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重归◎
郁离从宫里出来,已是暮色四合。
登上马车时,她回头看了眼宫门的方向,暮色之下,宫墙巍峨,宫门前披坚执锐的侍卫也比往常更多一些。
回到镇国公府,周氏迎过来,担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郁离上前拉着她的手,撒娇地说:“娘,我好饿啊,可以吃饭了吗?”
周氏一听,自然心疼起来,也不再问什么,忙让人去传膳,和傅燕回兄妹俩陪她一起吃饭。
傅闻宵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今日能不能回来。
周氏面上难掩愁绪,先前郁离被宣召进宫后,她也知道老皇帝遇刺的事,她自然不关心老皇帝的死活,只怕他要死不活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会不会再对宵哥儿做什么。
郁离见状,安慰道:“娘,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周氏勉强地笑了下,低声道:“我就是担心宵哥儿,我……”
有些话,她不知道如何和郁离说。
见周氏情绪不好,郁离不放心,吃过饭后也不回房歇息,一直陪在她身边。
两个孩子十分敏锐,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有些不安,看看阿奶,又看看郁离,下意识黏着她们。
周氏不欲让两个孩子担心,勉强打起精神,见时间不早,让丫鬟带他们去歇息。
她摸摸他们的脑袋,“你们明天还要去和夫子学习,先回去歇息,可不能晚睡,以免早上读书没精神。”
郁离也道:“燕回、燕笙,明天我带你们去和白额山君玩。”
两个孩子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他们很喜欢和大老虎玩,可惜除非郁离在,不然他们不能靠近家里的那只大老虎。
得到这话,他们开开心心的和两人道别,乖乖地跟着丫鬟回房。
等两个孩子离开,周氏对郁离道:“离娘,你也去歇息罢,别累着了。”
“我不累啊。”郁离朝她笑,亲自送她回房。
周氏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明媚又可爱,心里就踏实得紧,仿佛再多的烦恼害怕都不足为虑。
她跟着笑了下,看看外头的天色,说道:“也不知道宵哥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皇帝遇刺,傅闻宵定然被派去探查刺客,不得空闲。
周氏知道老皇帝有多倚重傅闻宵,这样的倚重,不仅是因为傅闻宵当年是被老皇帝亲自养大的,信任他更多过信任那些皇子,更有傅闻宵极为能干,老皇帝将很多事情交给他,他总是能处理得很好,老皇帝对此十分满意。
郁离扶着她回房,说道:“等宵哥儿回来,我会让人知会你一声。”然后又告诉她,“娘,你放心吧,宵哥儿跟着我练到中级体术了,以他现在的身手,寻常人无法轻易伤到他。”
更何况有她在,她也不允许有人伤到她挑选的伴侣。
周氏知道体术的事,也知道体术有多少种。
听她这么说,她有些安心,拉着郁离的手,由衷地说道:“离娘,遇到你真好。”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在急病乱投医之时,给宵哥儿聘下离娘为妻。
郁离面上露出笑容,笑眯眯地说:“娘,我能遇到你才好呢。”
她很喜欢周氏,不仅是因为她做的菜好吃,也因为周氏的为人,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给予她善意、收留她的人。
傅闻宵不算,当时他昏迷不醒,屋子里又黑漆漆的,她那时候目力不好,又头昏眼花,差点就掐死他。
想到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事,她心情不禁大好。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遇到的好人比坏人多。
因为担心,再加上傅闻宵没回来,周氏难得想和郁离说说以前的事。
她说起当初傅闻宵中毒之事,她这辈子永远不能释怀。
“……老国公爷的死讯从北疆那边传来,就算宵哥儿当时为父亲之死悲痛欲绝,断不会如此容易就中招,被人下毒。而且贤妃那毒来历蹊跷,这般可怕的毒,又是谁给她的?后来我想了想,不管是谁给她的,她能如此顺利地给宵哥儿下毒,只怕是有人在暗中帮她,除了皇宫真正的主人,我想不出是谁……”
每当想到这些,周氏心里十分难受。
若是当初圣人没有表现出一副偏爱宵哥儿的模样,或许那些皇子也不会将宵哥儿当眼中钉、肉中刺,贤妃也不会铤而走险给宵哥儿下毒。
既然早就舍弃他,为何还要做出一副舍不得他的假惺惺模样?
郁离拧起眉头,果然当初傅闻宵中毒,有老皇帝的影子。
他是没有做什么,但他肯定清楚这事,却没有去阻止,甚至那时候,老皇帝就已经做好舍弃傅闻宵的准备。
舍弃一个得用的外甥,便能将威胁他皇权的元安长公主彻底地打压下去,这笔买卖非常划算。
“娘,以后会好的。”郁离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宽宽心。
周氏接过水喝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振作起来,笑道:“你说得对,以后会好的。”
老皇帝中风,只怕这朝堂很快就乱起来。
到时候,也是元安长公主的机会。
在周氏心里,她效忠的公主是这世间最聪慧的女子,也是最厉害的女子,她盼着公主能心想事成,就算在世人眼里,公主有不臣之心,她都无条件地支持她。
陪周氏坐了会儿,见她的情绪恢复稳定,郁离方才回房。
洗漱过后,她坐在窗口,吹着秋夜的凉风,一边等傅闻宵回来-
直到深夜,傅闻宵终于回到家。
进门时,见她还未歇息,他微微一怔,柔声道:“离娘,你还没睡?”
