上的破绽:“我还不知道……小李飞刀竟也精通易容?”
李寻欢叹道:“这易容出自应大夫之手。”
陆小凤诡异的发现自己反而没有那么惊讶了。
毕竟是只在武功上有两不会的人……
陆小凤道:“他人呢?”
李寻欢默了默,忍住嘴角的抽搐伸手指向对面。
陆小凤望过去——那里有个卖煎饼的小摊,旁边立着个草靶子,上面插着糖葫芦,看得出来挺畅销的,只剩下六七根糖葫芦了。
摊位前面排了六七个人,摊主手脚麻利地抹着面浆,嘴里面和客人攀谈着,那些客人穿得并不厚重,由此就能看出是群练家子。
做张煎饼用不了多长时间,最前面的客人付了钱拿着卷了肉的煎饼,在陆小凤空白的表情下一拐弯,进了按理来说应该、大概、可能……是黑虎堂的范围内。
“他、他……那个人……”
李寻欢麻木道:“是他。”
陆小凤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他在黑虎堂门口摆煎饼摊,卖给黑虎堂的人?!”
李寻欢疲惫一笑:“一开始还没离得这么近,但他做得好吃,当天就被黑虎堂的人邀请到那边摆摊了……”
陆小凤:“……”
李寻欢双目无神:“按他说的就是,对手的钱不赚白不赚。”
陆小凤:“…………”
槽点太多了,他哑口无言。
最终,陆小凤破罐子破摔:“嗯,他做的菜确实好吃。”
李寻欢目光幽微:你就只想说这个?
这事儿不离谱吗?
——当然离谱,那简直是离谱娘亲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放在应容许身上……
“他能弄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惊讶了。”陆小凤道:“看着应容许没让他太过分,辛苦你了。”
他这话就好像家长为自家熊孩子的奇思妙想与精神折磨在跟托管班老师道辛苦一般,说不出来的怪异。
李寻欢幽幽道:“言重了,应大夫还是很、很有分寸的。”
不,你的表情完全不是这么说的……陆小凤移开视线。
就算李寻欢想给应容许找补,后者也没给他那个底气啊。
“对了,红兄呢?”
大概是因为到了饭点,那边排队的人陆续增多,陆小凤索性和李寻欢交流起了情报,将他们在拉哈苏经历的事说了一遍,信纸上能写下的东西终究有限,通过李寻欢的复述,陆小凤才知道应容许这段时间都干了多少好事。
互相交流完之后,陆小凤默默捂住脸。
他再次道:“……辛苦你了。”
刚复盘完这几天遭到的精神创伤,李寻欢叹了口气,无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是这里没有酒,他真能就此事和陆小凤一醉方休。
李寻欢道:“岁寒三友一直没有动作,我本打算跟去看看的,你要一起么?”
陆小凤看了眼对面的长队,被黑虎堂手下一手煎饼一手糖葫芦的样子狠狠辣了下眼睛,虚弱道:“走。”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方玉飞和尾随的一点红就来了这边,同样看到了那边长长的队伍。
方玉飞:“……这是在干什么?”
应容许热情一笑:“客人要吃煎饼么?三文钱一张,加肉五文钱,要吃的话可以排队哦。”
正宗飞天玉虎·黑虎堂老大·方玉飞,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眼皮子突突直跳,生出一股子把这帮完蛋手下都扬了的冲动,连带这个摊主——话说这摊主的动静是不是有点耳熟?
方玉飞眉头一皱,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远处看着那边队伍,觉得这奇妙画风很有既视感的一点红也皱起眉,悄悄接近了一点,隐隐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虽然声线有意更改,但因为并没有加入过歌伶舞伶的江湖职业,应容许不会变声,遇到对他了解的或对声音过于敏感的人,难免会觉得熟悉。
听出这是谁的一点红:“……”
如果有心灵翻译器用在他身上,大概只能翻译出一堆乱码和扎堆的问号惊叹号。
与此同时,陆小凤和李寻欢也找到了岁寒三友。
花了些时间寻找到藏头露尾的飞天玉虎的三位护法,也开始行动了,正向黑虎堂的方向飞掠而去。
他们是从另一个方向进入黑虎堂去找飞天玉虎的,也就没有发现这边的冲突。
方玉飞终于想起来这b动静到底是哪里耳熟,毕竟是卖了他寒铁赚了一大笔钱的对象,也在后来引着人去拉哈苏时交谈过,他还是有点记忆的。
意识到对方是谁后,方玉飞当即就要采取行动措施——至少先把这个破坏画风的摊子掀了,摆在黑虎堂这儿像什么话!
他那个傀儡呢?!干什么吃的放任这小子在这儿探听情报?!
事实上也光顾了一次,还在思考把人逮过来当厨子的傀儡:……
第75章 这么会套娃
作为谋划了这么大一个连环局的幕后黑手, 方玉飞从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那也架不住这画面太过分了啊!
本该被耍的团团转的人!在他老巢门口摆起了摊子光明正大探听情报!而他的手下们——这群白痴还在光顾人家的生意!!
他甚至在队伍里面看到了垂涎欲滴的分堂黄犬堂的人,方玉飞恨不得把对方满是食欲的眼珠子抠下来!
命名你们为黄犬的意义是拥有像犬一样的嗅觉,不是让你们像狗一样馋!
方玉飞气得手都在哆嗦,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想要发火时, 偏有人往他脑袋上倒油。
他站了半天也不动弹,其他人已经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队伍中有人道:“你到底买不买, 不买别在这里站着!”
另一人:“小子,别想着插队,不然爷爷们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角度问题, 没几个人看清他全脸, 再加上他是从外面过来的,就被当作被队伍和香气吸引来的普通人了。
这下子他更生气了,眼神阴沉沉地扫过去。
当下就有人认出了他, 即便不知道他是自家堂主, 但方玉飞也是有些名气的, 手下骚动了起来。
听到对方名字的应容许眼睛动了动, 笑容不变, 把煎饼铲起来:“客官, 来张么?还是说你想吃糖葫芦但不好意思?嗳, 包袱那么重可不好,我这糖葫芦可是天下第一……”
一道尖锐的信号声冲破云霄, 打断了应容许的话。
手下们反应极快, 立马往声音响起的方向跑。
他们跑得特别快, 跟房子着火了似的,眨眼间, 摊前就剩下方玉飞一个人。
“什么情况?”应容许探头探脑,“集合哨么?小哥,你不一起去么?”
方玉飞被信号声惊醒,心中惊疑不定,有人潜入了总堂,这件事可比收拾面前的青年重要得多。
短暂的权衡过后,方玉飞面沉如水同样往那边赶去,同时留心在青年身上,如果他跟上来……那就宰了。
应容许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把丢了铲子就要窜过去,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不要去。”
熟悉的干净温度与气味传递过来,让人生不起半点警惕心。
面对这温度,应容许竟有种久违了的感受,仿佛他们已经分开了许久,此时在异乡展开出乎意料的重逢,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
应容许猛地摇头把复活攻击他的老梗甩出去。
“小红!你回来啦!”
“嗯。”一点红眉眼松缓,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他不简单,我去跟就好。”
“说什么呢,好像我很简单一样。”应容许做了几个伸展运动,笑道:“我们一起去,放心吧,我大概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最有可能的就是三个老登终于出手了。
事实也是如此,三个老登……不是,岁寒三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大片的混乱场面,可能在魔教一人之下威风惯了,三人真正打起来的时候都是大场面,以武功来说,作为傀儡的假飞天玉虎根本不是对手,总堂里已然一片混乱。
开战的信号已然打响,现场不知道多么火热,面对有自己一份推动在的场面,应容许兴奋地不行,拉起一点红就往天上丢。
“走走,咱们找个好位置!”
猝不及防就上了天的一点红:“……”算了,习惯了。
应容许找了个高处,不容易被发现,还可以纵观全局,此时黑虎堂大批人手都在往出事的地方汇聚,反而没人注意到他们。
也不能怪人家不警惕,谁能想到有人能把自己空投过来呢?又不是话本子!
