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早晚把他眼睛挖了


    像是被阴冷的毒蛇紧紧地缠绕住身体,苏橙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凉凉的,他的手指就放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那串手机号码,半天没有动作。


    “橙哥?”池予白担忧地提醒了他一声,苏橙恍然回神,朝他虚弱地笑了笑,就深吸口气,缓缓划开了接听键。


    “苏橙?”出乎意料,对面那道声音轻柔缓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苏橙倏地吐出口浊气,表情陡然间放松下来,他立即开开心心地回应:“嗯,是我,你是?”


    对方沉默片刻,随后,就传来低低的声音:“我是乔颂吟,苏橙,你忘了我吗?”


    语气中似乎还带着点小委屈。


    苏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皱眉绞尽脑汁地思考,乔颂吟谁啊?他认识吗?虽然没印象,但听这名字怪熟悉的。


    乔颂吟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苏橙回应,终于放弃似的叹息:“你肯定忘记我了,曾经在学校的废弃仓库,你还救过我呢。”


    “额”苏橙羞赧地挠挠头,他平时见义勇为的事儿太多了,时不时就拔刀相助啥的,也没多在意,所以真不太能记得起自己什么时候又做了好事。


    “你为什么会用苏晓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橙赶紧转移话题。


    乔颂吟正在一扇宽大的落地窗前,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脚下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忽地弯起嘴角,眸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他意味深长地说:“或许你该改口了。”


    “嗯?”苏橙一头雾水,按照乔颂吟的意思,他曾经在学校里救过被霸凌的他,那应该是校友吧,那还改什么口。


    “可以唤我声嫂子哦。”乔颂吟用轻松俏皮的口吻说着,苏橙像是被道雷凌空劈中,大脑空白一瞬,紧接着,巨大的狂喜就涌上心头,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甜甜地叫了声“嫂子好!”


    乔颂吟嘴角的弧度蓦地僵住,旋即阴沉下来,不由将手机拿远一点,不放心地再次扫了眼屏幕,确定跟他通话的苏橙后,一股隐秘的怒意迅速游走在四肢百骸中,他瞪得双眼微红,似笑非笑地答应了声。


    苏橙欢天喜地地捧着手机,心情大好地瞅了眼一脸懵懂的池予白,就继续麻溜儿地询问:“嫂子,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嘛?”


    “哦,这个周末有没有空,回家吃顿饭吧,叔叔阿姨还有你哥,挺想念你的。”乔颂吟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但依旧温声细语,没有丝毫负面的情绪外漏。


    苏橙感动得眼眶热泪盈眶,他正想答应个“好”字呢,不料动作幅度一大,就牵扯到膝盖上的伤口,他疼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乔颂吟关切的声音传来。


    苏橙疼得龇牙咧嘴,等缓过了那股锐痛,他就遗憾地叹了口气,神情恹恹地开口:“我受了点小伤,可能这个周没办法赶回去了,我是真的想回去见一眼爸爸妈妈的!”


    乔颂吟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他下意识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哎呀,一点小病痛啦。”苏橙含含糊糊地说完,接着就扯东扯西,没一会儿就挂断电话。


    乔颂吟听到手机传来的忙音,垂眸静静思考一分钟就转过身,走到桌边刚把苏晓的手机放下,苏晓就推门而入,他看见乔颂吟的动作,脸色就沉下来,声音冷得都要掉冰渣子:“你在做什么?”


    “刚才你出去没有锁屏,我就趁机给苏橙打了个打电话。”乔颂吟毫不避讳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一阵疾风扑面而来,苏晓几步就冲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随后,他就猛地攥住乔颂吟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乔颂吟子连笑容都快绷不住,一抹痛色划过眼眸


    “谁准许你自作主张的?”苏晓危险地打量着乔颂吟,眼前蓦地一亮,他终于明白乔颂吟身上的违和感从哪里来了,他现在变得不可控,眼神也令人捉摸不透。


    曾经揉圆搓扁的乖宠物,生出了不该有的意识,苏晓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攥住乔颂吟手腕的力道也没有松懈半分。


    乔颂吟笑得更开怀了,他盯着苏晓阴冷的表情,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恐怕要叫你失望了,苏橙受了伤,这个周末没办法回家吃饭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遗憾、很失落?又错过一个与他名正言顺见面的机会?”


    要是以前,乔颂吟根本不敢如此挑衅苏晓,他是多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就是苏橙的替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供苏晓发泄某些见不得人的恶心欲望!


    可是,他现在不仅说了,还肆无忌惮,眸子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毫不畏惧地瞪着苏晓。


    苏晓高高地扬起手,就在掌心即将落在那张嫩白精致的小脸上时,他堪堪停住了动作,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身上散发出嗜血瘆人的气息,他猛地抬脚踢在子乔颂吟纤细的脚踝上。


    毫无防备的乔颂吟脚一软,脱力地跪在地上,膝盖与地板狠狠相撞,碰出剧烈的一声响。


    他的额头唰地流下一层冷汗,明明痛得脸色苍白,他却紧紧地咬住下唇瓣,倔强地不肯泄出一声痛吟。


    下巴被冰冷强硬的手指抬起,乔颂吟愤恨地对上苏晓浓稠得化不开的深邃眼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狗就要有做狗的忠诚模样,我不管你处心积虑待在我身边出于什么目的,但千万别让我逮住你的小尾巴,否则,我不介意一尸两命,明白吗?”苏晓凑近乔颂吟的耳畔,轻声细语地吐出一个个字,暧昧的吐息就像毒蛇的信子,轻佻地舔舐在乔颂吟的脖颈上,令他不寒而栗。


    乔颂吟瞳孔一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苏晓就像座不可撼动的巨山,他真的有把握能扳倒吗?最坚定不移的信念轻微地晃动了下,他就立马打住逐渐混乱的思绪,不,他一定能够做到!他又不是孤军奋战!他还有盟友!


    苏晓余光一直都在审视乔颂吟,心里是对他止不住的嘲弄与不屑,这个蠢东西,就差把惊慌失措写在脸上了。


    舒缓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终于打破了压抑到地底的氛围,苏晓像扔垃圾一样嫌弃地甩开乔颂吟的下巴,拿出随身的丝绸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地捞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赶紧给我滚出去!”苏晓垂眸冷声呵斥,语气中罕见地带着一丝迫切。


    乔颂吟忍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跟了苏晓几年,他自然知道现在苏晓真的动怒了,所以没有停留,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了。


    苏晓冷眼看着乔颂吟走出办公室,他这才接通电话,陈对那副大嗓门儿咋咋呼呼地扯开了


    “不是,你怎么才接电话呢!”陈对也不废话,单刀直入,“你过几天来医院签个字啊,我担心你弟不靠谱,摔断了腿不敢告诉家长,所以就先通知你一声。”


    苏晓的眼神严峻起来,脸色十分难看,握紧手机的骨节用力到泛白,他极力控制住汹涌的情绪,才没让自己吼出来:“他摔断腿了?在你医院?把病房号给我,我立马过去看看。”


    愤怒瞬间点燃了他体内疯长的担忧,他现在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然后揪住苏橙的衣领破口大骂,你TM又在搞什么啊!一没看顾好你,身体就给我整得破破烂烂的,没本事就永远别出门,老子有的是钱养着你这个脆骨头的废物!


    可是,愤怒归愤怒,当苏晓心急火燎地赶到苏橙的病房时,看见那家伙正捞过一个苹果,在自己的病号服上随意揩了揩,就凑到嘴巴嘎巴咬了口,他所有的怒火全部都消失了,只留下满心的疼惜与怜爱。


    不会照顾自己、总受伤的笨蛋!


    苏晓觉得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喜欢上这么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他在病房外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才缓慢地推开门,迈着步子走进去。


    苏橙嚼吧嚼吧着苹果,抬眸就看见苏晓那张快要吃人的俊脸,他吓得赶紧囫囵吞下,噎得直接猛猛地呛咳起来。


    苏晓无语又认命地走过去,快速抓起旁边柜子上的一杯冷水递给苏橙,眼里糅杂着复杂的情绪。


    真是拿这个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如既往蠢得让人安心。


    苏橙接过水杯咕噜咕噜灌下去,喉咙处堵塞的异物感终于消失了,他也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他抬起一双被逼出泪水雾蒙蒙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苏晓。


    这时候,他看苏晓都觉得眉清目秀、分外可亲,紧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苏晓蜷起食指,用力且坚定地狠狠敲在他的额头:“你TM又给我捅娄子呢!”


    “我靠!不会说话就住口!”苏晓气得涨红了脸,双眼愤怒都能冒出两簇火来。


    苏晓压根儿不搭理苏橙,自顾自优雅地坐在陪护椅上,开始左顾右盼打量周围的环境,脸上的嫌弃都快凝成湳沨实质:“我分明给了你不少钱,怎么连个像样的护工都请不起?”


    苏橙看苏晓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无语一瞬,又无奈地说:“请什么护工啊,我又不是残废。”


    苏晓疑惑地转头看他,那眼神明白说着,难道你还不算残忍?


    草,苏橙暗暗磨牙。


    早晚得把苏晓眼睛挖了。


    第八十二章  戴着镣铐的亲情


    苏晓脸上的讥讽都快化成一柄刀刃,狠狠地扎在苏橙的心脏上,苏橙要不是动不了,早就凑上去照着他那张欠揍的脸甩上一巴掌。


    苏橙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干嘛来了?”


    苏橙以为苏晓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里会再说出嘲弄的话,他也准备好一箩筐的脏话回敬。


    不料,苏晓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颊看,眸色幽深像是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莫名叫人心惊胆战,直冒鸡皮疙瘩。


    “干干嘛?”苏橙自觉气势上矮了苏晓一截,于是挺了挺胸膛,眼睛瞪得更大更圆。


    苏晓收回视线,垂眸凝思片刻,才叹了口气,神情竟然染着一丝落寞:“苏橙,我们之间一定要剑拔弩张吗?”


    苏晓罕见的示弱令苏橙大吃一惊,他怔怔地盯着苏晓,随后,他脸上的震惊被狐疑取缔,试探性地问了句:“你今天吃错药啦?”


    苏晓幽幽地望过来,眼中似有若无的警告明白告诉他,他是认真的。


    苏橙撇撇嘴,他讪讪地看向窗外,此刻天光正盛,一棵花树随风轻摇慢晃,洁白的不知名花朵就像少女的裙摆迎风摇曳。


    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喉咙里也跟被什么堵住似的,苏橙执拗地不肯再去看一眼神情专注的苏晓。


    这家伙平时不是使手段欺负他,就是刷阴招陷害他,现在怎么还有脸跟他说这些?


    苏橙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播放一帧帧被苏晓狠狠欺负的画面,他真是越想越生气,本来因病痛折磨得苍白的脸颊也染上层绯红,眼睛也红得跟小兔子一样。


    苏晓忽然伸出纤细冰冷的手指,强硬地捏住苏橙的脸颊板正,他真挚地望进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破天荒地低声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苏橙的瞳孔缓缓地放大,最后定格成一个惊恐的眼神,他呆呆地任由苏晓钳制住脸颊,久久无法回神。


    潜意识里他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苏晓真的吃错药了。


    苏晓见苏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有种撞了个鬼的惊慌失措,他就烦躁地松开手,眉宇紧紧地拧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似苦恼、似后悔,又无可奈何。


    就像一头被关押在密不透风囚笼中的野兽,急于出去却不得章法,横冲直撞、头破血流却不甘心放弃反抗。


    电光火石之间,苏橙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艰涩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苏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抱希望似的说:“我想跟你和好,你信么?”说完仿佛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轻嗤一声,唇角上扬起嘲弄的弧度。


    眼里却是深刻的苦涩,苏橙看得很清楚。


    苏橙本来打算恶语相向,狠狠羞辱苏晓一顿的,但精心组织的脏话却卡在喉咙口,他怎么都吐不出来,憋得胸腔酸胀难忍。


    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不敢提,谁都害怕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濒临崩溃。


    暗流涌动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苏晓绝望地闭上双眼,忍着心头荒凉的酸涩,一字一顿地说:“我有爱人了,你该叫他一声嫂子。”


    字字诛心,诛的是苏晓自己的心。


    苏橙安静地听着,他没有很意外,乔颂吟早就给他打过预防针,之前他还以为乔颂吟是在苏晓的授意下才给他打电话呢,看样子,应该不是。但是,苏晓又跟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双性人,现在怀了我的孩子。”苏晓微微扬起下巴,幽暗深邃的眼眸倒映出一树繁花,里面深深压抑着浓郁的痛苦。


    苏橙猛地抬起头,三魂七魄都差点被震散。


    就算在脑中预演过无数遍,也早就痛到麻木,但真正到了此时此刻,要彻底狠下心放弃苏橙的时候,苏晓的心脏还是不可遏制地缩紧、缩紧、再缩紧,五脏六腑都传来错位般的疼痛,每根骨头、每滴血液、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锐痛。


    可是,他不能停下,所以他几乎是逼迫着自己说出那句话:“既然你要安全感,我就在你我之间划一条界线,只请你不要远离我。”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声线。


    丢脸就丢脸吧,就让他亲手给这段脆弱的亲情戴上镣铐吧。


    苏橙不知不觉间已把下唇撕咬得血迹斑斑,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外


    或许是苏晓的眼神太悲伤,神情太落寞,气息太痛苦,苏橙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还是感到一丝迷惘与失措,放弃一个不该爱的人,有这么痛彻心扉吗?


    苏橙不理解,无法共情,但苏晓是他的哥哥,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此去经年,当苏橙真正懂得其中滋味时,已经太迟太迟。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苏橙惊悚地发现他的内心竟然生出一丝愧疚,对无法回应苏晓的情深义重而感到抱歉。


    他赶紧把那丝不该有的念想抛诸脑后,开什么玩笑!他有这么圣父嘛!


    苏晓已经冷静下来,他平淡地收回视线,望向苏橙的目光波澜不惊:“我们和好吧,从今往后,你只是我的弟弟。”


    苏橙是真无语了,他撇撇嘴嘟囔:“本来就是啊,要不是你一直欺负我,我是真的会好好孝敬你的!”


    苏晓的哀伤戛然而止:“”


    他就不该给这家伙和颜悦色。


    “我走了,往后我会抽空来看你,三天后做手术我会来签字,你给我乖一点。”苏晓站起来,理了理微皱的西装袖口,金丝边框眼镜折射出冰凉的光。


    他又恢复了一派斯文败类的模样,苏橙不以为然地哼唧一声。


    苏晓走到幽暗的长廊上时,恰好遇见迎面而来的池予白,他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以及一朵小白花。


    小白花应该是地上捡的,看着就不新鲜,苏晓不屑地冷笑,落在池予白脸上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轻佻嘲讽,他还当苏橙的眼光多高呢。


    看着就跟寻常的小白花没什么区别。


    啊,是跟落在地上被人碾碎的小白花没什么区别。


    池予白面对苏晓无声的嘲讽无动于衷,连眼神都没分到他身上,表情冷得像是结了层冰霜。


    被完完全全无视的苏晓,本来就憋着一团火,池予白无疑是导火索,他轰一下就燃起来,拽起池予白的领口就把人掼在墙壁上,像毒蛇一般的目光一寸寸游移在池予白身上:“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被苏橙挑中,就真的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苏晓眼里的妒火都快把池予白烧个对穿,虽然理智叫他停止这场无聊的挑衅,但他却失控了。


    池予白眉梢一挑,嘴角绽放出妖冶的笑,不知所谓地引以为傲:“谢谢夸赞。”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圈苏晓,欣赏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得更加不知死活:“苏总不抵我半分姿色呢,怪不得苏橙瞧不上你。”


    苏晓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阴毒的眸光死死地钉在池予白身上,理智回笼,他一把推开池予白,趁着自己还保有一丝清明,还没冲上去掐死这个人,他立即扭身咬牙切齿地离开。


    池予白冷眼看着苏晓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上扬起一抹阴冷的弧度,面无表情地寒声道:“不自量力。”


    他嫌弃地揉了揉皱巴巴的衣领,一边想着被脏东西碰过的衣服不能要了,一边挂着温和的笑容走进苏橙的病房。


    苏橙失神地望着那蓬摇曳的雪白花树,心思莫名其妙地飞到乔颂吟和苏晓身上,止不住地猜想,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甚至,乔颂吟还怀孕了。


    他真得凌乱了。


    男孩子也可以生孩子?苏橙感觉脑袋瓜子嗡嗡得疼。


    “橙哥,你在想什么呢?饿了吧,我去食堂给你打了饭菜,今天的菜品都很可口。”池予白笑意盈盈地走到病床边坐下,轻车熟路地打开保温盒,然后,将里面的盘子拿出来一一摆好,最后,他就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中摸出一朵嫩生生的花骨朵儿。


    “诶,你哪儿摘的?”苏橙眼前一亮,他暂且把烦心事抛到脑后,笑得扬起嘴角。


    “我可不会摘花,我从地上捡的。”池予白见苏橙喜欢,笑逐颜开地凑上去,把花骨朵儿塞进他的手掌心,“橙哥要是喜欢,我待会儿再下去转转。”


    苏橙开开心心地点头,他想到什么,又偏头去看池予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觉得这花儿跟你的气质有点像,所以格外喜欢。”


    池予白的呼吸微微一窒,看向苏橙的目光有些错愕,随后,淡淡的甜蜜就涌上心头,他忍不住轻柔地执起苏橙的手,在那只柔软的手背上落下一枚湿漉漉的吻。


    他想,除非苏橙亲口让他走,否则谁也不能将他和苏橙分开。


    这时候的池予白单纯得要命,他不知道这个残酷的现实,会有成千上万种法子让相爱的两人天各一方。


    苏橙弯腰将头枕在池予白的掌心,他惬意地蹭了蹭,就满足地闭上眼睛,轻轻嗅着他身上带来的干净气息,糅杂着甜美的花香,清淡的草香,一切都美好得令人心醉神迷。


    “白妹,今天苏晓来找我了,他说会把我当成弟弟看待,不会再欺负我,我真的很高兴。”苏橙享受着池予白的指腹按揉在他的头皮上,他勾起嘴角,笑得一团孩子气,“我其实一直没有把他当敌人,虽然今天的他很怪,但说的话是真心的,我也是有哥哥的人啦。”


    “嗯。”池予白低声回应,眸中却晦暗不明。


    呵,苏橙果然好骗,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第八十三章  炮灰令人嫌弃的一生


    苏橙在等急性炎症消退的三天内都无所事事地待在床上,池予白为他跑上跑下办理各种手续,还帮他给院长请假,尽职尽责地像个贴身保姆,弄得苏橙都不好意思了,池予白却一笑置之,反过来还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别多想。


    越临近手术的日子,苏橙倒没什么感觉,池予白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不仅请了半个月的假,还积极陪苏橙做手术前的康复训练,有时候苏橙偷懒,他还板着脸把苏橙拽起来,不由分说地逼着他用功锻炼。


    苏橙真是苦不堪言,被池予白事无巨细得管着,他偶尔会有种窒息的感觉,他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到了手术那天,苏晓早就推了一整天的行程安排,早早就赶到医院,参与了苏橙全过程的手术前准备,表情认真肃穆到仿佛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公司要务。


    苏橙被推到手术室前,看了看左边的池予白,又看了看右边的苏晓,顿感好一阵无语:“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是生了场大病,你们这样会让我压力很大的。”


    池予白和苏晓非常不对盘,但在这个时候都一致对苏橙露出了轻微责备的眼神,苏橙趁他们开启喋喋不休的说教前,立马无辜地眨眨眼睛,故作可怜地说:“我先进手术室了,别担心。”


    池予白和苏晓的表情齐齐一僵,都不敢再对苏橙说些重话,只担忧地望着苏橙被推入冰冷的手术室,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阻断了一切窥视的目光。


    苏橙感觉自己做了场梦,梦里起先是光怪陆离,阴森诡谲,后来吹过一阵风,浓重的迷雾散去,然后他就看见了江霁深,池宴和苏晓,他们都围绕着一个肤白貌美,唇红齿白的少年打转,脸上的痴迷沉醉令苏橙怪异丛生,他试图踮起脚尖去看那个少年的模样。


    一阵疾风遽然刮来,苏橙还没来得及反应,脸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他被扇得直接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尽管他心知肚明这就是在梦中,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却分外真实,眼眶高高肿起来,他看不清楚动手的人是谁,但那人森冷的声音从头顶倾泻而下,如同一桶冰水哗啦啦浇到他身上:“苏橙,谁准许你觊觎他了?”


    苏橙又悲愤又委屈,他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老大江霁深。


    老大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甚至还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理由竟然还如此得可笑,如此得微不足道,就因为他试图想看那少年一眼。


    那个被他们小心呵护,连看都不能看一眼的少年,到底是谁?


    “老大……”苏橙捂着红肿的脸颊一开口,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砸下来,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给我滚!”江霁深冷冷地瞥了苏橙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厌恶至极的垃圾。


    画面一转,换到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池宴悄无声息地走到江霁深的身边,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眉梢一挑,嘴角微扬:“早就跟你说过,你这个小跟班不老实,让你赶紧换掉,你偏要念旧情,还把他留在身边,现在好了吧,要不是被我及时发现,他在小吟的饭菜里动过手脚,他差点就害死小吟了呢。”


    池宴最后看向苏橙的目光陡然充满杀意。


    苏橙彻彻底底得慌了,他迷茫无措地趴在地上,铺天盖地的寒意浸透骨髓,手脚僵硬得仿佛被坚冰覆盖,关节和血肉都动弹不得。


    江霁深的下颌线绷紧,他阴狠地扫了眼苏橙,就看向一副事不关己的苏晓。


    苏晓摆摆手,皱了皱鼻子,言笑晏晏地说:“你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护住那个小野种?我连他爸妈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把他当弟弟呢?”


