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赢家只有我
“砰!”
绚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绽开, 纷纷扬扬的火星如星辰坠落,照亮了下方缓缓失去生命迹象的尸体。
年幼的成煊蹲在树下, 仰着脸透过树叶间的间隙窥视转瞬即逝的烟花,金色的倒影从湛蓝的瞳中划过,消散在漆黑的夜色中。
血污在草坪上蔓延,很快洇湿了成煊的鞋底,他松开手里的餐刀,缓缓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
齐之裕一回头就被成煊抹了一脸血,他茫然的擦了擦脸, 闻到了属于自己兄长的信息素, 问道:“你干什么了?”
成煊将手上的血在齐之裕的头发和背部擦干净, 轻描淡写的回道:“烟花很好看,我顺手杀了你哥。”
这句话有什么前后逻辑吗?
齐之裕不解, 但他嫌弃兄长的信息素气味, 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将成煊推开了些:“你离我远点, 难闻死了!”
时旭穿着小西装打着领结站在母亲身后,听到这边的动静好奇的看了过来。
齐之裕的头发乱糟糟的, 全身都被血中的信息素腌入了味,罪魁祸首成煊反倒像个好孩子背着双手站在门边。
两个神经病。
时旭翻了个白眼,向左一跨, 与两人的距离又远了一寸。
今天是齐列的生日宴, 受邀者都来自首都星数一数二的家族, 他们的敏锐度不用多说, 然而成煊如此大摇大摆的带着两手的血走进来, 却没有任何人做出表示。
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静观其变。
上三阀的事,谁也没资格插一脚。
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这边男男女女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那边两个孩子像是从凶案现场逃出来的,区别不过是表情不够惊惶。
成家主彼时正和齐列在书房中密谈,管家不敢打扰他们,只能低着头在门外候着。
等到房门终于推开,管家一个健步上前,低声说:“家主,二少爷死了。”
齐列和成家主同时停住了动作,成家主左瞟一眼,右瞟一眼,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齐列被惊醒似的,深吸一口气问:“哪个二少爷?”
生日见血,不吉利。
旁人或许不在意,但齐列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最重视这些形式主义。
管家低眉顺眼的说:“我们家的,齐之严少爷。”
成家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齐家这一辈死孩子的速度像是在拿族谱玩消消乐,平均每年都要埋一个,这就是齐列当初不敬神的报应。
齐列眼前一黑,勉强露出笑容,手指却已经深深的扣紧了门板。
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块木板实际上已经断开了,只是被齐列重新压了进去,大鱼吃小鱼似的包住了一个边角。
“怎么死的?”他问。
“成少爷杀的。”
成家主幸灾乐祸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首都星姓成、能参加这场宴会的只有一家。
鬼使神差的,成家主不可置信的确认了一遍:“哪个成少爷?”
“成煊少爷。”
历史是一个轮回,成家主和齐列又回到了最初双双停住的姿态,管家看不下去,贴心的问:“家主,您要去看一眼二少爷最后一面吗?”
齐列想摇头,话却哽在喉咙里,几秒后,他折回书房,将刚刚签好的合同拿了出来,“呲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成家主看着他的动作,没阻拦,这次是他理亏,不出点血齐列不会罢休。
“走吧,成家主,”齐列将碎纸片丢进垃圾桶,笑吟吟的对着成家主做了个手势:“我相信孩子之间发生口角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信什么信,有你什么事?
成家主跟在齐列身后,刚走出没几步,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眉心一跳,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
成家主俯视着面头满脸凝固的血污的齐之裕,一时间说不出话。
成煊杀了两个?
不,不对,是一死一伤?
齐之裕看见齐列和成家主,举起手挥了挥,快步跑上楼梯告状:“小叔!成煊…”
“站住!”齐列直接叫停了他,拿出手帕掩住口鼻,眼神中流露出微妙的嫌弃。
“你先去换身衣服。”
他一开口,管家立刻上前牵住齐之裕的手,温声道:“小少爷,您跟我来。”
两人离开后,齐列这才放下手帕,和成家主一前一后走到了成煊面前,尚且年幼的孩子既没有露出杀人后的恐慌,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他摊开自己擦得干干净净的手,对成家主说:“父亲,我要去换衣服吗?”
“不用,”成家主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直接问道:“尸体在哪?”
成煊转身走出大厅,两人立刻跟上,其余宾客装模作样的聊了两句,一个个心思浮动,几秒后,时霓云第一个走了出去。
时旭像个小跟屁虫缀在时霓云背后,庭院中,一具孤零零的尸体躺在地上,从左肩到心口的衣物上结着零零碎碎的血块。
凶器明目张胆的扔在地上。
“令郎年少有为,成家主,您该笑一笑。”时霓云拍了拍手,突兀的掌声像是扇在了成家主的脸上。
成家主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过去:“孩子打闹而已,这点小事不值得拿出来说道。”
时旭和成煊对视了一眼,游同时别开眼,双方都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厌恶。
成煊要是想,再杀一个时旭也不难。
时旭牢牢的抓着时霓云的衣角,怯生生的从女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成煊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
神经病,滚远点。
“小叔!我来了!”齐之裕啪嗒啪嗒跑了过来,兴奋的像是一只解了绳的宠物狗。
齐列深吸一口气,为齐之裕的神经大条感到丢人,“别叫了,过来。”
齐之裕“哦”了一声,从兄长的尸体上跨了过去,快步跑到齐列身边,双手合拢背在身后,继续他的告状大业:“小叔,成煊杀了我哥!”
不用说了,都知道了。
齐列叹了口气,感到有些疲惫,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成煊和你哥有什么冲突,必须要死一个人才能解决。”
可惜,齐列问错了人。
齐之裕根本没看到前因后果,所以他直接转述了成煊的话:“烟花很好看,成煊顺手杀了我哥。”
嗯?
成煊眼睛眨了眨,没有表情的脸浮起一丝疑惑。
你怎么直接照抄我的台词啊?
齐列扶额苦笑,眼不见心不烦的对着齐之裕挥了挥手:“行了,没你的事了。”
“哦。”齐之裕缓缓走到草坪边缘,做一个合格的消防栓。
“成煊,你来说。”
齐列直接越过成家主对成煊兴师问罪的行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满,且不说这里本来就是齐家的地盘,就说齐列爱侄心切,失了分寸也很合理。
虽然他连第二眼都没有施舍给侄子的尸体。
成煊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齐之严出言不逊,质疑成煊不是成家主的孩子,并且嘲笑齐之裕蠢。
当然,后面这句齐列怀疑是成煊自己加的。
反正死无对证,还不是任他怎么说。
关于成煊的身世一直以来都有各种说法,毕竟成家主不声不响突然冒出一个孩子,难免惹人怀疑,成家主又一直没有公开解释过,导致成煊在门阀之中地位微妙。
“确实是齐之严的错,不过只是小小的口角纷争,竟然闹成了这样,”成家主摇摇头:“可惜了一条命。”
可惜什么可惜?齐列目露讥诮,你可惜的是接下来要让出去的利吧。
时旭突然举起手,表情纠结的问:“成叔叔,所以成煊真的是您的孩子吗?”
成家主怎么可能说不是。
成煊幽幽的抬起眸子,看着一口咬定他是成家人的成家主,湛蓝的瞳一层层沉下更深的蓝。
他是成家人吗?是。
但成煊明白,给予他生命的另一方是个不可言说的人。
**
黑鳞监狱
天空阴沉沉的,灰蓝的海浪重重的击打岸边的礁石,卷起白色的浪花,在那浪花之下是无数人与海洋生物的尸体。
游冬被陆浮的话惊得失去了表情管理,海风从面颊上吹过,冻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神…什么意思?”游冬咬了一口舌尖,尝到温热的血才有了点实感。
陆浮后退一步,脊背贴着巨大的礁石,黑发随风飘动,语气平静的说:“圣乌洛神啊,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游冬怎么可能不知道神。
正是因为知道神是怎样的存在,他才会如此的失态。
在塞拉法帝国,提到神就是原罪,陆浮的所作所为不足以用叛逆来形容,严重点甚至可以说是反叛。
“陆浮…”游冬抿了抿唇,很快调整好情绪,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双手握住少年的肩,低声问:“你没事吧,我听说向神许愿要付出可怕的代价。”
嚯,入戏真快。
陆浮撇过脸,似乎并不习惯他人的关心,他的睫毛颤了颤,透出不易察觉的悲哀:“只要能实现愿望,一点代价算什么?”
“不是这样的,”游冬拧起眉,语气有些急切:“向神许愿可不是小打小闹,你根本不知道你会不会因此失去生命!”
“陆浮,告诉我,”游冬一贯温和的眼有些严厉的看着少年,“你究竟对神许了什么愿望?”
【018:你们不累吗?】
【陆浮:比应付首都星那群大少爷轻松。】
一个和一群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我、”陆浮迟疑不定,似乎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否值得信任。
游冬看出了他的担忧,将抓着少年双臂的姿势改成了轻柔的拥抱,顶级Alpha的信息素狠狠的攻击了他,但游冬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的表情。
他将陆浮的脸按到自己的肩头,柔声细语:“没事,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透露出去的。”
“陆浮,我向你保证,你可以永远信任我。”
Alpha深邃的黑瞳中似乎藏着无数难以言明的情感,换个人在这都会被游冬的真诚所打动。
可惜,陆浮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任何口头语言都不可能撼动他的防线。
【陆浮:说谎话要被雷劈的他不知道吗?】
【018:那先挨劈的应该是你。】
少年始终沉默着,他的眼珠时不时从游冬身上扫过,又很快落到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显然,他已经有所动摇。
游冬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乘胜追击道:“其实,我也曾经想过向神祈祷,渴望得到神明的垂怜。”
果然,此话一出,陆浮飘忽不定的眼神像是被吸尘器吸了过去,他怔怔的看着游冬,“你也…?”
游冬坚定的点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神明并不是随叫随到的外卖员,与神明的交易风险极大。”
“陆浮,你可能已经…”游冬说着面露不忍:“你可能已经被神标记了。”
“神会带你走的。”
陆浮踉跄了一下,双手紧紧的抓住游冬的手,“我、我会死吗?”
会。
“不会的,”游冬安慰道:“如果你的愿望很简单,神收取的代价就会很微小。”
兜兜转转,游冬终于又能问出压在舌底的问题:“你能告诉我,你向神许了什么愿望吗?”
陆浮似乎已经将游冬当成了救命稻草,十指深深的扣进男人的手背。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求神,爱我。”
“哒。”
血珠自指尖滴落。
游冬愣住了,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松开了怀里的少年。
海浪拍上了礁石,飞溅的水花在少年身后高高掀起,陆浮像是神话中自捕猎人类的精怪,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怎么了?”他轻声问。
声音几乎淹没在呼啸的风与翻涌的海中。
游冬唇角向上掀了掀,灵活的面部肌肉在脊背升起的寒意中瘫痪罢工,没能按照意愿露出笑容。
“我好像没听清楚,”游冬拉了拉袖子,遮住渗血的伤口:“能再说一遍吗?”
陆浮满足了他的愿望。
Alpha的表情更难看了,在昏沉的日光中,他细细的打量陆浮,有太多话想说,将窄小的喉管堵死。
“你也觉得这个愿望很荒唐吗?”
黑白相间的宽大囚服套在少年身上,像是不合身的人皮。
游冬没法点头,也没法摇头,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他打心底里不相信有人敢许这样的愿望。
但是他更不相信有人敢拿神开玩笑。
如果陆浮说的是真的——不,不可能,神怎么会爱上人类?
【018:他好像道心破碎了。】
【陆浮:都说了我要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018:你刚才都是在说谎对吧?】
陆浮笑而不语。
【018:……?】
【018:喂…不是,是谎言吧?你不可能真的许了这种愿望吧?】
看着监控中的画面,傅以榕拍案而起,目露赞赏:“陆浮演得不错嘛,这就把游冬唬住了。”
卡勒干笑了声,演得吗?我看着怎么像真的呢?
066…卡勒从回忆中扒拉出那个孩子的脸,那是个胆小又腼腆的Beta,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是这样的。
别人或许会相信陆浮的话,但卡勒不会,他知道陆浮是从阿塔鲁星逃出去的神眷者,也就知道陆浮根本不在乎神。
不然他为什么要离开阿塔鲁星,和神玩他逃他追的戏码吗?
终端中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杂音,似乎是线路不稳,画面卡顿了几下,恢复过来时陆浮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游冬一个人站在礁石边,他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滴落的血珠被小黑蛇舔去,一切都恢复如常,除了游冬备受震撼的心。
回过神,Alpha转身追了上去,一把抓住陆浮的手腕:“抱歉,我只是太惊讶了…”
陆浮甩开他的手,眼神有些失望:“不用说了,你和他也没什么不同。”
他是谁?游冬脑中灵光一闪,猜测是陆浮身上的信息素的主人。
对,一定是那个Alpha不能接受陆浮许下的愿望,陆浮被他伤过心,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该死的,游冬内心有些不满,要不是前人给他挖了坑,陆浮怎么会突然对他没了好脸色。
“不是的,陆浮,你听我说,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此话一出,Beta少年果然不再挣扎,他狐疑的抬起眼皮:“担心我什么?”
游冬眼珠一转嘴皮嘚吧两下就编出了合理的台词:“神不是人,也不懂人类的感情,祂甚至不一定真的存在,我担心你被祂伤害了。”
【陆浮:差不多该收网了。】
【018:人家邀请你看蛇捕鱼,你倒好,把人家当鱼钓。】
【陆浮:他不主动咬钩,我也钓不上来啊,这怎么能怪我。】
少年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神不存在?祂一定存在!”
激烈的语气戳中了游冬的神经,他本就是神的信徒,如今看陆浮更加觉得满意。
Alpha抬手摸了摸陆浮被海风吹得发冷的脸,妥协的说:“你说的对,神一定存在。”
看着少年重新露出笑容,游冬低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既然你告诉我了,那我也坦诚相待。”
“陆浮,我是教廷的人。”
【018:game over!】
陆浮惊讶的侧目,用气音问:“真的吗?”
“真的。”游冬抚了抚少年的黑发,他认定了陆浮就是个不谙世事、缺爱、崇拜神明的单纯大少爷,态度也不像最初那么谨慎了。
“除了我,黑鳞监狱还有不少神明信徒,”游冬语气微沉:“我们一辈子都会被囚禁在这座荒星上,直到化为一抷黄土。”
陆浮配合的露出恐慌的表情,“你们这么多年都没有想想办法吗?”
“想过,”游冬摇摇头,用惋惜的口吻说:“这片海域、南边的矿洞、以及茫茫沙漠中死了很多妄想离开的人。”
“想要离开黑鳞星,必须要有飞行器才行,不然我们就算离开了监狱,也不能在这一无所有的星球上存活。”
陆浮是门阀子弟,游冬说这些也是为了试探他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办法。
毕竟,上层信息封锁,他们如果有什么事不想让下等人知道,那下等人就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陆浮沉吟了一会儿,说:“来黑鳞监狱之前,父亲好像确实对我透露过一些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让我见一下其他教廷成员。”
“万一你骗我怎么办?”说这话的时候陆浮的表情已经比先前松快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显然,他的心已经偏向了游冬,只是嘴上还在逞强罢了。
游冬也不假思索的同意了,“好,今天下午,我带你见他们。”
【018:一网打尽,你就是捕鱼达人!】
【陆浮:别忘了被单独关押在十九层的前任教皇,不救他,这些教廷余党不会愿意走的。】
陆浮嘲讽的垂下眼,如今教廷已经有一个代理教皇、一个主教,赌-桌上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018:那你呢?】
【陆浮:我是荷-官。】
庄家通吃。
第62章 神应该求我才对
求神当然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066还是陆浮都不会将自己的人生交给虚无缥缈的神明, 更何况,这位神明还是以人类为食的怪物。
“实现我的愿望吧。”
“满足我的欲望吧。”
“我愿意付出一切。”
说出这样的话就能够得到神的侧目, 如此廉价的神都能被奉上神坛,想必神坛之上已然是神挤神的局面。
教廷覆灭后,神眷者们就被被送进了边缘星球的迷宫“保护”起来,本该最接近神的他们却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下。
从深海浮到陆地、从地面飘浮到天空,陆浮会越来越高,直到俯视一切。
【018:傅以榕只是想要你潜入教廷,可不会允许你把前任教皇带走。】
【018:你考虑清楚, 一旦在行动中暴露什么, 游冬恐怕会对你起疑心。】
018的劝说对陆浮来说和耳边吵嚷的蚊子没什么不同, 他蹲下身捧起细碎的沙粒,沙子从指缝落下, 堆成小小的金字塔。
【陆浮:你看懂了吗?】
【018: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
陆浮叹了口气, 指了指金子塔的最上方,黑鳞监狱的形状和金字塔类似, 越向上人越少。
【陆浮:教皇和游冬之间,教皇才是主事人。】
游冬的疑心算什么, 只要陆浮能把教皇救出来,得到教皇冕下的信任,游冬就是连夜做个PPT解释陆浮身上的疑点都没用。
走在身侧的Alpha突然停住, 陆浮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事, ”游冬摇摇头, 脸上虚浮着笑意:“只是突然想起来, 我一会儿还有事,恐怕不能和你一起了。”
陆浮神色失落, 用食指卷着小黑蛇的尾巴绕了几圈,“那中午吃饭…”
“我的铭牌先放在你那。”
游冬说得果断,陆浮收得更快,他握着只有大拇指长的金属铭牌笑了起来:“那我们晚上见。”
游冬愣了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少年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目标直指食堂,游冬站在原地,面色茫然,最后只能安慰自己陆浮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走这么急也是难免的。
十三层
Alpha与伙伴们汇合时心里还在想陆浮的事,中年男人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有些好奇的问:“游冬,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好像有点着凉。”游冬无心与他人分享自己和陆浮之间发生的一切,一句话糊弄了过去。
Alpha吹了点海风就着凉的事情当成冷笑话讲出去都没人笑,偏偏中年男人还了然的点点头:“确实,最近似乎降温了。”
“你的铭牌呢?”
中年男人的嘴像是一架机关枪,新的问题接踵而来:“我听说了今天在海边发生的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陆浮无伤杀了巨力?他用了什么手段?”
游冬略微有些不耐烦,他一向是冷静而理智的,很少会因为别人的话语而情绪浮动,更何况中年男人的询问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压着脾气笑了笑,模棱两可的回答道:“我看到的和您听到的差不多,他们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在监狱里的这几年将游冬的性子磨练得更好了,因此,即使他的心脏已经在激烈的擂鼓,呼吸频率一下比一下更难以把控,他也没有露出烦躁的表情。
“注意您说的铭牌,我要获取陆浮的信任,暂时先将铭牌借给了他。”
游冬说着喝了口水,试图借助隔夜的冷水冲淡心头的燥热。
中年男人微微蹙眉,他从游冬手里拿开水杯,凑到面前闻了闻。
没有任何药物的味道,这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而已。
在游冬怪异的眼神中,中年男人放下杯子,沉声道: “游冬,你的信息素浓度过高了。”
中年男人的提醒似一根针扎进了Alpha愈发混沌的大脑。
什么?
游冬理智回笼,震惊的发现在他自以为克制的情况下,信息素已经从后颈的腺体中喷涌而出,在狭窄的牢房中横冲直撞。
怎么会这样?
易感期?
不可能,游冬确信自己之前的易感期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这有可能是发生了其他变数。
捂住脸,Alpha回忆起今早发生的一切,和陆浮去海边,没问题;在陆浮被挑衅时袖手旁观,没问题;在适当的时候帮陆浮出头——嗯?
游冬的身体蓦地僵住了,回忆像是默剧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帧一帧的播放。
那个瞬间,他也看到了陆浮的眼睛。
“呲——!”
游冬猛地站起来,椅腿与金属地面划出尖利刺耳的巨响,最终失去平衡“砰”的砸在地上。
中年男人和其他教廷成员都被他的反常吓了一跳,游冬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呼吸逐渐恢复平稳,信息素也停止了逸散,游冬平静的问:“您认为,神会爱上人类吗?”
鸦雀无声。
教廷成员们纷纷用眼神和表情表达自己的震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中年男人消化了几秒才理解了他的问题。
然而他宁愿自己不理解。
神明是何等遥不可及的存在,这样的问题一点讨论价值都没有。
中年男人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
游冬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于是他说:“您不是想知道陆浮是怎么杀了巨力的吗?”
这个话头给了中年男人不好的预感,在他不可置信的视线中,游冬给出了答案。
“神在庇佑他。”
没有人比教廷成员更清楚的明白神明的残酷,当初前任教皇倒台,大量神职人员被送上火刑架,他们在恐惧中没日没夜的向神明求救,却换不来神的仁慈。
祂只会关注可口的食物,其余人与厨余垃圾无异。
一名曾经经历过首都星大逃亡的Alpha激动的叫起来:“这不可能!除了简家,哪还有门阀子弟会信仰神,甚至得到神的青睐?!”
游冬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里,还不是因为私下信仰神?”
Alpha哑了口,但他依然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中年男人向下压了压手掌,示意他冷静些,又转身对游冬说:“神怎么会爱上人类,祂只是想要吃了他而已,游冬,你想太多了。”
游冬不喜欢争辩,也不喜欢被反驳,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因此也没有和中年男人继续扯下去。
“那就当我想多了吧,”Alpha耸了耸肩,笑道:“陆浮说他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今晚我会带他和你们见一面…”
停顿了一秒,游冬的目光从男人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语气中裹挟着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友善点,不要让我这几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
齐家的星舰虽然外表看上去朴素,内里空间却大得惊人,衣食无忧,能源充足,船舱中还有大量昂贵的晶核。
星盗们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晶核,眼睛都快绿了,要不是灰鸦和诺加凶名赫赫,他们早就造反了。
诺加看出这群家伙藏着什么心思,上星舰的第一天就按顺序一个个揍了一顿,第二天灰鸦又揍了一顿,如此才得到了如今的和平。
驾驶室
距离黑鳞星越近,灰鸦就越不舒服。
他的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崩溃瓦解,只有在教堂中才能恢复如初,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自己了。
灰鸦敲了敲操作台,担忧的问:“陆浮在黑鳞监狱会不会被欺负?那里没有他的熟人,形单影只,难免被盯上。”
可惜,他的询问对象并不能理解他的担忧。
诺加眨了眨金瞳,反问道:“在你眼里他到底是什么形象?”
谁欺负谁还说不好呢。
灰鸦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悻悻的低下头,继续看终端,他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一直在关注首都星的动向。
时旭突然亮相议会初选,并且以高票优势成功晋级,成家主身体抱恙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成煊全权接管了成家的一切生意。
但要说闹得最大的,还是齐家。
齐之裕失踪了。
自从陆浮入狱后,齐之裕就被齐列关在家里,防止他一个想不开跳到傅以榕面前讨打,然而齐列不过是参加个宴会的功夫,那么大一个Alpha就不见了。
如今首都星可以说人人自危,谁也不想被卷进门阀的斗争当中。
就在这样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招来灾祸的情况下,简焕白愉快的丢下了家族事务,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
“为什么还没到?你这个星舰非得也太慢了,还要多久才能看到陆浮?万一我们还没到黑鳞监狱就被我小叔拦下来了怎么办?”
红发Alpha在房间里焦躁的走来走去,简焕白不耐烦的抖着二郎腿,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你要是真的等不下去了,我就给你扔出去,你自己游去黑鳞星。”
Alpha此话一出,齐之裕不说话了,空荡荡的房间中只能听到他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几息后,同样的台词再次响了起来。
简焕白无语的仰脸看天花板,懒得理齐之裕。
齐之裕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出,不是担心陆浮出事就是担心他小叔追上来,活得像个复读机。
“我教你个办法,”简焕白最终还是被他烦得受不了了,对着齐之裕勾勾手:“用了这一招,你再也不用怕你小叔了。”
齐之裕双目一亮,“什么办法?”
