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鼻梁


    马车在行驶中, 玉罗刹骑着一匹马,死皮赖脸地跟在姚月车边,嘴里还在念叨, 一点红昨日那场,赢得实在太慢, 其中第几剑,若是那对手反应再快哪怕一厘,一点红就要输了。


    姚月:“……”你没完了是吧?


    忍无可忍,说打就打。


    玉罗刹点评到一半, 忽然感觉到身侧刮过一阵劲风, 下意识偏头看去,便看到她浑身如练, 自车窗内飞身而出。


    如此谪仙般的身法, 配的却是足以叫人颤栗的一剑。


    玉罗刹心中一凛,想也不想,便提气而起,试图避其锋芒。


    姚月也知道,以他武功, 避过去才是正常的,但一招能避,十招呢?


    她怒在心头,有心要给这个刻薄的装逼面具男一点颜色看看, 自然不会一招不成就罢手。


    而玉罗刹犯了一路的贱, 对眼下这个情况, 当然也有准备, 或者说, 他等的就是她出手, 只是她的第一剑声势过于骇人,令他本能地选择了避开。


    移花宫众人反应过来,将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二人已再度交上了手。


    不过大家都默契地没拦玉罗刹那匹马,任它被这两人交手时的气劲所惊,一路跑远了去。


    玉罗刹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可他面对姚月的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那剑分明又短又窄,在她手中,却如无处不在一般!


    幽绿的剑身所到之处,剑气便横冲直撞,直逼他的面门。


    若非他那张面具是以精铁打造,几招下来,怕已四分五裂。


    玉罗刹知道她必定很强,但真正与她交起手来,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她。


    她何止是擅长用剑,简直就是为剑而生!


    倘若他知道,姚月忍无可忍之下,用的其实是从燕南天那里学来的,比她自己惯用的更直接也更暴力的剑法,恐怕更要惊掉下巴。


    再看姚月,从出剑起,十七招过去,出剑速度竟不减反增。


    再兼身法绝妙,总能提前一步判断出他的应对,一时之间,竟还真把他逼到了必须使出独门功法的地步。


    “又起雾了!”洪七最先发现这点,惊道。


    而她话音刚落,那两道快若闪电的身影,便已被纷涌而至的白雾掩盖。


    一点红看得呼吸一顿,差些就想抄起手边的剑冲进去。


    事实上,她也确实摸上了自己的剑,但下一刻,她就听到了侍卫们的笑声。


    侍卫们无条件相信姚月,见到此情此景,第一反应就是嘲笑玉罗刹。


    “真是装神弄鬼!”


    “怕是打不过大宫主才搞这些吧。”


    于是一点红也想起来,之前在太原时,这白雾弥漫的场面就出现过。


    那时的大宫主气定神闲走入雾中,此时的大宫主又怎会有事?


    在他们都看不清的雾气中央,姚月确已闭上了眼。


    玉罗刹的功法的确诡异,这白雾不仅能为他遮掩身形,也能一定程度上,凭借雾气翻涌,扰乱她对他真实招式的感知。


    姚月是个非常干脆的人,既已明白多看几眼就可能判断失误,那就不看。


    反正她剑随心动,以剑意应战,稍有杀气迫近,便可依照本能回应。


    玉罗刹也没想到,她还能这么跟他打。


    一时间,面具下的俊美脸庞,也浮出一丝苦笑。


    可此刻叫停,同主动认输求饶又有何分别?


    玉罗刹何等骄傲,自然不肯。


    须臾间,闭着眼的姚月,又判断出了他的正确位置,一剑横来!


    剑光被白雾包裹,杀机穿上一层温柔的外衣,玉罗刹却不敢大意,挽袖一倒,折过半身,又如腾云驾雾一般,绕剑一甩,才没叫这一剑刺进他的面具。


    一击未能得手,姚月却笑了。


    她说你不该穿这种式样的衣服。


    玉罗刹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衣带已经被她抓到手中。


    而她的下一剑,便是在另一手骤然发力,逼得他猝不及防下,只得先主动斩断衣带之际,突发而至!


    冰凉的剑锋藏于雾间,自下而上,削向他面门。


    这一次他慢了一瞬,唯一能做的,唯有仰首。


    剑气奔涌,倒是没有真正将他如何,可他的面具却在这一刻陡然碎裂。


    雾未散,雾外的众人便听到哐当一声——


    玉罗刹退后两丈,再度苦笑起来,道:“宫主的剑法,我也算是领教了。”


    姚月却没管他这话里似有似无的叫停之意,再度欺身而上,朝他掠去。


    如今他面具已碎,哪怕人无事,也称得上一句狼狈。


    姚月又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持续穷追猛打,当真是他这些年来,同人交手交得最窘迫的时刻。


    要不是他也足够天才,在这近百个回合后,几乎完全适应了她的剑,只怕此刻身上已多出几个窟窿了。


    妖孽啊,太妖孽了,再次险之又险地避过她的剑后,玉罗刹心中,已经只剩一个想法。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眼前满是杀气的美人,再度笑了起来。


    她依旧闭着眼,半张脸掩在雾中,唇角微弯,满是嘲弄之意。


    可他分明避过了她的剑!


    她在嘲弄什么?


    玉罗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可不等他抓住关键,她便动了。


    高手交战,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下一瞬,凌厉的掌风倏然而至,她睁开了眼。


    而他在拍向自己鼻梁的这一掌下,总算恍然。


    原来这样绝世的剑法,只是铺垫。


    她真正想拿来对付他的招式,藏在了不用剑的左手中。


    绣玉谷移花宫的主人,最拿手的怎会是剑?


