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选课
「下来。」
顾允真收到这条消息, 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小脚滑进拖鞋里,开心中藏着担忧,万一小叔叔还记得昨晚上她忘记拿衣服去浴室呢?会不会还要教训她一顿?
顾允真决定, 如果他今晚再提起这事,她就顶嘴, 拒不承认错误。
下楼,推开书房大门。
她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方天地,空气中有淡淡的书墨香,和雪松木的气息相糅合,
这股气息有点儿陈旧,却很是好闻, 好似步入这方天地后,会自动忘却外界的烦扰和杂欲, 变得沉静、专注。
书架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像是热带丛林中茂盛生长的植物。顾允真好奇地四处看看,部分书籍还是外文版的。
此刻, 周循诫坐在紫檀木桌后, 靠在工学椅上, 头微仰着, 灯光沿着他下颚线条的清晰弧度描摹。
“小叔叔,找我做什么?”她左右扫了一眼,这书房里根本再没第二把椅子,也就意味着, 这是他完全的私人空间。
周循诫:“你选课选得怎么样了?昨晚在饭局上,不是说有问题要请教。”
说这话时, 他表情平静,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上位者气息, 冷淡到极致。没有人想到,昨夜在楼上,他有多么失控。
失控到,昨夜眼前是她清纯至极的脸。
直到这张脸,和眼前女孩的脸重合,她花瓣一样的唇在轻轻地翕动着,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是那么地信赖他。
但他却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让顾允真没想到的是,她对选课有疑问,是那天饭局上随口提到的,没想到周循诫还记得,并且会专门过问,。
“我这两天已经把疑问想得差不多了。”
要说起来,这还是在经历了那场饭局之后,她想通的。
“你起来一下,我给你看我的课表呀。”
周循诫闻言起身,高大颀长的身躯衬托得书房都窄小了不少,
她如愿以偿地坐上他宽大的座椅,手指放在他按过的鼠标上。
他的桌面很简洁,连屏幕都是电脑系统自带的原始桌面。
她移动鼠标,心想,不知道有没有一天,她可以把自己照片设置成周循诫的桌面?
她的漂亮照片那么多,就算一天换一张,也换不完,还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产出。
她操作着电脑,打开浏览器,输入校内门户网址,打入密码。
输入密码时,周循诫别看视线,不期然看到视线下的她。
女孩扎着一颗乖巧的丸子头,耳际的碎发露出来,像毛茸茸的小毛桃子,闪着金茸茸的光。后颈很细,修长,肌肤嫩得像能掐出水。
纤薄削瘦的肩膀上,隐约可见纯白的肩带,朝下延伸。
细细的一根肩带,勒进她如凝脂似的香肩,她肌肤很薄,肩带绷着肌肤,将肌肤绷出一层浅浅的粉色。
这么薄的肌肤,岂不是弄一下就坏了?
肩带再往下延伸,兜住的就是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两个念头。
周循诫蹙了蹙眉,为他的卑劣。
偏偏此刻,女孩一无所觉,转头看着电脑屏幕,美好颈项牵出脆弱的颈线,锁骨伶仃,好像轻轻按一下,那肌肤也会发红。
他抓起桌面的一瓶冰水,仰头灌了两口。
恰好矿泉水快喝完了,他单手使劲,一阵塑料挤压、收缩的声音,将一只矿泉水瓶捏扁。
他在和心中的困兽做斗争,挣扎着,撕扯着。
“诺,我就选了这些。”顾允真如细葱般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我看看。”周循诫的嗓音有些沉哑。说话间,他已经从她手中拿过鼠标,点进课程详情页面。
鼠标交换的一霎,小叔叔粗粝的指腹不经意地划过她细嫩的手背,带起阵阵颤栗,她指尖发麻。
周循诫浏览网页的速度极快,视线及时捕捉到关键信息并进行处理,像一台算力极高的计算机。
“这门,还有这门,不用选。”
顾允真不解。“为什么呀,我看课程评分都挺高的。”
“你信不信,这门课的教学PPT年纪比你还大,”周循诫不屑,用鼠标在课程名字上轻点。
“一看这帮老头就是,好久不更新课程体系了,也不知道与时俱进一下。”
“这课有什么好上的,去听他们念PPT吗?”
周循诫一视同仁地嘴毒。
顾允真看得出来,周循诫尊重有知识的人,但他通常对那些靠吃时代红利,在跑马圈地时代站到高位的老头不屑一顾。
这一刻她好像又了解周循诫更多了。他其实还是一个很有棱角的人,他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他不愿意和一些人同流合污,玩一些心照不宣的游戏,赚一些心照不宣的钱。
她点点头,指着另一门课问:“ 那这门课为什么不上?”
“这门课的理论在学术界很盛行,但在业界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理论应用和实际对不上号,学了也白学。”
“明白。不过,我的课表都快空了,我都没有课上了。”她说。
周循诫薄唇轻微勾了勾,唇角一缕笑意带着促狭。
“我帮你加几门应当听的课。”
顾允真看他勾画的是最热门的那几位教授的课。“这些课太火了,就算有人退课,我也抢不到嘛——”
她又不可能时时蹲在电脑前,去抢名额。
“这简单,我给你弄个抢课小插件。”
小叔叔厉害了,还会弄抢课小插件啊——正说话间,周循诫就已经挪动鼠标,将页面切换到编程界面,从背后伸出两只修长的手臂,按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顾允真僵住。他的手臂正好一左一右从她两侧穿过,虽然没有碰到她,但此时若从前视角来看,就好像小叔叔从背后拥住了她。
女孩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低头,看到男人小臂上浮现的青筋脉络,深刻又清晰。
男性和女性在形体上的差异,如此清晰明了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和她的体型差距。他的手掌也比她想象的更大,轻轻松松就罩住了整只鼠标,好像他单只手,就能箍住她纤细的腕骨。
他要是想做什么,她一定挣扎不了。
鼻腔里是周循诫身上的气息,清新的木质香气味,若有若无。
这一刻,空气都变得稀薄,她竭力控制住稍显急促的呼吸
在抢课小插件的助力下,顾允真恍若开了外挂,一下就抢到了几门爆火的课。她得到了一张极具含金量的课表。
她翻看这些新课的课程要求:全英文授课、每周一份阅读材料、小组合作和报告、期中大论文、期末考试。
这致死的任务量啊。
小咸鱼看到这任务量,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忽然怀疑,周循诫就是故意的,故意将这些硬核课程塞进她的课表里,让她当不成小咸鱼。
“小叔叔,不行,我会累死的。”她软声抗议。“还有全英文授课,饶了我吧。”
“这样一点点就累了?”他挑眉,“不是说要时而卷一卷,时而躺平么。我看你是想当躺着就能让知识进脑的咸鱼。”
顾允真:
他怎么知道,她就是想躺着就让知识进脑啊,还一举两得呢。
看着周循诫冷峻的侧脸线条,顾允真着实不敢拿她撒娇的那一套来施加到他身上,只能可怜巴巴地讨价还价。
“那可不可以减少一门?”
周循诫勾着唇角,似笑非笑,拒绝得干脆利落,“在这件事上,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
“不过,你肯定能拿到全优。”周循诫看着她,唇边的笑意罕见带上了促狭,“小侄女,我对你寄予厚望。”
他看得出来,顾允真对自己的人生规划还是蛮清晰的,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有基本的方向。
是以她选择的课程,除却专业课外,集中在两个方面。一类是拓宽知识面、延伸思维框架,了解社会运行规则的课程,例如《当代世界经济和政治》、《政治学阶梯:体系与问题》、《哲学导论》、《社会学概论》等。
另一方面,则是金融和投资领域的实操性课程,例如《投资学》、《金融工程概论》、《货币银行学》、《创新创业投资管理实操》等。
周循诫目光落在《金融工程概论》这一行字上,挑了挑眉。
“以后想搞投资?”
“嗯,想试试。”顾允真嗓音里带上了雀跃。
实则,选择这类课程,她私心也是因为周循诫。
那天在饭局上听谢飞驰偶然提过一嘴,周循诫在大学期间便成立的投资管理公司Z抓住了互联网兴起的风口,短短四年,一跃成为管理规模跃居全美Top40的上市私募基金。
他的卓越总是令她神往。
“小叔叔,我真的要拿到全优嘛?”顾允真嗓音听起来闷闷的。
还要拿“全优”,优秀是按照一个班学生的比例算的,每班只有前30%的人能拿到优秀。
他以为她厉害得能起飞吗?真不知道周循诫是高看了她,还是高看了她。
周循诫正要回答她,这时他的工作电话忽然响起。
他看了眼一旁的顾允真,接起。
“喂,三哥,这么晚了,没睡吗?还有点工作上的事”
那头,一个甜美的女音响起,这让本来还在咬着手指看课表的顾允真像小兔子似的,“刷”地一下,竖起了耳朵。
甜美的女音是程厘。她向周循诫汇报“生命密码”研究组第三代测序技术的进程。
“第三代测序技术的好处在于,单个DNA分子就能进行信号检测,目前的困难还是在经费”
“没问题,预算的事你找梁正清批。我只要求,实现测序仪读长平均突破30Kbp以上。”
周循诫面色沉静专注,声线冷沉。
程厘听着他不近人情的声音,有些犯难。
在科研上,周循诫绝对是个很好的金主:给钱爽快,不啰嗦,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同时他又具备一定的知识背景,不会出现“外行人指导内行人”的情况。
但他也有难缠的地方:在工作上,周循诫是一个绝对的“结果至上”者。他不问过程,只问产出,只问结果。
要是结果没能达到预期,他会迅速召开会议进行复盘,若有需要,会干脆利落地换人,手起刀落。
程厘很珍惜和周循诫共事的机会,她还不想被换掉。
她还想得到周循诫的认可。
像周循诫这样的男人,他的认可太珍贵了。
电话持续了三分钟。顾允真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里专有名词浓度颇高,她听得一知半解,心里更闷了,就好像周循诫有另一个世界,而她因为缺乏专业知识背景,迈不进这世界。
喜欢上周循诫之后,她就变得好贪心。
她想要得到所有的周循诫。
挂断电话后,周循诫把工作手机放一边,看到顾允真蹙着好看的眉毛,那神态,活脱脱一个“不高兴”。
“怎么了?”周循诫一手插兜,另一手在她发顶上揉了一把。“嫌我给你的任务重了?”
“没有。”她闷闷的。现在她忽然巴不得任务更重一点呢,任务重一点,她好早一些成长。
一颗少女心强烈地悸动着。
“我有事问你,小叔叔。”她仰起一张小脸。
在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她肌肤好似成了暖玉,眸中雾气粼粼。
“你问。”
周循诫耐住心,以为她还要请教什么问题。
“小叔叔,程厘学姐她优秀吗?”
她把心横了横,最终这么问。其实她连自己想要什么答案都不知道——程厘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
早在昨天晚上,她就悄摸摸去某度查了下,程厘不仅是生物学博士,她在本科时期,就拿到了罗德奖学金。
罗德奖学金,历史上最优秀、最负盛名的国际奖学金项目之一,有“全球青年诺贝尔奖”的美誉。评定标准包括学术表现、个人特质、领导能力和体能运动等。
可以说,只有全面发展的人,才能拿到罗德奖学金,成为罗德学者。
顾允真还从周婷钰那里知道,周循诫当年也拿到了罗德奖学金,还是当时最年轻的罗德候选者,这一纪录迄今都没有被打破。
只不过,周循诫没有去Oxford的打算,当时年轻气盛的他拒绝了这笔奖学金。
少女的心事,就是这般地千折百转。要是说原本她对罗德学者不屑一顾,但现在,她也想成为罗德学者,也想变得卓越。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万里挑一的人,此刻却因为他,想要变得万里挑一。
周循诫扫了她一眼,淡声。“世界上优秀的人多了去了。”
这小姑娘莫不是被别人的优秀“刺激”到了。
顾允真又问:“那程厘学姐,她漂亮吗?”
周循诫:“世界上漂亮的人也多了去了。”
顾允真:“那”
这次还没等她问出口,就被周循诫打断了。
“得,停住,无聊的问题别问。”周循诫打断得干脆利落。
这下顾允真更气了,简直气成了一只小河豚,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周循诫嫌她“无聊”?她还没被人评判为“无聊”过呢,她很有趣的好不好?
她气鼓鼓地反问:“难道你嫌我无聊?”
她红石榴一样晶莹柔嫩的唇轻微撅起,因为气鼓鼓的缘故,一张小脸简直潋滟得不可思议。
周循诫的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了几秒。
“别混为一谈。”周循诫将手肘撑在工学椅的椅背,俯下身,将他和她放到视线齐平。
也就是这个动作,骤然间拉近了他和她的距离。
“小侄女,是你问的问题无聊,不是你无聊。”
第22章 书房自习
“小侄女, 是你的问题无聊,不是你无聊。”
周循诫说这句话时,唇角勾着, 漫不经心。
顾允真心急促地跳了下,明明这是一句很正常的话, 被他说出来却很撩。特别是,他嗓音还有些哑,音色中轻轧着颗粒质感,轻轻刮擦过她耳膜, 带起阵阵颤栗。
她眼睫轻颤,强忍着去揉耳朵的冲动。
太近了, 近得鼻息相闻,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侵袭着她。
“无聊在哪里?”她小小地别扭了下。
周循诫耐住心:“你是你, 别人是别人,再优秀再漂亮,也不关你的事。”
别人再好, 又与她何关?
这个道理顾允真何尝不懂, 只是喜欢让人失了阵脚。
“那她关你事吗, 小叔叔?”借着被拉近的距离, 她深深地望进周循诫的眼底,那儿好似永远弥漫缠绕着黑雾,又像冰冷的黑曜石,让她读不懂。
“也不关我事。”他语气有些冷淡。
事实上, 他将注意力和精力看得十分宝贵,从来不会在无谓的人、无谓的事上花时间。
顾允真在心底悄悄说, 这还差不多呢。
“那我的事情,会和你有关吗?”她问。
周循诫顿了顿, 哑声。
“当然有。”
“为什么有?”女孩一双粼粼的小猫眼望住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心底有个声音悄悄地说,小叔叔,你也对我有感觉的,是不是?
“”这个问题,无端地在周循诫这儿拉响了警报。
为什么她的事情和他有关?周循诫心里清楚得很,并不单单因为顾家父母对他的拜托。
还因为她对他的吸引,那种无形又致命的吸引。周循诫忽然发现,每周五下午,打卡下班的那一段时间,成了他最期待的瞬间。因为,在接下来的两天,顾允真将会回东忠,他能见到她。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期盼见到她。
可是,他不应当任由这种情感,如同藤蔓一般肆意滋长。
她是小侄女,比他小八岁,连情.爱都不知道的、全然纯洁的存在。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大合适,他也不应当对她产生超出长辈界限之外的感情。
“你问的太多了。”周循诫将手中钢笔放到桌面上,嗓音低哑沉冷。
“”顾允真心里有些讪讪,不明白周循诫前后态度的转变怎么这么大。似乎是经过昨夜,她忘记拿衣服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变得冷淡、疏离了起来,今天一下子就和她有距离了。
像是无形中竖起的高墙。
此时,墙上紫檀木挂钟指向十点。
顾允真有点困了,捂住小嘴轻轻打了个呵欠。
困意上脑,她的情绪一点点稳定下来,回头想想,充满了对程厘学姐的愧疚。
明明学姐什么也没有做错,或者学姐只是和她一样,喜欢上了周循诫这座大冰山。但她却不自觉地有些嫉妒学姐,嫉妒她的优秀和能力。
她心想,顾小真真你真的变坏了。学姐这么优秀,怎么可以“嫉妒”学姐?怎么可以把周循诫身边每一个异性都当成假想敌?
都怪周循诫,谁叫他这么吸引人。
她在心底给他悄悄记了一笔。以后她一定要将这些记在他头顶的账,一笔一笔算回来。
顾允真心大,没将周循诫突如其来的冷淡放在心上,不一会儿脑中立马冒出了一个新念头:既然小叔叔想要她获得“全优”的成绩,那她不如再和他提点儿要求好了。
想到这儿,她开口:“小叔叔,你每个周末都回东忠吗?”
“不一定。你每个周末都回来?”他开口。
“对啊。”她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学校的公用洗衣机太多人用,我要把衣服拿回来洗。”
周循诫想起她晒在阳台上那一堆衣服。
格子裙,连衣裙,碎花裙,法式茶歇裙,小性感的包臀牛仔裙,吊带裙。将整个阳台挤得满满当当,将他的衬衫和西裤挤到角落里。
风吹过,她小白裙的裙摆,微微摆荡着,拂到他正黑色衬衫的衣袖上。
顾允真:“那我在这里过周末的话,可不可以来你书房自习呀?”
这话一出,周循诫眼尾轻撩,面无表情地盯住了她。
她可真会得寸进尺。
理智告诉他,有什么东西需要拨乱反正。
他有好一会儿没说话。书房里彻底静下来,只有墙上紫檀木挂钟分针走动的机械声音,以及电脑的主机风扇“呼呼”的散热声。
沉默让顾允真越发心虚,于是拼命解释:“你看,婷婷不在这里,房子很大很空,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自习,而且,每天看不到人,你不觉得闷吗?”
周循诫:“不觉得。”
“”
顾允真气馁。他还真是不会给人台阶下。
周循诫这个人看起来好接近,但也是在他允许范围之内的“好接近”,一旦脱离这个范围,他冷淡疏离得要命-
小叔叔给她碰了个不算软的钉子,她还是第一次被小叔叔这样拒绝,连带着精神不太好,第二天吃早餐时也心不在焉。
这天是周日,周循诫的时间比寻常宽松些,早上顾允真吃早餐时他也在。
顾允真在吃一份樱桃奶油蛋糕,吃到蛋糕胚,奶油粘在手指上,她舔了舔手指,像一只小猫舔舐猫爪。
抬头,周循诫视线正落在她手指上,那视线凉凉的,似乎对她的动作充满了嫌弃。
她不理他,理直气壮地继续,将“爪子”舔得更厉害了。
葱白细嫩的指尖卷着奶油,挑起,送进唇中,粉嫩的舌尖一卷,奶油融化在她的舌尖。
红唇,粉舌,奶油雪白。
她不知道这无意间的动作,很纯情,纯情中带着一丝.诱.惑。很容易激起人的遐想。
周循诫动了动薄唇,似乎想出声制止她舔手指,最终还是忍住了。
多大了,还这样舔手指。
她双唇微张,指尖沾着奶油,和舌尖碰触,有种不期然的诱惑,满满的纯欲感。但她的脸又是那样的纯真无邪-
就这么吃完一顿早餐,周循诫进书房忙活,顾允真并没有回自己房间待着,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摊在被李阿姨擦干净的餐桌上,吭哧吭哧地抄写单词。
十二月份的英语四级报名已经开始了,她得准备下。
一个小时后。
她从“abandon”背到了“apply”。
伸懒腰时,冷不防头顶落下来一道阴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桌上的英语笔记本就被周循诫揭了起来,单手拎着看。
他瞅了一眼,淡声。
“小侄女,学英语还从‘abandon’背起?你要学到猴年马月?”
