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明正开着车往片场去。
《深春》除了教室里、裴朗和耿泉的家这种室内摄影棚可以完成的镜头之外,最多的室外戏都是在校门口和操场,而又因为《深春》故事发生时年代偏旧,剧组特意租了一个刚刚搬掉校区的学校的旧址。
校区比较旧,却也因为建的早,处于杨城比较中心的地方。
此刻天色太早,连惯常的堵车时间都没到,繁华的城区才刚刚汇入车流。
顾景明看上去车技不错地穿梭在车流中,吴序坐在一旁的副驾驶座上,战战兢兢的:“要不然还是我来开吧?哪有助理做车里,艺人开车去片场的,这要是片场停下来车门一开,探班的粉丝看到,还以为我是什么压榨艺人的黑心助理。”
顾景明转动着方向盘,嘴角轻轻勾起,嗓音清冽,仿若润着晨光:“心情好,想自己开车兜风一下。”
“啊,小顾。”吴序抱头。
“嗯?”
“我觉得我要alpha中年危机了。”
顾景明:“?”
“我的艺人什么都会,我不配当经纪人,我还以为我当个助理就好了!”吴序语气沧桑,整个人往座位靠背上一靠,仰头看着车窗外的天空,“可是现在,你连助理的活都不让我做了!!”
顾景明:“……”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一时兴起,居然让他们家这位新上任的助理感受到了中年危机。
“那你帮我看点微博上的话题,或者给我读一下论坛的帖子,”他笑了笑,利落地转了个弯,“每天了解圈内动向和圈外人是怎么看的,也很重要。”
吴序立刻三下五除二掏出了手机。
“话说昨天秦宣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别人都说贵圈真乱,我也觉得,秦宣那些事情也太糟心了,这要是换成你……”
吴序絮絮叨叨着,突然一顿,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开车的顾景明,“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你处理这些比我厉害多了,你会——”
“我不会遇上这些事情。”顾景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青年的语气十分平静。
“也是,你一个oega吧?”
顾景明:“……”还真有过呢。
“都在说你昨天和段嵊的路透照很帅。哟,这个帖子还嗑起你和段嵊的cp,说你们穿校服很青春……”
“还有人说没想到你这个o居然不是很违和,气质很到位,希望演技能进步,听说第一天ng了很多次……还提到了段嵊?说他演校园剧也演技在线……”
“有人扒出来你十九岁就大学毕业了诶……什么??你大学毕业了??我还以为你和很多人一样为了早点进入娱乐圈肄业呢,没想到啊你居然是个小天才!!!我们要不要也营业一下这个人设?我居然是通过粉丝才知道你的学历……”
顾景明:“……”
这完全就是世界意志做的事情,给他安排了个过往能够找出痕迹的二十岁的身份,又为了人生的完整,把他过去全都填补的十分完整,甚至许多都是参照最原本的他自己。
二十岁,是他刚开始穿进《星途》这本书的年纪。
重新回到二十岁的身份,仿佛一切重新开始。
至于这个学历……
“你别当一回事,”顾景明说,“我其实很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用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设来影响我的形象。”
他只想当一个纯粹的艺人,有流量就当个流量,有演技就好好演戏。
吴序只好放弃,“好的,那我接着看……还有这个微博,你家大粉说想多看你穿校服,一定会来片场探班,因为大家已经认识了现在的你,不知道你学生时代是什么样的……”
车子已经缓缓停在了片场。
天刚亮,片场外便有了蹲点的粉丝,甚至还有一处摆着一排小纸袋,上头印着顾景明的卡通形象。
他自己走下车,意识到被粉丝看到从副驾驶座走下来的吴助理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有几个似乎第一次见到顾景明的粉丝没忍住尖叫出声。
青年笑的弯了眼睛,一双桃花眼映着日光,微微抬手间,修长的身姿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他指尖轻轻搭在双唇边:“嘘。”
几个粉丝立刻捂住了嘴巴。
那头,段嵊正在监视器前和导演殷树刚刚商量完一会的分镜和走位问题。