“杀了齐列。”
齐之裕的脸立刻垮了下去:“想杀小叔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是抓娃娃吗说杀就杀。”
简焕白弑父的事在首都星并不是秘密,但是能效仿他的人并不多,齐列正年轻,身体素质还停留在Alpha的巅峰时期,打齐之裕轻轻松松。
“你可以外包啊,”简焕白不怀好意的笑了:“我替你杀了你小叔,你把齐家给我当报酬。”
齐之裕眼神一凛,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啪”得一声在空气中炸开了。
“滚。”
简焕白不怵他,嬉笑着扯了扯自己的粗麻花:“怎么又不乐意了,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齐家呢。”
齐之裕冷着脸不说话,没了齐家,他还怎么给陆浮打通议会的路?
**
陆浮在食堂坐了一下午,他和游冬的事已经在监狱里传遍了,今早发生的事故也在逐渐发酵。
犯人们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身形单薄的少年,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人。
“游冬连铭牌都给他了,啧,来真的啊?”
“不一定,铭牌又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游冬本来就不在乎星币。”
Alpha们的窃窃私语传不进陆浮的耳朵,少年趴在餐桌上打了两个哈欠,突然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用想都知道这么没有边界感的是谁。
不打招呼就拉人,扣十分。
神明并不知道自己在陆浮这里已经光荣负分了,俯视着打哈欠的少年。
【信徒,你功成名就了吗?】
陆浮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进膝盖,小声说:“我进监狱了。”
【?】
像是为了反应神明的困惑,流动的黑泥也停止了,陆浮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触感有些柔软,像是黑色的棉花糖,于是他捏得更起劲了。
【你怎么进监狱了?】
陆浮一边揉面团一边用刻意的、低落的声线回答道:“大约是因为首都星容不下我吧。”
他在监狱里多待一天,距离向神许愿就越远,但是贪婪的、缺乏耐心的神明怎么会愿意这么等下去。
“既然如此,信徒,向我许愿吧。”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神的低语像是一道深深的烙印,钻进了少年的耳道,陆浮忍不住一个用力捏爆了手里的泥团。
“唔、”
口腔深处涌起一股血腥气,被陆浮强行咽了回去,少年的眼眶瞬间红了,却不是因为哭泣,而是为了抵挡精神域中陡然掀起的巨浪。
神的意志不容违背。
少年蜷缩着身体倒在黑泥中,从后颈到脊背都被冷汗浸湿,冷意从内而外的入侵每一寸血肉,强迫他张开口、用脆弱的声带向神明祈愿。
陆浮咬紧了下唇,鲜血很快染红了唇线,他的反抗在神眼中什么也不是。
【向我许愿吧,信徒。】
黑泥自指缝中流淌,陆浮像是吞下了一团滚烫的火,从舌尖一直烧到内脏,苍白的面颊泛起古怪的红。
那是毛细血管在破裂。
“神啊,您的信徒在此恳求您、”少年的声带漏风似的,剧烈的喘息起来。
“恳求您,”陆浮盯着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轻声道:“恳求您…”
【信徒,你想要什么?说清楚。】
神的急切溢于言表,陆浮却不想满足他。
无力的笑起来,少年的唇上沾着血,轻轻的颤抖着:“神啊,您才是神,您怎么在渴望我满足您的愿望呢?”
“神啊…”
汗湿的黑发黏在陆浮的颈侧,像是一道狭长的伤口,他由衷地感到困惑似的,紫灰色的瞳被水汽覆盖。
“您在乞求我吗?”
话音刚落,钻心的冷意从身体中抽离,陆浮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他已经脱离了神的领域,刻骨铭心的痛苦像是一场梦,018焦急的叫喊声在脑内三百六十度旋转。
【018:你的精神域发生什么了!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陆浮:再叫我就自杀给你看。】
018瞬间安静了下去,等陆浮吃了两个布丁后,它才小声的说起陆浮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
【018:两个犯人打起来了,被机械狱警关进了小黑屋,虽然我尝试入侵狱警的程序失败了,但是我听到那两个犯人的谈话了。】
【018:小黑屋,也就是禁闭室的位置在海底,他们打算冒险毁掉小黑屋,从海里逃跑。】
那片大海已经吞噬了无数犯人,却还有人不断的以身试险。
陆浮不甚在意的听着,按照他和傅以榕的计划,等今晚见过所有教廷成员后,傅以榕就会制造机会让他们逃出去。
但陆浮有一个担忧的事,逃出去之后,这些囚犯接触到星网,就会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是假的。
那么,不是门阀子弟的陆浮是如何知道离开黑鳞监狱的办法的?
他会瞬间成为全体囚犯的怀疑对象,不但混不进教廷,甚至会落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018:那怎么办?不救他们出去了?】
救当然还是要救的,不过救多少就有待商榷了。
当晚,游冬带着陆浮走上了十三层。
整个十三层都被清空了,除了教廷成员外没有任何外人。
少年紧紧跟在游冬身后,对其他人抱有十足的警惕,但他的大少爷脾气根本藏不住,当他发觉个别Alpha眼中的敌意后,少年立刻变了脸。
“我知道离开黑鳞监狱的办法,但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傲慢的少年高高扬起下巴,对着中年男人勾了勾手指:“你是他们的首领?”
中年男人也是第一次和陆浮接触,他求助的看向游冬,游冬刚想开口,就被少年瞪了一眼。
“是不是,回答。”
中年男人犹豫了几秒,点点头。
“好,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是,你们必须听我的,”陆浮再次强调了一遍:“一切,都要听我的。”
这个要求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中年男人权衡再三,最终还是认为离开黑鳞监狱最重要,他再次点了点头。
陆浮微微弯唇,他不信男人此时的承诺,一旦离开黑鳞星,现在的一切规定都是废纸。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对神发誓吧。”少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都话。
一旦对神发誓,这就不是口头条约那么简单了。
中年男人一时间进退两难,他发了誓,但如果其他人违背了条约,受到神罚的却只有他一个。
游冬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给了中年男人一个眼神,示意他接受陆浮的要求。
牺牲你一个,拯救所有人。
中年男人牙都快咬碎了。
正在关注着这一幕的傅以榕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哟哟哟,这不是当年的红衣主教吗?怎么这么拉了。”
卡勒干笑了一下,问道:“这么多人,陆浮要怎么带他们出去?”
“我告诉他防线最薄弱的位置了,狱警也收到了停止攻击的命令,飞行器埋在黄沙里,”傅以榕吸了口可乐,说:“就怕这些人胃口太大,想把前任教皇一起带出去。”
卡勒眼神闪了闪,小声问:“如果他们真的…”
“别担心,陆浮一定会找机会杀了教皇。”傅以榕笑着说。
他不知道陆浮神眷者的身份,完全用一个普通塞拉法公民的身份去推测陆浮的选择。
他不知道,但卡勒知道,Alpha双眼紧盯屏幕,生怕陆浮一个不小心在傅以榕面前暴露了身份。
中年男人最终不情不愿的发了誓,祷词结束的瞬间,他的脸忽的苍白了许多,眼角多出了许多细细的纹路,神夺走了他的生命力。
游冬第一时间看向陆浮,少年并没有被这一幕吓到,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他心下微沉,突然有些不安。
定好了越狱时间后,所有人都在静等那一天的到来,让陆浮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没有提起救教皇一起出去的事。
前任教皇已经被放弃了吗?
这个问题,陆浮从游冬口中得知了答案。
Alpha轻声叹了口气,面色惋惜:“前任教皇的情况已经不支持他进行越狱这样高难度的活动了。”
哦,快死了是吧。
陆浮有些遗憾,他想要看教廷内部狗咬狗的戏码,演员不就位怎么行。
【018:没事,让游冬来,我看他挺擅长的。】
【陆浮:他不行。】
游冬的人设和身份在代理教皇和主教面前毫无优势,只有闭嘴挨打的份。
很快到了越狱的日子,异变突生。
一架巨型星舰出现在了黑鳞星的上空,飓风卷起汹涌的海水,一下下撞击监狱外墙。
犯人们如临大敌,猜测帝国终于不愿意花钱养着他们了,今天就是所有犯人的处刑日。
“轰——”
狂风吹拂,即使在牢房内都能听到如野兽嘶吼般的风声。
“游冬,怎么办?帝国派人来了!”中年男人情绪激动的抓住游冬的肩,可惜,游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只要再晚一天,他们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难道帝国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教廷成员们正在想办法怎么趁乱逃跑时,陆浮看着星舰外的乌鸦图案,陷入了沉思。
好熟悉,再看一眼。
真的是灰鸦啊!
星舰后方缓缓打开,数十架小型飞行器对着监狱飞了过来,这里的犯人大多是刀尖上舔血的角色,短暂的恐慌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如果他们从飞行器里下来,我们可以一拥而上,杀了驾驶员,抢了飞行器逃出去!”
这样的言论很快在源源不断的小型飞行器中消失。
一名Alpha神色呆滞的看着如蝗虫般密密麻麻的小型飞行器,呢喃道:“到底来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陆浮也想知道。
到底来了多少星盗,团建选错地方了吧?
飞行器落地,灰鸦从中走了出来,天上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炮口,犯人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第九层,没看到少年的身影,问道:“陆浮呢?”
同层的犯人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指了指外面:“他在食堂!”
待灰鸦离开后,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觉得那是陆浮的家族派来的,一人觉得那是来杀陆浮的。
食堂此时聚集了整个监狱百分之九十的犯人,陆浮摸着口袋里的枪,慢悠悠的摘下了铭牌。
“嗒。”
金属铭牌砸在桌面上的声音几不可闻,却在一瞬间吸引了所有犯人的视线。
“门阀…”
怎能忘记这个呢,陆浮可是门阀子弟,帝国总不能把他也杀了吧?
Alpha们立刻蠢蠢欲动起来,挟持陆浮威胁外面的人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搞定游冬就行。
游冬微微蹙眉,单手环住了陆浮的肩,以一种半保护半控制的姿势将他拉进怀里。
其他人能想到的事游冬怎么会想不到。
“抱歉,”Alpha轻声在陆浮耳边说:“我本来想带你一起离开的。”
如果不是除了这个变故,游冬还没打算在陆浮面前露出真面目。
真可惜。
这么好骗的大少爷可不多见,但过了今天,他就再也不敢随便相信别人了。
“不用道歉,我明白的。”少年垂着眸,缓缓挑起唇,像是在强颜欢笑。
游冬这时才真的有了些许愧疚,但这抹愧疚消散的极快。
他注视着少年昳丽的侧脸,突然想吻陆浮,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温情,从今往后,陆浮恐怕要恨他一辈子。
“陆浮…”游冬轻声唤他,眸中溢出虚幻的温柔,下一句话却堵在了嗓子眼。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腹部,少年仰起脸看着游冬,忽的露出明媚的笑容:“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Alpha的表情僵住了,愕然的看着陆浮。
枪?之前撞到他的是枪?
陆浮怎么会有枪?他进监狱前没检查吗?是了,门阀当然是不用检查的,但是…陆浮居然瞒了他这么久?
先前积累的疑点和若有若无的不安感同时涌进了大脑,少年的一颦一笑都被解读出了新的含义。
游冬张了张口,“你骗我?”
陆浮眉眼下弯:“你不也骗我?”
那怎么能一样,游冬想,他只是想要借陆浮的身份逃出去,陆浮看穿了却不说,陪他演了这么多天,把他耍得团团转!
还有神——
“你、”游冬表情古怪的问:“你骗了神?”
“不,不对,”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你骗我,你根本不是神的信徒!”
陆浮歪了歪头,否认了这一点:“我确实是信徒。”
“这个没骗你。”
不是陆浮吹,他是教廷千挑万选出来的神眷者,从小听着教义长大,在教堂里生活多年,喝圣水,看神像,拥有绝版《神经》,被傅以榕以教廷余党的罪名昭告帝国,还是神亲自盖章的信徒,游冬都不一定比他根正苗红。
游冬又愣住了,最假的地方反而是真实,还有比这更荒诞的吗?
不管Alpha复杂的心情,漂亮的Beta从他怀中站起来,手里的枪也暴露在了所有犯人的视野中。
少年的脸部轮廓被头顶的光影切割成两半,一边隐在暗色中,一边是病态的白。
坏心思几乎写在了那张出色的脸上。
“各位,”少年环顾四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笑吟吟的说:“你们被我挟持了。”
第63章 你是卧底我是卧底?
傅以榕今天沉默了三次。
第一次, 他认出了突然出现的星舰上贴着灰鸦星盗团的标志,星盗公然劫狱, 嚣张的令人叹为观止。
第二次,他发现那艘星舰除了乌鸦图案的部分,其他地方的设计都与像是齐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三次,他发现自己错估了陆浮。
“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傅以榕看着屏幕中的少年,想不通陆浮此时的举动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把这些人劫持了有什么用?
向灰鸦投诚?
卡勒小心翼翼的说:“我猜, 会不会, 我只是猜测啊, 陆浮和灰鸦会不会是一伙儿的?”
不但是一伙儿的,还是竹马呢。
傅以榕挥了挥手:“猜得不错, 下次别猜了。”
见傅以榕不信, 卡勒只好识趣的闭嘴。
他和游冬不熟,游冬属于代理教皇一派, 与主教斯莱德·谢尔诺站在对立面,因此游冬在确认陆浮有法子离开黑鳞星后迟迟没有提起营救教皇的事。
教皇要是回去了, 主教的地位不受影响,代理教皇站不住脚跟,可就要下台了。
别人踢皮球, 卡勒是皮球。
代理教皇嫌弃他光吃饭不干活, 主教嫌弃他脑子不灵活, 前任教皇对他没什么印象, 如果不是因为确实没有拉拢的价值, 他也不会被扔来当吃力不讨好的卧底。
卡勒单手撑在傅以榕的椅背上,心虚的屈指蹭了蹭人中。
傅以榕对他也不是不好, 当初卡勒被塞进傅以榕手下时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传闻中的大魔王一个不高兴就把他送地下去了。
幸运的是,他没接到什么危险的任务。
不幸的是,八年从少尉升到中尉,卡勒已经成了整个军部和星盗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连教廷都不敢相信人的晋升速度怎么能慢成这样。
唯一一次升职还是教廷看不下去运作的。
早年卡勒还能委屈的诉苦:“不是我不想升职,军部升职要靠军功啊,我哪来的军功,你们牺牲一下给我抓吗?”
到后来,卡勒已经无所谓了,就想守着两份工资养老,傅以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中了他。
左一句骨骼清奇,右一句大器晚成,自相矛盾的夸了几句后,果断把天大的麻烦交给了他——抓捕灰鸦。
相处了几年后,卡勒也算是摸清了傅以榕的秉性,他杀起星盗来毫不手软是真的,对手下好也是真的,突然派下这个任务,卡勒第一反应就是傅以榕发现他的身份了。
但是这不对,傅以榕不会浪费时间试探他,直接关起来还差不多,除非傅以榕其实还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教廷的人。
这就有了操作空间。
卡勒白天摸鱼晚上摸鱼,只在傅以榕催进度的时候口头上表达一下抓捕灰鸦的决心,星核烧了十多块,战绩可查。
如此互相拉扯了一个多月,卡勒发现傅以榕不再执着于抓捕灰鸦,对他的关注也收了回去,将怀疑的视线投降了另一个同僚。
成功了!
侥幸逃过一劫的卡勒在得知陆浮教廷余党的身份被傅以榕发现时,悬着的心终于摔死了。
好消息,傅以榕怀疑错人了。
坏消息,给傅以榕抓到真的了。
峰回路转,就在卡勒以为傅以榕要从陆浮嘴里挖出其他教廷成员身份下落的时候,陆浮被送去了黑鳞监狱。
又躲过一劫!
短短几天心脏在玩过山车,卡勒觉得自己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不会再被轻易吓到,又一个大瓜砸在了他的头上。
陆浮要去教廷当卧底。
卡勒眼前一黑又一黑,每天陪着傅以榕看监控,又被上级拉黑了,他没机会向教廷传递消息,只能盼望着游冬聪明点,卸磨杀驴。
好嘛,Alpha双手捂住脸,从岔开的指缝间看着神色挣愣的游冬,你小子才是驴啊!
屏幕中的画面似乎暂停了般,几秒都没有人动弹。
犯人们集体陷入了沉默,枪确实是能让人安静的好东西,但握枪的人同样重要。
高大的Alpha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陆浮单薄的身形,嗤笑一声:“以为有把枪就了不起了?大少爷,你开过枪吗?这可不是过家家。”
“是啊,游冬,你不看好他,我们可不保证大少爷能不能有个全尸!”
犯人们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陆浮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阴影,同眼尾的红交织在一起。
真是,一群不怕死的家伙。
正好,陆浮想,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018:你想干什么?】
【陆浮:黄袍加身。】
【018:???】
杀鸡儆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有激怒其他犯人的风险。
陆浮回身单手勾住游冬的颈,贴着Alpha的耳边问:“你想活,还是想死?”
游冬回过神,抿着唇不说话。
陆浮的欺骗让Alpha久久不能释怀,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显得何等可笑,在他暗自窃喜的时候,陆浮在想什么呢?
“你还骗了我什么?”Alpha露出一丝苦笑,眸光哀伤:“陆浮,你真的是Beta吗?”
出现了,经典伪装性别!
【018:到现在还在装,比时旭强多了。】
陆浮完全无视了游冬的表演,将手枪塞进了游冬的手里:“想死的话,你就继续和我复盘,想活,就拿好枪。”
摸到冷感的枪支,Alpha漆黑的瞳孔缩了缩,不敢相信陆浮就这么把唯一的武器拱手让人。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奇险吗?所有囚犯都想用他当谈判的筹码呢!
游冬本能的握紧了枪,勾在颈侧手轻轻在他的皮肤上蹭了一下,陆浮垂着眼看他:“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游冬有点想笑,他是骗子,陆浮也是骗子,骗子说的话怎么能信?
“你会死在这把枪下,陆浮,你会后悔的。”游冬牵起唇角,像是长辈般温柔的劝说。
他总是在陆浮面前笑,把坏脾气和冷言冷语留给其他教廷成员。
“那你可要快点,”陆浮退后一步,裹紧不合身的囚服笑起来:“想杀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首都星。”
陆浮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语毕,少年在众目睽睽下走出了食堂。
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深深的刺激了囚犯们,“我艹,这么勇?外面的炮能把人打成肉泥吧?”
“就算是门阀也太自信了点,说不定外面那群人就是来杀他灭口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不是,他把枪都送人了…不会是来寻死的吧?”
吵嚷间,食堂的门窗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更有甚者直接在墙上砸了几个洞扩大视野。
游冬慢了一拍,他左右看看,握紧手里的枪,放弃了做观众的想法。
Alpha推开堵门的人群,跟着陆浮走了出去,他到底没敢拿自己的命冒险,只走出去几步就停住了。
【018:我把监控关了,大人,外面风大,把黄袍披上再走吧。】
【陆浮:别逗我笑。】
门前的台阶下,披着斗篷的Alpha无声无息的站在狂风中,他缓缓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
灰鸦藏在斗篷下的脸部肌肉动了动,拉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又快到极限了,但黑鳞星没有教堂,灰鸦只能尽全力在陆浮面前保持正常。
不能被他看到那丑陋的一幕,为此,灰鸦能够付出任何代价。
“陆浮…”低哑的声音从布料下传来出来:“我来接你了。”
他在释放善意,这一点连没怎么读过书的囚犯们都看出来了。
“怪不得这么有底气,这就是陆浮首都星来的姘头了吧?”
“不对吧,”一名omega闻着被狂风裹挟而来的信息素,脸上有些困惑:“味道不一样,这人不是他的姘头。”
“会不会是后面那个?”另一名Alpha指着站在阴影处的青年问。
陆浮也看到了,在灰鸦身后不远处,站着另一个极具存在感的Alpha——诺加。
他指了指灰鸦的背,在脖子上比了个划过去的动作,接着脑袋一歪舌头一吐像是死了,最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罩。
表演完,诺加满怀期待的用仅剩的眼睛看着陆浮,指望从不让他失望的少年能猜出他的意思。
陆浮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身上痒就去洗澡。
【018:好新颖的行为艺术。】
游冬幽幽的看着这两个疑似陆浮恋人的Alpha,枪管在手里转了一圈。
信息素味道不对并不影响游冬看出他们对陆浮抱有什么样的特殊感情。
既然这些人是来接陆浮的,那他们该怎么办?
中年男人焦虑的咬着牙关,陆浮答应带他们出去,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实际承诺,反倒是他向神发誓,受到了诺言的束缚。
“游冬,别站在那了,”中年男人语气中暗藏着怒意:“陆浮究竟会不会带我们离开?”
游冬摇摇头:“我不知道。”
陆浮给了他枪,又问他想活还是想死,游冬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陆浮一定是在暗示他,杀了某个人才能得到离开的船票,甚至极端一点,杀了所有人,才能得带唯一的离开机会。
不知道游冬已经把他的行为阴谋化了,陆浮拉着灰鸦的手走向食堂,明目张胆的看戏的囚犯们“唰”的一下散开了。
“来,认识一下,”陆浮按住灰鸦的肩,将他推到了游冬面前:“他也是神的信徒。”
信徒?
游冬上下打量了几眼灰鸦,实在不能从这身严严实实的打扮中充看出他的信仰。
倒是后面那个红发金瞳的Alpha,虽然气质不像好人,但眼罩和胸前挂着的银牌上都刻着太阳图案。
看向外面乌泱泱一大群飞行器,游冬问:“那他们呢?”
陆浮一口咬死:“他们也是。”
游冬:“……”
你现在骗人已经不稀罕装一下了吗?
陆浮拍了拍手,道:“互相笑一下,我们就可以上飞船了。”
陆浮说得轻描淡写,游冬内心却紧了一下。
陆浮果然要带他一起走。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游冬熟练的露出笑容,让他没想到的是,陆浮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至一边后,让食堂里的犯人挨个出来笑了一下。
他很快理解了陆浮的意图,下意识抬手想要拦住少年,却被一直沉默着的灰鸦挡了回去。
游冬无心与他产生冲突,轻轻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该死的!
Alpha垂下眸子,眼神阴鸷的盯着脚下的石砖,陆浮居然要把整个黑鳞监狱搬空,他疯了吗?
这些家伙可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让他们上星舰,十分钟之内就能组织一场大规模劫舰活动。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陆浮究竟想做什么?
诺加和游冬想到了一块去,他暧昧的贴近陆浮,提醒道:“我不保证能把他们全压制住,当心被反咬一口。”
陆浮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去十九层,把教皇冕下接出来。”
别管是不是快死了,只要能起到作用,就算只有一具骨架子陆浮都不会允许他被埋没在监狱里。
诺加挑眉,比了个敬礼的手势:“遵命,长官。”
等所有犯人都一个个在灰鸦面前过了脸,陆浮双手抱臂,站在灰鸦身后问:“想不想离开?”
“想!”
“这么点声音,没吃饭吗?”
犯人们有些不爽,但为了离开还是配合的放开了嗓子吼起来:“想!”
很好。
陆浮满意的笑起来。
这些人长期被关在黑鳞监狱,待遇比其他监狱差得多,是帝国少数没有被诺亚制药的药物影响到的人。
少量成瘾剂可以被人体代谢掉,但是每隔几个月就注射个十针八针,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那就不好处理了。
一名Beta青年站在人群中高高举起手问:“大少爷,我们可以上船了吗?我保证听话。”
他的保证既不值钱也不值得信任,陆浮轻笑了声,“你不听话也无所谓。”
偏过脸,陆浮看向灰鸦问:“东西带了吗?”