    苏橙的脑海轰地一声炸开,耳朵嗡嗡嘶鸣,如果刚才他如坠冰窖,现在就是跌入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恍恍惚惚中,苏橙听到江霁深厉声吩咐属下:“把苏橙拖下去打死,给我拖远点,省得阿吟听到他的鬼哭狼嚎又心软。”


    苏橙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盛满了对危险最深刻的恐惧,但不管他怎么奋力挣扎,还是被江霁深的保镖提着后衣领往后拖,他的双手双脚在地面上拖曳出骇人的凄艳血迹。


    在场所有的人只是冷眼瞧着,苏橙绝望地抬起眼眸,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终于看清楚了被众人护在中央的那个漂亮少年,是乔颂吟。


    苏橙万念俱灰地垂下脑袋,最后一丝生气也流窜得干干净净。


    粗重的棍棒暴烈地砸在身上,苏橙抱着胳膊和膝盖,尽量蜷缩成球状,但他还是被七手八脚得狠狠扯开,剥出最柔软的内里,迎面遭受漫长得毫无边际的毒打。


    期间,他疼得死去又活来,最终,他在奄奄一息中,听到身体内部骨头和脏器尽数碎裂的声音。


    涣散的意识终于堕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苏橙终于解脱了。


    “啊!”苏橙猛地撕开狰狞的黑幕,他像从虚空中用力坠落到实地,后背猛地传来剧烈的重击感,他唰地张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狂乱,视野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猛地侧过身体,趴在病床栏杆上就干呕了个昏天黑地。


    这可把一直守候在病床边的池予白吓个半死,他脸色比苏橙更惨白,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害怕会引起苏橙新一轮的惊恐战栗。


    “橙哥,你你怎么了?求求你,不要吓我。”池予白小心翼翼地开口,脸上的惊慌失措并不比苏橙少半分,他知道苏橙做噩梦了,但却无计可施,急得团团转,眼眶都逼得通红。


    苏橙犹自沉浸在可怖的梦魇中,三魂七魄都在肉身外飘荡,瞳仁扩大又呆滞,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浓稠得看不见一丝光亮,骨头寸寸碎裂,血肉滴滴迸溅的剧痛似乎还停留在身上,他的肉体还在不断痉挛,他想尖锐地高声痛叫,但喉咙口却被死死得堵住,他努力地嗫嚅了下苍白的唇瓣,他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实在太可怕了,比死还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


    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传来某个人急切却又温柔的呼唤,他就像一只筋疲力尽的迷途羔羊,濒临死亡的时候,听到了天籁般的歌声,焦躁不安的心脏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他在歌声的引导下逐渐走出空洞迷惘的黑暗,慢慢走到了光亮中,视野逐渐清晰过来。


    苏橙直愣愣地盯着池予白,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抱,用力地抱紧他的腰肢,发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像是抓住生命的唯一稻草。


    为什么这个噩梦如此真实,他仿佛真的切身体会过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橙哥,不要怕,我在。”池予白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苏橙的脊背,眼里的担忧都快满溢出来,但他却绝口不提噩梦的内容。


    苏橙拼命点头,他现在一想到冷若冰霜的江霁深,袖手旁观的池宴,满脸嘲弄的苏晓,他心里就直发憷,就连最无辜的乔颂吟,他现在都无法再用一颗平常心对待。


    即使他知道这是一场逼真的噩梦,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苏晓刚在医院的一间空病房开完线上会议,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苏橙的病房,他正要推门而入,可透过玻璃窗,他一眼就看见亲密相拥的两个人,手下的动作倏地顿住。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缓慢地放开手,直接打电话给Elsa,让她安排车辆来接他,他要立马赶回公司。


    公司出了内鬼,这让本就处于内忧外患中的苏氏集团,更加陷入深一层次的危机中,苏晓必须冷静下来,坐镇公司安抚人心,不仅得高效处理好机密商业信息泄露的问题,还必须揪出这个叛徒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苏晓感受得到,在自虐般的忙碌中,他的心里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刺痛。


    苏晓逼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但有关苏橙的信息皆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钻进脑海中,搅乱了他一向冷静自持的思维。


    与此同时,他心里的不安预感越来越浓烈,或许就在不久的某一天,苏橙会成为伤他最深的那把利器。


    他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无可挽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或许会心甘情愿地引颈受戮。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逝去,经过一个月艰苦的康复训练,苏橙的右腿总算能勉强支撑走路,但也仅限于短距离的行走,要是负荷过重,行走时间过长,他的右腿就会僵硬酸痛,根本连支撑都成个问题。


    苏橙不肯听陈对的话,他不愿意继续住院接受后续的康复训练,只想快点回归工作岗位,也不想池予白那么疲累地奔波在医院与孵化园之间。


    所以,他最后是瞒着池予白,向陈对展开好一番软磨硬泡、狂轰乱炸后,陈对才不情不愿地给苏橙写了出院证明。


    苏橙火速出了院,还没嘚瑟十秒钟呢,就有群凶神恶煞的保镖截住他的去路,紧接着,他就被“恭敬”地请回了自己家。


    苏橙真的懵圈了。


    他忐忑万分地回到家,苏父看了他一眼就心虚地挪开视线,简单地寒暄几句后,苏父就提出一个要求,就差跪下来给苏橙磕头求答应。


    这可把苏橙吓个半死,哪儿有老子给小子下跪的?他只得满口答应下来。


    苏父顿时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他的要求,苏橙听完脸都绿了!


    第八十四章  谨记不能贪心觊觎


    苏父竟然要他去江氏集团上班,还说两家近来生意往来密切,美其名曰叫他跟在现任总裁身边多学点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苏橙不能理解,并且大为光火,但苏父言辞恳切,眼眶通红,望着他就差老泪纵横。


    苏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看到苏父这个模样就糟心得很,他讨厌被人威胁逼迫,要不是对面这人是他老子,含辛茹苦将他培养成一位恭良温俭让的五好青年,他早就撂担子走人了!


    苏父乘胜追击,动了动嘴唇,苏橙实在招架不住,连忙赶在苏父新一轮的狂轰乱炸前答应:“好,我答应你,我去还不行嘛?”


    谁家大学生还没实习完就被赶着去当牛马的啊,苏橙郁闷得要吐血。


    苏父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他欣慰地拍了拍苏橙的肩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橙子,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不会害你的。跟在江总身边,你会学到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等你在江氏历练一段时间,爸爸会跟江总打声招呼,放你回来的。”


    苏橙的心里掠过一丝怪异,听他爸这口气,就跟送他去跪舔那什么江总似的,真是叫人火大。


    虽然那是江霁深家的公司,但他现在毕竟还没有掌权,现在公司上下还是得听那什么江总的,苏橙也不敢仗着有老大在就为所欲为。


    “橙子,你终于回来了,妈妈炖了你最爱喝的松茸枸杞鸡汤。”燕婉柔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苏橙惊喜地回头,就看见身着缥青色旗袍、身段窈窕的燕婉正扶在门把手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苏橙心头的阴霾尽数散尽,他赶紧奔过去,扑进燕婉的怀里,闻到熟悉的清淡花香,他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燕婉的腰腹。


    妈妈真的好温暖。


    他一向更亲妈妈,可是,一抹酸涩悄然爬上心头,也许他太久没有回家,妈妈忘记他最爱的不是松茸枸杞鸡汤,而是香菇鸡汤。


    只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妈妈亲手炖的,他都能吨吨吨地灌下去好几碗。


    事实证明,苏橙高估自己了。


    今晚苏晓没回来,饭桌上只有苏父、苏母、苏橙以及笑得自来熟的乔颂吟。


    苏橙亲昵地挽着苏婉的手臂从楼梯下来时,一眼就看见乔颂吟规规矩矩地站在桌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温和精致的眉眼都染着清浅的笑意,气质斐然,惹人喜爱。


    苏橙的笑容缓缓僵在脸上,他慢慢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乔颂吟,自从做了那个诡谲的噩梦后,他就对里面的主人公产生了强烈的惧意,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他没忍住打了个冷噤,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橙子,不舒服吗?”燕婉关切地捏了捏苏橙冰冷的脸颊,美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没事,我只是看到”苏橙那句“嫂子”怎么也说不口,以前信手拈来的称呼,他现在却死活吐不出来。


    真是要大命!


    幸好乔颂吟不在意,燕婉也以为这是苏橙与乔颂吟第一次见面,于是主动又热情地给苏橙介绍:“橙子,你该叫他一声嫂子。今后一段时间,他都会留在这里,与我们同吃同住,你有没有意见?”燕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有些心虚地看向苏橙,真害怕他一个冲动就扑上去跟人干架。


    要知道当他们夫妻把苏晓刚接过来的那会儿,苏橙撒泼打滚了一整夜不说,甚至还冲上去恶狠狠地咬了苏晓一口,气得眼睛通红,就像只被惹急的小兔子,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张牙舞爪的模样还是令人心惊不已。


    可是,今天的苏橙意外地乖巧,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咬人,欲言又止后就松开燕婉的手臂,径直下楼慢吞吞地走到乔颂吟的身边,嘴角勉强挂起一抹和善的笑:“嫂子。”


    乔颂吟笑得更加开怀,还亲**拉过苏橙的手,俏皮地眨眨眼:“今后还要请橙子多多关照哦。”


    被乔颂吟触碰过的肌肤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苏橙使出所有的定力才不至于当场甩开他的手。


    他不该胆怯,也不该被困囿在一场毫无根据的荒诞噩梦中,还对里面的人产生可笑的畏惧。


    苏橙强迫自己礼貌地抽出手,低垂着眉眼轻轻应了声。


    这顿饭苏橙吃得心不在焉,心思都飞到乔颂吟身上去,那个少年依旧如他印象中安静乖巧,可是,苏橙总感觉有那些地方不一样了。


    苏橙没有留下来,而是打车去了他跟池予白的公寓。


    哪怕苏父、燕婉和乔颂吟都竭力劝他搬回苏家,他都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回出租房,苏家这栋灯火辉煌、华美庄严的别墅,冰冰凉凉的,好像失去了家的温度。


    苏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还没完全推开门,一豆暖黄的灯光从就门缝里悄悄淌出来,苏橙心一紧,忙不迭地拍开门,满脸的惊慌失措。


    池予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微弯着腰,双手交握着支在额头,他的手边亮着一盏小夜灯,是海豚造型的。


    这台灯还是他跟池予白有次逛夜市,他用圈圈套中大鹅赢回来的奖品,他当时没多在意,随手就送给池予白,他还记得那时人声鼎沸,夜市灯火璀璨,明艳漂亮的少年笑得羞涩又甜蜜,双手捧着海豚台灯宝贝得不行。


    池予白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就像一尾被海浪拍到岸上的活鱼,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看向苏橙的眸光热切又紧张。


    苏橙看到池予白的表情微微诧异,失神片刻的功夫,他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厉风,紧接着他就被纳入了一个略显冰冷的怀抱,拥抱住他的那个人发着轻微的颤,仿佛拥抱住所有的宝藏,不安、惶恐又惊喜。


    “橙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池予白生怕苏橙逃走似的,更加用力地勒住他的肩膀,嗓音低沉又嘶哑,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濒临崩溃之际,终于迎来了曙光。


    苏橙的心脏猝不及防抽痛了下,他的眼眶涩涩的,有什么汹涌的情感快要呼之欲出。


    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池予白,苏橙只好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指尖穿梭过柔软的头发,如同抚摸一只炸毛的、毫无安全感的野猫,嘴里轻柔地喃喃:“别瞎想,我就算弄丢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池予白不说话了,滚烫的泪水唰一下就流下来,刹那间就洇湿了苏橙的领口,苏橙一下子慌了神,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推开池予白,刚想看看他的脸,他就偏过头,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浑身都透露出伤心、难过、求哄哄的气息。


    苏橙尝试着扳了扳池予白的身体,他却不为所动,自顾自生闷气。


    “好啦,我又不是故意骗你的。”苏橙无语地望了眼天花板,觉得自己就像个不善言辞的木讷老公,池予白则像那生起气来不理人的老婆。


    该怎么哄?苏橙牙酸又头疼。


    就在他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池予白就悠悠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牵起苏橙的手腕,把他拉到沙发边,双手按在他的肩膀,迫使他坐下来。


    苏橙:“”


    池予白紧挨着他坐下,然后就像一只树袋熊挂在他的身上,温热的呼吸尽数抛洒在苏橙敏感的耳垂上,苏橙忍不住扒拉了下池予白的头发,却没舍得推开他。


    池予白以为苏橙不愿意他靠那么近,好不容易粘起来的玻璃心又碎一地,他正要坐直身体,苏橙察觉到他的意图,又迅猛出手,一爪子拍在他的后脑勺,逼着他又靠回肩膀上。


    池予白终于不再乱动了,苏橙顿时松了口气,耳朵痒点就痒点吧,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


    自己喜欢的人能怎么办?宠着呗!


    池予白得寸进尺,又黏黏糊糊地凑近几分,双手灵活地缠绕住苏橙的腰身,明明体型比苏橙大上一圈,但他还是像依人的小鸟,偎依在苏橙的怀中,安静得近乎诡异。


    苏橙的小心脏七上八下的,虽然池予白就在他的怀中,但他总觉得池予白没有表面上那么安稳,他禁不住低头拨开池予白额前的碎发,抿了抿唇后,还是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苏橙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反正大致意思就是说,亲密接触可以消除爱人内心的惶恐不安。


    吻过之后,苏橙就面红耳赤地抬起头,全身流动的血液就跟沸腾了似的,他懊恼又羞愤地拍拍发烫的脸颊,试图进行物理降温。


    池予白打了鸡血似的坐起来,伸出双手强行捧住苏橙的脸颊,无辜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不可置信又兴高采烈,忍不住又缓缓靠近,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像是小蝴蝶飞到了苏橙的心里。


    苏橙紧张得不知所措,傻不愣登地待在原地,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老圆。


    池予白在关键时刻略一迟疑就偏过头,唇瓣轻轻擦过苏橙的嘴角,落在他柔软的发间。


    诶,就这?就这!苏橙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绿,好不热闹。


    池予白不敢亲上去,因为害怕眼前美好的景象是场大梦。他固执地以为,只要不去贪心地觊觎,就永远不会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


    第八十五章  成功混入江氏集团


    苏橙冷静下来,就有些冷漠地推开池予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头的无名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反正他现在就是很不爽!


    就跟欲求不满的怨夫差不多,苏橙被脑海中的这个想法雷得不轻。


    为了赶紧翻片儿,苏橙清了清嗓子,也不理会陷入沉思中的池予白,叹了口气娓娓道来:“白妹,我跟你说件正经事儿,接下来我没办法在向日葵幼稚园实习了,我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非得让我去江氏集团上班。”


    苏橙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呆毛,一提到这事儿,他就火大。


    池予白完全就是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他激动地抓住苏橙的手腕,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惶恐担忧:“橙哥,你一定要去吗?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最后的话,池予白紧紧地咬住唇瓣,欲言又止,只用一双哀凄的眼睛可怜地望着苏橙。


    就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狗,让人疼得心都要揪起来。


    苏橙被他盯得负罪感爆棚,他不忍地撇开视线,说得含糊又无奈:“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爸就差给我跪下来了,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把年纪还啧”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完了完了,他真特么像被父母逼迫跟小男友分手的渣男。


    池予白眼中的光一寸寸熄灭,他沉默地垂下脑袋,暖黄的灯光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晦暗得令人心悸。


    苏橙生怕池予白生气,他反手就握住池予白冰凉的手腕,紧紧抓住,用力到指骨都泛着青白:“白妹,我向你保证,我就算去江氏上班,也还跟你住一块儿!”


    他就像急于向女朋友自证真心的深情男友,迫切得连脸色都涨得通红,眼睛亮闪闪的。


    池予白的脑袋动了动,他吸了吸鼻子,小心地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苏橙,吐出来的音调都夹杂着一丝破碎的哽咽:“橙哥,你可不许骗我。”


    苏橙的额头不合时宜地划过几条粗粗的黑线,难道他的白妹真是林妹妹转世,咋就这么能哭呢?


    哎,他认命地勾住池予白的脖子,抬手将他的脑袋死死地按在自己的颈窝里,温声细语地哄着:“放心啦,橙哥最喜欢你啦,你这么漂亮,放你一个人在公寓里多危险啊。”


    苏橙开着尴尬量致死的玩笑,额角一跳一跳的,真想大喊一声,翠果,掌嘴!


    池予白的眼眸中悄无声息地划过一抹晦涩,唇角微微翘起一段弧度,或许,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他的橙哥知道,到底谁比谁危险。


    可是,现在,他只是抱着苏橙的手臂,轻微晃了晃,妥协地提议:“那好吧。可是,这里离江氏集团的公司很远呢,可能需要你辛苦早起一点。”


    池予白挣脱开苏橙的怀抱,翻跪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捧着苏橙的脸,拇指轻轻地描摹着他柔软的唇瓣,眼里的温柔怜惜都快满溢出来。


    苏橙有些别扭地往后撤了撤脑袋,池予白乘胜追击,又欺身靠近几分,苏橙这下彻底不敢动了。


    池予白实在太美太温柔,苏橙都快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化身野兽把人掀开压在身下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


    忽然,滚烫敏感的耳垂被人碰了碰,苏橙倏地回过神,震惊地瞪向始作俑者,池予白则无辜地眨眨眼,生怕苏橙推开似的,又一下扑进他的怀抱,侧脸贴在他柔软的腰腹处嗫嚅道:“橙哥,让我每天都去接你上下班吧,公司里有辆代步车,现在使用权在我手里。”


    苏橙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点飘,等等!先别飘!白妹说他要送自己上下班?


    “这怎么可以!来回会耽搁很多时间的,你还要上班不啦!”苏橙不赞同地拍了拍池予白的脑袋,心里止不住地惋惜,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白妹是个恋爱脑?


    池予白沉默了,然后,他就在苏橙迷惑的目光中,缓缓地解释:“我算半个老板,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前段时间刚忙完,现在只需要偶尔现身公司安排下工作,其余时间都挺自由的。”


    苏橙:“”


    合着就他一个吭哧吭哧的打工人呗!


    苏橙最终还是在池予白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池予白从被窝里拽出来,又是催换衣裳催洗漱的,忙活完就塞了个肉夹馍到他手里。


    “橙哥,来不及了,快走快走!”池予白心急火燎地拉起苏橙的手就往外赶,苏橙的大脑都快烧起来,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抵达苏氏集团楼下。


    抱着个肉夹馍昏昏沉沉一路的苏橙总算清醒,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车窗外高耸的写字楼,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白妹,不必紧张,我是关系户,第一天迟到也没什么。”


    池予白固执地摇头,一脸严肃地指正苏橙:“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江家毕竟是荣城的顶梁柱,能不招惹得罪的,就不能落下把柄。”


    苏橙撇撇嘴,不以为然。


    池予白叹了口气,他知道苏橙只是被宠坏了,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但是没关系,他今后会一点点教给苏橙的。


    这时候的池予白并不知道,今后他们并不会天长地久。


    他倾过身子替苏橙解开安全带,随后就偏头轻轻吻在他的眼角,柔声说:“快去报道吧。”


    苏橙的脸颊轰地一声炸红,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揣着肉夹馍逃命似的消失在池予白的视线。


    池予白好笑地摇摇头,终于不用他催了。他缓缓地扬起下巴,望向这座冰冷宏伟的建筑物,目光陡然变得森冷危险,就像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


    他决不能掉以轻心。


    苏橙一口气奔进大楼,才敢转头隔着玻璃门朝外看,池予白降下车窗,遥遥地冲他挥了挥手,就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他终于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抬起手背贴近滚烫的脸颊,企图降降温,心里涌上懊恼又甜蜜的情绪,真是的,白妹学坏了!


    他叼着肉夹馍,丛裤兜里搜出手机,翻开昨天老爸发给他的新员工入职手册,挨挨挤挤的满屏文字撞进眼中,他顿时头昏脑涨起来。


    “我去”苏橙含含糊糊地呢喃,怂得头皮都发麻了,等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读完,黄花菜都凉了吧!当事人就是后悔,万分后悔,早知道昨晚熬夜都要熟读这篇手册。


    就在苏橙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道清灵活泼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请问你是苏橙吗?”


    “昂。”苏橙挪开手机,叼着饼饼看向来人,是个年轻白净的小姑娘,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职业装也不减少半分灵气,一眼就看出是个刚毕业不久的打工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勃勃的朝气。


    苏橙就像找到了组织,对小姑娘多了份好感。


    小姑娘得到回应,大眼睛唰地一亮,迅速朝苏橙伸出一只白嫩的手:“你好!我是丁果,受主管所托来接你。”


    苏橙赶紧伸出油乎乎的爪子虚虚握了下,笑得弯起一双明眸:“你好!万分感谢!”


    丁果见苏橙不仅长得好看,还礼貌有礼,一点儿都不想其他趾高气扬的富二代,她对苏橙的同事喜爱之情更浓了几分,她笑眯眯地取下挂在手腕上的工作牌:“来吧,我帮你戴上工作牌,然后就跟我一起去八楼财务部主管那儿报道。”


    苏橙左手拿着肉夹馍,右手举着手机,的确没空佩戴工作牌,他也不矫情,微微弯下腰,让丁果给他套上崭新的工作牌。


    丁果的小脸红了红,她掩饰般地快速转身,踩着细高跟往电梯走去:“快走吧,主管还等着我们呢。”


    苏橙应了声好,他虽然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被分配到一个自己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岗位,但真正被分到万恶的财务部,苏橙还是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冷颤。


    救命啊,他最讨厌跟复杂的数字打交道了。


    苏橙哭丧着脸跟在丁果身后,他赶紧两三口就解决那块冷掉的肉夹馍,在等电梯的功夫,他左顾右盼发现保安和前台都距离他们挺远的,于是乎,苏橙的八卦之魂就熊熊燃烧起来,他小声问丁果:“诶,话说江总是谁啊?额,还有,现在老大,哦不,是江霁深在公司里担任什么职位啊?”