“真的要把明天的两场提到今天?”殷树和段嵊合作已久,说话并不委婉,“没有几个新人能接你的戏,顾景明虽然看上去天赋不错,但是还是要和你磨合几天。昨天他也ng了不少次,今天如果还这样,冒然提上来反而会打乱进度和大家的节奏。”
段嵊此刻已经穿上了那款休闲的运动校服,本就高挑的身材更为亮眼。
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纯黑色的双瞳敛下成熟,倒映着面前片场的繁华,可明明没有经过任何化妆上的修整,可偏偏填上了仿若真挚的青涩。
没有在戏里,可迎面望去,却仿佛书里走出来的耿泉。
“殷导,放心,”他轻笑一声,望了一眼正走进片场,随意披上了校服外套的顾景明,“昨天不是他真实的水平,如果他真的认真起来,我还得担心能不能接得上他的戏。提两场上来已经很保守了。”
“我很少听你这么评价过一个人,”大夏天的,殷树旋开保温杯,喝了口里头泡着枸杞的茶水,“上一次还是……秦宣是吧?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好像在很久以前,又感觉不是很久。”
以往若是提到这个名字,段嵊总是要沉一沉脸色。
可此刻,男人双眸中的笑意却更明显了一些。
他又下意识望了一眼顾景明所在的方向,秦应似乎围绕着顾景明正在喋喋不休着什么——昨晚秦宣的事情一次性澄清了个干干净净,秦应和秦宣那样的关系,又很久没有和秦宣联系过,自然此刻会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撞。
早在顾景明到之前,秦应就已经围过段嵊了。
他看着远处青年无奈地笑了笑,秦应拦着,顾景明就绕开往前走;秦应拽着,顾景明就突然冷下脸把秦应吓得松了手;秦应直接围着顾景明左右转,顾景明干脆当场坐下玩起了手机。
“他和秦宣……不一样。”段嵊掏出了手机,远远拍了一张浸泡在朝阳碎金下的青年,“不过这次我会收敛一下,《深春》主要的重点在于裴朗,镜头特写多偏向于他一点。”
殷树拿他没办法:“好好好。”
《深春》开机第二天,拍的是裴朗在学校的围栏边上打架,被正在学校最外围散心的耿泉撞见的情节。
整个镜头是随着耿泉的视角走,正在打架的裴朗和几个高二的学生慢慢映入耿泉的眼帘。所以从一开始,顾景明的脸上就带了些许青紫的伤。
段嵊走上前的时候,化妆师正好帮顾景明弄好了脸上的淤青,青年白皙的脸上还多了几处污渍,却丝毫没有遮掩多少光彩,反倒衬出了不少平日里难以见到的楚楚气质。
段嵊和这样的顾景明对视了一眼。
妆容上再楚楚可怜,这人的眼神仍旧自信斐然。
他们谁也没有提昨天的事情,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秦宣不论在公众面前变成了什么样子,业内又如何猜测秦宣去了哪里、会不会复出,都和顾景明还有段嵊没什么联系了。
“化妆的老师真厉害,”顾景明朝他笑了笑,嘴角的青紫也跟着动了动,“以前——”
他咳了咳,显然意识到了现在有别人在,不好提“以前”。
“第一次见到这么逼真的污渍和淤青。”
段嵊问:“你在学校的时候,打过架吗?”
“我?”
“对,你。”
“打过,”顾景明勾唇,目光灿灿,落落大方地谈道,“如果你认识的是那时候的我,说不定你还能帮我揍上别人几拳。”
“不会。”段嵊脱口而出。
“啊?”
“如果我那时候在,不会让人来找你打架。”
这是段嵊冒出心头的第一句话。
眼前的青年似乎眨了眨眼,面容微微泛上绯红,瞬间撇开了目光。
“你知道我看到你穿校服的在想什么吗?”顾景明低声说。
段嵊一愣。
他缓缓凑上前,也同样低声问:“想什么?”
顾景明嗓音清冽,一点一点缓缓地说:“我唯一缺席的你的人生,就是你穿着这种衣服的时候。”
这句话随着风声和周围的嘈杂传入段嵊的耳中,他骤然感觉有人将他的心捧了起来,飘在空中,却无处落地。
顾景明对于他的人生,除了年少时的读书时代,几乎了解的彻彻底底。
可他对于“顾景明”这个人,只有和“秦宣”相熟那两年自己的认知,还有《大导师》开拍以来真实的几个月。
——原来他其实并不知道真实的顾景明,从小到大,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知道秦宣生平的一切简历,读书时代、家庭背景、娱乐圈的履历……
可他对顾景明的认知,都来自于前几个月调查顾景明时看到的那些文件。可是顾景明二十年的人生履历却十分干净,其中还有和秦宣矛盾重合的地方,显然不会是他认识的顾景明的人生经历。
“我也缺席了,”段嵊说,“似乎缺席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你读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青年眨了眨眼:“和裴朗差不多吧……”
“嗯?”