灰鸦点点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银杯,中央是澄澈的圣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十几名星盗从飞行器中走了出来,各个凶神恶煞,腰间配枪,在他们的看守下,几乎没有犯人能够拒绝饮用圣水。
“呃、好痛…”第一个起反应的是中年男人。
他痛苦的弯着腰跪在地上,有什么声音在敲打耳膜,震得他头晕目眩,恍惚间,男人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他温柔的注视着被疼痛折磨的男人。
教皇冕下…男人艰难的伸出手,试图求得拯救。
仁慈的教皇仅仅是看着他,不言不语,直到男人彻底昏迷过去。
确定所有人都陷入幻觉后,星盗们给犯人们戴上了镣铐后扔进了船舱,齐家的星舰十分宽敞,即使把这么多人横七竖八的扔进去也不至于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
很快,空荡荡的地面只剩下陆浮和灰鸦两个人。
**
“别吵了。”
简焕白对着齐之裕招招手:“你过来看看,这个星舰眼熟吗?”
“什么眼不眼熟的,别人的星舰关我们什么事,你只管去黑鳞星就好了!”齐之裕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过来。
看到屏幕中的图像时,他下意识收了声。
“不是,”齐之裕揉揉眼睛,面色从呆滞转为震惊:“小叔怎么比我们还快啊!”
简焕白脚尖点地,抓着椅子转了一圈,“应该不是齐列,那上面贴了个星盗标志,你小叔大概被星盗杀了吧。”
“不可能!”齐之裕推了推他的椅子:“你快点降落看看,说不定是我小叔又威逼利诱了一伙儿星盗替他干活。”
简焕白翻了个白眼,齐之裕对齐列这么了解,怎么还敢在齐列的雷点上上蹿下跳。
“轰——”
星舰缓缓下落,瞬间狂风大作,陆浮抬头望去,被陌生星舰外壳上一个巨大的“简”字惊了一秒。
这么直接吗?
更让他惊讶的是,简家的星舰上跳下来一个红发Alpha,即使距离遥远,陆浮依然能从那热切的奔跑姿势中判断出齐之裕的身份。
陆浮小声对灰鸦说:“你抢的星舰,他家的。”
灰鸦垂眸:“要灭口吗?”
“没必要。”
齐之裕激动的围着陆浮转了一圈,直接把灰鸦挤到了一边,游冬的信息素不明显,反倒是诺加和时旭的信息素撞了他一头一脸。
齐之裕不知道时旭偷跑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有的Alpha嘴上说很忙、没空,其实早就偷偷来探监了。
就知道时旭嘴里没一句真话!
“首席,我已经劝过小叔了,虽然他现在还不同意,但是早晚能把你接出来!”
陆浮看着Alpha兴奋的眸子,指了指被他挤开的灰鸦:“不用,已经有人来接了。”
齐之裕这才注意到灰鸦的存在,他眨眨眼,大脑突然高速运转起来。
“你是星盗对吧,你开我家的星舰接陆浮…嗯?等会儿?”
齐之裕表情陡然变得警惕起来。
就在陆浮以为齐之裕终于聪明了一回的时候,Alpha突然抓着陆浮的手腕把他拉远了几步,尖叫起来:“你是小叔派来的人对吧,小叔是不是让你假装救陆浮,然后趁他不备杀了他!”
他又转头对陆浮说:“我小叔不安好心,你别被他骗了,他才不会救你!”
【018: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小叔恶意揣测成这样?】
没事,齐列应得的。
莫名其妙被扣了帽子的灰鸦:“?”
只觉得神奇。
他试图解释两句,齐之裕却充分发挥了首都星大少爷的独断专行和你说你的,我信我的。
最后还是陆浮看不下去,他无奈的笑着说:“他是我多年不见的发小。”
啊?
“啊?”
齐之裕瞪圆的眼瞬间清澈了,他手忙脚乱的摸鼻子摸脸摸头发,把自己能摸到的裸露部位都摸了一遍,这才复读机一样缓慢的说:“哦,发小啊,嗯、发小,对。”
人在尴尬的时候真的会很忙。
Alpha求助的看向陆浮:“那个,名字…?”
“灰鸦。”陆浮笑道。
齐之裕不了解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含义,心虚的递出自己的终端,“灰鸦是吧,要不,我给你赔点钱吧。”
陆浮多年不见的发小,那不就是未来他和陆浮结婚时的大舅子?万一他在陆浮面前说他坏话怎么办?
齐之裕欲哭无泪的想,都怪小叔!
通过高分率摄像头看完了下方发生的一切的简焕白再一次发出了齐家完蛋了的感慨。
一道视讯插了进来,简焕白只能暂时停止观察神奇人类赔款,接通了视讯。
金发Alpha的脸铺满了大屏幕,简焕白抬手挡住过于耀眼的光芒,眯着眼问:“你找我干嘛?”
“齐之裕去哪了?”
简焕白无辜耸肩:“你问齐列啊,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
时旭冷笑,“需要我把齐之裕登上你的星舰的视频投放到首都广场上吗?”
维度直播的狗仔上能太空游泳,下能钻地挖坟,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为了头条能做到什么地步。
简焕白啧啧称奇:“你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问我?维度直播没派个人跟在我的星舰后面游吗?”
时旭缓缓笑起来:“你最好别让他和陆浮见面,除非你有信心应对齐列。”
什么意思?
简焕白微微挑眉:“陆浮是会把他杀了还是把他绑架了?”
时旭抿唇,想起自己之前从季生嘴里撬出来的情报,他并不确定季生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谨慎从来不是坏事。
在时旭成功在议会站稳脚跟之前,他不允许发生任何变故。
“你应该比我知道更多才对,”时旭幽幽的看着简焕白:“关于神明的事。”
简焕白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笑起来:“你居然也信这些?”
时旭嘲讽的眯眼:“我以前不信。”
现在半信半疑。
如果真的如季生所说,陆浮是被神明选中的祭品,他的□□和灵魂都将被神吞噬——陆浮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时旭相信陆浮,但他不相信齐之裕,无论齐之裕知道了什么消息,齐列都能套出来。
齐列的任何行为都有可能将陆浮推进火海。
“要不这样好了,”时旭笑吟吟的提议道:“你把齐之裕杀了吧,没有尸体,齐列就死无对证了,你只要一口咬死没带走齐之裕,他也没法怪罪你。”
时旭只管陆浮的死活,不管简焕白和齐之裕的死活。
简焕白“哇哦”了一声,“啪”的挂断了视讯。
好一个神经病。
被挂断通讯的时旭并没有生气,他站起身理好西装,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上了高台。
台下是为他投票的选民,他们欢呼、尖叫,身体力行的表达对时旭的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维度直播为了热度从来不顾时旭的死活。
一名记者站了起来,第一个问题就堪称爆炸:“请问,时先生,您如何解释自己曾经追逐过教廷余党这件事?你之前对此是否知情,陆浮又想您传播过教义吗?”
沸腾的选民霎时间鸦雀无声,目光惊惶的看着彼此。
时旭突然也想“哇哦”一声了。
**
首都星
傅以榕看着突然陷入黑暗的监控画面,不慌不忙的给自己倒了杯可乐。
卡勒按耐不住焦急的心,问道:“上将,您不担心吗?”
“没事,”傅以榕见怪不怪的说:“边缘星系大部分信号都不好,黑鳞监狱的监控隔三差五就要黑上十天半个月。”
卡勒:“……”
为什么每次他试图提醒傅以榕,傅以榕都能自己给陆浮找到合理的解释?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疑傅以榕才是教廷派来的卧底了。
第64章 这次轮到我来骗你了
十九层, 黑鳞监狱的最顶层,任何人禁止入内。
黑礁星是被黄沙覆盖的星球, 但诺加走进第十九层时却像是闯进了潮湿的雨林,空气中似乎都氤氲着水汽,墙上甚至还在使用老旧的油灯,微弱的火光负隅顽抗。
“有人吗?”诺加敲了敲墙,没得到任何回应。
幽深的隧道一直通往教皇所在的牢房,诺加打心底里不愿意深入,Alpha的直觉告诉他, 那里关押的人不是他能应付的。
三十年。
在这种地方待了三十年的教皇, 还能全心全意的信仰神吗?
“啧。”伸了个懒腰, 诺加径直走了进去。
腐败的气味愈发浓烈,四面八方攻击Alpha的感官, 诺加像个没事人一样, 手里拿着终端拍了几张照,就差拿把刀刻个“到此一游”了。
终于走到了最深处, 诺加看到了被铁链束缚住的男人,他闭着眼靠在墙上, 纯白的袍子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特殊材质,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依然一尘不染。
教皇的长相和诺加想象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全然不同,他过于年轻了。
男人面色难看, 虚弱的无法站立, 进气多出气少, 似乎已经站在了死亡的悬崖边,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助力, 就能彻底终结这条生命。
“开什么玩笑。”诺加蹲下身,拽住教皇的衣摆掀开一看, 男人的白袍下方穿着件普通的囚服。
“醒醒,”诺加抓住男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你是谁?”
男人掀了掀眼皮,不说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诺加拿他没办法,只能给陆浮拨了通讯:“出事了,教皇被人调包了。”
诺加斜睨了眼地上的男人,“应该不是最近的事,他看着在监狱里待了很久了。”
陆浮平静的“嗯”了一声,“描述一下顶替教皇的人长什么样?”
诺加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色断发,嫌弃的甩了甩手:“黑发蓝眼,Beta,长得挺年轻的,好像是个哑巴,快死了。”
陆浮安静的听着,诺加的声音被流动的粘稠液体声掩盖,他听到了神在笑。
【我可以告诉你教皇去哪了,信徒,你想知道吗?】
陆浮对着终端说:“不用管他,回来吧。”
诺加打了个哈欠,问:“那教皇不找了?”
【教皇早就死了。】
神似乎爱极了一问一答的游戏,即使陆浮不配合,祂也乐在其中。
【你不好奇监狱里的那个人是谁吗?】
【他的身份可大有来头。】
无论神明怎么引诱,陆浮都没有理会他,任由神明在独角戏的路上越走越远。
挂断终端前,陆浮轻声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诺加当然不会反驳陆浮,蹲下身拍了拍男人的脸,“你要是教皇,我就把你救出去了。”
男人听懂了,他没有露出失落的表情,也没有试图求救,闭上眼重新躺了回去。
教皇的白袍裹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条昂贵的裹尸布。
**
陆浮和灰鸦并肩登上了齐家的星舰,齐之裕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陆浮走到哪,他的脑袋就跟着转到哪。
要不是Alpha的身体有极限,陆浮都怕他把脑袋拧下来。
等待诺加的过程中,神明的游戏并没有停止,祂开了混响一样三百六十五度围着陆浮重复几句废话。
陆浮始终无视祂的态度非但不能让神知难而退,反而更加激起了祂的玩心。
【为什么要抗拒简单的方法?你想知道的事,我全都能告诉你。】
【信徒,你只需要求我,就可以得到一切。】
别的不说,祂还挺有毅力的。
但是比起神,陆浮有更合适的选择。
“过来。”少年抬手招了招,齐之裕立刻火箭似的蹿了过来,狐狸眼瞪得溜圆。
“怎么了,站太久腿酸吗?我给你捏捏?”齐之裕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迫不及待的展现自己的优点。
Alpha的心思都放在了脸上,他我行我素惯了,也不顾这里还有个灰鸦。
【018:有一说一,他的脸皮其实是得了齐列的真传的,只是使用方向错了。】
陆浮拍了拍Alpha的脑袋,齐之裕立刻蹲了下来,双手小心的搭在陆浮腿边的椅面上。
“问你个问题,好好回答就行了。”
齐之裕有些失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好的首席,没问题首席。”
“成煊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听到成煊的名字,齐之裕亮晶晶的眼睛蓦地没了光,他撇了撇嘴,道:“成煊第一次公开亮相是五岁的时候,之前四年都被成家主严密保护起来,连维度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像我们这种人,从小就要彼此认识、拓展交际圈,因为成家主古怪的保护欲和不知名的、从未露面的另一位亲属,成煊的身份受到了不少质疑。”
齐之裕低下头,试探性的将侧脸压在陆浮的膝上,见陆浮不抵触,暗自窃喜。
“各种猜测都没有实际证据,再加上成家运作,很快这些新闻就没了关注,但是,”齐之裕迟疑了几秒,道:“小叔好像也有过怀疑,不过他的意见不重要,小叔每天都在怀疑所有人。”
“怀疑什么?”
“成煊不是成家主的孩子。”
齐之裕一旦说起其他两人的坏话就起劲,“不止成煊,时旭也不像时霓云,我早就觉得他们俩挺神经病的,成煊杀了我哥,时旭每次都在事后装好人…”
“停,”陆浮按住Alpha的脖子,将话题拉了回来:“齐列的怀疑有依据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齐列手再长也伸不到成家的家事上。
齐之裕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哼哼,“成家和教廷当初走得近,处刑教廷成员的时候他也没出席,小叔说成煊可能是教皇的孩子,成家主在替他养孩子。”
【018:这么刺激?】
时间对不上。
陆浮一下下抚摸Alpha的发尾到后颈的位置,陷入沉思,教皇三十年前被囚禁至黑鳞监狱,无法与外人接触,如果成煊是教皇的孩子,那只有一种情况——教皇根本没有被关进来过。
一瞬间,各种各样的狗血偶像剧在陆浮脑中闪过,包括但不限于禁忌之恋终成泡影,教皇被成家主私下囚禁;成家主作为友人帮助教皇逃离,在对方离世后替他照顾成煊;甚至还有一种可能,成家主利用教皇的基因进行人体实验,成煊就是实验成果。
【018:想点有可能的行吗?】
陆浮的猜测过于荒诞,神也停止了复读机行为。
【没有那么复杂,信徒,你想多了。】
真的吗?陆浮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问题。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两个人类在欲望的驱使下短暂的结合、天亮之后继续做朋友,多年之后,其中一人遇到了牢狱之灾,另一人偷梁换柱,将他藏在了安全的地方,几年后,两人有了孩子。】
所以呢?这和我想的有什么不一样?
陆浮还没控诉,神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故事里有个第三人,他在许多年后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于是,他做了两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名不速之客走进了这间温馨的建筑,他的到来比窗外的暴风雨更加让人惶恐。
成家主微笑着看着屋内的两人,一个是他的好友,一个是他的弟弟。
“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在战场上了。”成家主说着走到长桌前,单手按住了想要起身的男人。
多年前就在战场上意外身亡的兄弟不但没死,还拥有了自己的家庭。
成家主满眼失望的看着他,“你怎么能欺骗兄长?”
男人嘲讽的勾起唇:“比起凯旋,我主动假死不是更合你的心意吗?”
成家主摇摇头,像个和善的长辈一样在男人的肩头拍了拍:“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不是那些心胸狭窄的人,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弟弟。”
教皇静静的看着他们,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我有点反胃了。”
“抱歉,”成家主立刻给他倒了杯茶:“这不是我的本意。”
教皇拒绝了他递来的茶杯,眼神讥诮:“直接说吧,你找到这来想要做什么?”
成家主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怀好意呢?和舟,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教皇不喜欢被人叫名字,但是成家主有这个特权,他刻意的在弟弟面前炫耀自己的特殊,果不其然换来了男人的怒目而视。
“你不出现的话,我们就很幸福,”男人说着指了指大门:“哥,你该走了。”
如此直白的驱逐,成家主却笑了,“我今天要是走了,明天,整个塞拉法帝国都会知道你不但没死,还救了本该被关在监狱中的教皇。”
“来之不易的幸福毁于一旦,你愿意吗?”
教皇抬手打断了他,语气有些不悦:“你在威胁我吗?”
一旦这件事公之于众,教皇必然会迎来大规模追捕。
成家主满怀歉意的笑了笑:“和舟,我只是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我的弟弟没有能力护住你。”
“杀了他,或者,让他替你去黑鳞监狱,这不是很简单的选择吗?”
成家主再一次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意味深长的说:“你以前,最喜欢和我一起喝茶了。”
男人直勾勾的盯着教皇的侧脸,他了解自己的爱人有多么冷血,但他依然怀着一丝期待,期待教皇能够选择他。
许久之后,教皇接过了茶杯。
仁慈的冕下没有夺走爱人的生命,却给了他更为痛苦的未来。
【就是这样,很有趣吧,兄弟俩居然为了一个注定会被我吃掉的人自相残杀。】
陆浮闭了闭眼,这个故事也没有比之前的猜测好多少,只不过从成家主强取豪夺变成了成家主知三当三而已。
齐之裕快落枕了。
陆浮已经很久没开口了,齐之裕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争分夺秒的享受对方的抚摸。
落枕就落枕,Alpha不怕落枕!
灰鸦一直用冰冷的视线凝视着齐之裕的脊背,Alpha也不知道究竟是神经大条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诺加回来了,陆浮,我们接下来去哪?”灰鸦问。
少年回过神,看到了双手插兜跳上星舰的Alpha,他身上萦绕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像是被监狱里的怨灵缠上了似的。
“去马苏尔星。”
听到诺加的名字,齐之裕“噌”的弹了起来,眼神警惕的看着诺加,信息素不要钱的涌了出来。
陆浮拽住他的衣领向后一扯,“别乱咬人。”
齐之裕委屈的盘腿坐在地上,试图用信息素绞死诺加。
诺加可不怕他,笑嘻嘻的走到陆浮身侧问:“旁边那个星舰怎么处理?”
他一说,齐之裕才想起来还有个简焕白在等他,最初他们说好了探完监就走,齐之裕也同意了,现下却有些犹豫。
活生生的陆浮就在这,谁要和简焕白回首都星啊?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简焕白已经替他做好了选择。
扩音器中传来Alpha中气十足的喊声:“对面的星舰听着,把那个红发没脑子的Alpha交出来,不然我就只能叫他小叔来领人了!”
简焕白这么一说,齐之裕当即一边痛骂一边从星舰上跑了下去,临走前给陆浮画了个大饼,“首席,等我搞定小叔,一定给你洗刷罪名!”
倒也不必。
陆浮的罪名根本洗不干净。
**
成家主终究还是离世了。
西蒙和阿兰德虽然发现了他的伤另有隐情,但是毒素早就深入肺腑,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
待两虫离开后,成家主沉默了许久,成煊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即使他心不在焉。
黄昏一点点被黑暗侵吞,成家主终于做出了决定:“成煊,杀了我吧。”
“给我个痛快。”
Alpha并不意外他的选择,他转身从墙上拿下一把镶满宝石的装饰性匕首,缓缓抵住了成家主的脖颈。
信息素从腺体处爬了出来,将那具干柴的身体死死的绞住。
顶级Alpha的信息素全力攻击时的压迫感席卷而来,成家主一瞬间眼前一白,身体轻飘飘的,摸不到实处,五感逐渐远去。
成煊的瞳孔忽明忽暗,手下微微用力,流淌的鲜血从破开的皮肉中咕噜噜的冒了出来,倒灌进割裂的器官,浮起一连串的泡沫。
鲜血弄脏了他的手指,成煊听到了成家主阖眼前的呢喃:“和舟…”
与此同时,黑鳞监狱十九层唯一的犯人也停止了呼吸。
次日
虽然时间紧凑,但成家主的葬礼阵仗依然十分盛大,这不仅是上一任掌权人的葬礼,同时也是新一任掌权人的就任仪式。
首都星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来了,一方面是表达对老家主的敬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刺探成煊。
新掌权人究竟有没有能力服众,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分明还是白天,天空却已经阴沉沉的压了下来,能见度降低后气氛随之变得压抑起来。
墓园中,黑压压的雨伞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所有人穿着统一的黑西装,一手举着伞,一手握着一束菊花,交谈的声音刻意放轻了许多。
成家主的死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故而,当他们看到尸体脖颈处醒目的伤口时不约而同的惊了一下。
“成煊居然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正常,时旭不也急急忙忙的去了议会,现在就剩下裴稚和齐之裕什么都没做了。”
成煊将菊花横着放置在老家主的脖颈处,挡住了那条细长的缝合线,又像是一道更新的、更加鲜艳的伤口。
“轰——”电闪雷鸣。
巨型星舰在马苏尔港登陆。
游冬在轰鸣声中苏醒,他捂住残留着痛意的腹部,眼前的景象模糊得像是罩着一层雾。
他低声骂了一句,抵着墙站起来,闭着眼静等了半分钟,再次睁眼时视野重新清晰了起来。
“什么…?”
Alpha遍体生寒,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里确实不是沙丁鱼罐头,但也没差多少。
熬得过圣水的人活,熬不过圣水的人死。
“坐下吧,游冬,”中年男人虚弱的对他招了招手,勉强笑了起来:“我们已经离开黑鳞星了。”
活下来的人不到三分之一,几乎都是身有污染的教廷成员,他们对圣水的适应力更强,醒得也更早。
“他为什么要给我们喝这个?”游冬由衷地感到不解。
难道圣水有什么他不知晓的特殊作用吗?
中年男人摇摇头,他也不知道,《神经》中记载,圣水是神的血,是仁慈的神不忍信徒因天灾干渴而死,自愿放血拯救信徒。
因此圣水无穷无尽。
因为是信徒特供,普通人随意饮用圣水只有死得份,但三十年过去了,现在的年轻人恐怕不知道这一点。
“说不定,陆浮只是好心,怕我们在船舱里太渴…”说这话的教廷成员在游冬阴鸷的视线中闭上了嘴。
游冬不相信一个满嘴谎言的Beta会做无意义的事,喝下圣水者将得到神的赐福,陆浮难道只是为了把他们献给神吗?
为了得到神的爱?
舱门突然从外面打开,游冬思绪一断,抬眼看去,一名星盗举着枪警惕的看着他们:“出来吧。”
下了星舰,人们看到了破败倒塌的教堂残墟,或咬牙切齿,或眼眶发红,游冬是第三种,他飞快的跑到残墟之中,不顾满地的尘土在地面上摸索,很快,他找到了一块空心的地砖。
“砰!砰!”
接连两拳下去,地砖碎开,露出了下方黑幽幽的隧道。
他知道陆浮想要做什么了。
“我们一起下去吧,”游冬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转身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少年露出笑容:“我会向代理教皇阁下诉说你为了救出我们付出了何等的努力。”
Alpha黑瞳中翻涌着浓烈的兴奋,知道陆浮的目的,就代表他可以轻易的拿捏住陆浮,将之前受骗的屈辱和濒死的体验一点点还回去。
陆浮也笑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上面有人。
第二轮欺骗游戏,开始了。
大快朵颐的神无声的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信徒里看过正版《神经》的人太少了,连许愿的方式都不清楚。
祭品是敲门砖,没有祭品,就拿自己的命换。
如果有足够的祭品,就算向神明许愿也不会受到多少污染,只不过,“足够”这个词的判决权在神手里。
【信徒,你献上那么多祭品,想要许什么愿望?】
祂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割陆浮的灵魂了。
第65章 这是什么?软柿子,捏一下!
年轻的信徒还不知道神的爱何等残酷, 他接受了游冬的提议,与Alpha肩并肩走进了漆黑的地洞中。
其他信徒和星盗们被留在了满目疮痍的地面, 诺加斜了眼沉默的灰鸦,忍不住挑衅道:“灰鸦、077、竹马,怎么被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小子抢了位置?”