和他们这边的观战位相比,陆小凤和李寻欢可谓是vip近景大屏位。
跟着岁寒三友以致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躲躲藏藏,后背紧贴在建筑死角,场面紧张又刺激,很有皇室密探跟踪搜查情报的既视感,那边孤松逼问“飞天玉虎”叫他交出罗刹牌,手段干脆利落鲜血飞溅,每一帧画面都是需要打上马赛克的程度,很有魔教风范。
基于实力的嚣张也会有个度,岁寒三友动如雷霆直捣黄龙,花费的时间并不多,此时聚集来的黑虎堂手下分出两人来应付绰绰有余,然而寒梅却打着打着就脱了队,往外面移动而去。
这一举动很容易就引起了观战二人的关注,都不需要商量,李寻欢自觉追着寒梅而去。
寒梅一路搜寻,他劝住孤松和枯竹不急动手,便是为了等方玉飞回来,这样他才好在行动中找借口离开,不然的话,他们三人平常总是一起行动,他还不想让其他两人知道自己和方玉飞合作干掉玉天宝的事情。
方玉飞背叛了他,试图做局把所有人坑进去自己带着罗刹牌躲藏起来,寒梅并不意外,他们两人不过是利益使然促成的合作,本就不算多么牢固的关系。
借着中心的动静,寒梅隐藏自身,没有被赶过去的手下们发现,快速搜寻着应该已经回来了的方玉飞,成功在一条离开黑虎堂的隐蔽曲折小道的尽头堵到了人。
冬日昼短,光线渐变微弱,寒梅如在这逢魔之时才能显形的鬼怪一般出现在方玉飞的眼前。
后者气息一滞,道:“你怎么来了。”
寒梅冷笑:“我若不来,恐怕你就要带着罗刹牌走了。”
方玉飞冷静道:“罗刹牌并不在我身上,而在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你是说他从拉哈苏带回来的罗刹牌么?”寒梅眼神阴骛,负手而立,动作很有高手风范:“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假的?我们的合作结束了,把罗刹牌交出来吧,这样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可以看出,你在魔教护法的位置上坐了很久。”方玉飞叹了口气,“位高权重,让你变得如此傲慢,眼高于顶,你其实没有把黑虎堂看在眼里,也没有把飞天玉虎看在眼里。在你们看来,我和玉罗刹其实没有可比性。”
寒梅甚至不屑回复这种话,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傲慢——他们确实不觉得飞天玉虎能和玉罗刹相提并论,但凡见识过玉罗刹武功手段的人,都不会把所谓西北双玉当真。
太过可笑了,世间怎么会有能和玉罗刹比拟的存在?至少在魔教人眼中,玉罗刹人如其名,是真正从地狱而来的鬼神罗刹。
没有人能反抗他,没有人反抗得了他,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在玉罗刹死后才显出野心,不就是因为玉罗刹的儿子是个酒囊饭袋,没有继承到玉罗刹的威势手段么?但凡玉天宝有三分玉罗刹的恐怖,别说罗刹教不会这么不安分,外界的人也都会继续跟鹌鹑似的不敢冒头。
寒梅与方玉飞之间剑拔弩张,有些话不必多言,一个觉得对方被虚名捧得太高实际上能被他杀三个来回带转弯儿的,另一个觉得对方犯了傲慢之罪凭自己反杀绰绰有余。
这对合作关系宣告破裂的璧人气势节节攀升,没有任何预兆的,都用出自己的杀招向对方攻去——
天越来越暗了,没有人有空余去点灯燃烛,任凭黑暗吞没目之所及。
黑虎堂乱做一锅粥,不费什么大力从“飞天玉虎”那里拿到罗刹牌的孤松和枯竹骤然发现寒梅至今未归,纷纷意识到了什么,齐齐看向那罗刹牌。
他们清楚寒梅的作风,对方不会放弃罗刹牌,三人心知肚明之后是他们之间的抢夺,对方现在还没回来,难道说这枚有问题?
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罗刹牌的孤松枯竹宁错认不放过,当即把牌收起来,控制那些之前用来抬着玉天宝的傀儡们去对付黑虎堂手下,快速脱身打算把寒梅找出来。
傀儡力气奇大,无痛无觉,俨然是一群杀人机器,在血色淹没这里之前,一道如泣如诉的笛声幽幽响起。
差一点就被手臂洞穿的劲装女子就地一滚,其余人也紧紧盯着这些突然停下攻击原地踏步的傀儡,闹不清他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还没来得及追出去的陆小凤重新藏回去,心中叫苦——不是吧,又有魔教的人掺和进来了么?
“踏踏”的整齐踏步声在笛声转音后“咚咚”重重踩了两下,禁止令行,傀儡们昂首挺胸标板立正站直在原地。
紧接着,一把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声音在笛声落下后响起。
“虽然我确实不喜欢往死里坑我们的蓝胡子……或者说飞天玉虎,但血洗满门什么的,饶了我吧,我还没到目睹这种场面还面不改色的地步。”
站在对面屋顶,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的人手持玉笛,衣摆发尾微扬,神秘感拉满,那叫一个高大上。
是背后再升起一轮圆月给他镀个边就能拿去做cg的程度。
无形之中装了个逼的应容许内心也是捏了一把汗——还好那天的阴间笛声主要就是在控制傀儡们走动和停下,不然他就拿不准到底哪一段能用了。
下面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流血buff图标几乎顶在每个人的脑袋上,一眼望去一片红标,应容许看了一眼藏在原地但逃不过高处俯瞰的陆小凤,清了清嗓。
他充满暗示性地说道:“我们不会再理会这边,你们想做什么都和我们无关了。”
——听到了么?这边已经不是主场了,野爹快点转移阵地,那边儿已经开始了啊!
应容许不想多留,向下一跳,眨眼消失了人影。
陆小凤比其他人速度更快,提前找到了等他的应容许。
“什么情况?”
“寒梅和方玉飞打起来了。”应容许语速飞快,“赶紧的,我有预感,他们那边才是重头戏,听样子真的罗刹牌其实在方玉飞手里……啧,今天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局的真面目,我刚看了一眼,那个还剩几口气的飞天玉虎居然也是个带易容的……在这跟我套娃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黑虎堂这个堂主是雾属性的吧?当什么江湖堂主啊!去做幻术师都够条件了!去当戒指会冒火的Mafia算了!”
身在迷局中的人总会变得很暴躁,陆小凤理解对方的情绪问题,但……
“马肥鸭……是什么?幻术师是变戏法的么?”
啊……他又把腹诽念出来了么?
应容许随口糊弄道:“大概就是一群外邦的大型黑道帮派组织……嗯,幻术师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
所以戒指会冒火就是戏法啊……话说为什么黑道帮派会变这种戏法啊?!——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
第76章 所有正剧
套娃大师的状况相当不好。
他算不上低估寒梅的实力, 却也没那么高看,两方极限拉扯,寒梅无法快速击杀他, 他也没找到脱身的破绽,没拉扯多一会, 就有人新加入到了他们的二人转当中去。
人数还在极短的时间内越来越多。
应容许扯着陆小凤赶到的时候,方玉飞和寒梅两边都受了不轻的伤, 孤松枯竹刚过来质问寒梅, 一点红拦在后路上,端得一副剑在手谁都别想走的架势。
岁寒三友那边你来我往,时不时捎带方玉飞的挑拨, 其他人听了两句就差不多把已有的线索都连点成线, 摸索到了真相——寒梅与方玉飞狼狈为奸在玉天宝抵押罗刹牌后联手除掉了没有玉罗刹这个爹当后盾的草包少教主,而方玉飞才是真正的飞天玉虎。
方玉飞、飞天玉虎、蓝胡子,这三个身份, 两个都是隐藏在面具之下, 因此他的虚实格外难辨——常驻状态下的蓝胡子倒真的是李霞等人的丈夫, 不仅如此, 他还娶了方玉飞的妹妹方玉香, 可惜这一位是真的死了, 还是死在他遣散后宅娶回来的女人手上, 或者说,死在了方玉飞的手上。
他的本意是借此将官府的人引过来将应容许两人彻底绊住, 却没想到后者不知道从哪和神侯府搭上的关系, 不仅如此, 这人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玩了一手假死。
寒梅闻言惊道:“假死?!”
“白痴!”方玉飞暗骂一声, 恨声道:“你们都被他耍了,他不仅没有死,还光明正大的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面对他的出言不逊,孤松反手就是一掌拍过去,速度之快、力度之狠辣,本想借着罗刹牌继续周旋寻找机会的方玉飞拼着一边手臂骨折报废才接下这一招。
刚赶路回来就遭受了一遍精神摧残和来自寒梅的互相伤害以及一点红的突然拦路,方玉飞也不是铁打的,面对实际上消耗并不多的孤松,高下立判。
一点红变换位置,重新堵住他借着这一招位移出去几米从而出现的退路。
方玉飞咽回去那声闷哼,死死盯住不管他们怎么打,但谁想走就出手揍谁的一点红,眼底猩红。
一点红八风不动任他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方玉飞喉间发出了细碎的,野兽低咽般的笑声:“一点红……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一点红,被一介医者收于手下的第一杀手,如今已经成了一名真正的剑客,谁能想象得到,谁能认得出?!”
