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9.Premonition-09
由于郭若岚的生活习惯实在有些诡异, 住在810室的小情侣们逐渐注意到了这个邻居的不对劲之处。
在接受问话时,发现遗体的男方告诉警察,他早就觉得隔壁809室的那女人很奇怪了。
“那人啊, 不管什么人来敲门,她都从来不应门的!”
他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随即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自己和女友这段时间归纳总结出的对方的异常之处。
根据他的观察,郭若岚不管是生活必需品还是每日三餐全都靠网络解决, 东西是网购的, 食物是外卖的。
每日快递员和外卖小哥起码要上门四五趟,知道她习惯的就直接把东西扔她家门口, 不知道的就算敲门也永远不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小情侣曾经有一个包裹被快递员误放到隔壁809室, 而郭若岚也直接就把包裹拿回家了。
快递员和小情侣都试过敲门,但郭若岚根本没来应门, 于是又先后给她留了两次纸条,次日出门一看, 纸条不知何时消失了,对门却没把错拿的包裹还回来, 不得已, 最后只能以丢件处理,由快递员赔付了事。
不过小情侣俩是做销售的, 平日卷生卷死忙得不得了,下班的时间并不固定,加之时不时要出差或是应酬,出入家门的次数多了, 终归碰上过郭若岚两次。
“两次都是深夜,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
男方说到这个时间时,语气极其笃定。
随后, 他告诉警察,因为时间太过诡异,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最近那次应该是三四个月前吧,具体日期我忘记了,反正还没过年就是了。那天飞机因为暴雨大面积延误,我十二点多才落的鑫海机场,到家都已经快三点了!”
男方以他做销售练出来的伶俐口才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然后我就在楼下碰到那个女的,瘦得跟个骷髅架子似的,抱着一大堆纸皮箱子和吃剩的外卖什么的站在垃圾站前面,我开始还以为是有个拾荒者这大半夜下着雨还在捡垃圾咧!”
对于那晚碰见女人的情景,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结果那女人只是去丢垃圾的……”
他故意在这里顿了顿,小小的卖了个关子,才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她把东西扔了以后没有直接回到楼里,而是两手空空的就拐进旁边那条小巷子里去了!很奇怪,对不对?那会儿还下着中雨呢,她连伞都不打,半夜三更的做什么gai溜子啊!”
……
“……唔,确实不太对劲。”
柳弈一边小心地刷着客厅各处的指纹,一边听林郁清复述810室的那位男租户的证词,听到这一段时,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是嘛!”
小林警官也深有同感,“如果说只是深夜下楼丢垃圾什么的倒是可以理解,但白天从来不出门,凌晨两三点冒雨钻巷子就太诡异了啊!”
而且不止三四个月前那次大雨夜。
据住在810室的租客小哥所言,更早之前,还是夏天的时候,有一天凌晨他去送要赶红眼航班的女友到机场,两人凌晨三点多出门,一开门直接跟同样打算出门的郭若岚碰了个正脸。
这次是他俩第一次见到对门的邻居的长相。
两人惊诧于郭若岚那一脸消瘦病容的同时,很自然地出于社会人的社交礼仪跟对方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结果郭若岚非但没搭理他们的寒暄,反而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咚”一下摔上了门板,可谓失礼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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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碰面让810室的那对小情侣感觉郭若岚就是个性格阴沉、举止怪异的重度社恐。
不过反正除了住对门之外,他们毫无交集,两人也不是那么在意对方是胖是瘦、爱不爱出门。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两人注意到,809室丢在门口的纸箱子和吃过的外送餐盒已经有好几天没清理过了。
餐盒里的残羹冷炙逐渐发馊发臭,让小情侣出入时觉得十分困扰。
更要命的是,他俩这两天感觉楼道里的异味越来越明显,已经不仅仅只是馊饭的酸臭味,而是某种更为恶心的、令人难受至极的恶臭,冷不丁嗅一下就能催生人本能的呕吐冲动。
男方以前没闻过腐臭味,一开始也没往“809室死了人”这么个方向想,只单纯地跟女朋友抱怨邻居是个社恐怪人就罢了,起码生活习惯不能恶劣到影响左邻右舍啊。
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敲门让郭若岚清理一下她丢在走廊里的垃圾,但思及对方死活不应门的德行,最后还是放弃了。
男方这两天在邻市开了个会,今天刚刚回来,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家门外,看着前天他出门时看到的垃圾仍然原封不动的搁在809室门口,而走廊里的催人欲呕的气味愈发分明,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这股恶臭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尸臭”的刹那,顿时头皮都麻了。
他果断打了110,喊来了警察。
出警的两位民警对邻居小哥提供的情况很重视。
他们拍了十分钟门无人应答,又联系了负责租赁房屋的中介拿到了租客的手机号码,拨了郭若岚的手机提示电话无法接听之后,最终决定拆锁破门。
“所以当时那门是上了锁的?”
柳弈抬起手,朝沙发正对的809室的唯一入口指了指。
“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上锁’。”
林郁清解释道:
“因为这个门设计成在外面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所以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只要把门关上,就是‘上锁’的状态了。”
“原来如此。”
柳弈明白了,“也就是说,凶手只要离开时直接把门带上就行了。”
“不过,老板啊,我觉得有个地方很奇怪啊!”
一直听故事听得很起劲的江晓原同学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既然那对小情侣说郭若岚白天几乎不出门,就算有人敲门也从来不应门……那凶手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说着,朝厨房的方向比划了个“喝水”的动作:
“还有那个杯子……假如那水真是郭若岚自己倒的,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人是她主动邀请的客人呢?”
在场众人都觉得江晓原的想法很有道理。
毕竟郭若岚是个从来不和陌生人接触的吸毒者,而凶手看起来又不太像是撬锁撬门进入室内的,那么他或者她保不准就是郭若岚自己请来的“客人”,又或许至少是郭若岚愿意让对方进到室内的熟人。
然而柳弈他们现在已经基本上把现场勘察过一遍了,至今没找到死者的手机或是电脑,后者可能是郭若岚没有,而前者大概率是被凶手带走了。
凶手拿走郭若岚手机的理由也很容易推测——大约是因为手机里有两人的对话信息或是通话记录,万一落到警方手里,他或者她的身份很容易就会暴露。
“没关系,我们之后会仔细调查郭若岚跟什么人有过联系的。”
戚山雨说道。
林郁清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法医们相信触物必留痕,而刑警们也认为人与人只要有过接触,就一定或多或少会留下痕迹——熟人作案可比陌生人随机行凶要好查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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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柳弈等人又在死者的卧室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只杯子。
杯子里还剩小半杯水,眼尖的沈青竹注意到杯壁上沾了一点白色的粉末,看起来不像是水垢,更像是什么特意加进去的物质。
他们采集了杯里的水样,又小心地刮取了杯壁的粉末,最后将整个杯子打包带走,准备拿回法研所进行更详细的分析。
……
最后,他们来到了与厨房相连的阳台。
这间809室有一个很小的阳台,总共也就两平米见方的样子,除了一个小小的洗手池和一台小型的洗衣机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阳台装了栅栏式的防盗网,是那种最基础的没有任何花哨的款式。
栏杆细细的只有五毫米粗,栏杆与栏杆间隔约为十厘米,朝外形成了一个“飘窗”的式样。
飘窗的底部铺了薄薄的纸皮,让人可以在上面放点儿不太重的杂物。
栏杆表面的油漆大部分都已经脱落了,风吹日晒雨淋的早就锈迹斑斑,看着不仅装了得有些年头了,而且材质还是那种只图省钱不图质量的便宜货色。
“这个防盗网看着不太牢固啊。”
柳弈将双手搭在那细细的栏杆上,稍微用了点劲儿晃悠了两下。
当然他的力气绝对不至于大到能徒手拆防盗网的程度,但摇晃起来总觉得手底下的栅栏有细微的晃动——这说明铁条本身的重量很轻,说不准都不一定是实心的。
这样的防盗网承重非常糟糕。
柳弈不久前就碰过一个案子——某户人家的三个小孩爬到类似的防盗网上玩过家家,直接把防盗网整个给压塌了。
在掉下楼的瞬间,年纪最大的男孩及时跳了下来,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他的弟弟和妹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直接连人带网从六楼掉到了一楼,当场就摔死了。
后来遗体送到法研所进行司法解剖,法医们还算了三个孩子的总体重。
柳弈清楚的记得,七岁的长子二十五公斤,四岁的次子十六公斤,两岁的幺女十公斤,一共是五十一公斤,只堪堪相当于一个成年女性的重量而已。
第282章 9.Premonition-10
2月24日, 星期五。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柳弈花了半天有余的时间勘查完现场,带着死者郭若岚的遗体,以及采样的许多物证先回了法研所, 而戚山雨和林郁清则留在了案发地,准备在附近搜集线索。
明桂街26号是一栋有着三十年以上楼龄的老宅子了,没有电梯,楼梯也陡峭, 又是露天的设计, 使用损耗加上风吹日晒雨淋,梯级边缘磨损严重,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打滑, 实在很不适合稍稍上了年纪的人居住。
是以这栋宅子的业主自住的非常少,即便有也多是刚成家的小夫妻买的过渡房, 多半是出租给在这个城市里数不清的打工族的,租客人员流动频繁, 大部分人别说左邻右舍,连同屋的其他房间住了什么人都不一定清楚。
戚山雨和林郁清挨家挨户敲门的时候, 就深深感受到了这栋楼里的住客到底有多难查了。
他们首先找了住在隔壁的810室的那对小情侣中的男方再次进行调查。
作为凶案现场的第一发现人, 警方自然应该对他有所怀疑的。
对于戚山雨和林郁清的提问,小哥态度坦率、对答自然, 精神状态看着十分正常。
加上他有个普通但很健全的家庭出身,本身在事业上升期,和女朋友感情稳定,跟郭若岚也没有任何交集, 实在不像是个杀人毁尸的变态。
戚山雨和林郁清与其交谈之后, 都在心中暂时将他和他那还在公司加班的女朋友暂时从嫌疑人名单里排除了出去。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戚山雨还是请810的租客小哥作了个快速药检。
小哥甚至问都没问就端着杯子, 在民警的陪同下进了厕所,而尿检的全阴性结果也表明,他没有接触过那些常见的违禁药品。
“唉,总之……这次真是,无妄之灾啊!”
长得高高瘦瘦,人也挺周正的810室的租客小哥抓了抓自己折腾了一天已然乱蓬蓬的头发,回头看了看自己租住的套间,神情痛苦:
“我刚刚跟我女朋友打了个电话,她听说隔壁死了个人,吓坏了,今晚说什么都不肯回来睡了……我等下还要回去收拾点换洗的衣服什么的……”
林郁清问:“你们打算住外面?”
租客小哥点了点头:
“我跟女朋友会去宾馆开个房间暂时住几天,再尽快找个新的地方搬家。”
他说着,目光瞥向贴了封条的809室,皱了皱眉:
“虽说是隔壁吧……但只要想想有人死里面了就实在有点儿……再说这味道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散干净,就算是心理作用也够呛啊!”
戚山雨和林郁清都表示理解。
“对了。”
结束问话前,林郁清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指了指位于809室另一边的808室:
“你知道808室住了什么人吗?”
根据民警们的反应,他们敲门和撬锁时弄出了挺大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一些住客,好几户人家都有人开门出来,站在走廊上或是楼梯上看热闹的。
偏偏就在809室右手边的808室却没有任何反应,民警们推测大概率是没有人在家。
“啊?808啊,我猜应该没人住吧。”
810室的租客小哥想了想,回答:
“我记得以前那户住了个作家,好像还挺有名的……不过后来不知道是搬走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已经空置了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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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就如810室的租客小哥所言,戚山雨和林郁清去敲了808室的门,许久无人应答。
从防盗门里塞了花花绿绿好几张小卡片和纸质传单,以及门把上薄薄的积灰来看,这里很可能确实幽静有段时间没人出入过了。
接下来,戚山雨和林郁清又走访了8楼的所有住户。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时间有还不够晚,另外九个套间里,五间无人应门,剩下的四间一户是带娃的老人,三户是与他人合租的租客,他们皆表示自己近期没有看到或是听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809室出了什么事。
不过戚山雨和林郁清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805室住了一户刚刚生娃不久的夫妻。
因为小俩口都要上班,所以女方的妈妈现在暂时住在他们家里,白天替他们照顾不满周岁的小宝宝。
戚山雨和林郁清去敲门时,也是老太太给他们开的门。
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五了,腿脚上下楼不灵便,平常也就小婴儿呆在家里,基本不出门。
不过因为这栋老楼的物业形同虚设,小夫妻考虑到平常家里只有老人和小孩,为了安全,在客厅和门口都装了监控。
戚山雨和林郁清登门时,这家的女主人刚好下班回家,了解了情况之后紧张得不行,连忙说要回去查监控。
805室跟楼梯距离很近,他们装着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刚好能拍到楼梯的一角,有人经过都会被自动记录下来。
林郁清一听说805室门口的监控能拍到本层的楼梯,顿时双眼发亮,连忙问道:
“请问你们家的监控记录能保留多长的时间?”
“这说不准,因为内存满了的话会自动清除最早的记录……”
女主人解释道:
“我们设置了停留时间超过十五秒开始拍录,如果经过的人多的话,能存的天数就会少一点……”
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比较具体的回答:“一般差不多有个六到八天吧。”
戚山雨和林郁清对视了一眼。
根据柳弈的初步推测,郭若岚死了大约有一周左右,非常微妙地卡在了监控能保存的时限里——如此一来,监控拍到凶手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两人连忙向805室的女主人提出了拷贝监控记录的请求。
女主人很爽快地答应了,直接拔掉了监控里的内存卡,原封不动地整块交给了两位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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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四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清上了九楼。
九楼的结构与八楼完全相同,同样是十二个套间环绕天井的四边分布,每边三个,两个大套间夹着中间一个小套间。
只是因为鑫海市地处华国南端,天气本就又热又湿,加之这种老式水泥房的隔热性能不好,夏日里住顶楼那就是蒸笼的效果,最热的几个月有空调都不好使,即便租金便宜,愿意住九楼的住户也比楼下任何一层的人都要少。
戚山雨和林郁清绕着回字形的走廊转了一圈,很快从门口许久没人清理的传单和杂物判断,十二个套间里至少有八个是空置的。
而郭若岚住的809室的正上方的909室,更是直接就是一个空房间——木板门的锁都拆了,门板虚掩着,只剩外面一道老旧生锈的推拉式铁闸门,用一把链条锁扣了起来。
林郁清推开909室的木板门,隔着铁闸门,用手电筒往房间里照了照。
909室显然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无人租住了,里面的家具几乎全都搬空了,入目所及连张能坐人的椅子都没有。
不过虽然909室是空置的,它旁边的908和910室看着却明显是有人在住的。
于是两人先是去按了908室的门铃。
铃声叮当作响,但戚、林等了好一阵子也没人来开门。
没办法,他们只得转而去敲910室的房门。
万幸,910的屋里有人,而且应门的速度很快。
“什么事?”
一个短发齐耳的中年妇人打开了内侧的木门,隔着防盗门警惕地瞪着戚山雨和林郁清。
两人果断表明了身份,同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听说来人是警察,而且要问的是楼下809室的情况,中年妇人那警惕又戒备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随后伸手打开了防盗门。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很少到八楼去的,也不清楚楼下住了什么人。”
910室的妇人用带着明显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回答戚山雨和林郁清的提问:
“至于说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她似乎想尽量给两名警官提供一些帮助,很努力地拧起眉毛做沉思状,可惜仔细想了许久仍然只能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还真没有。”
就在妇人跟两位警官说话的时候,910室里传来拖鞋趿拉的脚步声。
一个看着二十后半三十将近的青年从屋里钻出来,甚至没问戚山雨和林郁清是谁,直接就从他们身边挤了出去。
“喂,阿栋,你要去哪里!?”
妇人立刻切换回了本地方言,凶巴巴地大声叫嚷道。
被称作“阿栋”的青年身材微胖,头发又油又乱,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
他只穿了一件有些邋遢的长袖套头衫和一条洗没了版型的睡裤,脚上套着人字拖,用极不耐烦的语调回答:
“下楼买包烟啊!”
语毕,青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妇人被青年这么一怼,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看到两位警官在旁又不好发作。
“那是我儿子……前段时间被公司炒了鱿鱼,现在没工作整天就知道呆在家里打游戏!”
她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自嘲道:
“哎,怎么说来着?就那个……‘啃老族’,对吧?”
第283章 9.Premonition-11
现场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像是为了给910的妇人一个台阶下, 林郁清笑了笑,略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不好意思,王太太, 我看908室门外有个牛奶箱,应该还有人住吧?”
“哦,你们问908室啊。”
一听警官同志问的是自己知道答案的事,妇人脸上的尴尬之色褪去, 又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你们刚才按了门铃对吧?没人搭理你们?”
戚山雨和林郁清一同点头。
“那是卢婶听不到啦!”
910室的妇人一边说着, 一边领着两位警官穿过空置的909室的铁闸门,径直来到908室门前, 举起拳头, 从防盗门的缝隙里探进去,“咣咣咣”地直接就往内侧的木门上砸, 那力道,叩击得门板都在发颤。
“卢婶!卢婶!有人找啊!开门啊!”
果然, 半分钟后,木板门慢慢地拉开了一条缝, 从里面露出了半张属于老人的、干瘦枯槁的、满是皱纹的脸。
“……你们是什么人?”
老太太看着得有八十岁了。
她的头发很稀疏, 蓬乱地盘在脑后,呈现出一种缺乏光泽的枯槁的灰色, 嘴唇抿得极紧,偏偏一对本应老眼昏花的双眼瞪得极圆,炯炯地盯着门外的几名访客,神色像极了一只地盘被人入侵的老猫。
“卢婶, 我是隔壁老王的老婆啊, 前几天还见过的,你‘又’忘啦!”
910室内中年妇人刻意强调了一个“又”字, 然后朝旁边让了让,让老太太能看到后面的戚山雨和林郁清,“楼下出了点事,这两位警察同志想来找你问问情况啊!”
“我不认识你!”
没料妇人刚说完,老太太立刻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声音骤然提高,嘶哑又尖利:“我都不认识你们的,走开走开!别来烦我!”
语毕,老太太不由分说,用力甩上了房门。
“啧,又犯病了!”
看着紧闭的门扉,妇人用力咂舌,回头朝戚山雨和林郁清说道:
“卢婶年纪大啦,这里……”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糊涂了,那什么……‘老人痴呆’,已经认不得人了……”
林郁清张嘴,正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众人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王嫂?”
一把稍有些低哑的年轻男孩的声音与脚步声同时而至,语气疑惑:“出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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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室的妇人循声回头,笑了起来:“哎呦,星仔,你回家啦?”
“嗯,刚刚放学。”
被称为“星仔”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穿着一套蓝白黄配色的运动服,背了个打着补丁的破烂书包,人干干瘦瘦的,肤色苍白中带着点蜡黄,一副营养不怎么充足的样子。
他的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目光在戚山雨和林郁清两个陌生人身上来回打转,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
“抱歉,我们是警察。”
面对未成年的少年,自然要让面相亲和、态度和蔼的林郁清出马交涉。
小林警官亮出自己的证件,上前一步,来到那干瘦的男孩面前,同时指了指让他们吃了闭门羹的908室,“你住908室?”
“嗯。”
少年点了点头,神色依然怯生生的。
林郁清又问:“你家大人呢?”
少年语气迟疑:“……我奶奶应该在家。”
“哎呦,星仔他就跟他奶一起住啦。”
910室的妇人已然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他爸妈都在外地,现在家里就他跟他奶一老一少咯,对吧?”
她转向少年,求证道。
少年抿了抿唇,似乎对自己留守儿童的身份感到了难堪,下意识地垂下视线,不过仍然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向两位警官说了句“稍等”,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房门,钻进了908室。
房内的光线很暗,老太太显然没开灯。也不知道是老人节省惯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戚山雨和林郁清听着门内传来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朝着少年吼了几句,一会儿质问他“你是谁”,一会儿又大喊“快走”和“滚出去”,但没有听到少年回嘴的声音。
几秒后,少年重新钻了出来,反手轻轻带上房门,将老人的谩骂隔绝在内。
“我奶今天好像又糊涂了……”
他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抬起头看向戚山雨和林郁清,第三次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楼下809室的住户出了一点事,我们正在向你们这栋楼的住户了解情况。”
林郁清对待这么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小孩儿,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常放柔了三分:
“想问问你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见过有人出入过809室,或是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809室?”
像是为了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少年哑着嗓子再重复了一次。
林郁清颔首,“对,就是你们楼下的809室。”
“……”
少年垂下视线,蹙眉沉思。
戚山雨和林郁清对这样的表情十分熟悉——他显然知道点什么。
他们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没有催促,只等少年自己开口。
“……这个……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啊……”
足足十多秒的沉默后,少年终于再度抬头:
“就……几天前吧……我好像看到有个女人进了809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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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这个关键词立刻引起了戚山雨和林郁清的警觉。
“那天是几号?大概是几点钟?”
林郁清追问道:
“还有,你在哪里看到她的?能描述一下那个人的外貌吗?”
少年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一愣一愣的,明显有些慌了。
“几……几号?”
他像个答不出老师提问的笨学生一样羞愧地低下了头,双手下意识地去搓外套的下摆,“对不起啊,我、我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
“反、反正应该就是前几天吧……”
林郁清当刑警当了这些时日,怎么着都对普通人的记性有了直观的认识了。
他继续问道:“那大概是什么时间呢?”
“是在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
这次少年倒是答得干脆,“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儿吧!”
——既然是“放学”,那就应该是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了。
林郁清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
“那女人大概什么年纪?长什么样子?”