    或者说,怎会只有剑?!


    但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的鼻梁却已被她一掌打断。


    玉罗刹从未想过这等丢人之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它就是发生了。


    而令他如此丢人的人,此刻正微微仰头,满是审视地打量着他。


    然后他听到她说:“你生得倒是不丑。”


    玉罗刹:“……”


    难道你真以为我是丑才戴面具的?


    太过分了这女人。


    半张脸都是血的玉罗刹一时无语凝噎。


    姚月则施施然收剑,信步走出雾气笼罩范围,根本没再给他任何眼神了。


    马车周围,她这趟带出门的人,见她率先出雾,顿时欢呼起来,喊着大宫主威武。


    其中喊得最来劲的,自然是洪七。


    “我就知道!”洪七简直是眉飞色舞,“我就知道大宫主一定比他厉害!”


    “大宫主厉害——”侍卫们跟着喊道。


    就连一向最安静的一点红,在这个时刻,也学着他们,用力朝她挥起了手。


    姚月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想,能赢过玉罗刹,并打断他的鼻子,她确实是很厉害啊!


    于是勾了勾唇,干脆没阻止他们的欢呼。


    欢呼声毕,准备上车之际,她忽然察觉到从另一个方向投来的视线。


    便动作一顿,侧身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生得极其美艳的少年,头顶金冠,腰悬明珠,披一身金红相间的纱衣,两条胳膊若隐若现,一截细腰更是毫无遮掩。


    打扮得如此清凉,长相又浓烈得近乎妖艳,再加上比玉罗刹还高挑的身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


    姚月眯了眯眼。


    少年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立即察觉他的目光,见她看来,明显一愣。


    愣过之后,那双大得出奇的漂亮眼睛里,闪烁的便尽是惊艳之色了。


    他没有开口,但见到她面容之后,就将心中所想全写到了脸上。


    那样直接而热烈、半点含蓄都不带的表情,甚至比言语更为露骨。


    好像下一刻他就会匍匐在她脚边,为她献上一切。


    可惜当事人丝毫不为所动。


    她只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武功不算太好,看起来也呆头呆脑,不大聪明的样子,就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如此不近人情的模样,本该叫人望而却步,由她做来,却是更添三分冷艳。


    少年下意识屏住呼吸,几乎看直了眼。


    等他回过神,又冷又艳的美人已然不见,视线范围内,唯余一辆宽大的马车,正向着远处的保定城城门方向驶去。


    车轮滚滚向前,速度极快,他想要追上去,无奈轻功没练到家,最终只能作罢。


    “这个方向……她应当是去保定……”看着越来越小的马车,少年在山道上喃喃道。


    也是这时,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一片乱林中,有一匹正无所事事的马。


    他立刻笑起来,快步朝那马跑去。


    倘若还有第二个人在场,便会发现,他翻身上马的姿势极为娴熟,甚至可以说比这江湖上大部分人都更行云流水。


    可惜的是,这一幕并没有旁人瞧见,而被他骑走的这匹马,也在他娴熟的驯马动作中,飞快地忘了自己原本的主人。


    第62章 神女降临


    姚月没把那个长相妖艳的美少年放在心上。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看美人, 但穿越这么久,大部分时间,怜星这个让石观音都嫉妒的美少年都在她眼皮底下晃, 看久了他的脸后,不论是玉罗刹, 还是方才那个穿得很不守男德的少年,都很难再对她造成什么视觉冲击。


    她倚在马车里,问驾车的侍卫:“还有多久能到保定?会不会耽误今日进城?”


    侍卫让她放心,说她与玉罗刹一战, 其实并没有耽搁多久, 他们肯定还是能依照计划,在今日傍晚之前, 进入保定的。


    “我本来还以为要打很久呢!”洪七仍在兴奋, 星星眼坐于她对面,“他整天装神弄鬼的,我还当他有多厉害,没想到大宫主出手,轻轻松松就将他教训了!”


    姚月听到这孩子气的发言, 笑了笑,说其实也不轻松。


    “我使了些手段。”她说,“他也大意了。”


    她不是有意谦虚,只是实话实说。


    毕竟在她略施巧计打碎玉罗刹面具, 继而又打断他鼻子后, 他只要想, 完全是可以追出来, 继续同她交手的。


    但他这么爱装神秘, 又怎会愿意让她的手下也看到他当时狼狈的模样?这才藏身白雾之间, 久未露面。


    姚月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在出手时,特意先用燕南天使的剑法,将攻势拉到最猛,不给他思索的余地,骗得他以为她在盛怒之下,只会用剑。


    总而言之,这实际上是一场博弈,而非单纯的比拼武功高下。


    一点红却有不同看法,认真道:“与人比斗,本就不该大意。”


    所以玉罗刹活该。


    姚月闻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对,的确如此。


    她猝不及防被揉了一把,先是一愣,再又抿起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驶到保定城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定第一望族李家要办亲,此时的保定城,比太原还要再热闹三分,以至于移花宫的侍卫花了比以往多几倍的价钱,才包下一间客栈,供姚月住下。


    虽有李寻欢亲手写的请帖,但姚月自认和这位李姑娘也不算太熟,还是先住客栈,等她成婚那日,再带上礼物去李园为好。


    不过移花宫声名太盛,如今的江湖上,也几乎都认识了移花宫侍卫的打扮。


    因此,她人还没到客栈,保定城内,就传遍了移花宫主将至的消息。


    李家这种地头蛇势力,自然也得知了。


    马车刚在客栈前停下,便有一行人恭恭敬敬地拨开人群,朝车内的她行礼,道:“听闻宫主亲至,我家姑娘特派我等前来相迎,不知宫主可愿移驾李园,好让我家姑娘一尽地主之谊?”