方玉飞是真的有点破防了。
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最大的搅局者是个他从来没看在眼里的人,若不是一点红的剑招太有特色,能使出那般快剑又和陆小凤有关系的只有他一人,方玉飞说不定到死都不能借由他的身份推出那个看起来就养尊处优的青年是谁。
谁能想到千里迢迢来这买锻造所用的极品材料的人,他居然是个大夫啊?!还是个游历四方行踪不定的大夫!黑虎堂关于这人的消息,他上次出现还是在中原腹地呢!
方玉飞冷笑道:“侠医倒是好手段,把一匹孤狼调教成一条身边的狗。”
“首先,我不叫侠医,麻烦好好喊我公子,或者应神医。”靴底踩踏松软雪堆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其次,一点红是人不是狗,麻烦把招子擦亮好好认清物种再说话,不然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抠出来擦干净再安装回去。”
“最后……”相貌平平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出的青年冲着他微微一笑,指尖在颈侧轻轻一剥,轻如无物的易容就这么被轻松揭掉,露出一张相貌温和的脸:“虽然我没见过,但没有人杀人的时候不会眨眼,就算是小红也一样。”
应容许用及其包容的,幼儿园早教班老师一般的语气说着话,眼神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方玉飞的发言对一点红可以算得上充满着侮辱性,一点红难听的话听得多了不觉得如何,应容许可不一样。
打游戏的谁没经历过挂机在主城到八卦板块抄起键盘弹钢琴?应容许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别人朝我扔泥巴,泥巴干了我砸死他,挨个敲成豆腐渣,拿你骨灰种荷花。
他不嘴贱挑衅别人都不错了,这人敢在他面前骂他家小红?!
应容许微微一笑,众人诡异地从他眼角看到一抹红光。
“捯饬得人模狗样的看得出来常在茅房照镜子,但你不知道是吾日三省吾身吗?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清晨起来先自省一遍你行吗你配吗你有那能力吗?除了阴谋诡计藏头露尾你还能会更多吗你就觊觎人家魔教?觊觎就算了你还把无辜群众拖进来一起在苦海里沉浮作筏子,船翻了你还骂人?我呸,认不出我们是你的错,我帅奈何你瞎,懂不懂?!”
一连串不带脏字的人身攻击顺畅地从他37°的嘴里丝滑吐出,青年笑容温润,吐出的话却比夜晚飕飕刮过的冷风还凉,岁寒三友连被骗了之后的恼怒都没来得及生出,就被他这一套丝滑连招给硬控了。
应容许飞速换气,嘴角弧度就跟拿量角器比出来的一样完美:“玩的花招还挺多,一套一套又一套的,你当你是老母猪?套娃都没你能套!我看你是又怕死又贪恋权势,可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坑陆小凤就算了还非要折腾我们!”
逐渐听得津津有味的陆小凤:“等会儿,什么叫坑我就算了?!”
李寻欢听得满头冒冷汗,发现当初应容许对他真的是嘴下留情,那叫一个放水放到泄洪。
他和一点红离得近,憋不住问道:“应大夫……嘴一直这么毒么?”
一点红眨眨眼,疑惑:“毒么?”他连脏话都没骂啊。
“……不毒么?”李寻欢开始思索一点红是不是见识过火力更猛的场面了。
旁边,实际上一开始没连带着他一起坑的方玉飞:“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应容许眼都不眨,肺活量惊人,“话都说不明白建议回炉重造,没见过我这么气人的?阿哈那你今天见识到了,帮你增长见识和我们的出场费该怎么算?我的脱口秀可不是白听白看的!说得就是你,宫九!”
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应容许猛地指向对面的一颗粗壮大树。
对方脑袋上常驻俩图标,在黑夜中堪称最闪亮的那颗星,应容许就是想忽视也难。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里还掏出了什么东西。
要是宫九不出来的话,他就砸过去吸引注意力……反正事情弄明白了他们就可以跑路了。
缓慢有节奏的掌声响起,宫九还是穿着他那身白衣,嘴都快笑僵了:“很精彩,十分精彩。作为请我们观赏了一场大戏的回报……你觉得该怎么出价?”
紧接着响起的,是陌生又充满磁性的低笑,那笑声似是从渐浓的雾中四面八方传来,十分抓耳。
换句话来说,就是听得人耳朵要怀孕。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有心情欣赏磁性声线,难以忽视的危机感在脑海中炸响,李寻欢和一点红也快步过来,警铃大作的几人分别观察着四周。
陆小凤视线停留在岁寒三友身上,心中不妙的预感更重了。
魔教的三护法,他们一同出手的威力可不仅仅是相加那么简单,在成为护法之前许多年,三人都在一起闯出了不菲声名,即便隐居昆仑山,江湖上也流传着他们的名字。
这样的岁寒三友,却在那虚幻的笑声中脸色难看,一掌拍死了玉天宝的寒梅两股战战,俨然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不、不可能,不可能……”寒梅面如金纸,浑身以极不正常的频率颤抖着,“他死了才对,他是死了的……”
孤松和枯竹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枯竹双目圆瞪,眼睁睁看着一道更为浓重的黑雾自前方出现……
鬼魅一般的存在,就包裹在那道雾中。
他们听到了来自地狱的,耳熟至极的声音,那声音饶有兴致的说:“的确……是场好戏。”
孤松如梦初醒,大汗淋漓地跪倒在地:“属下参见教主!”
他的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咚”地一声,身侧有什么重重栽倒在地。
那头骆驼不是勾结外人杀害教主儿子的寒梅,而是在此事中存在感没那么高的枯竹。
他倒在地上,脸上极具惊恐。
枯竹死了,还是被吓死的,堪称戏剧性的一幕,除了宫九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没人敢出声,那样强大的压迫感,应容许和一点红都没有在暴怒的石观音身上感受到过。
那团黑雾走——或者说“飘”近,每近一点,压迫感都重一分,空气仿佛都掺了水,让人呼吸有些不畅。
他是当世最为顶尖的高手之一,是盘踞关外无人敢惹的庞大组织的首领,是连石观音都绕其行事的存在,是仅凭声音、什么都不做就能令心有反意的属下活活骇死的恐怖之人。
西方魔教,玉罗刹!
那团在黑夜中也能看到的雾气上,亮着一枚同色的,边框为橙色的图标。
【buff-隐匿:因特殊功法而产生的黑雾,隔绝外界一切探究的视线,无人知道其中人的样貌,是鬼?是妖?是魔?人们诸多猜测,却无一人觉得,他是人。】
【备注:宝玉无瑕,宝玉不败。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什么叫高逼格的幕后黑手出场方式?
这就是。
连皮里皮气的系统都仿佛有意加重对方威势一般,buff的介绍词如此严肃隆重。
别人不清楚,但玉罗刹的护法们显然不觉得他是人,寒梅和孤松甚至有一瞬间生出了对方是死而复生,从地狱中回来的想法。
真正直面玉罗刹时,所有知道“西北双玉”名号的人都会发现它有多么可笑,包括方玉飞。
在所有人屏息之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落到了地上。
——“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地间迸发出欢快的大笑与动感四射的彩光,将所有凝滞以笑声驱散一空。
玉罗刹:“……”
应容许:“……”
众人:“……”
舞池弹力球:“哦吼吼吼吼吼吼!”
“不、不好意思。”应容许尴尬道,“手滑,不小心按到了触发开关……”
玉罗刹:“……”
众人:“……”
宫九和弹力球的动静一下子重合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
陆小凤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这可比让他找罗刹牌、找不到就死刺激多了。
第77章 修罗场的气息
一定要应容许形容他当时的心情的话, 他给出的回答大概会是……不堪回首。
当那笑声和霹雳彩光横空出世的时候,任何语言和情绪都变得无比苍白,除了那颗足够使用三个镜头机位给予长达十秒特写的舞池球外, 世间都仿佛变成了一片苍白原始的线条,然后扭曲归于一片混沌。
然舞池球依旧鲜亮, 如同盘古大神手里的斧头,在混沌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万众瞩目的舞池球主人的元神轻轻流下一滴泪以作忏悔。
他忏悔, 他不该恶向胆边生想用这东西去砸宫九让其成为全场最靓的仔, 恶因出恶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果让他重来一遍, 他一定……会在玉罗刹出现的时候把球捏紧一点不让它掉出去。
唯有笑声长存的寂静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癫痫一样抖动的舞池球拾起,跳跃的彩光将他的脸照得斑驳。
一点红轻轻打破僵局:“怎么停下?”