郁离起身迎过来,看了看他,见他身上没什么异样,便让他去洗漱,同时让厨房那边送些吃食过来。
等傅闻宵洗漱出来,发现桌上摆了不少吃的,她坐在那里等他。
他笑了笑,坐下来和她一起吃宵夜。
郁离还特地给他输了些异能,然后胃口大开,桌上的宵夜大半都进入她的肚子,吃得很满足。
吃过宵夜,两人到外面院子里散步消食。
廊下悬挂着灯笼,院子里的光线昏暗,傅闻宵一只手执着灯笼,一只手牵着她,两人在院子里慢悠悠地闲逛。
在这寂静的秋夜,当白日的喧嚣退去,身边有心爱之人陪伴,心里一片宁静。
两人低声聊着老皇帝这次遇刺的事。
“……那女子应该是越郡王派过去的,她伤了圣人后,当场自尽。”
老皇帝亲眼目睹上一刻还和他温存的美人,下一刻惨死在面前,而且死前还怨毒地诅咒他,受到的惊吓非常大,再加上年纪大了,这些年服食的丹药太多,惊吓过度便中风了。
郁离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出,不禁拧起眉,“何至于……”
傅闻宵伸手抚开她眉间的疙瘩,说道:“我去查过了,那女子是犯官之后,几年前一桩冤假错案,她的父兄冤死狱中,她沦落到教坊……后来她受了重伤,教坊以为她活不成,将她随便处理,越郡王偷偷使人将她替换走……”
郁离恍然,看来那女子是恨极老皇帝,才会接受越郡王的安排去刺杀他。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傅闻宵见她心情不太好,转移话题,问她这几天在做什么。
自从他陪老皇帝去普源寺,已有大半个月都没见她,连中秋都是在普源寺过的,在佛祖面前,哪里有什么节可过,中秋过得也是没滋没味的。
要不是老皇帝遇刺中风,估计他们如今还在普源寺做法事。
郁离简单地说了下,又说起今日她被老皇帝召进宫里的事。
“听太医说,老皇帝大半边身体动不了,嘴巴都歪了,说话不太利索。不过太医的医术还是挺好的,针炙过后,虽然他还是不怎么能动弹,至少说话比较清楚。”
能进宫当太医的,医术都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那批人,能缓解老皇帝中风的情况,倒也正常。
不过若是想要完全治好,应该是不可能的,除非她用生命异能治他。
郁离完全没想过让老皇帝知道自己有异能,也没想救他,她宁愿将异能用在那些更需要的平民百姓身上。
听到她被召进宫,傅闻宵的眉头皱起来,神色有些不愉。
特别是听到国师也被宣召过去后,瞬间就明白老皇帝的想法,他已经等不及,想要对她出手。
这一刻,傅闻宵是震怒的。
这时,郁离说:“国师说要给他一个月作准备,到时候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拿出长生丹蒙骗老皇帝。宵哥儿,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对国师动手,省得老皇帝总是惦记着那长生丹。”
以前老皇帝想要让她生孩子,拿孩子的骨血去炼丹,现在孩子还没影子,转头就将主意打到她身上,这些事挺让人恶心的。
郁离从来都不是个能忍的人,老皇帝这么算计她,她都想进宫给他个教训。
只是想到万一不小心将老皇帝吓死,会打乱公主婆婆的布局,她只能遗憾作罢。
原本想着眼不见为净,只要老皇帝不招惹她,她也不会做什么。
可这会儿,老皇帝突然中风,眼看着他坐不住了,她怎么着也得回敬一下。
傅闻宵说道:“那就动手吧。”
“诶?”郁离惊讶地看他,“要是国师突然失踪,老皇帝只怕受不住。”
傅闻宵笑了笑,“没关系,圣人中风后,朝中的局势肯定会更乱,母亲少不得要出面稳定局势。”
郁离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这确实是个好时机,以元安长公主的辈份及手中的权力,老皇帝是唯一能压制她的。但现在老皇帝中风,半身不遂,他哪里还能压得住?
至于那些皇子?圈禁的圈禁,废的废,能用的没几个。
三皇子这种又蠢又坏的,和元安长公主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七皇子又是元安长公主的人,元安长公主若是要重回朝堂,根本无人能压制。
过了几日,郁离听说京城的局势完全乱了,据说三皇子在朝堂上趁机揽权,排除异己,与七皇子争斗不休,差点就气到正在静养的老皇帝。
直到京城里乱相渐生,元安长公主终于出面,以雷霆手段稳住朝中局势。
元安长公主的归来震惊不少人。
不过朝中那些老臣都经历过当年皇太后摄政,也经历过元安长公主掌权,很轻易就接受元安长公主归来这事。
唯一让他们不解的是,不是说元安长公主命不久矣吗?怎么看着和几年前并无变化,甚至好像还更年轻了?
难不成她这是吃了什么仙丹,不仅病好了,甚至都变年轻?
?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几章正文就完结啦[撒花][撒花]
第 252 章
◎当年事◎
傅闻宵带着许大夫来到养心殿前,看到守在门口处的禁军统领宣怀卿。
“镇国公。”宣怀卿上前行礼,看向许大夫,自然认出许大夫的身份,并不怎么意外。
许大夫是山平县中难得医术不错的大夫,宅心仁厚,极受百姓的爱戴。
他突然离开山平县时,宣怀卿也收到消息,后来得知是三皇子派人将他带走的,目的是为了医治三皇子府里断腿的皇孙。
这会儿看到傅闻宵将许大夫带过来,他有些诧异。
傅闻宵道:“这是许大夫,他的医术高明,是来给圣人医治的。”
宣怀卿闻言,没有说什么,让他们进去。
如今元安长公主重归朝堂,以雷霆手段镇压京中乱相,稳住朝堂,现在朝中多数大臣已经倒向她。
宣怀卿作为老皇帝提拔上来的禁军统领,极得老皇帝赏识,自然要护住老皇帝的安危。
这段日子,他日夜守在养心殿这边,以免有人对老皇帝不利。
也正是有他在,老皇帝方才安心地养病。
不过老皇帝也因为元安长公主的归来吓到,身体越发的不利索。
得知这事,不少人心中明悟。
看来当年元安长公主败落得如此迅速,老皇帝在其中做了极其不光采的事,要不然怎会被元安长公主吓成这样?不管如何,老皇帝都是元安长公主的兄长,元安长公主纵使要清算,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反而会好好地养着他。
一个中风瘫在床上的老皇帝,元安长公主也没必要针对他什么。
傅闻宵带着许大夫进入养心殿。
许大夫安静地跟在傅闻宵身后,全程没有抬头,也没有四处张望。
养心殿里,有好几位御医候在此地,日夜守着,以免老皇帝有什么不测。
见傅闻宵带了个老头进来,李茂迎过去,很快就认出这位是来自南地的许大夫,上次这人被傅闻宵从三皇子府里带进宫时,他还和圣人一起见过他。
许大夫的医术了得,据说是一位神医,治好中毒的傅闻宵。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镇国公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将这位老大夫叫过来。
李茂心里很清楚,当年老镇国公傅宗绪之死,傅闻宵中毒的真相,还有元安长公主在行宫被下毒,都少不了圣人插手……
想必这些事,镇国公应该心里也有数,无需宣诸于口。
但没想到,他仍是选择将许大夫叫过来,不禁感慨,镇国公对圣人确实也算是孝顺的了,至少比那些只会争权夺利、无视圣人身体的皇子要孝顺多了。
傅闻宵道:“圣人的身体如何?”