    丁果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刚好电梯门打开,她做贼心虚般跨进去,回头就冲苏橙使眼色,苏橙会意,立马一步踏进电梯中,丁果立马摁下关门按钮,这才松了口气说:“在公司里可不要打听这些,要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哦豁”苏橙的嘴角抽了抽,不是,他怕不是误入了一个私密的地下组织?


    或许是苏橙的表情太懵懂天真,激起了丁果的怜爱之情,反正电梯内就她和苏橙,于是她也就豁出去,压低声音说:“江氏现任总裁是江绥,跟董事长关系匪浅,他是座行走的冰山,大家远远看着他都恨不得绕道走,生怕被他揪住小辫子扔出公司。”


    苏橙不以为然地挑眉,他不信这什么江绥会有这么大能耐,让所有人喜欢与让所有人憎恶,都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至于小江总,哎”丁果满脸惋惜,她正要感慨惆怅两句,叮咚一声,电梯门从中间向两侧打开。


    丁果看到门外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第八十六章  你换个时间再来报恩


    丁果的脸色唰地雪白,浑身都僵硬得跟条死鱼一样,苏橙察觉到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对上那双凌厉冰冷的视线,他顿时也如芒刺背,心里直发憷。


    电梯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纤长的火红色身影,她的五官明艳得极具攻击性,就像一捧热烈奔放的红玫瑰,她直勾勾地盯着苏橙,带着明目张胆的审视,莫名叫人心头不舒坦。


    丁果总算从死机中挣脱出来,她僵硬地对这女人笑着:“叶主管好,我我已经把苏橙接来了。”


    叶烨随意地点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丁果,只敷衍地摆摆手:“你去忙吧,我有些事要交代给新员工。”


    丁果如蒙大赦,给苏橙使了个眼色,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苏橙乖乖地走出电梯,立在叶烨面前就跟小学生见老师似的,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气质瘆人的叶主管。


    叶烨打量了下苏橙,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小朋友别紧张,上头安排过我要好好照顾你,我就会好好服从命令,你就放一百个心,我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苏橙:“”


    您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后背的冷汗都要流得更欢畅了,照顾?怎么个照顾法?


    叶烨优雅地一撩波浪卷的长发,笑嘻嘻地凑上前,替苏橙整理了下翻飞的工作牌,用戴着鲜艳美甲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工作牌:“不要紧张,我会让丁果全程带着你,当然,一开始给你安排的工作量不会太大,谁叫你是个不可开罪的二世祖呢。”


    苏橙额角的青筋轻微跳了跳,这位叶主管说话真是句句带刺,怪不得刚才丁果看见她就像老鼠遇到猫。


    “我明白了,叶主管。”苏橙垂下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叶烨退后一步,抱着双臂哼了声,眼里的笑意消退干净:“行了,去找丁果吧,她会带你去工位,简单介绍下你的工作内容。”


    苏橙忙不迭地点头,一抬头,就看见丁果遥遥地冲他招手,苏橙立即越过叶烨,飞也似的奔到丁果身边。


    接着,苏橙就泪流满面了。


    他以为叶烨承诺给他安排少点的工作量是真的呢,现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苏橙花了好长时间才能独立上手,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跟数字、报表斗智斗勇,直到丁果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担忧地提醒:“橙子,午饭时间到了,你要不要这么拼啊,快去吃饭吧。”


    “不行不行。”苏橙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电脑屏幕上,“我还有一点点就完成这张表格了,待会儿吃完饭回来,思路就断了,我还是一鼓作气完成吧。”


    丁果看他的眼神都是“吾辈楷模”,恨不得朝他竖起大拇指:“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记得忙完就去吃饭啊,拿着工牌去二楼食堂可以领取员工餐。”


    苏橙心不在焉地点头。


    丁果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苏橙聚精会神在制作报表上,也就没注意到全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个,更没有注意到宽大的玻璃门外,悄无声息地站着两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江绥微扬起下巴,示意身后的人看向仍坐在工位酣战的苏橙,语气平淡地说:“你应该感谢他,否则我也不会考虑在身边安排个贴身保镖。”


    站在江绥身边的人体格健壮,裸露出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俊朗立体,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缩,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橙,那种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又出现了。


    “李惊木,我知道你曾跟苏橙约过架,也不知道你跟他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既然你跟了我,就不准去找他的麻烦,懂?”江绥回头阴冷地看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李惊木恭顺地低下头,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卡住似的,刮得疼痛难忍,他低沉地应了声。


    江绥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感激苏橙,又怎么可能去伤害他?


    李惊木不知道江绥为什么因为苏橙选择雇佣一个贴身保镖,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也是苏橙曾苦口婆心地劝诫他,当打手没什么前途,得找个正经工作,所以,他才会在地下拳击场发布告示,谁要是夺得拳王的称号,就可以留在拳击场的负责人身边作终生贴身保镖,薪酬不菲。


    过程多么血腥暴力,吃过多少苦,李惊木再也不愿回想,他只需要记得,自己打败了无数人,取得仅有的第一名,成功站在江绥身边就够了。


    那抹指引着他走出黑暗沼泽中的白月光,被他小心谨慎地放在心尖,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忆。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苏橙,至少不会轻易看到,毕竟他是如此耀眼,身边围绕着太多优秀的人。


    沼泽地的泥巴仰起头,看到天边的月亮,悲哀地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却不曾想,他竟然有天,能够再次轻而易举地看到苏橙,仅仅隔着一扇玻璃门的距离。


    “好了,我要进去找他,你先去吃午饭休息吧。”江绥当然不懂李惊木心中的暗潮涌动,他像随便打发一只狗一样下命令,完全没有看见李惊木脸上的错愕。


    优良的职业素养令李惊木迅速低头答应,然后就机械地转身离去,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苏橙敲下最后一个数字,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点击了下保存键,接着,他就像瞬间抽干了力气,身体猛地往后仰,摊成了一张饼:“呼,终于完成了。”


    妈的,腰酸背痛,苏橙脑袋空空,就跟被僵尸啃光脑子似的。


    他正打算收拾收拾桌面,拿着工作牌去二楼食堂混点饭吃,眼前就出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晃了晃。


    苏橙顺着手指往上看去,看了一眼,他眨眨眼,又使劲儿地看了眼,随后就跟见了鬼一样,迅速从位置上弹起来往后窜,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绥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橙,随后就撇开视线,淡淡地扫了眼他辛苦制作的报表,秀眉微微蹙起,薄唇轻抿,慢悠悠地吐出令苏橙崩溃万分的话:“你有个数字填错了,整个报表都废了。”


    “我去,哪里哪里?”苏橙又迅速坐回工位,趴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现在什么都没有比他辛辛苦苦肝了一上午的工作成果重要!


    江绥伸手点了点表格中的一个数字,苏橙如遭雷击,表情都空白了一瞬,他反应过来就疯狂地扒拉过一个蓝色文件夹,颤抖着手翻啊翻,终于找到那个数字的出处,然后


    他就轻轻地碎了,灵魂从他半张的口中飘出来。


    “走,吃饭。”江绥冷声吩咐,他愣了愣,漠然的俊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身居高位惯了,都对发号施令习以为常,苏橙,总归是不一样的。于是,他别扭地改口,语气也没那么生硬:“工作的事儿,有空再做,现在你需要去吃饭。”


    苏橙渐渐回魂,他生无可恋地瞟了眼江绥,缓缓摇了摇头,绝望地说:“你是不会懂的。”


    江绥的确不懂,他还对苏橙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而感到不解呢!


    苏橙仍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江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强硬地拽过苏橙的手腕,不料却被苏橙一把甩开,苏橙怒瞪着他,十分不善地开口:“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来报恩吗?没看见我正忙嘛,要是被主管知道了,我这张帅脸往哪儿搁!”


    苏橙气呼呼地抱着手臂,收回视线就阴沉地盯着屏幕,他真是服了!错个数字,他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打水漂,公式连环错下去


    他苦恼又哀怨地抓了抓头发,真特么想一跃解千愁!


    “叶烨欺负你了?”江绥的表情语气都严肃起来,像极了来基层视察工作的领导,你别说,还真有那个范儿,苏橙的气闷消散了一大半,他有些轻佻地打量着江绥,眼里流转着玩味的笑:“你别告诉我,你是叶烨的直系上司?”


    江绥愣了愣,随后摇头:“我不是。”


    “逗你玩儿呢。”苏橙站起来,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和胳膊,就冲江绥扬了扬下巴,“人是铁饭是钢,你说的也对,得空了再来处理这堆烂摊子,走吧,不是要请我吃饭么?”


    江绥:“”


    虽然他并不明白苏橙一时转性子的原因,但能达到目的就好了,他并不纠结,也没有兴趣深挖苏橙的内涵。


    苏橙以为江绥会带他去二楼员工食堂呢,结果这家伙直接带他去了地下停车库,还开出了他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不是,午休时间很短的,你不要乱搞诶,我下午还得上班呢。”苏橙趴在降下的车窗上,小脸皱成一团,恨不得揪住江绥的脑袋就往死里捶。


    江绥略一挑眉,不以为然:“所以呢?又有什么关系。”


    苏橙狐疑地盯着他。


    “放心,我会给你请假。”江绥妥协似的解释。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苏橙翻了个白眼,鞋尖蹭了蹭地面,垂着头嘀嘀咕咕,“你连叶烨的直系上司都算不上,请假能有什么威慑力?”


    被狠狠质疑的江总:“”


    第八十七章  红玫瑰更适合你


    苏橙最后还是妥协了,别误会,他只是真的饿了。


    江绥开车带他来到市中心一家装潢典雅的餐厅,里面的陈设都挺高端大气上档次,氛围却透着点诡异的浪漫,优雅低沉的琴音如潺潺流水淌入耳朵。


    苏橙微不可察地蹙眉,他偏头去看江绥的神色,江绥径直走向早就订好的靠窗桌位。


    落座后,苏橙随意地往外一瞥,这个点正值饭点,可这家店明显就没几桌客人,寥寥的几桌客人基本上都一男一女,两人之间都带着粉色的暧昧,仿佛空气中都浮动着甜美的泡泡。


    苏橙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这气氛有点不对劲诶。


    江绥气定神闲地靠坐在柔软的椅背上,微微阖上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倒是削减了几分他与生俱来的冷漠。


    似乎察觉到苏橙打量的目光,江绥的眼皮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眼。


    没过一会儿,侍应生就端着几碟精致的主菜上来,还很贴心地开始布菜,苏橙的嘴角抽了抽,他是真搞不懂江绥了,吃饭就好好吃饭呗,带他来这种明显是情侣餐厅的地方,是几个意思?


    “可以了,你下去吧。”江绥平淡地开口,侍应生愣了愣,最后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支悬着露水的红玫瑰,苏橙死死地盯着这朵玫瑰花,表情几经变化,难看至极。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橙微微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耍他。


    江绥不为所动,神态自若地执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起餐,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雅致。


    苏橙的喉结滚了滚,就在肚子即将传来抗议的号角时,他果断地架起筷子,开始对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发起进攻。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自己啊,他打算美美炫完这顿饭再说。


    两人吃饭全程都没有说话,苏橙吃得比江绥快多了,他还得掐着时间回去上班呢。


    他是典型的眼睛大胃口小,每盘菜都浅尝一口下来,就差不多饱了,他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扫了眼慢吞吞进餐的江绥,就不感兴趣地撇开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上。


    半开的花苞娇嫩得很,花瓣上还留着新鲜的露水,火热又浓艳,苏橙瞧着瞧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池予白昳丽的眉眼来,明明气质出尘如一朵纯白无暇的茉莉花,长相却是红玫瑰般得漂亮张扬,真是个复杂的矛盾体呢。


    江绥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拭嘴角后,见苏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玫瑰看,他装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喜欢红玫瑰?”


    “嗯。”苏橙喜欢池予白,那么跟池予白有关的一切,他都喜欢。


    “红玫瑰太媚太俗,不及粉蔷薇可爱。”江绥的眼眸深邃如寒夜,隐隐泛着泠然的冷光,周身的气息也变得阴沉下来。


    苏橙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个人圈地自萌呗,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干嘛还要踩别人一脚?”


    江绥站起身就往外走,面色冷峻,像是覆着一层寒霜。


    翻脸速度之快令苏橙瞠目结舌,他怕江绥一怒之下走掉,那他还怎么搭顺风车回去?于是,他也立马跟着站起来,哒哒哒地跟在江绥身后,像是缀在江绥身后的一条小尾巴。


    直到走到停车场,江绥陡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差点撞上他的苏橙,黢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暗芒:“总会一天,你会喜欢野蔷薇。”


    苏橙:“”他真特么想骂一句“神金”。


    他敷衍地摆摆手,败下阵来,有气无力地说:“别废话了,快带我回去吧。”


    “不行,陪我去趟画展。”江绥的口气不容拒绝,霸道得就跟小说里的酷炫狂拽的总裁一样,苏橙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放过我成不,我真得要赶回去上班,要不然我主管非得刮了我一层皮!”苏橙双手合十,苦闷得都快哭出来,心里却把江绥的小人扎了个对穿。


    “我应该跟你解释下的,我的确不是叶烨的直系上司,但我是她直系上司的直系上司。”江绥打开车门,扬了扬下巴,示意苏橙先上车再说。


    苏橙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跟蒙了层纱似的虚幻起来。


    江绥冷冷地睨了苏橙一眼,压下嘴角沉声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交给你的任务,你难道还想违抗不成?”


    苏橙狠狠一噎,他犹犹豫豫地坐上车,又犹犹豫豫地系上安全带,望着江绥欲言又止。


    “我就是江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江绥。”江绥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语气平淡地给苏橙投了又一个惊天巨雷。


    “你你”苏橙瞬间如坐针毡,后背冷汗涔涔,谁懂,他曾经随手捡回家的男人,竟然是鼎鼎有名的江氏总裁?也是江霁深名义上的义兄?


    也就是说,他救了老大的大哥?虽然有点拗口,但关系就是这样的。


    苏橙帮助别人从不图报,但江绥一会儿请他吃饭,一会儿又带他旷工去看展的,讨好报恩的意图不要太明显,可是,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于是,在行驶平缓的车上,苏橙斟酌着字句,绞尽脑汁地开口:“中午跟你说的话,是和你开玩笑呢,报恩什么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江绥没有说话,眸底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倏然划过。


    苏橙以为自己说得够情真意切的,奈何江绥根本就是一根筋,不顾他的意愿,直接就带他到荣城最大的博物馆,二楼正好在开画展。


    苏橙本来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他很快就真香了,望着那一幅幅展出的作品,色彩与色彩碰撞出别样的灵感,他应接不暇地欣赏着,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不愧是出自大手,吾辈楷模!


    “再过几天是拍卖会,想不想去看看?”江绥跟在苏橙身边,心思全然不在画卷上,而是全程都盯着苏橙的脸看。


    苏橙的表情实在太丰富了,简直比任何一幅画都要精彩。


    江绥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这样的苏橙也挺可爱的。


    他回想起当初阳光明媚的下午,苏橙坐在飘窗上,神色认真又专注,他手中的画笔就跟活过来一般,在洁白的画纸上游走,勾勒出逼真的轮廓。


    沉浸在爱好中的苏橙,浑身都好似发着光,犹如暖阳,致命地吸引着隐于黑暗中的人。


    只不过,画的内容,江绥却不愿意回想,反正是不讨人喜欢的。


    “不要了,我总不能老是旷工吧,别以为你是江总就可以为所欲为,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就等你行差踏错一步,就把你从高位上拽下来。”苏橙忽然两三步凑到江绥身边,压低声音继续警告,“哼哼,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绥怔了好半晌,才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橙,略微迟疑地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苏橙故作老成地将手背在身后,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这本来就是事实啊,高处不胜寒,难道你没有那种感觉?”


    江绥被苏橙的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是啊,他的确身居高位太久,连暖意是什么感觉都快忘却,他印象中的那个宽厚温暖的手掌,早已随着那人深埋于地底,连去寻找的丁点踪影都不复存在。


    所以,当那抹阳光肆无忌惮地闯入他的心扉,他就再也不愿意放手。


    “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苏橙的眼睛唰地亮起来,他随便胡诌的,竟然还真有人信以为真,看来他的确有讲故事的天赋!


    江绥轻咳一声,抬眸冷淡地看了眼苏橙:“继续看吧,待会儿我送你回家。”


    苏橙摇摇头,颇为得意地扬起嘴角,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回公司吧,我室友会来接我下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橙觉得他说了那句话后,江绥的表情虽然没有变过,但他身边的气压都降低了好几度,就连苏橙跟他并肩而行都觉得冷飕飕的,仿佛一阵阵小凉风拂面而过。


    逛了一整圈下来,苏橙都有些疲累了,今天一下子吸收太多,他有些撑住了,好在江绥没有再拉着他硬逛下去,而是冷声告诉他,该回公司了。


    苏橙简直求之不得,天知道他有多想远离这座行走的大冰山啊!


    回到公司后,差不多下午四点半了,苏橙生怕别人撞见他跟江绥有什么关系似的,不等江绥从车里出来,就心急火燎地钻进电梯内,迅速按下八楼的按键,根本不管江绥的死活。


    被冰冷电梯拒之门外的江绥:“”


    还真没谁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过。


    苏橙踏进八楼熟悉的办公区,还有些心有余悸地往后瞟了一眼,还好还好,江绥没有跟上来。


    “橙子”一道濒死的虚弱声音突兀地响起来,苏橙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就看见自己的工位上正趴着个半死不活的人,那人朝他无力地摇了摇手。


    那样子,跟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一样。


    苏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丁果撑着从桌上爬起来,眼球都拉满了红血丝,一副有气儿进没气儿出的模样:“橙子,我我给你把报表改好了。”


    第八十八章  999朵玫瑰的承诺


    “我去,姐妹,这么给力!”苏橙眼前唰地一亮,他立即凑上前,双手支撑在桌上,认真地浏览了遍报表的内容,特地注意了那个他不小心填错的数字,的确都一一改好了。


    丁果站起来,伸展了个懒腰,脸上的疲倦总算散了几分,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抱怨:“今天下午叶主管心情老差了,也不过问你去哪儿了,就揪着我可劲儿薅,让我必须在今天内帮你把这份报表做出来。”


    “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橙子,白纸黑字的数字你都能填错,你也太粗心了吧。”丁果喋喋不休地数落苏橙,说到最后,她又不忍心继续责备下去,毕竟还是个可爱的小萌新嘛,犯错很正常,下次注意就好了。


    “果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下班后有空吗?我请你吃饭!”苏橙激动得两眼冒星星,看着丁果仿若看向神明,不,简直就是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噗呲。”丁果被苏橙的热情大方逗笑,她不禁捂嘴偷笑,笑够了就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不用啦,我本来就是指导你的啊,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至于吃饭,还是下次吧,今晚我和男朋友还要去看电影呢。”


    “哦哦,好的!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昂。”苏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窘得脸色通红,心思却悄然飞到看电影上去,话说回来,他还没有正儿八经跟白妹去过电影院呢。别说看电影,连小情侣之间的散步、烛光晚餐、约会,他也一样没跟白妹做过呢。


    这样想来,确实有点遗憾诶。


    丁果扶了抚鼻梁上的眼睛,仿佛在透过放大镜观察苏橙,她眼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橙子,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怎么我说句看电影,你就面红耳赤的,难道你也想和女朋友一起去?”


    不愧是掌握公司八卦的女人,这洞察人心的本事,苏橙是大写的五体投地啊!他带着一丝被拆穿心思的尴尬以及一丢丢虚心好学,凑近丁果压低声音请教:“额,我是说,那个,嗯”


    苏橙欲言又止,耳根红得像染着鸽子血。


    丁果的五官都纠结地皱在一起,苏橙这副欲语还休、只言片语的样子,她真的很难猜测他的心思诶。


    苏橙忽然眼一闭,豁出去似的坦白:“一般送什么,才能讨女朋友欢心?”


    丁果在风中华丽丽地凌乱了。


    苏橙见丁果的表情僵硬又难看,活像吞了个坏果子,一脸得一言难尽,他顿时有些慌了手脚,难道难道他问得太直白?