应容许鹌鹑似的往他那小碎步式挪动,灌了风的一巴掌呼上去, “啪”的一下, 挨了一个嘴巴子的舞池球掌到笑停。
魔性的笑声停止, 气氛却更诡异了。
“……噗。”陆小凤死死捂住嘴, 还是不慎泄露气音。
众所周知, 笑容是会传染的, 就像如果有人神经病一样在你面前笑个不停, 哪怕你心情并不好,也很容易跟着神经病一起笑起来, 迅速被同化。
陆小凤的笑声就像是另一种开关, 刚停止猖狂笑声的宫九跟被挠到痒痒肉了一样, 重新开启震动模式——就是没笑出声。
废话,他又不想找死, 刚才的状况明显是应容许更招恨,他一起笑也不过是火上浇油,现在场面安静下来,再笑下去未免太过突兀,保不齐玉罗刹要找他麻烦。
九公子虽说肆意妄为,也还是会审时度势的。
即便有黑雾阻隔,应容许还是能感受到魔教教主投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的视线。
“那个……”他硬着头皮开了口:“方玉飞要跑了。”
玉罗刹似乎笑了一声,抬手看似轻飘飘地往抓住机会就要溜的方玉飞那边打了一掌。
真的是轻飘飘,不快也不慢,只有被锁定的人才知道这一掌有多难躲,方玉飞本就是强弩之末,自知躲不开这一击,仓惶道:“等一下,罗刹牌就被我藏在……”
他没说完,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胸口印着的那一掌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正是玉天宝致命伤所受之地。
他的身体飞到寒梅旁边,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激得寒梅一个颤抖,原本被打断的情绪顿时续上了,重新抖如筛糠。
“罗刹牌?”玉罗刹轻笑,“只要我在一天,就能有第二枚罗刹牌,第三枚罗刹牌。”
罗刹牌只有在玉罗刹死后才具有价值,说到底,它深层的价值不过是玉罗刹赋予的,玉罗刹在,罗刹牌就毫无意义。
眼看着那边的气氛重回正轨——指假死教主威势滔天恐吓反心下属——应容许松了口气,多看了两眼方玉飞。
对方已经没气了,不出意外的话,那边两个跪着的最好的情况就是一死。
面对如此杀人现场,应容许逐渐挂掉的圣父心完全没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冤有头债有主自家老大宰下属,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介于这几人把他们折腾够呛的事迹,应容许不去补两刀都算他心地善良。
“你那个球还挺有意思的。”宫九踱步过来,“那个光是怎么弄的?居然还会发出笑声。”
面对这个给应容许火上浇油的家伙,一点红没有半点好脸色,他以视线询问应容许需不需要把对方丢出去,结果应容许压根没看到。
一向第一时间把心神放在他身上的青年表情生动,颇有吹胡子瞪眼的感觉:“你还笑,还笑!我刚才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你知道吗?!”
宫九伸出手:“那不是还差一点点吗?把球给我玩玩。”
球在一点红手上,他和宫九四目相对,托着球的那只手缓缓收紧。
一点红不喜欢宫九,从一开始见面就是,但现在,他觉得对方比之前还要碍眼数倍。
宫九在测度人心上堪称拥有读心术,哪能感觉不出来一点红的敌意,眼睛一动,就想到了该怎么让场面变得更加有趣。
他转手搭上应容许,说道:“算了我不要那个,你那还有没有多余的?给我一个。”
好生不客气。
应容许翻了个白眼:“我这就俩,之前那个你没拿走?”
宫九道:“被岁寒三友毁了,里面那些线都是什么?机关么?”
“差不多吧,这东西材料难做,都是机缘巧合弄到的,我这就俩,你要是喜欢这个就……”
一点红在他慷慨送出之前倏然抬眼,淡淡道:“给我吧。”
应容许一愣:“你喜欢这东西?”
一点红不喜欢也要喜欢:“看着有趣。”
这东西对古人来说确实新鲜。应容许表示理解,对宫九一摊手:“好了,我这一个都没了。”
宫九笑容不变,视线再次和一点红交锋上,嘴上道:“既然他喜欢,那我也只能忍痛割爱咯?”
那语气听得一点红手痒,想拔剑抽他一顿,又怕给他抽爽了脏了自己的剑。
这边三人凑成一堆,那边魔教三人上演处刑前奏,陆小凤和李寻欢夹在中间,跟冰火两重天似的。
陆小凤凝重道:“这个画面,好像有些熟悉……”
李寻欢也觉得那边怪怪的:“熟悉?”
“嗯。”陆小凤缓缓道,“每次有两个红颜知己一同找上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那是修罗场的气息。
从未经历过修罗场,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李寻欢沉默片刻,沉痛的发现,他是对的。
两人好像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任由沉默发酵,呼吸都变得微弱下去。
好友断袖没什么,反正又不是断在他身上,但刚意识到好友是断袖,就亲眼目睹了对方的修罗场,有点尴尬啊。——陆小凤默默缩小存在感。
怪不得应大夫会觉得他和龙啸云的感情像断袖,原来就是此道中人……话说魔教那边血腥味都飘过来了,他们真的没有意识到吗?——李寻欢埋头数脚边的石头。
母胎单身至今的应容许并不能准确辨认出修罗场的气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微妙了。
微妙到,让他觉得莫名的危险。
宫九的动作在一点红看来无疑是逾矩的,那是他没见过这段时间应容许和宫九结伴化身化骨龙折磨李寻欢的架势,应容许的自我意识也还没过剩到觉得宫九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因为从小的教育,宫九骨子里依旧能透出些权贵富家子的气息,应容许对这种类型不能更熟悉了,要他来给两人的关系定位的话,大概就是……没事找兄弟帮忙,有事兄弟在忙的狐朋狗友。
如果他知道是这位狗友和玉罗刹狼狈为奸把他坑进来而不是方玉飞,他肯定不会这么定义了。
但方玉飞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层真相。
或许等某一天宫九觉得世间无聊狐朋也无趣后会将事实摊开在他眼前看看能不能激发出新趣味,但就应容许越来越放飞的精神状态而言……嗯,他大概会被瞒上许久许久了。
魔教内部还需要一番动荡清洗,只是假死加上推波助澜,就利用各方完成计划的玉罗刹裹在黑雾中,并不吝啬于给满腹疑问的众人解答。
就像宫九说的,权当是让他看了场好戏的报酬。
岁寒三友及飞天玉虎身死,宫九摇身一变成为玉罗刹同阵营的合作者,宫九早就埋伏好了的手下去收掉群龙无首的黑虎堂,“侦探团”在猎猎寒风中聚众回味与感慨。
回味这一晚上的各种神奇反转。
感慨魔教教主果然是魔教教主,心狠手辣也敢玩,轻易就做到了世间鲜有人敢去做的事。
就连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之一,身死的少教主玉天宝,也不过是个玉罗刹刻意推到台前的挡箭牌,并不是他的亲儿子,至于他的亲子究竟是谁在哪,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了。
“等一下。”应容许突然想起来:“我们发现玉天宝的时候,小……一点红说就痕迹来看,那里应该有三个人动了手,但下手的应该是寒梅吧?另外两个人是谁?”
方玉飞当时易容成了蓝胡子不在现场,那时候有留下了三个人的痕迹,除了寒梅后,还有谁?
因为“三人”这个数量,他甚至还在中途有一瞬间怀疑过是岁寒三友贼喊捉贼组团作案呢。
“关于这个……”玉罗刹道:“那两人已经死了,身份如何,自然不必追究。”
脑子转得够快的陆小凤却已经有了猜想。
就算教中混乱,也不会放任少教主独自带着无数金银入关,玉天宝手无缚鸡之力,带着那么多钱,不可能一路顺利的入关。
沙漠里的匪徒可比关内的匪徒更凶悍,没有人暗中出手,玉天宝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另外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一路护着玉天宝入关的人,他们也有野心,但却没把握在教中杀出重围夺得罗刹牌,所以他们怂恿了玉天宝出关,远离魔教范围,让自己更好下手。
他们没想到玉天宝在他们找他之前先一步把罗刹牌这块烫手山芋脱手出去了,本打算在对方出赌坊之后实施抢夺……却刚动手就碰到了寒梅。
如此一来,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就算不是当场死亡,寒梅也不会放任他们逃走,将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他会在杀死玉天宝之后追过去,也正好避过了一炷香后出来的应容许。
这一切都是陆小凤的猜测,但不得不说,非常合乎逻辑。
这样一来,就是彻底的魔教内务,玉罗刹不想和他们多说也是正常的,陆小凤把猜想压在心底,表面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玉罗刹来如鬼魅,走时也像是一阵风,他融入周边雾气中,气息消弭。
应容许“嘶”了一声,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玉罗刹一出现自己就这么怂。
不仅仅是武功压制,还有一层更深的恐惧在心中作祟。
包裹在黑雾里的玉罗刹,特么的跟战场疯狗那个PVP人头狗开技能的样子超像啊!