“没什么起色。”李茂面露愁色,原本太医针炙过后圣人的中风缓解不少,只需要静养就行。哪想到圣人会被元安长公主的归来吓到,然后病情加重。
这事李茂都有些不好意思讲。
傅闻宵:“我带了许大夫过来,他对中风颇有些研究,让他给圣人瞧瞧。”
李茂一脸惊喜之色,赶紧将许大夫带去龙榻那边。
许大夫来到龙榻前,看到半边身体瘫痪在床上的老皇帝,两个宫人扶着他,宫女正在给他喂水,只是他眼歪嘴斜的,大半的水都洒在衣服上,看着颇为可怜。
旁边有宫女耐心地为老皇帝拭去脖颈上的水,又为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
周围伺候的宫人不少,光是围在床前的就有二十来人,都围着老皇帝转,这么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怜。
许大夫很淡定,比起被万民供养的天子,他觉得那些食不裹腹的平民百姓更可怜。
看到傅闻宵带着许大夫过来,老皇帝双眼有些湿润,颤抖地伸出手。
“逍儿……”
傅闻宵上前,握住他苍老的手,温声道:“舅舅,许大夫对疑难杂症多有研究,对中风颇为了解,臣让他过来给你瞧瞧。”
老皇帝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
傅闻宵拍了拍他,让他放宽心,然后让许大夫过来给他瞧瞧。
许大夫帮老皇帝检查身体,又询问屋子里的太医们的治疗,很快便有所了解。
他对傅闻宵道:“院正的针炙之术能缓解圣人的中风之症,可以继续针炙,我这边再开些药,与针炙一起,双管齐下,应该差不多。”
老皇帝浑浊的双眼迸射出光亮:“能……”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要是不近一些,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李茂忙在旁补充:“许大夫,圣人能治好吗?”
“不能!”许大夫丝毫没有因为病人是老皇帝就说什么好话,直白地说,“自古以来,没有中风能治好的事,只能缓解症状。”
“那能缓解到什么程度?”李茂又问,“能否让圣人行动自如?”
至少能让圣人处理政务吧?一天天这么瘫着,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谁还会敬他这位天子?
许大夫看向他,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是明晃晃的摆着:你在说什么屁话?
居然还想行动自如?如果能恢复到这程度,那就不叫中风了。
许大夫自觉没这样的本事,除非来的是……那位救了镇国公的人。
李茂默然,看了眼满脸期盼的老皇帝,没敢再问什么,以免圣人心里难受。
他亲自带着许大夫去偏殿那边写方子抓药。
太医们则识趣地避到一边,只留下傅闻宵在床前伺候。
老皇帝靠在一个宫人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傅闻宵的手,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逍儿……”
傅闻宵温声道:“舅舅,你放心,您以后会好好的。”
老皇帝说话含糊不清,傅闻宵仍是耐心地坐在那里倾听,偶尔应几句,就像一对寻常的舅甥。
舅舅生病,外甥在床前侍疾,孝顺他。
突然,老皇帝开口,“那个……孩子……”
傅闻宵面色未变,低声道:“他很好,现在已经有七岁了,身体很健康,就是胆子有点小,日后多练练。”
老皇帝眼眶有些湿润,抓着他的手极紧,含糊地说:“一定……”
仿佛感觉不到那只手的力度,傅闻宵仍是不紧不慢,温声细语,“舅舅放心,我会护着他的,他日后定会平平安安。”
老皇帝深深地看着他,最后终于松开手,然后闭上眼睛。
见状,傅闻宵也没再说话,默默地坐在这儿。
等李茂和许大夫回来,傅闻宵道:“舅舅,我先走了。”
老皇帝没说话,仿佛已经睡着。
傅闻宵站起身,带着许大夫离开,李茂亲自送他们出去。
走到养心殿门口,傅闻宵对李茂道:“圣人若是有个什么,你派人去知会我一声,我随时过来。”
“好好好。”李茂忙不迭地应下。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这宫廷里,若说对圣人唯一没有恶意的,也只有镇国公了,就连那些皇子只怕都希望圣人赶紧死,好给他们腾位置。镇国公却不会,他是个念旧情的,或许心里对圣人也有怨,可再大的怨,他也不会坐视圣人出事。
就连圣人心里也清楚这点。
**
离开皇宫,傅闻宵让人将许大夫送回康乐堂,他则去公主府。
此时的公主府一改过去的门庭冷清,大门敞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除了那些来寻找元安长公主议事的官员,还有不少捧着礼物站在门口处排着队等着进去的人。
傅闻宵掀开车帘,默默地望着这一幕,仿佛又回到当年。
十八岁的镇国公世子傅逍早已经习惯公主府尊崇的地位,作为先帝唯一的嫡女,皇太后摄政时亲手培养出来的女儿,她曾经权势滔天,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风光。
却未想,一夕间被打落尘埃,差点悄无声息地死在郊外的行宫。
十九岁时,他也沦落到南地一个偏远的村落,寂寂无闻,等待死亡。
公主府的管事见镇国公府的马车过来,殷勤地迎过来。
那些候在公主府门外、排着队等待元安长公主接见的人心里十分羡慕,更多的是对权力的渴望。
眼看着圣人不行了,元安长公主以雷霆手段掌控住朝堂,将来不管哪个皇子上位,元安长公主应该都会像当年的皇太后一样,成为一位摄政公主。
作为元安长公主唯一的儿子,镇国公自然尊荣无比。
此时不来讨好他们,更待何时。
傅闻宵来到公主府的议事堂,见有吏部的人正向元安长公主请示,默默地候在一旁,没有过去打扰。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那些官员终于离开。
元安长公主喝了口水,含笑道:“逍儿,过来坐罢。”
下人重新上了茶水点心,安静地退下去。
很快议事堂里只剩下母子俩。
元安长公主一身华服,威仪天生,纵使在儿子面前,亦未有多少柔和,问道:“你刚从宫里回来?”
傅闻宵应一声,将他带许大夫去宫里给老皇帝医治的事与她说了说。
这事就算他不说,母亲也会知道。
元安长公主默默地喝着茶,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舅舅可有说什么?”
