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主卧里,窗户上盖着一层薄纱。暖黄灯光洒下夹带着光影的斑点,氤氲暧然。
顾景明目光乱窜间,扫过段嵊这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摆放着的房间。
被子覆盖在床上,平整得如同宾馆一般。书桌上的杂物都放的井井有条,仿佛一切东西都有属于它的地方。
整齐有序,唯一被问题弄的有些慌乱的只有他。
顾景明一时间不敢立刻开口作答,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段嵊突然抛给他的问题让他既惊讶又疑惑。
秦宣的那些资源和财产要转移到他的手上,不可能是完全无声无息的。总得有人经手,那就总要有人知道。
但他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从没想过段嵊会询问。
厌恶秦宣如段嵊,为何会去调查这些事情?
难道不是避之不及吗?
他目光转动了几圈,最终回到了段嵊的身上。
男人仍旧坐在那里,微微仰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他。凛冽的眉宇间藏着锋芒,直逼人心。
“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了。”
顾景明转身就要走。
他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不重不轻的力道,带着掌心灼人的温度。
段嵊站起身,一把拉住他。
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了上来,让人逃不出alpha强大的压迫。
段嵊刚拉住他,显然也没想到一向厌恶与人触碰的自己会作出抓住o手腕的事情,神情便微微一动,颇有些惊讶。
“抱歉,我有点心急。”男人立刻松开了手,复又问道,“秦宣为什么把那么多的财产和资源都给你?”
没有为什么。
因为秦宣和顾景明本就是一个人。
这话顾景明当然不能说——先不说段嵊会不会把他当成傻子,就是对方一下子就信了,那反而更不妙了。
这还不得当晚就被轰出去?
“段哥,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段嵊一怔。
“你问我问题,我也总能问一问为什么吧……?”
顾景明笑了笑,面上一切局促的神情都被缓缓隐藏了起来。可他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针筒,目光闪躲地等待段嵊的回答。
片刻,段嵊一字一句道:“我家里住着一个和秦宣关系密切的o,不该问一问吗?”
“……”
他嘀咕了一声:“你自己说的别在你面前提这个名字……”
段大明星正人君子的一面这个时候都被狗吃了:“哦,现在反悔了。”
顾景明:“……”
“我不想再问第三遍。”
对方的嗓音逐渐低哑了起来,音调中涂抹着愈发加重的不耐。
顾景明看着段嵊,心中闪过万千想法。
且不论为什么一向对他避而远之的段嵊会知道财产转移这件事情,就是段嵊觉得他和秦宣“关系好到赠送财产”这一点,他也得想个法子解释过去。
今天逃避掉了这个问题,明天还是要和段嵊相处,他现在还多了个信息素依赖症的烦恼。
他咬了咬下唇,决定破釜沉舟,直接把这件事情一劳永逸的解决。
他还想在娱乐圈重回巅峰,还想继续拍这个综艺,不想折戟沉沙在这件事上。
“其实……”顾景明低着头,语气突然变得十分认真,“段哥,我也是无奈接受这些的。”
段嵊:“?”
男人露出了略微困惑的眼神——那似乎不是他印象里会干这种事情的秦宣。
顾景明亲眼瞧见段嵊情绪变化,觉得自己选择的这个方法很对,编得更开心了:“你放心,他现在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但是他不想那些资源浪费,看我要出道,他又人人喊打没人嘱托,就把一些我用得上的塞给我了……”
“我和他认识挺久,关系确实不错,有时候他心里不舒服会来找我开解。所以我很清楚他的状态,他再也不想和娱乐圈有任何牵扯了……”
段嵊一直没有说话。
顾景明说完,也沉默了。
就算是为了暂时混过关,但毕竟这样轻描淡写过去的自己,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仿佛在逼着自己在段嵊面前承认——对,没错,秦宣就是这样的坏人,秦宣就应该心灰意冷地躲起来做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看,果然如你所说,秦宣活该。
顾景明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孬,他皱了皱眉,转身就走:“我回房间了。”
他这回走得快,段嵊也没有拉住他。
临到门口,段嵊突然低声问到:“他真的……心灰意冷了?”
顾景明脚步一顿。
“对。”
房内寂静一片,唯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段嵊再没多说什么,顾景明也没有回头去看段嵊的表情。
——肯定是高兴且欣慰的。
不能看,一看肯定气炸。
他快步回了房间,一头把自己栽进了床里。
他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狭小空间的安全感让他能够理智思考。
段嵊已经知道他和秦宣有某种关系,可能对他厌恶或者心中唾弃。他却因为信息素依赖症这件事情,每天都要被段嵊影响。
——要从心理上来克制生理。
“……不行,我这样也太窝囊了。”
他就算是个黯然退场的反派,但也不能做这么窝囊的反派啊!