“……这个……”
少年再度迟疑了起来,“我就在上楼时看了一眼……其实就看到了她的背影而已……”
明桂街26号的筒子楼的楼梯是开放式结构,站在楼梯上确实能看到环绕四周的井字形走廊,已经排列在走廊内侧的各户人家的房门。
根据少年的描述,当时他放学回家,正在上楼,走到七楼与八楼的转角处时,正好面对808、809和910三个套间的方向,视野一往上抬,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了中间那户人家的门前。
“那个女人的头发很漂亮。”
少年说出了自己为何会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那种……呃,很柔顺的卷发。”
他嘴拙,不太擅长描述女性的特征,只能抬手比划了一条波浪线,“挺长的,披在背后很好看……所以、所以……”
林郁清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你有没有看到她的长什么样子?”
“没有。”
少年摇了摇头。
“那么她穿什么衣服?”
少年继续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看来,那天惊鸿一瞥的访客的长发令他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冲淡了其他的记忆。
不过就算只有对头发的描述,戚山雨和林郁清就已经可以判断,他看到的那女人大概率不是死掉的郭若岚本人了。
就在林郁清还想说点儿什么,引导少年多回忆一些细节的时候,有人粗鲁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什么嘛,你说那天那个女的啊!我也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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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头。
只见910室的啃老族儿子叼着一颗烧到一半的香烟,摇摇晃晃地回来了,此时正站在自家门前,一脸痞子模样地朝他们直撇嘴。
“你见过?”
先说话的是他妈。
妇人用一脸怀疑的表情盯着自家不孝子,“我说你可别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啊!”
“是真的!就那个卷发女人是不是?戴着墨镜和口罩,穿得可漂亮了!”
叼烟的胖子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连忙大声反驳道:
“就上周五晚上啊,我记得很清楚!”
看对方描述得那么细致,有鼻子有眼的不像只是在瞎编的,戚山雨和林郁清顿时精神一振,赶紧追问细节。
“肯定就是上星期五,我记得很清楚,是在看完《我是大歌星》决赛直播之后!”
胖子拿下嘴里叼的香烟,回答得十分流畅:
“那天我下楼买宵夜,走到楼梯那儿,正好看到一个女的从809室出来,头发老长了,烫成了个卷卷,到这里吧!”
他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
“那女的挺高的,身材也正!就是古里古怪的,大晚上的戴口罩就算了,居然还戴个墨镜!你们说啊,是不是很可疑啊!”
第284章 9.Premonition-12
2月25日, 星期六。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
柳弈带着学生江晓原,还有沈青竹,三人准备对郭若岚的遗体进行尸检。
郭若岚身上有许多外伤。
凶徒仿佛是个变态, 故意在显眼的非致命部位留下大量伤口,给人一种她死于锐器伤的第一印象。
然而事实上,等遗体真正躺在解剖台上,清理了体表干涸的血迹和污渍之后, 即便是经验最浅的江晓原同学也能看得出来, 这些伤口虽多,但实际上却并不深。
“她的死因不是外伤, 而是严重的肺水肿。”
在打开死者的胸腔之后, 柳弈如此对江晓原和沈青竹说道。
郭若岚的左右两侧肺叶明显淤血、水肿,又重又结实, 比正常人的肺部大了足足一圈。
除了淤血肿大的肺部之外,郭若岚的脑组织虽然因腐败呈现出一种烂豆腐一样的过分柔软的质地, 但还是能看出它出现了明显的水肿,还有肉眼可见的片状软化灶以及出血灶。
“这感觉……像是海=洛=因或者吗=啡过量的急性中毒死亡啊。”
沈青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郭若岚肺部的改变有一个很具特征性的名称, 叫“海=洛=因性肺水肿”, 便是像这样,仿佛是溺死的一般, 肺泡里充满了水肿液,湿润、肿胀且重量大增,再加上长期吸=毒引起的肺部局灶感染和肉芽增生,就算还没进行镜下检查, 光看大体外观就已经很像是典型的吸=毒致死的案例了。
事实证明, 沈青竹的想法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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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尸检结束, 三人下台时,郭若岚昨天送检的血液和尿液的毒理学检查结果也送到了。
死者的血液和尿液中均检出了吗=啡,其中血浓度高达0.45mg/100ml,已经超过了吗=啡的致死血浓度,即便郭若岚是个长期滥用阿片类制品的老毒虫,这血药浓度也足以致命了。
看到这个毒检结果,再加上众人在尸检时的所见,郭若岚的死因已经基本明确。
然而这却令柳弈等人感觉更疑惑了。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江晓原盯着那两张检验报告,仿佛想在上面瞪出一朵花来。
“难道又是伪造现场?”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里的验单,很有些厚度的纸张发出了几下清脆的啪啪声:
“某人跟郭若岚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她吸=毒过量死了,感觉自己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于是从厨房里拿了把刀子,把她划拉得一塌糊涂?”
刚才他们已经在台上对比过厨房垃圾桶里发现的那把带血的主厨刀和死者身上的伤口了,从形状和尺寸来看,主厨刀就是他们要找的“凶器”,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破坏死者遗体的锐器。
柳弈等人一共在郭若岚的遗体上找到了四十二道伤口,其中切创三十一道,刺创十一处。
三十一道切创都不算深,大部分集中在皮层,最深的那三下也仅仅只切到肌层,没有伤及重要的大血管。
而因为郭若岚很瘦,几乎瘦到了皮包骨头的状态,在缺少脂肪层的保护下,那十一个刺创里倒是有几下捅破了胸膜和腹膜,最深的一刀还刺到了死者的肠子。
可由于凶手在捅这几下时人早就死了,死者既没有因此出现血气胸,也没有因肠破裂而引起严重的腹膜炎。
“不对,小江你的推理漏洞有点多。”
沈青竹一边处理手上的肝脏取样,一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现场不是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吗?那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她顿了顿:“再说了,怎么就不能是凶手故意杀人,给郭若岚注射了致死量的阿片类毒=品呢?”
“……唔……”
江晓原摸了摸鼻子,“师姐你说得对,确实也有这个可能。”
毕竟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不像是硬闯进去的。
假如水槽边上的杯子当真是待客用的,“凶手”甚至可能是郭若岚请来的客人——那么小江同学方才所言的“凶手看到郭若岚的尸体后怒而毁尸”的猜测便解释不通了。
“而且好歹是吸=毒啊……”
沈青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嘟哝道:“郭若岚总不至于无所顾忌到家里还有客人呢,就直接开吸了吧?”
“那可不一定哦!”
江晓原接话:“毕竟毒虫嘛,干出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准那人是郭若岚的‘毒友’,平常就经常一起吸呢!”
沈青竹听小江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郭若岚明明是阿片类药物过量致死的,现场还留有止血带和用过的棉签,却偏偏没找到最重要的三样东西——注射器、装毒=品的容器以及剩余的毒=品。
假如江晓原的推测正确,在场的另一人是郭若岚的“毒友”,那么瘾君子自然挡不住毒=品的诱惑,会把这三样东西带走也很正常。
江晓原和沈青竹说到了兴头上,你来我往的说了老半天,猛然发现柳弈全程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忍不住转头去看。
柳弈就站在冷冻切片机前,却没有在操作仪器,只保持着微微低着头的姿势,像是在想些什么。
“……老板?”
江晓原同学试探着叫了一声。
柳弈回头,“什么事?”
江晓原连忙朝他摆手,“没事没事!”
他很想问一句老板你刚才在琢磨些什么呢,但又觉得不够礼貌,只得略有些生硬地直接将话题扭回到案情上:
“我想问,您觉得郭若岚是自己吸=毒过量死的,还是被人打了大量的毒=品致死的?”
“现在还说不准。”
柳弈摇了摇头。
虽然阿片类药物急性中毒致死的案例大部分是死者主动磕的药,但也有一定比例的他杀案,就目前的尸检结果而言,实在无从断定到底是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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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柳弈等人明确了郭若岚死于阿片类药物过量,她身上的大量锐器创全都是死后伤的时候,市局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官们也有了重要的发现。
“就是这个女人,一定没错!”
林郁清反复看了许多遍他们从明桂街26号805室的户主那儿得到的监控监控摄像头的记录,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
805室门口的监控正好可以用俯视的角度拍到七楼到八楼的楼梯的上半截。
虽然只是局部,但已经足够给警方的调查提供巨大的便利了。
内存卡里留存的最早的一个视频记录,是在2月17日的凌晨三点四十八分。
画面中是一个消瘦的女人从下往上爬楼梯的样子——居然正正好就是本案的死者郭若岚!
因为805室的户主设定了有人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停留时间超过十五秒才开始拍摄,所以视频开始得非常突兀。
郭若岚突然浮现在了监控画面的左上角,穿着一件宽松的连帽衫,头发乱蓬蓬的,低着头在看自己的手机,因为角度的问题,根本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视频是在夜视模式下拍的,郭若岚极瘦,又穿了浅色的衣服,披头散发的模样看着简直像是个半夜出没的幽灵,还突兀地从镜头的角落里一晃而过,视觉效果真是难以形容的惊悚。
在看到这段视频记录时,戚山雨立刻就想起了住在死者隔壁的810室的租客小哥的证词。
他说他和女朋友曾经两次碰到郭若岚,都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而平常则是不管什么人如何敲门,郭若岚也不会来应门的。
现在看来,小哥的证词十分可靠——郭若岚因为某些原因只会在半夜出门。
可惜内存的容量不够,没有保留郭若岚出门那会儿的记录。
戚山雨也就无从得知郭若岚下楼时拿没拿什么东西了。
不过有了这段记录,他们至少可以确定,在17日的凌晨,郭若岚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她回家时没有旁人跟随,是独自上的楼。
接下来还有九十八个视频片段,平均下来每天大约十四个的样子,都是有人经过楼梯或是站在805室门前时拍到的。
这些录像里绝大部分是八楼和九楼住户每天出入时的记录,偶尔会有外卖员和快递小哥经过,戚山雨和林郁清逐一核实过,其中都没有外来的可疑人员。
——只除了一个人。
那是2月17日的晚上拍到的两段记录。
17日晚上七点十五分,监控拍到了一个女人上楼的身影。
录像虽然只有短短的三秒钟,且女人的身形仅仅只在监控屏幕的左上角经过。
但负责图像处理的警官将视频停顿后进行了画质优化和精修,大家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年轻女性。
那女人有着一头油润光泽的卷发,那精致的卷曲度,一看就是精心打理出来的。
她手肘以下的部分被楼梯的扶手挡住,露出的肩膀和胸口看起来像是一件浅灰色或是米色的风衣,剪裁十分合身,衬得她肩背纤薄而挺拔,十分有品味。
而这个发型讲究、穿着时髦的女人却在大晚上的还戴了一副能遮住她半张脸的大墨镜,再配上一副厚实的N95口罩,真是怎么看怎么引人怀疑。
第285章 9.Premonition-13
在长发女人上楼后不到三分钟, 住在908室的名叫“星仔”的少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回家了。
他在摄像头里的时间比前面的记录要略长些——因为他在楼梯上停了下来,做出了一个偏头张望的动作,持续了足足三秒钟。而他转头的方向, 正是郭若岚住的809室。
“嗯,这么看来,小孩看到的卷发女人就是‘她’了。”
林郁清边说边在打印出来的女人最清晰的面部截图上戳了两下。
毕竟805室的监控只能录到楼梯的这么一小段,并没有拍到女人走进809室的一幕, 不过有了少年的证词, 警方就能确定嫌疑人确实进入过凶案现场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八楼或九楼的住户,以及一个外卖小哥上楼下楼, 都没有什么疑点。
直到将近两个小时之后, 也就是17日的晚上九点零五分,住在908室的那个啃老族胖子趿拉着拖鞋下楼来了。
他居然在跟少年差不多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脑袋也同样转向了809室的方向,并且停留的时间比星仔更长, 前后足有五六秒。
随后,监控里的啃老族胖子大幅度的歪了歪头, 还比划了个摊手的姿势, 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迷惑,然后才重新迈开脚, 懒洋洋地接着往下走了。
下一个视频开始于啃老族胖子下楼后的两分半钟。
九点零八分,那个可疑的卷发女子迈着匆忙的脚步下楼,从镜头的右下角一闪而过,时间仅仅只有一秒钟——真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就要因为停留时间过短而没有触发监控的摄像功能了。
不过影像技术部的警官们还是将这一秒的视频逐帧拆开来, 修图后放大, 让戚山雨等人尽量看清那女人的样子。
和上楼时一样,她仍是长发披肩, 戴着大墨镜和大口罩,一张脸只遮到剩个鼻尖,实在很难从中截取到可供颜面识别的骨点特征。
不过饶是整张脸遮得只有一个鼻尖,也能看出她大概率是个时髦的美女。
女人的脸明显非常小,一看就是货真价实的“巴掌小脸”,被N95遮挡得严实的下巴轮廓尖翘,墨镜下的鼻梁高而直,鼻头小巧挺翘,让人忍不住脑补脱掉墨镜和口罩后该是怎么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
这么一个大美女,本身就跟老城区三十年楼龄的筒子楼格格不入,加之她拜访的居然还是一个吸毒成瘾的瘾君子,实在哪哪都透着可疑,摆明了就跟郭若岚的死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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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要查的,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林郁清以手代笔,在卷发女人上楼和下楼的两张截图上各划了一个圈圈,说完后,他又蹙起眉,转向戚山雨:
“只是,我们应该怎么查?”
本来像这样的案子,已经明确了嫌疑人出现的时间地点还有当时的衣着,只要排查附近的监控——尤其是交通监控,通常就找到嫌疑人的行动轨迹,比如上过哪辆车、买过什么东西,再加上现在移动支付的普及程度,要查明对方的身份一般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然而在这个案子里,却有一点不容忽视的麻烦。
卷发女人“拜访”郭若岚已经是在八天以前了,出事的明桂街26号又地处物业管理非常混乱的老城区,公共监控的死角非常多,民用监控的拍摄范围、拍摄精度以及保存时间又通常不太能三全,要调查起来是非常耗时耗力的。
加之征用民用监控的记录需要得到业主的配合。
不是每个业主都像805室的女主人那么好说话的,沟通成本不小,而且对方万一拒绝,就算是刑警也不能强求,在此过程中无疑会耽误很多的时间,让更多原本可以保存下来的重要线索被覆盖掉。
“……”
戚山雨没有立刻回答林郁清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摊开的一摞截图上。
“……这个。”
他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她上楼时没有带包,就拿了部手机。”
戚山雨说的“她”,是死者郭若岚。
监控记录里的郭若岚凌晨出门,穿着随意,外形也很邋遢,却边走边在看手机。
作为一个瘾君子——尤其是华国一线大城市内的瘾君子,与毒贩进行线上联系是他们最容易获得毒品的方式,郭若岚没吃没穿也不能没有手机。
而卷发女人既然是郭若岚的“客人”,那么两人平日里有通讯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若是能找到郭若岚的手机号码,搜一搜她最近跟什么人联络过,很可能就能锁定卷发女人的身份——这可比在地形复杂、死角众多的老城区胡同串子里到处查监控的效率高多了。
“可是我们不是查过了吗?”
似是明白了戚山雨的意思,旁边一位同样参与办理此案的年轻刑警插嘴道:
“郭若岚名下的手机号已经因为欠费停机好久了。”
虽然现在手机早已全部实名制,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各路犯罪分子为了隐藏自己的犯罪痕迹,还是会想方设法搞来路人名下的电话卡,或是用代理、假基站等方法,不让警方通过电话号码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郭若岚这种吸毒者看着不像是精通电信诈骗手段的“高手”,大家猜测她八成是找毒友弄了张记在别人名下的电话卡。
只是理是这么个理,可没手机卡号就没法拉通话列表,也没法从微信或是企鹅等常用通讯软件里还原通讯记录了。
“……我记得,810的那位男租户曾经说过,郭若岚白天从来不出门,一日三餐都靠外卖解决,生活必须品也都是网购的……”
戚山雨顿了顿,抬眼看向诸位同僚:
“我想,外卖平台和几个快递那儿,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到她真正在用的那个手机号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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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7日,星期一。
早上九点四十五分。
今天是《君心似我心》电影正式开机前的最后一次主创团队碰头会。
作为驻场编剧,俞远光俞编剧这段时间仍然隔三差五要被剧组上下折腾一回,加上创作的东西又不是自己喜欢的,整个人都处在“钱难赚shi难吃为了恰饭不得不努力”的自我PUA状态。
他平日就有些电波系的脑回路愈发颓靡,除了工作时间全调成了省电模式,甚至不愿跟其他人多说一句话,无形中给剧组留下了十分高冷的错误印象。
今天俞远光住的公寓前一个路口发生了三车连环刮蹭的小车祸,虽无人受伤,但三辆车几乎将整个红绿灯路口完全堵住,引发了早高峰时段的大塞车。
等他赶到开会的写字楼时,已经迟到了整整四十五分钟。
原本俞远光已经做好了进会议室先道歉的心理准备,并为此在电梯里构思好了腹稿,以便能让自己道歉的态度看起来真诚一点。
然而电梯门一开,他就大感诧异。
因为原本此时应该正在开会的导演居然抓着手机就这么站在电梯间的角落里,大声地打着电话,旁边还跟着他们剧组的副导演和执行,两人都是一面旁听一面搓着手,一脸焦急恨不得抢过电话直接跟对面battle的表情。
俞远光:“???”
他十分迷惑地盯着两人,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又觉得这不是问话的恰当时机,于是只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往前挪,同时听到导演焦急地在说:
“真的没什么事吗?”
“你们确定1号那天真的能开机吗?”
俞远光:“……”
他一边琢磨着难道是投资人忽然撤资了还是项目出现重大三观问题被上面给毙了?看导演等人那焦急的样子,估计事儿还不小。
抱着这样的疑惑,俞远光拐进了公司。
果然,碰头会并未如期开始,前几天开会时经常撕逼扯皮互拍桌子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样子的主创们这会儿全都化干戈为玉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
俞远光到底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蹭到了另一个编剧的身边。
那是剧组里唯一一位女编剧,专门负责写高光的感情戏。她的剧情分量很重,在跟组编剧里的咖位也被俞远光高。
女编剧平常跟俞远光关系不错,吃饭时经常会坐到一起。
这会儿看俞远光凑过来,没问他今天怎么迟到了这么久,而是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知道了?”
“不知道啊!”
俞远光十分茫然:“到底出了什么事?”
“嗨!”
女编剧抬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俞远光拉到面前,很没有必要但十分具有仪式感地压低了声音:
“我们的女主角,好像昨天晚上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了!”
“啊?”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到如此劲爆到匪夷所思的新闻,俞远光因过度惊讶露出了呆滞又茫然的表情,甚至很傻地确定了一下:“你是说闵靖?”
“就是她啊!”
女编剧扼腕:
“这就很离谱了不是!?后天就开机了,女主角却进了局子!连娱乐圈文也不敢这么写啊!!”
第286章 9.Premonition-14
“不是说配合调查吗?”
听到女编剧略显夸张的形容, 某方面脑回路格外较真的俞远光忍不住追问:“这也能算是‘进局子’?”
“嗨,‘配合调查’只是婉转的说法,闵靖是真被请进去了!”
女编剧抬起手, 随意地挥了挥,接着补充道:“据说是昨天晚上连夜带走的,本来他们经纪人还想压着消息不让咱们这边知道,跟导演说闵靖生病了要休息几天呢!”
“!!”
比起玄幻仙侠爱情故事, 俞远光对这个消息明显更感兴趣, 甚至在得悉具体详情之前已经脑补了一百八十种可能。
他的上半身前倾,目光灼灼, “所以闵靖到底犯了什么事?”
“你猜?”
女编剧不愧也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人, 很懂如何设计悬念吊人胃口的那一套操作,“给你三次机会, 猜不中的话,等会儿要请我吃盛歌的灌浆曲奇!”
俞远光拧起了眉毛, 按照内娱最常见的翻车套路开始猜:“偷税漏税?”
“不是不是!”
女编剧一脸嫌弃,“要真是这么普通的理由, 我还让你猜个毛线!”
俞远光:“那……该不会是嫖……呃、嫖=娼吧?”
这个罪名隔三差五就会把好些社会名流给送进去。
不过女星因这个翻车的概率实在比较低, 要不是女编剧给他的“你要放开脑洞往离奇的方向想”的暗示,俞远光还真不会猜这个。
“哎呀, 不是!”
女编剧再次一秒否了俞远光的猜测,“再来,最后一次了哦!”
俞远光张了张嘴。
娱乐圈三大塌房理由已经三去其二,剩下的标准答案就是“吸毒”了。
然而就在开口的前一秒, 俞远光莫名回想起了半月前在停车场迷路的那天傍晚, 自己无意间撞见的闵靖与不知名的陌生女人的那场十分抓马的激烈争执。
俞编剧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惊悚到不可思议的理由:“杀、杀人?”
没想到,坐在他旁边的女编剧却收敛了方才说八卦时的兴奋之色, 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杀人案。”
“……啊?”
俞远光一句“怎么可能”几欲脱口而出,忽然想起自己明明就与连环杀人犯近距离接触过,甚至还让对方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大惊小怪的实在不太合适。
“……闵靖她……杀人了?”
“那现在倒还只是‘协助调查’的阶段而已,没说她肯定就是凶手。”
女编剧这回的措辞倒是又保守起来了,“只不过闵靖毕竟是公众人物嘛,看警察那边直接把人带走的态度……啧啧!”
她没把话说得太死,只以两声咂舌代替了自己的未竟之语。
“不过啊,我在想,不管闵靖是不是真涉案吧,警察那边还是快点有个定论比较好,不然我们这电影……”
女编剧叹了一口气:
“临阵换角也是够呛!不知道还能不能拍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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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俞远光在第三次就猜中了答案,可他还是点开了手机,给女编剧叫了她心心念念的某家点心铺子的手工灌浆曲奇。
然后他打开了几个大的娱乐网站平台。
果然,闵靖疑似被警察请去喝茶的新闻已经陆陆续续有了风声,只是还没有任何一家带“警”字的官媒给出蓝底公告,闵靖的职粉也带着一群粉丝忙着到处辟谣,目前看来还占着上风。
这时导演似乎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把主创团队全部喊进会议室,没继续平日碰头会的那些内容,也没有给他们交代进组事宜,反而是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叮嘱大家谨言慎行,不要胡乱对外爆料,万一不实谣言传出去闹大了可是要吃官司的云云。
同时导演又强调了他们这电影可是投资几个亿的S级项目,关系到多少多少人的饭碗,对大家来说也是特别难得的机会,你们谁都不想它告吹吧——以此PUA他们乱传话可能会成为令电影项目流产的罪人。
导演将“不要出去乱说话”这个核心主题絮絮叨叨、颠来倒去地换着说法念叨了大约二十分钟,直至他感觉所有人应该都充分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之后,才宣布散会,大家可以各回各家了。
“……那个……”
有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那后天的进组安排……?”