诺加的声音酸溜溜的,虽然嘴上像是在给灰鸦鸣不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替自己说话。
诺加原本也以为自己是最了解陆浮的人,哪里想半路杀出来灰鸦这个程咬金, 而且听卡勒的意思, 陆浮的竹马还不少。
气得他冷笑连连, 只能在灰鸦身上出气。
灰鸦反手给他比了个中指,他根本不记得儿时的事, 诺加哪壶不开提哪壶, 哪天夜里被人套了麻袋也是应得的。
他们本想带陆浮回五等星,陆浮却主动跳进了教廷的火海, 灰鸦虽然不理解陆浮的目的,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左右陆浮的决定。
“别在这酸了, 诺加,”灰鸦眼神微嘲:“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
诺加顶了顶腮帮子,金瞳危险的眯起, 自从被陆浮明确过自己的定位后, 他就收敛了很多, 但如果灰鸦有需要, 他也可以帮他见见血。
顶级Alpha的信息素浓度节节升高, 教廷成员们本就刚从圣水中清醒过来,骤然受到压迫, 眼白瞬间爬满了血丝。
中年男人弯着腰跪在地上,一天没进过食的胃剧烈的抽搐起来,他喘着粗气抓紧了另一名教廷成员的手,颤声道:“他是不是叫他077?”
即使身处信息素压迫下,中年男人依然捕捉到了关键词。
077,神眷者。
得到了肯定答复,中年男人的眼神立刻变得温和起来,虽然灰鸦暂时走上了歧途,但他相信,灰鸦一定会重新投入神的怀抱。
汹涌的信息素对灰鸦作用不大,他的身体说白了就是套着人皮的骨架子,对信息素的感知都时有时无。
掀开斗篷,灰鸦对着诺加露出嘲讽的笑容:“无能狂怒?”
红发Alpha在空中化为一道残影,诺加瞬间出现在灰鸦面前,一拳凿在星盗的小腹。
“轰!”
灰鸦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撞倒了教堂仅剩的几根石柱,一时间尘土漫天。
中年男人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灰鸦就这么死了。
Alpha扶着满地的尘土站起来,咳出了两口血后,他低头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腹部,诺加下手一点没留情,估摸着内脏应该已经烂了。
这座星球没有治疗场所,灰鸦确信,诺加这一拳是冲着杀了他去的。
可惜,他不怕死也不会痛,诺加杀不了他,他却能杀了诺加。
Alpha拍了拍斗篷上的灰,不咸不淡的问:“你破防了?”
别说了祖宗!
中年男人急的直咬牙,每一个神眷者都是教廷花了大心力培养出来的,因为长期接触污染,教廷里少有能活到成年的神眷者。
他们可以死在神的赐福中,可以死在自己的欲望中、但不能滑稽的死在争风吃醋里。
诺加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看着灰鸦活蹦乱跳的样子,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刻意激怒我,你想做什么?”
灰鸦摊了摊手:“我没有刻意激怒你,诺加,是你太容易破防了。”
要不然再来一下吧,诺加的残忍的弯唇,打碎他的脊骨说不定能安静点。
灰鸦察觉了诺加的敌意,张开双臂等着Alpha的下一次袭击。
诺加都气笑了,“陆浮要是知道你死不了,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榨干你的利用价值,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别说了,诺加,”灰鸦摇摇头,“我都有点可怜你了。”
“想被陆浮利用却被忘到脑后的感觉不好受吧?”
红发Alpha张着嘴愣了几秒,缓缓合上,浮动的信息素失去了攻击欲望,沦为了空气的一部分。
他深深的看了灰鸦一眼,转身靠着根柱子蹲下。
“嗯…”
Alpha捂着嘴说:“是不好受。”
坏了,他好像真的被伤到了。
灰鸦别开眼,他是恶名昭著的大星盗,一没良心二没同理心,没几秒就将重心重新放回了自己身上。
绕着教堂遗址走了几圈,灰鸦低眉思索起来。
只要在教堂附近,他就能重新长出血肉,但如果是教堂的断垣残壁,还能起效果吗?
灰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薄薄的皮肉下是静谧的肉块,没有强劲有力的心跳提醒他活着是什么感觉。
他很想知道生前和陆浮的过往,以及,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即使没有记忆,灰鸦也隐隐有一种直觉,他的死不是意外,是谋害。
**
上方的打斗声对地下没什么影响,地道有些狭窄,两人不得不肩靠着肩走在一起。
墙壁两侧点着油灯,墙壁有许多刮蹭的痕迹,地面上遍布碎石和尘土,却没有清晰的脚印,可见这条地道确实时间久远。
游冬走走停停,时不时向陆浮介绍教廷自古以来发生的重大事件,“这条地道早在第十七任教皇执政时就已经开始建造了,当时门阀和教廷出现了多次摩擦,教皇冕下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只将这个地方告诉了两位主教大人。”
第十七任教皇执政,也就是八十年前。
陆浮不理解,八十年前用什么油灯,为了氛围感吗?
【018:只能说很有偷感。】
“这个,快看这个,”游冬牵起陆浮的手,向前快步跑了两米远,油灯的暖光映出墙上的壁画,一名沉睡的男人躺在祭台中央,脖颈处被一条锁链缠住。
再向前走,下一幕,男人置身火焰之中,他面目狰狞的伸长了手,全身卯足了力气想要挣脱锁链的束缚。
最后一幕,男人彻底被火焰吞噬,待火焰熄灭后,教廷成员们捡起了他的尸骨。
“这幅壁画中记载了第十五任教皇处刑不敬神明的简家主的故事。”
游冬语气有些惋惜:“作为警告,教皇冕下将简家主的尸骨送给了十二阀,现在教廷倒台了,这些骨头大概已经成了绝版收藏品。”
你们门阀也是病得各有特色啊,这玩意儿也能当收藏品。
陆浮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少年好奇的问。
游冬垂眸看着他,眼底笑意分明:“我很喜欢看书,无论多么枯燥的内容对我来说都是知识的温泉,我曾经在一周以内将帝国编年史倒背如流,就连红衣主教大人都称赞我是最优秀的接班人。”
懂了,你想当主教。
陆浮羡慕的瞪圆了桃花眼,一手扯住Alpha的衣袖,有些失态:“真的吗?你认识红衣主教?”
认识啊,就是被你逼着对神发誓的倒霉蛋。
游冬点点头,语气冷淡了下来:“我知道,陆浮,你其实不是门阀子弟,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进入教廷,我可以不计较你骗我,但是,如果你希望我在代理教皇阁下面前为你美言,你就别想了。”
【018:还你就别想了~哟哟哟,死装。】
刚刚在上面你还说要向代理教皇阁下诉说我为了救出教廷成员付出了何等的努力。
Alpha的嘴骗人的鬼。
陆浮抿唇,抓着Alpha袖子的手缓缓松开了:“我知道,我骗了你,你肯定不愿意帮我…”
“我会自己去找代理教皇的。”
游冬一愣,立刻道:“代理教皇每日辛苦操劳,恐怕没时间见你。”
陆浮却倔强起来:“我相信只要我足够诚心,他一定不会对我视而不见。”
“这不合规矩,”游冬反过来拉住了陆浮的腕:“代理教皇不是你说见就见的,你应该先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他急了他急了。
陆浮眨了眨眼,似乎把游冬的话听了进去,游冬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少年问:“那我可以见主教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游冬眉心微动,唇角弯起的弧度向下了些:“我知道,你爱神,我也能理解你迫不及待想要接近神的心情,但是,陆浮,教廷不是你的一言堂。”
“你必须按照规矩慢慢来。”
陆浮倒是愿意等,但是神等不及了。
【别听他胡说,你是我选中的神眷者,未来的教皇。】
【快点向我许愿吧,信徒。】
等了八年终于能尝尝味了,神这辈子没这么急过。
陆浮没理神,这大饼你就画吧,谁吃谁傻x。
游冬仔细观察陆浮的表情,确定少年还没有放弃,他叹了口气,故作为难的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陆浮失落的神色立刻被兴奋取代,漂亮的脸上映出跳动的火光,他仰着脸直勾勾的盯着游冬,把Alpha看得手心冒汗。
“我可以帮你,”游冬别开眼说:“我恰好和主教大人手下的神官亚奇有点交情。”
巧了嘛这不是,我也跟他挺熟的。
陆浮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眸子亮晶晶的弯成两个月牙。
“只不过,”游冬意味深长的说:“陆浮,我有什么理由帮你呢?”
“你欺骗我,挟持我,还给我喝下有致死可能的圣水,陆浮,我没有被虐的小众癖好,”Alpha俯身按住少年的肩,从怀里拿出陆浮给他的枪,抵住少年的心口:“我该杀了你才对。”
游冬满意的看着少年笑容褪去后显得病态的面孔。
早在黑鳞监狱里他就说了,陆浮会后悔给他这把枪。
游冬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杀了陆浮,他被陆浮耍得团团转,像个蠢货一样对他示好的屈辱可不是一颗枪子就能抵消的。
陆浮收敛了所有表情,眼下淡淡的青黑色像是错位的颜料,在这张苍白的画纸上留下了擦不去的一笔。
他的瞳孔惊惶的颤抖着,眸中浮起了一层雾气,在油灯的温度中蒸发,他缓缓抬手握住了枪管,轻声问:“如果我从枪口-活下来,你就愿意带我见亚奇神官吗?”
游冬握着枪的手一抖,不可置信的挑高了眉毛,上一个这么爱着神的人已经成了神明的饵食了。
“开枪吧,游冬。”
少年一手握紧枪管,另一只手拽住了游冬的衣领,呼吸逼近,游冬能够清晰的看到那双桃花眼中燃烧着的疯狂。
似有酒精在血液中流淌,带起钻心的痛楚,游冬仿佛醉了般,眼前的景象逐渐朦胧。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陆浮已经亲昵的将脸埋进他的颈,枪支成了唯一阻拦他们紧紧相拥的东西。
脆弱的耳骨被少年微弱的呼吸拂过,“神也会称赞我的爱。”
“砰!”
盛着圣水的银杯从口袋里滑了出来,重重的砸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最终撞上了石壁。
陆浮和游冬同时看了过去,地面弥漫的水液中似乎涌动着红褐色的光泽。
游冬从陆浮手里拔出枪,蹲下身捡起小银杯,神色复杂的回眸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少年。
陆浮周围的灯光晃得人眼花,少年的面容模糊起来,游冬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你真的不怕死吗?
你真的从不恐惧吗?
你真的不是又在骗我吗?
缓缓举起枪,游冬怀着莫名的情绪,对着陆浮扣下了扳机。
“死亡是每个人必将经历的过程,当它到来时,不必惊慌,不必失措…”
司仪在棺材前念着悼词,下首的宾客们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不关心成家主是怎么死的,也不关心成家是否存在父子矛盾,他们唯一在乎的就是成煊上位后将会做出怎样的调整。
是延续成家一直以来的军部地位,还是和时旭争一争议会的蛋糕,这些都是未知数,谁也不知道成煊究竟在想什么。
黑发蓝眼的Alpha冷淡的俯视着棺材里的老人。
威廉亲王是个实打实的倒霉蛋,当年的黑礁星战场上,威廉亲王被成家主折断了翅翼,毁掉了大半虫甲,全靠虫族命硬,熬到了被送回虫星救治。
别说偷袭成家主了,他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真正让成家主一步步走入死亡的不是别人,就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儿子。
威廉亲王曾经被卖到黑市过,他的毒素当然也是畅销品。
成煊要买,傅以榕就给了,他不关心成煊要用在谁身上,只提醒了一句,威廉亲王的毒液几乎无解,除非能找到当初险些害死亲王的虫族医生。
那个医生当年在威廉亲王身上做了不少实验,他被追杀的主要原因是手握太多秘密,而不是谋害亲王。
毕竟,没虫会大费周章去谋害威廉亲王,他自己喝口水都有可能呛死。
调侃归调侃,威廉亲王运气不好是真的,但他确实是下一任虫皇的强力候选人。
第一亲王死在战场上,第二亲王留下心理阴影后足不出户,第三亲王矮子里面拔高个,支持率居然不低。
成煊曾问过傅以榕:“如果虫皇身陨,阿兰德殿下有没有可能越位?”
虫族实力为尊,威廉如果不敌阿兰德,只有被踩在脚下的命。
傅以榕摸了摸下巴,许久后缓缓摇了摇头:“阿兰德不行,但是阿兰德和西蒙联手倒是有可能。”
那就是不可能了。
漫长的悼词终于走向尾声,齐之裕站在齐列身后,警惕的盯着成煊的背影。
陆浮为什么会突然好奇成煊的身世,难道陆浮对成煊感兴趣吗?
确实,结婚之前要严查祖上三代,不然孩子进不了门阀名下的企业…停,陆浮怎么可能喜欢成煊,齐之裕摇摇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去。
成煊不解风情还死鸭子嘴硬,扣扣搜搜的怎么能给陆浮幸福。
难道,齐之裕灵活的脑瓜又转了起来,难道成煊真的不是成家的孩子,陆浮想用这个要挟成煊?
可是陆浮要挟成煊干嘛,成煊又不能帮他进议会。
再想想。
齐列眉心一跳,按住了齐之裕左摇右晃的脑袋:“安分点,脑浆摇匀了你就滚去棺材里躺着吧。”
齐列一出手,齐之裕就像个僵直的木头,上下点了点头。
小叔没追究他擅自离开首都星的事,但齐之裕依然惴惴不安,总觉得齐列早晚要跟他算账。
时旭嗤笑一声,收回了视线,就齐之裕这德行,开挂了他都不会玩。
谢寅站在最后一排,左看看右看看,既不想掺合齐家叔侄的教育事业,也不想和时旭勾心斗角,想来想去,他掏出了终端。
【谢家小老虎:齐之裕身上有诺加的信息素!他肯定偷偷做贼去了!】
【寄了:哦。】
【谢家小老虎:你好无趣。】
无趣就无趣呗,季生打了个哈欠,随手点开陆浮的精神域监控系统,瞌睡虫瞬间被吓跑了。
他急忙往前翻,从陆浮进入黑鳞监狱第二天起,他的精神域就一直处于不断波动的状态,其中有几次小高峰隐隐触碰到了临界值。
对于Alpha来说,这是无比正常的情况,对于Beta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塌了。
幽幽的蓝光映在季生的脸上,他没空去理会不断震动的终端,快速敲击键盘,一道道代码在屏幕上滚动,季生急得额头直冒冷汗。
陆浮要是出事了,教廷那边他没法交差。
【正在检索018号芯片位置,检索成功。】
【018号芯片目前处于苏马尔星。】
悬着的心终于摔死了。
苏马尔星?苏马尔星!
季生深吸一口气,一键刷新页面,几秒后,同样的地址再次弹了出来。
坏了,给他杀到大本营了。
季生抖着手给自己的对接人发去了短信。
【寄了:陆浮现在在马苏尔星教堂遗址下方的地道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未知号码:?】
【未知号码:他怎么找到这的?】
季生心虚的眼神飘了飘,他确实透露了不少教廷的消息,但是这个地下通道真不是他说的。
【寄了:神眷者的事你别问。】
**
枪口冒出一缕烟,子弹从陆浮耳边的黑发之间穿了过去,断开的发丝飘起淡淡的焦味。
游冬放下枪,鸦色的眸眨了眨:“割发代首,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任你。”
如果陆浮再骗他,游冬向神明发誓,他一定会杀了陆浮。
总是欺骗他人的人痛恨被欺骗,游冬就是典型代表,他一定要骗陆浮一次,找回场子才能罢休。
陆浮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断了一截的发丝,发尾残留的余温在指腹萦绕。
他有些失望的垂眸,敷衍的应了一声,跟在游冬的身后走出了地道。
白光乍现,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陆浮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神殿,狰狞的巨兽雕像栩栩如生,两名垂首的神职人员守在台阶顶端。
游冬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陡然见到熟悉的建筑,激动的信息素在腺体内翻涌。
神殿内走出一列披着白袍的神职人员,他们的袖口、衣领都绣着金色的纹路,细看像是水生生物的触手。
领头的男人赫然是代理教皇的心腹,游冬一愣,没想到代理教皇竟然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了。
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杆,露出明月清辉般的柔和笑容,“基思大人…”
基思直接越过他,一把握住了陆浮的手,眼眶忽的一红,声音哽咽的说:“066,都长这么大了啊。”
【018:?】
【陆浮:?】
不是,你谁啊?
陆浮确定,他在阿塔鲁星的那些年里从来没见过基思,但他还是配合的露出惊喜的表情。
“基思大人,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真的很想念您…”
基思眼皮抽动了一下,牵着陆浮走上台阶:“快,随我去见代理教皇阁下,他老人家盼你盼了很久了。”
盼我?
陆浮都懒得点他,代理教皇判的是能和041对着干的神眷者,最好能把041从主教的位置上踢下去。
游冬表情古怪的跟在后面,什么情况?陆浮和基思很熟吗?基思居然亲自出来接他。
等会儿,游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才在地道里,他又被陆浮骗了。
走进神殿,基思安排了两人将游冬带回自己的房间,接着和蔼的对陆浮笑了笑:“跟我来。”
陆浮也乖巧的跟着,没有半点异议。
代理教皇的寝室里没有任何仆人,基思停在门外,示意陆浮自己进去。
“代理教皇大人非常厌恶外人踏足他的领地,066,我不能陪你一起了。”
那我就能进去吗?
陆浮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进去,柔软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陆浮像是踩在云朵上。
他一步步走向巨大的全身镜,轻轻一推,镜面翻转,露出了一个空房间,代理教皇站在镜子后方,面露异色。
“你果然是神眷者。”
只有在迷宫里待过的神眷者知道镜子的秘密。
代理教皇低头从镜子后方走了出来,手里握着约莫半人高的权杖,他上下打量了陆浮几眼,沉声道:“066,我知道你,阿塔鲁星所有神眷者中唯一一个能和041抗衡的孩子。”
“神也曾在你们之间犹豫不决。”
好好好,就这么宣传我。
陆浮点点头,刀锋般的唇上下一碰,轻易吐出一汪毒液:“代理教皇,我也知道你,你输给了上一任教皇,又输给了041,现在你终于找到了能帮你对付041的人,但你又提防、戒备着我,因为你害怕再输给我。”
陆浮没有使用任何尖钻的词汇,轻缓的声音在空气中消散,徒留一地扎人的恶意。
这话太不客气,连018都听不下去。
代理教皇冷峻的神色像是强行涂在脸上的颜料,处处都是破绽。
“你太狂妄了,”代理教皇捏紧了权杖:“神不选择你果然是有原因的。”
陆浮笑了,“神选你了吗,谦卑的代理教皇阁下?”
代理教皇的呼吸粗重了些,显然被戳了心窝子,手里的权杖都在轻微的颤抖。
【018:别太过分了,我们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陆浮:没事,他怂包。】
但凡代理教皇硬气一点,都不会允许陆浮说出第二句话。
第66章 一句话让三个人为我多想,我就是精通人性的Beta讲师
代理教皇能在前任教皇手下熬了那么久, 终于熬到自己上位,可见他确实很能忍。
即使陆浮嘲讽了他几句, 代理教皇依然没有发怒,他举着权杖绕着陆浮走了一圈,视线像扫描仪一样将陆浮的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外貌并不是他在意的点,陆浮真正的价值在于他是一名Beta,稳定的精神域坏境能够让他们在任何极端情况下都冷静的思考,做出最有利的决定,尤其是在神面前保持理智。
上一任教皇便是如此。
代理教皇的大拇指在权杖上轻轻的摩挲, 红宝石映出的光泽让他稍微心安了些。
“066, 你能打吗?”
啊?
陆浮没想到他看了半天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思索了几秒后,陆浮道:“打不了一点。”
教廷和军部有勾结的事陆浮心里有数, 没受过系统训练的Alpha当然是手到擒来, 但身经百战的军官们就算了,他们三拳, 陆浮含笑九泉。
代理教皇有些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但他也没有强求, 虽然陆浮不能打,但041也不能,半斤八两。
“行, 那你的文化水平怎么样?”教皇对于这件事还是抱有期待的。
首先, 陆浮长着一张很有文化的脸, 其次, 陆浮好歹是神眷者, 自小在阿塔鲁星学习知识,不可能是文盲。
代理教皇显然没预料到一件事, 那就是离开阿塔鲁星之后陆浮就基本接触不到学校一类的机构了。
因此,当少年理直气壮的说自己高中没毕业就被送进监狱时,代理教皇两眼一黑,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你怎么不好好学习?”
没钱啊。
陆浮面不改色的说:“塞布星没有学校。”
“那你也不能不好好学习,你这样拿什么和041争?”代理教皇唉声叹气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放下那根权杖。
规则怪谈之放下权杖就会死。
【018:有没有可能,他的手被强力胶粘在权杖上了。】
【陆浮:这比规则怪谈还歹毒。】
陆浮看他走路看累了,坐到桌边,懒洋洋的趴在交叉的双臂之间,含糊的问:“没有其他可以和041比的东西了吗?”
教皇闻言冷笑一声,“有啊,德智体美劳,你是有道德还是爱劳动?”
陆浮左鼓一下腮帮子,右鼓一下腮帮子,来回几次后遗憾的放弃了寻找自己的道德。
“这些有什么好比的,比比对神的信仰吧,”陆浮举起一只手,眼神中亮起得意的光:“我对神十分虔诚。”
神喂的大饼一口不吃,还要给神画大饼。
代理教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041因为祷告过度昏迷了半个月了。”
陆浮眨了眨眼,把手收了回来。
041赢了。
【018:别太离谱。】
教皇沉吟了片刻,突然道:“我听说,你在首都星和第三阀的继承人走得很近?”
陆浮摇摇头:“走得不近,坐得近。”
齐之裕和成煊一左一右正好把他夹在中间。
代理教皇不理会他的贫嘴,继续问:“门阀里知道你是神眷者的有多少?”
“041有多少?”陆浮坐直了问。
代理教皇面色微凝:“整个谢尔诺家族都知道,并且全力支持他竞争教皇之位。”
“那不用问了,”陆浮重新趴回了桌上,懒散的眯起眼:“041完胜,你换个人和他比吧。”
说着,陆浮指了指代理教皇:“我看你正是适合打拼的年纪啊。”
代理教皇深吸一口气,一手按压胸口给自己做心肺复苏,一手举着权杖挥了过来。
棍腿都没碰到陆浮,少年发出一声痛呼,接着就趴在桌上不动了,单薄的身躯看得人心里一紧。
教皇愣住了,他看了眼圆润的权杖端,又看了眼陆浮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打中了吗?怎么一点阻力都没有?
“066,你怎么了?”
代理教皇走近两步,胡思乱想起来,莫非他有什么先天疾病,还是说旧伤复发了?
少年有气无力的偏过头,睫毛微颤:“干嘛,没见过碰瓷吗?”
“v我一百万,我替你对付041。”
代理教皇气笑了,咬着牙问:“你怎么对付他,你有哪一点胜过他了?”
陆浮托着腮沉默了一会儿,代理教皇静静的看着他,等着少年能够认清现实。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靠得是多人的博弈,陆浮神眷者的身份固然好用,但在整个谢尔诺家族面前就不够看了。
代理教皇有些头疼的想,早知道就不找陆浮了,当年在阿塔鲁星势均力敌不代表过去这么多年还一样。
离开阿塔鲁星后,他们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如今有了参差也正常,只可惜,他又要重新找人了。
陆浮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代理教皇低头看去,少年睁着双上挑的眸子,手指向上指了指。
“神选中了我,这一点算吗?”
教皇吓得咬破了舌尖,血丝在口腔中蔓延,他丢开权杖,捏着陆浮的肩问:“神选中了你?!”
【018:看来不是强力胶也不是规则怪谈。】
陆浮点点头。
没人敢拿神的事撒谎,理论上是这样。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代理教皇激动的搂住他,一下下抚摸陆浮的额发,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长得真招人疼,比那个人面兽心的041好多了。
陆浮猝不及防体验了一把代理教皇的抚摸,他扭头想躲开,Alpha的手却紧紧的跟了上来。
救命。
他的头发今天真的承受了很多。
【018:原来胶水没有消失,胶水只是转移了。】
许久,代理教皇终于收拾好心情,慈爱的看着陆浮:“041昏迷不醒,现在是你弯道超车的好机会。”
“我给你安排个司铎的职位,从明天起你就跟我去祷告,只要信徒们知道你被神选中了,他们都会奔你而来。”
代理教皇的一番话并没有让陆浮感到高兴,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抠着桌上的花纹,问:“你又要开始熬了吗?”