“你管我呢,我就从‘abandon’背起。”
顾允真嘟哝。
反正是他不让她去他书房里自习的,是他小气,她干嘛要顺着他?
她不是不知道背词汇是最偷懒的一种学英语法,也是最不用动脑的。其实进行英语文献阅读效率会更高,但脑子也更累。
她不想脑子太累。
“嗯,我管你。”周循诫嗓音低沉,像一把冷杉木制成的低音提琴。他将她英语笔记本轻掷回台面,“你帮我翻译一份英语资料。”
他话毕,也不管她做何回答,修长手指从裤子口袋里夹出手机,打电话给恭候在办公室的小郑秘书,让他把近一周的财经新闻打印出来,装订好。
一刻钟后,小郑秘书抱着一打A4纸走进来,“砰”地一声轻响,将装订好的A4纸轻轻放在两人面前。
“这是要做什么?”顾允真仰脸看着周循诫,莫名觉得,自己这一刻像极了被赶上架的鸭子。
“听好了,按照新闻六要素,把这一堆精简、整理好,用中文写好给我。今天凌晨零点前完成。”
其实就是变相逼迫她阅读英文文献。学英语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语境,而阅读文献能达成这一效果。
他希望她明白,一个人要想取得巨大的成就,首先要节约时间成本,时间比金钱还要贵重,一切浪费时间降低效率的行为,能不发生就不要发生。
周循诫的每日工作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了解金融、医药、新能源等领域的研究成果、最新进展和相关新闻,筛选科研信息,并从中挖掘值得投资的领域新方向、评估可行性。
顾允真低头翻了几页,弱声。“好多专有名词”
“专有名词不用管,把句子大意翻出来就成。”
大不了到时候他对照英文看一遍。
他的英文阅读速度和中文速度差不多,这样做不过是督促这只小咸鱼调动脑细胞学英语罢了。
顾允真抠着手指,装作很不情愿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小叔叔,你这是在雇佣童工,压榨劳动力。”
“”
周循诫挑了挑眉。
“上次还说自己不是小朋友,现在就把自己当小朋友了?”
她扁了扁嘴。
周循诫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觉得她扁嘴的样子好可爱,像一只发现自己过冬粮食被人薅走的可爱小松鼠。
“小朋友,干不干?”他似笑非笑地睇她。
“干就干,但有个条件。”顾允真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主意。
“什么条件?”
“条件是,我要在你书房自习,否则我没有工作的氛围。”
不依不饶地,她将话题绕回来,一双小猫眼灵动狡黠,眸光熠熠
过了几秒。
“那你搬把椅子进来,我工作的时候不许出声,听到没?”周循诫终于松口。
“好。”顾允真雀跃。“我去把我房间的椅子搬下来,以后就跟你一起自习啦。”
“”周循诫欲言又止,看着她转身上楼,她步调欢快,拖鞋踩在柚木楼梯上,踩出串串乐音。
其实,周循诫的个人时间和空间界限都十分分明。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欢迎别人去占领、打搅他的私人空间。顾允真将椅子搬下楼的时候也在想,小叔叔会不会不喜欢她这样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但,不打搅他、不去侵入他的私人空间,她又如何同他产生更多的交集?
就这么办吧,反正她要当好钉子户,牢牢钉在周循诫的地盘上。
当她的椅子被放置到他书房里紫檀木桌的另一头后,似乎他的书房,也永久地多了一个她的位置。
就连周循诫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顾允真“纵容”得有些过分了。
搬好椅子之后,顾允真坐在椅子上,开始乖乖干活。
周循诫给的这份财经新闻文件,里头涉及了很多专业领域的内容,专有名词众多,顾允真英语水平勉勉强强,加之放纵了一整个暑假,那点儿可怜的英语积累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
她边翻译边在心里默默吐血,另一只手无意识在头发上摸啊摸。
到得晚上,周循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差不多指向“十二”。
他侧过头,朝紫檀木桌另一端看去。明晰的光线勾勒出她清丽的侧脸,那光晕在她卷翘的长睫上一落,像极了一帧时光正好的慢镜头。
她的长相很有迷惑性,显得很乖。
只不过,手上的小动作也挺多。她右手拿着笔勾勾画画,左手时不时摸摸头发,又摸摸一旁的笔筒,再回来扶住字本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允真还有好几条新闻没译出来,她用手背搓搓小脸蛋,又摸摸厚厚的A4纸,就差没变成抓耳挠腮的小猴子。
译到最后,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许久没有高强度、沉浸式学习了,她有种脑力枯竭感,手指在头发根处揪了又揪。
“好了,译不完就算了。”周循诫的嗓音忽然响起。
他一只手从她右手指间取走笔,另一只手握住她左手手腕,制止她揪头发的动作。
陡然被周循诫的手掌包裹住,一阵温热从从他指腹传来。他的阴影落在她身上,将她全然地罩住。
男人嗓音清冽低沉。
“再译下去,就揪成个小秃子了。”
第23章 翻译
“啊?”顾允真这才反应过来。
她低头去看, 雪白的A4纸上落了几缕发丝,细而软,泛着浅淡的栗子色光泽。
最近头发掉得好像是有点多。
幸好她头发多, 这点掉发量不怕。顾允真一边想着,一边摸了摸胸口。
“我要是变成秃头啦, 就怪你,谁叫你让我翻译这么难的文献。”她哼哼,将那几缕掉落的长发绕到指尖,卷起。
微栗的发丝勒进雪白的指尖, 将边缘压出一层淡粉,被发丝勒住的地方泛起白色。
周循诫看着她被发丝勒出细痕的手指, 他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他接触的异性极其有限,但他敢肯定, 顾允真胡搅蛮缠的能耐真是女孩子里边数一数二的。
若是别的女孩子这般撒娇,胡搅蛮缠,周循诫会直接无视, 懒得搭理。
但, 顾允真的撒娇和胡搅蛮缠, 却让他觉得好玩, 也下意识地纵容着她的小举动。
此刻,顾允真看着指尖的发丝,认真道:“嗯掉发的话,也算工伤吧。”
周循诫凉凉地瞥她一眼, 他不喜欢她揪自己头发的行为。
揪掉了多疼。
于是,他凉声道:“头发自然掉落的算工伤。要是自己揪掉的, 那就不算了。”
说这话时,他手指稍稍用力按住她手腕, 直按到她肌肤泛起一层晕粉。
周循诫:“以后还揪不揪?”
“唔疼”被他按着,指骨隔着肌肤抵住血管,她手腕猛地一缩,一双小猫眼霎时蒙上一层水泽,望着周循诫,红唇微张,眼底深处雾气朦胧。
“以后、以后不揪了。”她嗓音带着点儿委屈,心想,小叔叔这么手劲这么大?
弄得她都疼了。
“这还差不多。”周循诫总算满意了。他顺势放开她手腕,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到了,看看你翻译做得怎么样。”
他说着,手指拿过她摊在桌面上的翻译资料。
说到翻译,顾允真在心里疯狂拉响警报。
救命啊!她太后悔高考结束后的这个假期彻底放飞自我,玩太嗨太浪了,直接玩到知识都还给英语老师。
还有什么被小叔叔当场抓到她假期不好好学习,以致于水平下降更丢脸的事吗?
“你不要看了”
顾允真一边无效“挣扎”,一边用手捂住那叠资料。
捂不住,根本捂不住。周循诫早已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她心中忐忑,转而用手捂住脸。
果不其然,周循诫粗粗翻了翻她这叠资料,放下,修长分明的手指整了整衬衫袖口,音色澄静。
“小侄女,你这英语水平,是怎么考上北城大的?”
是怎么考上北城大的?
是怎么考上的?
虽然顾允真也老被别人问这个问题,她一概以“祖坟冒青烟”、“瞎猫碰上死耗子”等理由回应,但被周循诫问出这句话,她还是羞愤。
羞愤,且窘,且欲哭无泪。
恨不得去扒拉下英语老师的脑壳儿,让她高中那位温柔美丽又大方的英语老师暂时把知识“借给”她一下。
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翻译得很差?”
“是挺差的。”周循诫实话实说。
他一句话,正中靶心。
此时,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轻轻地碎了。
好在她碎得快,拼回来也快。
顾允真正了正神色,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周循诫对自己的批评,伸手将那叠资料挪到自己面前,乖乖道:“太久不学习了,很多语法和单词都忘了。”
在别的事情上她可以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地混过去,但是在学习这件事上,她还是有点羞愧心。
特别是她眼下无比明晰自己的目标:她还要成为像周循诫、程厘这样厉害的人呢。
“小叔叔,下周我重新交一份给你。”
女孩神色认真,语气诚恳。
周循诫盯着她,望见她小猫眼里一片澄澈认真,眼睫轻轻眨动,好似真在因为交上一份糟糕的资料整理而羞愧。
“”
有生之年第一次,周循诫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嘴巴太毒。
“其实,也没有那么差。”他重新打开那条资料,翻到中间。
“好几条新闻翻译得还是挺漂亮。这一条,将神经网络架构替代掉Transformer的MlP层都翻译出来了。”
平心而论,他对她要求是严厉了些。
这些新闻都耦合了多领域的知识背景,她一个无知识背景的大一学生,能翻译到这个地步,已是百里挑一。
但,也仅仅是百里挑一而已。
她明明可以做到千里挑一,万里挑一。
她的资质一点儿也不差。
“这几条是我之前看过新闻,所以了解一些。”得到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表扬,碎掉的顾允真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她望住他,正色道:
“用这种方式来学英语,效率挺高。小叔叔,以后我可不可以每周都整理一份给你呀?”
而且,她整理这份资料,不光是提升英语水平,还拓宽了知识视野。能被周循诫助理整理出来的新闻,都是极具价值的,涵盖高新科技领域的各个方向。
而这些来自全球的第一手财讯资料,很多甚至还没流传至国内。
她要是能一直充分和这样的世界前沿财讯对接,在潜移默化之中,她定然也能最早地抓住商机。
周循诫盯着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本来,他已经做好这只小咸鱼会撒娇卖萌、插科打诨,将这次翻译结果混过去的准备了。
结果,她不但没有混过去,还摆出如此诚恳的态度,对他的批评接受得如此丝滑。
她也不光是小咸鱼。她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在按照她的规则去分配时间和精力。
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嗯,那你每周整理一份给我。”
最终,周循诫应允了。
应允的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对她生出期待。
顾允真这条小咸鱼。她真的能做到每周都整理一份给他么。
有些事,做一件并不难,天天做、坚持做,才艰难。
她到底能不能做到?
这一刻,周循诫忽然有点拭目以待了-
夜深了,在周循诫不那么客气的“逐客令”下,顾允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周循诫将电脑关掉,路过顾允真的桌面时,偶一低头。
看到紫檀木的桌面上,落了几缕她的发丝,长长的,柔柔的,在灯光下泛着柔和色泽。
他修长的手指将这几缕发丝拈起,想将它们丢进垃圾桶。
可走到垃圾桶前一秒,他即将松开的手顿住了。他在书架上取了一枚精美的叶片书签,仔仔细细地,将这几缕发丝缠绕到书签上。
再将这枚书签夹进了一本厚重的精装版原文书脊中-
在东忠胡同过完周末之后,顾允真回到学校。
一直在外参加比赛的游泳特长生景昭肆也终于回来了,他飞回国,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顾允真。
他通过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进入的北城大学,从队友那儿得知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角事件。
“我的小祖宗,气死我嘞,我找人把这对渣男贱女闷麻袋里打一顿。”
此时,景昭肆坐在一食堂三楼的披萨餐厅,懒散地朝后一靠,因为生气的缘故,坠在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微微晃动,闪着银色冷光。
“你回来晚了。”顾允真将一块牛排送进口中,“不用找他麻烦啦。”
毕竟,周循诫已经找过了。
她想起那天周循诫狠狠肘击在闻晟面门处,眸中闪着沉冷的光芒,心中有些发怵,又有些喜欢,连嗓音也不禁甜蜜软和了几分。
小叔叔一定是很不舍的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儿伤害吧?
而且,周循诫那晚保证说,不会让闻晟再出现在她面前,闻晟真没有出现过。据教务处的公告传,闻晟已经退学了。
具体的退学原因,顾允真不得而知。
只知道,从那晚开始,通往学校北区的小路装上了路灯,路灯明晃晃地映着小路,照得树林里一片通透明亮,而且,校内保卫部在那边的巡逻人手也增加了。
“口袋”上不免又对此事议论纷纷,讨论着这是哪位权.贵子弟,无形中改善学校基础设施,造福广大普通群众。
顾允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装路灯、增加巡逻这两件事,定然和周循诫有关。
他的势力触角,似乎遍布了这座校园。
景昭肆不屑:“我还是要把他打一顿,好给你解解气。”
顾允真用金属勺轻轻搅拌面前的卡布奇诺。她知道,景昭肆说把人打一顿,就是真把人打一顿,他做得出来。
“你想什么呢,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动拳头打人,想被警察抓去坐牢吗?”顾允真漂亮的眉毛拧在一起,脆声。
“听我的,反正你不许去做这种事。”
她板起小脸。
“行行,听我祖宗的。”景昭肆咧嘴一笑,格外喜欢被她管着。“小祖宗,那天晚上帮你解决这件事的是谁?”
他一向对她没脾气,把她的话奉为圭臬,也把她当“小祖宗”似的宠着。
顾允真:“周婷钰那边的长辈。”
“什么长辈,来头还挺大,能让校董都弯腰。”景昭肆若有所思。
“”顾允真发自内心地不想和景昭肆讨论有关周循诫的话题。
要是景昭肆知道她喜欢上这么一个长辈,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她紧接着想到,如果她真和周循诫在一起了,被周婷钰得知,周婷钰的下巴不得掉到地上——
好危险的话题,赶紧打住才是,她现在没法去想这件事,不如等真成功了再想吧。
眼看一顿饭快吃完了,顾允真挂念着她的作业,对景昭肆道:
“先不说这个了,我要回宿舍。”
“成。这礼物给你舍友的,改天请她们出来一块吃个饭啊。”景昭肆起身,修长手指上拎着两只礼盒,明晃晃的SK2套装。
他很擅长跟顾允真身边的人打成一片。顾允真的高中舍友,就是被他送的SK2神仙水给“俘获”了,顾允真一有点儿什么情况,就和他通报。
“又来这一套。”顾允真皱眉。“你把它们拿回去,贸然给别人送化妆品,人家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这不是为难人么。”
景昭肆和她并排而走,低头看着她。
“就小小一个礼物而已,替你搞好舍友关系。”
顾允真:“这倒不用,改天一起请出来吃个饭就好。”
“成。我也叫上我新认识的哥们儿。”景昭肆一边说着,一边将车钥匙高高抛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抓住。
他送她回到女生宿舍楼下。景昭肆嘴碎得很,左一个小祖宗右一个小祖宗地叫她,问她有没有吃他送的软糖。
“西柚味的好像有点酸,我更喜欢芭乐味,越吃越好吃。”顾允真如是说。
这时,一道温柔的女音插了进来。
“真真,阿肆,你们在说什么?”
顾允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留着长披肩发、穿着温柔法式茶歇裙的女孩从另一个岔路口绕出来,看着他们。
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顾允真的高中同学陈梦瑶。
说起来,陈梦瑶和顾允真之间还颇有渊源。
两人的母亲原本都是市人民医院的医生,同一年分配到那儿工作,同一年结婚,也同一年生娃。两人人生轨迹有重合之处,不免生了攀比之心。
前十八年,要是比成绩,顾允真是比不上陈梦瑶的。
陈梦瑶几乎次次考试都拿全年级第一,她也被老师们寄予厚望,老师们希望她能捧回全省文科状元的桂冠,好给学校长脸。
但在高考,拿了全年级第一的,却是顾允真。
幸而陈梦瑶在高考前参加了清雅计划,顺利拿到了北城大的降二十分录取,才进了北城大。
但陈梦瑶心中并不服气。
她一直将顾允真视为自己的“劲敌”。原本顾允真成绩没有她好,她还能把成绩拿出来骄傲下。
现在,连成绩这个优势都没有了。
“真真,阿肆又在给你送东西了。他对你可真好。”陈梦瑶笑笑,望向顾允真的目光比春风还要温柔。
“嗯,你要试一试吗,这是芭乐口味的。”
顾允真倒没有陈梦瑶那种别扭,反而大大方方地,将掌心的糖摊开,递到陈梦瑶面前。
“糖我就不吃了,毕竟是阿肆专门送你的。”陈梦瑶笑,目光望向景昭肆。
景昭肆没看她,目光一直停留在顾允真那儿。
他一眼看穿陈梦瑶内心的小九九,扯起唇角不屑地笑。
等陈梦瑶走远了,景昭肆对顾允真道:“这周末,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不用,我周末要回婷钰家,你周末就好好训练。”
景昭肆:“行。我记得你们文化生的体育课学分,游泳是必修。你什么时候选课,我带你学自由泳。”
“好。我下个学期选自由泳。”顾允真点点头。
景昭肆一直目送顾允真进了单元楼门,才拎着两套显眼的SK2礼盒装,倒着走了几步,然后去找他新买的迈凯轮-
校园里的银杏叶黄了,从秋初到秋末,一转眼,顾允真的大一生活差不多过去了三个月。
丰富且充实的大学生活,也就此展开。除开28分的满学分选课外,顾允真还在学校社团招新时,加入了Acappella无伴奏合唱社、“感恩的心”爱心社等社团。
她一直记得爸爸在开学前对她的那句叮嘱“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条件”,所以当爱心社组织捐发活动,将头发捐给患有肿瘤病的儿童时,顾允真积极响应,一头及腰长发霎时间变成了整齐利落的锁骨发。
这样一来,越发显得她那张被乌发圈住的脸儿小小的,下巴尖尖的,俏得要命。
此时,学校图书馆二楼自习区,景昭肆高大挺拔的身躯窝在一张硬皮椅里,百无聊赖的转着一支笔。
眼看放晚学的铃声响了。
景昭肆压低声音,凑到顾允真耳朵旁:“准备吃饭了,去哪里吃?”
“就一食堂吧。”顾允真头也不抬。
“小祖宗,我说能不能别去一食堂了,难吃。”
景昭肆压低嗓音说。
并不是他嫌弃一食堂的饭菜不行,而是顾允真实在太挑食,不好吃的她一概不吃。景昭肆实在不想再和她去一食堂了,看她跟只小鸡似的,就吃那么一点点,他心里难受。
说来也怪,他认识的顾允真,从小到大都是咸鱼,这几个月却跟入了魔似的,大有“咸鱼翻身”的架势,没有课的时间段就泡在图书馆自习,到点了就去最近的一食堂吃饭。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瘦成皮包骨了。瘦巴巴没几两肉怎么行?
顾允真:“那你想去哪里?”
景昭肆:“校外怎么样?”
“不去,太远了。”
景昭肆叹气。“那去新食堂?生命科学园那块新开了一个食堂,据说菜还挺好吃,路程也不远,我用小电驴驮你过去。”
“姑奶奶,这下该点头了吧?”