导演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个之后大家看群通知吧。”
显然不管是导演还是制作人都没有跟闵靖的经纪人协商出个所以然来。
在不清楚情况到底严重到何种程度的情况下,原本预定的“进组”和“开机”的流程也做不得准了。
再说了就算闵靖真不能进组,在两天后就要开机的情况下,匆忙中想找个跟她咖位相似的、能担得起大女主戏份和票房的女星也无异于天方夜谭。
导演和制作人此时简直焦头烂额,只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摊上这等破事。
看导演已经烦到这份上了,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各自回家了。
……
俞远光照例是几乎最后才离开会议室的。
因为预定好的工作眼看着要黄了,俞编剧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坐电梯来到一楼,出了大门,叫了网约车,回到自己的公寓,一路上都在琢磨闵靖的事。
最后,他没有忍住,还是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出了通讯录。
俞远光先是直接划到“Q”的姓氏那栏,手指悬在“戚山雨”三个字上,犹豫了几秒,转而往上划了几下,转到了“L”的那一栏处,按下了柳弈的电话号码。
铃声响到第四下时被接通了。
【喂,俞编?】
电话那头传来了柳弈的很具有辨识度的温和中带着磁性的嗓音。
“喂,柳弈吗?”
俞远光自问跟柳弈交情不错,和他说话时的态度也十分放松,不做任何铺垫地直接就开口了:“闵靖那个案子,是真的吗?”
【……】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不知道是在诧异还是在无语。
【这种事,我怎么能跟你说呢?】
柳弈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就算你是我朋友,我们也是有纪律的!】
“不是!”
俞远光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表述很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来探听消息的,而是来提供线索的!”
【哦?】
电话那头的柳弈提高了声音:【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
俞远光先用他编剧的专业水平归纳了一下前因后果,告诉柳弈自己最近在一个剧组当驻场编剧,而女主角恰好就是闵靖,所以在开机前,他们曾经在碰头会上见过。
柳弈:【嗯,然后呢?】
“然后碰头会那天傍晚,我看到闵靖在停车场的逃生梯的楼梯间角落里跟一个女人在吵架!”
俞远光没有故意卖关子,而是直截了当地将自己当日在楼梯间门外听到的和看到的尽可能地描述给柳弈听。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跟你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俞远光一口气说完了自己那日的见闻,才顿了顿,接着解释道:
“不过那个女人实在有点‘奇怪’……呃,怎么说呢,应该说,不像是会跟闵靖那种大明星有交集的人,而且对方看着应该是在威胁她问她要钱……我觉得很可疑,所以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
柳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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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接到俞远光的电话时,柳弈确实没料到世界如此之小,涉案的闵靖闵大明星居然是俞远光剧组里的女主角,还正好让脑洞很大心思也细的俞编剧撞见了她和另一个女人的争吵现场。
“俞编,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务必尽可能详细且谨慎地回答我。”
柳弈用很郑重的语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俞远光回答得很干脆:【好。】
柳弈:“你能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那个女人的外貌特征吗?我是指跟闵靖吵架的那个。”
【哦,那女人很瘦,都瘦得皮包骨了!】
俞远光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而且穿得也很随便,衣服鞋子脏脏的,头发乱蓬蓬,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我猜她应该是生了什么病吧,脸上有好几个脓疮,看起来怪吓人的。】
因为俞远光是个从来没接触过毒品的正人君子,相关知识也甚是浅薄,脑子里根本就没生出“她可能是个瘾君子”的猜测,只很单纯地认为那女人是生病了,才会骨瘦如柴,肤色蜡黄,连脸上都长满了脓疮和溃疡。
“好的,我知道了。”
听俞远光的描述,柳弈觉得极大概率就是死于阿片类药物过量的郭若岚无疑了。
但他没急着确认,而是继续提出下一个问题:
“你说你看到闵靖给了那女人钱?是吗?”
【对!】
俞远光说道:
【一开始闵靖是很不愿意的,两人还吵了起来。不过那女人求了一阵,说闵靖商演赚得多,还是闵家大小姐什么的,闵靖就从钱包里掏了钱,砸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他特地加了个重音:
【砸的是现金!】
第287章 9.Premonition-15
2月27日, 星期一。
下午一点二十五分。
女明星闵靖坐在市局刑侦队的审讯室里,神色紧张,一副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平日里总是格外注重仪态, 连下楼倒个垃圾都要把自己收拾得整齐妥帖的闵靖,昨天从工作室被警察带走时化的淡妆早就完全花掉了,睫毛膏掉的渣子经常不小心弄进眼睛里,让她难受得忍不住总想揉眼。
她昨晚第一次在拘留室里过夜, 几乎没有囫囵睡上两三个小时, 惊恐不安,再加上强大的心理压力, 让她感觉自己的情绪每每处在崩溃的边缘, 下一秒就要撑不住了。
可饶是如此,闵靖还是咬牙撑了下来, 打死不肯松口。
为了避开审讯室里亮如白昼的照明,她一直偏着头, 目光低垂,拒绝与问话的警官们进行任何眼神交流。
这时, 门口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闵靖下意识转头, 便看到一个高大英俊到直接能进娱乐圈演男主的警官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朝着桌对面的同僚做了个手势。
已经“折磨”了闵靖一上午的主审警官随即站起身, 跟旁边的女警说了句“稍等”,便快步出了门。
两人站在走廊上交流了几句,很快的,那俊俏警官便跟着一起进了审讯室, 同样坐到了桌子旁边。
“闵女士, 我们继续吧。”
作为主审的章警官一点都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反复盘问而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反而态度和善地朝闵大明星笑了笑, 示意问询继续。
闵靖痛苦地蹙起了眉。
“我们已经调查过郭若岚的情况了。”
章警官对闵靖不知第几次确认道:
“她在五年前曾经做过你的助理,你也承认自己认识她,对吧?”
闵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其实若是只看郭若岚的履历,她曾经也算是个“精英”。
郭若岚毕业于邻省省会一所985大学的商学院,还在英吉利念了个为期一年的镀金研究生,回国后经熟人介绍进了闵靖的前东家所属的经纪公司,被安排当了她的助理。
根据跟郭若岚共事过的同事们所言,郭若岚在职时能言善道、八面玲珑,人细心体贴,做事周到,说话又好听,在公司里人缘奇佳,而且很得闵靖的欢心,两人一度亲如姐妹。
那时候,闵大小姐对郭若岚特别大方。
好看的衣服和贵价的化妆品,甚至上万块的包包鞋子,闵靖说送就送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这让郭若岚在公司里非常有面子,简直可算是春风得意。
然而郭若岚只跟了闵靖两年,闵靖就跟前东家解约了,且不知为何没有把好姐妹也一并带到新公司去。
闵靖走后,郭若岚被分配给了另一个女艺人。
然而她没干满一年就辞职了,从此再也没有规规矩矩地上过班,人也从一个美貌干练、前途可期的事业型女性变成了后来这副瘾君子的邋遢落魄的模样。
“这个月的2月17日,星期五,你到过郭若岚的家,是吗?”
章警官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自带一种毋庸置疑的气势。
闵靖抿紧嘴唇,胡乱点了点头。
“是不是?”
章警官一定要让她给出一个是或否的答案。
闵靖于是轻声回答了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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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闵大明星一开始当然是否认的。
然而警方很快拿出了许多确切的证据——她在明桂街26号楼上下楼梯时被监控拍到的镜头、郭若岚住的809室里找到的属于闵靖的长卷发和指纹,以及从郭若岚现在在用的电话号码里找到的属于闵靖的私人号码的通话记录。
在“硬”到不容辩驳的物证面前,闵靖顿时没有了任何狡辩的余地,只能承认自己确实认识郭若岚,而且两人至今还有联系。
章警官又问:“17号那天,你去找郭若岚有什么事?”
“是郭若岚叫我去的!”
一听到这个问题,闵靖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然而她似乎瞬间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立刻闭上了嘴。
不过经验丰富的刑警们已经听出了她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又不是我自己想去见她的!”
章警官和刚进来的戚山雨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对视。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见郭若岚?”
章警官接着问道。
“……”
闵靖再度抿紧了嘴唇,沉默了足有两秒后,才含糊地回答:“……我以前跟她关系挺好的……她给我打电话了,我就想着去探望她一下……”
“哦?”
章警官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挑了挑眉:“你们关系挺好的?”
他没有急着否定或肯定闵大明星的这个说法,“那么,你知道郭若岚在吸毒吗?”
闵靖的身体像触电一般不受控制地大幅度抖动了一下。
这个问题非常的尖锐,尤其是对她这种演艺圈人士来说,若是一个不慎,那就是塌房塌到要退圈的大丑闻。
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裙摆,脑中天人交战,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不知道!”
在犹豫了足有十多秒后,闵靖一咬牙,决定装蒜到底:“……我跟她平常很少联系……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她的近况……”
“那么17号那天晚上,你在郭若岚家里待了多长时间?”
章警官没有急着戳穿闵靖的谎言,而是继续提问道。
看警察没再质询郭若岚吸毒的事,闵靖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到两个小时吧。”
她回答:“大概九点我就回去了。”
郭若岚的答案跟监控记录对得上,应该还是可靠的。
章警官:“那么在这将近两小时里,你们干了什么?”
“我们只是随便聊了聊……”
闵靖答道:“就普通的朋友之间会聊的那些话题……”
“哦?”
章警官一挑眉:“你们聊了两个小时,她没有跟你提过自己吸毒的事吗?”
“没有!!”
闵靖尖声反驳道:“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跟别人说的吧!?她没告诉我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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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证据’不是这么说的。”
章警官转头看向戚山雨。
戚山雨打开了自己刚刚带来的文件夹,将一份鉴定报告书放到了闵靖的面前。
“我们在郭若岚的床垫下发现了一包现金,大约有两千多元。”
戚山雨双眼笔直地盯着闵靖,说道:
“这些现金上面,不少都沾有你的指纹。”
章警官适时地在旁配合施压:“闵女士,你能解释一下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在郭若岚藏在床垫下的那叠现金上吗?”
闵靖嗔目结舌。
她其实是个挺聪明也挺有捷才的女人,不然也不可能在波诡云谲、尔虞我诈的娱乐圈里混到如今二线头部的新晋流量花旦的地位。
然而闵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今天又经历了长时间的反复盘问,大脑在疲惫和高压下犹如一团浆糊,思维迟钝到几乎要转不动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在炫目的灯光里呆呆地看着章警官和戚山雨。
在长达十秒钟的“发呆”之后,她才好不容易思考出了一个解释:
“……我看她过得挺拮据的……感觉不忍心……就给了她一点钱……”
“可是有人作证,你跟郭若岚在那之前就见过面了。”
章警官淡定地甩出了一个炸弹:
“本月6日傍晚,你和郭若岚在鸿跃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碰面,当时你们俩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你把一叠现金扔给了她。”
他顿了顿,给炸弹加了码:
“而且你们的对话显示,郭若岚不是第一次找你要钱,你也曾经多次给她钱。”
闵靖哑口无言。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大半个月前与郭若岚的争执居然会让旁人偷看偷听了去,而且这么快就传进了警察耳中。
——该死的!
闵靖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除了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辞诅咒郭若岚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都怪那个蠢女人!
——她该死!她该死!
——她怎么死了都还要拖我下水!?
“闵女士,你能解释一下吗?”
章警官看闵靖又不说话了,沉声催促道:
“你为什么要那么频繁地给她钱?”
闵靖眼神飘忽,冷汗顺着面颊滑落,渗进了衣领里。
她用自己几乎快要崩溃的大脑竭力地思考着。
——没关系……!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要警察还不知道“那件事”,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闵靖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并趁着这个机会,不停地在心里跟自己鼓劲:
——没事的、没事的!
——警察完全没怀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想好了说辞:
“我确实不知道若岚她吸毒……”
虽然声音不可控制地有些发抖,但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演技还是有一点的,至少现在还够用:
“她说自己这几年生病了,身体不好,没法出门工作,所以缺钱缺得厉害……”
她顿了顿,“我以前跟她关系很好,心疼她过得不如意,所以她每次来找我要钱,我多多少少会给一点。”
开始表演后,闵靖的台词也逐渐流畅了起来。
“不过后来她来得频繁了,我也会觉得很烦啊,所以对她的态度也就不怎么好了……”
她朝警官们挤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或许旁人看着就像是在吵架吧。”
第288章 9.Premonition-16
2月27日, 星期一。
晚上七点半。
柳弈开车回到自己家的公寓,停好爱车之后,在等电梯的间隙里掏出手机, 看了看微信。
戚山雨在十五分钟之前给他发了信息,说自己已在回家的路上了。
柳弈估摸了一下时间,加上下班高峰期过繁忙交通岗的耗时,戚山雨大约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家, 刚好够他将打包好的晚餐热一热再摆到餐桌上。
如此想着, 柳弈飞快地给戚山雨回了信息。
这时电梯正好到了,柳弈走进电梯, 按下自己住的楼层按钮。
这个点儿正是电梯忙碌的时候, 一楼开门时进了许多住户,几乎挤满了限载1000kg的电梯厢, 柳弈站在内侧,看着按键亮了四分之一的控制面板并不着急, 而是点开手机,去刷现在的热搜头条。
果然, 今天的热搜一扫年后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占个词条的颓靡状态, 前十里有五条都跟闵靖有关,其中三条后面都挂了火红火红的“爆”字。
目前高挂热一的是闵靖亲自出镜录的澄清视频。
柳弈手指悬在视频上就想点开, 又想到公寓这几天电梯的信号放大器效果很烂,于是忍住了。
直到他回到家,将分装的米饭放进微波炉之后,他才再次掏出手机, 点开了那条仍然在热一的澄清视频。
镜头里, 闵靖坐在一块深灰色的天鹅绒布幕前,化了一个淡雅得体的妆容, 一头长卷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配上一条素色的连衣裙,像一朵楚楚可怜的清秀小白花,真诚、柔弱又无害,看脸就不像是个有胆量践踏法律的犯罪分子。
闵大明星先按照国际惯例,对引发骚动、占用公众资源而道歉,接着承认自己确实到过警察局,但只是因曾经的工作伙伴意外身亡,她才被警察请去提供线索罢了。
接着她又强调去警局提供线索的人不止她一个,只不过现在具体案情仍在调查中,为了不给警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她不能透露更多的情况,但还请大家放心,案件与她无关。
不得不说,闵靖的公关团队水平相当不错,让正主亲自露脸的澄清视频发得很快很及时,在舆论发酵倒向对闵靖不利的情况前稳住了路人,也安抚了核心粉丝群体,这应对态度跟那些个不敢冒头只会装死的塌房咖完全不同,看着坦坦荡荡的,仿佛当真一点儿都不心虚。
不过柳弈早就从戚山雨的微信里得知,虽然警察把闵靖给放了,但她在市局专案组那儿仍是郭若岚案的头号嫌疑人。
只不过闵靖被警察盘问了一整天,只承认自己确实与郭若岚见过几次面,还给了她一些钱,却坚决不承认她对郭若岚做过什么,加上缺乏能直接证明她就是凶手的证据,于是警察只能在下午五点前放人。
人是五点前放的,加上女明星还要梳妆打扮、熟读稿件、录像剪辑加滤镜的耗时,柳弈推测闵靖大概是刚出市局就直奔附近的某间酒店,一秒不耽搁地做了这番公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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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视频播放完毕的同时,微波炉刚好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柳弈放下手机,将加热好的米饭连盒袋盖直接端到餐桌上,然后重新往里放了一盒鱼香茄子。
等他再次拿起手机,切出这个热搜时,一个刷新,正巧看到热搜榜前十的尾巴上多了一个新的词条——【闵靖新电影开机】。
柳弈点了进去,便看到闵大明星的工作室官方账号又发布了一个新的短视频。
仍然是刚才的背景和妆容,只是与前一个视频相比,闵靖这次的神情柔和且放松,也带上了一抹闲聊般的浅笑。
她告诉自己的影迷,《君心似我心》会在后天也就是3月1日开机,她将按照原定计划正常参加拍摄,请大家期待她的表现。
这个视频一出,无疑给了忐忑了一整个白天的粉丝们一颗定心丸。
短短几分钟,留言已经过千,都是称赞姐姐人美心善、敬业爱岗、业务水平一流的,粉丝们欢欣鼓舞,表示自己没有粉错人,撒花大喊我们永远爱你。
柳弈将第三个饭盒放进微波炉里,顺便切回微信,果然看到了俞远光给他发的新信息。
上午才刚刚出卖了他们大女主的俞编剧问他,既然闵靖已经回家了,是不是代表她跟案子没有关系?她是清白无辜的?
柳弈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还在查】作为回复之后,就没再理他发过来的询问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戚山雨开门的声音。
柳弈迎了出去。
三天两夜没回家的戚山雨的精神头看起来还可以,只是衣领和下摆皱巴巴的,显然这几天没少东奔西跑。
“柳哥。”
戚山雨脱下外套,伸手抱了抱两天没见的恋人,又低头在他的唇角飞快地偷了个吻。
虽然小戚什么都没说,但柳弈实在太了解自家恋人了,看他这个难得有些粘人的样子,立马就猜到了:“调查进展不顺利?”
“嗯。”
戚山雨很干脆地承认道,“本来我们都以为找到凶手了,没想到现在却卡住了……”
“不忙,我把饭菜热好了。”
柳弈就着戚山雨虚虚圈住他的姿势,在恋人怀里转了个身,拉住他的胳膊将人引到客厅里,“先吃饭,我们吃饱了再慢慢地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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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四十分。
柳弈和戚山雨吃完晚餐,又各自洗漱干净,换了舒适的起居服,双双窝进柔软的沙发里,手里捧了杯浓茶,用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了一起。
“……回家真好。”
一向兢兢业业,工作起来忙得不知时日,拼命到整个市局无人不识的小戚警官,也会在与恋人相互依偎时发出这样的感叹。
柳弈抬手覆住他的左手,轻轻地捏了捏。
先不讨论郭若岚到底是死于自己吸毒过量的意外,还是被人注射了大量阿片类毒品的谋杀,即便仅根据郭若岚的死亡现场留下的众多线索来看,在她死时,毫无疑问有至少一个人曾经在那儿呆过,而且大概率是个女人。
再加上警方在监控里查到的唯一的嫌疑人的影像,专案组所有人都觉得那个神秘的卷发女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凶手”了。
因为嫌疑人的面容被墨镜和口罩遮得相当彻底,要查清卷发女人的身份稍稍费了戚山雨等人一点周折。
不过托郭若岚白天从不出门,高度依赖网络服务的福,大约花了一天的时间,警察就从快递和外卖平台那儿得到了郭若岚的手机号码,再一拉通话信息,就锁定了一个可疑的号码。
郭若岚的通话记录短得可怜,可以说除了10086和推销与诈骗号码,几乎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会拨打她的手机。
倒是郭若岚,在推测是她死亡日期的本月17号当天,她曾经三次拨打过同一个号码,最后一次拨号是在17日的傍晚六点五十八分,差不多就是在卷发神秘女人登门的十五分钟前。
警察顺着这个号码一查,随即震惊地发现,它的主人居然是现在名气不小的流量花旦闵靖。
而在警察查到闵靖的同时,法医那边的指纹对比结果也出来了。
电影里,法医刷指纹一刷一个准,个个指纹都是破案关键,清晰完整、历历在目。
然而事实上,在真实的犯罪现场里,法医能找到非常多且非常杂乱的指纹。
特别是在一些公众区域——比如快捷酒店什么的,一个套房里就能刷到成千上万个指纹。
尤其是一些重点位置,例如人人都要摸一把的电灯开关、门锁握把,更是层层叠叠、有新有旧,分属于许多不同的人,光是将它们逐一分离开来就能让人折腾到崩溃。
郭若岚的家当然要比酒店之类的地方好上太多,不过清理和分析指纹也花了法医们一整天的时间。
现场采集到的绝大部分指纹和脚纹都属于屋主郭若岚,除此之外,还有十多枚属于另外一个女性——正是刚刚进入警方侦查视野的女明星闵靖。
有了这些指纹,无疑就能肯定闵靖在近期曾经拜访过郭若岚的家。
既然证据如此明晰,沈遵沈大队长当机立断,将闵靖“请”回了市局,请她协助调查。
当时不少人都觉得,真凶大概率就该是她了。
“可是吧……我有种感觉,闵靖应该不是凶手。”
戚山雨捧着手里的保温杯,微微蹙起了眉。
柳弈偏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线索太矛盾了。”
戚山雨回答。
柳弈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也跟着点了点头,“确实,又不是心理变态,闵靖没必要这么做。”
“没错。”
戚山雨接着说道:
“就算郭若岚手里握了她什么把柄,以此敲诈勒索让她不胜其扰,决定杀人灭口,那又有什么理由要在尸体上划上几十刀,再带走郭若岚的注射器和毒品呢?”