就是这招!当初他凭借一张贱嘴把战场疯狗气到疯魔在他去药园路上蹲他开红的时候,对方就是用的这招隐匿冲上来一刀毙命了他三次啊三次!
应容许的表情顿时变得苦大仇深。
死去的回忆正疯狂的攻击他。
差使手下干活的宫九还没走,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散发善意:“你便秘?”
“……你不是说这种话很粗俗么?不对,你怎么还没走?!”
宫九无辜地眨眨眼:“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么?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关系……”
一点红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应容许冷酷道:“没有那回事,快走不送。”
宫九:“啊,亏我还听说你买了寒铁,想到我这里有一份和寒铁相辅相成的陨铁……”
“好兄弟。”应容许眉开眼笑:“走,咱们回去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硌拉”。
陆小凤惊恐地看着一点红手里发出不堪重负声音的舞池球,拉着李寻欢道:“这段时间连日奔波我都没喝上几口酒,李兄我们现在去找找有没有开着的酒坊吧!”
李寻欢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陆小凤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脑子里都在想陨铁没听到舞池球哀鸣的应容许茫然看过去:“陆小凤也就算了,李寻欢也这么馋酒么?”
这段时间都没见他喝过啊……
第78章 这个人籍
陨铁是坠星的一种, 与传说中自极深极寒处形成的寒铁性质相对又相辅相成,在锻造中加入少量陨铁,无疑会让成功率与武器品质更上一层楼。
游戏中自然也是有陨铁的, 也被称为小铁,大部分高端武器锻造都少不了它的身影, 因为栖梧桐是照着传说中凤凰的习性选择的锻造材料,反倒没有加入过陨铁。
但现在么……应容许去哪搞特殊地图才有的神异材料啊?低配版栖梧桐能正常锻造出来就不差啥了, 有陨铁不用纯属大傻子!
他满心都是陨铁, 宫九却顾左右而言他,俩人跑了半天火车都没个停靠站点。
夜深了,一点红奔波来去想必累极, 况且应容许是对修罗场气息不敏感没错, 情商还是正常的,片刻过去,就感受到了一点红对宫九的排斥。
应容许结束闲谈, 直奔主题道:“再不讲重点, 我就要觉得你说手里有陨铁是逗我玩的了。”
怎么这么没定性呢, 多聊会儿岂不是更有趣。
拖良家下海, 劝风尘从良, 人的恶趣味总是这样喜欢打破他人的常态看到反差感, 宫九自然也不例外, 看一点红变脸实在是个很好玩的事情。
——就这点来说,这人确实和应容许很有话题可聊, 可惜后者唯独不愿意让别人去逗一点红变脸。
宫九沐浴在一点红针对性极强的敌意中, 隐隐都有些兴奋。
但要是真的发作出来, 他毫不怀疑应容许这个黑心的会让一点红把他点穴绑起来看他求鞭子而不得的样子,直到他冷静下来。
之前是对方没准备, 宫九可不觉得对自己胃口和自己玩得来的人会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纯良。
“我从不说谎。”宫九隐有傲然的说道,说一不说二,宫九最多会有点隐瞒,但他从来不屑于说谎,他说有一份陨铁,手里就不会出现第二份。
也是因此,应容许还算是信任他的,直截了当道:“那份陨铁是我需要的,多少钱?给个友情价。”
其实他是准备作为看戏报酬送过来的……但既然对方已经提出要买了,还是那句话,有钱不赚王八蛋。
家财万贯却意外有着铁公鸡属性的宫九想了想,给了个友情价:“二十万两。”
应容许差点以为自己是在通货膨胀到令人发指的游戏里和人议价。
在匠人眼中,“一份”就是只够锻造一次的量,那铁必然不会很大,二十万两算什么友情价,这是仇敌价啊!
应容许磨了磨牙,假笑:“我们都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再打个折。”
宫九耐心询问:“打几折?”
应容许大刀阔斧砍下去:“看在这段时间的乐子的份上,玉罗刹给我们做了免费解疑,你的回报还没兑现呢,和魔教教主的免费解疑同等价值的话……要不就一折吧。”
即便他不缺钱,但谁能拒绝砍价砍到大动脉的诱惑呢?
宫九沉默,似乎是在衡量这些时日的趣味性能不能抵消打到一折的巨款。
事实上宫九在想:二十万两打一折……是多少钱啊?
只是随便报了个数的算数白痴九公子努力算了一下,没算出来。
他镇定自若道:“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我们休息一日,后天就走。”住处近在咫尺,应容许噙笑打开门:“记得明天让人把东西送过来,或者直接送去拥翠山庄也行,时辰太晚,就不请你进来喝茶了,晚安,再见!”
“砰”的一声,大门在眼前被甩上,紧接着就是门闩滑动的声音。
还在思考二十万打一折是多少钱,以至于慢了半拍的宫九:“……”行吧。
左右他还有正事,暂且就放过这两个人好了。
解不出来的算数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九公子想了想,返程回到正在遭受镇压的黑虎堂总堂,准备随机挑选二十个负隅顽抗的幸运儿,杀一杀看剩下几个人就是多少银两。
黑虎堂的波澜无法影响到应容许,他点了灯,认真打量一番一点红。
连番奔波让对方看上去风尘仆仆,可以看出一点红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脸颊被应容许投喂养出来的肉都瘦了回去。
应容许有点心疼,打算道:“不然我们还是多留几天吧,明天想吃什么?”
多留上几日,让一点红缓一缓,也好调整一下状态。
一点红不知他的想法,听到这话,心里更不舒服了。
在一点红看来,就是他出门一段时间后,回来就发现自己守着的人身边突然多了个之前还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一改针锋相对,两人言行姿态甚至有些亲密。
仿佛出去狩猎的野兽,回巢之后却发现家里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同样属于猎食者范畴的存在,对方登堂入室不说,还抛出了他埋在最里面的珍贵之物来回拿爪子扒拉!
这是什么,这是偷家啊!
偷家就算了,巢穴主人回来后,对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挑衅得明明白白。
一点红心知是自己的占有欲作祟,他可以压制下去,但宫九每次都在他想要收起妄念时刻意挑动他的神经,时机掐的特别准。
现在,应容许有说想要多留一段时日。
是为了宫九么?
一点红口中苦涩,却又无从排解。
楚留香和陆小凤与对方关系同样要好,一点红却独独排斥宫九,仔细想来也并不奇怪,前两位是先他之前的友人不说,还红颜知己遍布天下,三人的友情透亮清澈,如同应容许和宋甜儿之间的友谊不会让楚留香觉得有猪想拱自家妹妹一样。
宫九不一样,就他那个作风一看就是荤素不忌的主儿,又能准确get到应容许跑火车地的点跟着一起跑马,一点红难以抑制地升起了危机感。
即便他只想要守着应容许,哪怕看着对方成家立业,和自己慢慢疏远……但人这种生物,不到事实发生之前,都会觉得自己能够做到曾经的设想,等到真的有了些莫须有的苗头后,该纠结难受还是纠结难受。
不管怎么说,宫九实在不像是一个良人,应容许对上他,说不定骨头渣滓都能被嗦干净。
有什么在眼前晃了晃,一点红还在走神,条件反射抓了上去。
“……小红?”青年担心的声音穿透无形的膜,钻入他的耳中:“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是太累了吗?”