连“姑奶奶”都叫出口了,顾允真“扑哧”一笑,目光落在景昭肆放在一旁的运动包上。
那包里装着的泳衣泳裤,都干干爽爽。景大少爷一个游泳特长生,天天不好好待游泳馆里扑腾,跑来图书馆和她一起上自习。
她感觉他天天待在这里,都快要长毛了。
顾允真:“文化课又不占你多少学分,图书馆不是你该呆的,回你的游泳馆去。”
景昭肆无所谓地笑。“反正今年已经没有比赛了,明年再练吧。”
两人下了图书馆楼梯,景昭肆把电动车从车棚里拖出来,把车垫擦了又擦。
“姑奶奶,请上座。”
景昭肆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侄孙儿乖。”顾允真回。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几句,从小到大,他们就是这样闹过来的。
坐在景昭肆的电车后座,顾允真双手扶住车座把手,景昭肆将车把拧到最底,车“呼”地窜出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带起的微风吹过顾允真的刘海,将她的刘海掀起,露出其下光洁细腻的额头。
两边是金黄的银杏树,风吹落,打几个旋,落在他们车尾。
路过的好几个同学,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这一幕,电瓶车,帅哥,美女,微风,银杏树,林荫大道
美好得像校园偶像剧。
电瓶车冲到大路口,和几辆小轿车别住了。景昭肆不得不放慢车速,把双脚从脚踏板上拿下来,撑住地面两侧,将电瓶车挪过去。
一边挪,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谁啊,天天把小车往学校里开,以为这里是他家啊。”
景大少爷骂得上头,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他也天天把自己的迈凯轮往学校里开。他驾驶着电动车,灵活得像一条蛇,麻溜地往马路对面钻,钻完了才想起顾允真还在后座上,也不知道密集的车流有没有刮到她。
“刚没刮到你吧?”
他回头看顾允真。
顾允真摇头,正用手撩着被风拂乱的长发,乱发下,眉目清艳,校园女神不过如此。
景昭肆心跳漏了几拍。在漏掉的心跳里,她听到顾允真的回答。
“没刮到。”-
正值学生下课时间,这场拥堵约莫持续了五分钟。
此时,周循诫的奥迪A8也正挤在这场车流当中,一旁负责招待周循诫的学校领导,陪着笑解释。
“现在是晚饭高峰期,学生们都挤到食堂吃饭了。周先生,您以集团名义捐赠建设的嘉园食堂,很受学生们欢迎。”
周循诫轻颔首,投向窗外的目光略略显得疲倦。
学校领导顺着周循诫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辆黑色的电动车,电动车也不知是哪个学院的小情侣,男生高大英俊,女生体型纤瘦,留着及锁骨的短发。
“现在的小朋友们哪,就是开放。都坐上同一辆电车了还。不像我们那时候,连和异性说句话都站得远远的。”老领导感慨。
周循诫不答,脑中闪过的,却是方才所见的情景。
顾允真剪了短发,她坐在一个男生的电动车后座,那男生看起来很宝贝她,似乎怕车流惊到了她,上一秒还骂骂咧咧的,下一秒回头和她说话时,表情又那样温柔、小心翼翼。
而她一手整理被风和车流吹散的发丝,对那男生摇头,表情淡然,清丽的小脸在傍晚的夕阳里,好像在发光。
很明显,她和他同龄,而这幅画面,也很校园。
“这一餐,就安排在嘉园,怎么样?”周循诫忽然出声。
“好,好。”校领导忙接声
校领导差点儿以为周循诫是开玩笑,精心准备的接代餐不吃,要去和广大学生挤食堂?
周循诫想挤食堂,负责招待的领导也不敢真让他挤,而是提前让人清了一小块空地出来,请他去食堂一角体验下。
傍晚,正是食堂人流量最大的时刻,周循诫在一群领导的簇拥下,往他的“专座”过去。他走到楼梯上,目光淡淡掠过人群。
顾允真在人群里很耀眼。她穿着一件毛衣裙,柔软的毛衣裙妥帖地裹住她玲珑有致的娇躯。
她亭亭站在那里,望着摆在玻璃柜台里的菜。
她在看今晚的饭菜。,而路过的人在看她。
而那个用电动车载她来的男生,手里捧着一个食盘,食盘上放着一块草莓蛋糕,很明显是顾允真爱吃的。
她也会在那个男生面前吃草莓蛋糕。
当奶油粘到手上的时候,她是不是也会在那个男生面前,用舌尖舔着,一点点把手指上的奶油舔干净?
周循诫心中,蓦地生出这等念头。
第24章 吃饭
周循诫在熙攘的人群里站了几秒, 遥遥望着顾允真和另一个男生。
念头如潮。
随后,一切恢复如常。
谁都不知道,这一刻, 他在熙攘青春的大学校园里,真心实意地嫉妒过一个比他小八岁的男生。他一向将年龄的增加看作是阅历提升的必要条件,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年华太快。
顾允真比他小多少岁?
八岁。
他在上大学时,那小姑娘还在和同龄的小朋友玩过家家吧-
此时的嘉园食堂内, 景昭肆端着两份餐盘,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了位置, 转头看到顾允真走过来时,旁边一堆男生看着她看到眼睛都直了, 景大少爷撇了撇嘴。
两人面对面地坐下。
景昭肆将一份牛排、一份蛋糕和面包放在她面前,还有一杯鲜奶。
顾允真一边吃,一边环顾四周, 看着新食堂的环境。她要求颇高, 连她这么挑剔的人, 都不得不承认, 这新食堂装修好,菜色好,明净亮堂。
光是坐在这里就赏心悦目。
而且,嘉园食堂的西点做得很不错, 口感低脂轻盈,有软欧包、酸面包, 起酥包、各种水果口味的蛋糕、三明治算是彻底满足了顾允真这只“面包脑袋”。
顾允真先是吃掉了景昭肆为她拿的草莓蛋糕,还吃掉了一份酸面包, 一份软欧包,吃得肚皮滚圆。
景昭肆则在她对面吃鱼香肉丝和大白米饭,边吃边感慨。
“草,这新食堂真不错,怪不得人流量这么大。这才是人该吃的食堂,前几周我和你吃的那几个食堂,是喂猪的吧。”
“嗯,是喂你这只猪的。”顾允真俏皮道。
景昭肆一愣,看向对面的女孩。她明显是随口一说,粉白指尖捏着面包往嘴里送,碎发掠过一双明艳的小猫眼,眼尾染着一层淡红。
他天不服地不服,却喜欢顾允真损他,越损他越来劲,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顾允真啃着软欧包,想起最近她阅读的高校经费预算和政府对高校食堂的补贴。
顾允真:“据说,国家教育部每年对校内每位学生的补贴高达4万元,而这四万元平均分配进每一天,再分到一食堂,一食堂一份咖喱土豆的价格是5元,而同等分量的肉菜,在嘉园只需要4元,嗯嘉园的饭菜比一食堂还便宜。”
众所周知,一食堂有国家补贴,全校最物美价廉的食堂就是一食堂了。
而嘉园作为一个商业性质的食堂,居然比一食堂都便宜。顾允真都要怀疑,这食堂承包商是不是不想赚钱啊?
景昭肆:“小祖宗,你也不看看食堂的承包商是谁。是泰成啊。”
泰成是合泰旗下的子公司之一,隶属于合泰集团。
“合泰承包这家食堂,根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作为企业的社会责任。”景昭肆将一口鱼香肉丝吞进去,感慨道:
“要我以后也整这么大企业,我请全国人民吃饭。”
“嗯合泰是真的很好。”顾允真听到“合泰”的集团名字,清丽的脸上绽出笑容,如春花初绽。
她虽然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他,但她身边的一切,她参加过的活动,她吃过的食堂,她选的课,无一不和他有关-
第二天,顾允真有一个小组讨论会,她作为组长,和组员约在学院楼下的公共休息区进行小组讨论。
讨论结束后,她收到周循诫发来的消息,让她到学校新落成的生命产业科学园找他。
难得周循诫主动找她,顾允真一收到消息就过去了。
这新落成的产业园区非常气派,一路走过去都是高楼大厦,守在大门前的安保人员,衣领叠得整整齐齐。
顾允真按照导航,走到一栋全玻璃外形的包豪斯风格写字楼下。
安保人员用对讲机和上头仔细沟通、确认过,又查看了她的学生卡,这才放他进去。
接待她的是周循诫的助理之一,Amy。Amy将她带到周循诫在顶层的办公室,请她进去。
这片生物科技产业园只是合泰集团旗下的科研业务。周循诫办公的大本营并不在这,但这儿还是按照总部的规格,为周循诫设置了办公室和私人休息间。
这间办公室的视野极好,极开阔,向西南的一面是巨大的弧形玻璃窗。她站过去,透过玻璃窗,看到她们学校里的假山和湖泊,那湖泊像块玉似地嵌在地上。
地上的人都小成了蚂蚁。
顾允真忽然觉得有些眩晕。
她脚下的地皮,寸土寸金。
而由周家控股的合泰,竟然能在这里拥有这么大的产业园。
这一刻,周循诫所拥有的财富、权势,才如此具像化地展现在她面前。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周循诫”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她好奇地在他的大办公室里逛了逛,直到来到那面书墙前。在书架显眼的位置,她看到了部分藏书,和周循诫在书房里的藏书一模一样。
这两个月里,她和周循诫几乎每周都有一天,在书房里碰面。
他忙活公务,她自习,两人各自占据那张宽大紫檀木桌的一边,寂静的室内,只有她笔尖落在纸上、他指节落在键盘上的声音。
两人的关系,用“自习搭子”来形容,很合适。
而在饭前饭后、周循诫接起电话的间隙,他们也会聊天,大部分话题,是她开头。那时她会走到他的藏书架子前去,白皙的指尖一一抚摸过藏书的书脊,像在触摸一个人的脊节。
“小叔叔,这里的书你都看过吗?”她问他。
“嗯。不然呢。”他头也不抬地回答她。
“小叔叔,你也很喜欢Lee Kuan Yew吗?我爷爷也很喜欢他,爷爷说,他是个很有魄力的领导人,光从他会通过将沼泽地抽干以消灭在热带盛行的疟疾问题就看得出来。”
“你也读过Lee?”
“当然读过喽,我还记得Lee对选民结构和优秀人才从.政的论述.Lee说,光看牛津和剑桥的一等荣誉毕业生名单,就知道这个国家最优秀的人才流向了何处”
“嗯,我同意Lee的观点,最优秀的人才并没有成为前座议员,也没有成为最优秀的律师和医生,而是进入银行界和金融界。”
顾允真:“所以你才希望付给谢飞驰那样的人高薪,甚至不惜修改合泰的人才引进政策?”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
周循诫从电脑桌后抬起头,幽深的黑眸看着她,似乎惊异于她竟然有一天也能和他从书籍聊到现实。
每每这个时刻,顾允真便足够庆幸,她还算是有不错的人文社科积累,能随意和他展开话题。
于是,他们从Lee Kuan Yew如何通过“把所有的沼泽地抽干”以消灭在热带盛行的疟疾问题,聊到为什么会对《笑傲江湖》里的林平之欣赏多于厌恶、同情多于可怜。
由此,顾允真发现,他们的价值观在普世层面上是契合的。
他们同样喜欢Lee Kuan Yew,喜欢他的精明强干和务实主义,都赞同他采用强硬手段治理他的国家,喜欢他从源头开始遏制问题滋生蔓延的态度。
他们都不屑于那些需要投入更多资本、不停发新股以保证盈利数字是上升的公司,认为那不过是一种“击鼓传花”的游戏。
在讨论到宽松的货币政策时,他们也都不喜欢信用卡的过度滥发,不赞成将钱借给过度超前消费的人,也不赞成部分现行医保政策下医疗资源在老年人口身上的滥用,认为这是一种“将赚钱凌驾于救人”之上的行为。
只不过,基于年岁和阅历的差距,她的价值观框架要更稚嫩,更青涩,更不稳定一些。
他的要更深沉、稳定、成熟。
但,他们的价值观底色是一致的,像同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实。
每每这时,她觉得和他很靠近。她会由衷地感激她的家庭在前十八年当中,潜移默化对她的熏陶。
这让她和他有共同语言。
顾允真尤其喜欢,在书房里,当周循诫半倚靠在花格玻璃窗前时,清晨的明亮光线切割光影,他挽起的小臂上绷起青筋,修长指骨握住书籍的厚重书脊,面容在清晨的光线之中俊美昳丽。
像是禁欲的吸血鬼。
这一幕实在太美好。
美好到顾允真总觉得,如果周循诫不当总裁,他就该把他这张禁欲性感的脸裱起来,连同身材粘在墙上,一并供后人瞻仰。
正失神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顾允真回头,周循诫本人从门外进来,正黑色的衬衫,灯光映在他极为优越的轮廓上,脸色沉着平静、近乎于冰冷,令顾允真有一瞬间觉得陌生。
她反应过来,这是工作状态下的周循诫。
与此同时,男人一眼看到弧形玻璃窗旁的顾允真。
女孩回头,几缕碎发落在她明亮的双眸间,眸中似还倒映着窗外的熠熠星光。
她似乎沉浸在某段记忆中,那双小猫眼格外的潋滟,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
这一刻周循诫不由得想,这小姑娘到底在回忆什么,缘何那双眼睛如此漂亮,闪着柔情?
会不会是在想那个给她拿草莓蛋糕的男生。
“过来坐。”周循诫指了指他座椅旁一张空椅子。
“你今天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她不自觉撩了撩微卷的短发。
“没什么事,就是让你过来吃个饭。”周循诫说着,长指按下桌上的按铃,示意门外的助理将饭菜端进来。
顾允真微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只是因为这件事。
明明,周循诫管合泰一整个集团的业绩也就算了,还要管她吃饭的事吗?
“就这件事啊”
她低声嘟哝。还以为,有什么更浪漫的事情呢。
听见她这声嘀咕,周循诫以为她不太想和他吃饭,眸色立时幽深了几分。
更让他不满的是,她这个月的饭卡流水极其低。
北城大学生的日均饭卡流水达30元,她却连20元都不到。
不好好吃饭,怎么长身体?
“我查看了你的饭卡流水,猫都吃得比你多。”
周循诫嗓音有点凉,“是给你的饭钱少了?”
“”顾允真倒没想到他还会查看她的饭卡流水。
她的清瘦是显而易见的,来学校前后一个多月,瘦了十多斤。宽大的人体工学椅衬得她整个人格外削薄娇小,像一束细瘦的纯白洋桔梗。
“我有好好吃饭的嘛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她小声为自己“狡辩”了几句。这下她总算明白了,周循诫为什么抓她过来,是因为她没好好吃饭吧?
小叔叔管得还挺多呢。
“”周循诫唇角似扬非扬,那神情好似在说“乖乖,你再狡辩下去。”
“变瘦了还不是学校食堂太难吃了。”
狡辩了几句,顾允真知道瞒不过他,干脆摊牌。
“而且,小叔叔,你怎么能随便查看我的饭卡流水,这是、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她胡乱地转移话题。
“”
她还真是会扣帽子。周循诫揉揉眉心,看着眼前坐在宽大座椅里的顾允真,这小姑娘正将两只手叉在腰间,努力装得“理直气壮”。
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却也被她这句脆生生的“指控”,弄得无话可说。
她说得没错,他就是侵犯了她的隐私。
自从在嘉园食堂看到她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后。
他像个掌控欲极强的家长,不仅查看她的饭卡流水,查看她每天在学校的行程,从宿舍到教学楼到图书馆,他还想查看得更多。
他不仅想管她吃不吃饭,他还想管得更多。
他想管她,不要和小男生走得太近。
不要让小男生给她拿夹心蛋糕。
不要坐在小男生的电动车后座上。
不要在晚自习下课时,让小男生送她到宿舍单元楼门口。
昨夜,天色阴沉黯淡,天幕沉沉如黑丝绒,无一丝星,他让助理从她的辅导员那儿弄来了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里,全部是她这几日的行程。
模糊的录像带里,她从图书馆门口出来,快步朝宿舍方向走。
她怀里抱着书,纤细的指节按在书脊上,肌肤很薄,很白的一层。
路灯将她纤瘦的身影拉得很长,百褶裙下,她小腿笔直纤细,灯光给她裸露的肌肤裹上一层雾蒙蒙的光影。
夜风吹动沿途的树叶,也吹起她裙摆的一角。
而那个男生,就始终跟在她身旁,有时正着走,有时倒着走,有时两只手交叠着,枕在脑后,时而动作夸张地和她说话,当她唇角漾起一抹笑容时,男生脸上的得意劲儿简直收不住。
某些时刻,周循诫很有把这个男生揍一顿的冲动
周循诫揉了揉眉心。随着他的动作牵起手臂和肩膀的线条,被覆盖在黑色衬衫下的线条如绵延起伏的山峦,既不夸张,但也绝不单薄,恰到好处的荷尔蒙。
他眉目沉沉,沉默着。
心底,早已藤蔓滋生。那名为“情感”的藤蔓,慢慢地越过了长辈和晚辈的界限,越过了道德的边际线,越过了他情绪的边界线,可操控的边界线。
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初见的那一刻起,就在慢慢的偏轨,失控。
最初的偏移,有可能一毫米的距离。
只是某次不经意的一瞥。只是她赌气似的一句撒娇,只是她将她的椅子搬进了他的书房里。只是她指尖划过藏书架上,那些经年没有被他翻出来看一眼的书籍时,眸中一霎的光华。
是她每一周,都送过来的,字迹整齐的英文时政整理和翻译。
顾允真像一只万花筒。每一个面,都是人无法穷极的,明明有时她就像一张白纸,穿学生款式的白衬衫,从头到脚都青涩到不行,化妆像小孩偷用了妈妈的化妆品。可一转眼,她用一双雾气粼粼的眸子望着人,眸中云雾缭绕,说着令人费解的话时,又是那么地让人弄不懂。
越是弄不懂,就越想弄懂她。
所有的偏移,日积月累地堆叠,总有一天,会坍塌,无可挽回。
坍塌和无可挽回的后果是什么?
明明已经想好要远离她,却还是一次次地,临时改变主意,让她有侵入的缝隙。
他是不是在饮鸩止渴?