他们在把郭若岚请到局里时,就第一时间剪了她的一撮头发进行了毒检。
检验结果表明,闵静没有沾过毒。
第289章 9.Premonition-17
闵靖一个公众人物, 正值事业上升期,还刚刚拿到了S级玄幻仙侠电影的大女主一角,即便在如今的娱乐圈里也算是一块人人艳羡的大饼。
如果说这样的人因为什么理由不得不杀人, 或是一个失手错杀了人,最可能的应对措施当然是想尽一切方法隐瞒自己行凶的事实,比如找个拉杆行李箱将瘦成麻杆的郭若岚的遗体带走,或是将现场伪造成是嗑药过量自杀什么的。
警方调查过郭若岚的背景, 她是家中的独生女, 母亲在她念初中时就因病去世,父亲常年酗酒, 在她大学时就因为酒精性心脏病在一场感冒后突发心衰而亡。
虽然郭若岚老家还有几个亲戚, 但跟她关系非常疏远,尤其是在她跟他们借过几次钱之后, 更是干脆拉黑了她的电话号码,再也不跟她联络了。
可以说郭若岚完全就是与社会失去联系的边缘人, 没有亲戚朋友,住着管理混乱的老式筒子楼, 即便消失了也压根儿不会有人注意到。
在这种情况下, 只要脑子不是太笨或者慌到失了智的,都会想到尽可能地将杀人现场弄成意外或自然死亡的样子。
只要把门关得紧一点, 不让腐败的臭味过多地逸散出去,那么尸体在温暖湿润的南方的春天里放上个把月就会高度腐烂,再加上腐败遗体里的阿片代谢物残留,以及现场的针筒和毒品, 几乎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郭若岚的死因有可疑。
然而, 凶手却偏偏那么神经病,要拿把主厨刀将郭若岚的遗体划拉了几十刀, 让人只要进入屋子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人死得蹊跷。
而且闵靖既然不沾毒品,那便没有理由将使用过的吸毒工具和装毒品的容器带走了。
“经过昨天和今天的审讯,我觉得闵靖精神完全正常,脑子也聪明,实在不像是会故意把现场弄得可疑的人,实在太反逻辑了!”
戚山雨将他们从闵大明星那儿问到的口供归纳复述给柳弈听之后,如此说道:“所以我不觉得她会是凶手。”
“唔,很有道理。”
柳弈非常同意戚山雨的想法。
他靠在戚山雨的肩头做了个仰头的姿势,视线很自然地落到天花板的灯带上,看着那柔和的白光思考该从何处切入到案件的疑点里。
“假如凶手不是闵靖的话……那么我觉得,这个案子有两个可能性。”
戚山雨:“哪两个?”
柳弈偏转目光,看向恋人,“首先,是凶手杀人以后想让闵大明星当替罪羊,用郭若岚的手机将她喊到她的出租屋里。”
“这应该不可能。”
戚山雨摇了摇头:
“闵靖上楼和下楼的间隙相隔了接近两个小时,如果闵靖进屋就看到郭若岚死了,肯定吓得半死,就算不敢报警也会立刻逃跑的。就算没进屋,她也不应该会在门外逗留那么久。”
“没错。”
柳弈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大概率是第二种——凶手知道闵靖会到郭若岚家,故意趁这个机会让她替罪羊。”
戚山雨重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凶手摆明了要让闵靖背锅,甚至不想给调查现场的办案人员一点“误会”的机会,故意拿刀子把郭若岚的遗体划烂,还带走了现场必不可少的注射器和毒品,目的性不可谓不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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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现场情况……”
柳弈起身,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凑到嘴边吹了吹,浅浅啜了两口后又放了回去,然后重新窝回戚山雨怀里:
“那个凶手还真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吧,如果不是还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理由,就是妥妥儿的表演人格。”
戚山雨:“哦?”
柳弈解释道:“就是他在现场留下的‘证据’有点儿太多了,而且其中有好几样都明显是刻意为之的。”
戚山雨问:“除了刀伤和拿走吸毒工具之外呢?”
“你记得我们在郭若岚卧室的床头柜上发现的那只装了水的杯子吗?”
柳弈说道:
“如果凶手特地洗干净杯子是为了提醒我们家里来了客人的话,那么他或者她为什么要故意把一只放了安眠药的杯子放在死者的房间里?”
戚山雨:“那只杯子里有安眠药?”
“对。”
柳弈点头:“杯子里有大量的舒乐安定,估计是掰都没掰整颗扔进水里的那种,而且还放了超过二十颗,以至于在水里泡了一周居然还有结晶和沉淀。”
“那你怎么肯定不是屋主郭若岚本人放的药呢?”
戚山雨倒不是想杠,只是因为他知道柳弈会如此断定放药的是凶手一定有充足的理由,所以想问个清楚罢了。
“因为那只杯子是清洗过的,上面没有郭若岚自己的指纹和唾液斑。”
柳弈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了,我们也没有检出其他任何人的指纹。”
戚山雨立刻就明白了。
直接往水里丢二十颗完整且不易溶解的片剂这操作实在是太逆天了,用《九品芝○官》里一斤砒=霜兑糖水的台词来说,就是“这种东西有人肯喝吗”,不管是想用来自杀还是想用来谋杀都有点离谱。
而且杯壁上没有指纹也没有唾液斑,如此干净的一只杯子,也只可能是戴着手套的凶手洗好后拿进房间的。
“可她或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戚山雨蹙起眉,思考了两秒后,自己给出了答案:“……扰乱调查?”
柳弈点了点头。
事实上,在过去的刑事案里,类似的情况并不罕见。
凶手在杀人以后没有立刻逃跑,而是故意破坏现场,比如将屋子翻得一团乱,再带走贵重的财物,让人以为是入室抢劫;或是人为的增加一些本来没有的物品,比如把洗厕所用的清洁剂倒进死者的杯子里,将冲动杀人伪造成蓄意谋杀等等,都是刑侦犯罪学里会经常拿出来精讲的经典案例。
假如凶手出于类似的目的,故意让一个原本简简单单的现场凭空多出许多细节,那么至少可以证明,凶手不仅冷血、冷静,而且大概率是故意为之的。
“……简直就像是早就设计好了‘剧本’一样。”
柳弈低声感叹道。
###
“如果死者身上的伤痕和杯子里的安眠药都是凶手故意安排的……”
戚山雨调整了一下胳膊的位置,让柳弈靠得更舒服一点,“那么血脚印和血手印呢?”
在发现一项两项甚至更多项的线索很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来误导调查人员的时候,警察就不得不怀疑剩下的那些线索也可能是假的了。
“脚印嘛,不好说……因为伪造起来还是挺容易的。”
柳弈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刀把上的血手印形状和角度都很自然,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毕竟鞋印直接拿鞋子沾血就能弄出来,但符合抓握姿势的血手印,在没有特制道具和充足时间的情况下是很难弄出来的。
“假如凶手让一只假手握住刀子,比如服装模特身上的那种,再用刀子去刺或划郭若岚的遗体呢?”
戚山雨给了个假设。
“估计不太行。”
柳弈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查过DNA了,在刀身和刀把上采集到的血迹确实是郭若岚的,另外在没有被血迹污染的地方,我们也找到了好几个郭若岚自己的指纹。”
刀上有郭若岚本人的指纹,这大概率说明那把刀本就是属于屋主的,而不是凶手从外部带进来再丢弃在现场的。
“先不说假手怎么才能握牢刀子,就从刀身和刀把上的血液流注轨迹来看,血手印确实是在用刀反复戳刺尸体时行程的。”
柳弈接着解释道:
“郭若岚身上有三十多道切创和刺创,如果是用假手或是别的什么方法固定住‘凶器’再进行这些操作,血痕很难完全不留下破绽。”
戚山雨明白了。
“既然是这样……”
他侧头与柳弈四目相对,神情凝重:“那么凶手的身份,至少有一样是能肯定的……她是个女人。”
柳弈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脚穿大鞋容易,小手装大手,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反过来,大脚塞进小鞋里,或者用大手留下纤细的指印,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就算凶手不是闵靖,也该是个身材纤瘦、骨架子偏小的女性。
“……可是你们在监控里,只看到了闵靖一个可疑人物,对吧?”
这次轮到柳弈提问了:“难道有人能躲过805室门口的监控,不声不响地进入到郭若岚住的809室?”
“唔,如果有心这么做的话,倒确实有办法。”
戚山雨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回答得很是干脆。
柳弈:“怎么做?”
“首先,只要快速地通过那一段楼梯就行了。”
戚山雨回答:“805室的监控会在检测到物体停留超过十五秒后才开始拍摄,只要移动速度够快就能避开。”
事实上,闵靖在下楼那会儿脚步比较匆忙,就差点儿没被拍到了。换成凶手,只要速度再快一点儿,就完全可以让自己在监控前变成一个“隐形人”。
第290章 9.Premonition-18
“另外一个法子, 就是弯腰低头,紧贴着栏杆移动。”
戚山雨接着说了第二个避开监控摄像头的可能性。
柳弈到过现场,自然一听就懂了。
明桂街26号的楼梯直接露天建在天井里, 为了确保安全,两侧都有高到成年人肘部的护栏,完全由钢筋混着水泥铸成,与其说是护栏, 不如说是两堵墙壁。
805室的监控以斜斜的俯角拍到七楼到八楼的两段楼梯中的上半段, 护栏在贴近仰角的内侧构成了一个拍摄死角。
像戚山雨这样高大健壮的青壮年男性估计不行,但若是换成身材娇小纤瘦的妹子, 只要紧贴着内侧的墙壁, 弯腰低头溜边过去,监控摄像头也是拿她一点办法没有的。
柳弈在脑内模拟了一下那个场面, 评价道:
“而且这种方法容错率还挺高的。”
因为摄像头设置了有人停留超过十五秒才开始拍摄,就算偶尔不小心冒了头, 或者胳膊腿儿什么的超出了死角范围,只要收得及时, 那监控也是完全拍不着的——就更不用说805室的可视门铃有没有智能到能识别出偶尔冒出来的半个头顶或者一只手肘是属于活人的了。
“不过吧……”
柳弈边想边说, 语速比平常要慢,但字字是经过思考的结论:
“不管凶手是快速通过监控, 还是躲在死角里靠墙蹭过那段楼梯……都能说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她很清楚805室门口的监控的设置和范围。”
他抬眼看向戚山雨:“对吧?”
“没错。”
戚山雨回视柳弈,神色凝重:“连别人家的可视门铃的设置细节都那么清楚,凶手肯定去过现场不止一次。”
柳弈:“……”
如果真是这样, 那就很奇怪了。
根据住在隔壁的810室的租客小哥的证词, 郭若岚是个白天几乎从不出门,不管什么人上门也都不会应门的深度死宅, 而警方在调查郭若岚的生活轨迹时,暂时还没发现她跟什么人有较为亲密的交往的痕迹。
当然鉴于郭若岚是个吸毒多时的瘾君子,为了获得毒品,她肯定会用某种方式跟隐藏在暗处的毒贩子联系,只是到目前为止,专案组还没能逮到那毒贩的尾巴。
戚山雨想了想,道:
“看来很有必要深入调查郭若岚和闵靖的人际关系了。”
既然凶手对明桂街26号有相当的了解,又处心积虑让闵靖闵大明星当这个替罪羊,那么从两人的交集入手,或许就能逮住凶手的狐狸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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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闵靖那边的情况又如何?”
既然从死者那儿暂时找不到突破口,柳弈转而思考闵靖会被凶手盯上的原因:
“她干嘛要给郭若岚钱?”
俞远光俞编剧的记忆力不错,尤其是在听八卦的时候。
他凭着写手天赋将画面与脑补的剧情充分结合,在场景加持下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但记住九成的台词完全不成问题。
俞远光告诉柳弈,他听得很清楚——闵靖说郭若岚多次问她要钱,而她也“给过了”。
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女明星给郭若岚钱的理由绝对不是出于怜悯,反而更像是闵靖有什么把柄被郭若岚给拿捏住了。
柳弈早就查过闵靖的千度百科和工作室的个人主页了。
网上说,闵靖的家世很好,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她的父亲名叫闵向濠,是隔壁明珠市一个很有名的实业家。
早年闵向濠以山寨小家电制造起家,现在他的家电品牌在国内很有名气,制造范围近年来已经延伸到了工业电器和医疗电子器械的开发上了。
闵靖作为闵向濠的独女,等着她继承的就算不是王位,也是公司的百亿资产,进娱乐圈就是纯玩票,什么时候玩腻了,完全可以回去继续当她的天之娇女。
柳弈用闵靖的名字搜索她的资料时,看到不少黑子的发言,说闵靖就是个带资进组的拼爹咖,出道以来就片约不断,然而强捧遭天谴,妥妥的资源黑洞,年满三十艺龄八载归来还是“小花”。
当然,黑子的留言下基本全是粉丝的群嘲,说投胎本来就是技术活,人家大小姐是上辈子行善积德,倒是有些人红眼病得治,如果治不好怕不是只得赶紧“重开”了云云。
柳弈对这些掐架不感兴趣,手指飞快地划拉过去,一目十行甚至懒得细看。
只不过有一条被挤到了很后面的留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条留言看起来应该是粉丝写的,本意是想给偶像撑腰,证明闵靖不是靠家世资本上位,而是实打实的靠美貌和演技征服观众的。
【闵向濠好多年前就在《时代》的采访里说过不会将家产和公司留给女儿的,不信自己去搜采访去啊!】
可惜因为富家千金人生赢家本就是闵靖的演艺圈人设的一环,这个所谓的“采访”完全与跟粉丝爱吹的内娱大小姐形象不符,很快就被控评刷到了底部,要不是柳弈特地划拉了好几下,估计还看不到它。
出于好奇,柳弈用关键词搜了搜,果然搜到了十年前的《时代》杂志采访的电子版:
电器制造商闵向濠在采访中表示不会溺爱女儿,闵靖得自己闯荡。当然,自己也不会将公司和家产留给女儿继承。
确实,最近几年闵向濠的年纪大了,隐约有退居二线的意思,只不过他属意的继承人显然不是自己的独女,更没有要招婿入赘的打算,反而经常把两个侄子带在身边,让他们参与公司运营,俨然就是要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了。
如果闵向濠在采访里说的话不是立人设的台本,而他的这个想法在十年后的现在仍然没有改变的话,那么闵靖就不能随意伸手找她爹要钱了——也难怪郭若岚敲诈她时,女明星会是那个气急败坏的反应了。
“啊,说到闵靖的家世……”
戚山雨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个“说来话长”的表情:
“怎么说呢,现在这个闵靖……呃,我是说,大明星的这个,不是闵向濠和他夫人生的那个‘闵靖’。”
“……啊?”
柳弈睁大双眼,发出了一个困惑的单音节。
戚山雨的表述实在太曲折了,哪怕是柳弈这样的智商也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直接就听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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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戚山雨给他讲述一个十分离奇的故事。
二十五年前,闵向濠的年仅五岁的独生女闵靖突然急病,送医以后当天就不治身亡了。
闵向濠的太太齐露因打击过大伤心欲绝,差点儿没直接从儿童医院的顶楼跳下去。
而就在闵向濠不知该如何安慰妻子的时候,他听说了留观病房那儿有个小姑娘遭到了遗弃,而小姑娘的年龄也正好是五岁。
事实上,这种事情在以妇儿为治疗核心群体的产科和儿科简直不要太常见。
新生儿或是病儿病情复杂、情况危殆,家属觉得治不起,干脆就直接把小孩丢在医院里,自己跑得无影无踪。
二十五年前信息管理系统还很不完善,身份证还是一张薄卡片外面过个塑的样式,按照电线杆上的小广告,百十来块就能弄来一张假的。
不少人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本就用假证就医,或者干脆就没登记信息,父母扔下小孩以后不知去向,就像一滴水融进海洋,真是找都不知该怎么找。
本来按照规定,被丢下的孩子会得到基本的治疗,待到病情稳定后再移交社会福利结构。
不过恰好闵向濠的独女骤势,正是夫妻二人身心遭受重大打击,感情脆弱急需寻找精神支柱的时候,于是两人相携前往留观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患儿。
女孩儿瘦瘦小小,清清秀秀,一副营养不良病病殃殃的模样,人也怯生生的,旁人问什么都不敢抬头,给人的感觉甚是可怜。
虽然那小姑娘除了和他们死去的女儿同龄之外,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没有任何一点儿相似之处,但闵向濠和齐露还是当即决定收养这个被生父生母丢弃的孩子。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柳弈懂了。
闵向濠在二十五年前的生意还远没做大到引人瞩目的程度,加之他把养女的名字也改成了跟亡女一样的“闵靖”,所以除了闵家人之外,外人根本不知道其实此闵靖并非彼闵靖,她只是个养女,根本不是亲生的。
“难怪闵向濠明确表示家产不给女儿继承,怕是心底里还是把这个养女当‘外人’的吧?”
“嗯,恐怕就是这样。”
戚山雨点了点头,“我们稍微调查了一下他那两个侄子的情况。那两人的户口虽然记在了他的堂弟名下,不过实际上大概率是他的私生子。”
闵向濠的发妻齐露在之后再也没有生育过。
夫妻两人虽对外维持着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的模范夫妻模样,实际上闵向濠有过好几任情人,其中还有两位给他生了私生子。
现在两个私生子都已经二十出头,被闵向濠以子侄的身份安排进了他的公司管理层,年纪轻轻就双双出任副总经理了。
第291章 9.Premonition-19
柳弈:“那闵靖的两位‘堂弟’对她的存在是什么反应?”
“暂时看来, 没什么特别的。”
戚山雨摇了摇头,“至少闵靖跟她爸和两个堂弟一起上镜时看着关系还不错,公司里办年会什么的她也会出席, 不过闵靖本人从来不参加公司的营运,似乎打定主意只当个艺人了。”
柳弈:“那闵靖的财务状况怎么样?”
“根据我们目前调查到的情况,闵靖的财务状况不错,片酬和商演赚得不少, 没发现有胡乱投资的恶习, 也没和什么人有过经济纠纷。”
戚山雨回答:“至少她本人,还有她事务所的经纪人和负责人都是这么说的。”
柳弈:“这么看来, 她好像也没什么能被郭若岚抓到把柄的地方吧?”
“谁知道呢?”
戚山雨一摊手, “反正还是要继续查的。”
柳弈想了想,又问:“那你们有没有发现谁跟闵靖有仇的?”
戚山雨回答:“嗯, 关于这个,我们倒是从她事务所那儿打听到了一点儿消息……”
小戚警官告诉自家柳主任, 闵靖的事务所有个前台小姑娘,也是跟俞远光一样是个爱吃瓜的性格。
她在接受询问时悄悄告诉警察, 大约在两个月前, 有一个中年男人拿着闵靖的私人名片到事务所来,说自己是闵靖的熟人, 想和大明星见个面。
前台姑娘问他是谁,有没有预约,对方拿出了自己的名片,请她转交给闵靖。
那前台的小姑娘当时就条件反射地看了男人的名片一眼, 因为上面“天成美容医院整形科副主任医师”的头衔而对他印象极其深刻。
“天成美容医院哎!就那个在各大APP卖美容和整形套餐卖到飞起的, 我还买过他们家1688的特价眼袋套餐呢!”
前台小姑娘倒是一点都不避讳承认自己做过微整形手术,甚至还抬起手指, 给问话的女警官指点自己开刀的位置:
“我当时就想啊,闵靖大整过很多次的传闻果然是真的,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私人名片给一个整容科的大夫!”
“哦?”
柳弈听得入神,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前台的小姑娘把那男人的名片拿给闵靖,闵靖看了之后就叫女孩把人带到会客室去了……”
说到这里,戚山雨顿了顿,“不过……”
柳弈:“不过什么?”
戚山雨补充道:“前台的小姑娘说,闵靖当时的表情看起来很震惊也很不高兴,一点都不像是要跟熟人朋友见面的样子。”
闵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情绪控制盒表情管理的技巧不说炉火纯青,至少也是相当到位的。
前台小姑娘说,闵靖在事务所里也是一个人淡如菊、温柔恬静的人设,虽不是总是笑脸迎人吧,至少对他们这些事务员的态度都比较温和,见了面也会浅浅地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但那天拿到医生的名片,她顿时表情大变,眼神那个凶狠和愤怒,绝对吊打她在荧幕上那些过分刻意的演技,完全就是真情流露,让前台小姑娘印象非常深刻。
正因如此,等那位自称是整形医生的男人进了会客室,小姑娘对两人会聊些什么深感好奇,于是干脆去给他们泡了茶,想借着“送茶”的由头进去看看情况。
然而等到女孩托着个大茶盘蹭过去的时候,平常从来就是一推就开的会客室却是从里面反锁了。
“于是我敲了门,说是来送茶的,闵小姐她居然大声说‘不用了’,让我别进来……”
说到这里,女孩儿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所以我就好奇啊……在外面偷听……呃,不对,站了一会儿……”
据前台姑娘所言,他们事务所的会客室是用那种磨砂质地的墙给隔出来的,如果里面开了灯,透过墙壁就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里头的人影。
不过为了客人的隐私,会客室没有装监控,隔音也做得很好,除非大喊大叫,不然正常交谈的音量,在外头是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的……
小姑娘躲在外面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只能看到屋里的两人本是相对而坐,聊着聊着闵靖似乎是生气了,忽然站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警官姐姐,说实在的,我真没听到几句话,也不好胡乱臆测……万一被她告我造谣我就死定了!”
前台姑娘先给补了个免责前摇,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只听到闵小姐说什么‘这就是去做除疤手术’、‘你别废话’、‘你这是勒索’这几句……而且还不敢保证我有没有听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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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疤手术?”
听戚山雨说到这一段时,柳弈眨了眨眼,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除疤手术?”
现在的整容项目很多,小到根本不用见血的各种填充物质的注射,到直接动骨头改变骨头形状、弄完了以后完全换了个头的大手术,可谓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不过闵靖特地提到“除疤”,倒是让柳弈颇感意外,毕竟这手术在整形项目里并不多见,反而更应该被放到修复科。
“嗯,确实是‘除疤’没错。”
戚山雨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找到那个整形医生了,他叫胡浩波,今年四十二岁,不过去年就已经离职,现在不在天成美容医院上班了。”
小戚警官先简单交代了那天那个看起来跟闵靖不对付的男性访客的身份,又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也问过闵靖,那‘除疤手术’是怎么一回事了。”
柳弈更来精神了:“哦?快仔细说说!”