“舅舅问了那孩子的事。”
元安长公主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很好笑,确实也笑了,她放下茶盏,笑叹道:“当年他可以为了手中的权力牺牲懿德太子,却又在懿德太子去后,反而怜悯襁褓里的孩子,将那孩子交给你抚养……他这是打算若是你真死了,给你留个后呢。”
傅闻宵道:“燕回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很像太子表兄。”
元安长公主瞥他一眼,“既然他现在已经是傅家的养子,就别让他再卷入那些是非,好歹给懿德太子留个后,让他这辈子顺遂平安。”
傅闻宵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母亲放心,除了奶娘,无人知晓燕回的身份。”他也不打算让世人知道傅燕回的身份。
在公主府这里坐了会儿,见元安长公主这边还有事忙,傅闻宵起身离开。
不过离开前,元安长公主让人抬了一些宗卷文书过来,让他带回府里处理。
傅闻宵:“……母亲,还是您自己处理罢。”
元安长公主挑眉,“怎么?你不愿意帮母亲?还是怕没时间陪离娘?”
傅闻宵面露赧然之色,最后没说什么,带着这些宗卷文书一起回去。
回到府里,傅闻宵去找郁离,得知她在宣幽园那边,带着两个孩子和大老虎玩。
一大两小玩得脸颊红扑扑的,笑声轻快飞扬。
傅闻宵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晚上,郁离开始折腾。
她翻出那身黑衣,将之穿上,朝他说道:“宵哥儿,我要去找国师麻烦,你在家里等我。”
傅闻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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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
第 253 章
◎失踪◎
对郁离而言,去国师府算是熟门熟路了。
比起上次去国师府,这次再去时,她明显发现国师府周围巡逻的侍卫少了许多,甚至好像多了几分惰性。
略一想,便能明白为何会如此。
以前老皇帝重视国师,下面的人巡逻时自然也会认真又卖力。
现在老皇帝中风,瘫痪在床,元安长公主重回朝堂,这风向一下子就变了,下面的人态度自然也会改变。
国师是被老皇帝捧上来的,一旦老皇帝不在,这国师也不算什么。
郁离略略看一眼,没再注意,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入国师府。
来到国师府,确认国师就在大殿之中的寝室里,这次她没再躲着,直接翻窗进去。
国师刚从炼丹房回来,面色疲惫。
自从老皇帝中风,他已经能感觉到宫里对国师府的敷衍,很多送到国师府的东西都变差了。
他知道自己的依靠是老皇帝,老皇帝在自己才能继续当一个风光的国师,可他也没办法治好老皇帝的中风。
他到底不是真的能人异士,没那种本事。
更不用说老皇帝还等着他炼长生丹,一旦他炼不出来,或者被老皇帝知道他是骗子,只怕会当场让人砍了自己。
国师都有种想要跑路的冲动。
这些日子,他愁眉苦脸,一直在琢磨着怎么保全自己,顺利脱身。
不过白天时,他还要装出一副忙着炼丹的样子,敷衍老皇帝派过来的人,难免会疲惫不堪,越发的想要跑路。
国师累得不行,正要歇息,突然见有人从窗口翻进来时,吃了一惊。
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脸,看不清楚模样,只能从身形辩认这是一个女子。
他正要出声,对方倏地消失在面前,接着后颈一疼,瞬间就陷入昏迷。
郁离没管瘫倒在地的国师,在房里转了一圈,将床上一条被单扯出来,然后将地上的国师一裹,拎了起来,离开国师府。
她来得快,离开得也快,没有惊动国师府任何人。
因国师居住、修行的大殿素来少有人能靠近,是以国师失踪这事,短时间内倒是不会被人知道。
郁离拎着国师回到镇国公府。
她从屋顶跃下,看到亮着灯的窗。
窗户开着,能看到窗边伏案忙碌的男人,墨色长发披散,穿着常服,手执狼毫,在公文上落下朱批。
郁离将昏迷的国师丢到一间空的厢房,然后翻窗回房。
屋里的傅闻宵看到她从窗口翻进来,有些无奈,说道:“离娘,下次可以走正门进来。”
夫妻俩歇息时,都不喜欢有下人在屋里伺候,每到入夜后,当院门一关,院子里颇为安静,连丫鬟婆子都不怎么活动,她就算走正门进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郁离拉下脸上的黑巾,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道:“我习惯了。”
怎么出去的,就怎么进来。
好像也没毛病。
傅闻宵放下狼毫,起身迎过去,拉着她去净房洗漱,顺便去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裙给她换上。
他微微弯身,为她系上腰带,眉眼温和,蕴着淡淡的笑意。
灯光下,冷白的肌肤,清隽的眉眼,一举一动,宛然入画。
郁离忍不住看他一眼,突然明白什么叫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她乖乖地站着,任由他帮她系好腰带,说道:“宵哥儿,我将国师带回来了。”
傅闻宵神色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带回来?”
郁离:“他就在隔壁的厢房,你让人处理了吧。”
这下子,他总算明白她的意思,原来这么回事,有些不解:“你怎么会想将他带回来?”
他还以为,她会像上次那样去故意吓唬国师,让他先倒霉一阵。
“反正他这国师也是假的,名不符实,所以我就让他失踪了。”郁离平静地说,“省得老皇帝还打主意要炼什么长生丹。”
长生丹这东西是骗人的,这世间没人能长生不老,老皇帝就别想什么长生,也别再折腾了。
不过,等国师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估计老皇帝会被气得更严重吧。
郁离懒得理会老皇帝怎么样,既然都中风了,那就好好静养,别搞那些有的没的。
傅闻宵明白她的意思,伸手轻抚她的脸,倾身在她眉间吻了吻。
“这事交给我处理。”他温声道。
郁离嗯一声。
等傅闻宵出去后,郁离坐在桌前吃宵夜。
这宵夜是他让厨房那边准备的,有热气腾腾的面食点心,还有鸡汤和牛乳,刚做出来的,口感非常好。
她刚吃碗汤面,傅闻宵就回来了。
郁离招呼他,“宵哥儿,要不要过来吃点?”
“我不饿,你吃吧。”傅闻宵坐下来,给她布菜,同时说他对国师的安排,“我已经让人将他送走,送去北疆那边交给烈哥。”
“诶?交给烈哥?”郁离不解地看他。
他微微颔首,“国师虽然心术不正,不过他确实懂些医理,可以治一些简单的病症,直接杀了倒是可惜。北疆那边的气候恶劣,医者极少,有时候百姓生病都找不到大夫医治,要求到军中,寻军医帮忙……”
虽然他没有去过北疆,却从父亲那里得知北疆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父亲在时,据说有时候会让军医去街上义诊,给百姓看病,那里什么都缺,大夫更是缺得厉害。
郁离听他这么说,渐渐地停下咀嚼,像是在出神。
“离娘?”傅闻宵唤道。
郁离回过神,说道:“挺好的,物尽其用。”然后又道,“等京城这边安定下来,咱们也去北疆看看吧,我还想吃北疆的马奶酒和酥酪呢。”
傅闻宵笑着应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烈哥,烈哥应该很欢迎我们。”
两人说了会儿话,傅闻宵坐到案桌前,继续忙碌。
郁离端着牛乳坐在旁边,看他翻着宗卷,批阅文书,问道:“这些哪来的?”