一点红抓着那只手,修长,温热,没有半点习武之人会有的茧子,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旷神怡的浅浅药香。
被他抓着也放松地微微蜷起手指,指尖正对着他的眼睛,指甲被修剪得圆润,不像是舞刀弄枪的江湖人的手,更适合莳花弄草,握着玉杵捣弄草药。
他张了张口,声音几近于无,应容许强忍着反握回去的冲动,偏头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一点红稳了稳心绪,轻声道:“宫九心思难测,你……”
他实在没干过背后给人上眼药的事情,哪怕说的都是实话,是在劝告,胸膛中鼓动的情绪也让一点红难得生了些心虚。
一点红强忍难堪说下去:“你若与他交好,还需小心才是。”
应容许心中一动,但之前太多次期待落空,他不敢多想,便笑了笑:“他啊……不算坏人,顶多就是脾气怪罢了,左右我也脾气怪,我们两个凑一块,头疼的也该是别人。”
关于这一点,应容许估摸着李寻欢应该很有发言权。
“凑一块”三个字格外刺耳,一点红不自觉收紧了手,眼睛落在脚尖上,闷闷道:“他的嗜好也……”
他说不下去。
这话说出来,就像坐实了在背后说人坏话一样,一点红做不出来这种事,即便对方是他不喜的宫九,他也说不出来。
生在黑暗的淤泥中的人,却在某些不必要的细节上有着大侠似的坚持,矛盾又和谐,交织构筑成独一无二的一点红。
他说不出来,应容许却听得懂,他们都很了解对方,有些时候不需要交谈言语,不需要眼神对视,都能够清楚对方想做什么,相处的时间和过往二十余年的人生相比只是短短一段路程,却形成了难以想象的默契。
有什么在心里死灰复燃,屡次从最高点坠落后的火苗经不起半点拨弄,势不可挡地节节攀升,又像是扑火的飞蛾,明知向往的终点比起甘甜的蜜更有可能是撕毁一切的火焰,也忍不住想去追寻。
明明数次都没有得到反馈,明明暗自发誓的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已经过去了,应容许还是控制不住心跳。
太过分了,对他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露出这样狼狈又引人探究的表情,都太过分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自顾自产生希望的自己,也太过分了。
应容许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
人最不该信任的就是自己的自制力,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牵动心神,如果真的想要放下掩埋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不是不开始,而是彻底退出到正常友人该有的距离感中去。
人人都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不快刀斩乱麻,他早晚会溺毙在自我施加的水牢里。
“材料都已经找齐了,等到了拥翠山庄,我会给你打一把世间最好的剑。”应容许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题。
一点红愣了一下,还没等跟上对方跳跃的思路,就被用力反握回来的手打断嘴边的话。
青年握得很紧,很用力,是势均力敌的力道,以最直观的方式向他展示着面前这个人不仅仅是治病救人的医者,也能提起乌枪甩出缭乱枪影,他的枪宛若游龙,只是不常使用,一如他不是没有锋芒,只是掩于跳脱之下。
“这是我的承诺,我从不违背承诺,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把剑打造出来,送给你。”应容许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一般问出逆推出来的问题:“你不喜欢宫九,今天尤甚,为什么?”
那双眼咄咄逼人,一点红背部绷紧,对方很认真的在问他,而他不想对这个人说谎。
不想说谎,那就只能坦白自己的一切,一点红有些呼吸不畅,但那只是他神经紧绷之下的错觉,他的呼吸依旧很稳,规律地汲取着身体所需的氧气。
片刻后,一点红干涩道:“因为……他和你太近。”
他像是被钉在刑架上的囚犯,每一个字都如同受刑后落下的血滴。
应容许的眼睛燃起微弱的光亮,他迈出一步,一点红下意识也退了一步。
“太近?”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言语愈加犀利:“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他们都离我很近。甜儿姑娘、红袖姑娘、蓉蓉姑娘下船找我玩时,我们离得也很近。但你对他们并没有这种敌意。”
他每数一个人,都往前走一步,不等数完,一点红的背部就触到了墙面。
这大概是一点红人生中唯一一次如此弱势……不,说弱势并不恰当,他只是更加迁就应容许,乃至于一步步退到绝路上。
对方罕见的强势也足以表明出一些东西。
一点红抿了抿唇,眸光暗了些,交握的手不禁也用上了力道,两只手像是角力一般,又好像都想要把对方骨肉捏碎,筋络寸断,然后融于自己的骨血中去。
他们都感受到了疼痛,不可避免的疼痛像滴落热油中的水,整盆看似平静的油面沸腾了起来,点燃空气。
应容许的眼睛越来越亮,嘴角慢慢提起来,在他眼睛中,一点红也看见了自己明亮的眼睛。
应容许问:“你是在吃味吗?”
一点红答:“是。”
应容许问:“为什么?”
敏感的蜗牛很难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脱掉累赘厚重的保护壳,将全部的柔软摊开,却不知等待来的会是果肉还是盐水。
但现在,他们显然有了定论。
一点红郑重答道,“因为我心悦于你。”
“巧了不是。”应容许笑弯了眼,交握的手挤入手指缝隙,十指相扣:“我一直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一点红道:“什么?”
“想找你谈个情说个爱。”听别人说土味情话是脚趾工程建设的主要推动力,但自己说起来……别说,感觉还不错。
按套路,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该接吻了……应容许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是矜持一点闭眼呢,还是大胆一些睁眼看对方接吻时候的小表情?
都说再冷的男人直肠……呸这个就算了怪累的——嘴唇也是软的,实践出真知啊……
头脑已经被气氛醺晕的应容许眼睛刚阖一半,就听一点红依旧郑重的在那承诺:“即便我只能占据你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也想同你携手……”
应容许:?
他簌然睁眼,震惊道:“你活不久了?!”
一点红一愣:“没有……”
应容许:“对啊我看你也没有绝症啊,瞎在这里预言什么呢?!”
“可……”一点红愣愣道:“你们精怪的生命,不是比人类更长么?”
应容许:???
他瞪着眼,茫然又惊恐地发出了一声:“啥?”
不是。
啊?
他怎么就被开除人籍了???
第79章 浪漫的定义
骤然被开除人籍, 应容许弱小可怜还无措。
诶?精怪?谁?我么?——应容许疑问四连。
他的样子太过震撼,一点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放轻声音犹豫地问道:“是……不能说出来么?”
什么不能说出来?你浓眉大眼冷脸酷哥的外表下究竟脑补了什么东西啊!
窗外小风呼呼吹, 桌上烛火飘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场面不太像互通心意后携手准备夫夫双双把家还,更像是一场紧张刺激严肃认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审讯。
一分钟后, 两人隔着小桌相对而坐, 烛盏推向一点红,应容许双手交叉置于鼻下,深沉道:“来, 说吧, 到底是什么给了你我是妖精的错觉。”
说到最后,应容许难掩苦涩。
拜了大圣一二载,结果自己在一点红这儿摇身一变成妖精了。
很难不认为是命运的捉弄。
一点红就是再迟钝, 也明白过来自己是搞错了, 他脊背挺直, 两手放在膝上, 硬着头皮把心路历程交代清楚。
随着他的坦白, 应容许才知道自己在有心人的眼里的破绽居然有这么多。
毫无过往履历的凭空出现、总能在衣袖里掏出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所未闻的各种药物、从来在周围寻不到行踪但应容许一招呼就从各种诡异位置跑出来的白龙马和青鸟等等……还有他的武器——他就在危急关头那么一次在一点红附近唤出乌枪, 还被人家发现了。
应容许悲伤的发现, 这好像真的不能怪一点红脑洞大,这些破绽组合到一起, 除了怪力乱神外就没别的解释了。
他凹姿势的手慢慢撑到额头上, 比被“审讯”的一点红更像一个悔恨的嫌犯, 就差在手腕上扣一对玫瑰金。
“你还好么?”
“没事,你先别说话。”应容许痛苦闭眼:“我想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怎么会这样呢, 今夜,影响他们滞留于此的罗刹牌事件圆满落幕;今夜,他预定到了一份陨铁增加锻造成功率;今夜,他终于和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在一起了。三件快乐的事在一起本应催生出无数的快乐,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天为什么一定要在他该开心的时候让他笑也笑不出来哭也不至于的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小学的时候还扶过老奶奶过马路呢!虽然因为腿太短过到一半就变成红灯了!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这么惩罚他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跑哪个品种的马,一点红也感受到了青年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怨念,他动了动唇,碍于对方说想要静静,还是没说话,等着应容许自我调节。
片刻后,应容许吐出一口气,表情温柔的把垂到前面的头发撩回去,微笑:“小红你放心,我是个纯种人类,至于其他的……嗯,你可以理解成袖里乾坤,青鸟它们……唔,世界上很多动物其实都很会隐藏自己不被人类发现,它们算是其中翘楚。”
他破罐子破摔了。
——不然能怎么样啊!很多东西都是足够亲近的人稍微留点心就能发现的!都已经被发现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享受偷【哔——】般的刺激感么?都说过他岁数太大受不来刺激的xp了!