“把我熬完了,万一神还是没有选中你怎么办?”
代理教皇脸色阴沉了下去,神选中谁,谁就是下一任教皇,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代理教皇内心怨愤了不止一次,神为何看不到他的虔诚。
但面对陆浮的问题,他依然给出了标准答案:“神选择谁,谁就是带领我们重回鼎盛的人。”
代理教皇相信神的选择,即使他内心无比渴望教皇的宝座。
陆浮从喉腔里发出一段长音,拖着脸问:“不怕我在骗你吗?万一神没有选中我怎么办?”
代理教皇阴冷的弯唇:“你从地道来时一定看到那些壁画了吧?”
“伪造神谕,就是这个下场。”
代理教皇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的观察陆浮的神色和反应,少年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只是可有可无点了点头。
陆浮走出教皇寝室时,基思已经不见了,一名年轻的白袍男子站在门口,对着陆浮做了个手势:“请跟我来,司铎大人。”
【018:也是当上神官了,我们家孩子出息了啊。】
【陆浮:你拿错台词了吧?】
宽敞的走廊每隔三米都有两名神职人员一左一右的垂首站立,陆浮和那名白袍男子一前一后的走过,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游冬换上了教廷的袍子,黑瞳微眯,拦住了陆浮的去路,“陆浮,你又骗了我。”
白袍男子一言不发的退至一侧,垂着脑袋践行不看不听的原则。
陆浮没有被人围观的爱好,双手抱臂扬了扬下巴:“去你房间说?”
游冬瞥了眼白袍男子,对方低着头看不到面容,几秒后,他接受了陆浮的提议,两人并肩走出去几米远后,白袍男子抬起头挥了挥手。
站在两侧的神职人员纷纷离开,很快,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他一个人。
亚奇神色古怪的蹙眉,066变化太大了,以至于他一开始根本不敢认。
八年前,不少神眷者在逃出去后发现世界比他们想得残酷许多,最终又选择了回到迷宫,然而这些人里并不包括他最为看好的066和041。
亚奇并不担心041,他向来小聪明多,倒是066,人善被人欺,指不定在外面过得多艰难。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善良软弱的小可怜?”一道男声从身后传了过来,话语中包含着无尽的讽刺。
亚奇回过头,是谢尔诺一族派到041身边保护他的男人,他没有名字,所有人他称呼他老鹰。
虽然他和041站在同一边,但041并不喜欢他,理由也很简单,老鹰只在乎谢尔诺的利益,041只要活着就行。
亚奇轻声叹了口气:“066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这么多年在外面吃了太多苦,才竖起了防御的高墙。”
亚奇说着目露怜悯,他并不生气孩子们逃跑,他只担心从没接触过外界的神眷者们在外受伤。
老鹰嗤笑,看亚奇的眼神像在看傻子:“防御和主动出击是两件事,为了活下去而谨小慎微,被逼到不得已才咬你一口,那叫防御,至于他…你觉得他骗游冬是故意为之还是迫不得已?”
“收收你的滤镜吧,亚奇,066不是受你照顾的小孩了,”老鹰扯了扯身上的白袍说:“他现在是神官,是你的同僚。”
话落,老鹰阴森森的眯起眼,“说不定,还是敌人呢。”
亚奇不赞同的拧眉,“少把你们门阀的那一套带到教廷里来,神眷者们之间从来不是敌人。”
神选择了谁,其余人就要辅佐他,教廷的运转从来不是只靠一位教皇就足够的。
老鹰不以为意,他不信世上真的有神存在,对于所谓“神选中的教皇”更是嗤之以鼻,只要权利够大,谁都能说一句自己是神的代言人。
亚奇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摇了摇头,041和世俗牵扯的太深,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人们不再敬畏神,就需要一位能够带来恐惧的教皇。
“041的情况怎么样了?”亚奇微微碾了碾指尖,担忧的问。
“还昏迷着呢。”
041的昏迷真相老鹰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他看着真情实意为041担心的亚奇,忍不住低嘲:“与其担心他,你不如去讨好我们的新神官。”
老鹰一想到等041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地位已经被一个横空出世的Beta取代,就觉得好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亚奇蹙眉,没答话,一甩袖子离开了。
游冬的寝室
Alpha和Beta一站一坐,游冬双手抱臂靠在墙上,冷眼看着少年,“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解释什么?”陆浮碾起果盘里的草莓,一口一个,红色的汁液在指尖润开。
少年笑吟吟的抬头:“你是更在乎我为什么要骗你,还是更想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代理教皇的?”
此话一出,游冬立刻按下了被欺骗的心情,两步走到桌边坐下,“你和代理教皇是什么关系?”
少年托着腮笑起来:“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游冬抿唇,“代理教皇的年纪,有个私生子不奇怪,但你和代理教皇在外貌上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排除私生子的可能,能让代理教皇重视的只有一种人——神眷者。”
所以?
陆浮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游冬却闭嘴了。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陆浮,劝道:“欺骗代理教皇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你且收手罢。
【018:好家伙,他以为你骗出产业链了。】
嗯…怎么不算呢?
陆浮的沉默更加坐实了游冬的猜测,Alpha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代理教皇相信你,但是,陆浮,教廷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一旦你的骗局败露,最好的下场就是被送上火刑架。”
啊对对对。
你说的都对。
陆浮百无聊赖的听着,游冬表现的多么为他着想,焦急的眼神和不加掩饰的表情将这场话剧推到了最高点,但陆浮一个字都不信。
你有了我的把柄,而这个把柄足以致命,知道真相的只有你。
你会怎么做?
陆浮饶有兴趣的弯唇,等着游冬真正的目的浮现。
果然,Alpha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串,终于将自己也拉进了漩涡中。
他轻柔的握住陆浮的手,眼底是沉重的忧虑和一丝决绝:“如果代理教皇发现了,你就说是我指使你的。”
然后你就可以借此机会以一个不存在的神眷者要挟代理教皇了吗?
戏真多。
陆浮笑了:“指使我什么?”
“游冬,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次,我没有撒谎?”
**
葬礼结束后,忙碌的门阀各自重新投入了自己的事业。
成煊脱力般靠在椅背上,沉默的看着屋顶两秒后,他用手背盖住上半张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些天他忙于成家的事,都没时间去关注陆浮的情况,给黑鳞监狱送去那么多消遣的玩意儿,陆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无聊了。
这么想着,成煊打开了黑鳞监狱的监控,本该人满为患的食堂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机械狱警来回巡视。
成煊眉心一跳,将视角转移到了牢房,依然不见人影。
海边,没人,矿洞,没人,整个黑鳞监狱萧条得可怕,只有呼啸的海风和拍打礁石的巨浪在耳边发出轰鸣。
人呢?
那么多人呢?
成煊紧急给时旭拨去通讯,几秒后,屏幕中冒出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时旭。
谢寅嬉皮笑脸的甩了甩手:“他在和我谈生意呢,有事吗?”
“什么生意?”成煊顺口问了一句。
谢寅将屏幕转了过去,形容狼狈的时旭一手拿着帕子擦拭满身的咖啡,一手翻合同,向来含笑的脸阴沉沉的。
旁边还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手里捧着咖啡杯,连连道歉。
在少年的身后站着两名胸口别这大写字母“D”徽章的Alpha,一个举着摄像头一人拿着麦克风。
成煊:“…他在拍戏?”
“不是,”谢寅说:“是我们家的广告,讲述已婚霸道总裁爱上笨手笨脚的小迷糊助理的故事。”
成煊挑眉:“为什么是已婚?”
“我想让他代言的新品信息素阻隔剂,主要效用是用特殊香氛掩盖他人的信息素气味,只保留本身的味道,居家出轨必备。”
谢寅说着对成煊挤眉弄眼:“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给你寄一份样品过去。”
成煊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不需要。”
谢寅没再坚持,将成煊的名字从赠送名单上划去了,成煊下面一个是齐列,谢寅纠结了几秒,笔尖欲落不落。
齐列多年未婚,也没有传出任何桃色新闻,和陆浮那个不算,纯属维度直播没事找事。
坊间一直有齐列不能人道的传闻,齐列也从来没站出来否认过,众所周知,不否认就是变相的承认!
谢寅思来想去,齐列好像用不上,但是不给又不好,齐列小心眼又重规矩,指不定嘴上不说,心里记一辈子。
“先让他们别拍了,我找时旭有事。”成煊的口吻几乎是命令,但谢寅并不生气。
谢为祯以前也喜欢这么对他说话,这不是已经死了吗?
成煊也会死的。
谢寅拍了拍手,喊道:“先停下,时旭,有人探班了。”
时旭站起身,将沾染了脏污的外套脱下扔到助理手里,脸色不善的走了过来。
“哝,成煊找你。”
Alpha翠色的眸古怪的眯起:“我们才分开两个小时,成煊,你有什么事在葬礼上不能说?”
“陆浮失踪了。”
成煊直勾勾的盯着面露错愕的时旭:“和你有关系吗?”
短暂的愕然过后,时旭冷笑:“黑鳞监狱是你的地盘,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告诉我这个大新闻,”时旭眼尾上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关押重犯的监狱居然能让人跑了,希望民众们不会因为你的管理不当陷入恐慌。”
谢寅忍不住插嘴:“会不会他只是找了个监控拍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待着,就像电视剧里被排挤的小可怜一样偷偷躲在卫生间隔间吃饭却偶遇生命中的救赎?”
时旭斜了他一眼:“你一天天都在看什么?”
成煊直接否认了他的猜测:“整个黑鳞监狱都空了。”
“嚯!”谢寅发出一声惊呼,摇摇头说:“那完了,估计是小可怜告诉救赎他的人明天你待在牢房里别出来,然后以一己之力把监狱里的人全杀了。”
时旭听不下去,推了谢寅一把:“你当狱警们是白充电的吗?”
“你去问问齐之裕和简焕白,”时旭扭头对成煊说:“他们去探过监。”
谢寅又是一声夸张的气音:“还有简焕白的事?”
成煊受不了谢寅一惊一乍的,直接挂断了通讯,时旭给了他一个白眼,穿上外套,进行第十七次广告拍摄。
“啊!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清秀的男孩一杯咖啡泼过去,焦急的拿着手帕擦拭时旭的衣服。
谢寅在旁边掐着嗓子说:“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最终被以妨碍拍摄的名义赶了出去。
成煊没有如时旭所说询问齐之裕和简焕白,直接派人将黑鳞监狱空了的消息递给了傅以榕。
“想办法把他们抓回来,家主是这么说的。”来递话的管家冷静的说。
傅以榕点点头,对卡勒勾了勾手指:“交给你了。”
“黑鳞监狱一共有四百多名犯人,抓到一半以上,我就给你升职。”
卡勒的表情从“我吗”到“义不容辞”,坚定的拍了拍自己胸脯:“上将,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次日一早,黑鳞监狱就被卡勒填满了。
傅以榕看着档案中的寸头青年,又看了眼卡勒抓回来的莫西干头老男人,“你确定他是范群?”
“确定,上将,你看啊,”卡勒指着档案里的照片说:“这都几年前的照片了,人家换换发型、年纪大了很正常。”
傅以榕扶额笑了声:“我看起来很好糊弄吗?”
卡勒快速摇头:“怎么会呢上将,我看记者和民众很好糊弄。”
“这些档案已经很陈旧了,不如更新一下,重新给犯人们拍张照片。”
傅以榕深深的看了眼卡勒,拍拍他的肩:“做的不错,卡勒上尉。”
**
“哒。”
房门被推开。
陆浮走进了代理教皇给他安排的房间,游冬惊愕的眼神还在历历在目,好似陆浮不是说了一次实话,而是杀了人一样。
【018:你不骗人了,他青结。】
所以说Alpha真难懂,陆浮从来不觉得一次谎言或者一次实话可以定义一个人的性格。
推开窗户,陆浮盯着星空看了会儿,将神叫了出来。
【信徒,你打算许愿了吗?】
“陪我看会儿星星吧,黑鳞监狱什么都看不到。”
018以为陆浮是在和他说话,当即调出来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好消息,陆浮可以看很久的星星了。
神以为陆浮在对祂说话,轻蔑的笑了声。
【星星萤火哪里能与日月争辉?】
话虽如此,祂也没有拒接,耐着性子陪陆浮。
等他看完星星就会许愿了吧?神这么期待着。
不知何时在门口Alpha也以为陆浮在对他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无声的走了进来。
“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星星,还是八年前。”
斯莱德轻轻笑起来,他看着回首的少年冷淡的面容,眸中神色不明:“你还记得我吗,陆浮?”
我们曾手牵手从迷宫里逃出来,沐浴同一抹月辉,仰望同一片星空,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第67章 又来画大饼啦?
041, 或者说斯莱德·谢尔诺背着光站在门口,棕色的羊毛卷和儿时一样蓬松, 松石绿的眸子弯成月牙状。
他们已经有八年没见了啊。
041的五指缓缓蜷缩起来,修剪得当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用贪婪的目光一寸寸扫视久违的发小,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瘙痒难耐。
没有烦人的亚奇,也没有该死的077,现在,只有他们俩。
041上前一步, 试探的伸出手:“你还记得我吧?”
松石绿的双瞳满怀期待与忐忑, 041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重, 比起被陆浮厌恶,他更害怕被陆浮遗忘。
来之前, 斯莱德特地对着镜子一遍遍调整好了表情, 确保自己看起来无害、纯良。
陆浮手肘撑着窗台,背对着漫天星空, 垂落的黑发在微风中摇曳。
你好,不熟。
他歪了歪头, 用猜测的语气道:“041?”
斯莱德的信息素瞬间涌了出来,雀跃的围着两人跳动,他刚想点头, 面前的少年又脱口而出了另一个名字:“033?”
陆浮有些苦恼的眯眼:“也不对, 难道是091吗?”
Alpha的笑容一瞬间变得苍白而可笑, 举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抖。
在他的体内, 五脏六腑崩塌成细小的微末, 堆积成一座金字塔,其中埋葬着斯莱德的腐朽的尸体。
你怎么能忘记我?
你怎么能忘记我!
041的喉管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陆浮却不为所动,甚至猜了一句077。
【018:他看起来好像要碎了。】
【陆浮:没事,代理教皇有强力胶。】
不过,本该处于昏迷状态的041这么快就能知道他出现的消息,并且在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来他对教廷的把控比代理教皇想象的还要深。
“是我啊,”斯莱德收回手,上前几步目光执着的看着他:“066,我是041啊,我们睡过同一张床,看过同一片星空,我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我们从不分离,我们、我们…”
Alpha哽咽起来,羊毛卷跟着肩膀的频率一下一下的颤抖。
与脆弱的神色相反,他动作敏捷,一个飞扑抓住了陆浮的手,含着哭腔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来了,这熟悉的抓手扯袖子假哭三件套,077呢?077在哪里?
【018:别怕,他不在。】
他不在更可怕。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066不能没有077,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安徽不能没有南京,神不能没有大饼摊子!
陆浮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礼貌而尴尬的笑容:“抱歉,我对Alpha过敏,可以松手吗?”
斯莱德泫然欲泣的神情僵了僵,握着陆浮的手却钳子般收紧:“你、怎么会,不,以前明明没有…”
通常这种台词应该伴随着摇头后退眼神堂皇等配套动作,但斯莱德有自己的小巧思。
他低头拉开陆浮的衣袖,没看到过敏的迹象,又想去拽陆浮的领口,嘴上焦急的说:“这些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不然不会得这种病,快让我看看。”
然而他的每一次进攻都被陆浮成功防守了下来,斯莱德急的快上火了,反反复复强调自己有多么担心陆浮。
【陆浮:老实说,我比较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几年不见,041的病情又加重了啊。
陆浮尝试着推开斯莱德,出乎意料的,Alpha并没有抗拒,反而顺着陆浮的力道退开了。
但当陆浮收回手,斯莱德就像不倒翁娃娃一样“唰”得弹了回来。
好绝望,人怎么能厚脸皮成这样。
又拉扯了几个回合,陆浮累了,斯莱德也累了。
他虽然是Alpha,但这么多年在教堂养尊处优,每天做过最累的事就是向神祷告,再加上越来越重的污染,斯莱德的状况也就和路边的狗比起来能多挨几脚。
Alpha放轻了力道,替陆浮理好衣物,接着紧紧的抱住陆浮的腰不撒手,不合身的囚服单薄廉价,隔着布料都能摸到了陆浮的脊骨。
斯莱德将脸埋进陆浮的颈间,嗅闻着少年身上夜风的气息,忽得笑不出来了。
他垂下眼,柔声问:“是傅以榕把你送进监狱的吗?”
陆浮懒得挣扎了,任由他抱着,敷衍道:“嗯。”
“嗯。”斯莱德也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随时会被夜风吹散:“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陆浮一下子精神了起来,018也发出了阵阵机械音笑声。
【018:傅以榕这辈子没这么冤枉过。】
远在首都星就被人记恨上了。
陆浮拍了拍斯莱德的后脑勺,替傅以榕解释道:“没必要,他只是按规矩办事。”
斯莱德无声的发出冷笑,他不愿意被陆浮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将脸埋得更深了。
闷闷的声音穿了出来:“那我就教教他新规矩。”
你好狂啊。
【018:我真怕他情绪一激动在你脖子上咬一口。】
【陆浮:我真怕你乌鸦嘴。】
018识趣的闭上了嘴,另一个爱插嘴的家伙冒了出来。
【信徒,你的朋友快死了,你不想救他吗?】
再说一遍,我们不熟。
陆浮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斯莱德的后脑,Alpha似乎很享受这短暂的温馨,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深蓝色的纹路攀附在他的胸口,随着胸膛的起伏一下下股动,像是有什么要撕裂皮肉,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斯莱德痛苦的咬住牙根,不希望陆浮发现他的异样,他轻轻闭上眼,竭力克制住发出痛呼的冲动。
来之不易的拥抱,不能让神毁了。
可陆浮是谁,041的变化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没有戳破Alpha的伪装,陆浮侧过脸,看向了全身镜中的自己。
两个紧紧相拥的少年,一人泪流满面,一人神色冷淡,一如阿塔尔星时,陆浮第一次经历神降后的场景。
那时的041哭着告诉他,神是吃人的怪物。
现在,041独自吞下了苦痛,一个字都没有向陆浮透露。
【018:他在保护你吗?】
或许吧。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这个道理并不是完全错误的,但是陆浮不可能置身事外,神眷者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逃避。
【他真可怜,不是吗?连续八年的祷告,一个比一个贪心的愿望,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解了,信徒,你可以救他,你有能力救他。】
【他是你的朋友,他一心一意盼着你幸福。】
【救救他吧。】
神沙哑低沉的嗓音逐渐变得清晰,越来越接近于人类,也越来越具有蛊惑性。
可惜,陆浮最擅长道德绑架,在这个领域,神根本不可能赢过他。
于是,陆浮惶恐不安的问神:“我该怎么救他?”
【许愿,只要你许愿,我就可以让他活下去。】
“可是,”陆浮抿了抿唇,神色忧虑:“以041的性格,如果他知道我靠许愿救了他,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他想让我幸福,我也希望他高兴。”
【你不希望他活着吗?】
“痛苦的活着不如幸福的死去。”
“拥抱死亡才能拥抱神,”陆浮轻声道:“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死亡是好事啊。”
被《神经》的话堵了嘴,神一时哑口无言。
祂想直接告诉陆浮,041根本一点都不虔诚,他就是个拿命实现愿望,把祂当许愿池的伪信徒。
但祂不想说,因为那让祂听起来真的像个许愿池了。
人类真讨厌。
相拥的姿势一直保持到天蒙蒙亮,斯莱德终于松开了手,陆浮已经在他怀里睡了一觉,他轻轻打了个哈欠,问:“你要走了吗?”
【018:怎么说的像偷情一样?】
斯莱德没有018这样的偶像剧储备,颇有些遗憾的点头:“天亮之后,我必须回到主教寝室,如果被谢尔诺家族的人知道我们私下会面,你会被他们针对。”
【018:懂了,他是辛德瑞拉。】
错误的,他是罗密欧。
待斯莱德离开后,陆浮合上了窗户,靠在床头打开终端。
时旭转发了几个视频给他,标题分别是:【最年轻的议员、晨曦之子初入政坛精彩演讲俘获民心!】
【大热!时旭新广告令人信息素失控,挑起恋爱萌芽?】
【时旭回应已经心有所属,无数民众惋惜不已,那位神秘人究竟是谁,让小编来带你看看吧!】
超经意孔雀开屏。
陆浮随手拍了张天花板的照片发了过去。
【fufu:无奖竞猜,我在哪?】
时旭深夜不睡觉,秒回消息。
【时旭:在我心里。】
陆浮眼角抽搐了一下,手指一划退出了聊天界面,好可怕的土味情话,让我脚趾抠地。
在时旭下方是成煊和谢寅,这两人一个每天给他发早安晚安从不间断,一个每天给他转账五十块钱,陆浮哪天不收他就以为陆浮出事了。
接着就是哭天喊地的嚎丧,直到陆浮让他滚,谢寅才嬉皮笑脸的又发了个红包过来。
【陆浮:他是不是对发红包有瘾?】
【018:而你,我的朋友,你才是真正的解药。】
齐之裕一反常态,头像都灰了下去,账号上一次发布动态还是谢为祯葬礼那晚。
【QZY:如果谢为祯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他也会羡慕我命好。
配图是一片雨幕和打了马赛克的棺材。】
唯一一条点赞和回复来自谢寅。
谢家小老虎:你亲自下去和他说,他更羡慕。
【018:好神金一Alpha。】
陆浮赞同的点点头,就在这时,一条转账信息弹了出来。
【未知号码:转账金额一百万。备注:041倒台我再给你一百万。】
我宣布,我再也不骂代理教皇是怂包了。
代理教皇,你善啊!
心情好了,陆浮回消息也有精神了,从上到下给所有人发了一个1后,陆浮之前加齐列的小号也终于得到了回应。
【文件传输助手:你想要什么?】
【018:你给齐列的备注让他更像个伪人了。】
【陆浮:他值得。】
【我是个好人: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首都星
齐列屈指轻敲桌面,屏幕中投射出幽蓝色的光,早在这个账号给他发送好友申请时,齐列就在暗地里调查过了。
ip地址每过一小时更换一次,防火墙也根本攻不破,要不是知道谢寅没那个胆子,他都要怀疑是谢家人在拿他消遣了。
对方的留言信息是:我知道陆浮的秘密。
三种可能,一,他是陆浮本人;二,他是五等星居民,并且是陆浮的敌人;三,他是个纯粹的骗子。
考虑到自己掌握的信息不全面,齐列并不排除之后还有第四种可能。
这辈子没穷过的齐列想来想去,决定问问需要钱的人的意见,他或许会和那个疑似骗子的人思维相通。
“管家,如果你知道一个惊天的秘密,你是会守在心里,还是会用它勒索钱财?”
齐管家低着头打盹,突然听到齐列问话,全身抖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表忠心:“当然是死守秘密,家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向外人透露一丝一毫!”
齐列微微拧眉,“不要用管家的身份去思考,只作为个人,你会怎么做?”
个人?