“不,应该说是裴朗的好几倍——不过我虽然打过架,但我不喜欢打架,我只是喜欢胡闹。”
朝阳缓升,教学楼外山头中薄雾散去,飞鸟连排寻空,云层散落。
夏风飒飒。
第二天的拍摄开始了。
今天的第一个镜头,就是耿泉缓缓走近,看见裴朗和人在打架的画面。
所有人都对这位角色是alpha校霸的o”的热搜。
武打指导在一旁孜孜不倦地让那些和顾景明对手戏的配角下手轻一点,千万不要把脆弱的o伤到了。
秦应也在一边咋咋唬唬的要求剧组在周围准备好防护措施,免得跌倒摔到了顾景明。
殷树甚至要求工作人员给顾景明穿上护腕护膝,藏在衣服里面。
顾景明连忙摆手:“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受伤的,您放心,”殷树是为他好,顾景明无奈,却又不好直接说自己用不上,“剧本的时间线是在初春,加上护腕护膝,衣服就太臃肿了,影响镜头效果。”
这一点戳到了殷树的要紧处,这位大导演挣扎了片刻,只好道:“那开始之后,你就按照设计好的动作演就行。尽全力!”
“尽全力?”
“对!”
“好……”顾景明点头。
“你第一次接戏,ng很正常,昨天的ng次数已经算不多了,今天不用太紧张,质量最重要。段嵊那孩子要求太高,还要提高效率,你别管他。”
顾景明不知一向严厉的殷大导演对着他为什么如此温和,他哭笑不得:“您真的放心。”
殷树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头走到了其他几个alpha配角面前,三令五申一定要小心。
这样一再叮嘱下来,第一幕戏终于开始拍摄。
随着副导演喊了一声,披着休闲洁白的校服外套,手中抱着一沓作业的段嵊走进了镜头里。
连排的教学楼外,校园与外界街道交汇的地方,西式黑色栏杆雕着花样整齐的连在一起,隔绝内外。似乎外头还有喧嚣的车辆声,同微微风声交织在一起。
“耿泉”脊背挺直,目视前方地走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目光瞭过绿化带上开了一串的花,瞧见几个纠缠在一起的alpha。
青年似乎在地上滚过一圈,洁白的校服已经黑了不少,脸庞上也挂了彩。
可“裴朗”的声音还是十分嚣张:“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话落,他伸手便拽着对方的校服,用力一拉,修长的身姿往后一动,抬脚间便往前狠狠地踹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被踹中的alpha学生猛地倒在地上,惨叫声连带着响起。
眼神狠戾的“裴朗”没有立刻动,他微微弓着腰,双拳紧握,眼神凶狠地看着眼前横七竖八倒着的alpha同学。
足足过了十几秒,地上嚎叫的人都没有爬起来,“裴朗”这才缓缓松开了拳头,彻底站直。他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打架,后退一步,抬起袖子就狠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袖子上的污渍染得他额头黑了些,却更显得那双眸子明亮如星辰。
“裴朗”这才双手互相撇了撇袖口,转头看向仍站在一旁抱着作业的“耿泉”。
一旁,尽管正在镜头中的两人看不到,但站在监视器旁的殷树还是用力地竖了个大拇指,“这孩子有几下啊,打架之后的缓冲状态做得太好了,其他几个人也演的很不错啊,倒在地上很真实,动作弧度和张力都到位了。”
几个副导演也纷纷点头。
片场本就嘈杂,沉浸在剧本里的顾景明没有留意到几个导演之间的交谈。
他侧着脸,目光顺着绿化带与栏杆,绿叶摩挲,地面上碎碎光影。高挑的alpha在树影下神情淡然,脊背挺直,站的端正优雅。
仿佛当真是他的学长,是那个表面冷淡,结局却选择用自己成全裴朗的耿泉。
顾景明仍旧维持着剧本要求的情绪与神情,心脏却逐渐快速跳动了起来。
他双手微微一缩,藏进了校服口袋里,色厉内荏道:“看完全程了,满意吗?这回算你识相,不出来打扰我……”
他这翻不自在的动作将少年的感觉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段嵊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似乎想将这样的少年模样刻进心里。
他喉结轻动,目光移到了地上喊着痛爬起来就跑的学生们,掏出手机又拍了张照。
“打架违反校规。”
“裴朗”面色一僵,双眸顿时染上了怒火。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耿泉你闲出鸟了是不!?我揍的又不是你!?你就没有违反过校规吗?”