    姚月挑开车帘,扫了他们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拒绝,道:“李姑娘既有此心,我又怎会辜负?”


    于是另做吩咐:“走,去李园。”


    驾车的侍卫得了命令,立刻应是。


    可就在他重新拉紧缰绳,准备出发的时候,身后的人群忽然骚乱起来,惊呼声不断。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到一道红色的颀长身影骑在马上,正飞速朝他们这赶来。


    街上行马,本不出奇,可这匹马风驰电掣,哪怕在骑马人的操控之下,避开了所有行人,声势也是极骇人的。


    眨眼的功夫,这一人一马已然逼近。


    移花宫的侍卫也认了出来,这不就是玉罗刹那匹马?


    可马上的人却不是玉罗刹。


    洪七听得动静,从车窗探出头去,发现是之前那个穿得很奇怪的少年,顿时“咦”了一声。


    “这马怎么被他骑了?”洪七说。


    “谁?”姚月问。


    洪七刚想回答,骑马的人却忽然扯动缰绳,一个急停!


    那马顿时嘶鸣起来,抬着前蹄,有如人立。


    马上的少年却半点不慌,双腿一夹,便制住了这眼看着就要不受控制的疯马。


    又一声长鸣后,马彻底停下,而他翻身跃下,落到姚月车前。


    街上的行人盯着他,李园的人也盯着他。


    但他丝毫不做理会,只看向那半掩的车门,试图往前。


    这时移花宫的侍卫已然反应过来,立刻将他围住,请他离开,勿要冲撞宫主。


    “公主?”他误会了,神情古怪道,“你是皇室中人?”


    车内的姚月:“……”


    果然,下次出门还是要把移花宫的旗挂上。


    她尚且有点无语,车外的侍卫们,就更觉不可思议了。


    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不认识他们宫主的?真的不是演的吗?


    最后还是李寻欢派来的人开的口,问他道:“公子认识邀月宫主?”


    少年闻言,又是一愣:“邀月……”


    姚月却没了耐心,听他似已反应过来,便吩咐侍卫,不要再做理会,直接去李园。


    侍卫便各就各位,绕过这少年,径直往李园方向过去了。


    马车沿街驶远,良久过后,才有过路的江湖人同那少年搭话,说兄台你可真是大胆呀,移花宫主的车你都敢拦?不知道她是一个女魔头吗?


    少年本来还处在惊讶中,听得此言,却忽然笑了。


    他生得妖异,不作任何表情时,已是艳光万丈,骤然一笑,更是美得迫人心神,几乎叫那上来搭话的人看傻。


    “女魔头岂不更好?”他说。


    ……


    另一边,在李寻欢派来的人带领下,姚月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李园。


    此时的李园已经张灯结彩,就连大门外的石狮子上,都挂上了漂亮的红绸。


    姚月刚推开车门,就看到了等在车下的李寻欢。


    和三年前相比,李寻欢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派透着书卷气的清淡模样,只是这一回站在她身侧的人,不是美艳高挑的神刀堂主,而是一个气质与她类似,看上去比她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子。


    这女子见到姚月,目光明显一顿,但很快压下眼中惊讶,随李寻欢一道,迎了上来。


    “久见了,宫主。”李寻欢开口,语气惊喜,“没想到您会来。”


    “你给我送了请帖,我自然要来。”姚月说着,吩咐身后还没下车的两个侍女,“将我给李姑娘备的贺礼拿下来。”


    一点红和洪七便执一个礼盒,轻手轻脚下了车。


    李园的人想要去接,但被李寻欢抢在前头,亲自接过,又诚恳地道了谢。


    她没问姚月送的是什么,不过踏进李园大门时,姚月还是主动告知,这两个礼盒里,分别装了什么。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送礼嘛,图的就是一个想让对方高兴,若是只走个形式,那便失去了礼物的意义。


    显然李寻欢也懂这个道理,听到其中一个礼盒里有两方古墨,当即惊喜不已,将姚月谢了又谢。


    谢完,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同姚月介绍:“对了,宫主,这位是我的义姐,龙啸云,来自关中龙氏。”


    “关中龙氏?”姚月挑眉,“倒是不曾听说过。”


    在见到姚月本尊之前,龙啸云听过不少关于移花宫主的传闻,对这传说中的女魔头,有好奇也有忐忑,不可谓不紧张。


    但姚月下车后,与李寻欢说话时,又出乎她意料的和气,她便想或许李寻欢说得对,传言不可尽信,世人总说移花宫主乃是魔头,说不定只是嫉妒。


    结果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姚月给她来了一句“不曾听过”。


    龙啸云顿时面色一僵,笑意也变得十分勉强,道:“小门小户,无甚名气,宫主不知也很正常。”


    姚月当然看出了她的勉强,却只作不知一般,嗯了一声。


    龙啸云:“……”


    说话间,李寻欢带着她们穿过一片回廊,一片开阔的湖顿时映入眼帘。


    李寻欢指向湖心,道:“我知宫主喜静,所以特留了此处招待宫主,不知宫主可还喜欢?”