况且……都是携手迈入不纯洁阶段的男男关系了,一点红是个死心眼的,应容许也同样,认定了一个人,除非对方做出什么突破原则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分手……啊,就算对方突破原则也不会分手吧。
一点红估计更倾向相忘于江湖,而应容许……手起刀落,直接丧偶。
也还好应容许春心萌动并给予他回应的对象是一点红,这个男人光是站在那里都会给人心理上的安全感,应容许有底气去说,就算天塌下来,一点红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伴侣的事情。
既然如此,既然往后就是这个人了……那也没什么不好讲出来的。
不过顾忌着对方土生土长的古代三观,应容许不准备把穿越啦游戏系统之类的说出来,毕竟……这东西说出来,在一点红三观处理器里过一圈儿,不就又绕回神鬼志异的片场了吗?万一对方把现代脑补成仙界一样的地方怎么办啊!
又是火车又是飞机又是高楼大厦人民做主什么的,还是可怜一下封建王朝子民的世界观吧,不是什么都碎碎更健康的。
一点红比较在意的是:“所以……你的寿命与常人,并无不同?”
应容许微乎其微地停顿一瞬,笑道:“差不多吧,人生几十年,该死都要死嘛。”
一点红表情和缓,和他一贯形象相对比来看,这抹和缓称得上“温和”二字了。
“如此也好。”
是啊,如此也好。
不论这具大概是依托游戏数据构筑的身体会不会以正常人类的寿命终结,应容许都没兴趣把自己活成一个老妖怪。
他这代的年轻人普遍一个观念就是——超过四十岁就算赢,活够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躺板板埋土土。虽然这种生命观并不值得提倡,但应容许无疑也是其中一员。
应容许估摸着,等到一点红和他那些朋友相继离世的那天,他差不多也活到头了,人一旦脱离孤独回归人群后再次孤独下来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等到那时候,应容许大概会很愉快地把自己安乐掉。
正因生命有望得到的尽头,才会让生灵想要抓紧每一分钟将自己活得如此绚烂多彩,一如活水奔腾,洪流不息。
以人的角度看,无穷无尽的生命,或许才是永生难逃的诅咒才对。
室内静谧,一点红看着青年的表情,微微蹙眉。
这是又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露出这种……大彻大悟的表情?
一点红蜷了蜷手指,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对方的顿悟。
在他终于忍不住想出声打断以免对方立地成佛之前,应容许总算回过神来,不知是烛光所致还是别的什么,脸上似乎有点红,别过眼清了清嗓子。
“那个……今晚你要跟我一起住么?院子是宫……人家给找的,就两间住人的房,实在不行的话,李寻欢他估计要和陆小凤喝到尽兴,晚上不一定回来,我去他房间凑合一晚也行。”
话虽如此,但长脑子的都知道一点红不会让他去鸠占鹊巢,万一李寻欢二人喝多了回来,岂不是还要大半夜颠三倒四的去找住处。
两人只在应容许再遇后伤重未愈时住在一个房间过,就那,一点红还cos了整晚的木乃伊,动也不敢动睡也不敢睡的,睁着眼睛到天亮。
相处久了,身体也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后,两人也一直是分开休息的,如今……关系虽然更进一步,但就这么睡一张床上,是不是太……孟浪了?
一点红迟疑道:“我出去找家客栈……”
“你什么?”应容许笑意不达眼底:“刚才窗外的风略有喧嚣,我没听清。”
一点红:“……那我,在这住。”
应容许满意了。
这个告白之夜意外频出,半点没有浪漫气息,他要一雪前耻。
一步到胃不至于,但可以先适应一下枕边从此不孤单的未来嘛。应容许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花满楼在江南估计都能听见:小说里不都描述的,两个情投意合的人睡在一张床上,那个心绪纠缠,那个张力拉满……
怀揣着对恋爱的美好滤镜,应容许率先洗漱上床,还特意往里挪了挪,给一点红留出大半空隙。
应容许终究是没有参透他出生前女娲就在他基因里捏入的沙雕因素。
什么心绪纠缠,什么张力拉满,那都是不存在的。
这一晚上头脑风暴十分耗费心力,又经历了一场状况百出的告白,再加上从入局开始他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这会儿心情放松,被强行压下的疲惫感变本加厉席卷而上,应容许脑袋刚沾枕头上,都没撑过五分钟,眼皮子就跟灌了铅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等一点红洗漱完回来,某人已经习惯性地把床上另一个枕头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抱在怀里当抱枕,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因为太累了,他还破天荒打起了呼噜。
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的一点红盯着他雷打不醒的模样,又看看那个被强行锁喉都变形了的软枕,久久沉默。
半晌,一点红平躺到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闭上眼,让自己适应身边有人的情况下进入睡眠。
耳畔是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不重,像一只猫趴在耳边舒服地咕噜咕噜,却也不容忽视。
一点红的适应能力还是挺强的,伴随着莫名打出节奏感的呼噜声,很快就准备入睡……
“啪”。
一条腿猛地扫过来蹬了他一脚。
罪魁祸首抱着枕头,含混地发出笑声:“崽种……傻了吧,爷会飞……”
一点红:“……?”
“啪”,换了一条腿倒腾过来。
耳边又换了微弱的哭腔:“别……你大爷追了……”
一点红:“……”
哦。一点红冷静判断:这是梦见被追杀,在施展轻功。
他记得对方那轻功接下来的动作是……一点红提前伸出手,果不其然,下一秒,一条胳膊软绵绵抡了过来。
手腕还转了个圈——这是在转花枪。
累极的应容许就这么打了半天的把式,一点红见招拆招也不觉得烦,等对方彻底消停下来反手把他当人形抱枕拖过去当八爪鱼,没过多久,一点红居然也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睡着了。
应容许累,他比对方还累,毕竟他还跟着陆小凤跑了一趟拉哈苏呢。
也是因此,第二日一早,应容许有史以来第一次比一点红先醒来。
他看着乱七八糟卷在两人身上的被子,七手八脚扒拉在人家身上的爪子和腿,以及无辜被按在怀中枕头上的脑袋,陷入沉思。
……这和他幻想中的旖旎氛围,差距好像有那么亿点点大。
应容许此刻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难题。
——他该怎么和新上任的男朋友解释,他平时的睡相真的没有这么糟糕?
一点红不会在今夜之后再也不想和他同床共枕了吧TAT……
应容许颤巍巍地想要把作案的手脚抽回来,一点红又不是个死人,他一动,后者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即使刚睡醒,一点红也不存在睡眼朦胧的情况,那双眼极其清明,黑黝黝的,一如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那双眼不再如同玄冰般冻人,而是充满平和。
应容许的心一下子就静了,小声说道:“早上好。”
一点红早已习惯他打招呼的方式,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没有在告白之夜感受到的浪漫气息,突然就落在了实处。
什么都没做的情人躺在一张床上鸡飞狗跳地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互道一声早安——或许这就是应容许喜欢的浪漫。
它叫做平凡。
第80章 不要什么奇怪的play
陆小凤和李寻欢果然喝得酩酊大醉, 夜不归宿。
都说共同话题是培养友情的最好养料,前期陆小凤心酸方玉飞算计他的事情时李寻欢还只是陪客,等到桌上话题歪到应容许身上, 那才叫做一发不可收拾。
靠着口诛笔伐虚空鞭挞应容许这个不靠谱的货,两人的友谊突飞猛进, 最终手挽手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守夜的小二什么酒鬼没招待过,见怪不怪地守着这两人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结账, 陆小凤揉着宿醉后酸痛不适的脑袋, 双目无神,活像半夜三更遭狗太阳了一顿。
李寻欢和他比也好不到哪去,按着眉心喃喃:“喝太多了, 喝太多了……”
陆小凤把兜翻了个底朝天才拿够钱结账, 眨眼就回到一穷二白的境地,搭着李寻欢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对方落脚的住处走。
好歹先回去看看被他们抨击了半宿的人。
院门被虚弱地无声推滑开,两人一个激灵, 双双露出看到哥斯拉大战西门吹雪一般的表情。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 应容许手里捻着一块刚出锅的小食突然扑到背对他的一点红身上, 嬉笑着把裹满芝麻的小食送到对方嘴边。
“大爷, 大爷来吃一个~~~”
后者沉默承受着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身子稳得出奇, 连晃都没晃, 从这个角度他们只能看到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偏头咬下去……咬了个空。
应容许抽疯似的乐, 矫揉造作道:“大爷, 大爷你再往前点儿~~~”
陆小凤双眼发直, 喃喃:“……确实喝太多了,都出现幻觉了……”
李寻欢灵魂出窍, 抖着手就要去把门拉回来关上,刚往回悄悄拉了一点,那边厢又开始作妖。
“小红大爷你怎么不说话啊?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
“砰!”李寻欢一个没控制住,把门狠狠甩上,发出一声巨响。
陆小凤、李寻欢:“…………”
片刻后,两人一个看左一个看右,都生出了想把脑袋插雪堆里冷静冷静的疯狂念头。
应容许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叼着一块咯吱盒嚼嚼嚼,还很有礼貌的咽下去再说话:“大半夜出去鬼混到现在才回来,还没吃饭吧?吃啊都看什么呢,雪堆里有大红花?”