他会毁了她吧
周循诫目光慢慢地冷了下来。
恰好这时,助理将饭菜端了上来,摆在办公室的茶几上。
顾允真摸了摸微扁的小肚,一阵饥饿席卷了她。
饭菜是满记的,顾允真听景昭肆说起过这家京城百年老字号。
这家老字号主打私房菜定制服务,用料寻常朴实,却能把寻常的菜肴做得很好吃,色香味俱全,用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有“锅气”。
不过,满记的外卖很难订。景昭肆刚开始也想订到学校里吃,研究了一通之后,发现还要上交个人银行卡账户信息,银行流水需通过审核,遂放弃。
以周循诫的实力,订到满记的饭菜轻而易举。
饭盒一解开,香味扑面而来。顾允真见周循诫不说话,主动把筷子拆开,舀好白米饭,摆好在茶几另一边。
周循诫走过来,裹在西裤里的长腿笔直修长,他往沙发另一侧一坐,位置霎时显得逼仄狭小了起来。
“小叔叔,这个牛肉好吃。”
顾允真吃了一口牛肉,没话找话。她又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周循诫情绪的变化。而眉目冷沉的周循诫,绝对是令人害怕的。
他如同隐在深浓的雾中,令人看不透。
办公室里漫上一层冰冷的气息,像置满霜雪,又像鹅毛大雪过后,静寂无人的洁净雪地。
周循诫垂眸看向她。
因为菜里有辣椒的缘故,她吃得嘴唇红润,唇珠饱满,丰盈,沾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如同涂了一层漂亮的玻璃唇釉。
周循诫想到什么,微微蹙眉,长指夹起一张湿巾,递给她。
“好吃是么。”
“嗯嗯。”少女点头,双眼惬意地眯起,像吃到薄荷草的小猫咪。
看着周循诫伸过来的手指上夹着一张纸巾,真想就这么把唇送过去,就着他的手,让他给她擦。
可要是这样,周循诫会把纸巾放在桌上不理她的吧。
她到底不敢造次,乖乖把纸巾接过来,折成两折,乖乖擦过嘴唇。柔软的唇在纸巾的挤压下,变形。
挤压,变形。
周循诫奇怪地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这样抚过她的唇肉,揉捏她饱满的小唇珠,直到令它们变形么
“多吃点。把这些,都吃了。”
他平静地下令,嗓音带上了两分哑意。
都吃完?
顾允真估量了下剩余的饭菜。满记的菜肴大多精致,桌上剩下的,不过是被她吃下肚里的二分之一。
小叔叔应该是因为她不好好吃饭,所以才有点儿生气吧?她才不想让他生气,她会乖乖吃饭的。
想到这里,顾允真二话不说,捧起小碗,夹了一筷子杭椒牛柳,送进嘴里。
周循诫比她先吃完,他将碗筷摆好在桌面,重新回到办公桌前
桌子上的菜,就全部留给她了。
顾允真纳闷地看了眼周循诫的背影,莫名觉得,今天的小叔叔格外不近人情。像冷冰冰的无机质。
是不是她乖乖地吃完,他就不会这样了?
想到这里,她格外卖力地往嘴里送吃的,一勺又一勺。
渐渐地,顾允真感到肚皮有点微撑。
她有心想说一声“我吃饱了,不吃了。”
又想起方才周循诫冷冽的目光,像锋利又冰冷的金属。顾允真不明白周循诫的情绪如何在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是不是她不好好吃饭,还顶嘴,让他不开心了?
闷闷地,她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白米饭。
勉强将最后一口下肚,她觉得自己都要站不起来了。听到男人脚步声朝这儿走来,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声音委屈得要命。
“小叔叔我吃不下了。”
她真吃不下了。
周循诫朝餐桌扫了一眼,又朝她扫了一眼。
女孩嘴里还含着饭,米饭将她的两颊撑得微鼓,嘴唇因为沾上了油脂,显得格外地红,像开到极致的娇靡的花。而那双漂亮的小猫眼,泛了一层红,眼底雾气朦胧,水泽潋滟。
她的衬衫是收紧的款式,腰肢处仍然纤细,只是肚脐之下被撑得微微隆起,皮肤很白,小肚子圆得可爱,只是那肌肤是那样的薄,好像真的会被撑破了。
第25章 散步
“小叔叔我吃不下了。”
女孩嗓音委屈巴巴的, 像含着蜜,又含着水。
像羽毛,轻轻拂过人心尖。周循诫心尖好似被羽毛轻拂过, 再度望向她,眸色幽深得要命, 眸底翻涌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女孩正努力把口中最后一口饭吞下去,她吞咽时,盈盈的锁骨也会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 凹出深深的锁骨窝。
那双泛着水泽的眼睛,晶莹潋滟, 好似泪水会从眼角低落。
总觉得,像他狠狠欺负了她。
莫名地, 他口干舌燥,像被架在火上烤。
“吃撑了不会停下来?”他哑声。
今晚上,他不正常就算了, 她好像脑回路也不太正常。
“你刚刚好凶”
顾允真委屈巴巴地, 晕着粉的鼻翼轻轻抽了抽。
“凶死了。”
那么凶。还叫她“都吃完”, 她哪里敢不听, 以为他要给她一个教训。
怪不得周婷钰有点儿怕这位小叔叔,这位不用发怒,光是不动声色地瞟人一眼,那种气势便如磅礴的山雨, 令人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坐立不安。
她算是发现了, 她也是有点儿怕小叔叔的
他不翻脸时,一切好说。他翻脸起来, 叫人心生畏惧。
周循诫看着她微圆的小肚子,就连那肚脐眼儿好像都被撑起来了,她之前有穿过露脐的夏装,那小小的肚脐像一枚竖线,配合着她反括弧似的纤细腰肢,好看得要命。
而现在,那肚脐眼儿被撑成了小小的水滴形状。
他不能想象,她被撑开,眼睛还含着泪
这一刻周循诫无比厌恶自身,他自弃。不齿于总是对她有着这般念头,像一种亵渎。
“很涨?”他低声,接受了她对他的控诉。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听话?他叫她吃完她就吃完,乖到要命了。
这不,把自己肚子都撑到了。
“嗯要被撑破了。”她抽抽鼻子,小手在肚皮上轻抚着。
“我叫人给你买健胃消食片。”周循诫低声,眸光从她捂住小肚子的手上凝了凝。她手背嫩白,关节处泛着一层粉,葱白一样柔软的手指。
“你是不是小笨蛋?叫你吃完你就吃完,不想想实际情况。”他嗓音里含着一层无奈,无奈中夹着浅浅的心疼。
想到这小姑娘现下胃肯定不好受,她胃不好受,他便也不好受。
“明明是你让我吃的。”她眼睫轻轻眨动,像蝴蝶扇动翅膀,因为过饱而逼出的一滴生理性泪水挂在睫侧,似落未落。
看着她睫上晶莹的泪珠,男人莫名有种想要俯身下去,含吮掉这滴眼泪的冲动。
眼见她小手一下下揉着小肚子,衬衫也被绷紧了,周循诫蹙眉。
她人小,肚子也小,哪儿哪儿都小。加上她现在又瘦,皮肤很白,薄薄一层,好像稍有一点不小心,磕着碰着就坏了。
不多吃点儿,风吹吹都跑了。
“以后在学校也要好好吃饭,要是做不到,”
“就把你叫过来,一次吃够一个星期。”
他俯身,将他和她的距离拉近,近得他能看到她眼睛中蒙蒙的一层雾气,眼尾泛着一层淡淡的红。
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视线,在她吹弹可破又白皙清透的脸上,流连着,有一瞬间,想捏上去,像rua一只小猫,揉她的脸。
这样的肌肤,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
顾允真委屈极了,眨了眨眼睛,鼻尖泛上一层淡粉。
“以后、再也不敢了。”
“会好好吃饭的。”
这时,助理将健胃消食片送来了。他修长指节拆开包装,将一粒消食片连同水杯推到她面前。
顾允真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将消食片吞下去。
她“咕嘟”吞咽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又是胸腔发痛,想象着她暖红湿润的口腔,窄细的咽喉。
“让Amy带你下去转转,消一消食。”他看她将消食片吃了,总算心安一些。
“不要。我要你陪我去。”顾允真的撒娇劲儿上来了。“你让我吃这么多,把我肚子都撑大了,你要负责的。”
“”
把她肚子撑大了。周循诫蹙了蹙眉,这话说的,总让他联想到别处。
他抬眸,望了望窗外黑沉的夜色,亦不太放心她一个人下去散步消食,从座椅上起身。
“好,我陪你去。”
得到周循诫的同意,顾允真开心得唇角微翘,从宽大的人体工学椅上滑下来,连被撑胀肚子的事都管不着了。
她不由得想,今晚上好像挺赚的,虽然肚子吃撑了不舒服了,可是小叔叔愿意陪她下去消食散步。
那去哪里散步好呢?
产业园里科技气息浓重,极具现代气息的高楼立面无不散发着冰冷的科技气息,一点儿都不浪漫。
她想和小叔叔去浪漫一点儿的地方散步。
在他们学校,除了教学区、生活区外,接近四分之三都是旅游风景区,而这片旅游风景区的核心,就是一片大湖。
大湖横亘在学校北边,湖边有假山幽石凉亭,植被茂盛,古建筑掩映在茂盛的林木间,一到夜晚便格外清幽,借着建筑、假山、植被的遮掩,不少校园情侣在那儿搂搂抱抱地幽会。
既然是“幽会圣地”,她觉得她应该和周循诫去逛一逛,哪怕是以“小叔叔”和“小侄女”的身份。
在顾允真的有意为之下,渐渐地,两人走到湖边。
夜晚的校园少了白日的喧闹。
天是深远的幽蓝色,令顾允真想到螃蟹的蟹壳,也是这样的蓝黑。水天相接处,连水也是蓝的,微风从水面荡起,荡到人身上,沁人心肺的清爽。
置身在Deadline、大作业、论文和书籍中良久,再度回归到大自然里,像一只鸟儿回到森林,说不出的惬意,好像心胸都开阔了。
顾允真惬意地轻哼起来,偷眼去看周循诫。
黑暗里,他轮廓深重,雾一样的夜色朦胧了他俊美的五官,眉目舒展。
她想,这一刻,小叔叔也是放松的,惬意的吧。
他年纪轻轻,身上就背负着合泰的重担,难能有放松的时候。
她希望他放松的时刻,多一点。
湖边清幽,人迹罕至,是以这儿的情侣浓度和女生宿舍楼下自行车棚里的浓度不相上下。时不时,路边就冒出一对情侣,相互抱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丝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顾允真看到他们,一阵脸红,又去看周循诫。
心想,不知道小叔叔这样冷漠的人,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搂着女孩子,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地亲吻她呢?
如果是亲她就好了
她想着,脸蛋发红。
眼下的小叔叔,正在她侧边,距离她两臂之远,一只手插在兜里,眼神淡漠地扫过那些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情侣,好像根本没看到似的。
他很冷,很禁欲,像古罗马铜币上的王子。
可越是淡漠,却也越让人心折,就像高岭之花,让人想要拉下神坛,看他陷落,看他眉眼染上一层欲色。顾允真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到赵雨橙信誓旦旦在宿舍里说的那句话——“生理性喜欢才是最顽固的喜欢”。
唔,她就是对小叔叔有顽固的生理性喜欢。
心灵上也很喜欢的。
就这么想着,她心思飘荡,心不在焉,在转过一个路口时,险些撞到一对情侣身上。
周循诫及时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拉。
顾允真一惊,脚下踩到裂开的鹅卵石小路,止不住往他怀里扑,鼻尖撞上他肌群微鼓的胸膛。
鼻尖一阵发麻,发疼,差点连眼泪都出来了。
陡然的身体接触,他身上清淡的木质香气似有若无,将她裹了一层。鼻尖的触感告诉她,那是一具完全成熟的男性身躯,有着惊人的热意,侵略性,破坏性极强。
被他抓住的手腕内侧,发软,发热,一阵酥麻感从脊柱生出,直升向天灵盖,只是一个简单的碰触,却让她觉得,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她恍若置身在江南的梅雨季节,潮湿,窒闷。
下意识地,她想将小臂拽出,动作慌乱,反应明显有些过激。
这过激的反应,欲盖弥彰。
顾允真咬住唇,觉得自己脑子烧坏了。明明脑子里想的就不是些什么健康的内容,前一秒还肖想着小叔叔覆在白衬衫下的身躯,下一秒实打实地撞过去,反而懵了。
她不会是“叶公好龙”吧?
女孩的躲闪显得生涩得要命,像受了惊的小兔。周循诫眸光淡淡地扫过她,扫过她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绯红的一张小脸。
那红色还在蔓延,一点点地,从她白皙精致的小脸,蔓延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廓,将她软软的耳垂,也一并染上一层淡红。
她撞进他怀里的一霎那,周循诫闻到一阵清淡的果子香,像青涩的水蜜桃,在阳光的催熟下红了一层表皮,令人想象得到它全然成熟后的香甜。
周循诫脊节僵硬,秋后的夜晚,显得如此潮湿窒闷。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不看路,眼睛长哪儿去了?”他嗓音低哑,裹了一层磁,像云杉木大提琴被拂出的低鸣。
“唔,不是故意的嘛。”
“我鼻子好疼。”她手指摸着鼻子,轻轻揉了揉,眼睛里雾蒙蒙一层,眨了眨,差点儿连眼泪都下来了。
“小叔叔,你骨头怎么这么硬啊?”
周循诫不说话,出于雄性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她话语中某个字眼,这字眼让他心弦危险地颤动起来。
可说出这个字眼的少女,眉眼干净得要命,一双清亮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她这样干净,干净到语言没有忌讳,也没有一点点联想。
周循诫不说话,顾允真又小小嘟哝了一句。
“要是匹诺曹撞到你身上,岂不是要把鼻子都撞断啊?”
说完这句话,她率先笑了起来,伸手揉着鼻尖。
明明月色正好,月色下,穿着一件学生制服白衬衫的小姑娘,眉眼干净得要命。今晚月色很美,映得她也很美,朦朦胧胧地,似浮在一层光影之中。
他也有很久,没有漫步在这如水月光之下。今夜注定是个难忘的夜晚,只不过,他们的身份不合适。
想到这里,周循诫淡声:
“肚子舒服些了么?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宿舍。”
“不要。”顾允真看了看手机,这才晚上九点多,距离宿舍关门熄灯的时间还早着。她才不舍得这么早和他分开。“我们在湖边坐坐吧,在湖边吹吹风,比吹空调舒服多了。”
她也不管他同意还是反对,径自朝湖边走去,拂了拂裙摆,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周循诫顿了顿,便也朝着长椅走过去,在距离她一臂之远的位置坐下。
此刻,两人面对着湖边,夜色中,一切都是黑黢黢的影子,时不时有水鸟,从湖面掠过,泠泠的水汽被吸入肺腑,让人心情清爽。
顾允真忍不住低声感慨起来。“我记得刚开学的时候,看到这一大片湖可开心啦,想着以后要带午饭过来,在湖边,就着垂柳,阳光,微风吃饭。可也只是想想、开学了,每天三点一线,从宿舍,到教室,再到图书馆”
生活就是如此。其实身边美好的景色并不少,只是匆匆赶路时,会忽略了这些美好。
周循诫默不作声,凝视着她的剪影。
在阵阵清潭蛙鸣之中,在夜色的温柔包裹下,他罕见感到放松,骨节修长的手指放到衬衫衣领处,下意识地松了松衣领。
两人好久都不说话。
也不用说话,只有微风,蛙鸣。月亮躲进云层里,又出来,如水的月光倾泻,洒在他们身上。
明明身下是硬硬的木板长椅,头硌在椅子上,但却比坐在人体工学椅中更舒服。周循诫微微仰头,眼睛半阖着,享受着这难得的休闲时光,像身居钢铁森林中已久的人,忽然步入天然氧吧。
“嘀——”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周循诫蹙了蹙眉,伸手按掉。
一旁的顾允真先是听到电话声,睁开了眼睛,接着看到周循诫挂断电话的动作,奇怪地“咦”了一声。
小叔叔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平日里找他的电话滴滴滴响个不停,她就没见过他挂电话的时候,不论多困、多疲倦,多累,他回电话的口吻都异常地平静,且迅速,一针见血。
像是不止息的永动机。
今晚怎么会不接电话呢?
“先不接。”周循诫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语气带着淡淡的疲倦。“这个点打电话进来,一定是产品管线进度出问题了。”
他口吻异常平静,稳定。
医药企业和别的行业不大一样,而合泰更是将营收的大部分投入到研发当中。课题难攻克,研发投入高昂,经费疯狂燃烧。以异环粼酰胺的产品管线推进为例,每条管线的动物实验和I期临床实验费用大约需要8000万元,二十条管线就是十六个亿。
合泰再家大业大,也禁不住药物研发是个无底洞。偏偏底下人心思各异,手脚不干净,为了保持集团上下稳定,他不能一下子裁撤太多的老旧血液,只能徐徐图之,一点点将新鲜血液换进来。
“就是这样。这条管线要换人了,我还不知道能换谁。”
周循诫抬起手指,揉了揉眉心,嗓音低沉。他简略地将目前这条管线的情况说了一遍,待撞上顾允真那双认真倾听的眸子,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在顾允真面前,在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面前,罕见地展现他的疲倦。
这是前所未有的。
或许是,她太令他感到放松。
于他而言,顾云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只是将面临的棘手情况和她简略说了几句,他便感到放松。
“小叔叔,你很累了?”等周循诫话音落下,女孩怯生生的嗓音响起,试探性地问。
月色将周循诫的轮廓照得半明半寤,他眉目深沉,如无人能够闯入的狂野。
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周循诫好辛苦。
不管是作为一个家族的继承人,还是作为一个成功的社会企业家,周循诫的肩膀担负着无人能够想象的压力。
周婷钰总是说,周循诫是最被周老爷子偏爱的儿子。顾允真不信,如果真的偏爱,周老爷子怎么舍得周循诫如此辛苦?
明明,周老爷子最爱的就是合泰,这个他一手创立起来的企业。
他要让他智力卓绝的小儿子,护住他心爱的合泰。
“还好,习惯了。”夜风中,响起周循诫的声音。
周循诫嗓音平和,神色又恢复了寻常的倦懒,似乎方才的冷峻、锋利,只是错觉。
可是从这句话中,顾允真感知到,周循诫从不在人前展露他自己。
他能够将情绪控制得非常之好,像是有无形的线条将他利落分明地切割。他在不同的人面前,总是根据场合需要,展现出不同的性格、个性。
但是私底下呢?
人总不是机器,人总是会感觉到累的。
顾允真无比希望,若是有一天小叔叔感觉到很累,很疲倦,那她也能有一个肩膀给他靠着。
她亦希望,她有能让他感到放松的能力。
想到这里,顾允真鼓起勇气,朝着周循诫的位置挪动了一小步。尔后,她柔软的、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双眸。
“小叔叔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唱首歌吧。”
第26章 靠近
“小叔叔我给你唱首歌吧。”
周循诫闻言, 阖上了眼睛。
细白的指尖覆上他的眼睛,她指尖冰凉,像上好的绸缎, 温着肌肤。
半明半寐的光影,视觉被湮灭之后, 触觉和听觉反而变得极为敏锐。
女孩的肌肤不可思议地柔软,似乎还能感知到其上细腻的纹路。
他听得到她的呼吸,很轻,绵长如柳丝。明明闭着眼睛, 却想像得到,她呼吸的每一次, 胸脯微微的起伏。
她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指,也一时松, 一时紧,便也像有一根松紧绳,一头绑在她手上, 另一头绑在他心上, 一下下攥着他的心。
“小叔叔”
她喊他一声。
“嗯。”
“你要听什么歌呀。”
“都可以。”周循诫低声。
她给他唱什么, 他就听什么, 只要是她唱的,什么都可以。
虽然小叔叔说“都可以”,但顾允真还是犹豫了一会。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和小叔叔相处——
此刻,他闭着眼睛, 仰着头,从她的角度, 看得到他清晰流畅的下颌骨,突起的梭状喉结上下轻动, 性感得要命。
她不可避免地将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小叔叔的唇很有型,很薄,但是唇珠饱满,看起来很欲,很好亲
努力摒弃心中的杂念,她清了清嗓子,清唱起来。
唱的是她最近在练习的两首小曲目,原本是打算练得差不多了。就录成视频唱给大眼仔粉丝听的,现在就先唱给小叔叔听了。
他是她的第一个听众。
希望他一辈子是她的听众。
“可是宝贝啊,人生又何止这样”
“我们在世上,是为了感受阳光”
“看日落潮涨,看晚风将一切吹落”
“树叶会泛黄,万物都如常”*
…
唱到“宝贝”二字,顾允真的脸悄悄红了,白净无暇的小脸蛋泛上一层粉,像白瓷上一层淡红的釉色。
借着歌声,她悄悄地叫他“宝贝”了。
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小叔叔也将她抱在膝头,嗓音低哑含着温柔,唤她“宝贝”?