“母亲让我带回来的。”傅闻宵一心二用,“朝堂上的事多,什么都要她拿主意,她见不得我闲。”
郁离看他熟练地处理文书,觉得公主婆婆和老皇帝的心思都差不多,都喜欢将事情交给他去做。
能者多劳,特别是一个优秀的人才,只要交给他的事都会办得妥妥当当,处理得极为完美,实在让人很难不去用他。
吃饱喝足,郁离去洗漱。
回到房里,她凑到他身边,看他处理文书,问道:“还要多久处理完?”
“嗯……再半个时辰。”傅闻宵道,“你要是困了,先去睡罢。”他舍不得让她太累。
郁离没有急着去歇息,既然只要半个时辰,她还是能等得起的,拿起桌上的一本公文随便翻了翻。
见状,他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看。
“我不会。”郁离摇头。
他笑了笑,探臂将她拉到怀里抱着:“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以离娘的聪慧,很快就能学会的。”
郁离抬头看他一眼,想到公主婆婆以前给她讲政策时挺有趣的,决定也学一学。
**
国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国师府。
发现国师失踪时,国师府的人大惊失色,第一时间便想要将这事告诉宫里的老皇帝,只是还未来得及进宫,就被人拦下。
元安长公主已从儿子那里得知,儿媳妇半夜闯进国师府里,将国师打晕带走的事,现在国师估计都在前往北疆的路上。
她知道老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恼怒之极,自然不会拦着儿媳妇做什么,甚至帮忙将国师府的消息封锁。
如此,外界无人知晓国师已经失踪,国师府看着还和原来一样,没什么变化。
宫里的老皇帝一直盼着国师赶紧给自己炼出长生丹,只要服下长生丹,不仅能长生不老,甚至还能治好中风之症。
可惜炼丹需要时间,他就算再期盼也只能忍耐着。
这日,三皇子来养心殿侍疾,顺便将朝堂的情况告诉老皇帝。
这是皇子唯一能光明正大来养心殿接触老皇帝的机会,毕竟作儿子的要侍疾,就算是元安长公主也不好阻拦。
“父皇,自从元安姑姑回归朝堂,朝堂上大半的人都倒戈向她,一个个都是软骨头,不堪大用,居然听令于一个女人……”
三皇子在老皇帝面前,痛斥那些倒戈的朝臣。
他就不明白了,那些臣子怎么就能忍受一个女人压在他们头上,居然还听她的命令,他们的文人风骨哪里去了?他们作为男人的骨气呢?
老皇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连和他说话都懒。
他知道自己这些儿子是什么德行,除了懿德太子尚有明君之质外,其他的不是蠢就是坏,没一个堪当大任。
正好他也没指望着这些儿子,如果他能长生,皇子想要多少就要多少,不喜欢的直接废掉就是,就连当年的懿德太子他都能狠心舍弃,何况是这些良莠不齐的。
三皇子是又蠢又坏的代表。
正是他蠢成这样,反倒被留下来,连老皇帝都没打算对他做什么,毕竟明面上,总要有个蠢的蹦跶吸引那些朝臣,好让他能看看有多少臣子是忠心于他的。
见老皇帝不为所动,三皇子有些急:“父皇,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又要重复当年皇祖母在时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老皇帝,知道老皇帝最不爱听这种话。
果然,就见原本面容平静的老皇帝沉下脸,目露厌恶之色。
没有一个帝王能忍受上头还有个摄政的皇太后。
当年老皇帝能顺利登基,是因为皇太后的支持,皇太后也趁机揽权,成为摄政太后,压在他头上十多年,让他恨之入骨。
不过,幸好皇太后死了,就连让皇太后寄予莫大希望的女儿成为他的手下败将,落魄地避居行宫。
三皇子在老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元安长公主在朝堂上如何排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亲信,掌控朝堂之类的。
这一看就知道,她也想效仿当年的皇太后,当一名摄政的公主。
这怎么行?
三皇子已经将皇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等老皇帝一去,他必然要登基的。
他可不想自己头顶上多个摄政公主,处处压自己一头,要像他父皇当年那般,憋屈地当个傀儡皇帝,只能在皇太后手底下讨生活。
这谁愿意?
老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他,目露轻蔑之色。
等他得到长生丹,身体恢复后,元安长公主根本不足为虑。
当年他既然能打败她一次,日后自然也能!女人皆是妇人之仁,元安长公主正因为心不够硬,最后一败涂地。
第 254 章
◎劝说◎
三皇子从皇宫出来时,脸色不太好。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暗暗猜测,是不是老皇帝身体不好了?不过宫里也没什么消息出来,应该是没事的吧。
三皇子回到府里时,又发了一顿火。
他生气的当然是老皇帝的态度,这该死的老头子,明明都中风瘫痪在床,居然还防着他们这些儿子,宁愿让元安长公主掌权,让她将他们打压下去,也不肯明着支持他。
三皇子咬牙切齿,今儿他去宫里,原是想向老皇帝讨个主意,例如最好答应封他为太子,让他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以和元安长公主斗。
要不然,他还真斗不过这位姑母。
气完老皇帝的死性不改,三皇子又恨起元安长公主,明明都是个将死之人,怎么突然间就好了?
他恨声道:“早知道当初她避居在行宫时,就应该弄死她,以绝后患。”
一个被囚禁在行宫的病弱公主,想要除去她轻而易举。
他当时以为,元安长公主已是个废人,不足为虑,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朝堂上,和那些兄弟们斗。
谁会想到,一个命不久矣的公主居然能重回朝堂,而且身体看着完全无大碍,让人怀疑当初她生病是不是故意骗人的。
“应该不会。”幕僚说道,“圣人当初派去不少太医,每一个太医都说元安长公主病体沉疴,无法医治。”
就算元安长公主能收买几个太医,总不能所有的太医都收买了吧?