陆小凤三魂七魄未归,木然伸手抓了一块塞嘴里,味同嚼蜡地啃了两口……
嘶,好吃。
美食堪堪聚拢了他逸散的几分神志,等到啃完第二块,死机的大脑缓慢运转。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神志没有完全回归的李寻欢飘忽道。
应容许笑吟吟地看他一眼:“什么奇怪的声音?我没听到哦。”
一点红头也不抬,默默干饭。
他想不到除了吃饭外还能干什么,放下筷子加入尴尬套餐么?
应容许惯爱语出惊人死不休,但今天一点红才算是真见识到对方放飞自我的时候能达到什么程度,就那句“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也亏了李寻欢关门的手快,不然他们就能看到一点红难得一见的惊吓模样。
一点红不说话,从面部表情上也很难看出什么信息,应容许脸皮又厚的要死,李寻欢茫然看了看两人,不禁陷入自我怀疑。
听错了么……?
小李探花还是太年轻。
陆小凤捂着嗡嗡作响的头:“怎么想都不会是我们一起听错了吧?你们又在玩什么?”
应容许想了想:“我们在玩……沦落风尘一朝被赎身的小倌馆头牌与他帮忙洗手作羹的恩客?”
才知道居然真的有剧情的一点红不慎被呛到:“……咳咳!”
嘴里缓缓吐出疑似灵魂的白雾的李寻欢:“……”
应容许反手给一点红倒杯水推过去:“还有在外开房结果被正主抓到的男……”
“可以了!”陆小凤捂住耳朵痛苦道:“我不想知道细节!你不要再说了!”
“明明是你自己要听的。”应容许无辜道:“现在又不想听了,男人可真难伺候。”
因为先前场景的影响,总觉得对方这话很有深意的陆小凤更痛苦了。
一顿饭吃得度日如年,陆小凤就跟屁股着了火又被人在座椅上涂了强力胶一样挪来挪去,等到没吃几口的李寻欢找借口离席回房疗伤、一点红也收拾碗筷快步离开后,才难掩八卦的问道:“所以你们……?”
应容许一撩眼皮:“我们?”
陆小凤挤眉弄眼:“成了?”
应容许瞥他两眼,一手摊开放到陆小凤面前,唇角不再是先前夸张的笑容,而是微微弯起,要笑不笑的,很放松。
“成了,不随点礼物么?”
陆小凤摸摸口袋,半天摸出来一枚可怜兮兮的铜板:“……先欠着,回头给。”
应容许也不在意,从善如流的收回手。
他发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得到的结果还很好,也算是一件不错的礼物。
有了相伴一生的恋人,虽不至于昭告天下,但还是要让身边朋友都知道知道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名分。
朋友们要是接受不了,那也没必要强行对他们公开让人不自在,反正应容许精神状态格外美丽,做出什么过火举动都能用一句“玩笑”盖过去,还能让陆小凤相信他真的是在开玩笑。
有时候,乐子人的属性真的能给很多出格举动留退路。
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该表态还是要表态的,这是态度问题。
好在陆小凤接受良好,那应容许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他巴不得身边人都知道一点红被他盖章拖进了窝,是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去避讳的伴侣。
至于飘飘忽忽的李寻欢……无所谓,应容许最亲近的那一圈儿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李寻欢很遗憾地没能入选。
李寻欢这次主动掺和进来帮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还人情,不仅是他表妹的事,还有他的病也欠了人情,说到底,两人的关系经过缓和也就只能到普通朋友的程度。
毕竟性格说不上多合得来,应容许觉得林诗音可比小李探花有意思得多——啊,也不一定,后者被迫害时的表情倒是很好玩,是会让他可惜手里没有相机无法拍下来的程度。
“不过倒是没想到……”陆小凤啧啧称奇:“那可是一点红,他居然会动凡心么?”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应容许诧异:“一点红怎么了,一点红也是人啊,再说了,没看话本里写的,天上的神仙还会有玩忽职守跑去谈恋爱的呢。”
还有动辄把苍生纳入play项目要将其葬送为恋人陪葬的迷惑类型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小凤压低声音,像在讲什么恐怖故事:“毕竟……你能想象西门吹雪谈情说爱的样子么?我一直以为一点红和他是一个类型的,最终归宿都是他们的剑。”
应容许眉头紧皱,艰难地把西门吹雪的形象代入进爱情小说中……
片刻后,他还真找到一种可能性:
“等到他对他的剑的感情感天动地的时候,他的剑一定会化形来带他去吃爱情的酸甜苦辣……然后剑灵和西门因为不够信任彼此生出间隙,期间西门发现他的真爱不是剑而是剑道,剑只是他追求剑道的一个载体,断情绝爱斩杀剑灵将其顷刻炼化变成纯粹的杀戮之剑……”
陆小凤:“……你和西门有仇么?!顷刻炼化又是什么鬼啊?他是剑客不是道士啊!”
吐槽完,陆小凤仔细想了想,震惊的发现……西门吹雪断情绝爱孤身一人毅然决然踏入无情道,这个走向真的很有可能啊!
陆小凤认为过后有必要去万梅山庄探望一下他一年未过半就用完了出门次数,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了半年的好友送送温暖了。
以免对方真的大彻大悟去走劳什子的无情道……西门吹雪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到时候断情绝爱第一剑砍的就是他这个最要好的友人啊!
他一点都不想用手指头去试对方的剑!
正好万梅山庄冬季是最美的时候,顾名思义会开放无数红梅,庄里的好酒也可以挖出来赏梅的时候喝。
陆小凤越想越迫不及待,当天就告辞闪人。
这人来去皆如风,是个名副其实的四海为家的浪子。
而李寻欢回去又狠睡了一觉,总算把宿醉的debuff清空了,醒过来后专门来找了应容许。
“先前是我失态了,还望二位不要介意。”李寻欢做抱拳礼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子斯文劲,眸光清澈道:“恭喜二位,愿二位永结同心。”
他当时的失态大多都是被应容许的临场发挥镇住了,却不是对别人的感情有嫌恶之心,不然他早在和陆小凤看出点什么之后就跑路了。
他来道歉,亦是辞行,接下来,李寻欢也要去各处游历,任由时间疗养,让自己彻底走出那一段感情。
他走后,应容许咂了咂嘴,说道:“可惜了。”
一点红道:“可惜什么?”
“如果他在情与义之间没那么拎不清……说不定我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应容许道:“可惜先入为主,事实早已发生,李探花的情商印象在我这挽回不了太多。”
情与义之间拎不清……一点红不可避免的又想到当初的事情。
他不禁自问,若是如今的自己再面临当初的情况,面对养大养活自己的人和应容许之间的冲突,再让他选一次,他会选谁?
应容许只是感叹一句,说过就算了,垂眸盘算着宫九的人要是还不来,他们明天就启程。
一点红不待见对方,那就不留了。
正想着,身旁随风传来了一句坚定的——
“我会选你。”
他轻巧地一抬眼,笑了笑。
“嗯,我相信你。”
他当然会相信这句话。
当一件事一直作为一根隐秘的刺,被下定决心拔出来、说出口的时候……对方就不会回头了。
天秤一端已经被主人自己施力压下,牢牢固定,这不就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么?
应容许勾了勾唇角,倾身过去落下一吻。
仅仅是唇与唇之间的贴紧,如他所想的那样,性格冷硬的男人嘴唇很软,软的他忍不住在笑。
大概应了那句万物守恒定律,倒得霉多了也总会遇到些好事。事实也证明,他当初在珠光宝气阁邀请对方是正确的决定。
应容许遵从自己的感情下的决定,给自己逐步了解这个让他一见钟情的男人一个机会,在现在开出了期望之上的绚烂花朵。
这朵花尝起来的味道也在期望之上,美妙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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