她也想当小叔叔的宝贝呢。
顾允真一边唱,一边悄悄观察周循诫的反应。反正,现在她睁着眼睛,他眼睛闭着,还被她用手指盖着,她可以大胆地看他,从头看到脚。
她看得目不转睛,视线在他的下颌、喉结处停留了许久。小叔叔真的好帅啊,怎么看都好看。她注意到,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很放松呢?她想要他多放松一会儿,决定再给他唱一首。
“小叔叔。”她轻声叫他,与此同时,把盖在他眼皮上的手拿走。“你现在可以睁开眼啦。”
周循诫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她。
少女脸颊染着一层绯红,眼睫上像落了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着。
“嗯我用手指跳舞给你看呀。”
她说着,清唱起来,两只白皙细嫩的小手举在胸前,捏成可爱的蘑菇形状。
“蘑菇蘑菇,躲在市场的角落”
“蘑菇蘑菇,让我把你带回家”
“蘑菇蘑菇,放进我的牛奶锅”
蘑菇蘑菇,做成一碗汤”*
…
这个夜晚,有清凉的空气,有微风,有湖水,蛙鸣,有似水的月光,还有一个十八岁少女的歌声。
后来,过了很多很多年,到他们头发花白、牙齿开始松动的年纪。
周循诫仍记得那晚十八岁的顾允真。
他记得那晚上关于她所有的细节。他记得,那晚她穿着雪白的学生式制服衬衫,裙摆是山樱粉色,百褶裙摊在长椅上,声音细软清甜如甘泉,两只小手可爱地摆出动作,表情灵动又鲜活。
她为他唱歌的时光,像一帧慢镜头,永远定格成记忆中令他难忘的一幕-
那天晚上,顾允真回到宿舍时,眉眼弯弯,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真真,你本来就很好看,今晚更好看了。”
她在自己的座椅上换鞋,赵雨橙端着洗衣篮准备去洗澡时,路过她,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养眼的大美女就是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赵雨橙:“都说在爱情的滋润下女孩子会变得更漂亮,你今晚上,你难不成是谈恋爱了?”
顾允真唇畔仍含着笑容。“还没有这么快啦但我、我想我快要钓到想钓的大鱼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钓到小叔叔了。
近来小叔叔真的好纵容她喔。
晚上他送她到宿舍门口,她问他以后能不能时时去他办公室找他,他竟也同意了。
赵雨橙听说她在钓大鱼,不由得瞪大眼睛。
“什么,真真,你在养鱼啊?你开鱼塘了?”
“不算啦。非要说的话,我的鱼塘里只有一条大鱼,也只想钓那条大鱼。”
不过,周循诫这条大鱼,还真不是那么好“钓”的。
自从知道了周循诫在学校北区的生命产业科学园有办公室后,她时不时就跑到那儿蹲守、晃悠。只不过,如今将近年底,周循诫格外繁忙,像合泰这样在生物医药行业占据泰山北斗之位的“巨无霸”企业,产业园所负责的业务也只是合泰旗下若干板块中的一块。
他不会有时间天天出现在办公室。
而另一方面,周循诫也在有意地疏远和顾允真的距离。
很早以前,当合泰的法人从父亲周奉先变更为他、而他也拿到合泰最大个人股东的身份之际,他便知道,从此他的一生都应当奉献给家族和事业。他过早地湮灭了个人意志,个人的兴趣爱好,一切以合泰为先。
是以,他就更不应该喜欢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
既然不应该喜欢,却又不可控制地被她所吸引,以致于不可挽回,时时在失控边缘,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远离。
他来产业园这边开过会,开完会后,坐上轿车,马不停蹄地走了。
有那么短短两周的时间,顾允真根本抓不着周循诫,一次次满怀希望地跑过来,又一次次扑空。
她咬着唇,在他的办公室里给他发消息,问他“小叔叔你在哪里?你怎么都不在你办公室”,也只是在良久之后得到回复。
「小朋友,好好学习。」
既然办公室找不到他,她就回东忠,说不定东忠能碰到他呢?
北城的冬天,今年来得格外地快。院子里的两株槐树,落光了叶子,黝黑虬结的枝干伸向天空。
顾允真打车回到东忠胡同。
她越过影壁,闻到院子里有一股焦香,紧接着,李阿姨那稍显壮实的、却如地母般让人感到安心和踏实的身躯,在厨房的小门里进进出出。
“李阿姨。”她朝李阿姨挥挥手,在这四方的屋子中张望,想要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小叔叔他这周有回来吗? ”
“三少爷啊,他没回来。他身边的林管家也没说通知说,这周三少爷会回来呢。怎么,顾小小姐找他有事吗?”
“嗯没有事啦。”顾允真掩住心中的失落。
“自从孩子们长大之后,这院子里就是一天比一天空。以前小小姐和小小少爷还偶尔回来过个寒暑假,现在呢,他们也都长大了,出去了,连影子都抓不着。”李阿姨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不过顾小小姐今儿回来得真巧,快尝尝我做的芝麻酥,做一点儿够这冬天吃。你阿姨我做芝麻酥的手艺可好了”
“嗯嗯,我试试。”
她放下书包,手脚麻利地往厨房走去,和李阿姨一起,将做好的芝麻酥用油纸包起来,放到桌子上。
“以前啊,这些芝麻酥逢年过节都做,做来供奉、祭祀。大少爷二少爷吃得少,三少爷最喜欢吃了。”
李阿姨感叹着,眼角眉梢中,带上几分岁月悠悠。
“那时候他们才多大啊,大少爷20来岁,从清大毕业不久,到基层去当干部,年头回来,黑得像去了趟非洲。二少爷呢,在沪城读的大学那时候,三少爷刚有凳子这么高,别看他小,人老帅老帅啦,还板着一张脸,逢年过节亲戚都老爱抱他逗他了”
“只不过,三少爷人小鬼大,过了个春节人长大了,就不给抱了。到了七八岁年纪,一从天才班回来,就抱着芝麻酥啃。”
窗外的夕阳柔柔的,照进来,将屋内蒙上一层亮金色。
顾允真意识到李阿姨话里的“三少爷”是周循诫,眼前就好像出现了画面:小循诫摆着一张臭脸,啃芝麻酥,有阿姨要来抱他,他不给抱,躲开,板着一张脸。
真难以想象周循诫小时候的样子啊。
不过,他要是八岁,那她才多少岁呢?她有没有出生?
顾允真慢慢地咬着新鲜出炉的芝麻酥,她其实不大喜欢吃这种老式的传统点心,只是想要从这味道里,去想象,为什么小叔叔小时候爱吃这个?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喜欢吃点心的人。
一边吃,心里始终有一个期待。
期待周循诫这个周末,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一样,猝不及防地,她从二楼下到一楼,就看到他立在楼梯口,午后焦黄的阳光从窗牗溜进,就连阳光都格外眷恋地,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她好像再来一次,再扑到他怀里,拽他的衣袖,蛮横地埋到他怀里。
初冬的夜晚黑得极快,天空被墨色所浸染,她竖着耳朵,去捕捉前院里汽车引擎的声音。
只可惜,耳朵竖了很久。
竖得她觉得自己都成了一只竖耳朵兔子了,都没听到那熟悉的引擎声。
看来,周循诫是不回来了。
嘴里的芝麻酥明明很香,带着恰到好处的咸,却在这一霎之间变得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几乎将她整个儿噎住。
顾允真莫名有点难过。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她对他的情感如此显而易见,一腔少女心事几乎要写在脸上,周循诫又是一个如此擅长洞悉的人,他一定能意识到她那模糊朦胧的喜欢。
但是,他是不是并不想要她的喜欢,所以才会如此疏远她、远离她?
他们摆在明面上的关系,就是小叔叔和侄女,是她爸爸妈妈、还有她最好的朋友周婷钰,都希望周循诫关照她。
而周循诫也做到了,他的确足够关照她。
这所有的关照,都基于这一层关系之上。
要是这层关系破掉,会怎么样呢?
可是,如果不破掉小叔叔和小侄女的关系,他们又怎能建立起全新的恋爱关系?
顾允真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她望着窗外,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毛衣。院子里,她和周婷钰夏天时打闹过的那丛月季花,花朵也快掉光了。
愣怔了一会,眼见周循诫不会回东忠了,那她也没有待在东忠的必要,她打算回学校。
“小小姐,不住一晚吗,这么急又回学校了?”李阿姨问。
“不住了,学校功课多。阿姨,我衣服晒在阳台你不用管,等下周回来,我再收。”
“好。”李阿姨看顾允真背上书包,过来替她翻了翻书包带子。
李阿姨看着顾允真背着重重的书包,走出胡同,心中不觉感慨。这小姑娘,平时都高高兴兴的,怎么今天看着好像有心事?背上的书包又那样重,可别把她压到了。
周家的四合院足足有三进院子。李阿姨站在门口,眼看着女孩那纤细窈窕的身躯,一道道地跨过四合院的门槛。
可过不了几分钟,顾允真又折返回来,两只手反捧住身后的书包,似是要在跑动时,稳固住身后的包。
她的脸颊,也因为一阵疾跑,泛上红晕。
女孩小口小口地喘气,脸是红的,眼睛却亮晶晶。
“小小姐忘拿东西了?”李阿姨问。
顾允真摇摇头。
“不是。我想回来拿点儿芝麻酥,装到学校去吃啊。”顾允真抹了抹额边跑出的细汗,一改之前脸上的郁郁之色,唇角有了笑意-
周家的四合院很大,顾允真的书包很重,可是想起李阿姨那句“三少爷喜欢吃芝麻酥”,她愿意折返回去,把锅里新鲜的芝麻酥揣到油纸袋里,带到产业园,给周循诫吃。
就因为这个“要让小叔叔吃到新鲜的芝麻酥”的念头,她背着重重的大书包,这返回来。
只是,不知道小叔叔在不在。
要是不在的话,她就把芝麻酥放在他的办公室,等他下次看到——他就吃冷掉的芝麻酥好了,哼。
谁叫他天天抓不着人。
顾允真闷闷地想。
拿上芝麻酥后,顾允真重新走出四合院,打了一辆车。
车从东忠胡同开到生命科技产业园,顾允真下车,背着大书包,从产业园的大门朝最里头的办公大厦走,她一边走,一边摁手机,界面停在微信页面上,是她和周循诫的聊天框。
这时,周循诫结束了一个在产业园区的会议,正坐在一辆公务车上。
公务车穿行在巨大的产业园区中,即将到达园区大门时,周循诫漫不经心地朝车窗外扫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忽然凝住了。
栽种在绿化带里的球菊粉黛已经开了,星星点点的粉色小花,像璀璨的碎星。
有一个女孩,站在这漫天的星辰之前,低着头摁手机,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映得她明净的小脸格外漂亮,像薄暮未冥时的一轮月。
她背后还背着个很大的书包,那书包很大,像秤砣一样,带子好似都要扎进她薄薄的肩膀里了。可她浑然不觉,只是低头摁着手机,怀里还拢着什么。
几乎是立时,周循诫的私人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小叔叔,你在产业园这边吗?」
只一眼,他扫到立在球菊粉黛旁俏生生的女孩儿,心中涌起难言的情感。他已经近一个月没见她了。
是他主动地避着她,远离她。
这一刻,难以言喻的情绪交织,翻涌成浪潮。他才发现,远离她,其实是在流放他自己。
第27章 办公室
远离她, 其实是在流放他自己。
男人的脸隐藏在夜色之中,借着夜幕的掩映,视线一遍遍描摹那立在路灯下少女的倩影。
他原以为, 她会察觉到他的冷淡,疏离, 从而感到失望,从而放弃。但是她并没有。她来找他。
他怎么可以,一次次将她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他怎么可以,一次次对她避而不见?明明在这近一个月里, 他从没有任何一刻,不想起她。
向来工作专注的他, 也因为她而有了分神,会在公务的间隙, 拿起手机,点开她父母的朋友圈,在里头像挖宝贝似地, 点开她的视频, 翻看着。
视频里, 她会跳手势舞, 两条纤细的胳膊上下翻动着,手指灵巧如燕。令他想起那晚,她为他歌唱,也为他跳手势舞。
可爱得要命。
顾允真可爱得要命。
他怎么会想着疏远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作为一个需要对一切全然负责的成年人, 他有着多重的社会身份,他站在高位, 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冲动,也势必要顾虑更多-
此刻。顾允真发完消息后, 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到周循诫的办公室。
这时,一辆豪车忽然从车道中调头,径直朝顾允真所在的方位开过来。在明亮刺目的车灯光里,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然而,那双剔透的小猫眼,在看到车门打开,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下车时,再度瞪大。
睁大的瞳孔里,看到周循诫一步步走向她。黑色羊绒风衣在他身后猎猎作响,像俊美修罗张开的巨大黑色羽翼。
下一秒,他已经握住了她细嫩的肩膀,倾下身,狭长漆黑的双眸攫住她,定定望着她。
两人的瞳孔中,映出彼此的倒影。
“小叔叔”
蓦地,少女嗓音发干,喉咙发紧,一声“小叔叔”卡在喉咙间。顾允真怔怔望着眼前清晰的人影,眼底漫起一层雾气。
从东忠胡同到产业园的路上,她一直遏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
她和周循诫素昧平生,唯一一点微弱的联系,还是周婷钰、是她的爸爸妈妈替她争取到的。
但,周循诫的世界那样大,他又是那样一个对万事万物都不耐烦的性格,这点微弱的联系,随时都会中断。
他会厌烦吧?会察觉到她“不轨”的居心,察觉到她作为小侄女,却如此不安分,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会怎么对她?冷漠、疏离、不屑、厌恶
一路上,她既忐忑,又难过,如履薄冰。
既想要将这层关系捅破,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不止想做你的小侄女,我喜欢你,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又怕将这层关系捅破之后,连作为他“小侄女”的资格,都失去了
她要怎么办呢?她只有满腔热忱,和一腔孤勇。
周循诫是在金字塔塔尖的男人。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等我很久了?”
周循诫凝视着眼前人。她似乎,比以前还要更瘦一些,她愈瘦,愈衬托着那双小猫样的眼睛那样地清亮,好似要看到人心底去。
“这次也没有很久。”顾允真忍住心中的别扭,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袖,直到将他熨帖的衣袖都抓皱。
“”
那双眼睛望进了他心底。周循诫胸腔阵阵发痛,干涩的痛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远离不是,靠近更不是。
这一刻,他多希望,认识她时她不是他的“小侄女”。也多希望,他们之间不要隔着八岁的年龄差。也多希望,他不被道德伦理和家族所束缚。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
“小朋友,背这么重的书包,小心长不高。”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边。顾允真只觉得背后忽然一轻,却是他单手提起了她的书包,还掂了掂。
“这么重,你背炸药包了?”
“”
顾允真心里那点儿伤春悲秋,那点对她和周循诫未来的不确定,忽然被这两句给赶得无影无踪,少女“扑哧”一声轻笑,微有些湿漉漉的眼眸,眼底映出周循诫的倒影,令他心尖一颤。
她看起来格外地乖,像一只粘人的小猫终于等到了想见的那个人。
“是呀,我今天打算炸学校呢。”
“为什么想炸学校?不高兴了?”他唇角轻挑,看向她的眼神,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温柔。
“嗯”
顾允真在心底说,天天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当然不开心啦。
“包给我。”周循诫淡声,将书包带子从她肩膀脱下,单手提在身侧。
顾允真轻轻“哎哟”一声,这时才觉得肩膀被书包带压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能不疼么,这包里装着一个电脑,还有几本大部头,是她所写论文的参考书。
周循诫听到她这一声“哎哟”,再看看她全然被压平的毛衣肩部,眉头轻轻蹙了蹙。
“肩膀勒疼了?”
他知道她肌肤娇嫩,按一按就有红印子,更别说这重得像炸药包一样的书包,别把这小人儿压坏了。
“也没有。”她松了松肩膀,自己感受了下。
不由分说地,周循诫的大掌隔着毛衣,按上了她浑圆削薄的肩膀,拇指和食指分开,轻轻在她肩膀上揉捏。
一阵奇异又舒服的酸痛感,从被他按动的地方,一点点传到肌肤里,仿佛四肢经脉都因为他的按动疏通了,每一个细胞、每一处毛孔都舒张开,清爽地呼吸着。
“唔”这种痛中夹着酸的疼感,让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却觉得十分舒服。心里的舒服更甚于肌肤上的舒服——小叔叔在替她按着肩膀,是她喜欢的人在替她按着肩膀压。
“好舒服呀。”她惬意地眯起眼睛,舒服得直叹气,像是被主人rua爽了的小猫,在他的掌下乖得要命。
“”周循诫听到她这句感叹,心尖轻颤,莫名又觉得有哪里很是怪异。
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似的
好就好在,这种令他觉得怪异的氛围因为车到了车库而停止了。
“今天找我做什么?”周循诫下车,拉开车门等她,一只手拎着她的大书包。
“呀,芝麻酥。”
她这才想起正事,小心从怀里把用保鲜袋裹了一层的油纸袋拿出来。
明明一路上想着要给他拿芝麻酥的时候,都兴高采烈的,到了这时,反而有些害羞,就好像带了一个不怎么拿得出手的小礼物。
“我、我给你带了这个。你吃晚饭了吗?”