    丁果还以为苏橙要跟她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呢,结果,就这?但聊胜于无嘛,至少她也挖掘出苏橙真有女朋友的八卦,她一撩头发,眼神变得悠远惆怅,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缓声说:“其实女人很好搞定的,别看送花什么的,手段老土又媚俗,但女人就很爱吃这一套。”


    反正他们工作都做完了,叶主管也没有来视察工作,丁果拉着苏橙就躲到茶水间,心安理得地摸起鱼来,滔滔不绝地给苏橙灌输起恋爱十八式。


    苏橙实在太谦虚好学,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还要埋头哒哒哒打字苦记,学习态度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丁果十分受用,她下定决心要把苏橙培养成一位十佳好男人,也算是给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妹一个见面礼。


    嘿嘿,集美,遇到我,你可真是有福啦!丁果陷入了美好的畅享中,但没过多久,她就彻底笑不出来了,因为她跟着苏橙下班走到公司大门外,挥挥手正打算告别时,苏橙那位“女朋友”就出现了。


    漂亮是真漂亮,身材也是真好,就特么这是个男人诶。


    丁果再次在风中华丽丽地凌乱了。


    苏橙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优雅迈向他的池予白,就开始热情大方地朝丁果介绍:“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嘿嘿,可能跟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就是这样!”他忽然笑得羞涩又甜蜜,白嫩的脸颊布满绯红,像是天边晚霞最美的色彩。


    池予白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一把小锤子撬开一条缝隙,甜美的甘露滴滴点点渗进去,咕噜咕噜冒着泡,桃花瓣样的粉无声无息攀上脖颈、脸颊、耳朵,全身都暖融融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橙哥竟然在朋友面前公开了他们的关系诶。虽然,女朋友这个称呼有点不对劲,但好像被人误会点什么,给橙哥留点小面子,也没什么不好呢。


    “啊,哦,嗯!”丁果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忙挂着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好,你好,我是橙子的新同事果子。”


    完了,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苏橙哈哈一笑,池予白也微微翘起嘴角,琉璃似的眼眸流转着淡淡的笑意,丁果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匆匆撂下一句还有约,就捂着大半张脸落荒而逃。


    “果子还挺有意思的。”苏橙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池予白轻轻上扬的嘴角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收敛好情绪,若无其事地牵起苏橙的手就往车子方向走,忽然闷闷地说,“嗯,咱们快回去吧,我已经把菜都洗好了。”


    苏橙乖乖地任由他拉着,坐上车后他就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在途径一处喧闹的小区时,原本还优哉游哉的苏橙立即坐直身体,双手趴在车窗上,眼神炙热得闪光,急促地说:“白妹,你停一下车,我要去买样东西。”


    池予白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他见缝插针地找了个车位,一把侧方位停好车,苏橙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走出去,临走前还特地叮嘱池予白在车上等着他。


    池予白本意是想让苏橙告诉他需要什么,他去买就好了


    不知为何,他望着那道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的矫捷身影,他的心里倏地升起了隐隐的期待。


    苏橙眼尖地发现附近有家花店,他循着记忆往回赶,没走过几个店铺呢,那家花店就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心头一喜,一头就扎进去。


    这个点餐厅应该有很多人,但花店却很冷清,苏橙进去后就被铺天盖地、五彩缤纷的花朵包裹住,仿佛置身于鲜花的海洋,他看得可真是眼花缭乱,都有些晕乎乎的,莫非他晕花啊?


    “欢迎光临。”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苏橙莫名觉得熟悉,他拨开重重叠叠的花枝,往花店深处看去,就见一位身姿窈窕的短发女孩坐在凳上,正熟练地分拣着鲜嫩的花束,表情沉静如水,淡色的唇微微抿着,莫名透出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来。


    “啊,您是曲檬学姐!”苏橙的记性一向很好,更何况这位反差萌极大的学姐,给他的初始印象可不是一星半点。


    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见老熟人,苏橙开心地弯起眼睛,俊秀可爱的小脸上浮现出两颗甜甜的小酒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曲檬尽管天性凉薄,待人接物也淡如水,但面对热情友好的苏橙,她总是多一分耐心与迁就,于是也朝他微勾唇角:“苏橙,好久不见。”


    苏橙受宠若惊地眨眨眼,随后笑得更加开怀。


    简单寒暄后,苏橙就从曲檬这儿买了支红玫瑰,他正要付钱,就被曲檬制止,她浅浅一笑,从衬衫口袋中摸出一张卡片递给他:“请将我把这张名片转交给池予白,我觉得他目前手中的项目十分具有发展前景,我想与他取得合作。上次匆匆一别,我并没有来得及要他的联系方式,我听倩漪说你和他关系匪浅,所以,麻烦了。”


    “嗷嗷,学姐放心,我一定会转交给他!”苏橙把玫瑰花枝夹在腋下,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张卡片,笑意盈盈地跟曲檬道别后,他就踩着轻松的步伐,一蹦一跳地奔回车子。


    池予白乖巧又安静地等在车内,他一眼就看到苏橙将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着跑过来,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他的心情也跟着美好起来,等苏橙钻进车里,他笑得愈发灿烂,压在心头的那份期待也愈发沉甸甸。


    “锵锵锵!送给你的!”苏橙像变魔术似的,猛地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朵热烈似火、馥郁芬芳的红玫瑰就递到池予白眼前。


    池予白的睫毛极其缓慢地颤了颤,紧接着,他的脸色就瞬间爆红,都可以跟红玫瑰争奇斗艳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就差加上伸手比划,才能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悸动:“橙橙哥,你送给我玫瑰花?”他纯情又羞赧地探出指尖碰了碰娇嫩的花瓣,又不敢置信似的缩回来,眼圈慢慢就红了。


    “诶,好端端的,你伤心什么啊。”苏橙脸色一僵,手忙脚乱地用指腹蹭了蹭池予白湿红的眼尾,心疼得不行。


    “不是伤心,我也没有哭,我只是好高兴,好快乐,橙哥送我花了。”池予白终于肯相信了,他万分珍重地接过红玫瑰,双手捧着花朵慢慢贴近心脏的位置,他垂着脑袋,闭上双眼,小心翼翼得仿佛怕惊扰一个美梦。


    苏橙疼得心都快揪起来,立即挺了挺胸膛,财大气粗地许下承诺:“这算什么,等以后我赚钱了,我给你买999朵红玫瑰!”


    第八十九章  事情败露


    一株缀满粉嫩樱花的枝条探进窗内,被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抚了抚,那只手的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面容上刻着皱纹与几道伤疤,给他平添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威严,他身着一袭藏蓝色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眼眸半阖,眸底讳莫如深,犹如雾罩深山,幽深宁谧。


    一张四方茶几摆放在他面前,紫砂杯内盛了半杯茶水,袅袅茶香升腾跃起,柔柔地飘散在他的眉梢眼角,满室盈满茶香。


    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断枝响动,男人折下那株樱花放在茶几上,随后,他就用指尖缓缓推动花枝到对面,直到触及到对面人的指腹才停下。


    对面人身材高大峻拔,穿着一件玄色暗绣青竹的和服,面容平静地跪坐在茶几前,五官刚毅俊朗,深邃凌厉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那花枝,薄唇微抿,却什么话都没说。


    “霁深,你来日本应当不只是谈生意吧。”男人微微笑着,脸上的皱纹如水波般缓缓流动起来,略显浑浊的眼睛倏然划过一丝清明,他似乎早就猜出对方来此拜访的目的。


    江霁深终于抬手执起那束花枝,仿佛自愿接过男人抛来的橄榄枝,他的眼中忽然爆发出野兽般锐利的光,他一字一顿地请求:“轼叔,江绥最近瞒着我有大动作,而且也不再让我接手江氏核心的产业,我怀疑他有二心。”


    江轼若有所思地蜷起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几表面,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他不是最注重血脉的么,怎么会背叛你?”


    江霁深沉默了,他也想不通,明明前二十几年,江绥一直都忠心耿耿,怎么会突然倒戈?


    江霁深能提供的证据实在太少,江轼即使有意站在他身边,也无法寻个合适的由头朝江绥发难。


    而且,现在的江绥危险、不可捉摸、难以掌控,江轼远在日本,实在不愿意趟这浑水。


    “覆巢之下,安无完卵?轼叔,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当初我的父亲突然暴毙时,江家的权利曾经短暂落到一个外姓人手中,逼得轼叔您放弃国内的白道产业,逃到日本来继续经营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才得以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


    “要是权利再次落到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手中,他又会怎么对待你我呢?”江霁深慢条斯理地端起紫砂杯,凑到唇边稍微抿了抿,借此掩饰压在心头的不安。


    与虎谋皮,不过如此。


    更要命的是,他势单力薄,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


    江轼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眉宇间逐渐浮起丝丝烦躁,如果非得他选择相信谁,那他一定选择自己的亲侄子。


    “好,我可以帮助你,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在国内的势力已经不多了。”江轼终于松口,江霁深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不必担心,相信我,四量足够拨千金。”


    江轼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江霁深适时站起来,恭敬地弯腰告辞:“轼叔,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吧。”


    江轼摆了摆手,江霁深捞起那束花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一边把玩着花枝,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察觉出江绥不对劲儿的呢?


    应该是江绥遇刺失踪一个周那时起,他当时被推出来,坐上代理总裁的位置,开始处理庞大如帝国的公司事务,展现出与平时玩世不恭完全不符的的强大魄力,虽然只有一个周的时间,但也足够他创造出数不清的高光时刻,全公司上下无不倾折在他的手腕下,他迅速树立起不可撼动的威严。


    一星期后,江绥出现了,他对外宣称是去秘密访查分公司,甚至对江霁深,他也是同样的说辞。


    江霁深隐隐察觉出端倪,托他早死老爹的福,他对所谓的亲情毫不期待,更别提信任,他天生对危险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敏锐,所以,他第一时间砸入大量的金钱,联系人暗中彻查江绥。


    除非世界上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否则,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江霁深很快就得到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他拼凑起来就大致猜出,江绥被苏晓派人追杀了,至于怎么死里逃生,又在何处悄无声息藏匿一个周,就再也查不出丁点消息。


    江绥回来后,就不动声色地换掉大批江氏集团的元老,手段利落又狠辣,摧枯拉朽之势,江霁深根本无法阻止。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得不借去日本分公司谈生意的托词,暂且避开江绥的锋芒,企图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去缜密地规划出一条生路。


    回程的飞机上,江霁深望着舷窗外铅灰色的云团,一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压在心头,胸口闷闷的,他支起下巴,眸色比长夜还要寂静黢黑。


    他到现在为止,依旧对江绥叛变的行经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觉得把唾手可得的一切权势交给别人,是天底下最愚忠的事儿?毕竟,当一个人站在权利的巅峰,他就无需对谁俯首称臣。


    江霁深微微眯起眼睛,扪心自问,他对老家伙留下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但是,他总得给自己争取一下老婆本,不是么?他实在太了解江绥,精明的老狐狸,抛弃一个无用的人到底有多残忍。


    钱?一个子儿都甭想得到!


    “呵呵”江霁深疲倦地压下眉骨,缓缓闭上双眼,他连续东奔西走几天几夜,根本就没有安心睡过一个好觉,现在精神稍微放松,他就忍不住想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他消失这么多天,那只没心没肺的小橙子会不会念着他。


    呵。


    被江霁深时刻挂念在心尖的苏橙,正在丁果的悉心栽培下,茁壮成长,逐渐能够在财务部独当一面,进步的速度令他沾沾自喜。


    可是,就只有一件事,让苏橙苦恼不已,那就是江总裁非得天天请他吃大餐,变着花样儿地吃,苏橙拒绝无果,只得背着同事,偷偷摸摸地跟江绥一起去吃饭。


    每顿饭他都吃得提心吊胆,生怕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个熟人,不然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哪有大老板天天请基层小员工吃饭的?好吧,即便是报恩,连着几天大鱼大肉的,也该报完了吧,苏橙明里暗里劝说,江绥都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


    苏橙:“”


    有时候,他真得想报警。


    江绥中途去上厕所,而他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却响起来,苏橙吃饱了没事儿干,替他把手机捞过来,正打算去厕所找江绥,手一滑就拨动了接听键。


    不是,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苏橙手忙脚乱地就要解释他并非本人,对面就传来一道压低的、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着急:“江绥,我已经把苏氏新一轮的项目报价单发到你的邮箱,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苏晓已经开始盯上我了”


    “乔颂吟。”苏橙的眼里燃起两簇冰冷的怒火,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他咬牙切齿地念出乔颂吟的名字,要不是他误接了这个电话,恐怕他和他那个怨种哥哥还要一段时间才知道,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到底是谁!


    家里出内鬼的事情,苏橙早有耳闻,但他每次一问,都会被疲倦的苏晓搪塞过去。


    他也只能干着急,像废物一样在外围急得团团转!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苏家带来多大的损失?”苏橙狠狠咬了口舌尖,企图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电话那边沉寂了许,而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乔颂吟破罐子破摔似的说:“我知道啊,可是,我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最好,你们苏家就此倒台,你们一个一个都下地狱!”


    苏橙霎时如坠冰窖,他的脸色唰地雪白,他第一次面对如此直白又恶毒的怨恨,可是,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他们苏家到底欠了乔颂吟什么!


    “你是不是和苏晓闹矛盾了,你为什么”苏橙急促地追问,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我恨苏晓,我更恨你!苏橙,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最该去死的人是你!不,你早就该死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乔颂吟激动地骂起来,每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刃,恶狠狠地扎进苏橙的心脏,扎得他遍体鳞伤、鲜血直流。


    这份无缘由的恨像沉重的巨山,劈头盖脸地朝苏橙砸下,他的瞳仁剧震,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之间闯进脑海。


    就在苏橙濒临崩溃的时候,贴近他耳边的手机被人抽走,是去而复返的江绥,他皱眉打量了一眼神情恍惚的苏橙,忽然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接着就对电话说:“你又在发什么疯?”


    状若癫狂的乔颂吟陡然间冷静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的恐惧无限放大,又让他的恨意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他最后只匆匆抛下一句“你答应我的,别忘记了”,便急匆匆挂断电话。


    江绥烦躁地“啧”了声,回过头就对上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清澈地倒映出卑鄙无耻的他。


    “是,你没看错,幕后主使就是我。”江绥说得云淡风轻,冷静到近乎冷漠。


    第九十章  转眼便分别在即


    苏橙一拳就砸上江绥高挺的鼻梁骨,犹不解气,提起一脚就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上。


    江绥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下来,他被踹得脚步往后踉跄两步,要不是及时扶住椅背,早就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的嘴角擦出了一抹血丝,口腔里满是浓郁的血腥气,应该是鼻子内出血了。


    “cnmd的江绥,你给老子等着!”苏橙气得满脸通红,他伸手激动地指着江绥的鼻子,双眼迸射出汹涌的怒火。


    听到动静,服务生很快就围过来,甚至连经理都惊动了,急匆匆地赶过来劝架,生怕苏橙一个没控制住,把他这个店砸个稀巴烂。


    太多无辜的人挡在江绥面前,苏橙暗骂一声,本想再扑上去补两脚,也不得不就此作罢,隔着人群,他就望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面似乎蕴藏着风暴,令人不寒而栗。


    “你tm再给老子瞪,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苏橙真得气疯了,他撸起衬衫袖子,就要冲上去教训江绥,那些服务员就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湳沨拦下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劝:“客人,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苏橙挣脱不得,耳膜都要被他们刺破了,他只好恶狠狠地剜了江绥一眼,就粗鲁地推开服务员,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就是这样的人,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不惹他还好,惹到他,就算踢到一块钢板!


    以前苏橙跟在江霁深身后打群架的时候,有多少人被苏橙可爱呆萌的外表迷惑到,轻视他的下场,死得往往非常凄惨。他打架超凶,带着一股子疯劲儿,很有江霁深的风范。


    就算有天小猎豹改吃素了,他也是猎豹,凶戾起来,杀伤力与破坏力也是巨大的。


    江绥咽下喉头的腥甜,舌尖顶了顶柔软的腮肉,胸口那里郁结着一股浊气,以及一丝隐隐的刺痛,陌生得令他不适且痛苦。


    苏橙的脸上布满阴霾,一向清澈的眼此刻晦暗不明,他随便打个车赶回公司,然后火速把自己的物品打包好,就抱着个纸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午休期间,办公室里没人,苏橙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想了想,还是撕开便利签,在上面随便捏了个蹩脚的辞职理由,就把便签放进丁果常用的透明文件袋中,眼里闪过挣扎的不舍,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想法设法都要回敬十分。


    丁果对他很好,凡事都亲力亲为地带他,他根本无以回报,就连现在要走了,也没什么能送给她的,只好写下一张苍白又虚假的便签。


    苏橙愧疚万分,却无计可施。


    他最后再看了眼工位,就克制地撇开视线,他怕自己一怒之下就踹上去,把电脑椅子都损坏个彻底,他不怕弄坏江绥的东西,只是担心江绥会迁怒无辜的员工,要是他犯下的错,被江绥要求别人买单,他一定会狠狠唾弃自己!


    江绥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什么卑鄙无耻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苏橙不敢赌他的良心。


    苏橙环伺一圈,冷冷地哼了声,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最后,他隔着玻璃门,一脸不屑地竖起中指,在心中默默诅咒——


    傻呗玩意儿,江绥!


    苏橙抱着纸箱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公司大门,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太多愤怒和疑惑充斥在脑海中,他一时之间,竟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到底先处理哪一件事。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乔颂吟跟前,揪着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但动作一定要轻柔,不能伤着小宝宝。然后,他还要告诉苏晓,公司的内鬼就是乔颂吟,可问题是苏晓会信他吗?


    苏橙光想想,脑袋就要炸开,太阳穴又涨又痛,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做深呼吸。


    忽然,一辆雪白的小型轿车停在他身边,车窗降下,露出池予白那张秀丽白皙的脸颊,他的脸色红扑扑的,清透的眼眸中满是惊喜:“橙哥,真是你啊!我跟一位客户在这儿附近谈生意,吃完饭回程的路上瞥见一个人影很像你,于是就追上来,原来真的是你!”


    苏橙背脊一僵,明明艳阳高照的,但他就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对了,池予白白妹


    突然一股自卑感攥取了整颗心脏,苏橙忽然不敢将家里的腌臜事儿都告诉给池予白,他微微垂下脑袋,咬紧了唇瓣,却不知道该如何掩饰。


    这段时间白妹本来就为了初创公司的事儿废寝忘食,要是再被搅合进他家这点儿破事儿,还不知道他要焦虑成什么样呢!


    苏橙迟迟不说话,池予白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视线往下移了移,终于注意到苏橙手中的纸箱,里面放着水杯、卫生纸、草稿纸、签字笔等等杂物。


    “橙哥”池予白欲言又止,他的神色哀伤又同情,小心翼翼地觑着苏橙的脸色,低声问道,“你被炒鱿鱼了?”


    苏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正想说是他炒了江绥的鱿鱼,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尖锐地响起,他们身后一辆私家车的司机探出半个头,不耐地扯着大嗓门攻击;“好狗不挡道!给我滚一边儿去!”


    苏橙本来就在气头上,那司机满嘴喷粪,正好撞上他的枪口,他待要字正腔圆地骂回去,池予白就立马探出头朝后讨好地笑笑,十分知情识趣地道歉:“大哥,对不住啊!我们马上走!”


    那司机见池予白认错态度良好,又加之长得好看,鼓胀的气焰也消散了不少,从鼻子里滚出一声冷哼,就把头给缩回去了。


    苏橙磨了磨后槽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池予白,就麻溜儿地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全程都阴沉着一张俊脸,嘴唇都咬得泛白。


    池予白一路上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吵着苏橙,又惹他不痛快。


    苏橙其实压根儿就没气池予白,他现在气的是之前陷入纠结的自己,池予白一看就是那种被人欺负的老好人,如同一朵温和无害的小白花,任谁路过都能踩上他两脚,末了,说不定池予白还得笑着跟人家说声“谢谢”呢。


    他为之前纠结该不该告诉他自家的糟心事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橙哥,丢掉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再次申请回向日葵幼稚园实习,如果也不想去,可以来我的公司。”池予白越说,声音越小,绯红从脖颈一直往上蔓延到了耳根,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鲜嫩可口。


    然而,苏橙此刻可没心思欣赏美男图鉴,他揣着心事额头抵住冰凉的车窗,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池予白不敢说话,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苏橙瞄了他一眼,他赶忙接通手机,对面的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的神情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橙哥,我得去趟人民医院,我母亲的主治医生联系我,他远在德国的一位导师有治愈我母亲的希望。”池予白挂断电话后就迫不及待地跟苏橙分享这个好消息,苏橙微微一愣,随后,他满是乌云笼罩的坏心情,也拨开几片阴翳,窥得一丝天光:“真得吗?那可真是太好啦!”


    “嗯嗯,橙哥,我现在要去医院,你去吗?”池予白望向苏橙的目光盛满了希冀,还带着一丢丢殷勤的讨好,苏橙觉得心里又酸又涩,每次池予白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就完全没法拒绝。


    “走吧,反正我喜提失业大礼包,无事可做,我陪你去医院吧。”苏橙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却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池予白霎时就笑弯了眼睛,像新月一样讨人喜欢。


    来到人民医院,池予白和庞敬见了面,两人在办公室谈了很久,苏橙则安静地坐在睡着的楚娴面前,内心五味杂陈。


    那夜陷入癫狂的楚娴仍旧历历在目,椅子狠狠砸碎右边膝盖骨的钝痛,依旧清晰得令他牙齿都泛着一股酸意。


    苏橙不害怕是假的,可是,现在的楚娴,四肢和躯干都被束缚绳牢牢地绑着,即使在睡梦中,苍白憔悴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放松,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在急速转动,不难想象,她正在接受怎样一种梦魇缠身。


    可怜。


    苏橙的眉宇间也萦绕着担忧,如果楚娴真的有机会能治愈,那池予白一定能卸下心头的大石子,他们也能顺理成章地得到父母的认可。


    想到这儿,苏橙今天终于能开心些。


    “吱呀”一声,池予白推门而入,苏橙抬眸看去,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池予白有些奇怪,眼神中是化不开的哀思,似乎在纠结一个重大的人生难题。


    苏橙隐隐有股不安,他直接站起来,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了?”


    池予白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橙,喉结滚了滚,他像是承受不住苏橙目光似的,忽地挪开视线,艰涩地开口:“橙哥,庞医生说,母亲的病他的导师能救,但是,他的导师一直都在德国”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橙的一整颗心不停往下坠,似乎要坠到无间深渊去,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柔声问道:“所以,你要带阿姨去德国吗?”