    姚月定睛一看,发现那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草木葱茏,亭台俱全,装点得十分雅致。


    但最妙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湖上并没有修桥。


    “以往家中,能不坐舟上得此岛的,仅我一人。”李寻欢说,“宫主住在此处,便不用担心有人前来打扰了。”


    她说罢,湖畔那叶小舟上便走下一个家丁,朝她们行了一礼,站到了她身后。


    姚月明白她的意思。


    李寻欢这是在告诉她这个客人,去湖心的舟我也留给你,由你自己派人值守,我绝不插手。


    的确是细致又上心的安排。


    “李姑娘有心了。”迎着她诚恳的目光,姚月勾了勾唇角,“你婚事在即,何必为我这远客操心至此?”


    “宫主是贵客中的贵客,愿意大驾光临,我自当尽心。”李寻欢不卑不亢,语气温柔又诚恳,“何况当日在移花宫,宫主还替我了却了一桩夙愿,说于我有恩也不为过。”


    姚月哭笑不得。


    给她看个移花接玉而已,顺手的事,在她看来,都能算是对她有恩?


    但想到这是李寻欢,这种逻辑,好像也不奇怪。


    她要不是这么个性格,在原作里也不会被龙啸云设计,为恩所累,远走关外。


    思及此处,姚月便偏头扫了性转版的龙啸云一眼。


    龙啸云方才想跟她客套,结果被她不痛不痒地晾在了一旁,此时心里正不爽呢。


    在这不爽的当口,又接触到她平静无波的目光,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全身上下都已被她看穿的诡异感觉。


    “对了,方才忘了问,龙姑娘与李姑娘,是如何认识的?”姚月随口道,“莫非也是因为神刀堂主?”


    李寻欢闻言笑起来,说非也。


    “我与龙姐姐相识,同阿白无关。”她说,“是前年在关中,我被一伙贼人设计,不慎负了伤,她正巧路过,助了我一臂之力,才叫我安然脱身,回到家中。”


    姚月听完,又看了龙啸云一眼,似笑非笑道:“那还真是很巧。”


    轻轻的一句话,落在不同人耳中,效果天差地别。


    李寻欢只觉得她是随口一说,龙啸云却因心虚,心中大震,下意识思索道: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说到阿白,她应当也快到了。”李寻欢又道,“待她到了,我再带她前来拜会宫主,宫主意下如何?”


    考虑到白天羽除了和李寻欢关系好,也是楚留香的朋友,姚月便点头应了下来,说行,等她到了,你着人与我的侍卫说一声便是。


    李寻欢得了这话,也十分高兴,说太好了,阿白最是佩服宫主,一直都想要再见宫主一面呢。


    姚月:“不知她的刀有无长进。”


    这问题李寻欢答不了,但好在就像她说的那样,白天羽本人,很快也要到了。


    等她亲自见了姚月,再答也不迟。


    李寻欢的婚期是六日后,身为她的朋友,白天羽最终提前了五日到达,也就是在姚月住下的第二日到的。


    姚月指点完两个侍女,就听到执舟的侍卫来报,说李寻欢派人递了话,要他们通知大宫主,神刀堂主到了。


    姚月:“我知道了。”


    “那宫主可要用舟?”侍卫忙问。


    “不必。”姚月摆手,李寻欢能凭轻功掠过的湖,她当然也能。


    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家宫主提气而起,朝湖外而去。


    夕阳西下,日光洒在她身上,为她清冷的白衣镀了一层金,她轻点湖面,逆风远去,惊起湖中数条锦鲤。


    远远望去,就好像神女降临,引得鱼虫鸟兽竞相而起,只为一观。


    如此惊人的美丽,饶是日日能见到她的侍卫,都失神不已。


    就更别说站在湖外,正面瞧得此景的李寻欢等人了。


    被李寻欢带到此处的白天羽更是张大了嘴,几乎陷入呆滞。


    而她的身后,被她在街上捡到,又随她一道进入李园的少年,在这一刻,也睁大眼,露出了一个透着狂热的笑容。


    第63章 配合


    修明玉功的人, 对旁人气息目光都很敏感。


    姚月踏湖而来,惊艳众人,自然也有察觉, 在这短短十几息里,别人紧锁在她身的关注。


    包括站在白天羽身后的那个少年。


    他现下换了一身衣服, 大约是神刀堂里哪个弟子的,一身玄色,落在同样穿黑衣背黑刀的神刀堂主身后,乍一看还真会觉得, 这是不是白堂主从关东带来的哪个手下。


    但神刀堂弟子不至于这么热切又毫无顾忌地看着她, 尤其是当着自家堂主的面,所以出于疑惑, 她还是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便看到了那张过于妖异的脸。


    姚月:“??”


    怎么又是他?


    她心中不解, 掠过湖面的速度却不减。


    又是两息过去,被她惊起的湖中锦鲤不再翻腾,而她也跃过水面,轻巧地落于李寻欢面前。


    “宫主好身法!”最先开口的是白天羽,她真情实感地赞叹道, “我刚认识寻欢时,得知她能凭轻功掠过这片湖,可是对她佩服了许久,结果宫主一出手, 竟比她还轻松!”


    “宫主内功深厚, 非我能及也。”李寻欢也笑着拱手, 附和了这话。


    姚月则摆摆手, 让她们俩不必这么客套, 她不爱听。


    被夸还不爱听, 换个人这般说话,难免让人觉得太装。


    可放到她身上,却只让人觉得直接,就和她的美貌一样直接。


    不管是李寻欢还是白天羽,都喜欢同这样直接的人打交道。


    于是李寻欢笑着点了头,又说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了小宴,问她可愿赏脸。


    “好啊。”姚月答应道。


    都从湖心出来了,难道只跟她俩打个招呼就再飞回去吗,那也太傻。


    几人便往李寻欢的住处过去。


    路上姚月感觉到那少年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跟痴|汉一样,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忍住给白天羽传音,问她带来的这人是谁?