齐管家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八卦,有些为难的说:“如果不是涉及生命危险的秘密,我会对好友透露两句。”
比如齐之裕甘做跳板成全陆浮,成煊爱在心头口难开,齐管家根本憋不住一点。
短短几个小时,首都星管家圈子里都传遍了,齐管家本人也从时管家口中得知时旭有个爱而不得白月光,每天晚上不睡觉就为了秒回白月光信息。
唯一没有参与对话的是谢管家,除了谢家的黑心生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融入不了话题的谢管家愁眉苦脸的劝谢寅到年纪了,该谈对象了,得到了谢寅惊恐的眼神。
“我都当家主了怎么还要被逼婚啊!”
“是劝…”
“我才十八岁,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哥啊!嘎啊!哥你回来啊,我不要商业联姻!”
谢管家扶额苦笑,背地里偷偷给谢为祯多上了两柱香。
您可千万别回来。
齐列沉思了一会儿,接纳了管家的说法,对方手里所谓的秘密或许并不是什么贵重的消息,只不过想骗点小钱罢了。
【文件传输助手:你难道会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发来一个PPT,文件名称:自我介绍。
【我是个好人:给你。】
【我是个好人: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说。】
好霸道。
齐列第一次感到了无助,这个ppt是真的还是障眼法,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陆浮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问题积压在心头,齐列呼出一口气,点开了PPT。
一张大头照弹了出来,赫然是陆浮。
不,这不可能,齐列很快冷静了下来,陆浮人在黑鳞监狱,拿不到终端,更何况,就算他有什么法子偷偷携带终端进入监狱,他也没能力弄出那么难以攻克的防火墙。
万一呢?万一真的是陆浮呢?
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
齐列的心情就像是失控的摩天轮,忽快忽慢,他滑动页面向下看,在陆浮的照片下方有一串链接。
齐列犹豫了一会儿,点了进去。
【拼dd百亿补贴等你来抢,好友成功邀请了一名新用户,恭喜您给好友助力成功!下单可得红包,一个小时前已经有两名好友成功提现,下一个就是你!】
这是什么?
齐列手一抖,终端“啪”的砸在地上,齐管家狐疑的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页面。
不是,您也用这个啊?
“咚、咚、咚”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齐列捡起终端,收拾好心情,沉声道:“进。”
推开门,齐之裕有些担心的问:“小叔,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齐列缓缓转过头,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齐之裕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走到齐列身后:“怎么了,小叔?”
“你来和他聊。”齐列走到一边,将椅子让给了齐之裕。
齐之裕茫然的接过终端,一低头就看到了炸开的烟花和醒目的转盘,他表情古怪起来:“小叔,你还用这个?”
齐列冷冷瞥了他一眼,退出了界面,重新回到聊天框。
【我是个好人:谢谢您的助力,好人一生平安。】
【我是个好人:小狗转圈表情包.jpg】
一个链接瞬间让齐列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纠结对方是否是陆浮本人,只当他是个神经病。
齐之裕也看明白了,知道自家小叔被耍了,他摩拳擦掌,上来直接切入主题。
【文件传输助手:你要多少钱才肯闭嘴?】
齐列狭长的狐狸眼蓦地瞪成了杏仁眼,他深吸一口气,忍着掐死齐之裕的心情问:“你在干什么?”
“贿赂他让他保守秘密啊。”
齐之裕挠了挠头,“总不能让他到处乱说吧,坏了首席的名声怎么办?”
“他都进监狱了,还有什么名声?”齐列又一次感到了无助。
唯一的侄子,掐死了不划算,不掐死,以后能把齐家拱手送人。
齐之裕语不赞同的说:“进监狱怎么了,没人进监狱,我们从哪里赚钱?没人进监狱,我们怎么剥削罪犯?没人进监狱,我们去哪找免费的合法劳动力?监狱里九成九都是Alpha,在外面雇佣Alpha比雇佣其他两个性别贵多了!”
齐列眉头一挑,没想到齐之裕还有这样的觉悟。
然而,齐之裕下一句话把齐列难得的欣慰打破了:“我们只要把法律改了,进过一次监狱不算进监狱,陆浮不就清白了。”
天才啊。
管家震惊的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少爷,哽咽着擦了擦眼角,少爷不是笨,少爷平常都是在藏拙,齐家有救了。
齐列听不下去了。
他拽着齐之裕的后领,将终端对到了Alpha的面前:“闭嘴,回消息。”
齐之裕瞬间怂了下去,“哦。”
陆浮也被齐列三百六十度态度大转变惊到了。
【018:难道说,传闻是真的吗?】
齐列留在陆浮试卷上的评语还历历在目,维度直播说,齐列非常看好陆浮,将他视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宋泉说,齐列将陆浮视如己出,想尽办法助力他成长。
陆浮说,陆浮说不出话。
难道齐列就是传说中的当面刀子嘴,背后豆腐心的傲娇老古板吗?
再强调一遍,傲娇已经退市场了。
【我是个好人:你能接受什么价位?】
齐之裕抬头问:“小叔,你能接受什么价位?”
齐列气笑了,“给我把陆浮的秘密问出来,听懂了吗?”
齐之裕点点头,斟酌了一下用词。
【文件传输助手:钱不是问题,你先告诉我陆浮的秘密是什么。】
好霸道。
陆浮算是明白了,齐列想要独享这个秘密,花钱买他封口。
【018:所以,你的秘密是什么?】
陆浮轻笑着在键盘上敲了敲,他确信,这个秘密一定会让齐列满意的。
【我是个好人:五百万,先转账。】
齐之裕看向齐列,得到了齐列一个冷笑:“看我干什么,从你的账户出。”
齐之裕摸了摸鼻尖,给对方转去了钱,没两秒,对方的消息弹了出来。
【我是个好人:第一个秘密,十二阀邮轮会议,陆浮最初的目标,是你。】
【我是个好人:期待下次交易。】
齐之裕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列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谢为祯的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个小小的枪伤根本不可能对Alpha造成致命影响,但他就是死了。
如果,齐之裕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当时中枪的是齐列——谢寅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如果齐列死了,他就能毫无顾忌的追求陆浮。
Alpha的心思瞒不过对他了如指掌的小叔,齐列阴冷的垂眸:“怎么,你在盼着我死吗?”
齐之裕连连摇头,眼神惊惶的感道:“我我我我没有!”
齐管家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又有八卦聊了。
**
第二天,诺加得到了陆浮的消息。
【fufu:带上奎克·罗去虫族,想办法混到虫皇身边,亲王也行。】
诺加伸了个懒腰,将灰鸦等人叫了起来:“开工了,伙计们,今天我们去抢虫族。”
中年男人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眼身边的教廷成员们:“我们也要去吗?”
“去啊,”诺加双手抱臂,吊儿郎当的说:“你不想去也行,我给你们找个地方杀了埋了,你要不要自己选个风水宝地?”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上道的说:“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虫族帝国,我可以给你们当导游。”
星舰缓缓升空,陆浮也得到了诺加的回信。
他没看,在信徒们的簇拥下换上了绣满金色纹路、双肩披下流苏的长袍,黑发被一根金丝发带绑着,头顶戴着金色月桂叶形状的发冠。
代理教皇看着少年圣洁的装束与格格不入的秾丽面容,有些发愁。
由于熬夜的缘故,陆浮的黑眼圈更加明显,本该象征着纯洁的白袍披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得鬼气森森。
代理教皇说真摸了摸发寒的背,感叹道:“神的喜好真难猜。”
“你看着像混进教廷的伪信徒,或是古老传说中以人心为食的鬼怪。”
陆浮掀起眼皮,紫灰色的瞳流光溢彩,他对着代理教皇抬起一只手,唇角弯起:“主动引狼入室的人可是你。”
少年的衣着一直都是深色的,当他难得换上浅色,漂亮的脸便更加惹人注目了。
代理教皇一怔,别开眼道:“准备好了就出去吧,我要向信徒们介绍新神官。”
白鸽飞起,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纯白的羽毛,悠扬的圣歌中,少年在万众瞩目下踩过腥红的地毯,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从衣摆向上攀爬。
它们托举着他越走越高。
041缺席,亚奇和老鹰并肩站在左侧,游冬与他们面对面站在右侧,三人看着陆浮的眼神各不相同。
如果说亚奇还是善意,那老鹰几乎将陆浮当做了潜在敌人,与他们不同,游冬双目平静无波。
神眷者,当代理教皇说出陆浮的身份时,信徒们不约而同的变了表情,要知道,上一个神眷者已经站到主教的位置了。
这位横空出世的神眷者一看就和代理主教是一会儿的,如今斯莱德主教陷入昏迷,新神眷者必然要抓紧时间拉帮结派。
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信徒们心中隐隐有了决定。
这位新神官究竟有没有能耐,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红毯的尽头,代理教皇左手拿着权杖,右手举着盛满圣水的银杯,高呼:“吾神在上,您的信徒铭记您的恩泽,愿您降下赐福,庇佑虔诚的子民,重振您的荣光!”
陆浮在代理教皇下首驻足,微微屈膝,眼底晦暗不明。
重振神的荣光,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做到了,不只是塞拉法帝国会发生剧变,虫族也一样。
当神明的代言人——教皇重新掌权,不敬的信徒将被烈火焚烧,洗去罪孽。
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了。
代理教皇将圣水浇在权杖上,用权杖尖端在少年的肩上轻点了两下,水渍被布料挡在外面,触不及内里。
陆浮听到了神在低笑。
【信徒,如果你能在人间重建神国,我就赐予你一个无需代价的愿望。】
哟,一大早的又起来摊大饼啦。
第68章 你好,别再捏软柿子了好吗?好的。
陆浮失踪了, 但傅以榕一点都不着急,每天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戏弄一下下属顺便在网上给失足少年答疑解惑。
直到齐列找上门之前,他还在向最近新认识的网友述说自己七十多年的当三经历,并且得到了对方的连连惊叹。
【不舔怎么知道舔不到:真的吗哥,只要一直舔就能成功吗?】
【七十五岁冷艳小三:哥还能骗你吗?你听我的,等人家过生日的时候准备隆重点,但是不能光砸钱,不然就泯然于众人了, 要有心意, 不经意间露出你为了准备礼物而割伤的手指之类的。】
齐之裕挠了挠头。
【不舔怎么知道舔不到:可是我是Alpha啊, 伤口根本留不住。】
【七十五岁冷艳小三:你小子怎么那么轴呢,打个石膏装样子总会吧?】
【不舔怎么知道舔不到:会不会太刻意了啊哥, 我的情敌里有个绿茶, 他看出来怎么办?】
傅以榕都看乐了,他本来就是想吃吃瓜, 没想到这个故事里还有新嘉宾,一个正牌、一个绿茶, 还有这个三弟,再来两个人就能去西天取经了。
卡勒也啧啧称奇:“现在的年轻人真早熟,上将, 你从哪找来的啊?”
傅以榕斜了他一眼:“怎么, 你想去骗年轻Alpha和你搞A同?”
冤枉啊, 卡勒瞬间垮了脸, “我哪敢啊上将, 我这一生都献给军部了,我为军部出过力, 我为帝国流过血啊!”
傅以榕嗤之以鼻,卡勒破个皮都要大呼小叫的,他嘴里的流过血只是口腔溃疡而已。
不理会满脸委屈的卡勒,傅以榕重新将心思放在了吃瓜上。
【七十五岁冷艳小三:看出来就看出来呗,你俩都是三,你还怕他?】
有道理。
齐之裕连连点头,采纳了傅以榕的说法,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难题无法攻破。
【不舔怎么知道舔不到:是这样的哥,我喜欢的人前段时间进监狱了,虽然他已经成功越狱,但我找不到他人,礼物也送不过去,怎么办啊?】
你把我当仙女教母吗?
傅以榕翻了个白眼,人都找不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总不能变出来一个吧?
【七十五岁冷艳小三:我说真的,你要不换一个crush吧,都进监狱还越狱了能是什么好人?】
【七十五岁冷艳小三: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喜欢Alpha还是Omega?】
第二条消息后面跟了一个鲜艳的红色感叹号,以及一行小字:您已被该好友拉黑。
显然,对方被他两句话惹毛了。
“啧,”傅以榕咋了咋舌:“真爱啊,一点坏话都听不得。”
卡勒也叹为观止,这不是不听劝,是直接不听啊。
另一边,齐之裕气得直灌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瓶才冷静下来。
要不是这个网友之前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齐之裕能顺着网线和他线下单挑。
他懂什么,他认识陆浮吗就在这里胡说八道,齐之裕咬着牙将终端捏得咯吱作响。
“教廷余党”四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在塞拉法帝国罪名却堪比死刑犯,任何人一旦沾上这个词就基本上废了。
尤其现在是议会大选的重要阶段,不少人试图给自己的竞选对手扣上类似的帽子,但言语间却遮遮掩掩,生怕被人抓住话柄,自己也被打成教廷余党。
时旭大约是唯一不怕的,他的家族在当初肃清教廷的时候下手最快、出力最多,吃进去的利益也最多,直接从第七阀一跃成为第五阀。
要知道,最初教廷受到质疑时,大多数门阀都处于观望状态,唯有时家抓住了先机,第一个站出来指控前任教皇勾结虫族。
任何知道时霓云发家史的人都不会有胆子在他面前提教廷。
想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陆浮送进监狱的傅以榕,齐之裕的怒火瞬间转移了,小叔明明答应他要和傅以榕谈谈,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齐之裕一拍桌子站起来,想冲进书房和齐列理论,想了两秒,又一拍桌子坐了下去。
不行,小叔一定是在考验他的耐心,要是他表现的太急切,就是把陆浮的消息越推越远。
齐管家看着自家少爷的背影,好心提醒道:“少爷,家主不久前出门了,听司机的意思,应该是去找傅上将。”
齐之裕眉头一挑,对着管家招了招手,管家弯腰后,他附耳问:“司机还说什么了?”
齐列的侄子很多,齐管家自小最偏心齐之裕,因为他最不像齐家人。
齐管家悄声道:“司机说,前段时间家主私底下去了趟谢家,在里面待了近三个小时,园丁听看到家主在后院里和时家主通话,好像有意送您进议会,还有,我听成管家说,成家主昨天一晚上没睡觉,似乎是在和傅上将谈什么事。”
齐之裕伸手阻断了他的话,狐狸眼直直的看着他,眼神中有疑惑,更多的却是震惊:“你应聘管家是有什么心事吗?”
有这么大的情报网,去维度直播不出三年就能高升。
齐管家笑了笑:“做第三阀的走狗和做第五阀的走狗是两个概念。”
走狗…齐之裕沉默了一会儿,认可了这个词。
可不就是齐列的走狗吗,什么脏活都掺了一脚,什么秘密都咽进了肚子里,要是齐管家哪天不想干了,齐列绝对不会允许他寿终正寝。
“你先出去,”齐之裕挥了挥手:“我没有和其他门阀的管家共享秘密的兴趣。”
齐管家识趣的退了出去。
就在此时,机械人从门后滑了进来,灯泡大的眼睛一下一下闪着蓝光:“有客拜访,有客拜访,请尽快接待。”
“哪个客人?”
傅以榕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勾起挂在椅背上的军帽走了出去,卡勒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也好奇,谁那么闲来拜访大魔王。
看到坐在会客厅里的齐列,卡勒背后一寒,好啊,原来是另一个大魔王。
“来了?坐吧。”
齐列比傅以榕更像这座星舰的主人,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股惬意的气息,傅以榕喝不明白的茶叶、品不出好坏的甜品都被机械人放在了齐列面前。
“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傅以榕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躺,还不忘招呼卡勒:“去,你坐齐家主旁边。”
卡勒冷汗直流,小心翼翼的踱到距离齐列最远的沙发边边坐下。
齐列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开门见山的问:“陆浮现在什么情况?”
傅以榕装傻:“什么什么情况?”
“别跟我玩绕口令,”齐列的指腹在茶杯边缘轻轻抚过,升腾的水汽在杯壁凝结成水珠:“当时是你亲手把他送进黑鳞监狱的,我问你,他现在还在里面吗?”
傅以榕笑出了气音:“你不会以为有人能从黑鳞监狱离开吧?”
“齐列,当初黑鳞监狱虽然是成家建的,但是地方可是十二阀一起讨论出来的,黑鳞星的环境有多恶劣,你应该比我清楚。”
为了关押前任教皇,他们精挑细选选择了任何人都难以生存的黑鳞星,在其中建设了唯一的庇护所黑鳞监狱,除非一心求死,不然犯人们根本不敢离开监狱。
齐列沉默不语。
昨晚的经历虽然荒诞,但确实给齐列提供了不少猜测,如果那个“骗子”说的是真的,那么,指使陆浮暗杀他的人会是谁?
教廷的人还是门阀的人?
他又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对谢为祯下了杀手?
想不通,那就听听别人的意见,齐列眯眼,轻轻笑起来:“你觉得,门阀里谁最想让我死?”
傅以榕翘着的二郎腿默默放了下来,真挚且诚恳的说:“我一直以为是所有人。”
齐列狭长的狐狸眼眨了眨:“我有那么招人恨?”
“没办法,”傅以榕耸肩道:“你做事太绝,不给人留后路,又年轻,一看就还有很多年头可以活,想熬死你都不现实。”
“别担心,虽然你的背后一无所有,但你的身前全是敌人啊!”
卡勒抿着唇低下头,他是知道点内情的,当初谢为祯要杀齐列的时候,季生向他求助过。
被卡勒以“自己的任务自己做,你的工资又不给我”回绝了。
齐列低头抿了口茶,又问:“那谢为祯呢,谁想让谢为祯死?”
这个傅以榕就说不出答案了,谢为祯虽然黑心,但他只谋财不害命,门阀里谁也不至于为了点钱就冒着风险去杀他。
更何况,谢为祯死了没什么好处,谢寅也没因为他哥死了就降价。
“这个问题,问你侄子去吧。”
傅以榕双手交叉抱住后脑勺,笑道:“你侄子不是和谢寅走得近吗?说不定就是谢寅干的。”
傅以榕只是开玩笑,没想到齐列居然真的听进去了,当着他的面就给齐之裕拨了通讯。
你来真的啊?
“小叔,怎么了,是不是你发现陆浮其实是冤枉的了?一定是傅以榕那个混蛋拿他换功劳对不对!”
齐之裕的大嗓门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即使迟钝如卡勒都听得出Alpha语气中的惊喜和期待。
可惜,齐列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青年拨了拨搭在肩头的红发,狐狸眼不怀好意的眯起:“我现在和傅上将在一起,你有什么话可以亲自对他说。”
齐之裕发出一个尖锐的叫声,“哒”的一声结束了通讯。
齐列再次拨来通讯,齐之裕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接通:“小叔,我错了。”
上来第一句话先道歉,之后挨打能轻点,这是齐之裕多年领悟出来的生存守则。
对面笑了声,道:“齐少爷,我不是你小叔,我是混蛋。”
“哦,”齐之裕对阴阳怪气的抗性极高,窝囊的说:“混蛋,我错了。”
对面又传来一连串的笑声,像一群从水里扑出来的鸭子围着你扑闪翅膀。
齐列头疼的从傅以榕手里夺过终端:“我问,你答,别说废话,别叫,别挂终端,别提陆浮,懂了吗?”
约法四章,保险点。
齐之裕下意识点点头,意识到齐列看不到,又补了一句:“知道了。”
“是谁杀的谢为祯?”齐列话一问出口,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卡勒和傅以榕都安静了下去。
时间流动,齐之裕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一言不发。
齐列唇角弯起,齐之裕不说话恰恰说明他真的知道什么。
“为什么不回答?”
Alpha趁热打铁追问道:“齐之裕,你知道什么?”
齐之裕干巴巴的说:“小叔,你不让我说。”
齐列一怔,傅以榕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哦”声,卡勒轻轻捂住脸,为齐家的未来感到担忧。
“哒。”这一次,齐列主动挂断了通讯。
答案已经揭晓了。
傅以榕只惊讶了两秒杀害谢为祯的真凶,很快就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谢为祯都死这么久了,你怎么突然问起来了?”
“齐列,别告诉我你和谢为祯的友情延迟了这么久才连上信号。”
齐列的回答是一个假得令人发指的微笑。
这是拒绝回答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齐列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根据他已知的信息,陆浮是谢为祯资助的学生,陆浮杀谢为祯有很大的可能是情感纠纷……不,也有可能是金钱纠纷。
之前齐列就奇怪过,既然陆浮的资助者如此有权有势,为什么他还吃得那么朴素,说不定就是因为谢为祯太抠搜了,陆浮才临时起意,改变了目标。
谢寅知道这件事吗?
陆浮动手这么顺利会不会有谢寅的帮助?
司机突然刹车,打算了齐列的思绪,他不悦的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司机面色苍白的转头:“家主,前面、前面有具尸体。”
大惊小怪。
齐列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绕过去。”
“可是、”司机嗫嚅道:“凶手也在。”
齐列这才意识到情况不简单,他推门走了下去,同所谓的凶手四目相对。
一瞬间,两人都沉默了。
简焕白摊了摊沾血的掌心:“先说好,不是我杀的。”
齐列缓缓勾唇:“怎么办,我看到的似乎就是简家主当街激情杀人。”
地上的男人哼哼了两下,对着齐列伸出手:“救、救我…”
简焕白一脚踩断了他的脖子,灿烂的笑起来:“现在是我杀的了。”
“他是谁?”
Alpha踢开脚下的尸体,鞋底在地面上蹭了两下:“越狱的囚犯,哝,铭牌还没摘呢。”
“我看看,罪名是,教廷余党。”简焕白咧唇笑起来,眸中闪烁着野兽般危险的光。
简家和教廷的恩怨齐列心知肚明,他嫌弃的扇了扇风,驱散空气中的血腥味。
“粗鲁。”
齐列低声评价了一句,突然觉得齐之裕也没那么差劲。
“喂,齐列,”简焕白看着齐列回身上车的背影,嬉笑道:“看好你的侄子,别再失踪了。”
“万一走在路上被人当逃犯杀了,你现在生孩子可来不及了。”
齐列森冷的回眸:“不劳费心。”
**
成为神官的日子比陆浮想得枯燥得多,白天祷告晚上睡觉,好像他们就没别的事做了一样。
好无聊,找点乐子吧。
在庞大的神殿中,陆浮愉快的开始了他的寻宝游戏,第一站,代理教皇的寝室。
“神官大人,容我先进去通报一声。”基思拦在门外,面色僵硬的说。
哪个好人凌晨不睡觉跑来骚扰代理教皇的,你可以祷告的时候偷偷打瞌睡,代理教皇难道可以吗?
陆浮在门外等候了几分钟,没等到基思,等到了代理教皇本人。
匆匆从屋内赶出来的代理教皇衣着狼狈,手里握着权杖,抓住陆浮的手将他扯进了房间。
“好孩子,你果然聪明,”代理教皇命基思将门窗掩上,拉好窗帘,夸赞道:“我敲了你的肩膀两下,你就知道凌晨两点来找我,果然,神偏爱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018:啊?】
【陆浮:啊?】
以为是寻宝游戏,结果是西天取经?
陆浮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只能点头,对,我是天才,对,你说的太对了。
基思也是一脸震惊,但他不愧是代理教皇身边的头号心腹,当即拍起了马屁,把陆浮夸得堪比文曲星下凡。
【陆浮:这就是捧杀吗?好可怕。】
【018:是捧哏。】
“代理教皇大人,您这么晚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去下一站了。
代理教皇收敛了神色,握着陆浮的手说:“你跟我来。”
基思缀在陆浮身后,警惕的看着空气,时不时伸长脖子,用手扇风闻一闻,得出无毒的结论。
这里可是教皇的房间,有毒就完啦,你们俩都完啦!