    第九十一章  与乔颂吟的第一次交锋


    池予白的眼圈红红的,无端令人想到枝头腊梅的颜色,也如同这般湿红湿红的,他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苏橙,让人的心都软成春水,柔得一塌糊涂。


    苏橙没看他,也不说话,逆着光的五官辨不清神色。


    池予白默默地走过去,忽然扑进苏橙的怀中,万分痛苦地说:“橙哥,我不想跟你分开,但是,我又必须带妈妈去德国接受治疗。”


    “给我站好,别撒娇!”苏橙提着池予白的后衣领,把人给扯出怀抱,他严肃又认真地看着池予白,尽管心脏不断传来紧缩的痛楚,他还是一字一顿、异常坚定地说:“这次,你听我的,带阿姨去德国,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出发。身上的钱够不够用,我这儿还有张卡。”


    苏橙说着就从裤兜中搜出一张黑卡,不带丝毫犹豫地塞进池予白的掌心,而后用强硬的眼神制止了他的抵抗。


    池予白漂亮的眼中像是下着一场连绵的秋雨,其中的不舍、凄惶、哀伤糅杂在一起,令苏橙的心脏又疼了几分,可是,他现在决不能泄气。


    他使劲儿地推了池予白一把,努力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瞪圆了杏眼斥道:“瞧你那点出息!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咱们又不是分开一辈子,等阿姨的病治好了,你就带着阿姨回来不就好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精神病的治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望不见尽头的等待才是最难熬的。


    池予白用力地深呼吸,微微仰起下巴,将夺眶而出的热泪逼回去,其实,他很想很想求苏橙跟他一起去德国,他真的真的不想跟苏橙分开。


    可是,仅仅是设想一下,他就沉重得连开口提都不敢。


    他没有立场,也狠不下心,苏橙在荣城有家人、有朋友、有工作,还有喜欢看他画画的小朋友,凭什么跟他一起背井离乡,去奔赴一个希望渺茫的未来呢?


    求医之路注定漫漫又艰辛,池予白不忍心苏橙跟他一起吃苦。


    “橙哥我听你的话,今晚就订票,明早就走。”池予白抬起手臂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颊,一双眼红得几欲滴血,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苏橙的眼睛也红了,他拉着池予白的手腕往前一扯,粗鲁地用指腹揉了揉他殷红的眼尾,嘴角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不就对了嘛,哼,到了德国也别给我省钱,再忙也不准忘记给我发信息。”


    池予白不由自主地握紧掌心,那张卡贴近的肌肤泛起一阵灼热的滚烫,他的脑海忽然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帧帧画面,每一帧都有苏橙,待他极好的苏橙。


    池予白一把将苏橙拉入怀中紧紧箍住,用力到连肋骨都泛着清晰的痛意,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苏橙是否也会痛,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脖颈、脊背,似乎要把苏橙的模样、体温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永生永世都不要忘记。


    “池予白,你再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苏橙最讨厌分别的时候哭哭啼啼,他固执地以为那不吉利,会给远行之人带来坏运气,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滚落,无声又放肆地洇湿了池予白的肩头。


    池予白最后还是没能如苏橙所愿,他和楚娴的手续一天内没法办理齐全,苏橙全程都陪着池予白,比预定计划晚了一天登机,但效率已是极高。


    苏橙只把池予白和楚娴送到航站楼,就再也不肯踏进大厅一步,他站在来来往往汹涌的人潮中,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的那双清湛眼眸紧紧追随着池予白。


    该道别的话,该流的泪,该拥的抱,昨晚都已经道完、流尽、抱够。


    池予白排队进大厅的时候,还是不舍地回头,冲苏橙的方向遥遥地一挥手。


    苏橙踮起脚尖,高高地扬起手,鼻尖酸涩得要命,差点又要掉眼泪,可他死死地憋住了。


    直到再也见不到池予白的身影,苏橙才失魂落魄地转身,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就颓废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飞速流逝的街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似的,瞳孔微微涣散,心脏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形成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黑洞。


    直到一幢熟悉的建筑物落在眼中,苏橙的瞳仁才逐渐聚焦,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现在还不是颓废的时候,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黑灰色的天空压下来,给人一种天将要坍塌的错觉。


    自从上次苏橙来过一趟公司,前台小姐姐就记住他的模样,现在乍一看到苏橙,她的脸上立即堆满职业微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迎上来,恭敬地询问:“小少爷,您来了啊。”


    苏橙礼貌地跟她问好,就迫不及待地问:“请问苏晓在吗?”


    小姐姐面有难色,她看出苏晓的焦急,但她不得不如实禀告:“苏总已经出差三天了,他带着Elsa去意大利谈生意,现在公司的重大事物是由苏总远程会议决定,至于一些琐事则是交由他的秘书乔颂吟”


    她谨慎地观察着苏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接下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纯粹是吓的!


    别看小少爷长得人畜无害,但扳起脸来,也挺唬人的!


    “乔颂吟在哪儿,我有要事找他。”苏橙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那股燥郁强压下去,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现在正处在公司内忧外患之际,加之苏晓还没在公司坐镇,他不敢大肆宣扬乔颂吟就是那个内鬼,最主要的证据也没逮住,怎么能让人信服?


    小姐姐替他打了个内线电话,跟对面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对苏橙说:“乔秘书在苏总的办公室内,小少爷,我带您去吧。”


    “不用,你先忙,我记得路的。”苏橙得到乔颂吟的具体位置,就立马迈开步子往电梯方向跑,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得现在就跟乔颂吟当面对峙!


    苏橙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乔颂吟竟然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椅上品茶,听见动静,他抬眸淡淡地瞥了眼苏橙,就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缓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等你两天了。”


    苏橙反手关上门,几步就冲到乔颂吟跟前,抬手揪住他的衣领,眼里的怒火都快烧出来蔓延成灾:“乔颂吟,我不跟你绕圈子,识相点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卖了多少内部信息给江绥?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乔颂吟被倏然收紧的领口勒得脸色泛红,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但他却努力地扬起唇角,笑得邪肆:“苏橙,你还真是个蠢蛋,事到如今,你还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苏橙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下一秒,他就掐住乔颂吟的脖子,将人用力地压在坚硬的办公桌上,五指不断收紧,感受到掌心下血管的脉动,他炽热的怒火才消下去,卸去力道松松地圈着乔颂吟纤细的脖颈。


    “苏橙,承认吧,你根本就不敢杀我。”乔颂吟笑得恶劣又猖狂,即使被逼出了生理性泪水,他的嚣张气焰还是没有削减半分,似乎手中握有足够多的筹码。


    “杀人犯法,我还不想把牢底坐穿。”苏橙松开手指,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翻身爬起来的乔颂吟。


    乔颂吟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只要能令苏橙吃瘪,他都觉得畅快万分!


    “苏橙,你真想知道?”乔颂吟忽然凑近苏橙,吐纳的呼吸都尽数喷洒在苏橙的脸颊上。


    苏橙不适地转开脑袋,却被乔颂吟双手扳着脸颊侧过来,逼得他直视乔颂吟的眼眸,苏橙立马就火了,他把手放在乔颂吟的肩膀上,正要把人狠狠推开,却突然听到乔颂吟一声失魂落魄般的呢喃:“为什么我们这么像,他们都不喜欢我,偏去喜欢你呢?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你特么发什么疯,真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呢!”苏橙烦躁得扒拉开乔颂吟的手,将自己的脸颊从魔爪下解脱出来,随后咬牙切齿地瞪着乔颂吟。


    “苏橙,你还记得我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恨你。”乔颂吟的眸光变得悠远,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其实我该感谢你的,因为是你救了萍水相逢的我,得知我的家庭情况,还给了我十万块,让我拿着这笔钱去救我妈。”


    “我妈那时候急需一笔钱做心脏搭桥手术,我没有爸爸,所以只能靠我自己凑钱,但是亲戚都觉得我还不起钱,看见我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会大方地给我十万块。”


    “那你还恩将仇报?”苏橙压根儿就不记得十年前的事,他听乔颂吟的叙述,就像局外人在听故事,虽然真实度有待商榷,但按照目前发展,乔颂吟不就是只妥妥的白眼狼?


    “是啊,我恩将仇报,那还不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乔颂吟的表情陡然阴狠起来,眼中刻骨的恨意令苏橙心惊不已。


    苏橙一个没忍住就破口大骂:“你tm胡说八道,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嘛,我还抢你的东西?我tm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强盗!”


    第九十二章  老大的狗脾气


    “也是,我这样的小人物,你怎么还会放在心上?”乔颂吟忽然惨淡一笑,眼中的恨意仿佛化作千百刀刃,深深扎进苏橙的心脏,苏橙不由往后退了半步,眼里满是不解,他真的不明白,就因为他给乔颂吟十万块钱,却忘了曾帮助过他,所以,就被乔颂吟记恨至今?


    他比窦娥还冤!


    “你不仅给了我钱,还陪着我妈妈做了手术,甚至在我妈妈术后恢复期,你也会来探望她。”乔颂吟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语气平淡地似乎在叙述别人的事。


    苏橙更不理解了,那他这不是好事做到底吗?


    “你能不能少管别人家的闲事,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二世祖,根本就不明白底层人的痛苦,你随便出的馊主意,足以颠覆我的整个人生!”乔颂吟逼近苏橙,忽然一把攥住苏橙的手腕,用力到指骨都在颤抖,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剖开自己的心脏,脸上满是痛楚,“我妈妈很信任你,比喜欢我还要喜欢你,可是明明我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她什么都告诉你,最要命的还是她把那个家暴男的事情透露给你,你劝说她去跟家暴男提离婚,她动摇了,最后竟然真得瞒着我,单方面对家暴男提出离婚申请。”


    “家暴男当然不同意,你却出面花钱摆平了他,让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跟救世主一样,将一对惨遭家暴的母子解脱出苦海?”乔颂吟在崩溃的边缘,手上的力道愈发失控,苏橙感觉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但他没有挣脱开,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只得忍痛不打扰乔颂吟。


    “你功成身退,再也没出现,可是,你根本就不了解穷凶极恶之人的劣根性,那个恶魔又回来了,他把你给的钱挥霍一空,又来找我妈妈了,那天他喝了好多酒,提着个断裂的空酒瓶找上门,我的妈妈为了保护我,将我牢牢地护在怀中,遭受了家暴男长达四十分钟的痛殴,血流了满地,我在她的怀中,感受到她耗尽最后一丝呼吸”


    “我躺在地上装死,鲜血和泪水糊了满脸,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吗?我有多恨你吗?如果不是你,家暴男也不会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得彻底!”


    苏橙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像停止了流动,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乔颂吟还不放过他,用颤抖哽咽的声线继续说:“同样,我恨死那个家暴男了!所以,我趁他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时候,缓缓从妈妈僵直的尸体下爬出来,从厨房中找到一把菜刀,我砍了那个男人整整四十分钟,然后,我就报警了。”


    “苏橙,拜你所赐,我成了孤儿。”乔颂吟苦笑一声,仿佛浸透了悲凉,他的双肩承受不住沉重的恨意似的,微微塌陷,他歪着头,目光越过苏橙的肩膀,投向玻璃窗外湛蓝的天色,“如果我再也遇不到你,我这份恨就会永埋心间,可是,你说巧不巧,我在孤儿院遇见苏晓了,可是,他没送来多久,就又被接走了,后面我才知道,他被苏家认回去了。”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背往上爬,苏橙被激得回神,他望向乔颂吟的眸光悲伤又沉重。


    “后面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出个大概,我被他包、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他明明先认识的是我,喜欢的也是我,可是,他却拿我当你的替身。”


    “我刚开始那么那么爱他,可是,他呢,却在我耳边一遍遍喊着你的名字,你知道,那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苏橙不忍再看乔颂吟,微微撇开了视线,下巴却被乔颂吟一把掐住,强硬地扳回来,逼得他直视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他警告我安分守己,我永远都学不会!我拼了命地学习,考到了荣城大学,我要去看看,他喜欢的苏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遇见了池宴、江霁深、池予白,明明我们那么像,可是,他们都对我不屑一顾,却像条哈巴狗一样围着你转。我被校园霸凌的时候,他们冷眼旁观,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吗?不,你永远都体会不到,因为你也是霸凌者!”


    “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处一本小说中,我被无数鲜花掌声拥抱,有家人、朋友、爱人,你知道我的爱人是谁吗?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吗?”


    苏橙的脸色唰地苍白,他知道该阻止乔颂吟,可是,他的唇瓣哆嗦,什么都说不出口。


    乔颂吟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又烂漫:“是江霁深哦,而你,是破坏我和他感情的恶毒炮灰,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最后因为给我下了毒药,事情败露后,被江霁深派人活活打死!”


    苏橙无端想起那个黑暗混沌的梦,真实到拳脚、棍子落到皮肉上的痛感都那样清晰可怕,五脏六腑仿佛被透明丝线搅紧一般,疼得他想要在原地打滚、嘶吼,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就在此时,一张昳丽明艳的脸颊闯进脑海,池予白抱着红澄澄的玫瑰回眸清浅一笑,轻柔地告诉他:“橙哥,你要等我回来哦。”


    苏橙猛地从梦魇中惊醒,他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乔颂吟,你痛苦的根源根本就不是我,你该恨的也不应是我!十年前,我的三观都未成形,只能基于那时候的认知与理解,尽可能帮助你们。你的母亲是个成熟的成年人,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选择接受我的提议,应该也是出于深思熟虑,后来,谁也想不到,那个男人拿了钱还不知足”


    “再来说十年后,苏晓、江霁深、池宴和池予白,他们如何待你,我无权干涉,也无能为力。但是,你被霸凌的时候,我挺身而出救了你,也从来没有欺负过你!”苏橙同情乔颂吟的遭遇,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大度到抗下所有,不是他的黑锅,打死也不背!


    乔颂吟平静下来,猛地甩开苏橙的手,眼神凌厉地扫向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指摘干净了?我告诉你苏橙,我对你们苏家的报复,这才刚刚开始!”


    乔颂吟的疯狂令苏橙头疼不已,他无力地叹息,先一步做出妥协:“好,那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除了杀人放火,我都答应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会靠我自己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也会亲手送你和苏晓下地狱!”乔颂吟的脸色扭曲而狰狞,疯狂的仇恨已经彻底蒙蔽了他的双眼,苏橙的退让也告一段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乔颂吟:“好,你摧毁你的,我也要捍卫我的。”


    “好,咱们走着瞧,你看这是什么?”乔颂吟突然嫣然一笑,朝苏橙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一张U盘的照片。


    苏橙微眯起眼睛,明知故问:“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给你发个地址,三天后,我们在那里见面,至于能不能抢回这个U盘,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乔颂吟无辜地眨眨眼,随后就把手机收起来。


    苏橙的眉宇间压着一丝不耐和烦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便清楚这个U盘不一定存有苏氏的商业机密,这场鸿门宴,他也不得不赴,只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从公司出来,苏橙就一脚踹上路边的大树,气得浑身颤抖,戾气不断四溢,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最可恨的不是乔颂吟,而是利用他的幕后主使江绥!


    苏橙觉得自己就是冤种农夫,江绥就是那只恩将仇报的毒蛇,他现在无比后悔救了江绥!肯定是那天的雨太大,他的脑子进水了,才会心软把浑身是血的江绥捡回家。


    苏橙悔得差点呕出血来。


    忽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他赶紧翻出来,看到跳跃在屏幕中的来电,他的神情还有片刻的恍惚。


    是江霁深。


    苏橙想起那个刻骨铭心的梦,他瞬间打了个寒噤,心中对江霁深的畏惧又多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接了电话,江霁深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小橙子,你tm能耐了啊,我不在国内这么久,你竟然都不联系我么,嗯?”


    苏橙把手机拿得远了一些,心虚地左瞄右看,生怕江霁深从角落里蹦出来。


    江霁深噼里啪啦输出一通,苏橙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挨训的小模样,又令江霁深心疼不已,他只好骂骂咧咧地住了嘴,轻声哼唧:“我刚从日本回来没几天,累得摊在家里,你快来照顾我。别以为不在学校,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说了要做我一辈子跟班的!哼,别想耍赖!”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傲娇的味道。


    苏橙自知理亏,握紧手机连连点头,讨好地问:“老大,你在哪个家啊,我这就去找你。”


    江霁深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听到这句话,他立马就蹙起俊眉,不耐烦地啧了声:“我还能有几个家?就跟你的那个啊!学校附近的那个小别墅,看吧,看吧,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傻了吧唧的,啧啧啧,真是不令人省心!”


    苏橙:“”


    还好,他早就习惯了自家老大的狗脾气。


    第九十三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苏橙赶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火辣辣的阳光洒在皮肤上,热得让人想吐舌头。


    庭院中的向日葵被专人打理得很好,细长的花瓣儿迎风招展,看着十分讨喜。风中携来淡雅的不知名花香,苏橙驻足嗅了嗅,左顾右盼,也没找出是哪种花儿散发出的香气。


    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红玫瑰和粉蔷薇的花影。


    苏橙赶紧摇了摇头,把那两朵花摇散在脑海里,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闲心想些花花草草。


    他赶紧加快步伐,推开半掩的大门,脑袋往里一探,就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沙发边缘冒出来,阳光的照耀下,每根发丝都染着金灿灿的光。


    诶,老大睡着了吗?


    苏橙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绕过沙发果然看见江霁深半窝在沙发上,双眼紧闭,面容放松,怀中抱着额,他的橙子妹妹。


    当初搬家的时候,苏橙忘了把橙子妹妹带走,本来动过再来这儿拿回去的念头,但害怕打扰到江霁深,他就一直没采取行动。


    苏橙无奈地看了江霁深一眼,老大似乎真得很疲倦,眼窝下有淡淡的乌青,俊朗的脸颊消瘦了不少,面部线条更加流畅锋利,比以前更帅了,但也更加危险了。


    忽然,江霁深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睛,刚开始眼神还有些清澈的懵懂,待聚焦到逆光之人的脸上时,他瞬间暴起,手忙脚乱地把橙子妹妹塞到身后,俊颜罕见地飞上一抹红霞:“喂,小橙子,你怎么都不敲门的!我我你这是极其、非常不礼貌的!”


    江霁深梗着脖子,恼羞成怒地瞪着苏橙。


    苏橙努力憋着笑,无所谓地摆摆手:“好啦,老大,我下次会注意的,现在你可以把橙子妹妹还给我了吧。”


    苏橙冲江霁深调皮地眨眨眼,江霁深则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他抓着橙子妹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脸上青红相加,最后一咬牙,把橙子妹妹胡乱地塞进苏橙的怀中,又转身气势汹汹地钻进厨房,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哼,小气鬼,真以为我稀罕呢!”


    苏橙无语扶额,为什么他觉得自家老大出差一趟回来,整个人又幼稚了一圈?


    他先把橙子妹妹放回房间,又折返出来,想了想,还是走到厨房门前,倚靠在门框上,疑惑地盯着在里面捣鼓的江霁深:“老大,你饿了吗?”


    江霁深一边熟练地下面,一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说呢,这几天阿姨没来,我都是自个儿解决温饱的。你这只不负责任的橙子,我要是靠你,早就饿死了,哼。”


    苏橙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走到江霁深的旁边,努力掩饰住自己沉重纷乱的心绪,装出一副轻松的口吻问道:“老大,要不我给你煮面吧,你上次还说我做的面条好吃呢!”


    江霁深翻搅面条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随后,他就用手肘拐了拐苏橙的胳膊,撇撇嘴嘟囔:“去去去,躲一边儿去,你要真闲着没事儿干,给我拿两只碗来洗干净。”


    苏橙微微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屁颠屁颠地去取碗筷,走路的时候,脚下都是飘的,想不到有朝一日,老大还亲自给他下厨做饭呢,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面,苏橙也觉得超级满足!


    他心中对江霁深的畏惧忽然之间就散了个干净。


    江霁深余光瞥了眼忙得不亦乐乎的苏橙,他的眼里也染着柔柔的笑意,唇畔的弧度也愈发上扬,有时候养一养小橙子,感觉也不错。


    苏橙捧着个空空的碗,眼巴巴地望着江霁深,就像一只坐等开饭的小猫咪,乖得不得了,江霁深扫了一眼就怦然心动,可他偏要凶凶地接过碗,矫揉造作地咳了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八百年没吃饭了啊!哼!”


    苏橙歪着头“诶”了声,纯真无辜的大眼睛里装满了疑惑,难道他不该这么演吗?他还以为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老大会因为厨艺得到追捧而沾沾自喜呢。


    江霁深给苏橙盛了满满一斗碗的面条,又拿着五花八门的调料瓶,一股脑儿地往里添加,把一碗白胖胖的面条染成黑乎乎的模样才罢手。


    江霁深心满意足地放下调料瓶,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就一脸期待地推到苏橙手边:“喏,给你的!”


    苏橙后背的冷汗涔涔往下淌,他表面笑嘻嘻地捧起碗,内心早已泪流满面,直呼,糟了,演戏过头了!


    江霁深心情愉悦地哼着歌,也给自己盛了半碗面,拿着调料瓶又要往碗里倒,却被苏橙及时拦下来:“老老大,咱们一起吃这碗面吧,我一个人吃不下。”


    苏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为了不浪费粮食,他也只好厚着脸皮提出这个建议。


    江霁深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眼里闪过挣扎、不解、欣喜、克制,最后,他的耳根就红透了,默默地把调料瓶推回原位,心里不住地暗骂小橙子真是诡计多端!


    他一定憋不住了,要表白了吗?


    哼,一定是因为小橙子这次看他一声不吭离开这么久,于是装不下去了,但又碍于面子,不敢直白地大声说爱他,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告白。


    手段可真是一点儿都不高明啊,哎,算了算了,江霁深同情又怜爱地看了眼满脸懵懂的苏橙,决定大发慈悲配合一下苏橙的表演。


    害,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小跟班呢。


    “好吧,好吧。”江霁深干脆把碗里的面全倒进苏橙的碗里,然后,他就气定神闲地夺过苏橙的面碗,用筷子熟练地搅拌起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


    苏橙不明就里地摸摸后脑勺,他怎么感觉老大怪怪的嘞?