    结果白天羽挠挠头,说她也不知道。


    姚月:“??”你都不知道这是谁,你就带着他来李园?


    白天羽就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她带着神刀堂的手下入保定时,见到这少年正被几个人围着,似要动手教训的样子。


    几个人打一个,多不公平呀,她就让手下去看了看。


    “然后呢?”姚月问。


    “然后我的人就把他救了啊。”白天羽一脸理所当然,“他们瞧他生得好,想着我应当会喜欢,就问他愿不愿意加入神刀堂,他答应了。”


    姚月:“……”


    你这个堂主到底是怎么当的,太儿戏了吧!


    进了李寻欢起居的院子,把两人传音交流的话题主人公留在院外后,姚月实在没憋住,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们神刀堂收人,难道连来历都不问的吗?”姚月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


    白天羽:“呃,确实不大问。”


    李寻欢虽在状况外,却还是帮朋友解释了一下,说神刀堂起于微末,自成立起,奉行的便是不问出处,只求未来的准则,否则也不可能在当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关东,迅速站稳脚跟。


    姚月惊了:“那若是前来投奔之人,是大奸大恶之人呢?”


    “关东的大奸大恶之人,几乎全死在了阿白刀下。”李寻欢道,“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听了她的名字已想跑了,如何还会投奔于她呢?”


    姚月:“……”


    姚月又问:“她这般行事,其余势力,不可能不派人前来卧底吧?”


    这次是白天羽自己回答的。


    她说有啊,从神刀堂成立的第一天起,关东各派,就没有停止过干这种事,但没一个讨得了好的。


    “为何?”


    “自然是跟了我后,发觉我实在比他们的主子厉害太多。”白天羽很得意,“与其为废物卖命,不如随我开创一番事业。”


    姚月无话可说。


    她其实相信白天羽有这个能力,或者说得更准确点,白天羽这个人,的确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势力之主的魅力,能引得其他势力的人改换门庭,为她效命。


    可这么做事,说到底还是太理想化了,做一派之主,是不能这么理想化的。


    尤其是神刀堂还不像移花宫那样不入江湖,神刀堂从上到下,都有成就一方霸主的野望。


    见她听得一脸欲言又止,李寻欢也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朝她一笑,道:“阿白的性子就是这样,若非如此,她也收不了这么一批对她死心塌地的手下。”


    姚月:“……也是。”


    活得简单粗暴的人,也有简单粗暴的好处。


    “不过宫主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李寻欢方才就在疑惑了,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问。


    姚月就说,因为她见过白天羽带来的那个少年。


    “来保定的路上,有过两面之缘。”她说,“我瞧他不似中原人士,之前都是孤身一人,今日却跟在白堂主身后,有点好奇,就问了白堂主一句。”


    她这么一说,李寻欢也不由得点头道:“他的长相的确不属于中原,但应当也不是来自西域,反倒有点像生活在关东极北之地的异族人。”


    神刀堂也在关东,所以今日初见这少年时,李寻欢就没有多想,只当是白天羽从关东带来的。


    结果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得知姚月之前见过这个长得像异族人的少年,白天羽也是一愣,不过依旧没有太当一回事。


    反倒是李寻欢挑起的这个话头令她十分兴奋,立刻向姚月介绍起来,说她先前去过极北之地,见过许多异族人,不论男女,俱十分美丽。


    “我还带了几个回神刀堂呢。”白天羽说,“虽然语言不通,但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说完目光在姚月和李寻欢身上移了几个来回,又道:“寻欢即将成亲,就算了,宫主呢,宫主你有没有兴趣,回头我派人送两个去移花宫如何?”


    姚月立刻拒绝:“不用了。”


    白天羽很可惜:“真的很漂亮的啊,也很会伺候人,而且他们彼此之间,还很会配合。”


    姚月:“……”


    所以性转之后的神刀堂主,依然十分风流。


    想到原作里的白天羽就是死于风流,姚月就很想提醒一下眼前的美女版神刀堂主。


    但这话要怎么说呢?总不能说男人只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


    正当她思索之际,院外又有人通传,说龙姑娘来了。


    姚月一愣,下意识看向李寻欢。


    结果李寻欢也很惊讶:“龙姐姐怎么忽然来了?”


    今日的小宴,她并没有算这位义姐的份。


    昨天她带着龙啸云见了姚月,事后龙啸云明显情绪不佳,还向她抱怨,说感觉移花宫主看不上自己这种家世和武功都很普通的人。


    李寻欢当然不觉得姚月是这种人,但她也不想义姐不高兴,所以今日再见姚月,考虑到姚月和白天羽都和龙啸云不熟,她就干脆独自招待了。


    不过现在人都来了,她也不好请人走,只能让龙啸云进来。


    龙啸云进了院子,看到三个气质迥异的美人坐在树下,除了自己的义妹,另外两个根本没瞧自己一眼,不由眸光一暗。


    她哪里知道,姚月是还在想到底该怎么劝白天羽,而白天羽正聚精会神地品味李寻欢为自己准备的酒。


    “不知妹妹在招待客人,倒是我来得不巧了。”龙啸云走到树下,第一句话就将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满是不好意思。


    她当然是了解李寻欢的性格才这么说的。


    她知道,只要表现得尽可能弱势,她这个一向爱同情别人的义妹,便会不忍。


    可她没想到,她话音刚落,率先做出反应的人,竟是姚月。


    姚月扫了她一眼,说那你现在知道了。


    你现在知道了,那就该走了啊。


    很显然,姚月是这个意思。


    龙啸云面色一僵。


    姚月却抚着酒盏,再度开口道:“不过龙姑娘不请自来,想必是有事要找李姑娘吧?”