元安长公主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三皇子拧起眉。
其实他也知道,元安长公主当年确实是病了,就算她不想病,圣人也会让她生病。
当年元安长公主那病十分蹊跷,后来她被囚禁在行宫,据说一直缠绵病榻,时好时坏。后来他从母妃那里偶然得知,原来是元安长公主喝的药中,长年被人下了与之相左的药,就算是良药也会变成毒药,一直侵蚀她的身体,只怕活不了几年。
能神不知鬼不觉做这种事的,也只有宫里的那位。
三皇子还是觉得不对,“你们说,元安姑母这病怎么突然间就好了?而且看着好像还变年轻,不会是寻到什么仙丹之类的吧?”
受老皇帝影响,三皇子对丹药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要不是怕碍着老皇帝的眼,他都想去国师那里求些仙丹。
幸好幕僚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肯定要怀疑自己追随他是不是个错误。
幕僚迟疑地道:“殿下,属下觉得,这事应该和镇国公有关。”
“傅逍?”三皇子先是不解,尔后明白了,“难不成元安姑母是被那个南地的许大夫治好的?”
听说傅闻宵当年就是被许大夫救的。
贤妃给傅闻宵下的毒,那可是前朝的宫廷秘药,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听说剧毒无比,无药可解。
所有人都觉得傅闻宵死定了,要不是老皇帝念着旧情,允许镇国公府的人带他南下求医,只怕他只能在京城里等死。
纵使如此,当年傅闻宵南下时,仍是有不少人暗中派人追杀他,可惜都被镇国公府保护的人化解,让他得以顺利南下。
反正是个活不长的人,三皇子后来也没再理会。
哪知道他居然能好好地活着回来,就和突然间出现的元安长公主一样,母子俩都恢复健康。
三皇子后悔不迭,当初应该也弄死傅逍以绝后患的,一念之差,居然让这对母子活下来。
幕僚笃定地道:“属下觉得应该有可能,那位许大夫连中风之症都能治,定是位神医。”
这样的神医,能救下镇国公和元安长公主也是正常。
三皇子心里恨得不行,难不成当初他让人将许大夫带到京城,居然还成全元安长公主,让她被救了?
甚至连带着他都恨起许大夫,这该死的老头不给他儿子治腿,反倒去救元安长公主,真是不识好歹。
三皇子恨天恨地,将所有人都恨上了,就连路过的蚂蚁都要被他诅咒两句。
他最近处处都不顺,他的人都被元安长公主打压,甚至对他步步相逼,丝毫不将他这位“皇长子”放在眼里。
他最担心的是老皇帝一去,元安长公主会不会找个好控制的皇孙上位,将他们这些皇子都废了。
以元安长公主的狠辣手段,绝对有可能。
幕僚等他气消一些,说道:“殿下,唯今之计,您要防着元安长公主,万不能让圣人出事,同时您也要多找几个同盟。”
“找谁?找老七?”三皇子一脸轻蔑。
他从来没将七皇子放在眼里,就算六皇子出事后,老皇帝特地将七皇子拉出来和他打擂台,他虽然生气却仍是没在意七皇子这人。
“殿下,您可以找瑞王和越郡王。”幕僚低声道,“瑞王和越郡王都是有实权的,而且他们是宗室,他们会天然站在您这边。”
作为男人,想必瑞王和越郡王也不想让个女人踩在他们头上吧?
其实宗室也不想让元安长公主上位,可惜宗室压不住她。
三皇子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个理,想到什么又问:“宣怀卿呢?他又是什么态度?”
他派人去拉拢过宣怀卿,以前宣怀卿没理会,现在老皇帝都瘫了,宣怀卿若是识趣的话,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幕僚无奈地说:“宣小将军没收咱们送的东西,他是圣人提拔上来的,要为圣人尽忠,只怕不好拉拢。”
像宣怀卿这样的心态也能理解,他忠于圣人,不会接受谁的拉拢,性子里颇有几分天真纯粹的执拗。
这也是某些武将的特质。
三皇子皱眉片刻,很快就没在意,宣怀卿虽是禁军统领,但他回京的时间太短,到时候若圣人真有个什么,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反倒是威远侯这位皇城司指挥使,到时候还得让他出面才行。
三皇子和幕僚们商量过后,很快就有了主意,准备先去试探瑞王等人的态度。
他要争取宗室的支持,有了宗室的支持,说不定能和元安长公主抗衡。
**
楚少聿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三皇子来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因不喜三皇子,没有过去。
等三皇子离开,他去前院的书房,发现几个庶兄也在这里,父子几人正在商量事情,像是将他撇开一样。
楚少聿见自己过来他们就闭嘴不言,像是在防着自己,不禁冷笑一声。
瑞王见嫡子来了,以为他有事寻自己,让几个庶子先离开。
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嫡子和庶子凑到一起时,他会下意识分开他们,省得他们兄弟相残。
“聿哥儿,有什么事?”瑞王问道。
楚少聿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父王,刚才三皇子过来,不会是想拉拢你,让你帮他对付元安长公主吧?”
瑞王有些诧异,这傻儿子几时如此敏锐了?
“父王,你千万别糊涂啊!”楚少聿忙劝道,“三皇子又蠢又毒,跟着他是没好果子吃的。”
瑞王顿时气笑了,“你懂个什么?”
“我怎么不懂?”楚少聿哼一声,“圣人一直防着你,三皇子那蠢毒的东西未必也会信你,将来就算……你以为你就能得了什么好?还不如支持元安姑母,以她的心胸,只要你认真做事,她肯定不会针对你。”
瑞王一拍案桌,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这是能直接说出来的话吗?这傻孩子口无遮栏的,要是哪日喝多了在外头乱说,他们一家子的脑袋都不够砍!
楚少聿丝毫不怕他,顶嘴道:“我哪里胡说了?我这不是怕你和元安姑母作对,以后咱们一家老小都被你带累吗?”
瑞王气得要打他,楚少聿哪里会乖乖地站着给他打,上窜下跳的,嘴里大喊大叫,最后引来瑞太妃和瑞王妃,两个女人忙将瑞王拉住,甚至埋怨他脾气坏,一言不合就要打孩子。
瑞太妃拿起瑞王妃递过来的鸡毛掸子要打他,“你敢打我孙子,我和你拼了!”
瑞王:“……”
瑞王将母亲好声好气地送回去,又将薄怒的妻子送回房,最后抹了把脸,将那逆子重新叫进书房。
他看着死不悔改的嫡子,只觉得一阵疲惫。
“你懂什么?”他叹了口气,“你以为元安只是想摄政吗?她……”
她是想登上那位置,自己当女皇!