其实,在闵靖“协助调查”期间,她冷不丁听警察提起整形医生胡浩波,还有“除疤手术”这四个字时,差点儿吓到失语。
就闵靖当时那反应,主审的章警官觉得比她听说郭若岚死了的时候还要震惊和害怕。
“之前说过了,闵靖是被收养的,小时候被她的亲生父母遗弃在了儿童医院的儿科留观病房里。”
戚山雨解释道:
“她说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嗯……二尖瓣什么什么的。”
小戚警官没有记住这个疾病名的后半段,只能含糊了过去,“在十二岁的时候,闵家给她出钱做了个手术。”
戚山雨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疤。”
柳弈明白了。
先天性的二尖瓣疾患确实很容易引起肺部感染,这些患儿通常体弱多病,动不动就会得个肺炎,吃药只能“苟住”,基本上必须靠做手术才能治愈,对家境不好的家庭来说是个很巨大的负担。
她的亲生父母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遗弃她的。
虽然不知道闵靖是二尖瓣的狭窄、缺损、返流或是别的什么问题,不过既然进行了手术,而且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做的手术,往前推算就是在十八年前,也就是二千年初——当年还没有微创介入,术式基本上清一色是开胸,会在胸口正中留下一条十五到二十厘米长的大疤痕。
本来嘛,对普通人来说,身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疤最多就是穿泳衣时不好看而已,但闵靖现在进了娱乐圈,对形象的要求可就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了。
前胸正中线上的大疤痕会让她无法穿低胸的衣服,上镜也会有很大的限制,而且万一被镜头拍到,这么吓人的疤痕加上这么敏感的位置肯定会引起路人的众多臆测,也难怪她会想要设法除掉了。
“胡浩波给闵靖做过不少次手术,说是眼睛和下巴都是在他那儿‘调整’的。”
戚山雨接着说道:
“而最近她想弄掉那条疤,所以在咨询除疤手术。”
“唔……听着还挺合理的。”
柳弈先是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她干嘛对那位胡医生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敌意?”
“对,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
戚山雨也有同感:
“关于两人的关系,不管是闵靖还是胡浩波都说他们是‘好朋友’,表示二人没有任何矛盾……不过嘛……”
他顿了顿:
“闵靖在我们问到有关胡医生的问题时,她坦白到有些过分了,这本身就很不对劲。”
闵大小姐甚至不用警察盘问,自己就主动交代了她在胡浩波那儿做过几次手术。
她说自己动了眼睛、鼻子、下巴,还埋了颌面线雕等等等等,听得对整容一窍不通的记录员不得不叫了个停,好确定她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词到底是哪几个字。
但对于一个靠立人设吃饭的女明星来说,这种旁人问一句可能都是天大的冒犯的问题,她居然巨细靡遗自己坦白,实在很难不让经验丰富的刑警感到可疑。
“……我觉得,她是在用自己‘整容’的信息来掩盖别的什么……”
说到这里,戚山雨蹙起眉,遗憾道:
“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们暂时还没发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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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警察还没查出女明星闵靖和整容医生胡浩波之间的深层联系,但从二人关系的这个切入口入手,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
胡浩波医生的整形手术做得不错,尤其是在眼睛和颌面轮廓塑形方面更是一把好手,国内不少演艺圈里有名有姓的男女明星都曾是他的客户。
只可惜胡浩波好赌成性,赚得多也输得多,这几年没少因为还不上赌债的原因到处找亲戚同事们借钱,惹得大家烦不胜烦,有一次更是因为债主直接带人找到医院堵门而引发了一场骚动,天成美容医院被这波闹上热搜,怒而解聘了他。
当然,以胡医师在整形界的名声,在别的医院再找份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可他去年八月底离的职,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了,也没见他入职哪家医院,反而以每月至少一次的频率坐直通大巴往濠镜跑,根本没有一点儿要戒赌的意思。
“既然要赌那就得有钱吧?”
柳弈问戚山雨:“你们有没有问过他的赌资是从哪里来的?”
“胡浩波说是存款,还管亲戚朋友借了点,再网贷又弄了点。”
戚山雨回答:
“只不过,我们查过他的微信转账记录……光是去年,闵靖就给他转过六次钱,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万了。”
“……哇噻!”
柳弈发出了一声感叹:
“又是给郭若岚毒资,又是给胡浩波赌资,闵大小姐是有什么专门资助别人不良嗜好的兴趣吗?”
在警方询问闵靖为什么要私下里给胡浩波那么多钱的时候,闵大小姐只给出了“两人关系好”,还有“因为还指望他以后帮自己做手术”这么两个理由。
当然,闵靖打给胡浩波的是自己赚来的钱。
在收入合法、税单完备的前提下,她爱赠与给谁,确实也是她本人的自由,就算怎么想都十分可疑,但没有明确的怀疑方向的前提下,警察也没法子逮住这个说点儿什么。
“不过吧,我看闵靖应该是个挺聪明的女人,不像是那种花式塌房、浑身上下好多黑点的类型。”
柳弈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叩击着,边思考边给出自己的想法:
“不管她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捏在手里,还是那种被敲诈了也得老老实实乖乖给钱的……至少,我猜郭若岚和胡浩波用来要挟她,大概率应该是同样的‘东西’。”
郭若岚从前是闵靖的助理兼好闺蜜,而胡医生多次帮闵靖动手术,同样应该也是她很亲近甚至信任的人,两人有很大的概率从她那儿偶然得知了什么只要说出去一定会让她塌房塌到翻不了身的重要信息,才会以此一次一次地作为威胁,把她当成提款机。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戚山雨显然也早就考虑过这点了。
今晚小戚警官说的话可比柳主任多多了,这会儿实在有些渴了,又被柳弈枕着胳膊,不好去够茶几上的自己的杯子,干脆就直接拿过恋人端在手里的茶杯,仰头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才接着说道:
“既然凶手知道闵靖和郭若岚之间的纠葛,那么她很可能也是闵靖的‘把柄’的知情人,对吧?”
第292章 9.Premonition-20
3月1日, 星期一。
自今日起,玄幻仙侠电影《君心似我心》正式进入封闭拍摄期。
电影的拍摄地点选在了距离鑫海市约五十公里的一个影视基地中。
早上八点一刻,剧组举行了简单的开机仪式。
俞远光俞编剧站在人堆里, 面无表情地看着导演和执行对着放了猪头、烧肉以及一应祭品的香案焚香祝祷,很是虔诚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只想回去睡觉。
因为女主角闵靖忽然被警察带走配合调查, 早就预订好的电影拍摄和宣传计划顿时乱了套。
在不知道能否如期开机的情况下, 整个主创团队人人自危,从上到下无心工作, 各种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在那儿, 也没人通知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好在闵靖进去得突然,出来得也还算及时。
她的经纪人在着手安排澄清通稿的同时, 也和剧组取得了联系,告知他们一切都是误会, 艺人这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肯定能准时进组参与拍摄工作云云。
好不容易两边沟通好了, 已经是2月的最后一日了。
导演急急忙忙给所有人发通知和行程单, 告知他们按原定计划进组集合。
俞远光本来以为他的驻场编剧工作要黄,没想到突然来了通知, 说是明天开机。
他只能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打了辆车往影视基地赶,兵荒马乱地一通折腾下来,到酒店安顿好的时候已是午夜了。
导演祖籍闽南,对风水玄学方面的事情十分讲究, 开机仪式是请大师掐算过的, 时辰方位一点都不能错。
俞远光凌晨两点多才睡,今天六点半就得起来准备参加开机仪式, 这会儿在人群里困得迷迷瞪瞪的,整个人都仿佛魂游天外,从表情神态到肢体语言都充分诠释了哲学三问的精髓。
好在开机式的重点在于导演、制作人和几个主要演员,就算是扛着长枪短炮打算给偶像拍生图的站姐站哥也不会把镜头浪费在他身上,俞远光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呆神游,不用在乎什么表情管理。
就在俞远光独自努力与睡意抗争的时候,远处围观的粉丝冷不丁发出了几声高分贝的尖叫,把他吓了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便看到女主角和男主角两人相携朝香案走去,看样子是轮到他们给关二爷上香了。
昨天俞远光赶到剧组指定的集合地点时没看到闵靖,也不知她是还没来,或是已经到酒店休息去了。
总之,这是俞编剧时隔大半个月第一次看到闵靖真人。
今天的大明星穿了一条鹅黄底色带着小碎花的法式荷叶领连衣裙,化着看似淡雅实则技术含量很高的伪素颜妆,用一枚弯月形的发夹弄了个半扎公主头,看起来温柔又知性,很符合她一贯的初恋脸小白花的形象定位。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俞远光的错觉,他感觉闵靖今天的笑容似乎十分勉强。
虽说娱乐圈八卦里经常会有“某某艺人在节目、活动里黑脸”的新闻,并因此变成黑点长久地在网络上流传,可事实上,当一个人不想笑还硬要笑的时候,有时候呈现出来的效果甚至比冷脸时还要难看。
而很明显,闵靖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心不在焉,笑容僵硬,目光游移,就算明知道摄像机就在旁边,开机仪式会变成电影的物料,或许以后会在宣传活动中被频繁使用,但她就是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就俞远光的观察所见,闵靖不仅态度敷衍,跟男主角的互动更是一塌糊涂。
好几次男主角主动伸手要扶她,或是试图找个话题和她搭讪,闵靖都完全无视了过去,搞得那位明显就是给她做配的流量小生万分尴尬。
要不是执行总监在旁边替他圆场,怕是会让那位演艺经验浅薄的小帅哥当场破防。
“来,给关二爷上香。”
导演显然也看出了他们的女主角完全不在状态,当机立断决定缩短开机仪式的流程,赶紧搞定了事。
他给女主和男主各递了三支香,让他们朝关公像三鞠躬。
好在闵靖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接香、鞠躬一气呵成,拜祭时口中还念念有词,神情十分恳切,只是不知道念叨的到底是什么就是了。
三鞠躬后,男女主就该将香插入香案中了。
闵靖的咖位本来就比男主高,加上这又是大女主电影,男主角当然很会来事儿地往旁边让了让,微笑示意闵靖先请。
女明星也不跟他客套,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将三柱清香插进了精致的铜香炉里。
然而下一秒,她刚刚插好的三柱香里最靠右的那一支,香头居然毫无预兆地突然往旁边一歪,从中间折成了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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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援的粉丝站得远,加上闵靖的身体挡得严实,除了部分站位较好的站姐站哥或许可以从单反镜头里看到这一幕之外,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但就在旁边的导演,以及闵靖自己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拜神时线香从中折断,就算是再不信邪的人都晓得这很不吉利。
而闵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敷着细腻粉底的一张瓜子脸血色尽褪,白得跟张纸似的,连嘴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导演本来因为折香的事心里犯嘀咕,但抬眼一瞧他们这位女主角这副备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生怕她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厥过去,连忙假装无事发生,很自然地伸手搀住她的胳膊,将人往一旁领的同时,抬下巴示意男主角上前把香插了。
导演将闵靖被扶到主创团队的观礼区,好让她避开粉丝的镜头,同时叫来她的助理。
“可能是早上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了。”
导演很厚道地给女星的失态找了个理由:“小芸,你看你们闵姐有什么需要的,快给照顾一下。”
助理小芸不知香折了的事儿,还以为她家闵大小姐是真犯低血糖了或是站太久腿软了,连忙拉过椅子让她坐下,又嘘寒问暖,连声询问要不要给她买些点心咖啡什么的。
“……点心不用了,你去给我买杯冰美式吧。”
闵靖强打精神,对自己这位刚换不久的新助理尽可能地表现得温柔友善一些。
她说着,转头左右四顾,正好看到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好奇又探究的视线,赶紧又补充道:“给大家都带一杯,要星×克的。”
“……哦。”
小助理听说要带三十多杯咖啡回来,神情顿时有些为难,好在这时有个道具师小伙儿听到她们的对话,自愿帮忙,还说可以推道具组带轮子的小购物车去,才让小姑娘松了一口气。
……
等助理走开后,闵靖脸上的笑容像春日里的一抹残雪,很快褪了个干净。
回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还有那柱莫名折断的线香,她心乱如麻。
——怎么办?
闵靖不知道第几次问自己。
——现在警察已经查到胡浩波了!
——万一他把我的秘密给卖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就在闵靖越想越焦躁的时候,她手袋里的手机发出了“叮”一声脆响。
闵靖猝然从胡思乱想中回神,从手袋里翻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没有任何警惕地点开了一串陌生号码发过来的那条新短信。
那短信很简单,甚至没有一个字。
它只有一张看起来像是翻拍的旧照片而已。
然而就在看到照片的刹那,闵靖如遭雷亟,惊慌失措中差点儿没把手机直接给扔出去。
她就这样维持着一手拿手机的姿势瘫坐在椅子上,表情之狰狞,让周围一直悄悄观察她的剧组工作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看出了端倪。
“……小靖?”
一个副导演仗着自己跟闵靖平常有点儿私交,蹭到女明星旁边,低声问询:“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这话时,副导演还悄摸摸地伸长脖子去瞅闵靖的手机屏幕。
“没、没什么!”
闵靖连忙按灭了手机屏幕。
“对了王姐,我、我忽然有点事!”
她一边将手机揣回包包里,一边站起身对旁边的副导演说道:“呃、我家里有人突然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匆忙中,闵靖胡乱找了个听起来不那么离谱的理由,“帮我跟导演说一声,我现在得先回鑫海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姓王的副导演做出任何反应,直接就拎着自己的包,转身径直离开了开机仪式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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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日,星期四。
早上十点十五分。
柳弈带着学生江晓原,还有最近轮转到了他们组的沈青竹一起赶到了新的命案现场。
这次他们三人甚至不用民警带路,也不用戚山雨或是林郁清来接,直接熟门熟路地就自己上了楼。
原因无他,因为出事的还是明桂街26号,只不过不是809室,而是隔壁的808室。
“……这栋楼是闹鬼了还是怎么的?”
上楼时,小江同学看左右没旁人,一个没忍住,嘴上没把门地就开始吐槽道:“前一桩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呢,怎么就又死一个了!”
“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难得性格沉稳的沈青竹竟然十分赞同江晓原的想法。
她回头看向落后她两级台阶的柳弈:“柳主任,你觉得这俩案子互相有联系吗?”
“不知道。”
柳弈是真的不知道。
通知他们出现场的电话只说在明桂街26号的808室发现了一具男尸,死因有可疑,让他们赶去现场配合刑警进行勘察。
除了死了的是个男人之外,柳弈并没有从总值那儿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不过虽然还没看到现场,但柳弈分明记得,郭若岚租住的809室隔壁的808室是个空房间,按理说不应该有人才对。
——难道说是在这半个月里租出去了?
……
琢磨着琢磨着,三人一口气爬到八楼,都有些气喘吁吁。
林郁清计算着路程,知道他们差不多这个时间该到了,提前两分钟就站在这次的凶案现场808室门口等着他们了。
“柳哥!”
小林警官看到柳弈,立刻两眼放光,“你可来了!”
“里面什么情况?”
柳弈在808室门外迅速换好了入室勘察时要穿的鞋套,顺便问了一句。
“一个男人,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吧,死在了沙发上。”
林郁清语速很快,在三人套鞋套的半分钟时间里已经粗略交代了现场的基本情况:
“他脖子上勒了一条绳子,看样子像是勒死的。”
林郁清是个脑子很好、学习能力很强的学霸,当刑警的一年多里,看过的大案要案的现场已经不少了,对典型的勒杀案特征相当有把握,自觉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
柳弈点了点头,顺便问了另一个关键问题:“那死者的身份是?”
“呃……”
林郁清磕巴了一下。
柳弈本来以为他要回答死者身份未明,没想到小林警官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甚感意外的回答:
“我们初步核实过了,死者名叫乌启刚,是个房产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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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柳弈就看到了莫名死在808室里的房产经理乌启刚。
男人大约三十后半的年纪,虽然面部因为缺氧和循环不良而出现了明显的淤紫肿胀,眼球突出,嘴唇紫黑,五官变形严重,不过看样子生前应该还是个挺端正挺标志的男青年。
他身上穿着标准的房产经理三件套——白T恤、黑西装、黑皮鞋,只是从衣服的版型和料子来看都不是什么贵价品,约莫是淘宝爆款三百以内就能拿下的职业套装。
而就如林郁清判断的那样,死者的脖子上勒了一条绳子——不是一般家庭较为常用的塑料尼龙绳,而是足有食指粗细的米黄色的粗麻绳。
麻绳足足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并在靠近后颈正中线的位置打了个死结,绳圈牢牢地陷入了青年的皮肉里,阻断血液循环和空气进出,造成了他的死亡。
第293章 9.Premonition-21
“不过, 乌启刚的样子有点奇怪。”
柳弈站到遗体的正前方,仔细打量死者的脸部,“肯定不仅仅是单纯的‘勒杀’那么简单……”
听他这么一说, 不止是江晓原和沈青竹,连习惯了旁听的柳弈现场科普法医学知识的戚山雨和林郁清也围了过来,在后面探头探脑,试图更直观地看清到底“奇怪”在哪里。
柳弈没有卖关子, 直接说出了答案:
“他死得太平静了。”
乌启刚有着被缢死者的典型面容, 而且颜面的肿胀和淤紫得很明显,这通常意味着凶手勒杀被害人的耗时并不短。
从他颈部被绳索勒紧到真正停止呼吸为止, 死者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窒息过程。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 他的头颈部的静脉血无法正常回流导致淤积在血管里,□□透过毛细血管渗出、细胞水肿, 才会出现这种经典的淤血面容。
勒颈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痛苦的。
尤其是像这种迁延数分钟甚至十数分钟的缓慢的勒毙过程,更是会让被害人面容扭曲, 表现得极其痛苦,同时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拼死挣扎。
通常这样的死者, 遗体都会面目狰狞, 颈部满是抓痕,挣扎得激烈的甚至能直接掀掉自己几片指甲。
然而此时, 歪靠在沙发上的乌启刚面容平静,嘴唇自然地耷拉着,下颌松弛,脖子上只有两圈绳子勒出来的淤青与特征性的皮下出血斑, 却没有抓挠或是挣扎时弄出来的抓痕或是擦痕, 且双手垂在身侧,五指形状松弛、指甲干干净净的, 甚至给人一种“从容”的错觉。
“我觉得他像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勒杀的。”
柳弈给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断。
死者乌启刚身高目测接近一米八,虽然算不得很强壮,甚至可以说还是偏高挑瘦削的类型,但骨架子摆在那儿,体重怎么着也该有个一百五六十斤的样子。
要用勒颈的方式杀死这种体格的男人,如果对方是在清醒状态,那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勉强能够成功,也很可能会打出个两败俱伤。
勘察人员通常能在这样的犯罪现场找到大量搏斗后的痕迹,被害人大概率还会撕扯下凶手两块衣角、抓下他一把头发、再挠破几块好皮什么的。
说完自己的推测之后,柳弈回头朝江晓原招了招手,又朝自己身边的某个位置一指。
小江同学何等机灵,当即就举着相机一步蹿到柳弈指点的位置,调好焦距准备给关键线索拍照。
“你们看,这是很典型的水平勒痕。”
柳弈的手指隔空在死者的脖子上指了指,让众人注意陷入皮肉里的绳圈与颈部形成的角度。
无需他再多做解释,大家都看明白了。
两个绳圈一上一下紧密相贴,在死者的脖子上形成了一个“=”号的形状,前后的高度几乎相同——也就是说,凶手在勒杀死者时,施力的高度与方向应该与死者被勒脖子的高度几乎呈一条直线。
“凶手是把乌启刚弄晕了,然后在他身后把人勒死的?”
林郁清就柳弈指出的“平行式勒痕”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对。”
戚山雨立刻否定了搭档的猜测。
他绕到沙发后,在死者的身后比划了一下,“你看,如果乌启刚当时是坐在沙发上的话,勒痕不应该是平行的。”
“……对哦!”
林郁清秒懂。
那张死了人的布艺沙发的靠背是标准的九十二厘米的高度,死者保持着这个脖子后仰的角度,勒痕差不多就在靠背最高点的位置,也就是离地约九十厘米。
而像戚山雨这样身材比较高大的成年男性,光是腿长就超过一百一十厘米了。
人在用双手紧握什么东西并且用力往后拉拽时,通常情况下手的高度会在肘部附近。
换而言之,没有人会在勒死一个人的时候,把双手抓握绳索的用力点放在胯骨以下的——那姿势得多别扭啊!
“……难道说,凶手很矮?”
小江同学一边拍照一边嘀咕,“不然总不可能是凶手在勒死人的时候还一直扎着马步吧!”
“那凶手也太矮了吧!”
旁听的沈青竹迅速心算了一下,忍不住反驳道:
“那得是一米四五的身高了!真的会有这么矮的勒杀者吗?”
事实上,人的上半身与下半身的比例基本上符合黄金分割率,以肚脐为分界点,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比率大概是0.618∶1。
而肘部差不多就是肚脐的高度。
粗略估算一下,下半身约九十厘米的人,身高只有一百四十五厘米多一点点——按照现在小朋友们的发育状况来说,小学中高年级的孩子很多都不止区区一米四五了。
当然,如果非要杠——一米四五的小朋友也不是绝对没可能勒死一个五大三粗的成年男人;又或者说,凶手或许不止这个身高,只是非得出于什么不同寻常的执着硬要用特别别扭的姿势去勒死乌启刚。
只不过法医们在碰到一些比较奇怪的现场时,首先要考虑的是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硬要往罕见的特殊理由上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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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所以凶手不是站在死者身后直接勒的人。”
柳弈点了点头。
然后他也绕到了沙发的椅子靠背后。
戚山雨会意,朝旁边让了两步,让柳弈站到遗体的正后方。
“你们看,这条绳子垂下来的两端挺长的对吧?”
柳弈轻轻地握住了麻绳垂落在椅背后的两端,举到半空中,让大家都能看个清楚。
众人都点了点头。
“我想凶手应该是这么做的……”
他说着,身形翛然一矮,整个人坐到了地板上。
众人:“??”