周循诫一怔,黑暗里,他闻到淡淡的,芝麻焦香。
是他从小到大都熟悉的味道。
柠黄的路灯下,他望见女孩细白的手指,像解开一袋珍宝,小心翼翼解开外层的保鲜袋。
一个情景,在男人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有个小笨蛋,背着重得像炸药包的书包,书包带子深深勒进她肩膀里,而她从东忠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他带芝麻酥。
就好像,给他带芝麻酥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耳边,女孩的声音还在低低说着,带着点雀跃。
“李阿姨和我说,你可喜欢吃这个啦说你小时候,从天才班回来,拿起锅里的芝麻酥就吃”
她声音很软,带着几分缥缈空灵,那声音忽远忽近,近的时候,好像她就在他耳朵底下说话。
周循诫不答。
记忆忽然回到往昔。那时,他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被周奉先带着在工程院的办公室里。正值创业的关键时期,周奉先每天忙成陀螺,不是在应酬客人,就是在阅读文献,没有空搭理他这儿子。
他饿了,饿得两眼直发黑,他爸便从抽屉里拿出纸袋装着的芝麻酥给他吃。
日日如此。
用不锈钢围起的小小办公室里,总是有芝麻酥的焦香,偶尔他爸也会将他抱在膝头,用机械般的嗓音给他念电脑屏幕上的英文,告诉他,如今科学界又发生了什么大进展
与其说他喜欢吃芝麻酥,不如说,他会在芝麻酥的焦香里,想起难得的父子时光。
只不过,后来会给他抱在膝头,给他一块芝麻酥的男人,强硬地修剪了他的枝条,让他按照他们所期望的样子去活。
周循诫唇角极淡地扬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到底能为集团创造多少利润、多少价值时,只有她在乎他本身,会问他,今晚上有没有吃晚饭。
她把李阿姨一句随口话放在心上,巴巴地把芝麻酥带给他吃
“所以你吃过晚饭了嘛。”顾允真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不依不饶地去拽他的袖子。丝绸的质感,拽起来冰凉凉的。
“吃过了。”周循诫望着她,看到小姑娘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平静接道:
“但我还吃得下。”
说着,他从她怀里,将那袋芝麻酥接了过来。
顾允真这才笑了,笑得明眸皓齿。
两人朝办公室的方向走。顾允真从心底知道,将芝麻酥给了小叔叔之后就该回去了,可她实在舍不得和他独处的时光。
所以,要是他不开口让她回去,她就一直赖在他身边,当一条小尾巴。
到了办公室,周循诫将她的书包放好。指着一旁她常做的椅子对她道:“乖乖写会儿作业。”
顾允真闻言,乖乖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将笔记本架在电脑架上,架高。
又可以和小叔叔一起自习了。
她自习,他办公,这种感觉真好啊。
看得出来,周循诫近日格外繁忙。他坐下不过五分钟,好几个电话打进来。他又把助理Amy叫过来,让Amy增加了几个行程。
顾允真在一旁捧着脑袋,心里暗暗盘算。看来,最近小叔叔真的好忙。
她是不是应该延缓一点儿“攻势”?
正想着,忽然见周循诫放下电话,将放在桌上的芝麻酥油纸袋拿起。
他慢条斯理地剥开最外层的油纸。
“等等——”顾允真忽然叫了一声,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周循诫望向她。
“嗯这份芝麻酥好像冷啦,要不别吃了下次回东忠的时候,让阿姨做新鲜热乎的给你吃”顾允真小小声。她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给小叔叔带芝麻酥这件事,是有点儿蠢。
“要吃。”周循诫定声,不顾她的阻拦,将芝麻酥送到嘴边。
因为是她带给他的,所以他会一点点吃完。
哪怕他早已不爱吃芝麻酥-
期间,顾允真有一搭没一搭地完成英语阅读的作业,一边找周循诫说话。
顾允真:“小叔叔,你喜欢吃什么”
周循诫瞟她一眼,淡声:“什么都差不多。”他的口腹之欲非常地淡,对他来说,口味正常,能填饱肚子就行。
“啊,你现在居然没有喜欢吃的食物吗?”
“没有。”
顾允真忽然觉得周循诫真是一点儿生活情趣都没有。哼,所以才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不像她——她在食物方面可博爱了。
如果以后可以和小叔叔谈恋爱,那她一定要带着他好好生活,让他发现他爱吃的东西。她暗暗记下这点。
顾允真又问:“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嘛?”
周循诫顿了顿。“不知道。”
“小叔叔,你居然不知道。”她嘟哝着,有些泄气。明明她把喜好表现得很明显了好不好?
周循诫没有说话。
其实,他完全知道这小姑娘喜欢吃什么。而他们学校新设的嘉园食堂,每一个窗口的菜式,也是他特意关照过的。他命下属在食堂开了面包房,每天售卖新鲜出炉的软欧包和蛋糕,就为了满足她这只面包脑袋。
还有些专门售卖南方菜的窗口,菜式也是冲着她的口味来的。
校内平台app“口袋”上,也对嘉园食堂开张一事热议了一通。
「卧槽我今天才发现,咱们学校食堂菜式更新了!味道好了还不止一点两点。学校后勤部什么时候这么给力了?」
「加一,黄焖鸡好吃到我恨不得每天百米冲刺去吃。你们谁都别跟我抢!一个饿虎扑食.jpg」
「悄咪咪说下,是上面来检查了。然后学校食堂的承包商更换了一波,把少克重、质量差的窗口换走了。同时,后勤部对每个窗口的考核系统也更新了,对菜品丰富程度、好吃程度、菜量都有了更严格的规定。」
「上面?什么上面啊?怎么突然搞检查。」
「嘘,我们宿舍都在偷偷热议,这届学弟学妹里是不是有个家世背景巨巨巨显赫的红几代啊?都开玩笑说,是为了让这位红几代吃得更好,上头才来查了。新开的食堂增加了南方菜,也是因为那位是南方人。」
「牛逼啊。牛逼。感谢这位学弟/学妹,我第一次觉得学校食堂这么好吃!」
「谁知道这位红几代的具体信息啊,想听,放个耳朵。」
顾允真:“小叔叔,你生日是在几月份?今年的过了吗?”
周循诫低头,一边迅速地在一打文件上签字,黑色水笔飞快划过。闻言,他抬眸,看向她的这一眼格外复杂。
生日生日。
他如今最不想提的就是生日。
过了生日,又意味着他年长了一岁。他又比她大了一岁,而她有那么年轻,嫩得像春日枝头的新芽,嫩得出水。
他没理她,低头继续签字。
顾允真凑到他身旁,朝他伸出手,手掌向上摊开,微微露出的掌心泛着一层淡粉。
“小叔叔,把你身份证给我一下啊。”
“要身份证干什么。”周循诫结束一个签名,字迹一顿,两条腿就那么微微分开,笔直修长,探出去。而她恰好站在他之间,小皮鞋的鞋尖碰着他牛津鞋的鞋尖。
“看你什么时候生日啊。”她笑起来,手依旧不依不饶地伸着,“给我嘛。”
“你不如直接问我。”周循诫低声。
“直接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是咯,所以不如看身份证上的。”她抓他衣袖,手指像小猫的爪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挠他了似的。“快给我看,给我看。”
她不依不饶。
“”
“你不告诉我,那我上手抢你的皮夹啦。”她脸皮厚,朝他靠近几步,眼睛观察着,周循诫到底会将皮夹放在哪里呢?
上衣口袋?上衣衬里?下装口袋里?
就在她试图把手伸到他西装裤子的口袋里,要掏一掏时,手腕一紧,却是被周循诫握住。一阵天旋地转,他将她按在办公桌上,她柔软的腰肢硌着办公桌的边缘,一阵冰凉。
抬眸,周循诫居高临下地覆上来。
距离太近了,这个角度,近得她能看到他流畅清晰的下颌线,完美得犹如天神雕成,靠近脖颈的一侧,有一颗琥珀色的小痣,随着他的喉结的咽动而动,性感得要命。
她被湮没在清冽好闻的木质香气息中。眼睫颤着,看到周循诫的唇。他的唇形偏薄,却很精致,泛着湿润健康的微红色,唇珠饱满漂亮。
这个姿势有一刻,她以为他要吻下来。
“顾允真,别闹。”
男人嗓音沉沉地响起,嗓音像被揉皱的羊皮纸,裹着磁。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咬字清晰,嗓音好听得要命,低沉沙哑,弄得她心跳都漏了一拍,一点红晕慢慢地爬上女孩的脸颊。
“哼,我才没闹。我就是想知道你生日嘛。”她哼哼,手腕还被他攥着。
“还说没闹?”周循诫低声,嗓音里带上了训斥的意味。
此刻,女孩正倒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微微仰着脖颈,牵出的线条既脆弱又漂亮,蜿蜒没入学生衬衫的领口。
因为倒在桌子上的缘故,她被白色制服衬衫所掩盖的胸脯正微微起伏着,锁骨凹出的窝口一下下深陷。
“就是没闹”她硬硬顶嘴。
周循诫蹙着眉,心中隐隐燃起怒火。她真是太没有边界了,男人的裤兜,该是她伸手去乱摸的吗?摸到不该摸的怎么办?
她在别的异性面前,也这么随便?
那个给她拿草莓蛋糕的男生,是不是也曾这样和她打闹?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周循诫忽然觉得心好似被野兽撕咬。他手指用力,修长明晰、绷着青筋的手指,更深地嵌入她的肌肤内,将她手腕抓出一层淡红。
到底是她像个玻璃娃娃似的脆弱,明明也没怎么用力的,她却眨了眨眼睛,眼里噙着薄薄一层水光,委委屈屈地,“小叔叔,疼”
她说她疼。
第28章 黑金卡
都没怎么用力, 她就疼了。
她这样,真的让他很想欺负周循诫蹙眉,攥住她的手腕猛地攥紧, 随后才放松。
男人的声音从顾允真的头顶传来,像有一个磁场, 将她全然地裹住,她从耳心到脚底心,全然是酥麻的。
“什么能摸什么不能摸,心里有个数。”
“再这样没大没小, 下次就把你关在外面。”
他板着脸,训她。
“我、我下次不会了嘛。”顾允真哼哼两声, 身体的酥软让她无法立时起身。
心中如触电般,闪过阵阵悸动。被他用指尖握住的手腕, 连带着从脊节到心脏,如同被蚂蚁噬咬。
她头脑发晕,身体发软, 周循诫身上的侵略性, 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醉酒了。
身体像一片秋叶, 在秋风里瑟瑟。
偏偏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声音又软又娇, 像轻拂过人心尖的羽毛。
“生日,生日,快说嘛。”
等她好不容易从桌上起来,眼看着周循诫又要去忙公务, 她赶紧挽住他袖口,缠着他。
“”
这小姑娘, 真有够执着的。
周循诫被她缠得没办法。他一手掀开西装的衣襟,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内袋中取出皮夹, 放到桌面上。
“自己看。”
说完这句话,他就忙去了。
既然他把皮夹摆出来,顾允真就不客气了,直接上手翻。
这是一个薄薄的黑色皮夹,真皮质地,其上一点儿刮痕也没有,被灯光一映,泛着哑光质感。
打开皮夹,看到皮夹的隔层里夹着好几张银行卡,她好奇地拿出来看了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运通黑金卡啊。
她听景昭肆科普过运通黑金卡,即为Amex Centurion Card,其申请规则为invitation-only,其服务几乎囊括所有领域,大致可划分为非凡全球旅行、至臻生活礼遇、精选优待和积分计划等四大板块。
此外,在旅行、娱乐、活动策划和紧急事务处理等方面,配套服务应有尽有,充分满足客户对极致生活方式的关注和无微不至服务的需求。
抛却服务不论,光是一条“刷卡金额无上限”,就溢满了纸醉金迷的味道。
黑金卡的持有门槛非常高。
在国内而言,持卡对象仅限于少数银行高端客户,不超过私人银行用户的1%,对持卡人的要求是年日均存款一亿元rmb以上,胡润财富排行榜或省级以上政.协.委员。*
顾允真知道,景昭肆这种富家公子哥儿,刚成年时想办一张自己的黑金卡都没有通过邀请,更别说周循诫这张黑金卡,貌似还是黑金中的黑金。
原来小叔叔这么有钱啊——
她觉得自己的金钱观受到了冲击。
她听给她上社会科学课的教授说过一个知识点,说这世界95%的财富掌握在5%的人手中。
当时,她对这组数据并没有什么实质感受,直到看到周循诫这张代表财富和权势的黑金卡,才对贫富差距和权势有了一点儿实感。
她拿着这张黑金卡怔怔想着教授的话,一旁的周循诫瞥过来,以为她对这张卡心动了,薄唇漫不经心地扯了扯,低声。
“小侄女,给你开张副卡。”
黑金卡副卡,享有黑金卡的部分权益。
顾允真一听,瞪大了眼睛,像是这张卡烫手似的,赶紧把它塞回皮夹里,干巴巴道:“我、我才不要。小叔叔,你不要用金钱腐蚀我啦”
虽然说她们家也挺有钱,但她还是个月生活费5000元左右的女大学生,妈咪给她打的生活费她都花不完的,平时也没有什么高消费的需求。
周循诫垂眸,看她咬着唇,小猫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被他的有钱程度吓到了的模样,觉得她这幅模样可爱极了,轻笑一声。
“这就叫腐蚀了?顾允真,你是不是特经不起腐蚀,嗯?”
他低沉懒淡的嗓音叫她名字,还是讨论如此“刺激”的话题,顾允真心跳本能地加速,低声嘟哝。“我又不需要这么多钱”
如果可以,她倒是很需要他的爱呢。
顾允真忽然想起赵雨橙在宿舍里常常念叨的一句“恋爱至理名言”:男人的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唔。小叔叔还说要给她开副卡,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她的?
这样想着,少女心小小地雀跃了一番。
她把黑金卡放回去后,取出周循诫的身份证看了下——他身份证上的照片还是五年前的,留着清爽随意的寸头,头型完美得要命。
那双幽深狭长的眼睛淡淡地瞟向镜头,好像正注视着她似的。
光是看一眼他身份证上的帅照,她就脸红,就心跳加速。
小叔叔五年前就帅到要人命了。
看着他皮夹上透明的相片夹,她还悄悄琢磨,都说男人的皮夹里要放最心爱女人的照片,以后她是不是也可以往小叔叔的皮夹里放她的靓照呀?
这样,每次周循诫打开皮夹的时候,在场的政要们就能瞥到他皮夹里她的照片,知道她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儿了。
最令顾允真开心的是,周循诫今年的生日就在临近,立冬之后,小雪之前——还好她没错过他今年的生日。
要给周循诫送什么生日礼物呢?
他物质丰裕,从不匮乏。
而且,她看得出来,周循诫并不是喜好奢华的人,他对物欲的需求并不高,有高品质的东西他会用,若是没有,他也不会强求。
想来想去,顾允真决定动用一点儿小心机:她要让小叔叔对他这个生日印象深刻。
还有什么比制造一段独一无二的体验更能让他印象深刻呢。
想到这里,顾允真报了一个蛋糕烘焙班。这蛋糕烘焙班,也是她精挑细选的。
她之前在游美夏令营认识了一个女孩叫ivy,家里做进出口贸易,也有好几亿的资产。
这蛋糕烘焙班,就是ivy给顾允真推荐的,据说这蛋糕烘焙班并不对外招生,他们的生源就是富豪圈里的名媛太太们,靠太太们口口相传以招揽生源。
「真真,你真想学呀。那我给你报个名喽。」
ivy很豪爽大方地答应了,顾允真也将学费转给了她,小五万块钱,还不包括材料费。
顾允真一阵肉痛。
不过,她也知道,小五万块钱,对于ivy这种阶层的人来说,跟钢镚子差不多。
私底下,顾允真悄悄比较过ivy家和周家。
要论财富积累,周家底蕴更为丰厚,但周家的吃穿用度向来俭省,周循诫的专车也不过是一辆奥迪A8。
不是周家没有能耐享受更丰厚的物质条件,只是他们不屑于这么做。
他们不屑于将钻石镶嵌在手机壳上,也不屑于集邮似地把爱马仕所有的手提包集齐,更不屑于穿高定礼服裙在名利场争奇斗艳。
周家家风严谨,周家人有自己的精神追求。
当然,顾允真也明白,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论哪种生活方式,只要不干扰他人,都无可厚非。
但她还是更喜欢周婷钰、周循诫他们这种生活方式-
报了蛋糕烘焙班后,她原本就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时间,变得更满当了。
她要应付即将到来的期中季,要完成论文和考试,要将时间分给社团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关怀他人的事。
这样满当的安排,很容易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但顾允真一想到,她要给周循诫做出漂亮的小蛋糕,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她一定要在周循诫生日当晚,把他的蛋糕做出来。
此刻,蛋糕烘焙房内,顾允真拿着裱花嘴,正在尝试挤出一朵漂亮的奶油小花。
一旁非嚷嚷着跟过来的景昭肆双手抱在胸前,百无聊赖道:
“整这些玩意儿,多麻烦。你想吃,我给你买。”
烘焙房里地暖开得很足,顾允真带着围裙,手上戴着塑料手套,头顶是高高的白色糕点帽,地暖烘得她一张瓷白的脸红扑扑。
景昭肆有点儿心疼她。
毕竟,他可是和顾允真一起长大的。
顾父顾母宠她宠得跟什么似的,前十八年,顾允真就没进过厨房。
顾小真真最擅长做的一道食物还是——小煮锅煮泡面。
但她用小煮锅煮出来的泡面,不论是顾家父母还是他,都很给面子地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亲手做的,和外面买的不一样。”顾允真没空理他,空着的手正了整自己的糕点帽。
“以后等你生日了,我做一个送给你当生日蛋糕啊。”
“真的?”景昭肆挑眉,不敢相信。“小祖宗你要不再说一遍,我把你这句话录下来。明年你要是不送——”
“我就——”
“你就什么?”