    龙啸云:“我……”


    她因不知如何作答而吞吐,但这吞吐叫性格直接的白天羽听了,却是产生了误会。


    白天羽还以为她是当着自己和姚月的面,觉得不太好说才这样的呢,立刻转向李寻欢,体贴地表示道:“既然这位龙姑娘有事找你,你就先去,不用管我和宫主,我们俩先喝着就成。”


    两人一个有意一个无心,这么配合下来,甚至让李寻欢都觉得,是啊,龙姐姐是不是有事找我?否则为何选在此时过来呢?


    于是李寻欢就起了身,要与龙啸云去院外说话。


    龙啸云选在这个时间过来,当然是故意的。


    她昨天被姚月几句话搞得一晚上没睡好,便想着再找机会试探一下这位移花宫主。


    正巧神刀堂主也来了,她想到其不拘小节的行事作风,觉得凭自己和李寻欢的结义姐妹关系,应当能讨好一二,便特意在李寻欢招待这两人的时候,来了这间院子。


    结果进门只说了一句,就被显然不喜欢她的姚月堵了接下来的所有话!


    龙啸云气得脸都快歪了,却不能表现出来。


    第64章 不以和气著称


    李寻欢和龙啸云出去后, 院内只剩下姚月和白天羽。


    白天羽不认识龙啸云,但她头脑太过简单,龙啸云如果有心讨好, 应当很容易成功。


    姚月不喜欢龙啸云,又算是挺欣赏白天羽的刀, 就提醒她:“那位龙姑娘不简单,你最好少跟她接触。”


    白天羽:“啊?她不是寻欢的义姐吗?”


    “李寻欢的武功与你比如何?”姚月问。


    “自然比我厉害。”白天羽毫不犹豫。


    “若是有人千辛万苦设计,给你制造一个杀局的话,会怎么做?”姚月又问。


    这回白天羽思考了片刻, 才道:“想给我造必杀之局, 那势必要让我身边无人可用,更聪明一点的, 应当还会加上美男计吧?毕竟大家都知道, 我对漂亮的男人一向心软。”


    姚月:“……”原来你也知道啊!


    “那想杀李姑娘的人不也一样吗?”姚月说,“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就去设计小李飞刀,岂不是傻子?”


    “什么意思?”白天羽不明白,“这和龙姑娘又有何关系?”


    姚月就说, 反正如果我是想杀李寻欢的人,我绝不会选在一个可能会有人路过且掺和进来的地方。


    整个北地武林,谁不知道小李飞刀大名?


    “就好像如今在关东,哪怕你独自出门, 那些视你为眼中钉的势力, 也不会自讨没趣, 因为你在关东的名望已经胜过他们了, 贸然出手, 过路之人见了, 只会帮你。”


    同理,李寻欢在关中被人设计追杀,肯定也不会发生在一个人烟密集之地。


    既如此,龙啸云又是如何恰巧路过,再救下李寻欢的呢?


    白天羽:“……宫主这么说,是知道什么吗?”


    不怪她有此疑问,实在是姚月说得太肯定,让她不得不这么想。


    结果姚月摇摇头,说我暂时还没证据。


    “暂时?”


    “是啊,暂时。”姚月笑道,“但是很快就会有了。”


    昨天见了龙啸云,又从李寻欢嘴里听到两人相识原因时,她便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书中情节。


    然后她就在住进湖心岛后,写了一封信回移花宫,要怜星去查一下李寻欢在关中遭遇追杀的始末。


    有李虹和苏容在,这点小事,想必很快就能查个一清二楚。


    白天羽想了想,觉得她堂堂移花宫主,再怎样也不至于针对一个毫无名气的龙啸云,再加上当初李寻欢被人追杀一事,确实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一时心中已信三分。


    “好。”她朝姚月举杯,“那我就等宫主的证据。”


    姚月:“在这之前,你莫跟李姑娘透露什么。”


    白天羽说这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


    “是吗?”姚月对她这个自我评价深表怀疑。


    白天羽:“……”


    白天羽说好吧,跟宫主比起来,我可能确实不太聪明。


    姚月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表情不多,偶有情绪,也多是浅笑淡笑,此刻被这没什么脑子的神刀堂主逗得开怀,不仅没有减损她的美,反而更添一份通明洒脱之气。


    白天羽看在眼里,虽不至自惭形秽,却也再生不出什么,与之比较的心了。


    真美啊,白天羽只是这么想道。


    没多久,李寻欢就回到了院中。


    姚月等她坐下,才问道:“所以龙姑娘寻你是为何事?”


    李寻欢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关于婚宴安排的杂事。


    “她知我素来没操心过这些,就一直在帮我操持着。”李寻欢说到这顿了顿,“只是婚姻大事,有些还需我自己拿主意,她便来问一声。”


    姚月服了,这个世界里的龙啸云虽然没去破坏李寻欢的婚约,但得了李寻欢的信任后,看起来已经完全打入李家了啊!