在大家都震惊于柳弈为何忽然来这么一下的时候,只见他摆出了背脊虚靠在沙发后背处的姿势,绳子则从他的右肩处绕过,搭到了他的胸前。
“这样,再用力一拉!”
柳弈比划了一个拉紧绳索的姿势。
“啊呦!原来如此!”
小江同学一边拍照,一边发出了一声感叹。
虽然为了不蹭到绳子或是沙发上可能留下的重要证据,柳弈的动作非常轻柔,不管是背部还是肩膀都没有靠到实处,手也一直轻轻地捻起绳子,让它尽可能地不要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个“摆拍示范”已经足够让大家都明白绳套为什么会在死者的脖子上形成一个平行的勒痕了。
因为凶手当时很可能就是用着柳弈现在的姿势,人坐在地上,背脊抵住沙发的靠背借力,绳子绕过自己的肩膀,用一个近乎于“背”的姿势来勒紧绳子的。
这样当时极可能已经失去了知觉的乌启刚的脑袋就会被整个勒靠在沙发背上,直到他被勒到窒息身亡为止。
柳弈演示完毕,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回头转向身后的沙发。
他的目光在沙发上仔细梭巡,片刻之后,手指朝靠背的某处一指。
“证据在这里。”
江晓原连忙凑过去,顺着柳弈的指点放下比例尺和序号标记,然后咔咔咔地开始按快门,全景、近景、特写一口气拍了许多张照片。
就算推测再合理,也要有物证。
柳弈指给大家看的是沙发靠背上的一块擦痕。
通常来说,这种套了深灰色麻质椅套的布艺沙发是不太容易留下刮擦的痕迹的。
只不过在紧贴在死者后颈处,有一块大约三厘米长、两厘米宽的刮痕,形状跟麻绳绳结基本吻合,颜色明显比别处更浅一个色阶,手电灯光的照射下的质感也更为粗糙。
“采个样。”
柳弈对拍完照的江晓原吩咐道:
“我想我们肯定可以在绳子上发现这个沙发套的纤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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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是怎么勒死乌启刚的我是明白了……不过为啥凶手非要用这个姿势勒死他啊?”
林郁清虽然看懂了凶手行凶的手法,却还是很难理解凶手为什么要选这么特别的手法来勒人。
对于小林警官的这个问题,柳弈还没说话,江晓原和沈青竹两人却异口同声抢答道:
“那是因为凶手力气不够吧!”
“没错。”
柳弈等两个徒弟说完以后,才赞许地点了点头,笑容颇为欣慰:
“因为这种姿势勒人时可以靠肩背抵着沙发借力,所以会采用这种姿势的凶手,通常情况下都是体格偏瘦小、力气不太大的人,也有可能是手受伤了不太好发力之类的情况。”
“原来如此!”
小林警官顿时觉得自己又涨了知识。
感叹完之后,他忽然一个激灵。
“这么说起来——!”
他顺意识将头转向自己的左手边——那是旁边郭若岚身亡的809室的方向:
“隔壁留下的脚印和手印的那位‘凶手’……感觉也是个没啥力气的吧?”
毕竟专案组现在已经基本认定郭若岚的死亡现场的嫌疑人大概率是个女性了,而且还是个身材比较纤瘦的女性。
虽说纤瘦的女性不一定就手无缚鸡之力,但总归来说,偏瘦削的女性的力量通常不如男性,而现在808室的行凶现场又找到了可能提示凶手体格力气都不太大的证据,实在很难不让小林警官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唔……说不准……还真是这样。”
柳弈将目光转向敞开的厨房门,朝流理台上一指:“那儿,有两个洗好的杯子。”
林郁清刚才只顾调查死者的身份和808室的基本情况,还没来得及将整间屋子囫囵调查一遍,现在冷不丁朝被他忽略的厨房一转头,果然看到两只杯子倒扣在洗碗池旁边的流理台上,跟半月前在郭若岚的809室看到的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这一切不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话,那么凶手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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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以陈尸点为中心,柳弈、江晓原和沈青竹开始对现场进行勘察,戚山雨和林郁清从旁协助。
忙碌中,柳弈开始向两位警官询问他刚才还没来得及打听的信息。
“对了,这位……”
柳弈朝已经移到旁边,准备打包的死者遗体抬了抬下巴,“这位房产经理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的?”
“啊……”
当届市局公招考试笔试第一,归纳总结能力十分不错的小林警官居然发出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无意义的语气助词。
足足停顿了一秒钟之后,他不答反问:
“柳哥,你猜猜这套房子的业主是谁?”
柳弈抬起头,困惑地瞥了林郁清一眼。
虽然他的下半张脸被口罩挡住,但看眼神分明写着“这你让我怎么猜?”
“……好吧,你一定会很吃惊的。”
林郁清挠了挠脸,“这套房子的业主,是鹿云。”
“……………………”
除了已经知道答案的戚山雨,三位法医都沉默了。
实在是因为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了,以至于他们只能用默然来表示自己的震惊。
“……是那个小说家‘云深不知处’?”
半晌,江晓原同学才谨慎地确定道:“跟夙成文虐恋情深搞到喝敌敌畏自杀的‘鹿云’吗?”
“没错。”
林郁清严肃地一点头,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就是你们想的那个小说家鹿云。”
“……我的天啊!!”
小江同学简直要懵圈了:“鹿云不是已经死了三个月了吗!?他的房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死人来!?”
江晓原在凶案现场的这么一嗓子虽然很不谨慎,但此时此刻确实就是柳弈和沈青竹的嘴替。
“是啊……我们也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戚山雨和林郁清也只比柳弈他们早到现场四十分钟而已。
这段时间里只够两人从民警那儿初步了解凶案现场的发现情况,再从死者随身的公文包里找到他的身份证和名片,然后通过上面的信息确认乌启刚的身份,最后联系居委会搞到明桂街26号808室的业主信息,得知房子是属于已过世的小说家“云深不知处”的罢了。
“……可是一个死人是没办法叫人来帮他卖房的吧?”
沈青竹也迷糊了:
“……我记得鹿云没结婚,也没个儿子女儿什么的……还是说是他的别的什么亲戚请的代理?”
第294章 9.Premonition-22
鹿云的这套房子室内面积大约六十平米左右, 对无妻无子的独居男性来说,一个人住着完全够了。
808室总共是一厅两房一厨一卫外加一个小阳台的结构。
房间的装修很简单也很老旧,看着起码得有二十年历史了, 连洗手间的厕所都还是早古的蹲厕。
两个房间中较小的那个朝向西边,被鹿云用做储物间。
房间的其中一条长边有一整面墙的开放式书架,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从看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物理化学生物类大部头教材, 到估计现在想出版都申请不到书号的二三十年前的地摊文学奇闻怪事鬼故事集应有尽有, 目测起码有好几千本书。
而小房间的其他空间则堆放了不少杂物——成箱的卫生纸、七八瓶一升装的矿泉水、若干口味的方便面和自热火锅……大部分都是宅男生活的必需品。
较大的房间朝南,是鹿云的书房、工作室和卧室。
鹿云估计是个灵感来了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的类型。
虽说这是“大”房间, 但也只是相对于杂物房的“小”罢了, 实际面积也才只有八、九平米而已。
这么一个空间里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长书桌、一个衣柜和一个通顶的大书柜,再塞一张工学椅,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台下抽水式的简易饮水机,剩余的空间堪堪只能容纳一个人拉开椅子然后坐下来了。
很显然, 在鹿云死后,有人替他收拾了房子。
柳弈等人注意到, 桌面的电脑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长期摆放后的灰尘形成的擦不干净的灰黑色印子。
书桌抽屉也比众人想象中的要空,看样子是有人从里面取走了不少东西。
但除了电脑和书桌, 鹿云的私人物品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反而像有人在近期替他打扫过——家具和地板上的灰尘不多,床具整理得整整齐齐,垃圾桶里也没有杂物,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三个月无人居住的屋子的状态。
“这房间里的指纹太少了。”
与大多数室内现场通常能刷到大量的指纹的情况正好相反, 808室的指纹少得可怜——大部分都在房间里被找到,而且是那种非常模糊的, 几乎粘不住磁性粉的陈旧指纹。
相反的,以死者陈尸的沙发为中心,电灯开关、沙发、茶几、厨房的水龙头、流理台等大概率被死者和凶手触碰过的地方都有很明显的擦拭过的痕迹。
而且很显然,凶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或者她不仅擦了家具,还用了84消毒水来擦,以保证没有任何一枚指纹或是掌纹能留存下来。
见采不着什么有价值的指纹,江晓原和沈青竹都难免有些沮丧。
“没关系,说不定是件好事。”
柳弈回头,双眼朝两人弯了弯——那是一个他身边的人都很熟悉的微笑。
江晓原看到老板的笑容,顿时像吃了颗定心丸,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说明凶手很可能没戴手套。”
柳弈回答。
江晓原和沈青竹都困惑的眨了眨眼。
他们当然明白凶手九成九是生怕在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才会费劲吧啦地擦桌子擦台面擦开关的。
可虽说这可以推理出凶手大概率在屋里活动时没戴手套,可指纹都被擦掉了,他们也没法子就此得到可以证明他或者她身份的直接线索啊。
看两位徒弟仍是疑惑不解的样子,柳弈朝“打包”好了准备运回法研所的死者的遗体一指:
“如果凶手进屋时没戴手套,那么他搞不好在勒人脖子时也没戴呢。”
“……啊呦!”
江晓原同学一拍脑门,懂了。
勒死乌启刚的麻绳可是很粗糙的,人用力拉拽几下搞不好都能把手掌直接给磨破皮儿。
如果凶手当真用没做任何防护的手直接拉紧麻绳勒杀乌启刚,那么就算他或者她的手掌没有受伤,也肯定会把皮肤组织留在绳子上,法医就能通过绳上的属于犯人的DNA找到凶手了。
想通了这点之后,江晓原和沈青竹精神抖擞,感觉破案在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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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日,星期四。
下午两点三十五分。
柳弈、江晓原和沈青竹带着乌启刚的遗体,以及现场采集到的物证先回了法研所。
戚山雨和林郁清则还有很多很多的调查工作需要进行。
他们首先跟着诸位民警回了一趟派出所,向已经等在那儿不知多久的“凶案现场第一发现人”问话。
是的,这个倒霉的第一发现人,居然又是810室的租客小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不该回来的!把衣服被子啥的全扔了买新的就好了啊!”
在派出所的问询室里,这位名叫田厦的租客小哥在看到熟悉的戚山雨和林郁清两位刑警时,一个没忍住直接就委屈到飙了泪。
“我真的只是回来拿点儿冬装而已啊!真的!我怎么能这么倒霉啊!”
虽然其实他已经把自己发现808室遗体的过程反复说了起码两遍了,但这会儿情绪一激动,一边抹泪一边哭诉,表述得那叫一个支离破碎。
“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林郁清对这位田小哥的态度倒是很温和。
原因无他,因为戚、林二人来问话前已经确认过了,这兄弟应该不可能是勒死乌启刚的凶手。
根据柳弈的初步判断,乌启刚的死亡时间约莫是昨天下午两点到五点的这个范围之内。
而田厦昨天全天都在邻市招待客户,忙到飞起不说,还全程都有可以给他提供明确不在场证据的同行者,入住的酒店也监控完备,可以证明他没有趁着夜深人静出门。
“我昨天在D市出差嘛……今天早上八点十分的高铁,八点四十到的鑫海。”
一口气灌下大半杯热茶,感觉自己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田小哥抹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开始交代自己昨日和今天两天的行踪,以及为什么会再度倒霉到又当了一次“凶案现场第一发现人”的详细经过。
“我和我女朋友已经找好新房子搬过去了……不过810那儿的租期本来应该是到四月月底的,中介说了,根据合同,就算我们提前退租也不会退租金……所以我们也就没办退租,只是不回去住了而已……”
因为810室理论上还是他们在“住”着的,加之新住处距离明桂街26号只需步行十五分钟,所以田厦和他女朋友也就没急着立刻清空房子,只是把一些常用的生活物品先搬走,其他的隔三差五想起什么就推个小板车过来搬一点,也省去了叫搬家公司的花销。
今天早上,田厦坐高铁回到鑫海的时间很早,下午又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于是他想着闲来无事干脆过来把一些比较厚重的冬衣和被子搬两袋子过去。
然而当他熟门熟路地顺着天井的扶梯上到八楼时,一眼就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本应无人居住的808室的门居然是半敞着的。
“也怪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田小哥说到激动处,单手握拳,咣咣在自己脑门上敲了两下。
810室在距离楼梯较远的内侧。他如果要回自己租住的810室就必须经过808室。
但说实在的,田厦自己也承认,当时808室的门只留了一条巴掌宽的缝,加上屋内没开灯,比面向天井的走廊要黑,如果不是他好奇心作祟,手贱了一下将虚掩着的房门给推开了的话,是不会变成这个“第一发现人”的。
“你推开门以后,看到什么了?”
林郁清追问道。
“屋里其实挺黑的,我只看到沙发那儿好像坐了个人……”
在描述自己发现尸体的细节时,田小哥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不太对劲,就叫了两声……”
林郁清接着问:“你当时说了什么?”
“就……‘有人吗’之类的。”
田小哥嗫嚅道。
当然了,死人是不会回答的。
有了前一回发现郭若岚遗体的经验,田厦这回警惕多了。
他很机智地没有随便进入810室,而是站在门槛边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用它朝里面照了照。
808室的客厅不大,玄关与客厅之间也没有别的遮挡物。
乌启刚所坐的沙发距离大门只有四米左右,田厦得以借助手电光的照明看出了乌启刚那明显不似活人的肿胀脸庞和骇人状态。
他吓坏了,同时打了120和110,语无伦次地告诉他们810室里好像有个死人。
后来是110比120先到一步。
民警进屋子一看,发现乌启刚早就死透了,遗体都凉了,根本没有任何施救的价值了,于是没让随后赶来的120的急诊医生和护士进屋,而是封锁了现场,通知市局的刑警来接手。
听完田厦的叙述后,戚山雨补充了一个问题:“你确定你没有进过808室吗?”
“没有没有没有!”
田小哥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语气非常肯定:“绝对没有!我就站在门口看着,一步也没进去过,真的!”
戚山雨颔首,又问:“那其他人呢?在你发现遗体到警察赶到之前,有人进去看过热闹吗?”
“没有!”
田小哥依然回答得笃定:“我一直在门口守着,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吧,保证没人进去过!”
他犹豫了两秒,小声打了个补丁:
“不过我没发现之前……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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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四十分,戚山雨和林郁清联系到了808室现在法律上的所有者。
鹿云自杀时可谓孑然一身。
他的父母早就因为年迈而相继因病离世了,自己没有娶妻没有生子,也没有血缘关系近的其他亲戚,被曾经最好的兄弟背刺,事业又陷入瓶颈,唯一能称之为知心好友的,也就只有他曾经的编辑秦红叶了。
在打定了主意要自杀的时候,鹿云就写好了遗嘱,还偷偷拿去做了公证。
他在遗嘱里详细列举了自己能回忆起来的全部财产,从存款到不动产,以及公寓里的所有物品,全部遗赠给对他真心实意的秦红叶。
所以现在808室虽然还没过户,但按照鹿云的遗嘱,它理应是属于秦红叶的。
秦红叶接到通知赶到市局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戚山雨先前曾经因为夙成文的案子私下里跟她接触过,秦红叶知道他的身份,也对这位相貌堂堂的英俊刑警印象深刻,坐在问询室里,与他四目相对时,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心虚。
她下意识垂下了视线。
戚山雨看了秦红叶的证件,在正式开始问话之前先说了一句:“你又把名字改回去了。”
秦红叶顿时愈发心虚了。
三个月过去了,夙成文夙大导演恢复了自主心跳和呼吸,但因为脑缺氧的时间太长了,到现在仍未清醒,每日处于三度昏迷的植物人状态,在市郊的某间疗养康复中心里住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某种意义上,她“复仇”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她也就不用再套着“秦丽珍”这么个清洁阿姨的皮继续跟夙导身边的人接触了,于是她将自己的名字重新改回了原本的“秦红叶”。
第295章 9.Premonition-23
在被问及明桂街26号808室的情况时, 秦红叶倒是承认得挺干脆的。
“没错,这几个月是我在打理的。”
她告诉戚山雨和林郁清,在鹿云死后, 她替对方料理了一切后事,包括入殓、火化、骨灰下葬,再到派出所销户和办继承手续等等,全都是她一个人负责的。
只不过秦红叶说自己有住处, 也不想住在这间容易让她睹物思人的旧公寓里, 于是一直把明桂街26号808室空置着,甚至还拖延至今没去房产局办理过户。
她只以差不多一个月一次的频率过来看看, 清理门前的垃圾, 再擦擦家具、拖拖地板什么的,做一些日常保洁的工作。
林郁清:“你上一次来打扫房子是什么时候?”
“我一般是在月中去的。”
秦红叶回答:“大概是上个月的十几号吧, 具体不记得了。”
她没有记日程的习惯,给空房子搞卫生也不需要多么精确的日期, 所以她没有费心琢磨到底是哪一天,只给了个有些笼统的范围。
虽秦红叶答得宽泛, 不过对正在追查凶手的警官们来说, 这个回答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上月月中至今怎么着都过去起码半月有余了,也难怪柳弈他们只能在房间里找到一些不甚清晰的陈旧指纹。
林郁清点了点头, 接着问道:“这么说,你也没打算出售或是出租808室咯?”
“当然没有!”
秦红叶回答得极快,半点不带犹豫的。
看她的表情,她似乎对警察会问这个问题感到分外诧异:“谁跟你们说我要卖房了?我根本就没想卖掉鹿云的那套小房子!”
说实在的, 秦红叶并不缺钱。
她曾经是药理学专业的硕士生, 但因为实在太喜欢鹿云的小说而选择了当杂志社的编辑。
然而当编辑行业规范起来后,她又因为专业不对口只得另觅赛道。
不过她属于家里不算有矿但也有些资产的。
这些年靠着父母留给她的一家铺面和两套公寓的租金月入一狗, 又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没有房贷车贷的情况下,虽不至于达到财富自由的标准,但也实在没什么非要上班赚钱的压力。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鹿云的公寓。他家里书太多了,都是他当作家的十几年里慢慢地搜集的,很多现在连二手书店都找不到了。”
秦红叶解释道:
“我不想扔也没法全搬走,所以就放那儿暂时不打算动了。”
因为这个理由,秦红叶甚至都没急着去房产局办理过户,就更不可能找中介来准备出租或是贩卖了。
“那么请你看一看。”
林郁清将一张照片推到秦红叶面前,请他辨认:“这个男人,你认识吗?”
秦红叶很配合地低头仔细查看面前的照片,随后抬起头,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林郁清给她看的是死在808室的房产经理乌启刚的证件照,而秦红叶的回答倒是并不让警官们感到意外。
“请问……”
这时,先前一直都在被动回答的秦红叶,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她蹙起眉,手指在乌启刚的证件照上轻轻点了点,“在鹿云房子里死的就是这个人?”
“对。”
关于这点,林郁清倒是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没想到,秦红叶接着问道:
“……他是个房产中介?”
戚山雨和林郁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双双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做在桌子对面的女人。
毕竟他们之前只是问秦红叶有没有出售或是出租808室的意愿,却压根没提死在她家里的是个房产经理。
而他们给秦红叶看的是公安局系统里的乌启刚的白底免冠证件照。
照片上的青年比他现在的年龄要年轻两三岁的样子,穿了件黑色领子的Polo衫,比起搞销售的更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是几乎无法一眼就看出他的职业的。
“……这人是房产经理吗?”
看戚山雨和林郁清没有回答,秦红叶居然又追问了一遍。
林郁清笑了笑,平静地给出了一个敷衍的回答:“死者的身份仍在调查中。”
“……”
秦红叶没有说话,她垂下了视线,搁在桌上的右手无意识地收紧成拳,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很显然,出于某个原因,她此时非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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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戚山雨和林郁清又轮番询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首先最重要的问题,是秦红叶有没有动过鹿云房间里的遗物。
秦红叶告诉他们,鹿云的遗物她大都留在了明桂街26栋808室里,她只带走了鹿云的电脑和他的一些手稿,因为里面有鹿云的遗作,她打算将它们整理出来,再联系出版。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且合理,再加上秦红叶本身就是鹿云指定的遗物继承和处理人,她确实有权带走鹿云留给她的任何东西。
接下来,戚、林二人又问了秦红叶自上次打扫后还有没有回过808室,是不是每一次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来。
秦红叶表示在鹿云还活着的时候,她倒是经常出入明桂街26号808室,甚至还时不时会因为接到鹿云想要轻生的电话,三更半夜打车赶来的,连楼顶阳台她都上去过三四趟。
然而自从鹿云死后,除了一开始来整理过他的遗物,以及其后一月来打扫一回之外,她就再也不会过来了。
当然,她每次出入鹿云家都只有自己一个,她从来没带其他人去过,当然,以前也没在鹿云家里见过别的客人。
“这么说,808室的钥匙在你手上?”
戚山雨问道。
秦红叶点了点头。
她回头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把挂着一个小金属牌子的钥匙,交给了桌对面的两位警官:
“这就是808室的钥匙。”
秦红叶拿出的钥匙看起来很旧了,黄铜略微氧化,纹路的缝隙里有浅浅的绿锈,不像是近期新配的。
而钥匙上的挂牌是一个看起来同样有些旧的黄铜装饰品,一指长半指宽,上面印着“出入平安”四个楷书红漆小字,只是在摩擦和氧化中难免有些脱漆了。
戚山雨和搭档交换了一个对视,随后问道:“秦女士,你这把钥匙有备份吗?”
秦红叶:“没有。”
林郁清接着问:“那你上次搞完卫生,有记得锁门吗?”