“没有。”
“卡——”
顾景明和段嵊都分别收了势头,杂七杂八的工作人员立刻涌了上来,吴序和秦应各自递出了毛巾和矿泉水。
顾景明:“……”
段嵊摆了摆手让霍书先别帮他擦,走到左右为难不知道接谁的东西都顾景明面前,迅速将毛巾从秦应和吴序的手上抽了过来。
在顾景明发呆时,他便抬手,轻柔地帮青年擦起了脸。
秦应的脸直接气成了猪肝色:“段嵊你干什么!!!把毛巾还我!!!”
段嵊手中动作不停:“你是alpha,不方便。”
秦应一噎。
待到段嵊擦完,和顾景明两人去找了殷树,秦应站在原地一拍脑门:“不对啊,他不也是个alpha!??”
吴序:“……是哦。”
顾景明却没空理他们了——因为那几个和他大家的alpha演员居然有几个地方给他踢青了。
副导演喊人来涂点药酒,几个alpha艺人掀起裤腿或者袖口,多多少少居然真的挂了彩。
以为刚才这几个人演技爆发的殷树:“……”
偏偏顾景明还是剧组难得的o虽然边涂药边嚎叫,可全都接连摆手对顾景明说“没事”“小意思”“别在意”“嗷嗷嗷嗷好痛”……
“真的抱歉,”顾景明已经说了好几遍,“殷导让我尽全力,我以为……”
以为这几个alpha应该拍打架的戏挺厉害的。
没想到……
剧组所有人都在夸他,那几个alpha都边叫着疼边说着o是用来保护的。
连道歉都没办法都顾景明实在没办法,在段嵊的见一下,他赶忙让吴序去买了不少后续护养的东西和一些保养品来送给那几人,还承诺这几天忙完他做东请客。
当晚,这件事在剧组里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剧组外的人耳朵里,渐渐自带热度,上了热搜。
不是新的话题,而是顾景明第一次在娱乐圈亮相的第一个话题再度上了热搜高位。
这一回,一脚一个alpha的话题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段子,还有胜景cp粉猜测两人私底下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全剧组最脆弱的o真的凑趴下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景明是什么人间瑰宝,导演:尽力,顾景明:好的尽力,alpha们:疼疼疼!!!”
——“朋友是剧组工作人员,据说一开始崽崽一直拒绝用护膝护腕,大家都说他是o用的护膝护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我是笙箫和胜景cp粉,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我嗑的cp如果是真的,那段嵊平时吃得消吗……”
——“啊!!这个演技,光是路透偷拍就让我看了好久我的天哪,裴朗被顾景明刻到了骨子里的感觉,当初《深春》刚出的时候大家票选了一堆alpha演裴朗,都没人得到一致同意,结果今天我这个原著粉居然在o身上看到了裴朗的影子我的天哪!!”
——“……”
此时,顾景明身为话题的中心,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在看网络上的这些言论。
他在秦应的陪同下,来到了私人医院,同早就约好的医生单独见了面。
深夜里的医院不算繁忙,只有急诊和急救的地方来来回回都是人,这种alpha和o信息素方面病症的专属楼层更是寥寥人影。
顾景明关上门,坐在了医生书桌前。
“十分抱歉,”青年笑得客套有礼,眸光明亮,“这么迟专门约您来帮我看看。保密协议里的要求,还希望您能履行。”
“顾先生放心,绝对保密,不会外传。”
顾景明这才微微放松了些:“是这样的,我几个月前就确诊了信息素紊乱症,但当时预约双向保密临时标记的服务时,尝试失败了,并且发现我只能依赖一个alpha的信息素。”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病例资料推到了医生面前。
“给我看病的医生说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我喜欢那个alpha,还有一个是信息素紊乱的前提下,长期受到关系亲密的alpha的信息素影响,从而导致了并发的信息素依赖症。当时我否认了第一个,所以确诊归因在第二个,但我现在……”
青年睫毛微颤,细长浓密地在他的卧蚕上撒下阴影。
“我想请您帮我再诊断一下,到底是哪种原因,以及……帮我测试一下,我的信息素和信息素谱码高位——春风——的匹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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