    照这么下去,这李园说不定有朝一日,还是会改名成兴云庄。


    “婚姻确实是大事。”姚月说,“你若爱你未来的丈夫,便尽量亲力亲为罢。”


    李寻欢是个好人,她听到这话,也并不觉得姚月是对龙啸云有什么意见。


    于是笑了笑应下,说她明白。


    姚月:“……”我看你根本不明白。


    算了,和圣母说不通。


    暗示来暗示去的,还不如等怜星查清楚后把证据送来。


    只是这么想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龙啸云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起因还要从那个生得妖艳的少年说起。


    他跟着白天羽来了李园后,屡次试图找机会接近姚月,但姚月住在李寻欢特意为她准备的湖心岛上,除了白天羽来的那天,出来跟李白二人喝了一顿酒外,便没有再露过面了。


    而他的轻功又不足以支持他掠过湖水,他只能时不时去湖边观望一二。


    这么观望了几日,就被龙啸云注意到了。


    龙啸云找到他,问他是不是想见移花宫主,她可以帮他。


    “李园上下都认识我,我让他们做一些不耽误我义妹成亲的小事,他们不会怀疑。”龙啸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根本不是白天羽的心腹,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才被神刀堂主带在身边,所以她很自信,“你喜欢邀月宫主是吗?我能帮你得到她。”


    她的办法也很恶毒,是打算趁李寻欢成亲当晚,给姚月的酒单独下药。


    “我可以让她暂且失去行动能力,再派人拖住移花宫的人,到时你带她离开,还不是任你施为?”


    少年听完,看了她许久,而后忽然肯定道:“你不喜欢她。”


    龙啸云也不惧承认,说是,我不喜欢她,因为她看不起我。


    “她也并不看得起你,不是吗?”她贴近少年,语气蛊惑道,“她这般高高在上,丝毫不将你放在眼里,难道你不难受?”


    少年没回答。


    她则抚上少年的脸,轻声道:“我若是你,便不会错过这个将明月拉到凡尘的机会。”


    ……


    李寻欢成亲那晚,整个李园灯火通明。


    姚月从湖心岛出来,与白天羽一起,在贵客席观礼。


    她也终于见到了性转的林诗音,李寻欢那位有婚约的表弟。


    生得很好看,气质文弱,但牵过李寻欢的手时,神情无比坚定,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必定是很爱自己的妻子。


    李园来客也都赞叹他二人般配,实乃一双璧人。


    姚月看在眼里,不由得朝人群中的龙啸云看了一眼。


    她想知道,眼前的龙啸云,对这二人成婚,又是何种心情。


    龙啸云默默地看着穿喜服的男人,失落之下,根本没注意到,她想设计的移花宫主,正观察着她。


    是的,她也喜欢李寻欢的表弟,甚至想取李寻欢而代之,但对方一颗心都在李寻欢身上,对她只有客套的感激,她找不到什么机会从中破坏。


    姚月有心观察,自是发现了她那自以为完全藏住了的失落,一时失笑。


    之后新婚夫妻礼成,来客各就各位,开始祝酒。


    李寻欢虽读过书考过功名,但身上更多的还是江湖儿女的习气,她是不可能等在洞房不再露面的。


    相反,礼成之后,她便大大方方地出来,开始招待宾客。


    她朋友多,前来真心相贺的也多。


    这样真诚地作陪,自是宾主尽欢。


    气氛摆在这,姚月也多喝了几杯。


    不过她再高兴,也不会放松警惕,内功大成之后,五感敏锐,更是远超常人,所以龙啸云新取一壶,给她添第三杯酒时,她一下就闻出了不对。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姚月简直想笑。


    这龙啸云还真是,净会使些不干不净的手段。


    姚月便假作不知,饮了下去。


    龙啸云往酒里下了化功散,还是那种内功越深厚,效果越可怕的化功散,可谓下足了血本。


    但她不知道,移花宫两个宫主,都是饱读医书之辈。


    姚月既然闻出了不对,就有解决的办法。


    喝完这一杯,姚月就从袖中摸出了一粒怜星配的药丸,在众人都注意不到的时候,吞了下去。


    酒中的化功散还没来得及发作,便失了效用。


    酒过三巡,李园来客也散了大半,她估计着化功散也该起效了,便装作不胜酒力,撑着脑袋,闭上了眼。


    果然,龙啸云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变化,立刻喊了两个侍女过来,让她们扶邀月宫主回湖边去。


    还特地交待:“移花宫的人日日守在湖边,你们将宫主交给他们就行了。”


    姚月被两个侍女扶着,“跌跌撞撞”地来到湖边。


    小舟之上,便有一人起身。


    月黑风高,被龙啸云派来的侍女,又从未来过此处,自然以为,眼前之人便是移花宫的人。


    于是小心翼翼地把看起来已经睡了过去的姚月交给了这人,道:“邀月宫主在宴上饮多了酒,有些醉了,还请小心照顾。”


    姚月早就靠气息辨认出了朝自己伸手的人是谁,正欲避开,却发现这人的手忽然一变,三指握紧,陡然变成出手点穴的姿势——


    下一瞬,扶着姚月的两个侍女,就被他定在原地。


    而他小心翼翼地将姚月扶正,又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送到姚月嘴边。


    姚月:“?”你竟然不是龙啸云的同伙吗?


    她是装的,在对方拿出药丸的时候,就已经闻出,这其实是化功散的解药。


    当然,效果与怜星配的相比,应当要差一截。


    在他试图掰开自己嘴的时候,姚月睁开了眼。


    再一抬手,又扣住他的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愣了一瞬,随即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又邪气的笑容来。


    “你没事。”他说,“果然,那种人怎能设计到你?”