“我就——就罚你每年都给我做生日蛋糕吧。”景昭肆笑嘻嘻的,忽然觉得顾允真学会了做生日蛋糕还是很不赖-
这段时间,顾允真一头扎在期中季和蛋糕烘焙房里,去周循诫那儿的时间反而减少了。
周循诫在结束长时间的公务之后,慵懒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一旁空空荡荡的小椅子,会想起顾允真还坐在椅子上的情景。
她怕他时时刻刻看新闻政要、看各种文件汇报看得眼睛累,会强硬地用小手盖住他的眼睛,让他把眼睛闭上,再把办公室的顶灯关了,只开一盏小台灯,然后把政要和文件念给他听。
而他只需要闭着眼睛,用耳朵听,用脑子分析,再下达批示。
他尤其记得,当一打文件念完,他迅速的分析完,睁开眼的那一刻。
女孩莹润的小脸在灯光下如玉,又像一轮被云朵簇拥着捧出来的月亮。
她正舒服地仰躺在椅子里,把文件盖在襟前。
有时,她会懒懒地伸一个懒腰,象牙白的毛衣被带上去一截,隐隐可见柔软浑圆的一截小腰,被光映着,像流动的上好绸缎。
在他这儿的时候,她像只蜷缩在窝里的小猫,百褶裙下的小腿纤细笔直,闪着盈盈肤光。
明明只是少了一只顾允真,一只小小的顾允真,办公室却变得好空。
那只一直粘伏在人身边的小猫咪,不见了。
让人心里变得空荡荡的。
周循诫始终是孤独的。
他一个人疲惫地跋涉了太久了。
顾允真像是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一轮月亮,用她独特的方式,一点点侵蚀他的生活,他贪恋她的光亮,也默许了这种靠近、侵蚀。
她依旧会每周把时政新闻整理过来,但却不会再给他念。
在她给他送芝麻酥的那一晚,他就已下好决定,再也不要疏远她了。
至于他们会发展出什么关系….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决定交给时间和挣脱理智的冲动。
可是,在这时候,反而是这只小猫不见了。
是他那晚贸然将她按在办公桌上,吓到她了吗?他想起她娇躯轻颤,某处硬到发疼。
周循诫收敛起那些越过边界的心思,将自己投入到更忙碌的工作当中。
年尾临近,合泰在各地的分公司既要收尾这年的工作,又要定好下一年的发展走向、战略规划,做好财务预算,桩桩件件-
光给周循诫准备蛋糕,顾允真怕还不够隆重。
她不会再有这样一个十八岁了——热烈地爱着一个男人,像克林索尔最后的夏天,炎热白日漫长,如旗帜般燃烧。
这也将是她给周循诫过的第一个生日,她要他永远都记得,所以,不妨再隆重一点,体验再美好一点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顾允真还让远在江城的爷爷,替她打包了家里的竖琴,寄到东忠胡同。
场景她都规划好了,到时候,她要一边弹奏竖琴,一边给周循诫唱“生日快乐”。
她的大眼仔账号“顾小真真”,就收录了很多她以往练习竖琴的视频。这次练习,顾允真登录了许久不上的大眼仔账号。
这账号如今风平浪静。当初那些因为她“误小三”事件而冲来骂她的网友,也都销声匿迹了。
顾允真小声感叹了下“幸好网络没有记忆”,把方才练习时所录的视频po了上去。
短短十五秒的视频,手机镜头里,女孩浅笑盈盈,柔缎似的长发披在脑后,一条居家的吊带长裙,勾勒她窈窕纤细的少女娇躯。
她笑时,笑奤带动颈部肌肤和骨骼的走向,锁骨盈盈,凹陷处透着粉色的肤光。
她细长灵巧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音乐如清泉般淌出。
不一会儿,底下评论就有了99+。
“呜呜,美女啊美女,终于出来营业啦!我要把我老天奶叫醒,来听美女弹琴唱歌呜呜。”
“她在弹什么,听不懂,好好看,好好看。真好看,好看死了!”
“好巧啊仙女,呜呜今天正好是我生日,一打开wb就看到了仙女的视频,就好像仙女在祝我生日快乐一样!”
“嘘,你们看仙女脸上的笑容,我怎么有一种,仙女恋爱了的感觉?或者是,她有暗恋的人,正在为他准备生日会上的表演?”
“啊啊啊啊啊啊,光是代入一下,我体感我都要幸福地晕过去。是谁何德何能啊,让我小仙女这么认真地准备生日礼物呜呜。”
顾允真和wb的一些老粉们互动了下,看到最后一条猜测她有喜欢的人时的评论,唇角弯弯。
周循诫生日当晚,北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顾允真在四合院正房的二楼,推开窗,支着头望着薄薄的雪花落下,在槐树的枝丫上积了一层。
一切都静谧无声。
她看看落下的雪花,又看看手机屏幕。
三个小时前,她给周循诫发了消息。
「小叔叔,今晚一定要回东忠,我给你过生日啊。」
第29章 生日
将消息发出后, 顾允真看到一则新闻。
突如其来的降雪,造成部分航班延误。她叹气,将手机收起。
航班延误的话, 她今晚是不是看不到周循诫了?
收到顾允真消息的时候,周循诫正在平城出差。
许是这年西伯利亚的寒风更早光顾中华大地的缘故, 北方的雪来得格外地早,也格外猛烈,寒风四起,一架架飞机被风雪拦截在机场上。
这其中, 也包括周循诫即将乘坐的航班。
VIC包厢内,周循诫正坐在软包椅上, 单手翻看着一本原文社科书籍。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发出一声轻响。
打开手机, 赫然是顾允真发来的一条消息。
「小叔叔,今晚一定要回东忠,我给你过生日啊。」
看到这条消息, 周循诫唇角勾了勾, 忽然觉得, 笼罩在头顶上方的那一片阴霾, 陡然间散去了不少。
他还以为这小姑娘三分钟热度,早就不记得他生日的事情了。
在这段时间,他又何尝不是饱尝想要靠近却不能、想要远离更不能的撕扯与痛苦?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洞悉他的卑劣,他知道, 他不过是在用年长者的优势,用他所积累的财富、权势、他对于社会运行规则的洞悉、他的老练和人情世故, 来吸引她。
而她才一脚跨入大学门,仍在象牙塔的顶尖, 她看到了他这座高峰,便觉得他是最高的、最引人入胜的那一座。
这小姑娘单单纯纯的,还是张白纸。
靠近她不能,但远离她,更不能。
周:「你最近就是在忙这个?」
真真要心愿成真:「嗯,就是在忙这个呀,不然你以为我在忙什么。」
这条消息,像厚厚的云层后露出的一隙阳光,又似他心中打了一个惊雷。
周循诫握着手机,望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一架架飞机像巨大的钢铁巨兽,在纷飞的雪色中,静静蛰伏。
飘飞的雪,远处哨塔上的黄色灯光,沉寂的灰色跑道。
下雪的夜是清寂无声的。
而顾允真,或许在那满地的清寂里等他。
他立即叫来林恒远,命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找到今夜能起飞的航班。林恒远应下,目光落在周循诫合起的书上。
书里夹着一枚精美的叶片书签,而那枚叶片书签上,似乎缠绕着什么。
林恒远一眼认出,那是女孩子的头发,柔软中带一点儿栗子色,缠在书签外,穿过叶片的脉络。
似乎这发丝是特意缠绕上去的-
东忠胡同,正房二楼客厅,挂钟一不小心就走过了零点。
顾允真揉揉眼睛,她特意化了个淡妆,为了搭配妆容,她戴了一双落日浮光棕的美瞳。时间有点久了,眼角干涩,不舒服。
为了保持一个绝对美丽的状态,她强忍着,没有将美瞳摘下。
她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周循诫最后的回复。
「好,我在回去的路上。」
小叔叔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再等等,就能等到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下雪的夜格外清冷。女孩穿着单薄的长裙,双肘支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雪一点点地将草地和小径遮起来。
那雪一点点地越积越多,堆在早已落叶了的灌木丛上,像一顶厚厚的白蘑菇。
藉由雪的堆积,她一点点地感知到时间的消逝。
在今夜即将流逝之前,她还能等到他吗?
顾允真忽然心里有点儿没底。
困意袭来,她折返回沙发上,将自己埋进柔软蓬松的沙发肚里。
这段时间,她既要完成论文和小组作业,又要参加社团活动,还要挤出时间学习怎么做蛋糕、复习她生疏的竖琴琴技。
为此,景昭肆打趣她,“一天天的,简直活成了时间管理大师。”
连轴转的行程,就算是铁人都遭不住。这不,顾允真本来只打算在沙发上眯一眯,结果眼睛一闭,竟然睡过去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成鹅毛之势。
四合院的红墙之上覆盖白雪,天地间纯净得好似只剩下白色。在这漫天的雪白之中,男人穿过四合院院门,朝正房行来。
周循诫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辨认出来的人。
身姿挺拔颀长,肩平背阔,极好的一副骨架,妥帖稳当地撑起一身风衣。
他是雪夜中风尘仆仆的归人,干净锃亮的牛津鞋踏在青石板砖面,踏碎一层薄雪。雪花似也知道他得天独厚的俊美,眷恋地落在他的发梢、肩膀和衣角。
进入室内,他将落满薄雪的风衣挂上置衣架,看了眼墙上的紫檀木挂钟。
已是夜里三点多的光景。
饶是他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顾允真应该睡下了吧?
周循诫上楼的脚步放轻了些。转过楼梯角,进到客厅。早已被冷冻到微麻的鼻尖,嗅闻到淡淡的清甜香气,像是果实成熟前夕所散发出来的微熟甜香。
他一怔,目光落在沙发上。
屋内开了地暖,拢得整屋都暖融融的,女孩一袭红色长裙,披着一头绸缎似的青丝,正半趴在沙发上,安稳地睡着。
她裸露的两条胳膊浑圆白皙,小臂垂下沙发,指尖细嫩如葱。
因趴着的缘故,不可避免地显现她姣好的身形,丝绸质感的长裙垂坠感极好,裹住她的玲珑起伏。
美背纤薄,蝴蝶骨伶仃,纤细得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肢,再往下延伸,臀部起伏的线条又挺又翘,饱满如蜜桃。
真是该纤瘦的地方纤瘦,该丰盈的地方丰盈。
反差感太过强烈。
顾允真平时总是一副学生样的打扮,穿学生式样的白色半袖衬衫配各色的百褶裙,饶是他见过她在台上表演、将眼影化得亮晶晶的样子,但那也是一种在少女范围之内的美丽。
而她今夜一袭红衣长裙,如睡美人般静静睡在沙发上,美艳又性感。
于稚嫩中逼出的性感,实在撩人。
这种撩人的反差感,让周循诫呼吸一窒。
他克制地挪开目光,将目光落在她青葱的指尖。
看到她今夜这打扮,一切都太清楚明了,如破了一层窗户纸般透亮。
这个女孩喜欢他。
比他小八岁的这个女孩,唤他“小叔叔”的这个女孩,喜欢他。
她到底是小,像一张白纸。
太容易被看透,也太容易藏不住事。她已经把她对他的喜欢,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也写在每一件事中。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撒娇似地要进他的书房、他的办公室,翻乱他的藏书。
因为喜欢,所以想在他面前做得更好,才会每周额外进行枯燥又繁琐的专业翻译,才会问他“xx学姐是不是更优秀、更漂亮”的傻问题。
才会从东忠到产业园,给他带芝麻酥。也才会不依不饶地要知道他的生日,要郑重其事地为他庆祝。
才会尽她所能地、让这个生日更美好。
十八岁少女所捧出的真心,她的美好,如何不让人心折?
小笨蛋。小笨蛋。
周循诫近乎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狠狠叫她,仿佛化身成一头凶兽。正如他恨不得将此刻的她撕碎,洞穿,听到她哭,看到她泪沾眼睫,如被暴雨打湿的梨花一般
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子。小笨蛋。
而他自己呢?
他看向她的眼神,也早已不清白。
他在客厅的躺椅坐下,在昏暗的壁灯里,目光贪婪又克制地掠过她。
就让他这么放纵一小会吧,放纵自己在这下雪的夜里,在她睡着了的晚上,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之中,在这个堕落的深夜里。
纵容心底的藤蔓越出边界,密密麻麻地生出枝丫,一点点地缠紧他的心脏,缠紧,直到他窒息。
窗外,雪纷纷扬扬地落,绵绵不绝。
他希望这雪更久、更久一些-
周循诫不会想到,顾允真醒得比雪停下更早。
她大半个臂膊都裸露在外,不怕冷似的,浑圆白皙,如玉如酥。周循诫手指挑起一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绒毯,展开,裹上她玲珑的娇躯。
就在被羊绒被覆上来、毛茸茸的被面温柔裹住肌肤的一刻,顾允真吧嗒了两下小嘴,在梦境中挣扎着要醒来。
梦境的内容奇奇怪怪。
她梦到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正以为自己要摔得粉身碎骨,底下的水泥地板却忽然变成了蛋糕。“啪叽”,她摔进一个巨大的蛋糕里,香甜的奶油包裹着她,而这个蛋糕,上面的糖点、裱花、涂色为什么这么眼熟?
这是她给小叔叔做的蛋糕啊。
梦境里,清晰的意识一闪而过——
下雪了,可是小叔叔说他在回来的路上。
她还等着给他过生日呢——做好的蛋糕冻在冰箱里,竖琴在她的房间里,等要演奏的时候再推出来。
她还换了很漂亮的裙子,用上了赵雨橙推荐的“作弊神器”Nu bra,将胸线裹得极为诱人,想要好好地惊艳一把小叔叔。
在半梦半醒中,她挣扎着,好似抓住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她抓住的是周循诫的小臂,他身上还沾着冰雪的凛冽寒气。
睁眼,猝不及防地对上周循诫狭长幽深的双眸,他就这么任由她抓着,漆黑双眸的深处,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她。
她刚醒过来,还弄不清形势,揉着微微失焦的双眸,美目睁着,呆呆看向周循诫。
“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凌晨四点。”
川端康成在《花未眠》里留下一个唯美的句子,说他在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
那种看花未眠的心绪,该是何样的欣喜。
一如此刻的周循诫和顾允真。
他们注视着彼此,喜悦如潮,一点点漫上来,将彼此冲刷。
周循诫的嗓音微哑,微沉,视线掠过她颈间细腻的肌肤,晕着一层红粉,似乎还覆着薄薄的一层香汗,令他想替她拭去。
忽然他手臂一痛,却是顾允真在他手臂上重重捏了一下。
周循诫小臂上肌肉紧实,少女捏起薄薄一层皮儿,自顾自地嘟哝:“痛不痛,痛不痛?”
周循诫:“…”
顾允真小小声。“这不会是梦吧?”
是梦是不会痛的。
男人倒被她这新奇的脑回路弄得有些好笑,唇角微扬,恨不得她再捏一把。
“不怎么痛。但这也不是梦。”
这是现实,他再晚也赶回来了。
顾允真闻言,赶紧把手松开,又摸摸蓬乱的头发。真是的,早不睡晚不睡,怎么偏偏今晚这么贪睡?
她摸完头发,低头一看,“呀”地一声惊叫出来。
这条长裙她在某宝上挑选了好久,心心念念要挑到一条“甜美中带着点小性感”的长裙,最后挑中了这条,吊带v领的款式,很适合她这种腰细背薄的女孩子穿。
长裙襟前做了褶皱设计,因为她睡着的缘故,襟前微微滑脱下来,恰好露出她用Nu Bra挤出的小小沟壑,雪白蓬松。
那一抹弧度,往下延伸到阴影中,露出隆起的白皙边缘,很是诱人。
虽说在穿上之前,她做了挺多心理建设,有心想让周循诫知道,她才不是个小朋友,她也可以很性感诱人——可到了实战,等真正穿着这条红裙出现在他面前,内心的羞涩还是占了上风。
这种心情很是微妙。
有句话怎么形容来着?喜欢一个男人,就是怕他乱来,又怕他不乱来。
她现在就是很期待小叔叔乱来,但又不可避免地害怕他乱来
所幸,她偷偷瞄了眼,周循诫的眼神一直很规矩,将视线落在空气的某个角落里。
“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刚到不久。”
对话间,她背过身去,拢了拢头发,又把胸口的褶皱装饰往上扯了扯,意图遮掩胸前的起伏曲线。
殊不知这是欲盖弥彰。
周循诫余光扫过她的小动作,她指尖捏着襟口往上提,于是那对儿蜜桃便也向上提了提,小幅度地晃动。
男人目光“倏”地一下黯了。要是按上去,握住
她会哭的吧?
肯定很软,还很弹
窗外风雪不停,狂风拍打着窗棂,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小小的一间屋子。而他们都在屋子里,这又小又暖的屋子里。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她软声。
“叫醒你?睡这么香,待会醒了哭鼻子怎么办。”他淡淡地开玩笑,嗓音哑沉,像云杉木大提琴琴弦拂出的低音。
顾允真整理好衣裙,这才转身,正对着周循诫。
“才不会。我说了,要给你过生日呢。”她说着,麻利地从沙发上站起,细白的两只小脚缩进羊羔毛拖鞋里。
“现在你先回房间待一会,等我准备下。”
“”
她说这句话时,有种真挚的虔诚感,就好像给他过生日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周循诫也被这种情绪传染了。他听她的安排,转身进了房间,顺带着用手掩了下门。
顾允真先去浴室,将头发梳了梳,补了补在枕头上蹭掉的口红,这才到楼下冰箱,将她做好的小蛋糕连带托盘一起盛出来,端上二楼茶几。
然后,到她房间将竖琴搬出,立在茶几旁
整理好一切之后,她敲了敲周循诫半掩的房间门。
周循诫手推开门。
客厅里灯关着,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灯,映出一室的柠黄。
被她托着的小蛋糕上,燃了一支蜡烛,盈盈的烛光里,女孩一身红色长裙,肌肤被光一映,好似涂抹上一层油画般的朦胧色彩,而她玲珑的曲线,也被裹在黑夜之中。
这流动的一层夜色,实在是危险极了。
黑暗会滋生那些不该有的欲念。蓦地,周循诫觉得浑身燥热,好像被火舌舔舐过。
他伸手,手指按在灯的开关上,被她扣住。
黑暗里,她细腻柔滑的小手,按在他的掌背,指尖温热,像莹润的玉石。
“不要开灯,开灯会破坏效果。”
周循诫顿了顿,垂眸看向她:“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坐在沙发上,等我唱歌给你听。”
她将小小的蛋糕放在茶几上,在蜡烛的光晕里,掀开盖在竖琴上的布,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充当话筒,朗声宣布:
“当当当当~千呼万唤,我们今天的主角周循诫先生,终于光临现场。接下来有请顾允真女士,为周先生演奏一曲《生日快乐》。”
话毕,她还自己鼓了两下掌。
她这又是自己担任主持人、还担任暖场观众,还煞有介事地提着红裙走到茶几旁,牵起裙角优雅地行了个屈膝礼,愣是一个人玩出了多个人在场的效果。
察觉到这些小细节,周循诫唇角浅浅地牵动
她坐到演奏凳前,将竖琴抵在右肩,灵巧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十指像是灵动的小松鼠,游走于琴弦之上。
与此同时,她身体也随着节奏而轻微地起伏着,线条像漂亮又干净的小山峦。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后来,周循诫一生之中,再也没过过如此印象深刻的生日。他永远记得那年,少女笑靥如花,一袭红裙,纯洁又性感,用竖琴为他演奏《生日快乐》。
她的愿望很朴素,就是希望他快乐,天天快乐,月月快乐,年年快乐。
借着黑暗的遮掩,周循诫将目光凝在她身上,毫不掩饰。
他要将此刻久久地珍藏。以后的日子中,若是遇到什么让他烦躁、为难的事,就将这幅画面挖掘出来,好好地回忆一遍,好似他能从中得到力量。
一曲《生日快乐》完毕,吹蜡烛之前,顾允真叫他许愿。
“小叔叔,你许一个愿望呀,肯定会实现的。”
“”
哪怕在他十岁之前,他也没相信过生日愿望会实现,他坐在那里只是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在烛光里很有些风流倜傥。
“许嘛,许嘛。”
她不依不饶地,伸手就要去捂他的眼睛,好让他闭上眼。
她掌心柔软如绵,按在他眉骨上方的小手指,如婴儿的肌肤一样细嫩,带起轻微地触电感。
周循诫真的闭眼了
他狭长的双眸掩藏在眉骨的阴影下,顾允真看着他立体的眉骨,和鼻骨衔接的弧度,视线描摹上他稳稳闭合的双眸。
鬼使神差地,顾允真偷偷地“蹭”了一下他的生日愿望。
她双手合十。
上天呀,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和周循诫相爱吧。
我会很爱很爱他,会很努力变成一个大人模样,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去经历人生所需要面对的风雨。
这个愿望有点长,她许到一半,听到周循诫一声低沉的“好了”,慌忙将剩下半截许完,睁眼。
周循诫正垂眸看着她,唇角还勾着,好像在说,幼稚的小姑娘。
幼稚就幼稚吧,万一有用呢,心诚则灵。
顾允真才不管。
接下来就该切蛋糕了。她知道他不喜欢吃甜食,所以蛋糕做得很小巧精致,胜在造型别致,用料高级。
周循诫握住她塞进掌心的蛋糕刀,目光落在这枚六寸大小的蛋糕上,顿住。
这时,他才看清,这蛋糕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立体Q版头像,这眉眼,这懒懒的神情,不就是他自己?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时,他还不知道,这蛋糕是顾允真自己用裱花嘴一点点做出来的。
他还以为,她在定制店里,别出心裁地订了他的头像蛋糕。
骨节明晰的手指握住蛋糕刀,手起刀落中,蛋糕一分为二,切面十分漂亮,干净利落。
带着一整个Q版头像的那部分蛋糕,稳稳当当地被放进顾允真面前的蛋糕碟里。
意思是,将Q版周循诫给她吃了。
“给我吃吗?”顾允真还有些惊讶,“小叔叔,这应该你自己吃”
“你吃。”他低声,“自己吃自己,感觉很奇怪。”
哦?所以让她来“吃掉”他喽?顾允真咬住唇,联想到“吃掉”的另一层含义,脸薄薄地染上一层绯红。
如果是那种“吃掉”,那就是,她愿望要成真了?