    江霁深把面条搅拌均匀后就分成两份,还特地将份量多的那碗面递给苏橙,苏橙真是感动得欲哭无泪。


    苏橙抖着双手接过,江霁深觉得他乖得不行,心痒痒的,爪子也痒痒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轻柔地放在苏橙的头顶,薅了薅,又摸了摸。


    “咳咳,快端去饭桌吃吧。”江霁深烫到似的缩回手,微微侧过脸,灼热的滚烫从指腹烧到心尖,整个身体都在发热。


    苏橙点点头,还把江霁深的那碗面带上,两只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他走出几步又扭头说:“老大,你拿两双筷子!”


    江霁深迅速背过身,重新抽出两双筷子,拧开水龙头清洗干净,企图用冰凉的水降温。


    可那种烫到心头的热怎么也消不下去,某个部位也隐隐有抬头的趋势,江霁深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关闭水龙头,忍不住俯在洗手台前深吸气,眼尾殷红得仿佛能滴血。


    苏橙撑着下巴在餐桌边等了好久,江霁深才磨磨蹭蹭地从厨房走出来,一脸懊恼与烦躁,看着苏橙透过来好奇的目光,他浑身一僵,眼神躲闪,手脚不太协调地走过去坐下。


    江霁深埋着头把筷子递给苏橙,一言不发。


    苏橙缓缓接过筷子:“?”


    江霁深开始吃面条,苏橙用余光瞟了好几眼,最终放弃继续探究,也用筷子挑起颜色诡异的面条,其实他是拒绝的,但又不好意思拂了老大的好意,悲壮地将面条塞进嘴里,苏橙突然眼睛一亮,诶,比想象中的好吃诶。


    苏橙惊诧地盯了眼卖相惨兮兮的面条,不得不由衷感叹一句,果然调料够齐全,拌鞋底都好吃!


    江霁深越吃越热,他干脆脱了短袖,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也不管苏橙异样的目光,反正都是在自己家里。


    苏橙汗流浃背了,他偷偷瞥了一眼就慌张收回视线,没眼看,没眼看!


    江霁深几口就把面条吞完了,一点饱腹感都没有,他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盯着苏橙淡粉色的唇瓣,以及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的精巧喉结,完了完了,他感觉自己更饿了。


    苏橙被江霁深盯得浑身不自在,就跟有小蚂蚁在后背上爬行一样,他受不了地把碗筷推到江霁深眼前:“老大,你饿不饿,给你吧,我吃不完了。”


    “啧!你不早说啊,我还给你捞了那么多面,害我没吃饱!真有你小子的!”江霁深气急败坏地骂了苏橙几句,但还是麻溜儿地夺过他的碗筷,开启风卷残云干饭模式。


    苏橙看得目瞪口呆。


    江霁深消灭掉所有面条后,终于餍足地躺在椅子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苏橙好笑地摇摇头,老大在他面前,总是过分得松弛。


    苏橙站起来正要去收拾碗筷,江霁深瞬间像个炮仗似的弹跳起立,劈手就夺过他手中的碗筷,俊眉紧紧得拧在一起,嘴里不满地嘟囔:“你老是笨手笨脚的,这些精细伙计还是交给我来吧,省得你不是摔碗就是跌筷子的,哼。”


    苏橙狐疑地瞄了江霁深一眼,需要他数数今天老大哼了几声吗?真是傲娇得够可以。


    “愣着干嘛,给我开水龙头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懂不懂啊!”江霁深见苏橙一副呆呆出神的模样,立即气急败坏地原地跺脚,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拧苏橙的小耳朵。


    “哦哦,这就来!”苏橙os:-_-||


    第九十四章  赌我的良心还是赌你的命


    洗过碗后,两人并肩躺在沙发上,苏橙感到一丝尴尬,于是偷偷地把胳膊缩了缩,望着黑屏的液晶电视发呆,满脑子都是三天后的会面,乔颂吟会设计一个什么样的圈套等他跳呢?


    他现在孤立无援,苏晓不信任他,白妹不在身边,老大还是算了吧.


    江霁深忽然长臂一伸,勾住苏橙的脖子往身边带了带,迫使苏橙摔在他怀中。


    苏橙飘飞的思绪终于归位,脸色瞬间爆红,他手足无措地挣扎起来,像是一尾搁浅在岸上活蹦乱跳的鱼,滑不留手的,江霁深废了好大劲儿才制住他,垂眸不耐地低吼:“你在闹什么啊,消停会儿不行?”


    苏橙被揍后就老实了,他僵硬地窝在江霁深的怀中,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江霁深心满意足地圈住苏橙,俊朗的眉眼弯了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小橙子抱起来手感就是好,比那个橙子妹妹抱起来软多了。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橙子香,他仿佛置身于阳光明媚的橙子树下,仰头就能咬到一口饱满香甜的橙子肉。


    江霁深想着想着,犬牙就微微发痒,他禁不住埋头在苏橙温暖的脖颈间,用挺翘的鼻尖蹭了蹭,才止住了想一口啃上去的冲动。


    苏橙瞪圆了杏眼,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怎么感觉老大想吃了他?


    物理意义上的吃!


    苏橙突然一阵毛骨悚然。


    “最近一段时间,我太累了。”江霁深忽然冷不丁冒出这句话,语气是苏橙从未听过的软弱。


    苏橙微微垂下眼睫,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突然身体腾空,苏橙下意识胡乱地揽住江霁深的脖颈,他惊慌地仰起下巴,就看见江霁深优美锋利的下颌线,他结结巴巴地问:“老老大,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霁深似乎有些生气,没有搭理苏橙,薄唇微抿,眸底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苏橙被轻柔地抛在大床上,幸好床垫极其绵软,不然他这腰早就废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扑过来,扣住他的腰肢就往侧面一带,他顺势就滚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江霁深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头顶,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禁锢住他的腰肢,根本不给他一丝逃离的机会。


    苏橙双手抵在江霁深坚硬的胸膛上,脑袋忍不住往后撤了撤,热得满头大汗:“老大,要不我还是把橙子妹妹借给你吧,咱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睡觉,多热啊!”


    江霁深闭着双眼,还是精准无误地捉住苏橙作乱的爪子,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倦意:“别闹,让我抱会儿。”


    苏橙努力地放松身体,心中默念,都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抱一抱又不会少块肉。他心一横,牙一咬,就皱眉阖上双眼,打算睡他个天昏地暗。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感觉眼尾似乎被人轻轻点了点,随后,他就听见有道低沉喑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循循善诱:“小橙子都有心事瞒着我了。”尾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哀怨,听得人骨酥心软。


    苏橙很想反驳,他哪有什么心事,可眼皮却有千斤重,他最终还是跌入了一片黑暗中。


    江霁深等苏橙彻底睡着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抬手轻柔地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眼中是将人溺毙其中的温柔。


    小橙子太迟钝了,他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一切都挑明了。


    未见天光的爱意,实在太折磨人心。


    苏橙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在江霁深的小别墅内待了三天,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思考找个理由溜出去跟乔颂吟见面,江霁深已经穿戴整齐,西装笔挺地站在他床前,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还顺便摁下他头顶的呆毛,笑得人畜无害:“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今天要去公司开会,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家。”


    苏橙立即竖起一身鸡皮疙瘩,救命,他还是习惯脾气暴躁的老大,现在温柔得不正常的江霁深,令他感到深深的害怕!


    “发什么呆呢。”江霁深一脸疑惑地歪头,嘴角往下压,不满地抱怨,“对你不好吧,你害怕得瑟瑟发抖,对你好吧,你还是害怕得瑟瑟发抖,小橙子,你可真是难伺候。”


    以后娶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哄呢,真是令人头疼,咿呀咿呀,甜蜜的负担。


    苏橙回神慌忙地摆手,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眼神里满是催促:“老大,你快走吧!要是赶不上会议开始,可就糟了!”


    江绥那家伙确实烦人,江霁深深以为然地颔首,然后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别墅。


    苏橙竖起耳朵,听到别墅的大门拉开又关上,他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匆匆洗漱完毕后,他就窜出门,路过一家早餐店,他买了只馒头叼在嘴里就摸出手机,点开昨晚上新鲜收到的一封短信。


    里面只有一个地址和见面时间,苏橙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发来的。


    他一边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地址,是靠近郊区的一个地点,靠近郊区的地方都挺荒凉的,莫非乔颂吟打算杀人抛尸?苏橙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后背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随后他又赶紧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晃出脑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就不信乔颂吟敢乱来!


    苏橙没打车,全程都是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最后又靠着双腿走了整整四公里才来到目的地。


    他是怕打车会节外生枝,要是被司机盯上就麻烦了。


    苏橙怎么也没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处八层高的断尾楼,他环顾四周,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透进来的阳光都少得可怜,也真是难为乔颂吟找到这么个风水宝地。


    他一点儿都不带怕的,昂首就冲进这栋诡异的断尾楼。


    刚进去,阴凉的灰尘气就扑面而来,苏橙呛得直咳嗽,忍不住抬手遮住鼻尖,泪眼汪汪地左顾右盼,这儿裸露在外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水泥,灰沉沉的,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


    他硬着头皮踩上一级级台阶,直到踏上第四层楼的平台,他按照短信提示,往右拐进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从门口进去,就看见一面宽大的水泥墙壁,角落里堆着几包鼓鼓囊囊的东西,有点像废弃在这里的施工原料,他往右看去,有个巨大的空洞,天光丛外面漏进来,几只飞鸟掠过,落下两三点影子。


    苏橙皱着眉头走进去,站在房间中央,风声猎猎,却不见乔颂吟的身影。


    这家伙藏哪儿去了?


    等了几分钟,就在苏橙想要放弃打道回府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苏橙瞬间打起精神,暗骂乔颂吟一声卑鄙小人,他果然带了不少人来。


    “苏橙,喜欢我给你挑选的葬身之地吗?”乔颂吟幸灾乐祸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苏橙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看见笑意盈盈的乔颂吟以及跟着的四个保镖,个个身强体壮,苏橙在他们面前就跟只未发育完全的小鸡仔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橙微微眯起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乔颂吟笑得前仰后合,漂亮的眼里淬着恶毒的光,他忽然举起手,猛地张开,一个闪闪发光的银色U盘垂落,借着短链在半空中轻轻晃动:“苏橙,你不是想拿这个U盘吗,来啊!”


    乔颂吟一挥手,那四个保镖就整齐划一地从背后搜出一根铁棍,足足有苏橙手腕那么粗,他们甚至不用对视,就默契地举起棍子朝苏橙冲来。


    苏橙啐了口脏话,不得不迎上去,他抬脚就踹上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但力量悬殊太大,没能踢落那根铁棍,后坐力反而令他倒退三步,斜里迅速扫来两根棍子,苏橙眼神一凌,左躲右闪,堪堪避开所有锋芒!


    他借着身材的优势,每次都能从空隙中逃出生天,乔颂吟在一旁干看着,恨得咬牙切齿,眼见着五个胶着在一起难分胜负的人,他心急之下忽然灵机一动,朝那四个废物保镖扬声喊道:“攻击他的右腿膝盖!”


    四个保镖面面相觑,然后迅速交换眼神,纷纷调转目标,举起铁棍一个劲儿地往苏橙的右膝盖砸去!


    苏橙被分了心神,不得不集中注意在保护右边膝盖上,整体防守便弱下来,其中一个保镖趁虚而入,一棍子就砸在苏橙的后脑勺。


    疼痛一下子从后脑勺炸开,苏橙的耳朵传来尖锐的翁鸣声,他咬着嘴唇用力眨眼,可眼前还是模糊起来,视野中一片天旋地转,所有的感觉都如潮水般褪去,右膝盖猛地传来一阵骨裂的声音,他终于体力不支地单膝跪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他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保镖摁住手脚,脑袋被狠狠地掼在水泥地上,腥甜涌上喉头,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的关节僵硬得没法运转,力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他连动动指尖都不能够了。


    血红的视野中,一双洁白的球鞋站在他的眼前,然后,他看见乔颂吟低下头来,巧笑嫣然,却邪气得像只张开獠牙的恶魔:“苏橙,你是不是蠢到家了?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你还往里面钻。你到底在赌什么啊,赌我的良心,还是赌你的命呢?”


    苏橙刚想开口说什么,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恰好溅到乔颂吟的球鞋上,晕染出一朵朵绚丽的红梅。


    第九十五章  为今之计,唯有自救


    苏橙像是被抛进了一片汪洋的大海中,冰冷的海水将他紧紧包裹,他也在黑暗中慢慢往下沉沦,直到被窒息感活活憋醒,他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疼痛刹那如潮水般涌来。


    “咳咳”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把卡在喉咙口的淤血吐出来,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才逐渐散去。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铁棍狠狠敲碎又重建,每根神经都敏感又尖锐地叫嚣着疼痛,苏橙意识刚回笼一秒钟,冷汗就浸湿了衣裳,他尝试着动了动右腿,膝盖顿时传来骨头错动的声响,髌骨像是漂浮在水面上。


    完了,又废了。


    苏橙无力地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唇瓣,他现在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巨大空洞,现在应该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天空昏暗,没有月亮,稀稀落落的星宿点缀在夜幕中,一闪一闪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晚风拂面而过,携来一两声凄厉的鸟鸣。


    苏橙咬牙甩了甩被疼痛侵袭略显昏沉的大脑,他现在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粗粝的绳索绑紧打着死结,他现在是丁点力气都没有了,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


    忽然,一道兴奋的声音在耳畔炸响,惊得苏橙头皮发麻,疼痛都弱了几分:“苏橙,你猜待会儿,咱们谁先获救呢?”


    苏橙惊恐地偏过头,就看见状似癫狂的乔颂吟,也跟他一样,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椅子上,满脸血污的脸上,一双眼睛尤其亮得惊人。


    “不是,你干嘛呢,啊?”苏橙一口血又涌上来,他死死地咽下去,愤怒得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他是真搞不懂这个精神病了喂!


    乔颂吟不搭话,目光希冀又期待地望向远方,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整个人兴奋得不正常,处处都透着诡异。


    苏橙心里蓦地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厉声低吼:“你特么脑子有病吧!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唔,你好可怜哦。”乔颂吟终于笑够了,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歪着脖子怜悯地注视着苏橙,忽然又粲然一笑,露出雪白晃眼的牙齿,“我通知苏晓了,还是掐着时间给刚下飞机的他打电话哦,他要是在乎你的命,他就得马不停蹄地赶来,否则”


    苏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一种对危险本能的警觉令他瞳孔骤缩,他凝神观察四周,没有任何异动,他抿紧唇瓣,就在这时候,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焦味,不仔细嗅根本分辨不出来!


    “你TM真是疯了!你要死就自个去死,还想拉着我跟你一起陪葬呢!”苏橙激动地破口大骂,热血都往脑门上涌,他被冲击得头脑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腥甜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滴滴答答地晕在肮脏的衬衫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乔颂吟无辜地眨巴眨巴眼,他忽然往苏橙身边一倾,只听“轰隆”一声,他人连带着椅子狼狈地跌到苏橙的脚边。


    苏橙恨得双眼通红,绝望却悄然攀上心头,他真是小瞧了乔颂吟赴死的决心和疯劲。


    天下谁人不怕死?苏橙现在就怕得要死!他现在万分后悔为了一个破U盘来这儿,苏家垮了,苏晓不没挎嘛,他干嘛要用命来赌乔颂吟的良心!


    乔颂吟疯得彻底,连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儿都敢干,苏橙又要呕血了。


    “火是从八楼一点一点往下蔓延的,不过,烧到四楼应该会很快,断尾楼里没有防火墙,到处都堆积着废弃的建筑原料,还有不少易燃易爆的东西,夏季高温,随便丢个烟头都能引起火灾,所以,就算被报道出来,也会被人洗得白白的呦。”乔颂吟枕在苏橙的脚背上,笑着自言自语,仿佛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作案地点而沾沾自喜。


    苏橙已经无力说话了,他就静静地等待着奇迹降临。


    现在他不仅能闻到浓郁的烟尘味,甚至还能感到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想必过不了多久,就是火海翻涌,黑烟滚滚的人间惨案。


    “苏橙,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在想苏晓什么时候来救你吗?”乔颂吟脸上一派天真,眼眸澄澈得仿佛荡漾着一池春水,苏橙低头冰冷地剜了他一眼,就嫌恶地挪开视线,凉凉地说:“猜对一半,我想的是,苏晓什么时候来,把他的疯子老婆救走,别伤害无辜的小孩儿。”


    乔颂吟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像是被电击中一般,大脑瞬间空白,过了好半天,他才冷冷一笑,声线却在微微颤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算苏晓真得赶来了,他一次只能救一个,剩下的那个一定会葬身火海。”


    苏橙用力地翻了个白眼,望着天边光线惨淡的碎星,忍不住嘲笑自己真特么像个小丑,死到临头还在关心那个疯子的安危,神父下凡都得给他竖起大拇指吧。


    越想越气!他憋不住骂了句国粹:“md,老子没腿自己跑啊。”


    乔颂吟抿着嘴巴不说话了,怀疑地瞟了眼苏橙受伤的右膝盖,内心估摸着,他还真不一定跑得了。


    滚滚烟尘从房间门口飘了进来,苏橙屏住呼吸往后一仰,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眼神焦灼地瞪着门口,内心默念,快来个人救救孩子吧!


    刺鼻熏人的黑烟拼了命地往口鼻里钻,苏橙咬紧牙关,回头就冲一脸若有所思的乔颂吟怒吼:“不想死就赶紧屏住呼吸,身体尽量贴着地面往门口挪,快!”


    话音刚落,苏橙就像只蚕宝宝,背着椅子艰难地往门口蠕动,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来,模糊了视线,他又赶紧甩了甩脑袋,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地屏住呼吸,求生的本能令他冷静得可怕,满脑子都是活下去!


    爬出一段距离,苏橙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乔颂吟还躺在原地,浑身都写满了生无可恋,从内而外散发出颓废求死的气息,苏橙瞬间血压飙升,肾上腺素不要命地增高,他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就厥过去,缓过了眩晕劲儿,他就双眼猩红地朝乔颂吟嘶吼:“你神金啊,还不快走!”


    乔颂吟不为所动,眼眸涣散地望着苏橙的方向,目光却像透过苏橙,落在空茫虚无中。


    苏橙恨得用头捶了下地,终于放弃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打起精神,又开始漫漫求生路。


    好在这时候,一道挺拔的身影闯入了视野中,苏橙努力地扬起下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呢,眼前一阵小旋风扫过,紧接着,他就被用力地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那人剧烈地发着抖,不住地喘息,苏橙脆弱的骨头都要被锢散架了,他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儿地倒吸凉气:“撒手!撒手!疼疼疼!”


    苏晓慌不择路地松开手,苏橙又跌倒在地,啃了满嘴灰尘,眼前直冒金星。


    “小橙子”苏晓着急地又要来扶苏橙,就被苏橙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别耽误时间了,给我把绑松了,然后赶紧把乔颂吟抱下楼,我自己能行的!”


    苏晓一向镇定的俊脸划过愕然,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就看见乔颂吟心如死灰地躺在地上,血污的脸上无悲无喜,平日里乌黑发亮的眼珠,此刻黯淡无光,透出沉沉的死气,他的心蓦地揪紧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过去把乔颂吟扶起来,从口袋中搜出一柄小刀利落地割断了绳索。


    乔颂吟终于回过神来,僵硬的手脚刚缓过劲儿来,他就拼尽全力推了苏晓一把,目眦欲裂地哀嚎:“你滚!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生死关头,苏晓根本来不及安抚他的情绪,又扑上去将挣扎不休的乔颂吟揽在怀中,打横抱起就往外冲。


    路过苏橙身边时,他才惊恐地反应过来,还没给苏橙松绑呢!


    苏橙:“”


    苏晓一手钳住乔颂吟的手腕,一手搜出小刀切断苏橙身后的绳索,他被烟尘熏黑的脸颊满是担忧:“你等等,我马上把乔颂吟送下去,再来救你!”


    苏橙忍痛半坐起来,手脚被绑太久,血流不流通,现在动都动不了,苏橙只得咬牙侧身用胳膊撞了下苏晓,焦急地吼道:“下楼后就别上来了!我好手好脚,自己会下去!”


    不能让苏晓发现他的右腿已经断了!苏橙拼命用身体撞击苏晓!