这历朝历代,哪里有女人敢这么想,这么做的?
如果元安长公主只打算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自己垂帘听政,他觉得没什么,当年皇太后就是如此,甚至像他们这些经历过皇太后执政的人都习惯了,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
皇太后执政期间,曾经颁布不少利国利民的政策,甚至她打算肃清吏治。
可惜没等她开始做,她便因病去世。
元安长公主执政时确实做了,然而时间太短,受到的阻力太多,再加上老皇帝想要收回大权,暗中算计打压,破坏她定下的政策……
元安长公主要做的事太多,摄政已经无法满足她,唯有登上那位置,方才能实现她的抱负,实现她的理想。
瑞王神色复杂,心里也十分矛盾。
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这不是牝鸡司晨吗?
撇开这些,元安长公主确实很适合,她继承皇太后的执政手段和理念,比只会一味揽权却不顾百姓死活的老皇帝要适合,比那些又蠢又坏的皇子适合。
可是……
还是那个原因,她是个女人,只是一个公主!
楚少聿呆呆地看他,然后说道:“这有什么,谁适合当皇帝,那就谁上位,不是应该的吗?”
瑞王惊了下,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简直像是不认识这儿子。
楚少聿又说:“父王,你可别小瞧女人,祖母也是女人,你不会瞧不起祖母吧?”
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瑞王都被他弄懵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当儿子的居然管起老子,还给老子扣帽子。
他气得又想打孩子。
楚少聿无视他的脸色,继续道:“你瞧瞧表嫂,她多厉害啊,这世间能打得过她的,只怕都没有!”想到什么,他又说道:“父皇,有表嫂在,不会有事的,你就听我的吧。”
瑞王不以为意,镇国公夫人不过是一个女子,就算她有点特殊的能力,如何能左右得了朝堂上的局势?
难不成她还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他觉得自己这儿子可能是被镇国公夫人洗脑了,才会对她如此盲目。
**
另一边,三皇子刚离开瑞王府,一个下属过来。
“殿下,越郡王请您去茶楼一叙。”
三皇子闻言,心中一喜,毫不犹豫地转身,“带路!”
?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努力完结正文,会有不短的后记,其实也算是没完结,文还在继续。
不知道有没有姑娘喜欢看后记,我到时候将它设为番外吧。
第 255 章
◎变天◎
今日傅闻宵难得在家休息,和郁离一起去马场跑马。
自从黑马和大老虎被训练出来,可以载着郁离跑一会儿,她时不时就会来马场这边跑个几圈过过瘾。
两人在马场疾驰,跑了十几圈,直到黑马的四蹄又开始承受不住打哆嗦时,郁离总算停下来。
后头傅闻宵骑着一匹白马过来。
白马十分神骏,与他极为相配,然而它的速度到底比不过黑马,就算黑马总是被郁离吓得四蹄直打哆嗦,但每每跑起来时,绝对不会堕它马王的称号。
两人下了马,让两匹马自个儿去吃草,他们牵着手在马场慢悠悠地闲逛溜哒,欣赏马场周围的秋景。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天空阴沉,秋风萧瑟。
对郁离来说,天气好不好没关系,难得他今日休息在家,自然要放松一下。
自从老皇帝中风,傅闻宵变得十分忙碌,每日早出晚归,回来后还有大批的公文等着他,忙得每天的睡觉时间都不到三个时辰,甚至有时候两个时辰都有。
郁离原本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后来听他提了句,得知他最近去查三皇子及一些亲王、大臣的私账。
这些事都是秘密进行,除了交给他外,元安长公主并不放心旁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聊天。
郁离问他三皇子那边的私账查得怎么样,还要忙多久,发现他都瘦了一圈,挺让人心疼的。
傅闻宵笑了笑,说道:“已经查得差不多,待时机成熟便可以处理。”
郁离看他一眼,虽然他说得足够直白,但她还是没太能听懂。许是这京城的人说话都喜欢含蓄,半藏半露,或者是聪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虽然没听懂,但她也没再问,反正等到时候总会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有侍卫过来,告诉他们三皇子和越郡王在茶楼相聚的事。
傅闻宵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等侍卫退下,他的神色未变,拉着郁离的手继续散步,像是感概道:“要变天了……”
郁离抬头看向天空,天色阴沉沉的,欲要下雨的样子,确实要变天。
“明儿你要出去吗?”她问道,“要是出门,记得带伞,别淋到了。”
傅闻宵笑着应一声。
这日,傅闻宵在家里闲适地过了一天,陪着她跑马、和大老虎玩,顺便调香、点茶、插花、作画。
当他调香时,他的神色宁和,举止优雅,尽显世家贵公子的清贵气度。
郁离坐在一旁喝茶,看他调香,如同欣赏完美的艺术。
这时,他会教她怎么调香,知道她更偏好那种清新淡雅、自然宁和的香,给她调制了一款荔枝香的安神香。
郁离将这安神香当作空气清新剂用,发现还挺好用的。
至于点茶,郁离觉得很新鲜,看到茶碗里点出山水的形状,非常稀奇。
点茶完,傅闻宵开始作画。
等他画好一幅画,她凑过去看,发现他画的正是她临窗喝茶的模样,窗外是一丛芭蕉树,浓淡相宜,颇有几分岁月静好。
两人闲适地过完一天,晚上缠绵过后,相拥而眠。
睡到半夜,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郁离和傅闻宵都是警醒的人,听到门外的动静时就醒了,心知这大半夜的,若是没什么紧急之事,下人不会过来敲门打扰。
傅闻宵披衣而起,点亮桌上的灯,然后去开门。
郁离也拥着被坐起身,听到门外管事通传的声音,宫里的老皇帝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
正琢磨着,就见傅闻宵回来。
他坐在床边,伸手将坐在床上的她拥到怀里,低头蹭了蹭她温暖的脸蛋,轻声说:“离娘,我要马上进宫。”
“老皇帝出什么事?”她问道。
“应该是已经得知国师失踪的消息。”
郁离眨了下眼睛,没想到国师失踪对老皇帝的刺激这么大。
不过她心里并没什么负罪感,老皇帝锦衣玉食一辈子,受天下万民供养,当皇帝也不好好当,尽打着些歪主意,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傅闻宵轻抚着她披散的发,说道:“我等会儿进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用担心,宫里很安全。”
郁离听出点不对,“老皇帝难不成还要将你困在宫里?”