陆浮忍住吐槽的冲动,跟着教皇走进房间深处,那面巨大的全身镜在他的余光中一闪而过,映出了陆浮颈侧的细纹。
“啪!”陆浮一掌拍在颈侧,吓得代理教皇和基思虎躯一震。
“怎么了,066?”教皇担忧的问。
“没事,有蚊子。”陆浮笑了笑,放下手,眼底聚起淡淡的阴霾。
污染,他才祷告了一天,污染就已经初现雏形了。
这座神殿里的信徒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却一无所知,又或者,他们知道,却心甘情愿将生命献给神。
陆浮一言不发的跟着代理教皇,Alpha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露出背后高高悬挂的金剑。
燃烧的蜡烛、巨大的祭台、还有正中央莹白的神像,熟悉的布置与塞布星的教堂一模一样。
暖色的烛火下,代理教皇温柔的说:“去吧,孩子,神在等着你。”
神像没有雕刻五官,看着有些惊悚,对于从小在教堂长得的陆浮来说却无比亲切。
少年几乎要笑出来,怎么去监狱和去教廷都跟回家一样。
【等神国重建,你去首都星也和回家一样。】
神总是善于打破气氛,陆浮没理会他,走近神像,抬手它握住精雕细琢的手,神像的掌心光滑一片,没有小狗磨牙时留下的啃噬痕迹。
陆浮缓缓俯身,指腹从底座上的刻字划过,熟悉的《神经》开篇,神不断引诱信徒为他越入深渊,用此不疲。
“代理教皇大人,您是否能为我解惑?”
少年站起身背对着神像,轻轻拢起黑发撇到一边的肩上,烛光下,陆浮苍白的皮肤多了些暖意,周身的郁气也淡了下去。
代理教皇自认为信奉神明六十余年,颇有底气的点头:“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
陆浮扬了扬唇,眉眼柔柔的弯起:“如果神明仁慈,为何神赐不能让我们心情舒悦,反而疾病缠身?”
代理教皇摇摇头说:“066,你误会了,不是神赐让我们苦痛,是我们作为人类,身体承受不了过多的赐福才会出现一些病理反应。”
“你瞧,虫族不就没有这些毛病吗?”
谁说虫族没有?
如果陆浮没猜错,虫皇恐怕已经被深度污染了。
“既然如此,”陆浮笑道:“能否求神不要降下赐福呢?”
少年双手交握置于心口,眼神诚恳:“我自愿信奉神明,不求神给予我福泽,如果所有信徒都是为了得到赐福才去信神,那怎么能叫做虔诚?”
代理教皇愣了一下,“这、这不合规矩…”
“哪里不合规矩?”陆浮反问:“难道您对神的爱戴是建立在神明赐福的基础上的吗?您要向神明索取回报才愿意信神吗?”
【018:开始了,道德绑架!】
代理教皇有些着急的晃了晃手里的权杖:“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对神明当然是真心的!”
陆浮失望的摇头,“您别再自我欺骗了,您根本不爱神。”
“真正爱神的人,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得到教皇的位置,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神的赐福,代理教皇,您魔怔了啊!”
【你等会儿,信徒,你先等会儿。】
神想插嘴,但陆浮不给祂机会。
少年在教堂里来回走了几圈,袖子一下一下的甩,每一下都表达了他的无奈之情。
【018:别把代理教皇扇感冒了。】
【陆浮:你先担心他会不会脱水吧。】
代理教皇的冷汗都快把袍子淹了。
基思扶住摇摇欲坠的代理教皇,轻声反驳道:“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的…”
“从来如此,便对吗?”
陆浮指着基思,恨铁不成钢的说:“基思神官,我以为你是真正的信徒,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对得起身上这件神官袍吗?你对得起信任你的代理教皇大人吗?”
基思求助的看向代理教皇,代理教皇默默的别开眼。
“代理教皇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
终于能结束这个话题了,代理教皇擦了擦额汗:“你说。”
陆浮指了指祭台上的银杯,“我们都知道,圣水是神的血,对吗?”
“额、对…”代理教皇有些迟疑的说,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果然,陆浮一把将银杯摔在地上,面露谴责:“当年,神用血救了信徒,如今已经不是缺水的日子了,我们怎么能继续吸神的血?”
【我是自愿的。】
你先闭嘴。
陆浮弯腰捡起银杯,摸着上面的花纹说:“这上面刻着当年依靠神明的血活下来的人名,包括第一任教皇冕下,教廷如今这样做,不是让他们寒了心吗?”
【我真的是自愿的。】
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呢。
陆浮还想乘胜追击,代理教皇头疼的闭了闭眼:“066,你先等一下,我想起来一件事。”
陆浮做了个手势:“您说。”
代理教皇握着权杖站直了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基思的手说:“游冬告诉我,你在黑鳞监狱逼着他们一人喝了一口圣水,这个行为,难道不是吸神的血吗?”
和陆浮比起来,代理教皇说话的时候语气虚多了,即使是质问都显得没底气。
【018:怪不得在教廷积攒了几十年的威望还被初来乍到的041压一头,他是真的软柿子啊。】
【陆浮:软还好,代理教皇最大的问题是太依赖神权了。】
当对方拥有高于他的神权,哪怕性格不强硬,代理教皇也会变成被抽出脊骨的狗,站都站不起来。
那根权杖就是他的脊柱。
基思轻咳了一生,“陆浮神官,你怎么解释?”
陆浮理直气壮的问:“敢问您,从黑鳞星到马苏尔星要多久?”
代理教皇哪里知道这个,猜测道:“一天?”
“一天一夜。”
陆浮又问:“黑鳞监狱的环境有多糟,想必您应该也有所耳闻?”
“是知道一点…”代理教皇犹豫的说。
“那不就是了,游冬在黑鳞监狱这么多年,身体恐怕大不如前,一天一夜不进水食长途跋涉,万一死在星舰上怎么办?”
陆浮呼出一口气,声音放缓了些,问道:“代理教皇大人,我做的有错吗?”
代理教皇叹了口气,无力的摇摇头:“你没错。”
“是我有错,都是我的错。”
我就不该答应给你解惑,死嘴,让你逞强,被教训了吧!
陆浮也软了下来,眼眶微红,握住代理教皇的手说:“不,您没错,您只是被人蒙蔽了双眼,及时清醒了就好。”
代理教皇痛心疾首的说:“别说了,066,我想再研究研究《神经》,我这么多年真是、我、哎!”
他说不下去,只能低着头连连叹气。
陆浮语气猛地一变:“您不继续给我解惑了吗?”
此话一出,代理教皇的表情更绝望了,握着权杖的手背隐隐冒起了青筋。
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Alpha咬牙切齿的说:“我不配。”
你换个人折腾吧,我看041就不错。
【018:你别太过分,代理教皇被捏死你就知道要手软了。】
神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信徒,你不想要我的赐福吗?】
想要啊,我当然想要,但是我近视戴眼镜,我要不了。
他心知外人听不到自己和神的对话,回道:“我并不是为了您的赐福才走到这里的。”
颈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动,带起轻微的痒意,但当陆浮想要去摸的时候,这股感觉又消失了。
神的污染蠢蠢欲动。
耳边传来神明的感慨,讽刺意味远远超过了称赞。
【信徒,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虔诚。】
陆浮只是笑。
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你已经是神官了,距离你功成名就还有多久?】
陆浮忧虑的垂下眸子,在心中说:“我最在乎的功就是让世人重见吾神的荣光,在重建神国前,我没有资格说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也不能向您许愿,现在的我不配。”
一言以蔽之,看我心情。
第69章 骗感情可以,骗钱不行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 即使所有人都在反对他,他也要卯足了力气往火坑里跳, 甚至你越阻止他越来劲。
齐列眼里的齐之裕就是如此。
因此,齐管家最近多了一个新工作,齐之裕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齐之裕要发作,他就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胡乱的喊着少爷, 老奴只是担心您啊、少爷, 家主也很担心您啊一类的NPC固定语录, 没多久,齐之裕就放弃了正常出门的想法。
每天雷打不动的睡掉三分之一天, 然后想尽办法试图翻墙、钻花房、挖地道, 无一例外都会被火眼金睛的仆人们发现并发出航空警报一样的尖叫。
“少爷,您吃点吧。”
齐管家蹲在靠着墙角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的齐之裕身边, 手里捧着清淡的斋菜。
“家主说,吃这些下火, 可以让您心静些。”
齐之裕扯起唇,缓缓伸出右手,比了个中指。
齐管家面不改色, “您放心, 我会替您转告家主的。”
Alpha的笑容扩大了些, 收回中指, 重新比了个大拇指, 语气无力的说:“你赢了。”
他在笑,但他的眼里含着泪光, 但齐管家睁眼瞎,只催着齐之裕喝汤,但齐之裕非要扒拉着齐管家指给他看,但齐管家闭上了眼。
啊啊啊啊天杀的你睁眼看看我!
齐之裕咬着牙去掀齐管家的眼皮,就在这时,门开了。
齐列站在门口,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们俩,齐管家“噌”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跑到齐列身后,手里捧得餐食一点没撒。
齐之裕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在齐列的视线中,那只手越抬越高,最后落在了齐之裕自己的头顶。
“咔擦”掰断了一根蘑菇。
是的,他已经在家里闲到长蘑菇了,但齐列不在乎。
“收拾一下,一会儿跟我出门。”撂下话,齐列转身就走。
终于可以出门了,但齐之裕一点也不兴奋,像个体型高大的小鸡仔一样缀在齐列身后,字面意义上的巨婴。
好想逃。
听到齐列的目的地时,齐之裕双脚上了钉子一般与地面合为一体,在齐管家和司机齐心协力下终于把他搬上了车。
“小叔…”齐之裕直挺挺的躺在后座上,嘴里发出哼唧声。
“我不记得这样教过你,”齐列一个巴掌抽在Alpha的后脑勺上,“坐起来,好好说话。”
齐之裕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双目无神的盯着正前方:“我们真的要去议会吗?”
齐之裕的目标一直都是军部,他不擅长虚与委蛇人情世故,推崇实力至上,把他扔进议会和把羊扔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你有得选吗?”
齐列狭长的狐狸眼因笑容而弯起:“议会是唯一一个我能替你搞定一切的地方,齐之裕,你要是跑去边缘星驻扎,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成了星盗了。”
齐之裕迅速摇头,脑袋转成了摩天轮:“小叔,你误会我了,我当叛军也不当星盗啊,星盗能赚几个钱?”
齐列冷笑:“你还想当叛军?”
“没有,没有的事,”齐之裕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齐列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拿着终端给最近联系人发了条消息,对方很快给出了回应。
【时霓云:正好,时旭也很期待。】
“我不期待,”Alpha抿了口茶,语气讥诮:“齐之裕那张脸,我已经看了十几年了。”
“等他步入议会,你还要忍着恶心继续看下去,看一辈子。”女人冷淡的说。
“那就太恶心了。”时旭早就忘了当初他还假笑着说齐之裕是自己的朋友的日子,想到陆浮曾吻过那个好命的蠢货,他就按耐不住杀心。
虽然外界都说议会多年以来一直是谢尔诺、齐、时三家的天下,但实际上,谢尔诺家主深居简出,除非重大事件几乎不露面。
齐列不知道犯了什么教书瘾,不在议会任职,跑去第一军校当老师,故而如今议会里最为受关注的其实是时霓云。
成家主已死,议会长职位空悬,时霓云是高票候选人。
“杀了他吧,母亲,”时旭轻轻笑起来:“第五阀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时霓云眼皮都不抬一下:“别把你的私人恩怨带到工作里来。”
“我提醒过你,议会长的位置我不想,你也别想。”
时旭不解,“为什么?母亲,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位置,您为什么不愿意?”
“你以为齐列为什么宁可去教书也不进入议会?”
时霓云放下笔,翠色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色彩的看着时旭,她穿着板正的黑西装,金发扎成高马尾,打扮干练。
所有人都说时旭不像时霓云,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时家主做事雷厉风行,永远只看结果而不计较过程中的成本投入,时旭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只好名声与享乐。
要不是遇到了陆浮,时旭这辈子就打算做个悠哉公子哥了。
“为什么?”
时旭确实不知道,但他确定,齐之裕也不知道。
“三十年前,我十六岁,最初,教廷虽然面临信任危机,但是情况并没有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依然有非常庞大的一批人坚定的支持教廷。”
时霓云很少对时旭提起有关自己的事,她不爱浪费时间,工作就是她的生活。
时旭第一次听到这些,当即认真的坐直了身体。
“当时的议会长是齐列的父亲,他早就受够了被教廷压一头的日子,召开了十二阀会议,讨论是否要推波助澜,借此机会扳倒教廷。”
时霓云嗤笑一声:“他说的多动听,瓜分教廷、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但当问起谁去开这个头的时候,他就闭嘴了。”
“这次会议不了了之,但他没死心,很快,大量关于教廷的负面讯息传了出来,其中有真有假,难以辨别,但我告诉过你,舆论的恐怖之处不在于有多人相信,而是有多人沉默。”
“当大多数人保持沉默观望的时候,在星网上谩骂教廷的少数人就成了你能看到的全部。”
时霓云又想笑了:“齐家主师出有名,他给自己竖了个大旗,美名其曰作为议会长,要守护自己的国家与民众。”
“可是,我听说第一个对教廷下手的人是您。”时旭道。
“确实是我。”
时霓云转了转笔说:“我不像齐家人那么有耐心,我追求效率。”
早在教廷的负面讯息出现之前,时霓云就已经捣毁了两个教堂了,她的行为受到了指责,但她无所谓。
时霓云确信教廷必然会被分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到那时候,没有人会说她急功近利,他们只会夸赞她深有远见。
“但是,母亲,我还是不理解,”时旭不紧不慢的问:“这和您不竞选议会长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吧,我十六岁时教廷才覆灭,”时霓云幽幽的看着时旭:“在此之前,我也是自小接受教义、神谕长大的。”
十二阀内部是不会教导子嗣和继承人这些知识的,毕竟他们和教廷利益相悖,但架不住时霓云太好学。
越了解教廷,越畏惧神。
时霓云可以随便拆教堂,因为神也不在乎那些石砖,但她不会轻易接近与神扯上直接关系的人或物。
“议会长的位置被诅咒了”这样的说法在教堂覆灭的第二天大范围的传开了。
起因也很简单,教廷覆灭当天,除了成家主,其他十一阀都参与了对神职人员们的处刑,一名濒死的神官用生命向神许愿,诅咒所有未来的每一位议会长,不得好死。
自此之后,再抓到教廷余党都直接塞进监狱里,免得他们再来一次鱼死网破。
“……”时旭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这种话居然也有人信,神明、诅咒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时霓云一眼看出了时旭的想法,无所谓的笑了下:“无知者无畏。”
时旭抿唇:“抱歉,母亲,但这确实难以置信。”
“齐列的父亲死于星舰爆炸的意外事故、后来的成家主死于虫毒,Alpha平均寿命两百多岁,他们俩却都没活过六十岁。”
时霓云似笑非笑的说:“我上一次看到Alpha死这么早还是在和虫族交战最为激烈的时期。”
“好了,去接待你的好朋友吧,”时霓云挥了挥手:“和他好好聊聊。”
时旭只能低头退了出去。
楼下,齐家的车已经到了,时旭却没看到齐之裕的人影,齐列捏了捏眉心,对车内喊道:“滚下来。”
齐之裕这才磨磨蹭蹭的下了车。
时旭掩唇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还害羞。”
齐之裕给他这句话恶心的头皮发麻,偷感极强的躲在齐列身后,暗自翻白眼。
齐列把他推了出来:“去吧,和你朋友聊会儿,我和时家主有事商量。”
齐之裕期期艾艾的看着齐列毫不留情远去的黑影,只能扭过脑袋,恶狠狠的瞪了眼时旭:“你完了,小叔让我进议会,到时候就没你的位置了。”
时旭不急不缓的理了理衣袖:“你屁-股多大啊,议会的椅子全给你一个人坐?”
“别惹我,”齐之裕没好气的踢了一脚花园小路上铺着的鹅卵石,“我一拳下去你这张脸就没法拉票了。”
“卖惨也是固粉的好手段,”时旭鄙夷的斜了他一眼:“你的背后灵真的不能甩掉吗?”
齐管家在,时旭都没机会放狠话。
“甩不掉,我小叔亲赐的,身负皇恩。”
两人在后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顶级Alpha体力好,齐管家却有些吃不消了,尤其前方二人越走越快,他追都追不上。
“少爷!我不能没有你啊少爷!少爷!回来!”齐管家一边追一边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只一个擦汗的功夫,时旭和齐之裕就不见了,徒留齐管家一个人在原地捶胸跺足。
“终于自由了。”
齐之裕伸了个懒腰,毫无边界感的坐在时旭的椅子上,房间的原主人反而只能站着。
“自由?”时旭语带嘲讽:“我们这种人,哪来的自由?”
“少杠,”齐之裕翻了个白眼:“你不想知道我小叔和你-妈在聊什么吗?”
时旭想知道,但不想和齐之裕一起知道。
甩掉齐之裕不现实,而且,时旭垂眸,一对一动手想杀齐之裕几乎没可能,概率最大的情况就是他被齐之裕反手进治疗舱。
真该死啊,早知道当初就少炒作多训练了。
“跟我过来。”
时旭转身走在前面,齐之裕好奇的跟在后面,他以为时旭要带他去什么能够偷听的暗室,特地挖出来的空地板,甚至是窃听器。
结果时旭带他来了保安亭。
“……?”
“哝,监控。”
金发Alpha拉开椅子,指了指左上角亮起的正方形格子:“下面有AI字幕。”
好朴实无华的窃听手段。
负责看守保安亭的安保机械人摸不着头脑,虹膜扫描结果告诉它这是自家少爷,可以进,它摇了摇脑袋,不管了。
屏幕中,时霓云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翠眸微眯,语气冷淡的质问道:“你打算再一次引起恐慌吗?”
“当然不是,”齐列姿态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我已经掌握了第一军校的秘密,唯一缺少的就是传播这一秘密的途径。”
“揭露真相怎么能叫做引起恐慌呢?”
时霓云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嘲道:“这件事广而告之,你就可以站出来邀功,说你放弃议会前途,潜入第一军校教书多年就是为了捉拿教廷余党,把校长打成主谋,自己美美获得名声的同时接管第一军校,给齐家的军团送去源源不断的优秀新生?”
齐列笑而不语。
第一军校有教堂是事实,校长知情也是事实,他只不过把这几个关键词扩展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已。
“帮你传播所谓的真相,对我有什么好处?”
时霓云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蝇头小利可别想把我一起拖下水。”
“当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齐列给出的是时霓云无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的东西。
齐之裕挠头:“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时旭阴阳怪气道:“你小叔发现的秘密,你怎么不知道?”
齐之裕没听出时旭的嘲讽,反而解释道::“小叔的秘密一直都不告诉我,他怕我告诉别人。”
时旭无言以对。
齐列防着齐之裕是对的。
**
此时的教廷,陆浮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颈侧浅蓝色的细纹,指腹一抹,那纹路便消失不见了。
然而陆浮再盯上几秒,隐去的蓝纹又一次出现。
【陆浮:不想想象,虫皇不会已经变成蓝精灵了吧?】
【018:污染越重颜色越深,他应该是黑魔仙。】
更可怕了。
不久前,代理教皇以头疼要休息的借口让基思把他送走了,陆浮临走前还不忘和代理教皇约定明晚继续解惑。
代理教皇苦笑一声,“啪”的快上了门。
陆浮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卧室里多了个人。
好消息,真的是人。
坏消息,快变成死人了。
脱去外袍,陆浮有些好奇的问:“要是把这一块皮割下来,重新长出来的皮上还会保留污染的痕迹吗?”
041坐在床边,温柔的注视陆浮的背影,听到这个问题,脸色难看了些:“亚奇说,会。”
“被剜去的皮肉重新长出来时会比平日里疼痛数倍,并且污染也不会消失。”
【018:你们每天深夜私会不会被浸猪笼吧?】
【陆浮:不会,但会上火刑架。】
不是因为私会,而是因为代理教皇提拔的神官和代理教皇的对头深夜暗通款曲,对代理教皇脆弱的心太不友好了。
“你有什么办法吗?”陆浮转身走向041,披散的长发轻易将颈侧的纹路遮住了。
041隔着衣物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羊毛卷都塌了下去。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血管里注射圣水,但是即使这次消除了污染,第二天祈祷后新的污染依然会出现。”
啊?
向血管里注射圣水和注射消毒液的区别是?
【018:友情提示,塞布星的圣水里有漂白剂。】
污染确实会消失,因为人已经死了。
“不祷告呢?”
少年抱住枕头陷进被窝,半睁着桃花眼问:“如果每天的祷告我都打瞌睡,能躲避污染吗?”
很遗憾。
041摇摇头:“神会雨露均沾。”
太公平了我有点高反。
陆浮在床上滚了两下,隔着被子踢了踢坐在床边的041:“你还不走吗?”
041替他捋平被单,神色微凝:“我要确保你今晚不会出事。”
“什么意思?”
陆浮卷着被子坐起身,夸张的发出一声惊呼,桃花眼都瞪成了杏仁眼:“有刁民要害朕?”
041轻笑了声,把他按了回去,“不是,没人敢在神殿里暗杀神官。”
所以神殿外就敢吗?
“你今天第一次祷告,精神域还不适应,夜里很容易被拉进神创造的幻觉,之前有过在幻觉中崩溃,最终即使清醒了也义无反顾选择自杀的信徒。”041一边说一边替陆浮整理头发。
“我不希望你在我的地盘上出事。”
【018:你的地盘…代理教皇要哭了。】
陆浮眨了眨眼,他的精神域就像锅里半生不熟的螃蟹一样,永远能够跳到他意想不到的高度,018都脱敏了。
希望神编织的幻觉不要太无聊,不然明天的祷告他就要狠狠睡死过去。
睡不睡都会被污染,那当然是睡觉来得划算。
阖上眼,陆浮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之中,041轻柔的俯下身,隔着被子拥住陆浮。
即使是在八年前的阿塔鲁星,他都没能真正的和陆浮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
大部分时候是他好不容易爬上陆浮的床,然后被没有眼力见的077一把薅下来。
该死的077,力气大了不起吗?
深海。
陆浮睁眼时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蓝,从天穹到脚下,深深浅浅的蓝色交织在一起。
他低头看了眼水中的自己自己,腥红的海盗服在海风中簌簌作响,金色的流苏自双肩垂落,白色的内衬松松垮垮的绑着几根绳子,腰间别着一把老式手枪和一把短刀。
黑手套、食指勾着眼罩,左耳一颗巨大的红宝石耳坠,随着他低头的姿势微微晃动。
典型的海盗打扮。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陆浮走了过去,高跟靴底和木板碰撞的声音在夜里犹如丧钟,连绵起伏海浪声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噗通!”
水花四溅。
被捆住手脚的男人沉进了海里,寒冷的液体钻进他的鼻腔,涌入喉,没过下半张脸。
恐惧在这张脸上爬行,他竭力挣扎,却挣不开牢牢捆紧的绳索,尖叫和粗喘从身体里迸发出来,向着甲板上的船员们求救。
“拉上来。”
站在船头的男人发号施令,两侧的船员立刻拽着绳子将男人的上半身向上拉出一截,堵住喉咙的水向下退开,停留在脖颈处,似乎随时准备反扑。
“嗬、咳咳咳!”男人借助咳嗽将体内的水逼出来,眉目痛苦的拧在一起。
“现在学会好好说话了吗?”领头者轻声问。
男人不答话,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水波再一次荡开。
他又吐出了几口水,这才拉着沙哑的嗓子说:“副船长,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就在这附近,宝藏就在这里!”
副船长冷哼一声,一脚将男人的脸踹得歪了过去:“这附近是哪里?没个具体范围你让我怎么找?”
男人踌躇了一下:“这、这我…”
副船长眯起眼,“放…”
“知道!我知道!”男人当即叫了起来:“从这里向南一直行驶,有一条峡谷,宝藏就在那里!”