    此刻四楼隐隐可窥见火光,浓烟嚣张地充斥着每个角落,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混沌的烟尘,苏晓痛下决心,抛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就拦腰抱起拼命扑腾的乔颂吟,转头就往楼下奔去。


    苏橙终于松了口气,无力地瘫软在地,小心谨慎地呼吸着。


    失血过多,加之拖行太久,苏橙的力气即将告罄,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窒息感如涨潮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意识像是只轻盈的羽毛,漂浮在软绵绵的风中,苏橙察觉到自己快要昏过去,赶紧埋头死命地咬了口手背,剧痛瞬间将他拉回危险的现实。


    为今之计,唯有自救!他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请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地救自己于人间水火。


    第九十六章  你现在已经死了


    苏橙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楼梯口爬,粗粝的石子刮在裸露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痛意,苏橙疼得冷汗涔涔,但他不敢停下来,咬牙忍着疼痛一点点挪动。


    滚滚的黑色烟尘往下压,厚重得如同一张火网扑来,火舌肆虐地舔舐着周围的建筑废料,楼梯变得黑暗望不见底,苏橙终于挪到了楼梯口,他平躺下来,深吸一口气就闭上双眼,撑着身体往下一倾,顺着楼梯就一阶阶滚去,尖锐的阶沿磕在脊背上,像是锋利的刃割在骨骼上,疼得苏橙脸色煞白,头昏脑涨。


    直到滚到平台上,苏橙才停下来,冷汗已经沾湿了衣裳,满是伤口的皮肉接触到汗渍,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又汩汩地流出来,他磨着后槽牙硬撑,现在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苏橙如法炮制,滚到最后,他的意识早就飘忽起来,一切动作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不知道摔到哪个台阶上,他的后背抵住了个比平台稍微柔软的东西,紧接着,他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努力挣扎着睁开眼,可睫毛被汗水和污血粘住,入目是血红一片。


    苏橙无力地瘫软在那人的怀中,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他没有被带出这栋楼,而是被捂住嘴拖进了一个阴暗的拐角处,嘴巴被人紧紧捂住,苏橙昏昏沉沉的大脑内骤然拉响一阵尖锐的警报,强烈的不详预感如铁链般扼住他的咽喉,破碎的呜咽从他的唇齿间漏出来。


    他费力地动着手脚,拼尽一切地挣扎起来,但身后的人牢牢地将他禁锢在怀中,以绝对的身高力量优势轻易就压制住他微弱的抗争。


    一刹那,铺天盖地的绝望朝苏橙涌来,大颗大颗的泪水滚出眼眶,他隐隐猜出了些什么,眸光凄恻,内心不住地祈祷,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可那个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人还是出现了,俊美白皙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角落中发不出一点动静的苏橙,径直又坚定地穿过拐角,义无反顾地往楼上冲,霎时就被漫天的火光与烟尘吞噬


    苏橙哭得不能自已,眼前阵阵发黑,最终气急攻心地吐出一大口血,人也彻底晕过去。


    抱着他的那个人,高大挺拔的身躯狠狠一僵,他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指缝中淌下来,滴滴点点全部砸在他的心头,却犹如万箭攒心,痛得他浑身都发着抖。


    李惊木紧紧抱住软下去的瘦弱身体,蔓延开来的凄厉火光跳跃在他俊朗的眉目间,衬得他面目冷肃又沉痛,既然目的已达成,他不敢再冒险耽搁下去,于是立马抱起苏橙就往楼下飞奔。


    这里是二楼,李惊木刚抱着苏橙踏出断尾楼,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断壁残垣以摧枯拉朽之势坍塌,化作浓浓灰飞冲上天际。


    李惊木的后背被灼热的火浪波及,他被巨大的气浪击飞,带着怀中的苏橙狼狈地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停下。


    后背传来皮开肉绽的焦痛,李惊木咬牙挣扎着爬起来,汩汩的鲜血顺着额角淌下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扑到苏橙的身边,双手小心地捧起那张惨白的脸,然后心有余悸地垂下脑袋,额头贴在苏橙柔软的鼻尖,后怕又无比庆幸地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像有把尖锐的匕首搅进心脏,生生将其撕裂,是他逼着苏橙做了杀人凶手。


    “哈哈哈”癫狂又凄厉的笑声骤然响起,李惊木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去,乔颂吟被领带绑紧双脚瘫软在地,目光死死地瞪着轰然坍塌的大楼,火光像是烧到他的眸中,簇簇烟火般绽放,转瞬又落成了片片灰烬,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毫无征兆地润入微张的嘴里,他尝到了腥咸的滋味。


    苏晓临走前担心他去送死,所以扯下领带绑住他的双脚,如今那根领带恰似沉重的镣铐不断切割着他的脚踝,陡然令他心尖绞痛、痛不欲生。


    他生平最恨的两个人,都在生死关头,坚定地选择了他。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呢?乔颂吟尖锐的笑声忽而转为了嘶哑的泣音,他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像一条失去养分枯死的藤蔓。


    李惊木刚抱起苏橙站起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就停在他的脚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峻阴沉的脸,江绥冰冷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在场的三人,就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看了许久,忽然皱眉吩咐:“这段时间我得处理烂摊子,苏橙就先交给你照顾。”


    江绥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就有一个身强体壮的保镖下车,弯腰轻松地将死气沉沉的乔颂吟提起来,然后迅速把人塞进后备箱中。


    李惊木抿着薄唇点头,鲜血沾了半边脸,却不显狼狈狰狞,反而衬得他多了几分硬朗的血气。


    江绥抬起指尖抵在下颌,映着火光的眸子微微眯起,再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悠远又惆怅:“尽量满足他一切要求,就算他要向我复仇,也要确保他畅通无阻,呵呵,血气方刚的少年,总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认清现实学乖。”


    李惊木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眸底翻涌的戾气,揽住苏橙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紧。


    江绥最后再看了眼满身血污、虚弱不堪的苏橙,他就做了个手势,越野车疾驰而去,刮起的冷风吹乱了李惊木额前的碎发,他缓缓抬起头,一脸阴鸷。


    远处隐隐传来火警的鸣笛声,李惊木暗骂一声,抱着苏橙转身就扎进了密林里,转瞬就消失了身影。


    苏橙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苏晓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看他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不屑样,那是初见时完全不将苏橙放在眼里的苏晓,像个放荡不羁的中二少年。


    后来,苏晓戴上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越来越沉默寡言,神情也变得深沉不可捉摸,总爱陷害他,父母看不见的地方,苏晓望向他的眸光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嘴角老是噙着坏笑。


    与苏晓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走马灯在脑海中清晰放映,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个阳光明媚、微风不躁的午后,窗外繁花如新雪摇曳,投进晃晃悠悠的花影,苏橙仰起头,看着认真诚恳的苏晓,听他说要跟自己和平相处,像对待亲弟弟那样。


    苏晓的眼中有细碎闪亮的阳光,影影绰绰的花影,以及终于释怀后的温柔小意。


    苏橙悲哀地发现,他还没来得及正正经经地唤他一声“哥”。


    滚烫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他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嘶声喊道:“哥”


    所有关于苏晓的画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哗啦啦散落一地,苏橙痛着、哭着惊醒,刚有动作,密密麻麻的痛楚就席卷而来,他又无力地倒回柔软的病房,双瞳涣散,大脑都是懵懵的。


    他渐渐嗅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朦胧雪白的天花板闯入眼帘,晃得他酸涩的眼睛泛起痛意。


    “苏橙”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苏橙用力地眨了眨眼,偏过头去,才发现视线蒙着层水汽,又凝聚成泪水坠落,他早已泪流满面。


    李惊木着急地抽出一张纸巾,笨拙地替苏橙擦拭眼泪,他的眼圈也蓦地红了:“不要哭。”


    苏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可泪腺不受他的意志控制,不管不顾地淌着泪水,那张纸巾很快就湿透了。


    “哥我哥呢?”苏橙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像是火烧过般,每说一个字,都像有把锋利的刀在来回切割,溢出的声音也如破掉的风箱,粗哑难听。


    他的眼中小心翼翼地点着一盏即将熄灭的灯,李惊木不忍地撇开视线,残忍地掐灭了岌岌可危的灯芯:“苏晓已经葬身火海了,你节哀顺便。”


    苏橙像是突然被抽掉所有力气,他死寂一般地躺在病床上,明明透亮的眸子,却黯淡得好似漆黑长夜。


    李惊木弓着腰,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眸中落满了绝望的灰烬,如同等待铡刀落下的亡命徒。


    “火海中,捂住我嘴巴的人,是不是你?”苏橙扭过头,双眼猩红地瞪着李惊木,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艰难。


    李惊木本想坦坦荡荡地承认,可是,当他鼓起勇气与苏橙对视时,那刻骨的恨意还是令他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积蓄的勇气倏地流失,他本能地选择临阵脱逃,哑着嗓音撒谎:“不是。”


    苏橙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牙齿嵌进了唇瓣,不自觉就咬得血迹斑斑,血痕顺着嘴角滑落。


    李惊木捏紧拳头,故作镇定地看着苏橙,眼中满是诚恳,语气却平静地陈述:“我现在是江绥的保镖,那夜他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去郊外的一栋断尾楼,我到达的时候,你和乔颂吟已经昏迷在大楼外。”


    “江绥”苏橙喃喃着这个名字,唇齿间的血腥味更浓郁,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李惊木忐忑不安地看着濒临崩溃的苏橙,他一边唾骂不齿的自己,一边伸手摁住苏橙瘦弱的肩膀,艰涩地开口:“你现在已经死了”


    苏橙挣扎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犹如当头棒喝,大脑瞬间空白,耳边翁鸣声骤然炸响!


    第九十七章  恨透了暗无天日


    苏橙被迫躺在病床上整整半个月,他从一开始哭过后,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神情一天比一天冰冷,像一棵迅速枯萎的橙子树,透出沉沉的死气。


    李惊木心尖翻涌着浓郁的苦涩,望向苏橙的眸光满是悲伤。


    “今天我们出院吧。”李惊木坐在苏橙的床边,垂眸安静地等待着审判。


    苏橙扭头漠然地看了李惊木一眼,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嘲弄的弧度:“去哪儿?”


    “回家,回我的家。”李惊木心口一阵窒闷,明明苏橙就在他眼前,他却开始怀念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少年。


    “然后呢,一直躲在你的家里,不被允许见天光,安安分分地扮演个死人,对不对?”苏橙眼睫微颤,语气平淡沉静,似是在诉说无关紧要之事。


    李惊木一声不吭,算作默认。


    苏橙疲倦地闭上双眼,他这半个月,屏蔽了所有的外界消息,无非是苏晓和他葬身火海,苏氏被江氏收购罢了,他猜都猜到了。


    可是,唯一令他担忧的是苏父和苏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苏橙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他们的近况,可不管他怎么哀求李惊木,李惊木都守口如瓶,渐渐地,他就闭上嘴,愈发沉默寡言,眉宇间萦绕着浓重的倦意。


    李惊木的家跟他的人一样,寡淡、冷清、无趣,推开破旧的院门,李惊木拽着苏橙细瘦的手腕,把人强硬地拉进来,随后又迅速关门。


    苏橙甩开他的手,一把摘下脸上的黑色口罩,不耐烦地皱起眉:“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要跟你走,我要立刻、马上见到江绥。”


    李惊木不搭理苏橙,沉默地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再次抓起他的手腕,执拗地往屋里带。


    苏橙一反常态,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李惊木力气太大,他根本挣脱不得,恼羞成怒之下,他低头就狠狠咬在李惊木的虎口上。


    李惊木疼得闷哼一声,却忍住甩开苏橙的冲动,悄无声息地收紧了手指。


    苏橙顿时疼得脸色煞白,不甘不愿地松开牙关,红着眼愤恨地瞪着李惊木的后脑勺。


    半个多月的憋闷、委屈、怨恨一齐涌上心头,苏橙直接冲李惊木破口大骂:“你助纣为虐!我瞧不起你!李惊木,我恨你是一块木头!”


    李惊木脚步一顿,唇瓣绷得死紧,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苏橙在他眼里,那么瘦小又可爱,就像那只流浪的小玳瑁,招人稀罕又心疼,所以,他总是小心地收敛着脾气,生怕不小心就伤害到他。


    “你劝我找份正经工作,我听进去了,所以费尽千辛万苦,应聘上了江绥的保镖,他是我的雇主,所以,我只听从他的命令。”李惊木把苏橙带进屋内后,就面无表情地解释。


    苏橙一时语塞,他苦闷地抓了抓头发,表情痛苦又茫然:“你非得帮江绥做事吗?我一定会杀了他的,一定会的!”


    苏橙似乎陷入了可怕的魔怔中,李惊木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冲上去克制又温柔地揽住苏橙的肩膀,急得额头布满热汗:“你不要激动,离职也需要一段时间,你总得让我找好下家吧,要不然,我连自己都养不活,遑论还加了个你。”


    他说到后来,嘴里竟然尝到了久违的苦涩,就算有天仰望的月亮陨落又怎样,沼泽地的泥巴依然束手无策,连自保都无法做到。


    苏橙忽然停止挣扎,他惶惶然地抬起头,清澈的眼里闪烁着挣扎的苦楚,那么清晰又直白:“我不能死,我还在等着我的玫瑰回家。”


    李惊木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握住苏橙的手缓缓松开,又担心他摔倒,于是只得虚虚扶住他,声音低不可闻:“这个没办法了,你已经死了,你的父母甚至出面认领了你和苏晓的骨灰。”


    苏橙眼前一阵发黑,他无力地瘫软在地,李惊木顺着他一起跪坐下来,他不忍地阖上双眼,心脏紧缩得绞痛起来。


    苏橙好不容易焕发出的一点生机,再次被他残忍地剥离取出,李惊木格外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知道了。”苏橙轻柔又坚决地拂开李惊木的手,慢慢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失去焦距的大眼睛望着空空如也的雪白墙壁。


    脆弱得就像一具失去生气的提线木偶。


    李惊木迟缓地站起来,他现在能为苏橙做的,就是尽量远离他,留给他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就像要给受伤小兽足够的安全感,小兽才能放心地舔舐伤口。


    自从这次争吵后,苏橙再也没跟李惊木说过一句话,终日只呆呆地抱膝坐在沙发上,持续地神游天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李惊木有时候趁苏橙累极睡着抱他起来的时候,才惊觉苏橙轻得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甚至还会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疼。


    苏橙越来越像一只精美易碎的瓷器,李惊木心头的恐慌感一日强过一日,他无法每时每刻都待在苏橙的身边,又不放心让精神恍惚的苏橙独自呆愣在家,于是,他翻遍了家里的角落,总算找出了几张老旧的CD,都是些曾经风靡一时的外国片。


    李惊木打开久不使用的电视机,把CD放进光盘驱动器内,在即将放映的空挡,他忐忑又紧张地扭头去看苏橙的反应,他依旧抱膝恹恹地窝在沙发上,就像一株病了的橙子树。


    流动的光影落在苏橙的眼眸中,似乎激起一些神采,他并不排斥,李惊木顿时松了口气,他又折返回卧室,翻箱倒柜搜出几张CD,他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地塞进苏橙的怀中,俊朗的脸上罕见地飘过一抹羞涩的绯红:“对不起,我的家跟我一样无聊,翻遍所有角落,才找到点这些玩意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已经是我最有趣的东西了,我我先去上班了,你要是无聊了,就自己挑些感兴趣的CD看看吧。”


    苏橙的脸上无悲亦无喜,他没有搭理李惊木,眸光始终落在跃动的电视屏幕上。


    李惊木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他懊恼地低垂下头,无奈地搓了搓衣角,就抬手尴尬地摸了摸挺翘的鼻尖,忽然冲苏橙苦笑一下:“那我先走啦,中午会有人来送餐,你还是跟往常一样,等人走了你再开门取,还有,千万不能出门,否则”


    苏橙冷漠的面具寸寸龟裂,他不耐烦地随手抽出一张CD,狠狠地砸在李惊木的俊脸上,彻底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苏橙恨恨地瞪他一眼,就像一只被惹得浑身毛都炸开的猫儿,朝他亮出尖利的爪牙:“滚呐!”


    李惊木失魂落魄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他挺直的背脊微微驼下,整个背影都透露出可怜巴巴的味道。


    苏橙气不打一处来,浑身的暴戾无处发泄,他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正要砸下去的动作却生生顿住,过了好半晌,他又放下僵硬的手臂,将那被子放回原位。


    李惊木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响起,苏橙陡然间卸去了尖锐的刺,无措地伸出双手捂住脸颊,急促地喘息着,他为什么会变成连自己都厌弃的模样?


    为什么,一夕之间,所有都分崩离析,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被人残忍剥夺。


    苏橙无声悲恸许久,才缓缓挪开手,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一张冰凉的CD,像是有种魔力吸引着他低下头,鬼使神差地抽出那张表面毫无信息的CD。


    他盯着那张诡异的CD看了半天,暗骂自己一声无聊就扔到地上,CD滚在地上跳跃了几下才停下,却莫名拨动了他敏感的心弦。


    苏橙最终还是站起来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张CD,然后走到光盘驱动器那里


    直到驱动器将那张CD吞进去,苏橙才蓦地回过神,他抿了抿苍白干涩的唇瓣,回身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短暂的蓝屏后,画面就清晰起来,苏橙不由屏气凝神,目光扫过一帧帧迅速流动的画面,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眶也缓缓地红了。


    这张CD竟然完整地记录了李惊木参加地下拳击场的全过程,他以一己之力,单挑了十九个膀大腰圆的拳击手,最终取得了第一名,耀眼的白光打在他冷峻的面容上,衬得他就像一个不近人情的王。


    李惊木的实力与成就并不令苏橙惊讶,他在乎的只有CD结尾的时候,详细地介绍这个地下拳击场的规则。


    Death拳击场,不仅是名利的争夺场,更是一场命运的豪赌。


    只要有人拿下本场的第一名,主办方就会无条件地满足他的愿望,哪怕是杀人、越货。


    苏橙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痴痴地盯着不知何时就结束的黑屏,眸中蓦地燃起两盏簇簇的火花,或许,他可以去挣一挣。


    被长期关在封闭的地方,苏橙都快被逼疯了,他厌倦了无望的等待,恨透了暗无天日。


    不就是赌的命吗?苏橙舔了舔唇畔,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如果能杀掉江绥,他的这条命,也不算白折腾。


    第九十八章  只要一点阳光、雨露


    李惊木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钟,今天他陪江绥参加了个商业宴会,一直耽搁到现在。


    不知为何,他今天都心神不宁,将江绥安全护送回别墅后,他就跨上摩托车,几乎是一路飙车回家,跟速度飙升的还有他惴惴不安的心跳。


    刚停好车,他就利落地跳下来,一边匆匆往家里赶,一边取下头盔,微凉的月色下,他冷峻的眉眼更显凉薄。


    李惊木一路疾行,到最后,他几乎拔足狂奔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嘭”一声砸开门,眼前的景象令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头皮都隐隐有发麻的感觉,黑暗冰冷的房间寂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屋内没开灯,厚重的窗帘被紧紧拉上,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电视机无声地播放着影片,惨淡的蓝光映照在苏橙白皙俊秀的脸,他抱膝坐在沙发上,两眼空空地望着跳动的画面。


    李惊木终于敢呼吸了,他搓了搓冰凉的指尖,这才僵硬得回身关上门。


    他握住门把手缓过那阵汹涌的心慌,而后转过身,嘴角努力地扯出一抹虚弱的弧度:“怎么不开灯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苏橙呆呆愣愣得不说话,李惊木早就习惯了他毫无回应,心里闪过刺痛,他摩挲着墙壁想按下电灯开关,就被苏橙轻声打断:“你过来坐下。”


    李惊木手一缩,无措地盯着苏橙,像做坏事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坏学生。


    苏橙不耐烦地“啧”了声,终于肯倨傲地扬起下巴,毫无温度地扫了眼李惊木,轻描淡写地说:“过来,我有些事要问你。”


    这还是苏橙清醒后,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跟他对话,李惊木的心头忽地涌上一股欣喜,犹如暖流游走在四肢百骸间,所有的不安、后怕、担忧都抛诸脑后,他乖乖地走过去,谨慎地坐在沙发一角。


    他不看电视,也不敢看苏橙,只木讷地垂下头,像只锯嘴的闷葫芦。


    苏橙瞟了他一眼,就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他就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大屏幕上还播放着他拳拳到肉的热血拳击场面呢,结果,他还一副置身事外,哦不,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的神游天外状。


    “李惊木,你抬起头看看。”苏橙的耐心被磨得一干二净,他皱着眉无奈地提醒。


    李惊木配合地抬起头,透亮清澈的眼眸定定地望向苏橙,仅仅是对视一秒钟,李惊木的脸颊“轰”一下就燃烧起来,一呼一吸都异常滚烫,他惊慌失措地挪开视线,恰好直直撞进电视屏幕中,当看清楚播放的是什么后,他所有的旖旎心思全部消散干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像是被人摁住手脚浸到了冰窖中。


    为什么为什么,苏橙会有这张CD?李惊木被冲击得空白的大脑忽然灵光一闪,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应该是今天他胡乱翻出来的,没有仔细检查就全部丢给苏橙,偏偏又那般凑巧,苏橙从上百张CD中,独独挑选了这张放映。


    Death拳击馆的规矩就是拍下每一个上拳击台选手完整的比赛过程,最后导出来录成两张珍贵的CD,参赛选手一张,主办方一张。


    拿到CD的时候,李惊木本该销毁的,但他最终还是下不去手,如同不忍遗忘那个拼尽全力、险些命丧黄泉的自己,在脑中进行一番天人交战后,他将这张CD塞进了床头柜子里,与一众老旧CD混合在一堆。


    他今天也是昏了头,竟然忘记这张CD的存在。


    “李惊木,教我拳击吧。”苏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如千钧地砸在李惊木的心尖,他有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过了好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是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


    “我要去参加Death的比赛,我要拿到第一名,我要江绥的命!这下,你听懂了吗?”苏橙突然暴起,捏着拳头,发狠地冲李惊木怒吼,清秀的小脸满是不肯服输的倔强。


    “不可以!”李惊木也豁然站起,他像一匹暗夜中的狼,凶狠地抓过苏橙的肩膀,激动得眼睛泛着血光:“会死的,知道吗?你不仅无法报仇,甚至还会被活活打死!”


    苏橙使劲地挣了挣,可李惊木的束缚犹如铁钳,他放弃了,只用一双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瞪着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蹦出来:“我不会输!”