她不客气地,一口咬下他Q版头像,将巧克力制成的立体头像含在嘴里,慢慢地等濡湿的舌尖,一点点地含化。
周循诫注视着她的动作,辗转的舌尖偶尔轻轻舔过粉嫩的唇。
他的喉结细微地吞咽了下。
“小叔叔,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她一边吃着蛋糕,奶油在唇角沾了一层,奶白色,被她粉嫩的舌尖卷回去。
还没等他开口,她又抢先道:“嗯不用说啦,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就和我说,和什么有关就行。”
“”
“和工作有关?”
“和事业有关?”她舔了舔勺子,饶有兴致地猜测。
“不是,”周循诫低声,嗓音中带着的颗粒感,轻轻刮擦人的耳膜。
他放缓语速,凝视她,一字一句地,“和你有关。”
第30章 钓鱼计划
“和你有关。”
和她有关。周循诫许的许的生日愿望和她有关?像天上的星星掉下来, 在她脑袋上“倏”地砸了一下。
她都要被星星砸晕了。顾允真展颜而笑,挽住周循诫的袖子,眼睛里也是熠熠的星光, 美丽又迷离。
这下她可顾不得什么“说出来就不灵”了,刨根问底地问:“小叔叔, 快说快说,是什么愿望嘛?”
“怎么会和我有关呀?”
她心底像被一只小猫勾扯着似的,发痒,非要问出个二三四五六来。
周循诫瞥她一眼, 视线描摹她那双格外有光彩的眸子,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袖, 嗓音慢条斯理,逗她:“不是说, 说出来就不灵了?”
“所以不能说。”
顾允真:?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说嘛,你说嘛。”她拽着他衣袖,不自觉用上了撒娇的口吻, 嗓音又软又娇, 如拂过人心尖的羽毛。
周循诫顿了下, 低声, “不说。”
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顾允真的心像是被小猫用爪子抓挠一般,她气闷闷瞪他。
“小叔叔,你坏, 吊人胃口。”
周循诫挑了挑眉,他骨相分明, 流畅的下颚线条在光影中明灭。
他坏?他还能更坏。她还没见过他更坏的时候。
他唇角微勾,打定了不会告诉她, 在她瞪他的目光中安稳如山。
顾允真瞪着他,只见他清绝的轮廓线条,隐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光是对视,就如同微醺一样令人迷醉。她自顾自笑起来,拽住他衣袖的手松开。
“不说就不说吧,你不说,那就只有上天才知道,它一定会很灵的。”
“嗯,会很灵。”
周循诫是个唯物主义者。第一次,他愿意为一个人选择违心。
为了这个小笨蛋选择违心。
这一刻,身为唯物主义者,周循诫却违心地希望,他方才许下的愿望,真的要灵。
退一万步,若是上天不灵,那就让他来做这个“上天”吧。他会实现他亲口许下的愿望,佑她此生顺遂,安乐无忧。
顾允真此生注定要得偿所愿的。
明明已经困到不行,她呵欠连天,却还不想睡。
终于,在她的脑袋第N次从支撑的手肘上滑落时,周循诫看不下去了,低声。
“还不睡,想在这里钓鱼吗?”
“我还不想睡啊。”她低声。这个夜晚太快乐了,快乐到她不想入睡。只要她不入睡,就能一直留住这个夜晚。
美瞳戴久了,眼睛有轻微的干涩,她眨动着双眼,似有蝴蝶在其上停留。
“眼睛不舒服?”周循诫目光落在她潋滟的睫上,灯光将她的双瞳映成了浅浅的棕色,像落日时浮动的棕色光影。
“嗯,戴美瞳了,有点儿干。”她小小声,忍不住伸手去揉。
“别动。”周循诫拽住她手,颀长身影倾下,将她纤瘦身影挡住半边。“我替你摘下来。”
“嗯”顾允真睁着眼睛,眼前是周循诫渐渐靠过来的脸,一时间呼吸屏住,被他清冽好闻的木质香气息所侵夺。
他揭开茶几上的湿巾,用湿巾仔仔细细将手擦拭过一遍,这才去摘她眼中薄薄的那一层美瞳。
明明眼球亦是身体最敏感的存在,顾允真忍住想眨眼、排斥异物的冲动,看他修长的手指靠过来,放大。
“好了。”周循诫的动作很利落。利落到她还没反应过来,美瞳就已经被摘去,眼底泌出一点点湿润。
她眨了眨眼睛,果然觉得干涩的双眼好受了不少。
周循诫凝视着她的眼睛,什么都没说。方才靠过去时,他看得很分明。
顾允真有一双很灵的眼睛,眼珠是剔透的乌色,黑白分明,如同白水银里浮着的两丸黑水银。
当她眼中映出他的脸,就好像她眼底只装了他。
她是这样真挚地看着他啊。周循诫忍不住扪心自问:
若是有一天,顾允真也用这般剔透、真挚地眼神去看另一个男人。
她满心满眼的,全部是另一个男人,他又是否能接受?-
生日过后,两人依旧各自忙碌。
这年冬天,合泰堪称“多事之冬”,被一则舆论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一次,是合泰集团某知名副总爆出性丑闻。一时间,据此衍生出来的新闻真真假假,像病毒一般充斥着整个网络。
据传,这名副总手中持有合泰部分股票,既是合泰的高管,又是合泰股东。他年方五十,家庭美满,在他打拼事业的这些年,妻子一直在他背后支持她,辛苦抚育一双儿女长大成人,而他也将事业之外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家庭。
就是这么个被视为负责任、顾家的男人,忽然被拍到和另一位年轻女性携手出游。
以往的美好形象成了幻象,网友们感叹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开始出离愤怒。
从这位副总本身,上升到辱骂合泰。
“合泰高管出轨年轻女大学生”一事,在校内App“口袋”上,也闹得沸沸扬扬。
赵雨橙作为先天八卦圣体,更是在宿舍内直播实时吃瓜,最新动态一点儿也没错过。
“现实真是比书里还精彩。这次出轨新闻的女主角好像就是我们的某个学姐,你看,已经有营销号把她在社团活动的照片扒出来了。”
“据说,原配已经舞着大刀冲到公司说要杀了这对儿狗男女了。”
赵雨橙刚要把热搜拿给顾允真、陈飒两个人看,忽然发现,这条热搜被撤掉了。
“诶,好像热搜被撤掉了?我点进去一看,网页已经无法显示了。”
赵雨橙看了下,感慨道:“这就被撤了,合泰公关的反应速度可真够快的。口袋上应该还能找到截图,让我找找”
“口袋”上,果然有截图。那截图很糊,却看得出,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性,和一位身材窈窕、前凸后翘的女性双双出入高档酒店。
赵雨橙:“真劲爆呀,现在大家都在阴阳怪气,内涵她,怪不得能拿到合泰市场部的留用offer,原来是靠睡上位的。”
“现在舆论场上很愤怒,先是骂出轨男,后骂合泰。”陈飒评价道,“高管的私生活丑闻,会引起公司市值的下跌和股市震荡。这好像还是合泰第一次面对这样大的舆情,“要是处理不好,市值一天能蒸发掉几个亿。”
赵雨橙:“考题来了,真真,立风,我考考你们,要你们是合泰公关部部长,你们打算怎么应对这舆情?”
陈飒不屑地摇了摇短短的头发,“还能怎么应对呀?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每个男的都管好下半身。管不好的尽早进行物理阉.割。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没错,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赵雨橙深以为然,又补充道,“主要是女方还是女大学生,这身份太敏感,你们想想看,事业有成的高管和初入社会的女大学生,观众很容易脑补橙一出权色交易,是用美色置换资源的典型表现。”
顾允真看着那则新闻,忍不住想,最近小叔叔都挺忙的。
他是不是在忙着推进各项工作,同时还要应对突如其来的舆情?应对突然下跌的股价?
顾允真心里暗骂那个出轨的高管,真是的,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知不知道他给合泰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啊?又给周循诫带来了多少额外滋生的事情?
天知道,周循诫最讨厌麻烦了。
她一边为那位辛苦抚育儿女的原配夫人感到不值,生气于这位高管家庭责任的缺失,另一方面,心底隐隐浮现一个念头。
她和周循诫,也是这样敏感的身份。他是大权在握的集团总裁,而她只是个还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
如果他们在一起了,是不是当舆论爆出,也会被认为是一场“权色交易”?
顾允真坐在椅子上,手指很用力地握住椅背,握到手指发痛。
这一层,是她今日才切身想到的。
可周循诫比她聪明这么多,他一定早就想到了。
周循诫的社会身份太复杂了。他不仅是周家的第三个儿子,被周老爷子寄予厚望,他还是合泰总裁兼任集团董事,稳稳掌着合泰这艘大船的舵盘,他要对合泰背后的各方资本负责。
他需要一个极为正面的夫人形象,例如像程厘那样的,和他势均力敌,实力相当。这才是社会所喜闻乐见的上层社会“爱情故事”。
周循诫那么会算计人心,他一定连自己的婚姻都算计了进去。
和她在一起,对于周循诫来说,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
他是这么精明的商人,又怎么会做不划算的买卖?
可是,可是。
顾允真心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
若她和周循诫相爱,别人又如何比得了她们?
她和周循诫都是单身,他们在一起,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既然不会伤害任何人,人言又何足畏惧?
与此同时。
舆论场上,合泰的公关部门也不是吃素的,迅速对#合泰高管出轨年轻女大学生这一新闻做出了回应。
先是降维热搜,限制了性丑闻的大规模发酵、讨论,同时在官方微博发布道歉信,先是否认了几项对于合泰的不实指控,紧接着表示,立业先立德,合泰不倡导非正当男女关系,社会对于合泰的道德监督,合泰全体诚心接受,已将涉事高管调去非核心部门,同时对涉事女大学生的入职流程进行调查。
与此同时,合泰法务部门出动,对试图带节奏的营销号、试图扰乱合泰股价、毁坏合泰声誉的竞争对手进行起诉。
但这件事,也给合泰内部敲响了警钟。代表舆论喉.舌的大媒体,转载了一则短短的视频新闻。
视频新闻中,身为集团创始人、早已退隐的周奉先先生,特意在内部召开了高管会议,语重心长对合泰的核心骨干们道:
“如今坐在台下的各位,都是自己年龄段胜出的佼佼者。某种意义上,你们都达到了社会财富的巅峰。我们要理解并接受社会对我们的道德期待,做好社会表率,引领社会风范,树立良好的风气。”
周奉先老爷子一段话,如雷贯耳,如一阵清风,令人觉得耳目一新。
随后,和周奉先相关的更多事件,也被网上扒了出来。
例如,周奉先老爷子和周太太,两人真正是琴瑟和鸣,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老爷子还保持了长达数十年的史上最大个人高校捐赠款项。
此外,周老爷子的三个儿子,周秉实、周铭谦,周循诫,都是国家的基石,中流砥柱,在国家需要的领域发光发热。
于是,一场来势汹汹的舆论战,在合泰得体的应对下,成功地化危机为转机,进一步宣传了合泰的集团形象和口碑。
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公关应对,在速度上快狠准,既表明合泰的自身立场,又出示了对事件的处理结果,并表达了对社会舆论监督的感谢,以一个友善、诚恳的姿态做出回应,最后,还搬出了周老爷子这尊大佛。
“公关典范,神他妈公关典范。”
励志成为“公关媒体人”的赵雨橙,更是将合泰官微的发言打印了出来,预备作为《公关课》的范例研究。“特别是请周老爷子出山,再一步重申合泰价值观这点,简直神来之笔,不知道是哪位公关大神的主意”
赵雨橙赞不绝口。
顾允真心里很笃定,这个主意,百分之百是周循诫提出的。
周循诫最会拿捏人心了,他知道群众想听到什么,并且让他们听到,安抚他们的情绪,预判他们下一步的心理。
这也让她意识到,周循诫是一个无法被她轻易看透和掌控的男人。
他不像那些追在她身后的小男生一样,唯她是命。必要时,周循诫会牺牲掉部分人,以保全大局。
那他对于婚姻和恋爱的态度呢?
真就是她想的那样,要把自己的婚姻和恋爱,也算计进去?
她不信。她不信。
她要他向她奔赴而来,抛却所有的顾虑,只剩下本能的抉择。
想到这里,顾允真下定了决心。
这次,她要一次性干一把大的。
“橙子,立风,你们来帮我一个忙。”她下定决心,招呼两位舍友。
“什么忙?”赵雨橙一听说大美女有忙要帮,当即挽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
“嗯今晚你们陪我去一趟酒吧吧。我要钓一条大鱼。”
顾允真三言两语,把她和周循诫之间的事情给两个舍友说了。
“卧槽,顾小真真你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搞大的啊。这么多追你的优秀学长你放着不要,合着你看上了你小叔叔啧啧啧,事业有成的男人真的很有杀伤力,对吧。”赵雨橙听得津津有味。
陈飒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压低嗓门道:“他铁定也喜欢你。一个男人,喜欢和不喜欢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他对你足够特殊。”
“我也赞同。”赵雨橙深以为然。
“所以,我们今晚上要搞的事情就是,击破这个禁欲古板老男人的防线,让他狠狠吃醋,狠狠破防,然后,狠狠对我们真真Angry Sex!”
顾允真:??
什么什么,Angry Sex?还没到那一步吧?
顾允真微囧。
显然,赵雨橙和陈飒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已经自发地为此出谋划策了起来。
赵雨橙:“既然今晚去酒吧的目的是让禁欲古板老男人破防,那!今晚你的装扮主题只有Sexy,只有足够Sexy,才能拥有Sex。今晚一切的良家少女妆容不适合你,你就是要欲,要酷,要做酒吧里最靓的崽。
你等等,我把我在某宝买的战衣贡献出来。”
说着,赵雨橙激动地去翻衣柜。
陈飒摸了摸下巴,继续推波助澜。
“嗯燃起男人战火的,除了足够Sexy的装扮,还有另一个男人。好了,我找个男的,让他假装和真真你亲热,让你那位周先生狠狠破防一下”
“这真的合适?”顾允真犹豫了下。她无法想象,要是周循诫看到她穿着暴露出现在酒吧,和另一个男生亲密无间,小叔叔会不会想直接直接把她骂一顿呀。
小叔叔板起脸来还是凶凶的。
“当然合适。”不由分说地,赵雨橙将她推到化妆镜旁坐下,拿起翻找出的“战衣”在她身上比划了下。
“真真,你身高够高,腰这么细,腿那么长,信我,穿这个绝对好看。”
说着,赵雨橙将那套衣服展开。是一套妥妥的夜店风装束。
银色的亮片挂脖吊带,牛仔绑带短裙,还有一条细细的银质蝴蝶链子。
“这链子嘛,挂在腿上的,懂吗,就是大腿链,把腿勒出那种浑圆Q弹的欲感。”赵雨橙说。
“很好。看起来这吊带的材质很容易撕嘛。”陈飒扬了扬眉,低声。“记得把作弊神器Nu bra用上,再化个超级浓的太妹妆。”
“今晚上真真要当酒吧里最纯也最欲的崽崽!”赵雨橙和陈飒对视一眼,齐声低呼。
“”
事到如今,顾允真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好玩。
鬼使神差地,她还真想看看周循诫看到她穿着暴露、化着太妹妆出现在酒吧,会是个什么反应。
说干就干,三个女孩子去浴室洗澡,然后回来化妆。为了符合酒吧的氛围,赵雨橙和陈飒也化了妆,换上了匹配的蹦迪套装。
化好妆后,她们打了一辆车到蹦迪的酒吧。
车上,三个女孩再度复盘了一遍她们在宿舍商量出来的“钓鱼计划”。
计划就是,找个帅哥,过来陪顾允真喝点小酒,顾允真喝得三四分醉时,再打电话给周循诫“打小报告”,周循诫上钩后,过来看到顾允真和男的在喝酒,嘿嘿,大破防。
“帅哥我已经联系了,帅哥本人说他在路上。放心,这位帅哥绝对人非常正直,不会趁你喝醉乱瞄乱看。”
陈飒轻描淡写地打包票。
顾允真点点头。陈飒通常打包票的事情都能做到,这点儿她从来不怀疑。
她只是好奇,一直自称是“男性绝缘体”的酷姐陈飒,怎么突然就有了能随时打电话叫来助攻的异性?回头她和赵雨橙得找个机会好好盘问陈飒才行。
顾允真:“橙子,立风,要是这事成了,我们去朝阳街吃悠航汉堡吧,据说那是全北城最好吃的汉堡。”
“那必须的。顾小真真要给我们劳务费呀。”赵雨橙笑了起来。
“对,我听说悠航的啤酒也很好喝。”陈飒说。
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人也来自天南地北,但经过小半学期的相处下来,她们一起吃食堂,一起去唱KTV,一起在睡不着的夜晚裹着被子看恐怖片,一起在早八齐齐迟到,一起在赶Deadline时抱怨哪门课的教授考试试题难,讲课又臭又长在她们的大学生涯中,一种革命友谊正在被建立起来。
顾允真觉得,有两个能陪着她胡闹的舍友,还有什么比这感觉更好吗?
眼看着车即将到进入熙攘拥挤的酒吧一条街,今夜是平安夜,街边两侧的树木上挂着绒绒的灯球,酒吧的玻璃窗内,贴着红、白、绿的标志性圣诞贴纸和海报。
空气中弥散着奶油的甜香,和酒精的气息相混合。
赵雨橙忽然捏了捏顾允真的手。
“再确认下,你和周先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能do吗?”赵雨橙压低嗓子,问。
“do?”顾允真疑惑。
“就是,能做吗。”陈飒在一旁淡定重复,用手指比划了一个火车过山洞的姿势。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