“或许会有什么意外。”他含蓄地说,“我要作好准备,你在家里等我,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派人去找母亲。”
郁离若有所思,说道:“知道了,你去吧,有什么事传个消息给我。”
虽不知道宫里如何,不过要是老皇帝真的……只怕京城会乱,他也脱不开身,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吧。
傅闻宵用力地拥抱她一会儿,终于按下心中的不舍,换上衣服离开。
郁离披着件外衫,亲自送他出门。
送到门口时,他回身搂住她,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声音有几分沙哑:“离娘,我走了,你回去歇息罢。”
郁离应一声,任由他抱着,总觉得他现在的情绪不太对。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下,“你去吧。”
送走傅闻宵,她靠在门边发了会儿呆,然后关门回床睡觉。
老皇帝出事也不影响她继续睡,睡醒再说。
**
马车在夜色中的皇城前行,马蹄声哒哒,车轮辗过青石板路。
来到宫门前,守门的禁卫看到旁边侍卫出示的令牌,忙将宫门打开,这是圣人御赐镇国公的令牌,有这令牌,镇国公随时可以进宫。
夜色笼罩下的皇宫寂静而阴森,宫墙高大,暗影幢幢,令人本能畏惧。
除了巡逻的禁卫,夜晚的皇宫十分安静,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人影。
傅闻宵面色肃然,衣袍翻飞,踏着深秋的夜风穿过宫墙。
养心殿这边灯火通明,守在殿外的禁卫看到他,神色有些松动,忙道:“镇国公,您来了,圣人让您赶紧进去。”
显然这些禁卫得到吩咐,见着人并不用进去通传,直接放行。
傅闻宵进入养心殿,发现殿内的气味有些不好闻,除了帝王惯常用的香外,空气中还掺杂着浓浓药味,以及某种丹药特有的躁热气息。
李茂迎过来,一脸疲惫之色,眼睛熬得通红。
“镇国公,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圣人在等您。”
傅闻宵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问:“圣人怎么样?”
“……不太好,先前吐了血,昏厥过去。”李茂说到这里,愁眉苦脸的。
原本因为许大夫的医治,老皇帝的身体明显好转,中风的症状好许多。
哪知道先前得知国师失踪的消息,长生丹也没了影子,这一刺激,那口血直接喷出来,人瞬间变得萎靡不振,勉强地交待叫镇国公过来,便昏死过去。
李茂当时看到那情景,人都吓傻了,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傅闻宵来到内殿,见几名太医守在床前,太医院的院正也在,正给老皇帝针炙。
床上的老皇帝虚弱地躺在那里,那张脸瘦削得厉害,颧骨突起,面庞透着一种灰贩之色,连呼吸都极轻。
像是命不久矣。
傅闻宵站在床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李茂神色有些焦急,很担心床上的老皇帝,瞥见镇国公脸上的神色,不禁默然。
镇国公是圣人养大的孩子,确实比那些皇子更孝顺,断不会做出对圣人不利的事。但他同时也是傅宗绪和元安长公主的孩子,纵使父子、母子之间感情冷淡,仍无法抹灭那份血缘亲情。
他在心里叹气。
镇国公或许不会直接出手对圣人做什么,他会尽自己的一份责任;但同样的,他也会为生父之死不平,会为父母讨个公道,愿意成全母亲的野心。
有些事情,不必言明。
李茂想到朝堂那边的事,想到最近元安长公主做的事,就知道这次没人能阻止元安长公主。
就算圣人这次能熬过去……也无力再阻止。
镇国公更不会阻止。
不久后,老皇帝终于醒过来。
当他看到守在床前的傅闻宵,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颤巍巍地抬手,抬到一半又落下。
他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从眼角滑落,没入花白稀疏的头发之中,看着颇为可怜。
太医们见他总算醒了,终于松口气,含蓄地和傅闻宵说了下老皇帝的情况。
然而再含蓄,也无法掩盖一件事:老皇帝气急攻心,那口血喷出来时,命也去掉半条,只怕……
傅闻宵没为难这些太医,让他们下去煎药,这里有他守着就行。
太医们心里感激,虽然很多人畏惧镇国公的手段,觉得他可怕,但他并不是那种会迁怒的性子,甚至很多时候,他会体谅别人的难处,这点太医们最是清楚,宫里很多得到过他的恩惠的宫人也清楚。
药煎好后,傅闻宵亲自服侍老皇帝汤药。
老皇帝的嘴唇颤抖,进食困难,他没有丝毫不耐烦,仔细地喂药,又给他喂水,比那些宫人照顾得还要仔细。
李茂暗暗惊奇,没想到镇国公居然也会照顾病人。
一剂汤药下肚,老皇帝的精神终于好了许多,甚至说话都清楚一些。
这汤药是虎狼之药,也是太医们商量过后定下的,能让老皇帝短时间内恢复大半,以免老皇帝撑不过去。
“逍儿……”
傅闻宵拿着帕子给老皇帝擦脸,声音温和:“舅舅,我在呢。”
这一刻,他没有称呼“圣人”,也没有自称“臣”,只是作为外甥。
老皇帝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傅闻宵浑然不在意他是在看自己还是看母亲。
他和母亲长得极像,以前他曾听说,只要看到他,总会让人想到他的母亲——元安长公主。
这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公主,被皇太后养得极不安分,以女子之身,妄想那世间的至尊之位。
老皇帝朝他伸手,傅闻宵垂眸,握住他的手。
“宵儿……”他吃力地说,“朕……可以、下旨……但是……”
傅闻宵眸光微动,他平静地说:“舅舅,您以前说,如果我是您的孩子就好了。”
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他都能将那些皇子压了一头。
他的外祖母是摄政的皇太后,他是皇太后唯一的嫡亲外孙,比起那些皇子,似乎他更加尊贵,就算处处比那些皇子优秀,他也不需要在意,无需藏拙。
没人敢斥责皇太后最疼爱的外孙,连皇子在他面前都要矮几分。
老皇帝偶尔会摸着他的头,感慨道:“如果逍儿是朕的孩子就好了。”
那时候他并不懂老皇帝这话里的意思,直到长大后,方才明白一二。
如果他是老皇帝的儿子,皇太后会心甘情愿还政,只要老皇帝保证将来传位于他,或许没有那么多事……
?
作者有话说:
晚上那章会比较晚哈,要是等不到,大家早点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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