船员们对视一眼,互相从同事眼里看出了贪婪和兴奋。
副船长轻声笑起来,他俯身拽住男人的头发:“没有怎么办?”
“啊?”
男人愣住了,“副船长,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陆浮的走近打断了这场审讯,船员们像被装了消音器安静了下来,副船长凑到他身边说:“船长,他已经招了。”
水里的男人惊恐的看着陆浮,连连点头。
我是船长?
我吗?
总之,先想想台词。
少年紫灰色的眸子弯起凉薄的弧度,“既然他已经招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副船长立刻跑到船舵处,高升喊道:“升旗!扬帆!”
神到底创造了个什么年代的幻境,陆浮看着这艘十分古老的海盗船,陷入了茫然之中。
星盗他熟,海盗他真的不熟。
入夜
海盗船抵达了男人所说的位置,陆浮站在甲板上,偏了偏头,耳坠轻轻晃动,泄下了一甲板的月光。
他坏心眼的问副船长:“找到宝藏,我们怎么分?”
腰间的短刀拔了出来,抵住副船长的颈,副船长却面不改色。
他镇定的挑起唇,视线沿着刀尖一路滑到陆浮白皙的腕骨,繁复的海盗服,以及那张出色的脸。
海盗永远钟爱华丽昂贵的事物。
副船长暗叹一声,富贵险中求是他们的生存准则,而陆浮恰恰是危险与财富的代名词。
少年的唇角总是上扬着,像是用刀尖刻下的弧度,横亘在秾丽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陆浮刻意向前刺了一寸,腥红的液体滑落,不多,只有一条细细的血痕,蜿蜒着爬行,像是条红色的小蛇。
副船长呼吸一重。
属于Alpha的本能在逼迫反抗,全身器官都在叫嚣,连神经末梢都发出了尖利的警报。
阻止他!
远离他!
但副船长只是笑:“宝藏与荣光都属于您,船长。”
Alpha的恢复力快的惊人,不过短短半分钟血就止住了。
陆浮顺着自己留下的伤口轻抚,昳丽的面庞终于有了丝笑意。
“那就你去把宝藏捞上来吧。”
话落,陆浮直接将副船长推了下去,Alpha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很快调整过来。
陆浮认出他了?
副船长拧着眉潜入海中,心里却已经起了疑,陆浮进入幻觉的时间不长,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他才对。
既然陆浮不下来,那惊险搏斗也就没必要了,埋伏在洞穴中的海怪化作一团泡沫,消失的一干二净。
将宝箱揽进怀里,副船长向着海面浮去,少年坐在船沿,笑吟吟的看着他:“宝箱扔上来就行,你不用上来。”
副船长一愣:“您…”
“我懂的,我都懂,”陆浮托着腮说:“剧情是这样的对不对,我们一起寻找宝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经历生死患难后却为了最终财宝的分配反目成仇,我虽然得到宝藏,却永远的失去了挚友。”
陆浮摊了摊手,又说:“然后,神就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说:你想救你的朋友吗?许愿吧,许愿就能救他。”
在知道神的目的的情况下去推导剧情比抠诺加的眼睛还简单。
副船长,或者说,强行和陆浮睡在一起,从而被同时拉进幻境、负责扮演副船长的041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神并不是这样安排的。”
至少,041得到的剧本中并不是如此。
他们会同生共死、历经艰难险阻,最后相知相爱。
“哦,”陆浮点点头:“那神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下线,然后再问:你想拯救你的爱人吗?”
话落,海面上突然掀起巨大的浪潮,万里无云的天空被压低的乌云覆盖,暴风雨来得猝不及防。
船员们扯住帆绳,焦急的催促副船长上船,他们要尽快逃离这片区域。
041一手拽住垂落的麻绳,一手夹住宝箱向上爬,就在此时,船底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漩涡,拉着整个海盗船向下沉。
陆浮觉得自己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风吹到哪他就飘到哪。
恼羞成怒的神决定让他们俩一起死。
雨水无情坠落,湿漉漉的长发黏在少年的脸上,陆浮思来想去,手一松,直接从甲板上跳了下去。
“宝箱给我!”
041眼疾手快,将宝箱扔了出去,陆浮抱着它摔进了海水中,在沉浮的巨浪中,他眯着眼打开箱子,看到了一个小银杯。
就这?
041紧随其后跳了下来,看到所谓的宝藏,他也沉默了。
船身彻底被深海吞噬的一刻,陆浮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他对着天花板皮笑肉不笑的比了个中指。
玩不起别玩。
第70章 真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陆浮比完中指, 手刚放下就碰到一个金属物品,触之微凉, 他心中突然有了个猜测,掀开被子一看,果然,是幻境里的小银杯。
与教堂中供奉的银杯不同,这上面没有刻下任何人的名字,外表光洁平滑,只在杯底有一个突起的太阳图案。
神为什么要给他杯子?
【018:这题我会, 他要和你拉扯一辈子。】
婉拒了哈。
拿着杯子琢磨了许久, 陆浮没有从记忆中找到任何相关的《神经》内容。
只能说明, 在他之前,没有教廷成员得到过这个杯子。
思索几秒, 陆浮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直接问神不就好了。
陆浮再次闭上眼, 这一次,他被拉进了那片熟悉的漆黑空间, 要问陆浮有什么感觉,像回家一样。
神总是乐意与信徒交谈, 或许是因为祂没朋友,长久的生活在孤独之中,当然, 这是祂的性格导致的必然结果。
关爱空巢老神, 陆浮一直做的很好。
少年举着小银杯仰视漆黑的虚空问:“为什么这个银杯上没有雕刻任何名字?”
【你现在连神都不叫了吗?】
神的纵容让陆浮敢于一步步试探祂的底线, 令他意外的是, 神似乎并不反感他挑衅神明权威的行为。
稍一思考, 他就得出了答案,因为在神的眼里, 陆浮没有任何威胁性,他的一切行为都不会给祂带来损伤,所以祂总是以一种玩乐的心态看待少年的不敬。
想明白了,陆浮更加大胆了起来。
少年似有不满的问:“我不是您钦定的下一任教皇吗?为什么要和其他信徒一样称呼您?”
神颇有兴趣的“哦”了一声,上扬的语调凸显了祂愉快的心情。
【你想要一个特殊的称呼,是吗?】
陆浮没说话,注视着手里的银杯,刻意伪造的委屈情绪理所当然被神捕捉到了。
脚下流动的淤泥似乎变快了些,细碎的光一闪而过。
【伊弗尔,信徒,我允许你这么称呼我。】
“伊弗尔…”陆浮轻声重复了一遍,眼角眉梢爬上了笑意。
【这不是我的真名,信徒,神之真名不可念诵,不然你今晚就会死。】
伊甸园里的蛇张开了獠牙,他吐着蛇信子一遍一遍重复“伊弗尔”的假名,睫毛匍匐在眼尾,透下阴冷的影。
“伊弗尔,您能告诉我,这个银杯为什么和其他杯子不同吗?”
虔诚的信徒在等待神的解惑,神当然不会吝啬口舌。
【银杯外壳上的名字都是曾向我许愿直到将身躯与灵魂全都交付给我的信徒,他们死后,名字会自动浮现在杯身。】
【信徒,我给了一个单独的银杯,这个杯子上只会有你一个人的名字。】
这是神的恩赐。
【在你的名字浮现之前,你可以随意使用它,它只属于你。】
使用?
陆浮终于有了点兴趣,“它有什么功能吗?”
神最近很爱笑,祂觉得自己开朗了不少,这都归功于陆浮。
【把你的血滴进去,你能看到你想知道的一切。】
血,和这个字牵扯到一起的事物总会引起一种心里发毛的错觉,神给的使用方法比起恩泽,更像一种诅咒。
陆浮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神安静的俯视着少年,没有催促他,能走到这一步的孩子不会缺乏尝试的勇气。
如果陆浮不敢用,神会为他创造不得不使用的机会。
很快,陆浮做出了决定,他咬破指尖,在银杯中滴下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血珠,杯底忽然涌出了透明的水液,将血珠稀释。
当水平面超过一半时,水面中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成煊。
没有窗户的封闭房间,长桌上放着铜制的古老烛台,两侧坐着年长的男男女女,成煊取代了成家主的位置,坐在长桌的尽头。
在他的对面,长桌的另一端,少女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袋,笑吟吟的说:“齐家主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说不定你会感兴趣。”
说不好是成家主的死对成煊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还是他终于可以袒露本性,Alpha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身体向后一仰,上半身靠在椅背上:“我感兴趣的秘密多了去了,奥莱拉,你拿模版话术骗我,当我是齐之裕吗?”
陆浮眨了眨眼,惊讶的情绪盖过了对奥莱拉口中“秘密”的好奇。
等一下,这是成煊?
他被夺舍了吗?
陆浮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和成煊的接触过程,似乎,在星舰上那段时间,成煊确实表现的放荡不羁,热衷于到处看热闹。
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寡言而冷淡了?
在齐列要求成煊替他传话之后。
哦,是齐列,那没事了。
陆浮继续看下去,水面中的奥莱拉杏眼弯弯,语气亲昵的说:“我们可是最忠实的合作伙伴,我怎么会骗你。”
“齐列的嘴,你知道的,”奥莱拉拨了拨齐肩的发丝,无奈的摊了摊手:“他手里握着一打人的把柄,憋上几十年都不透露一个字,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换好处。”
“成煊,我以谢尔诺家族的名义向你保证,这个秘密,你自己或许无所谓,但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
成煊忍不住嗤笑,蓝眸翻了翻:“你知道了,齐列也知道了,我知不知道还重要吗?”
奥莱拉满脸无辜的说:“你杀了我和齐列不就行了。”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成煊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和自己同辈的门阀子弟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上一辈也没有。
Alpha指了指长桌两侧的长辈们,“你猜,如果我能说杀了你就杀了你,为什么谢尔诺是第一阀,我们是第二阀?”
奥莱拉微笑了一下:“因为你没有努力啊。”
少女扬起唇,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多少人惦记这里,我都活下来了,难道他们失败是因为他们的出生低吗?”
“又比如…”
奥莱拉扶着桌面站起身,沿着长桌缓缓走近,鞋底“哒、哒”的敲击地面。
她走到成煊背后,双手钳住Alpha的肩,表情柔和,语气却冷硬:“谢为祯死在不知名的杀手手里,难道是因为杀手出生于上三阀吗?”
少女的手虽然大力,但对于顶级Alpha来说想要挣脱并不难。
成煊沉默的听着奥莱拉的话,对于天之骄子来说,“努力”这两个字实在太遥远了。
他是前任教皇的孩子,是成家主珍之重之的独子,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光辉璀璨的未来,他是同龄人中的最强者,他的崇拜者如过江之鲫。
成煊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外人想象不到的东西。
时旭怨恨他命好,成煊都知道。
他只输过一次,在首席之争中输给了陆浮。
奥莱拉不同,她有十六个兄弟姐妹,她不是最受看好的Alpha,不是最占优势的长女,也从未得到过长辈的偏爱。
她摸爬滚打着在一次次失败中吞下了胜利的果实。
奥莱拉嫉妒成煊吗?
她只替成煊感到可怜。
“成煊,你的天赋被白白浪费了。”
少女眼神讥诮的看着Alpha的发顶,“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很清楚你是什么货色,都说时旭沉迷与赞美与追捧,我觉得,你也不遑多让。”
“你只是比较会遮掩而已。”
“一年一个性格,你是千面人吗?觉得谁也看不透你,在沾沾自喜吗?被我戳心窝子的时候不会还在心里骂我吧?”
连续几个问句下去,两侧的插不上话的董事们都坐直了身体,紧张的看着两人,神情焦急又担忧,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奥莱拉好笑的瞟了眼董事们,垂眸看向成煊:“我就直说了,成煊,我不是免费给你来送情报当老师的,我有我要的东西。”
“这个秘密,你买不买?”
陆浮捧着下巴听得起劲,他也很好奇奥莱拉口中“成煊绝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是什么。
成煊被奥莱拉贬得体无完肤,他拨开少女的手,活动了一下刺痛的肩问:“你想要什么?”
奥莱拉喜笑颜开:“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成家主以前和教廷走得很近,我想要一件教廷的物品。”
“任何物品都行。”
教廷是不可随意提及的词汇,一名董事立刻插话道:“谢尔诺小姐,您可能搞错了,我们家族和教廷没有任何联系。”
奥莱拉直起身,弯弯的杏眼缓缓睁开,阴冷的看着他:“你在试图欺骗我吗?”
那名董事连连摇头,嘴硬道:“不是欺骗您,我们家族确实早就和教廷断绝了任何…”
“闭嘴。”
奥莱拉不悦的挑眉,话却是对成煊说的:“你该好好整顿一下家族里的臭虫了,撒谎的味道令人作呕。”
成家和教廷关系最大的证明不就是成煊本人吗?
流着前任教皇血的孩子。
没有回答关于家族内务的话,静默了许久,成煊仰起脸问:“给我几个关键词,我才好判断这个秘密值不值得这个价。”
奥莱拉笑了:“血缘、毒液。”
“够了吗?”
交易顺利的完成了,仅仅两个词,成煊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奥莱拉提出的要求,即使董事会的成员们听得云里雾里,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离开前,奥莱拉提醒了一句:“别太信任傅以榕。”
纸袋里只有两样东西:成煊向傅以榕购买虫毒的交易记录、一个装着成家主毛发的密封袋。
齐列有一根就有两根。
他随时可以弄出一张亲子鉴定报告,将成煊的身世公之于众。
前任教皇的遗子被成家主收养,这样的丑闻足以让成家沦为第二个教廷,而齐列将吃下成家的尸体,升到第二阀。
“好刺激。”
陆浮看得津津有味,“傅以榕和齐列真是蛇鼠一窝,鸡兔同笼。”
【嗯?】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陆浮吃瓜的欣喜并没有留存多久,因为他发现,自己变成瓜了。
水面中的成煊一点点消失后,另一张脸取代了他的位置,赫然是西蒙。
雌虫站在星舰里,双手抱臂靠着门:“陆浮让你去虫族干嘛?我们可没有能让他压榨的东西。”
诺加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手指在驾驶台上操作:“有你什么事吗你就问?”
当然有。
西蒙墨绿色的虫瞳一凝,他本来只是来当个交换生,试探塞拉法帝国下一代的虚实,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风云骤变,十二阀里连续死了两位家主,帝国势力大洗牌。
连远在帝国的虫皇陛下都下令将他们召回。
要不是西蒙想趁着离开前顺手把通缉犯奎克·罗一起带走,也不会撞上诺加,差点就错过了陆浮的消息。
阿兰德远远的坐在一边,不耐烦的看着一人一虫,轻蔑的说:“这还用问吗?他现在在人族已经成了教廷余党,前途尽毁,当然只能去虫族另谋出路了。”
阿兰德说的不无道理,但西蒙总觉得里面还有内情。
“哥们儿,透露一点呗,这位可是虫皇陛下的雌长孙,阿兰德·坦殿下,陆浮想要什么职位他都能安排。”
阿兰德不悦的瞪了西蒙一眼,西蒙说得像在夸他一样,实际上就是把他做人情推了出去。
诺加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他,陆浮根本没对他透露什么,就算西蒙把他的脑子扒开也找不到答案。
“他要去虫皇身边。”
Alpha嘲讽的拉开眼罩,露出下方的空洞:“殿下,您能安排吗?”
水镜忽得碎开,陆浮再看去时,银杯里只有最普通的血水了。
颈侧突然一痛,少年难受的拧眉,掌心摸到了一片触感怪异的皮肉,像在呼吸般一下下轻轻的起伏。
水面中映照出蛛网般的纹路,从颈部一直蔓延到锁骨,颜色也从最初的浅蓝色变深了些,蛛网攀附在陆浮冷白的肤上,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银杯是神赐,使用银杯就是在加固污染。
陆浮看着看着,周身突然变得明亮起来,018的声音像是扎进耳膜的冰棱,刺耳得令人发指。
【018:你的脖子!发生什么了!】
别问,问就是神的偏爱。
【陆浮:别慌,蓝精灵也没什么不好。】
【018:你的底线好像越来越低了。】
没办法,神殿又不是魔仙堡,他总不能指望神每个月给他发低保。
看了眼时间,陆浮推了推躺在一边的041,“罗密欧,你该走了。”
不知为何,041迟迟没有醒来。
【018:哦吼。】
出事了。
【幻境还没有结束,他在和海怪搏斗呢,除非他死在海怪口中或者杀了海怪,不然就无法脱身。】
那怎么办?天亮之后仆人们就要进来了。
陆浮鼓了鼓脸,将041从床上拖了下来,地毯增加了摩擦力,让陆浮拖起来更加费力了些。
【陆浮:还是分成一块一块的比较好搬。】
【018:别把你的职业习惯带进神殿。】
陆浮吭哧吭哧的把041塞进衣柜里,刚伸了个懒腰,房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陆浮警觉的眯起眼,披上一件外袍,悄声走到门边问:“谁?”
“是我,”门外的男人用气音说:“亚奇。”
啊?
你来干嘛?
陆浮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间,银杯在被子下方,床帘掩着,地毯上的拖行痕迹并不明显。
很好,没有破绽。
亚奇在门外静候片刻后,房门拉开了一条缝,漂亮的五官藏在门后,只露出一只紫灰的瞳。
看到亚奇的脸,那眸子霎时弯成了月牙,似乎格外欣喜,门却纹丝不动。
“亚奇神官,你怎么来了?”
亚奇面露愁容,左右看看了走廊,轻声说:“我们谈谈吧,066。”
他紧接着又来了一句:“不要否认,我知道,你就是066,我不会忘记每一个孩子。”
陆浮问:“谈什么?”
亚奇敛眉:“进去说。”
陆浮抬起眼皮,眼尾微微挑起,含着汪春水似的,唇一开一合:“我不信任你。”
亚奇有些着急,语速加快:“066,我是来帮你的,你可以选择不信,但你一定要听一下。”
陆浮阴沉沉的看着他,半晌,拉开了门:“进来吧。”
转身背对着亚奇,挑起的弧度落了下去,陆浮神色冷淡的呼出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亚奇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不对劲之处,绕到陆浮身前,抓着少年的袖子往上一撩,光洁的手臂肌肉匀称、线条流畅。
亚奇愣了愣,不可置信的问:“你没被神赐福吗?”
陆浮装傻:“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赐福?”
亚奇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思索,陆浮没有得到过神的赐福,这可能吗?
“你、”亚奇犹豫了一下,既然陆浮没有接受神赐,那他是否还有提醒的必要?
如果陆浮因为他今日没有提醒,日后被神的赐福所侵蚀,那就是他的过错了。
“亚奇神官,您如果没有事要说,就请回吧,我也该睡了。”陆浮直接下了逐客令。
快走吧哥!
亚奇蹙眉,松开陆浮的手,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决定。
Alpha神色凝重的劝道:“如果神交给你任何任务,你都顺从,如果神要实现你的愿望,你不要贪婪,如果神要给予你偏爱,你需惶恐。”
【018:他人还怪好的呢。】
陆浮听懂了亚奇的潜台词,但他还是问道:“听您的意思,神的偏爱受不得吗?”
亚奇叹了口气:“神的偏爱,对人来说是剧毒,你若没有神的躯壳,如何能承担神的情感?”
不等亚奇解释清楚,“咚、咚”两声,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陆浮和亚奇对视一眼,亚奇非常有自觉的冲进内室,刚要打开衣柜的门,陆浮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袖子:“别踩脏我的衣服,去床下面!”
亚奇脾气好,他这么一说,也不管自己的衣服会不会被弄脏,腰一弯滚进了床底。
陆浮捋了捋衣袖,走到门边,重复了刚才的流程。
门外的Alpha面带微笑,柔声问:“我打扰你休息了吗?”
知道你还问。
陆浮不客气的点头:“打扰到了,你可以滚了。”
游冬笑容不变:“别急着让我滚,我有关于主教的情报,你可以用这个去代理教皇面前邀功。”
【018:今天唯一一个好消息。】
陆浮挑眉,让开了身:“进来吧。”
游冬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劲,空气中的信息素混杂无章,他闻不出信息素的主人,甚至分别不出究竟有几个人。
代理教皇、基思神官、还有亚奇?等会儿,好像还有……
游冬还没分辨清楚,陆浮转身推开窗户,夜风涌了进来,将空气中的信息素绞得稀碎。
“你最近有很多访客吗?”
游冬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试探的问。
“你不就是吗?”陆浮轻笑起来。
一位突如其来的新神官必然会引来无数人的关注,有访客也很正常。
游冬压下了狐疑的心思,道:“是这样的,我安插在亚奇神官身边的侍者告诉我,最近主教大人的房间里似乎有外人进入。”
“嗯?”陆浮挑眉:“外人?”
“对,侍者在打扫房间时发现主教大人的床边有一根黑发,约莫一臂长。”游冬没发现,他说这话时,陆浮心虚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不是外人进入,是041自己粘上了。
【018:你最近身体不好?】
【陆浮:天天熬夜掉头发不正常吗?】
这不是污染的副作用,真的只是041天天晚上不睡觉,害的陆浮也跟着熬夜导致的。
但018已经下意识将锅扣到了神明的头上。
陆浮装作沉吟的模样等了几秒,没听到游冬继续说,他一个眼神抛了过去:“没了?”
游冬摇摇头。
“那头发呢?”陆浮问。
游冬也想好了解决办法:“苏马尔星没有鉴定机构,等我有机会送去外界DNA比对一下,就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说不定是主教藏着的心腹,也有可能是谢尔诺家族的人。”
游冬说的法子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行,但对于陆浮来说,没用。
因为他是黑户。
帝国的DNA库里根本找不到他这号人。
游冬正猜测着,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还有Alpha的喊声。
这真是个忙碌的夜晚。
【018:有点好奇,是不是每天的祷告他们都在打瞌睡?】
【陆浮:现在我理解神为什么雨露均沾了。】
大家都一样。
游冬做贼做惯了,一个弹射起步就要往床下跑,被陆浮拉住,换了个方向。
【018:那是衣柜!】
陆浮又去拉,这次没拉住,游冬“咔哒”一声打开了衣柜的门,里面横亘着一具包着白袍的“尸体”。
游冬愣了愣,惊恐的转头看向陆浮:“你…”
“你什么你,快进去!”陆浮直接把游冬推进衣柜,“啪”的甩上门。
没时间解释了,总之先躲好。
床下的亚奇缓缓伸出头:“怎么了?”
“没事,”陆浮背对着衣柜,双手抵住门,“您躲好就行。”
外面灯火通明。
老鹰发现了主教失踪,大张旗鼓的把刚睡下的代理教皇和基思神官叫了起来。
神官的职责和主教是完全不同的,神官不但要每日祷告,还要为信徒们答疑解惑,引导他们更加敬爱神。
在教皇没有选出来之前,主教大部分时候只要当个吉祥物,但这个吉祥物丢了就是天大的事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寻找主教的行踪,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近了陆浮的房间。
代理教皇之前被陆浮打扰了一次睡眠,又被老鹰打扰了一次,现在睡眼蒙眬的被基思扶着。
“主教不是昏迷了吗?怎么会不见了?”
老鹰对待代理主教没有多么尊重,只说:“应当是被贼人偷了。”
基思神官见不得他的态度,不悦的问:“什么人能越过你们的保护偷走主教?你们谢尔诺不是信誓旦旦能够保护主教不受任何威胁吗?”
老鹰不说话,这次的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理亏,只能不停的推开下一扇门。
终于,陆浮的房门被推开了。
少年只裹着单薄的白袍站在门口,唇角轻轻扬起,他微微躬身道:“代理教皇大人,夜安。”
你们晚上都不睡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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