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言已经明白黄老五为何让她来这,因为施粥点有官差把守,他们又长期和食物打交道,找这些官差牵线搭桥最为合适。
她缩在流民的队伍里,仔细观察附近五名官差,不知是特殊时候为震住流民,还是本身的性格原因,这五名官差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想从中挑个和善的,根本做不到。
黎默言叹气,那就挑最近的吧。
这人头上顶着[雷安虎],名字居然是浅红色,虽然浅浅一层,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这也代表着对方厌恶自己,可他们都没见过面,这人为什么讨厌她啊?
黎默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事情都已走到这一步,她咬牙凑到对方面前,冲人自报家门。
“雷大人,我是星光村黎默言。”
雷安虎面容立刻沉下,“滚开,莫要挡路。”
黎默言当然不会因此退缩,她加快语速:“我有要事!”
说着她就露出藏着的土豆,在对方眼前一晃而过。
雷安虎拔出配刀,想要吓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领主,随着粮食减少,最近县内气氛愈发紧绷,甚至有大群不知身份的人聚集密谋,他忙得很,没时间浪费在小小领主身上,再不知好歹,就一起抓了。
结果雷安虎的刀才出鞘,就见到对方掏出的黄皮土豆,虽然一闪而过,可他清楚看到土豆茎块饱满,色泽嫩黄漂亮,叫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黎默言见官差连刀都拔出只能放弃,“打扰……”
没想到雷安虎大声打断她的话,“打得好啊!”
黎默言:“?”
雷安虎梆梆敲了自己三拳,刀也紧紧按回去,“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很是欠打,时不时犯浑,您别往心里去。”
他语气热情,笑容灿烂,完全没有先前的不耐烦,也就是个女人,否则都伸手勾上对方的肩,“要事对吧,走走走,这里太吵,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
听到动静的同僚凑过来,压低嗓音问,“出了什么事,这领主很棘……”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安虎一把推开,一脸愤愤不平地嚷嚷,“胡说八道,谁棘手?你棘手,这位大人都不会棘手!你娘不是喊你回家吃饭,去去,别让老娘久等!”
同僚:“???”
现在哪来的饭让他回家吃?
同僚的疑惑越来越多,但雷安虎不再搭理他,对着黎默言继续殷勤道,“您跟我来,县令大人此刻就在县衙中。”
黎默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先前这个官差多说一句话就要拔刀,性格如此暴躁,她都认为攀关系失败了,结果……
她望着对方头顶的名字,浅红消失,变为代表友好的绿色,虽然依旧很淡,可含义却完全不同。
雷安虎满脸堆笑,五官还是刚才那五官,可没一点凶气,甚至隐隐带着讨好,匆匆领她往县衙走,鞍前马后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虽然知道饥荒时候,土豆肯定希贵无比,可她真没想到会如此金贵,能让傲气的官差直接放软身段。
等快走到衙门,雷安虎压低声音问,“这样的土豆,你还有多少?”
星光村没有秤,具体数量黎默言真不知道,只能含糊道,“三、四板车吧。”
雷安虎失声大喊:“三、四车?!”
黎默言以为他是嫌弃少,不值得如此低伏做小,毕竟县衙负责奇山县那么多人的吃喝拉撒,三、四车确实有点寒碜,怕对方恼羞成怒就说,“但每隔三日,我们就能种出这么多。”
雷安虎:“!!”
黎默言观察对方神色,不光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凝重,想想没再开口,既然对方没把她赶走,交易就还能进行,反正她最初的目的是换铁器,官府对她的态度并不重要。
她随意打量衙门内部环境,肉眼可见得气派,门口有对大石狮,柱子地面以及某些不起眼的角落,都有精致浮雕,只是旱灾来临后,打理不再细致,加上草树半死不活,处处透着落魄气。
雷安虎带着她在厅堂坐下,留下一句请稍等,便火烧屁股似得匆匆离开。
黎默言见到这幕,心想此处该来个下马威,让她独自等很久什么的,就算不搞这个,此刻正在闹灾,县衙的人肯定也忙,没那么快见自己,等就等吧,这倒没什么,就是干等着有点难熬。
她盯着古色古香的红木桌发呆,黄老五四人则怯怯打量四周,他们来县城,顶天是去过市集,连县里的酒楼都没进过,更何况是官府衙门,今个还是托黎大人的福,才开了眼界。
他们四人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努力睁大眼,想将面前的一切刻在心里。
这可是衙门,是官老爷住的地方。
就在大家出神时,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黎默言眨眨眼,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下意识看向门口,就见一身青色官服的小老头快步走入,表情威严肃穆,只是眼皮不知为何有点肿。
这应该就是奇山县的县令,她本以为能见到师爷,就非常不错了,没想到县令能主动来见自己。
黎默言才站起身,县令就率先朝她走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土豆,“你当真每三天能有三板车?”