秦红叶睁大眼睛,神色中闪过显而易见的迟疑,“……应该有吧。”
她给出了一个实在算不得肯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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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和法医在勘察室内命案现场时,房门和窗户向来都是焦点中的焦点。
戚山雨记得很清楚,明桂街26号808室只有一扇木门,装的是那种老式的插销锁。
关上门后,那锁的锁舌是活动的,不管在内侧还是在外侧都能一按门把打开。
如果要锁门,在内侧可以转动锁上的一个锁钮,将锁直接锁上,而在外侧则要用钥匙才能锁门或是开门。
808室的门锁没有一丝一毫被撬动过的痕迹,只能说明两个可能:一是凶手是用钥匙开门进屋的,二是秦红叶上次离开时忘了锁门,凶手直接就进去了。
可惜因为时间隔得确实有点儿久了,连秦红叶自己都没法保证她上回走人时锁没锁门。
接下来,林郁清又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在鹿云家碰见过什么可疑人员?”
“可疑人员……?”
秦红叶蹙起眉,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为难:“……怎么样才算‘可疑’?”
她想了想,慢慢地答道:
“我几乎没跟左邻右舍打过交道,连里面住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刹住了声音。
戚山雨和林郁清没有催她,耐心地等待下文。
两三秒钟的沉默后,秦红叶才再度开口:
“这么说起来……以前有一次鹿云半夜里互相给我发微信说自己想死,我赶去他家的时候,路过他隔壁时碰巧看到门没关,里面有个女人……”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那女人好像精神有点问题,在屋子里大声的哭,一边哭还一边笑,那动静别提多吓人了……”
林郁清:“是哪个房间?”
秦红叶往自己左边一指:“就隔壁809啊。”
戚山雨和林郁清互相对视,点了点头。
看秦红叶的描述,她当晚看到的“疯女人”大概率就是死在809室里的郭若岚了。
“然后呢?”
小林警官追问。
“我生怕她是不是出事了,就伸手在她门上敲了敲,问了句‘小姐,你需要帮助吗?’”
秦红叶继续说道:
“然后那个女人就扒着门盯着我看,眼神……怎么说呢?很奇怪……我怀疑她是不是磕了药!”
她好歹是做过杂志社编辑的人,跟鹿云这么个大作家又交情甚笃,很快想出了该如何描述自己当日所见的情景:
“那女人瘦得皮包骨头,两个眼睛看人时都是没聚焦的,脸上乱七八糟的脏得要命!她一边哭一边笑,还骂我三八,让我快滚——骂得可脏可难听了!”
秦红叶说到这里,出了一口气:
“骂完以后,她就‘碰’一下把门给摔上了!”
第296章 9.Premonition-24
秦红叶提到郭若岚时语气和神态看起来都很自然, 若非演技爆表,那就是她真不知道郭若岚已经死了。
也许连她对郭若岚“磕过药”的猜测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很当真。
对于戚、林两人问她的“鹿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仇”的问题, 秦红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有啊,夙成文嘛?这个只要没断网的人现在都应该知道了吧!”
鉴于夙成文现在还躺在郊区的疗养院里,也没有大导演的亲属友人卷入此案的蛛丝马迹,所以秦女士这话单纯只是句自嘲。
根据秦红叶所言, 鹿云是个不喜交际的宅男, 很难和别人交上朋友,生前更是日日宅在家里甚少外出, 自然也就没有和他人结仇的机会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在经历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问询后, 林郁清朝明显已经面露疲倦的秦红叶笑了笑,柔声道:
“请问, 秦女士,您昨天在哪里?具体干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让秦红叶明显露出了不悦之色。
确实, 不管是谁,在听到警察这么问的时候, 只要不是太笨或者太迟钝的, 都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在嫌疑人名单里,定然是不可能感到舒服的。
“昨天我呆在家里, 哪里都没去。”
秦红叶再度移开视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淡然一点,似乎毫不心虚的样子:
“不过我一个人住,没有人能够证明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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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日, 星期四。
傍晚八点四十分。
在秦红叶接受完问询离开市局之后, 戚山雨、林郁清,还有专案组的其他一众警官依旧还在忙活。
短时间之内发生在明桂街26号的8楼的两桩谋杀案太过离奇, 若作为独立的两个案子未免过于凑巧,实在很难说服市局这群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所以他们首先要找的,便是两个案子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而就在戚山雨和林郁清找秦红叶问话的时候,有警官寻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死在808室的那个房产经理乌启刚,他以前也在闵靖的前东家干过!”
章警官手里抓着一叠打印纸,快步冲进大办公室,朝众人用力挥舞起来:
“而且他还是郭若岚的前男友!”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办公室哗然。
如果只是随便一个房产经理遇害,那说不准确实有可能是两个独立的案件。
但现在乌启刚分明跟曾经住在隔壁808室的吸毒女郭若岚关系匪浅,那么两人的死亡一定有某种联系,而且凶手大概率会是同一个人。
众人纷纷放下手上的事,围拢过来。
“来来来,我给你们说一说哈。”
章警官负责调查死者乌启刚的情况,这几个小时之内已经很有效率地摸清了他的底细。
乌启刚今年二十九岁,以前曾经在闵靖闵大明星的前东家——晨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干了三年,职位是经纪人助理。
因为乌启刚跟郭若岚同一年进的晨星传媒,两人有着同期的交情,不管是培训还是活动都经常被分配到一起,不久后便熟悉了起来,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乌启刚长得不错,性格也开朗健谈,很快就俘获了郭若岚的芳心。
彼时郭若岚已经是闵靖非常重视的“闺蜜”,经常拿着女明星送她的名牌衣裙包饰在公司里出尽风头,大家都知道她攀上了高枝,很快就不会仅仅只是个助理了。
甚至隐隐有传言说闵大小姐准备自立门户开个人事务所,必定会带走郭若岚,让她当自己的经纪人。
若论长相,郭若岚只能算是中人之姿,而乌启刚那会儿也已经有一个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交往的漂亮女友了。
根据他们那些旧同事的证言,当时是郭若岚主动追求的乌启刚,而乌启刚也一点儿没有要对女友忠诚的意思,半推半就的就接受了郭若岚的追求,甩掉了前女友,和郭若岚成了一对儿。
“乌启刚那些老同事说他是个‘软饭男’,是故意傍上春风得意的郭若岚,想从女朋友那儿捞前程捞好处的。”
章警官让大家传阅乌启刚在晨星传媒的履历表,顺便解释道:“不过嘛,后来他也没能从郭若岚那儿得到什么好处就是了。”
郭若岚和乌启刚一共在晨星传媒里干了三年多。
后来闵靖果然离开了晨星传媒,但并没有带走曾经的好闺蜜郭若岚,更没带走乌启刚。
不仅如此,郭若岚那段时间的状态明显十分奇怪,总是无故迟到早退甚至旷工,工作也频频出错做得一塌糊涂,好几次还惹出了搞错行程、忘带证件等十分严重的大麻烦。
能护着郭若岚的闵大小姐已经不在公司里了,她新跟的女星非但不喜欢她,还讨厌她讨厌得要命。没了“后台”的庇护,公司找了个由头就把她给辞了。
而乌启刚的情况也跟郭若岚差不多,甚至性质更加严重。
他有一次陪着某个三线男明星嫖=宿风月场所,被扫=黄=打=非的警察同志抓了个现行,直接就给拷了进去。
虽然这事儿是艺人和助理的私人行为,但因为被抓了典型闹上热搜,不仅让那三线男明星塌房塌到退圈,也让晨星传媒的形象大损。
公司一怒之下把乌启刚给开了,还扬言要告他。
“那后来呢?”
大家跟听故事一样听得兴起,有人忍不住催道。
“没告。”
章警官回答:
“乌启刚掏了一大笔钱出来赔给公司,双方庭外和解了。”
他顿了顿,十分恶趣味地卖了个关子:
“不过你们猜,那笔钱是怎么来的?”
“这都几点了!老章你今天还想不想下班了!”
有人从旁边丢了个纸团过来,笑骂道:“快说!”
章警官熟练的一偏头,躲过了飞来的纸团。
“乌启刚跟他公司里的一个前同事说,那钱是管闵靖要的。”
“哇噻!”
办公室里的众人发出了感叹,“这闵靖是什么慈善家吗?黄赌毒都要捞一把!钱太多了没处使的话,去做点公益不好吗?”
当然,“钱是闵靖给的”只是乌启刚对旁人的说法。
加之那已是将近五年前的旧事了,当事人也死了,若闵靖本人不肯承认,想要查证是否真有此事怕是会非常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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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嫖=娼被抓和背刺公司的前科,乌启刚是绝对不可能再在娱乐圈里混下去的了。
根据章警官调查到的记录,他在家赋闲了将近两年,直到前年年底才入职了现在的这间房产经纪公司,做了一名专职卖房的房产经理。
只不过疫情后房产市场十分萧条,乌启刚也不是什么十分勤快或是特别能干的类型,在公司里的业绩也就比垫底好那么一点点。
这两年他靠着基本工资和不算多的提成,勉强能在鑫海市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生活下去,但也就是个月底工资卡里余额剩不到两百块的月光族而已。
这时,有位警官插嘴提问道:“那乌启刚和郭若岚还有联系吗?”
“根据房产公司的员工们提供的证词,乌启刚在公司里经常强调自己是‘独身’,跟单位里年轻漂亮的女同事勾勾搭搭的,私下里好像玩得还挺花的样子。”
这么重要的问题,章警官当然不可能不仔细调查:
“而且我看过乌启刚的手机了,郭若岚现在在用的那个号码在黑名单里。”
他顿了顿,“而且拉黑的操作时间是在四个月前了。”
在场的警官们都了然了。
拉黑前女友,多半就是不想再联系的意思。
以乌启刚那捧高踩低的软饭男性格,应该是不会想跟现在混得比他还差的郭若岚扯上关系的。
林郁清像个好奇的中学生那样举起了手:“那乌启刚又怎么会跑到明桂街26号去的?”
“小林子问得好!”
章警官露出了一个“就等着你们问我了”的得意笑容,朝林郁清竖了个拇指,回答道:
“乌启刚昨天中午在黑板上登记了一个‘外出’的状态,然后就一去不回,再也没回过他供职的那家房产公司了。”
房产经理的上班时间一般比较自由,一整天呆在公司里的反而比较少见。
所以他们一般都是早上回去打个卡,然后各自联系业务,要出去的时候,就在黑板自己的名牌下面登记个“外出”,再标注上事由就行了。
“房产公司的前台小姑娘说,昨天乌启刚登记时她刚好在旁边,问了一句他要去哪里。”
章警官说道:
“当时乌启刚回答说他接了个电话,有人想委托他们出售一套二手房,他要去现场看看。”
乌启刚任职的那间房产公司分部距离明桂街26号大约八公里,稍有些远,但因为两边都有地铁站,所以交通非常方便,确实是房产经理愿意接手的房源。
“不过秦红叶不是说她没打算把那套房子卖掉吗?”
有个警官摸了摸下巴,猜测道:
“难道是凶手设的套,用这个理由骗他进屋?”
第297章 9.Premonition-25
就在这时, 戚山雨感觉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他掏出来一看,看到来电人是柳弈。
大案刚刚发生,他们市局的专案组忙得不行的时候, 柳弈他们那边肯定一样诸事繁琐,十分不得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一般都是微信联系的,柳弈会特地给他打电话, 一定是有重要的发现, 着急着要尽快告诉他了。
戚山雨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起手机, 躲到办公室外面, 按下了接听键,“柳哥?”
【小戚。】
柳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远, 自带混响效果。
戚山雨猜测他大概是两只手都在忙碌腾不出空来,所以开了免提。
【我们刚刚做了乌启刚的尸检。】
柳弈简单说明了前情:
【他衬衣上粘了一根长头发……我们确认过了, 大概率是属于闵靖的。】
戚山雨:“什么!?”
不怪他如此惊诧,因为这话的信息量实在巨大, 巨大到足以令他们立刻调整调查的方向。
戚山雨记得很清楚, 他们看到陈尸现场时,死者乌启刚穿着标准的销售三件套——白衬衣、黑色条纹领带配黑西装。
因为是勒杀的关系, 乌启刚的颈部被绳索拉紧并反复摩擦,衣领开了一颗扣子,领带也拉松了一截,但总体来说衣着整齐, 外套的几个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 并没有明显的挣扎过的痕迹。
因为法医是把遗体整具打包好之后带回法研所,再进行细致的尸检的。
所以柳弈他们在现场时并没有注意到被西装外套包裹在内侧的, 明显不属于男性的长头发。
【头发差不多在乌启刚左胸口袋的位置。】
柳弈在电话里解释道:【是一根黑色的长卷发,长度大约四十二厘米。】
四十二厘米的发长,即便是对女性来说,那也是相当可观的一头秀发了,再加上是黏在死者的衬衣胸口这么“亲密”的位置,当然会引起办案人员的重视。
“柳哥,你们检查过DNA了?”
戚山雨问道:“确定是闵靖的头发吗?”
他分明记得,刚才柳弈在提到女明星的大名时,加上了“大概率”这么一个定语,以柳弈的谨慎,或许意味着还有变数。
再加上章警官才刚刚说过,乌启刚是个私下里玩得很花的花心男,勾搭过不少姑娘,必须得排除头发是属于他的情人们的可能性才行。
【那头发是自然脱落的,根部没有毛囊,我们查不了DNA。】
柳弈回答:
【不过,我们找到了很〖硬〗的证据,能证明它确实是属于闵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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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发长在人体表面,就算不拉拽纠扯,每天也会自然脱落百根左右,所以是最容易遗留于凶杀、盗窃、□□、抢劫等各种犯罪现场的最常见的可用于识别犯罪嫌疑人个体身份的有力证据。
然而自然脱落的毛发通常是不带发根部的毛囊的。
没有毛囊那DNA检出率就会低到令人发指,基本上就失去了靠DNA锁定嫌疑人身份的价值了。
通常这种情况下,法医们就会退而求其次,将可疑毛发与嫌疑人的头发样本作对比,进行毛发形态学检验、色泽比对、无机元素分析以及血型和性别检定。
而闵靖是个常常面对镜头的大明星,对形象有着很严格的要求,经常要配合工作更换造型,头发更是频繁折腾的重点。
也亏得是这样,她的头发“特点”比大部分女生要鲜明多了。
柳弈将在死者乌启刚身上采到的长发与闵靖上次接受警察问询时留下的头发样本做对比,很快找到了能证明二者属于同一人的证据。
它们不止粗细、长度和精心烫出的卷曲度十分相似,关键是切开后再镜下观察,可以看到角质层——特别是毛根部有两圈不同的“颜色”,内圈呈现一种带着红色调的浅棕色,外圈则是比大部分蒙古人种的“黑发”还要更黑的,黑到发蓝的纯黑色。
这两种颜色都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染色剂的颜色。
为此,柳弈还特地让江晓原和沈青竹帮忙搜了闵靖最近一段时间出席活动时的照片。
上月初,也就是刚刚过完年那会儿,闵靖参加了一个电视台的综艺录制。
在那个节目的一系列官方宣传照里,她将一头的浅棕红色长发梳成了凌乱得十分精致的麻花辫,还在辫子中编进了一条雪白的丝带,造型仙得跟个女神似的。
这个仙女妆造恰恰能证明她在近期染过黄毛——正是内圈“黄色”的来源。
随后,因为准备进组拍古装戏,闵靖在参加完综艺后就将头发染回了黑色。
大约是为了遮盖黄毛的颜色,造型师给她选择了比正常的黑发还要深上不止一个色号的娃娃黑,从而让内圈和外圈特有的,不容错认的颜色成为了锁定头发所有者的关键性线索。
【她用的是一种进口的矿物油染发剂,硒的含量很高。】
柳弈在电话那头解释道;
【我已经拜托袁岚刚才帮我做了微量元素分析了,二者的含硒量几乎完全一致,锶、碘、硅的含量也相同。把形态学和微量元素分析的结果结合起来,参考价值几乎等同于DNA确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且头发虽然做不了DNA分析,但角化细胞还是能做ABH血型分析的——结果当然也是和闵靖的ABH血型一致了。】
“明白了。”
戚山雨沉下声音,“我们会请她回来配合调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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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日,星期五。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我不知道!”
第二次被带到市局的问询室,闵靖闵大明星感觉自己几乎要疯了。
“我没见过乌启刚!”
她完全没有了平日的优雅和仪态,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脸上精致的妆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冷汗溶得一塌糊涂,像个画皮被撕破的女鬼。
今天,她本在影视基地里拍着戏,被警察直接敲了酒店的门,再次以“配合调查”为由,将她从影视基地请回了市局。
虽然警察给她留了面子,不是在众目睽睽的拍摄现场,而是在酒店里找到的她,但纸包不住火,她二度被警察带走的消息想必已经人尽皆知了。
然而闵靖现在根本没有余裕担心她的演艺事业了。
她害怕恐惧的是落到警察手里的她的私人手机,还有尚躺在垃圾回收站里的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那么闵女士,你能解释一下你3月1日,也就是两天前的星期三,你到哪里去了吗?”
负责主审的章警官语气沉稳、淡然,但问出的问题却让闵靖面露惊惶,把抹掉了口红的嘴唇咬得发白,甚至连咬出了血印子都没有发现。
是的,她没法解释。
周三是她正式进组拍摄《君心似我心》的第一天,然而身为女主角的她却在开机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匆匆离组,既未向负责人当面请假,也没向经纪人报备,甚至连个助理都没带,自己一个人就开着车回了鑫海市。
而当时她匆忙间瞎扯出来的“家里有人生了急病”的理由,更是不可能在警察面前拿出来用的。
——可她还能怎么回答呢?
“闵女士,乌启刚死了,是被人杀害的。”
见闵靖不肯回答,章警官敲了敲桌子:“我们在他的遗体上找到了你的头发。”
他的语气愈发严厉:
“你现在是嫌疑人,你明白吗?”
闵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藏在桌下的左手紧握成拳,修剪打磨得精致的指甲深深的掐进皮肤里,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一点。
“我……我最近被人威胁了。”
闵靖开口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颤音,连坐得离她最近的章警官也只能勉强听清。
未免听错,章警官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你被人威胁了?”
闵靖低声哼道:“是。”
章警官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追问:“谁威胁的你?”
“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自暴自弃了,她的嗓音似乎没有刚才抖得那么厉害了,音量也稍大了一些,好歹令旁边陪审的几位警官听着没那么费劲了。
她嗫嚅道:“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我不知道是谁……”
“例如这样的信息吗?”
章警官一边问,一边将一张照片推到女明星面前。
闵靖一低头,一颗心脏顿时猛然一沉,双耳嗡嗡作响,脑内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章警官给她看的,正是她最害怕让警察发现的东西——那条被她删掉了,却还在回收站里没来得及清空的信息。
见闵靖不回答,章警官追问:
“闵女士,您能解释一下,这张照片为什么能威胁到你呢?”
警察放大和打印出来的手机彩信截图,是一张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旧照片的翻拍。
大约只是用手机拍的,而且对焦得很匆忙的关系,所以照片拍得很糊。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能看到,照片里是两个女孩子的背影:左手边的那个穿着学士服,看起来像是在参加什么毕业礼,而右手边的那个则抬手搭着同伴的肩膀,状似十分亲密。
背影看不出两人的长相,但从纤细的身材来看,两人都是年轻的少女。
第298章 9.Premonition-26
闵靖看着那照片, 额头上的冷汗唰唰地往下流。
她很想下意识地张口回答一句“不知道”,但嗓音滑到嘴边,又及时刹住了。
——警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闵靖脑子里乱哄哄的, 但仍然凭着理智清楚地意识到,拒不坦白和装傻充愣都只会引发警察的怀疑,让他们一查到底!
……事到如今,唯有……
闵靖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四个很深的月牙型伤口, 最深的两个直接渗出了鲜血。
疼痛让她乱成一锅粥的脑子略略清醒了一点。
“……我……”
闵靖的嘴唇抖动了一下, 挤出了一个干涩的单音,略略哽咽以后, 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是蕾丝边……”
没料到闵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审讯室里的一众警官都愣住了。
有个年纪比较大的还凑到同伴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而好不容易开了口的闵靖, 仿佛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坦白了最艰难的第一句之后, 说话也就渐渐流畅了起来:
“照片里的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不过那时我们年纪还小, 没多久就分手了……”
她顿了顿, 才接着说道:
“后来我又断断续续交往了两三个女孩子吧……其中处得最长的……是、是我以前的助理……郭若岚……”
警察们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展开。
闵靖垂下视线, 不再说话了。
审讯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气氛莫名的诡异。
“咳。”
章警官清了清嗓子: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要给郭若岚钱的理由?”
“嗯。”
闵靖仿佛终于死心了,语气和表情都变得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她那儿应该还有几张跟我的‘亲密照’……如果把她逼急了把照片卖给自媒体或者营销号,我的麻烦就大了……”
章警官蹙起眉:
“可我记得郭若岚跟乌启刚也谈过朋友吧?”
“是……”
闵靖抬起头, 神色疲惫而沮丧, 还隐隐带着心灰意冷的绝望,眼角水光盈盈, 一副想哭却没力气哭的样子:
“我本来以为她喜欢我,后来才知道她根本是个直女,一直在跟乌启刚那个小白脸勾勾搭搭的……”
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后来我们因为这事闹翻了,我也跟她分手了……可她拿着照片敲诈我,我没办法……”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毕竟闵靖一个娱乐圈里冉冉升起的新生代花旦,虽然演员不像偶像那样一谈恋爱就掉粉掉到飞起来,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再加上闵靖不走寻常路,喜欢的是同性,闹起来就更引人瞩目了,保不准会搞出个出圈的大新闻,以后怕是很难再接和男艺人谈恋爱的偶像剧了。
“那乌启刚呢?”
警察继续问道:“你也给过他钱吧?”