    李惊木听到苏橙不要命的宣言,瞬间气血翻涌,眼前一阵泛黑,他的力道逐渐失控,指骨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苏橙疼得冷汗都淌下来,他却忍住硬是没溢出一丝痛吟。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苏橙痛得打颤,李惊木比他还要痛上千万倍,整个人都在暴怒的边缘疯狂游走。


    “如果你不教我,我就出去一个人一个人问,总会找到一个人愿意帮我。”苏橙艰难地说道,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尤为明亮,像寂寂长夜中的星芒。


    李惊木低吼一声,承受不住似的闭上双眼,他迟缓地松开苏橙的肩膀。


    苏橙不害怕是假的,但他早就一无所有,能拿去拼的,只有这条顽强不息的生命。


    李惊木忽然滑跪在地上,如同一座陨落的雕像,虔诚又绝望地摔了个粉碎,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又悲凉:“不要去找别人,我答应你。”


    苏橙的表情凝滞而茫然,他突然间不明白,为什么李惊木会那么伤心悲怆,他心尖一颤,忽然又害怕深究下去,只得匆忙越过他高大的身躯,逃也似地钻进卧房中。


    他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被窝里,仍旧觉得寒冷无孔不入,兀自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一片无尽的黑暗中,苏橙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他不是去送死,只是去搏个心安,他恐怕再待下去,一定会被滔天的仇恨逼疯,一定会的。


    他不会死的,因为,他还在等池予白回家。


    李惊木自从答应苏橙会教他拳击后,脸上就再也没有一丝笑容,俊朗的眉目像是永久落满冰冷的寒霜,冷漠、尖锐、充满攻击性,像一头随时随地都会发狂咬人的恶狼。


    但在苏橙面前,他拼命无言地克制着,尽量收敛藏好锋利的爪牙,一个人沉默地爆发着,也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中遭受着痛苦的反噬。


    训练的日子真得很辛苦,苏橙在李惊木的指导下,从基础的抱架、上步、出拳、闪躲开始练起,每天训练结束,他身上就没有一处是干的,刚开始几天,他甚至会累得趴在地上,疲倦得连指尖都不能动弹。


    李惊木无动于衷,他眼里满是冰冷的严厉,没有一点体贴,而是径直走到苏橙身边,弯腰拽起他的衣领就将人提溜起来,漠然地丢下一句诛心之言:“拳击台上,你的对手不会跟你一样是个废物。”


    苏橙咽下喉头的腥甜,身上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咬牙突破身体的极限,摇摇晃晃地从木板上站起来,开始新一轮的严苛训练。


    好在苏橙之前打过不少架,身体素质不赖,底子不错,高强度训练后,他也算入门Death,但要想取得第一名,还存在遥远的一段距离。


    可是,苏橙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每天挥汗如雨的密集训练后,他就堕入更深一层次的怨恨,复仇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在他心口疯狂蔓延,他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来回拉扯。


    李惊木坚决不同意苏橙现在就去挑战Death新选出的第一名,他态度鲜明又强硬,苏橙不服气,结束一天的训练量后,他从李惊木的卧室中翻出一双拳击手套,然后跑出来,把拳套扔到李惊木的怀中,眉梢一挑,骄傲得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跟我打一场,我要是输了,绝不再提此事。要是你被我打趴下,我明天就要登上Death的拳击台,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少年精致的眉眼张扬跋扈,充满自信的苏橙耀眼得如同一颗小太阳,霸道地吸引住李惊木的目光,他神情一怔,忽然低下头轻笑出声,却仿佛浸着无限的悲怆,他终于找回了一点苏橙的影子。


    这就是回光返照吧?李惊木自嘲一笑,就迅速收敛笑意站起来,动作利索地戴上拳套,他面上已恢复一片冷然,掷地有声地说:“好,我答应你!”


    苏橙没有丝毫畏惧,他有足够的自信与底气,一定可以击败李惊木!


    苏橙是李惊木一手教出来的,虽然是自己的学生,但他清楚苏橙的实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非危言耸听,苏橙身上有股永不服输的狠劲儿,就像那棵奄奄一息的橙子树,只要给它一点点阳光、雨露,它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焕发出葱茏生机,不可小觑。


    交手的过程中,李惊木没敢放一点水,也没有轻视苏橙。


    李惊木惊讶于苏橙进步神速,令他都险些招架不住,他的神色愈发严肃冷峻起来,他知道苏橙已经成长为一名劲敌。


    巨大的哐当声响起,李惊木被苏橙掀翻在地。


    战斗,结束了。


    李惊木,输了。


    震撼、苦涩、绝望一点点融在李惊木的眼中,他难堪地别过头去,无力地闭上双眼。


    拳击手最忌讳的就是动情,否则,他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尤其会被技巧型选手趁虚而入。


    第九十九章  被剥夺的姓名


    Death拳击场,欢呼、尖叫声不绝于耳,白炽灯冷静地照耀在每一张兴奋到发红的脸颊上。


    苏橙戴着一张遮住大半脸的黑色口罩,露在外面的一双眼里闪动着清泠泠的光,他双手插在裤兜中,紧紧地跟在李惊木身后,在汹涌的人潮中穿梭着。


    他扫了周围一眼,就无聊地收回视线,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李惊木宽阔挺拔的背影上,这个人总是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世界,冷漠、寡言、身手不错,最重要还是听话。


    苏橙悄悄攥紧手指,他托了李惊木的关系才到这儿来,还破例有了登台的机会,这总归是欠了李惊木一个天大的人情。


    等以后有机会,他再慢慢还吧。


    这时候的苏橙并不知道,他今后欠李惊木的东西,哪怕赔上余生都偿还不了。


    李惊木的神情冷若冰霜,周身的气压降至冰点,惹得他身边的人都自觉地离远一些,生怕不小心就得罪这位看起来就凶戾异常的男人。


    进入Death中心场后,苏橙眼前豁然开朗,整个会场是个巨大的半圆球型,中央是庄严肃穆的拳击台,此刻还没有开场,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众,足以窥见此次比赛该是空前盛大。


    苏橙微微眯起眼睛,扬起下巴,就看见二楼圆弧形的走廊,走廊的另一侧是排排房间,每个房间都有架视野开阔的落地窗,不过此刻都被厚重的黑色窗帘遮了个严严实实。


    “二楼是什么?”苏橙偏头去问李惊木。


    李惊木的眸光淡淡地扫过二楼,然后在一个房间前停顿数秒,就克制地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解释:“类似贵宾席,有权有势的人都在里面观看。”


    不知为何,苏橙总觉得李惊木向他作了多余的解释,可是,他却没有明白他强调的点。


    “专心一点,待会就要抽签了。”李惊木忽然伸手摁住苏橙的肩膀,他的眸底似有痛苦的暗潮涌动,苏橙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李惊木的接触。


    李惊木默默地收回落空的手掌,就像他永远也抓不住苏橙的灵魂一样。


    半球形的会场顶部是透明的玻璃罩,泼墨似的夜早已降临,几颗碎星点缀其中,可跟会场中亮如白昼的灯光比起来,瞬间便黯然失色。


    灯光忽地暗了几个度,光鲜亮丽的主持人走上台,照例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就让选手到台前抽签。


    苏橙的心脏怦怦怦狂跳起来,他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而是极致地兴奋。


    他从容不迫地走向拳击台,李惊木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苏橙被人群淹没。


    李惊木不甘地仰头望向那个房间,他知道,透过窗帘的一条缝隙,江绥在看。


    若是现在不阻止,一旦开始死亡无责的比赛,哪怕是主办方的江绥,也没有资格叫停。


    正被李惊木注视的房间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忽然,点点猩红火星闪烁起来,江绥夹着一根香烟,任由缭绕的薄烟升起模糊了他眉眼。


    他的眼眸沉冷得就像漾着一汪寒潭,无悲亦无喜,死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江绥现在冷静得近乎冷漠,他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那抹灵活纤瘦的身影,心中默念,苏橙又瘦了不少,他不禁自作多情地思索,应当是恨他恨得茶饭不思吧。


    这样,又何尝不是种惦念呢?


    江绥默许了李惊木带苏橙来参加比赛,甚至他今晚推掉了一个重要的会议,就为了腾出时间来看那只倔强却羸弱的小豹,生存或死亡?


    他真觉得哲学家高明又智慧,竟然能提出这个伟大的命题。


    熬鹰,就是要熬到底,如果不幸中途失败了,也是命运使然,没什么遗憾的。


    指尖蓦地传来灼痛,江绥心头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放任燃烧的香烟烫伤了自己。


    “呵呵原来也会可惜吗?”江绥垂眸冷冷一笑,寂静黑暗中,他在跟自己对话,不太熟练地聆听内心的声音。


    苏橙抽到了四号,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在这种生死关头,他还是不免心凉了一秒钟。


    主要是,他在这个数字上跌了大跟头,当初乔颂吟让他去的就是那栋断尾楼的第四层。


    “四号,橙。”主持人翩翩飞到苏橙的身边,微笑地看了他抽中的号码牌,就扬声报出他的号码以及代号。


    这次参赛的选手都是经过严苛的一轮轮筛选竞争上来的,加上苏橙,只有八名。


    选手们都心照不宣地鄙视开后门进的苏橙,苏橙压根儿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自己获胜的垫脚石。


    比赛采取三轮淘汰制,赛程设计得不太公平,但Death从不讲究的就是公平。


    苏橙换好装备就静静地等待着上台,第一轮,他是跟三号对打,三号是个跟他体型相近,同是技巧性选手,苏橙在脑中轮番演示了几种战斗策略,略微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一号和二号很快就登台比赛,台上拼杀的就是技巧、实力与勇气,有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仅仅是一个短短三分钟的回合,二号就被一号撂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汩汩的鲜血从他破损的额角滑落。


    这就是Death的冷酷残忍之处,只讲究成败,不管手段,不论生死,来这儿观看的人追求的是强烈刺激,而来这儿比赛的人大多是为钱的亡命之徒,穷得只剩下一条烂命。


    拳击台上的鲜血很快被清理干净,二号被一号随意处置,全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望着一号,一号扫了眼目露渴望的众人,随后,他舔了舔嘴角,勾出一抹邪肆的弧度,玩笑似的吐出一句话:“那就割掉二号的耳朵吧。”


    全场蓦地沸腾起来,就像烧开的沸水,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全是兴奋的嚎叫。


    这就是Death,泯灭人性,合情合理。


    规则之外,无人怜悯。


    苏橙的心脏触动了下,他不忍凑上去围观二号被当众割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发狂。


    他愣愣地望着地板,一呼一吸间,尽是沉重的吐纳。


    不知过了多久,主持人轻盈地飞上台,开始第二轮播报,苏橙和三号遥遥相望,两人的眸光在空中相撞,迸发出无形的火花,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主持人突然破例提醒了句:“可以放弃。”


    刚平复下去的众人又掀起了浪潮,不满、谩骂一齐砸向主持人,这是Death从未有过的规矩,主持人不为所动,眸光定定地落在苏橙身上。


    苏橙却一眼都没看主持人,不耐烦地蹙眉,心里直骂这主持人罗里吧嗦。


    主持人见苏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狠狠一噎,余光小心地瞥了眼二楼某个方向,他就讪讪地举起话筒宣布比赛开始。


    江绥无意识折断了新拿出的香烟,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心头涌上不可言说的怨恨,这是他对猎物逃出掌控的无能狂怒。


    苏橙坚定地踏上拳击台,三号冲他粲然一笑,露出的皓白牙齿险些晃了苏橙的眼。


    这家伙笑起来蛮人畜无害的,待会儿就让他对大家笑一笑好了,苏橙如是想。


    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三号率先拎着拳头发起猛攻,苏橙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跟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以为是技巧型选手,没料到竟然是力量型选手。


    只不过还好,他丝毫不慌,因为预演中,他也将这个情况纳入考虑范围。


    只有准备得万无一失,他才有获胜的可能性。


    不管面对的是谁,苏橙都必须足够冷静镇定,从不轻视每一位对手。


    面对纤瘦型的力量型选手,苏橙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掀翻在地,他没有在对手身上留下任何伤口,只用虎口虚虚卡着三号的脖子,不让他有起身的机会,如此便取得胜利。


    全场照例沸腾起来,期待地凝视着苏橙,反差取胜更能夺人眼球!


    主持人捏了把冷汗,他赶紧偷偷补了补腮红,让气色看起来好些,就走上台念台词。


    苏橙爬起来,弯腰朝三号伸出手,露出今晚第一个微笑:“起来吧。”他的笑容干净又温暖,像真正的小太阳,牢牢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三号愣住了,眼中的惊恐慢慢散去,哆嗦着把手递给苏橙,苏橙猛地拽住他的手拉起来:“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只要你冲大家笑一笑。”


    众人无语凝噎,就好像大家都脱了裤子,眼巴巴等着呢,结果就这?


    三号心虚地撇开视线,天知道,那是他对苏橙的挑衅之笑啊。


    不过,能卖卖笑就能逃过一劫,三号简直求之不得,他利索地转身面向观众,真心诚意地咧开嘴傻笑。


    观众们切声一片,纷湳沨纷掉过头去没眼看。


    苏橙和三号并肩走下台,三号是个青葱帅气小伙,他忽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赧一笑,结结巴巴地问:“那个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苏橙和三号逆着人流走,他听到这句话,明显怔愣几秒钟,心里涌上一阵悲凉,名字?


    他的名字已经被人剥夺了,连站在阳光之下都不能够了。


    “我没有名字。”苏橙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快速拨开人群走了,徒留给三号一个凄清瘦削的背影,像只脆弱却坚韧的蝶。


    第一百章  头一次没有喝彩


    苏橙阴沉着脸穿梭过人群,忽然,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拽住。苏橙惊愕地抬起头,就看见李惊木脸色惨白,唇线绷得紧紧的,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李惊木松了口气,他拉着苏橙转身就走,一路上刻意避开人群,然后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没有灯,只有从中心会场漏过来的一线光亮。


    苏橙慢条斯理地取下拳套,垂眸一言不发地盯着鞋尖,眉宇间压抑着深深的疲倦,他但愿李惊木放任他自生自灭好了,否则,他总觉得肩负着李惊木的期望,活得很累,一点儿也不洒脱。


    “现在还可以弃赛。”李惊木的语气罕见得很强硬,谁都不知道,他刚才站在台下,看得有多惊心动魄。


    苏橙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眸,随后,他就气得涨红脸颊,狠狠地推了李惊木一把,眼圈都红了:“我流了那么多汗,训练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登台的机会,你怎么叫我甘心放弃!”


    李惊木突然感到一阵绝望的无力感,整个人都被倦意包裹,窒息一般痛苦:“收手吧,你再一意孤行下去,如果输了呢?你赢了可以让手下败将一笑了之,倘若你输了,你的对手会这样轻易放过你?”


    “你为什么一定要咒我输呢!”苏橙气势汹汹地撂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不是恶意揣度李惊木的心思,只是厌烦了无望的等待,他几乎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


    仇恨快要将他压垮了。


    苏橙现在努力地不让自己走向崩溃。


    第三场、第四场比赛很快就出了结果,顺利竞级第二轮比赛的是一号、四号、五号、八号。


    苏橙第二轮对战的正是一号。


    中等身材,典型的力量型选手,这是苏橙默默观察完第一轮比赛得出的结论,对付这种选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硬碰硬,得以技巧取胜,消耗战为主。


    再次踏上熟悉的拳击台,苏橙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镇定从容。


    一号挑了挑眉,漂亮的桃花眼中流转着戏谑的光,苏橙微微愣神一秒钟,他的白妹也有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可是,永远不会对他流露出嘲弄、不屑的目光,他迅速回神,倨傲地回望一号,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一号浅浅笑着,神色却晦暗不明。


    主持人宣布比赛正式开始,两人在台上对视一眼,苏橙沉住气,等待一号停顿数秒后突然发起进攻,一号的拳头跟沙包一样大,似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苏橙轻盈地扭转身形,轻松躲过了他的拳头。


    苏橙也不主动发起攻击,而是逗猫似的引导一号,冷静地掌控全局。


    一号意识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力气快被消耗殆尽,就在这时候,估摸着时间刚刚好的苏橙倏地眸光一凝,朝一号发起了猛烈的反攻,拳拳到肉,毫不手软。


    一号被苏橙揍得连连后退、狼狈躲闪,可还是因体力不支跌倒在台上,苏橙扑过去,像第一轮比赛那样,用虎口虚虚卡住对手的咽喉,高调地宣告第二轮比赛结束!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苏橙站起来摘了拳套,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垂眸冷冷地瞥了一眼一号,就嫌恶地收回视线,转身走下拳击台。


    一号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磨牙,满脸阴鸷。


    苏橙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忽然,他被主持人叫住,原来是还没有给一号施加惩罚,观众老爷们都巴巴等着呢。


    一号表情明显僵硬,恨意都来不及收敛,呈现出一副扭曲的神态,苏橙皱起眉,随意地抛下一句话:“我看他精力挺充沛的,就绕着大会场跑十圈儿吧。”


    又负众望,大家再次切声一片。


    苏橙一点儿都不在乎,面无表情地拨开人群,往人潮之外的李惊木走去,主要是李惊木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他口渴。


    李惊木对苏橙的到来并不意外,就像他曾跟苏橙吵过多少次架,没过多久,他们就会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重新和好。


    李惊木冷着脸把矿泉水递给苏橙,波澜不惊地道了声:“不错,恭喜你,进入最后一轮比赛。”


    苏橙敷衍一笑,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就吨吨吨地灌下一大口。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颜色姣好的嘴唇滑落,然后在下颌处汇聚,李惊木的目光顺着水珠一路往下,最后久久落在那颗不断滚动的精巧喉结上,小小的,像青梅子,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李惊木忽然被自己孟浪的想法惊到,他慌不择路地偏过头,一抹绯红悄然顺着脖颈攀上耳根。


    苏橙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而是扭头看向仍旧激烈热血的拳击台,是接下来的一场拳击赛,应该不久就会结束,胜负即将见分晓。


    他有些紧张地捏紧矿泉水瓶,明眸中燃起了炽热的火光,最终成败在此一举。


    十分钟后,会场再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苏橙把水瓶塞进李惊木的手中,就一步一步地走向拳击台,就像走向他既定的命运。


    不知为何,李惊木的心脏跳动如擂鼓,强烈的不安感攥取了他整个灵魂,他下意识仰起头,望着会场透明的半圆弧顶,乌云将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全部遮挡,夜色浓重得像是深渊怪物张开巨嘴,带来吞噬一切的压迫感。


    江绥同样在透过那条缝隙,望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眉心一跳,没由来的心慌。


    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敏锐的第六感催促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叫停这场决赛,但他却冷静又残酷地压制住这股陌生的冲动。


    就算作为幕后最有权威的主办方,也不可以随意叫停比赛,除非,他要与全场成百上千的顾客作对。


    理智决不允许他一意孤行。


    苏橙这次的对手是大块头八号,即将上台时,八号荡到他身边,恶劣地贴近他的耳边低骂了声:“卖屁股的婊、子。”


    苏橙倏然抬起头,眼中仿佛落满了冰雪,停顿一秒钟,他就毫不犹豫地朝八号竖起中指。


    八号登时就火了,他作势就要扑上来,苏橙偏身躲开,像看垃圾一样瞟了他一眼:“你该省点力气,免得待会儿被我打趴下,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里的骚动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八号阴恻恻地磨了磨后槽牙,率先丢下苏橙登台。


    苏橙不着痕迹地蹙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八号是最难缠的对手,身型是他的两倍大不说,技巧和实力都挑不出差错,苏橙在脑海中演绎过不少遍与他对战,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五五开。


    这是个不太乐观的预警。


    实战场上,不允许行差踏错一步,否则,满盘皆输!


    说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也不为过。


    苏橙神色冷峻地踏上拳击场,八号朝他阴冷一笑,就像野兽盯紧了肥美的猎物。


    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眼神令苏橙几欲作呕,他集中精力摆好架势,主持人偷偷捏了把冷汗,就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这场决赛比前面任何一场比赛耗的时间都要长,苏橙和八号都气喘吁吁,却没有一个人敢放松警惕。


    八号狠狠地淬了口,盯着苏橙的眼神愈发凝重起来,他以为苏橙是个靠走后门的绣花枕头,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像极了滑不留手的鱼,他尝试用蛮力让苏橙屈服,却险些败下阵来,所以,后面的比赛过程中,他收起了漫不经心,聚精会神地找破局之法。


    八号曾是前几期的冠军,是个被高额债务逼得走投无路的赌鬼,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取得这场比赛胜利。


    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苏橙采取的策略实在诡谲不可捉摸,他尝试了十几种战术都无法触碰到苏橙的衣角,快速流失的体力,忽远忽近的奖金,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烦躁。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阶段时,八号蓦地眼尖地捕捉到苏橙微微摇晃了一下的右膝,他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像是寻找到新大陆。


    他终于逮住了苏橙的弱点!


    Death只要赢家,不管使用什么卑劣的手段,赢了就值得全场由衷的喝彩!


    八号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接下来,他全部的重点都在攻击苏橙的右膝。


    苏橙眸中倏然划过一抹惊慌,他咬紧牙关躲避,可长时间的周旋令他的右膝僵得跟木头一样,他甚至能感受到不稳的髌骨在股骨上一点点磨损。


    真是该死啊!这个人真是卑鄙无耻!


    苏橙拖着不太灵活的腿左躲右闪,本该是他主导的场面陡转,他成了劣势的一方,人在慌乱的情况下,策略就容易出现漏洞,八号瞅准机会,抬腿就扫向苏橙毫无防备的右边膝盖。


    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苏橙被迅猛的力道掼到台下,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渗出,苏橙抱着剧痛的右边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前模糊得如同蒙了层细纱,紧接着,就有道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李惊木手忙脚乱地将苏橙半揽在怀中,俊朗的脸上显出一片空白。


    八号赢了比赛,取得了第一名,可是,全场沉寂,头一次没有兴高采烈的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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