第一句问的就是正事,倒是个干实事的,她放下心,就怕遇到贪得无厌,干啥都要好处的蛀虫,她招呼黄老五取出土豆,“没错大人,我绝无虚言。”
果真有土豆,上面还站着土渍呢。
县令眼睛又湿了,忙招呼黎默言坐下,“快给我们的贵客奉茶!”
他抓起土豆摸了又摸,那硬实的触感,让他飘着的心顿时落下,如果真有三、四车,足以挽救数千百姓的性命,作为父母官,他必须将这批土豆拿下来。
县令想到这,急迫开口,“不知黎小姐想要什么?”
黎默言出发前早就想好,只是没想到县令问得这么直接,她还以为对方会拉扯下,免得太过猴急,“我想换一些铁器和盐巴,土豆就定十文一斤。”
黄老五说日子好的时候,土豆一斤三文,资本都说利润来到百分之百时就将忘乎所以,她卖个三倍已经非常赚,人不能放纵贪婪,以免成为金钱的奴隶,而且赚钱机会多得是,没必要在这种特殊时候钻进钱眼里。
她刚一说完,县令竟滋出眼泪,老泪纵横地起身,深深给她鞠躬,几乎要趴到地上去,“黎小姐高义——”
黎默言被吓得跳起来,赶紧去扶这小老头,一场混乱后,大家才重新坐下。
县令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开始调动官差,安排人和物资,有条不紊的统筹能力叫她刮目相看,小老头倒挺有能力,还真心实意为百姓是个好官。
物资与人员调度需要时间,黎默言啥事都不用做,坐着品茶就好,县令很是贴心,叫来一个丫鬟给她扇风。
黎默言对茶没有研究,但县令拿出来时满脸肉疼,就知道它是好茶,可惜再好的茶进她嘴里,也不如饮料果汁好喝,只是现在这种灾年,饭都吃不上,更何况是水果。
有些东西不想还好,一想到那就馋得不行,她抓抓手背,将馋劲压下去,准备以后多种几片果林,什么橘子香蕉水蜜桃,想吃多少吃多少。
两个小时后,县衙这边准备妥当,黎默言先被浩浩荡荡的板车震住,粗略一看足有十多辆,她向县令强调,“真的只有三车。”
县令很头铁,“先拉上先拉上,反正车放着也是放着,万一用上了呢。”
黎默言想说点什么,自觉对方听不进去,干脆闭上嘴巴,随后又被浩浩荡荡的人震了一下,队伍中有官差很正常,数量比板车还多……大概也许可能正常,毕竟要保护车队安全,可那两个匠人打扮的父女是怎么回事?
县令清咳一声,“木乾父女都是木匠,你不是因为风季,想要修缮木屋吗,他们可以帮上忙。”
居然是木匠!
这个好这个好,黎默言眼睛放光,手艺人可比铁器重要得多,她才没有提,只打算换铁器就行,想着以后交情加深再开口,结果县令主动给她两个……
原来她才是努力被拉关系的一方吗?土豆比设想中还要给力。
黎默言真心实意道:“多谢大人。”
于是混在流民中低调过来的她,走的时候前呼后拥,被护在最中央,她都不用自己走,舒舒服服坐在板车上就有人带着,她长松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脚掌,自己身体还行,但走一天还是算了,来时脚上磨出的水泡还没好呢。
黄老五四人像是小鸡仔似得,紧紧贴在她身边,就连最活络的黄二流都成了锯嘴葫芦,这些可全是官差啊,他们以前远远往上一眼都发憷,何况被这么近围着,黎大人浑身是胆,不光让官差帮忙拉车,还敢要纸伞,来挡毒辣的日光。
路过那几个危险的村子,这次完全感受不到注视,村里更是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动静,就说官府专治各种魑魅魍魉。
等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到星光村,留守的人大受震撼,黄晓蝶眼睛都快惊掉了,不懂悄悄摸摸进城的大人,咋就被众星拱月抬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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