“是。”
闵靖没让警察费心盘问,这次答得很快:
“他前几年有一次带个小明星去睡小姐,被警察抓了,事情闹得挺大的,我以前那间事务所说要告他,他想庭外和解,就找我要钱……他说他知道我和郭若岚的事,如果不给他钱,他就上网爆料,说我是女小三。”
女明星抬起手,痛苦地抵住额头:
“我那时候刚刚拿了千花奖的最佳女配,正在谈一个不错的资源,不想跟他纠缠,就破财挡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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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坦白了自己跟郭若岚的纠葛后,闵靖的态度明显配合多了,简直到了有问必答的程度。
他告诉警察,3月1日,也就是周三开机仪式当日,她接到匿名信息,对方附带了她“初恋”女友的照片,让她觉得那人肯定是知道自己的性向问题,并以此威胁自己。
其后,对方给她发了信息,约她到某个地方见面,她实在担心自己的把柄被公之于众,于是匆匆离开了电影的拍摄现场,开车五十公里赶回了鑫海市。
“你们既然查过我手机了,应该看到那条短信了吧?”
说到这里时,闵靖面露苦笑,“我就按照‘那个地址’去了现场,但等了足足两个小时,都没等到人就是了。”
闵靖所说的“那个地址”,是鑫海市科学岛的一处停车场。
科学岛作为开发区边上一个几乎独立的岛屿,就如它的名字一样,聚集了上百家科技含量比较高的轻工业和生物技术工厂,上岛下岛都要开车,居民区占地少且集中,除了技术员和工人之外,在岛上生活的多数也就只有他们的家属了。
给闵靖发匿名短信的人跟闵靖约在了科学岛东侧的一个私营的停车场里。
那个停车场的位置不错,距离居民住宅区和购物中心只有不到四百米,平日里岛上不少私家车为了图出入方便,常常会把车停在那儿。
“你们去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闵靖说道:“我下午两点多到的停车场,在那儿等到四点多还不见有人出现,经纪人和导演又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质问我人在哪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就直接开车回了摄影基地。”
旁听的一众刑警互相交换了个意有所指的对视。
戚山雨和林郁清刚回来时就跟专案组里的大家说过了,法医推测的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周三下午两点到五点左右。
虽然当时还没进行乌启刚的遗体尸检,但市局的警官们跟柳弈可是老搭档了,对他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很相信他的判断。
而现在,闵靖提出自己回鑫海后在科学岛东侧的停车场呆了两小时有余,差不多完美覆盖了凶案发生的时间。
再加上科学岛离明桂街26号足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如果闵靖的口供是真的,那就是再完美不过的不在场证明了。
这时,问询室的门被敲响了,专案组的一位警官打开门,探进头来,朝主审的章警官招了招手。
章警官起身走出房间,跟叫他出去的警官在走廊里简单交流了几句,又很快折返回来,坐回到原处。
章警官根本不提刚才听到了什么,只朝闵靖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询问继续:
“闵女士,你否认自己周三那天见过乌启刚,对吗?”
“我没见过他!”
闵靖情绪一激动,没控制住音量,用完全可以称之为“尖叫”的嗓音大声否定道: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叫完这一嗓子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激动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说了我一下午都在停车场那儿,呆在自己的车里……”
她撩起眼皮瞅了桌对面的警官们一眼,眼角湿漉漉的,似乎是终于被委屈哭了,那泪盈于睫将掉未掉的神态着实楚楚可怜,让人下意识就感觉这么个柔弱无助的漂亮女孩儿,定然不可能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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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日,星期五。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闵靖在经纪人、助理和保镖的陪同下离开了市局。
虽然保姆车是直接从市局的停车场出来的,但架不住许多媒体和粉丝在周围二十四小时严密蹲点盯梢,他们行踪再低调再隐秘还是被发现了。
很快的,某个自媒体透过前车窗抓拍到的闵靖闵大小姐的正面怼脸照,就配着#闵靖二进宫#这么个极度抓人眼球的词条刷上了热搜高位,引来了网络上新一轮的舆论风潮。
……
“唉!头疼死了头疼死了!”
林郁清单臂前伸侧趴在小餐桌上,从神态到姿势都充分诠释了何为“半死不活”,另一只手里抓着个在微波炉里加热过度搞到“爆浆”的三明治,一边躺尸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
办公室角落的这张“餐桌”本就不大,小林警官往上面一趴,一个人占了大半的空间,戚山雨和柳弈两人的晚餐就只能憋屈地被顶到墙边那一小片空间里了。
是的,柳弈亲自给戚山雨送来了乌启刚的尸检鉴定书,并顺便蹭了他们市局的一顿糊弄得要命的晚饭。
“你们刚刚把闵靖给放了?”
柳弈坐在戚山雨身边,手里也拿着一个沙拉酱融化后形状变得十分难看的三明治,配着速溶咖啡慢慢地吃着,边吃边刷着热搜词条。
“嗯,放了。”
戚山雨回答:
“我们组的人查过监控了,闵靖周三下午确实在科学岛东边的停车场待了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全程没下过车,当然也没有别人靠近过她的车子。”
因为不在场证据十分充足,警察也没有一直扣着她不放的理由,在“配合调查”结束后,就让闵大小姐回去了。
“那么她有没有说那几条威胁短信是谁发给她的?”
柳弈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二进宫#的词条已经登顶,而闵靖的事务所和工作室官号依然毫无动静,大概率还在紧急准备公关文案中。
“问了。”
戚山雨回答:
“闵靖说她一开始觉得是乌启刚发给她的,不过因为她三年多前就拉黑了乌启刚的号码,所以没办法打电话向他求证,而且她想给匿名号发信息也发不出去,所以只能在车里等着。”
闵靖接到的短信是用套了国际代理的虚拟号码发出来的,通常只有单次时效,拉黑没有意义,当然也无法回复,想要调查来源亦非常困难,是电诈的常用手段。
第299章 9.Premonition-27
“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郁清两天没怎么好好休息, 连轴转下来已经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偏案子明明千头万绪,却每一条线索都进了死胡同。
这会儿在他家柳哥面前也不用讲究什么形象不形象的, 小林子整个就是一副放飞自我的摆烂模样,只差没直接趴桌上装死了:
“凶手到底是谁啊!”
“确实,这案子……怎么说呢?”
说真的,便利店的三明治随便加热一下以后实在很难吃, 特别是在吃惯了小戚警官的手艺之后, 潮乎乎的面包和水乳分离的沙拉酱的口感实在是一言难尽。
不过大案当前,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的连轴转, 柳弈自然不会去挑剔晚饭的味道, 慢慢地一口一口把面包嚼碎了咽下去,边吃边思考案情:“……还挺有意思的。”
戚山雨和林郁清一同看向柳弈, “有意思?”
“嗯。”
柳弈咽下嘴里的面包,觉得有些噎, 于是喝了一口咖啡,“死者乌启刚的体内有大量的舒乐安定, 也就是安眠药, 而且跟郭若岚床头柜那只杯子里的药是一样的。”
“哦?”
戚山雨和林郁清都还没来得及看柳弈带来的尸检鉴定书以及其后附带的一系列物证分析结果,此时都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小林警官更是“蹭”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双眼亮闪闪地追问道:“所以凶手是一个人咯?”
“倒也不能这么说。”
柳弈摆了摆手。
“毕竟现在医院会给病人开的安眠药也就那么几种,‘刚好’撞上的概率也是有的。”
“可安眠药本来就不好搞吧!”
林郁清看起来比刚才精神多了:“我还是觉得,两次的药既然是一样的,那么凶手是一个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他转向柳弈, “柳哥, 你在勒死乌启刚的绳子上找到凶手的DNA了吗?”
“没有。”
柳弈摇了摇头,“我们很仔细地做了分段取样, 但很遗憾的,那条麻绳上只检出了乌启刚本人的皮屑和血迹,并没有凶手的。”
“哎呀,怎么这样!”
林郁清在熟人面前是那种表情忒丰富的喜怒哀乐皆表露无遗的类型,也就是俗称的“七情上脸”。
这会儿他一听最重要的“凶器”上没能检出DNA,亮晶晶的双眼立时又暗了下去:
“可凶手不是没戴手套吗?为什么会没在凶器上留下皮屑呢?”
“嗯,这就是我说的,‘很有意思’的其中一个点了。”
柳弈笑了笑,看左右无人,将实在吃不下的半个三明治塞给了戚山雨,自己则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半杯咖啡:“除了死者的皮屑和血迹之外,我们一共在麻绳上找到了三种纤维。”
柳弈放下杯子,往戚山雨身上靠了靠,开始口述这两天他们法医的努力成果。
“首先是沙发套子的棉麻纤维,主要集中在绳结那儿,数量很多,肉眼都可以清晰分辨,应该是凶手勒杀乌启刚时,绳索拉紧后,绳结与布艺沙发反复摩擦的结果。”
戚山雨和林郁清都是看过现场的,都点了点头。
“第二种是浅灰色的棉质纤维,从发现的位置来推测……”
柳弈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应该是凶手肩膀或是前胸的衣服摩擦后留下的。”
他在现场示范过凶手勒杀乌启刚的方法,所以戚山雨和林郁清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就明白了。
戚山雨:“这么说,凶手行凶时是穿着灰色的棉质衣物的,对吧?”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条线索对破案会非常非常重要——他们可以检查附近的监控,找到在那个时间出现过的穿灰衣服的人,说不定很快就能锁定嫌疑人的身份了。
“嗯。”
柳弈微笑着点了点头。
笑过后,他又收敛了神色,严肃地补充道:“当然,前提是凶手没换过衣服。”
“……什么意思?”
林郁清困惑地眨了眨眼,“凶手换过衣服吗?”
“我的意思是……”
柳弈补充道:“凶手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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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勘察乌启刚的案发现场时,柳弈他们发现了大量的擦拭痕迹,所以推测凶手可能是没戴手套,行凶后因为担心留下指纹,所以很仔细很认真地擦拭了所有触摸过的地方。
而根据统计学来看,在刑侦基本常识大量普及到连小学生都知道人类会留下指纹之后,没有戴手套的犯案很大概率意味着凶手是在无准备的情况下冲动行事的,也就是说一开始并没打算杀人。
然而现在,柳弈在勒杀死者的凶器上发现了第三种纤维——白色的,网格状的粗棉质纤维,经过分析,应该是属于工厂里非常常见的批量派发的耐磨劳工手套的。
“柳哥,那是说凶手行凶时是戴了手套的??”
林郁清眉头扭成了一个川字形,神情困惑,“那他或者她到处擦东西到底是要干嘛?而且还要特地用84消毒液来擦!”
“……”
戚山雨听得认真,从柳弈那儿接过来的半个三明治捏在手里,既没有吃,也没有放下,这时好像想到了什么,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或许是一开始没戴手套,后来才戴上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戴?”
小林警官仍旧不理解:“那人都带了粗麻绳和劳工手套了,准备得那么充分,为啥不直接就戴上手套再动手呢?”
“……因为一开始戴着手套会很可疑吧?”
戚山雨一边思考,一边缓缓地将自己心里的答案说了出来:
“假如你是一个房产中介,有人用‘看房’一类的理由将你请进屋里,又给你端了茶水……手上却戴着手套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可疑?”
林郁清:“!!”
他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瞪着自己的搭档,嘴巴微微张开,半天后才挤出一个“啊”来。
确实,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的证据反而都能对得上。
凶手不知怎么的搞到了小说家鹿云留下的无人看管的空屋子的钥匙,然后假装自己是屋主,以想要租房或是卖房的理由将乌启刚叫到明桂街26号808室,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放了足量舒乐安定的茶水,在人睡死过去之后,再用绳子将他勒毙。
因为如果在自己“家里”还戴着手套会显得非常古怪,万一乌启刚察觉到了,很可能就会因为心里不舒服而选择不喝茶水的关系,所以凶手很可能被迫冒险不戴手套活动,只得靠事后进行清理。
等乌启刚睡着了之后,凶手就必须戴上手套才能动手勒杀对方,不然就一定会在绳子上留下自己的DNA证据。
在想通了这个关键后,林郁清很快意识到:
“这么说来,流理台上的两只杯子,就是凶手‘待客’以后,为了不留下指纹或者唾液斑才洗干净的咯?”
“嗯。”
柳弈点了点头:
“毕竟如果你只端出一个杯子给客人,自己面前空空荡荡的话,客人或许就不好意思碰他那杯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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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乌启刚衬衣上黏着的闵靖的头发,那来源就更好猜了。
闵靖在上月17日曾经到过郭若岚住的809室,而凶手很可能就是在809室里找到的闵靖的头发,再将它移花接木,黏到乌启刚身上。
如此一来,只要警方发现了那根长长的黑色卷发,闵靖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本案的最大嫌疑人了。
“……这么说,难道凶手跟闵靖有仇?”
小林警官摸了摸自己下巴,顺着这个逻辑推理了下去:
“看他处心积虑要让闵大明星背锅的样子,恩怨应该不浅吧。”
柳弈和戚山雨互相对视,然后双双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
“这么说,会不会是闵靖那些‘前女友’啊?”
他们个把小时之前才审出闵靖闵大小姐可能是个蕾丝边,而且貌似交过好几任女友,还因此在别人手里留了“艳照门”一类的把柄。
假如这些女孩儿之中有那么一个两个因爱成恨,对闵靖心怀怨怼而处心积虑要找她的麻烦,似乎也能说得通。
“关于这个……”
柳弈却话题一转,忽然说道:“小戚,小林,你们觉得闵靖的供词可信吗?”
“啊……?”
林郁清愣了一下。
刚才章警官审问闵靖时,他也是在旁边听完了全程的。
就合理性来说,闵大小姐给出的理由听起来相当合情合理,很符合她娱乐圈上升期小花的定位。加上她后期一脸被逼到了绝路只得招供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真情实感,很容易让人感觉她的供词是真的。
然而现在听柳弈这么一问,小林警官“可信”二字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感觉实在说不出口。
“……对啊……”
林郁清眉心蹙得更紧了,“跟女孩子闹绯闻这事……对女星来说严重是严重吧,但总不至于比卷进命案里严重……”
他低声嘟哝:
“现在想想都这份上了……郭若岚已经死了,她收到匿名短信还敢只身赴约,胆子好像也确实太大了点,对吧?”
第300章 9.Premonition-28
“说到这个……”
半个三明治实在不太够吃, 柳弈只能靠喝咖啡来增加饱腹感,自己的杯子喝空了,他就不客气地喝戚山雨的那杯。
“前段时间很流行的那种剧本杀, 小林子你玩过吗?”
林郁清一挑眉,用一脸“你在逗我呢”的语气答道:“当然玩过啊!还经常玩呢!”
像小林警官这等热衷于赶时髦的文艺青年,密室逃脱、剧本杀、狼人杀还有各种热门桌游是一个都不能漏,怎么着也要体验一下的。
“嗯。”
柳弈笑了笑, 对林郁清说道:
“我玩剧本杀的经验肯定没你丰富, 不过倒是碰到过一场很有趣的剧本。”
林郁清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剧本?快说说看!看我玩过没有!”
“嗯,剧本嘛本身也只是一般般, 不过是一起玩的人很有意思。我那时候还在邓迪大学, 一起玩的都是学校里的留学生,什么专业都有……抽到凶手的是一个话剧表演专业的男生, 叫Torlan的。”
柳弈笑了笑:
“Torlan扮演的凶手是个非常有钱的商人,不仅有恋=童=癖, 还是个信奉撒旦的邪=教徒,在故事里以‘献祭’之名奸=杀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林郁清以他丰富的经验评价道:“好放飞的剧本, 也不怕抽到凶手的一看角色这么烂直接就投了!”
“没错。”
柳弈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抽到了凶手嘛, 那就得‘敬业’一点,好好演下去……所以Torlan想了个脱罪的办法。”
“哦?”
林郁清眨了眨眼:“什么办法?”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同性恋偷窥狂。”
柳弈回答:
“在大家盘案情时, 他不断给自己的角色加戏——比如有人指出他在凶案发生的时间段里出现在犯罪现场附近,他就说自己是偷偷溜进了某个帅哥的房间里,趴浴室窗口偷看对方洗澡。”
柳主任没细说的是,当时他抽到的人物是个年轻英俊但脑子空空如也的模特帅哥, 而Torlan给自己临时挑选的“暗恋”对象正是他演的模特儿。
由于柳弈本人的形象太具迷惑性, 以至于玩家们下意识地就将他的外貌和剧本里的美貌形象结合在了一起,下意识地就觉得“哎呀有男人暗恋Louie那可太正常了”, 非常顺理成章地接受了Torlan给自己操的深柜同性恋人设。
“后来Torlan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暴露了,不过事后复盘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不愧是话剧专业的高材生,这一招实在堪称神来之笔,完全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差点儿就让他给蒙混过去了。”
小林警官本来是听故事听得高兴,这时却完全收敛了笑容。
他严肃地坐正了身体:“柳哥,你觉得闵靖先前那套供词是借口,对吗?”
“嗯。”
平常在人前说话很严谨的柳弈,难得的没有用表示概率的形容词,而是肯定的点点头。
“即便她真喜欢女性,或者曾经有过什么绯闻,我觉得这都不是她被卷入这一系列杀人案的关键。”
柳弈说道:
“她一定有比绯闻更大的把柄落在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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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日,星期五。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柳弈和戚山雨再度返回明桂街26号。
再回现场看一看是柳弈提议的,林郁清因为手头上还有很多文书工作要处理,就没跟过来了。
反正柳、戚去这一趟也不是正式的调查,更没有什么很明确的目标,只是随便去转一转、看一看而已。
在接连出了两回命案之后,明桂街26号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凶宅,甚至在住客间传出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鬼故事,好几个版本还说得煞有介事,好像真有什么索命幽魂会在这栋楼里徘徊不去,一个接一个地抓交替一般。
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当“死亡”与自己的距离不足百米,搞不好就重叠在自己头顶的时候。
这几天,有不少租户情愿损失点租金也要另觅住处,已经陆陆续续地搬离了这栋楼。
本来就老旧又萧条的筒子楼,肉眼可见地比之前更安静了。
柳弈和戚山雨顺着楼梯往上爬。
快到八楼时,两人一起抬头往805室的方向看去。
果然,805室门口的可视门铃还亮着灯,在昏暗的楼道里映着一点红光,十分显眼。
与可以随时搬走的租客不同,805室是小夫妻买下的房产,为的是五年后小孩子的学位。就算隔壁发生了凶案,他们也得咬牙忍着,一时半会儿怕是搬不得的。
“你们在805室的监控里有没有找到线索?”
柳弈转头问戚山雨。
“我们只在1号下午的监控里看到乌启刚上楼的记录。”
戚山雨回答道:
“他是在下午两点十五分左右上的楼,只有上楼的画面。”
至于说为什么只上不下,那当然是因为那位房产经理有进无出,死在808室里了。
乌启刚的死亡时间推测在1日下午两点到五点左右,柳弈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而乌启刚没有房门钥匙,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也不会自己进入无人“在家”的808室,所以他上楼的这个点儿,凶手大概率已经像只布好了天罗地网的蜘蛛,在屋里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
柳弈接着问:“那么监控有拍到任何疑似凶手的身影吗?”
“没有。”
戚山雨无奈地摇头,“我们仔细排查过了,不管是上楼还是下楼,都没有拍到任何值得怀疑的对象。”
对这个回答,柳弈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如果真拍到什么可疑人员,以市局刑警们的行动力,早就撒网一样在周边广泛排查了。
而且现在他们高度怀疑两个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人。
既然上回凶手已经完美地躲过了805室监控的拍摄,还让警方把嫌疑集中到了闵靖身上,那么这一次他或者她不过是故技重施,再施展一次“镜头隐身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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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808室门前。
808室的大门仍然贴着封条。
恐怕是“惨死的人会化为厉鬼抓交替”的流言蜚语在住客间起了一定的效果,从门口的脚印来看,这两天甚至没什么人来这扇门前看热闹。
“也就这段时间没下过雨,脚印才能留得这么清楚。”
柳弈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用手电筒照着地上的脚印,仔细地分辨了一阵子。
虽然看热闹的不多,但毕竟还是有的。
加上警察前些天进进出出,脚印踩得很乱,用以锁定嫌疑人身份的价值基本上约等于零。
研究了三分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柳弈站起身,将手电光转向关得紧紧的808室。
“我还是很奇怪,凶手为什么会选808室作为‘第二个现场’呢?”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因为808室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家’吧。”
戚山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假如凶手需要的只是找套空置的房产,以“贩售”或者“出租”为由将乌启刚引到室内,那么809和808室其实都没有问题。
只是809室不仅小,而且刚刚经过了一场凶杀案,血迹斑斑驳驳到处都是,一直没人来清理——这样的房子一开门就要穿帮,而如果不想引起乌启刚的怀疑,那么光是搞卫生就够凶手好一番折腾了。
“嗯……”
柳弈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凶手很确定808室没人,而且在他行凶的过程中不会有人进入……”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转向隔壁809室:
“我总觉得,凶手很了解这里,而且会选这里做‘舞台’,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甚至连怎么算计警察把闵靖拉下水都计划好了……”
说着,他抬起手,在808室的门板上轻轻地叩击了两下,“最有意思的是,这里偏偏住了个已经死去的小说家。”
戚山雨蹙起眉,认真地思考柳弈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视线投来,转头一看,果然看到楼梯那儿一抹人影慌慌张张地缩回了脑袋,眼看着像是要跑。
都这个距离了,若是能让对方跑掉,戚山雨就实在愧对他市局精英的名声了。
他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蹿了出去,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在六楼的楼梯拐角处抓住了那个慌慌张张的偷窥者。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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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戚山雨抓住胳膊的,是鹿云从前的编辑秦红叶。
她穿着一条朴素的初春套裙,头发用一个黑色的鲨鱼夹别在脑后,已经在刚才的跑动中松脱了,凌乱的发丝从耳边溜下来,神色张惶,样子十分狼狈。
“……秦女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手劲儿太大了,戚山雨松了手。
“我——”
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后,秦红叶似乎终于发现自己这番惊慌失措的模样毫无道理,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捋起挡住眉毛的一绺乱发,深吸了一口气,才回答道: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鹿云的这套房子现、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点,但很明显,秦红叶完全没料到会跟柳弈和戚山雨忽然来一个照面,以至于现在慌得要命,连声音都在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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