他必须让自己从这个所谓的信息素依赖症中摆脱出来。
顾景明猛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起身,在行李箱里翻了翻,找出了他习惯备一份的纸笔——以前是经常需要用哦那个到,现在不需要了,但还是习惯准备着。
翻找纸笔的时候,顾景明还瞧见了行李箱底部的一件风衣。
顾景明:“……”
这几天每天都忙着拍摄,差点忘了这件当初段嵊扔到他身上的衣服。
风衣被他洗过,已经完全没有他或者段嵊身上的味道。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行李箱最底部,不像它的主人,看人的眼神都充满了侵略性。
顾景明想了想,决定不还了——段嵊也未必还会收,他自己留着,等以后他彻底摆脱段嵊了,就把这件衣服烧了当作庆祝!
他下定决心,开始不慌不忙地在纸张上写下了打算。
“四月八日,周四。
开始摆脱信息素依赖的第一天。
1.每天不能正面看段嵊超过十次。
2.每天不能在心里想段嵊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这个问题超过一次。
3.每天和段嵊的身体接触不能超过五次。
4.每天要时刻谨记被段嵊的信息素影响是天底下最窝囊的事情。
5.以上四条需要坚持执行,坚持一周达标之后可以继续提高要求。如果没有达标……”
顾景明笔锋一顿。
如果没有达标,给自己什么惩罚呢?
他以前当反派的时候,尤其是前期,就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当别人久了,有时候恍惚间会忘了自己是谁。
顾景明为了时刻保持清醒,总是在纸上记下一些自己的信息,并且要求自己每天都要默念一定的次数。
如果没有达到,再做一些他自己不能接受的惩罚:例如没达标一次就要去和段嵊撒个娇。
秦宣在外的身份可是个alpha,顾景明当时一想到自己要弱势地和段嵊撒娇就一声鸡皮疙瘩。
在这个惩罚的压力下,虽然有几次没达标,但大部分时候顾景明都是很有效地完成的。
只是后来,他反而在段嵊的行事风格上找到了自我,在没有分不清自己与秦宣的时候,也就不需要这些了。
没想到这次又要用上这个方法。
那这次又有什么惩罚,是他自己不能接受的呢?
顾景明转了转手中的水笔,白纸上,清秀隽逸的字迹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几分钟后,他终于再次按下了笔锋。
“5.以上四条需要坚持执行,坚持一周达标之后可以继续提高要求。如果没有达标,就在段嵊面前骂一次‘秦宣活该’。”
他现在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在段嵊面前承认秦宣是个垃圾了。
那样会让他觉得以前那些明里暗里的破绽和留手都是笑话,无时不刻地提醒他段嵊根本不在意。
如此一来,四个要求都写完了。
等他这一两个月慢慢戒掉这个该死的依赖,估计也可以接受医院的双向保密假性标记了。
届时天高海阔,段嵊再厌恶秦宣,也与他没有关系。
顾景明心满意足,将写下来的纸折好放进随身衣服的口袋里,总算放下心来入睡。
……
段嵊这一觉却睡得不踏实。
顾景明走后,本来还想处理点事情的他顿时意兴阑珊,又七零八落地看了会调查出来的文件,最终心情烦郁地上了床。
可他刚一入睡,各种各样的破碎的画面纷至沓来。
全都是秦宣。
alpha青年没有其他alpha让人排斥的气息,反而安静而沉默。可偶尔遇到事情需要他帮忙,秦宣居然会微红着脸,轻轻戳一下他的手臂。
“算……我求你。”
四个字就可以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段嵊没有任何理智地点头。
随后是后来各种晚会后台、综艺后台的擦肩而过。
然后就是顾景明那句“他现在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
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根本无法摆脱这句话。
好在段嵊底子好,第二天早晨醒来也没有什么黑眼圈。
他按照平常一样六点半就坐在了沙发上,随后听到青年缓缓走下楼的声音。
他刚转过头看过去,便瞧见顾景明本来看着他后脑勺的眼睛如临大敌一般转了转,目光立刻转向别处。
段嵊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随后青年坐到了沙发最远的那一侧,一坐下就低头玩手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段嵊:“?”
七点整,节目组的车来了。
段嵊率先起身,对顾景明说:“走。”
顾景明下意识抬起双眸,清晨还含着水光的眸子不自觉便对上了他的目光——然后再次迅速扭开了。
他听见顾景明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操,一次了。”
段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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