    他生得妖异,却有一把清凌凌的嗓子。


    只是说话时的语调和常人不太一样,大约是确实有一点异族血统的缘故。


    是的,此时此刻,在湖边与那俩侍女接头的,便是那个被白天羽带进李园的少年。


    从他方才的行动来看,他对她应当是没有恶意的。


    不过姚月也没有立刻松开他的脉门,而是直截了当道:“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他便非常配合地,把龙啸云找上自己的始末,讲了一遍。


    讲得事无巨细不说,甚至还复述了龙啸云的每一句话。


    “她说她若是我,绝不会错过这个将明月拉入凡尘的机会……”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陡然变得狂热起来,“可明月分明只该在天上才对……”


    姚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无意评价他对自己的感情。


    松开他的腕后,她也只是感叹了一番龙啸云的所作所为。


    “这番手段,倒是比我想得还登不上台面。”她说。


    “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少年没从她这里得到任何回应,眸中狂热却丝毫不减,“她也配不喜欢你?我当然要给她一点教训。”


    姚月:“……想不到你还挺聪明。”


    只是一句聪明,竟让他兴奋不已,不仅再度露出笑容,还自夸起来:“我本就聪明。”


    姚月:“……”好像狗啊。


    就那种,看上去光鲜亮丽威风凛凛,实际上完全凶不起来的狗。


    “既然你这么聪明,就按你本来的打算办吧。”姚月说,“走,去找龙啸云。”


    他却没动。


    姚月不由得疑惑:“怎么了?”


    他说若是按我本来的打算,我还能扶着你一刻多钟呢。


    姚月无语了,立刻冷下脸看着他。


    他也不惧,只笑嘻嘻地回望,说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美。


    “那日我见你提着剑自雾中出来,一身杀气未散……”他还在往下说,“实在是太美了,比我教中最美的圣女还要美……”


    “所以你就一路追来了李园?”姚月问,“你就不怕我觉得你烦人,一剑将你杀了?”


    他说你不会的。


    姚月:“你怎知我不会?”


    他便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你若想杀我,我们第一回见面时,你就已经动手了。”


    明月无情,是因为高悬在夜空中,不为人间之事牵动情绪。


    她也正是如此。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眼里根本没他这个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她一见钟情。


    “那你也该知道,我不需要也不会让你扶。”姚月说。


    “我知道。”他朝她眨眼,“所以我只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


    姚月:“……”


    怎么说呢,不是没见过舔狗,但这种长得像妖妃,实则比谁都有逼数的舔狗,还真是有点少见,搞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他主动表示,去找龙啸云吧。


    姚月点了头。


    这个时辰,婚宴已近尾声。


    整个李园的下人,几乎都在设宴的水阁附近帮忙。


    他们看到姚月回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少年,只当她是有事要寻还在喝酒的白天羽,便纷纷让了路。


    姚月一路走入水阁,看到李寻欢请的客人差不多都已离去,顿时更无顾忌。


    此刻的阁中,确实只有零星几个醉倒的客人了。


    而白天羽抓着李寻欢的袖子,在那嘤嘤嘤地哭,说看到她成亲,虽然高兴,却也不舍。


    龙啸云可能是想着讨好她,便对李寻欢表示,由她来照顾神刀堂主便可。


    李寻欢刚要应下,就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由你照顾?那等她醒来,说不定就用不了刀了。”


    龙啸云大惊失色,下意识抬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身白衣,连头发丝都完好无损的姚月。


    以及跟在她身后,朝自己露出微笑的少年。


    龙啸云睁大了眼。


    李寻欢则十分不解,问:“宫主此话何意?”


    姚月穿过那些宴客用的桌子,一步一步,走到她二人面前,说:“你不如先问问你这义姐,到底在你的婚宴上做了什么。”


    李寻欢便看向面色煞白的龙啸云。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龙啸云就率先惊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姚月没立刻提化功散的事,“那你为何派人缠住我的手下?不让他们回湖边值守?”


    “我何时这么做了?”龙啸云强作镇定道,“义妹成亲,我命人给府中各处都送了喜酒而已,说不定只是你的手下喝喜酒喝忘了。”


    姚月点点头,说照你这么说,你给我的酒下药,也是想我睡个好觉罢?


    龙啸云虽然惊慌,却也不忘狡辩,说宫主你说这种话,是需要证据的,不能因为你是移花宫主,看不上我这等小人物,便能随口诬陷。


    李寻欢听到这里,也皱起了眉,问:“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我知道宫主绝不是随意诬陷他人的人,但龙姐姐也不会做这等事。”李寻欢说,“我想……”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少年打断了她, “她方才不是要证据吗?我便是证据。”


    李寻欢愣了。


    龙啸云则立刻矢口反驳,说你喜欢她,自然会向着她说话。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他问。


    “你整日去湖边,总不会是为了看风景。”龙啸云说。


    姚月说看来你很关心我啊,连谁在湖边逗留,都这般关心。


    龙啸云还想再说什么,她却忽然出手,掐住了这人的脖子,说我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只是因为我想给李寻欢一个面子,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你还真当我不会跟你动手?


    龙啸云哪能想到,前一刻还是一副理论架势的人,会突然凶性大发,直接当着李寻欢的面对她出手!


    不仅她没想到,就连李寻欢这个天下第一暗器高手都没能反应过来。


    李寻欢下意识想阻止,可慢了一步的情况下,就算是她,也无法从姚月手上夺人。


    “宫主……!”李寻欢紧张道,“有话好说,莫伤了和气。”


    “很遗憾,我一向不以和气著称。”姚月说,“我是女魔头啊,全武林都知道的。”


    李寻欢还想再拦,她却已收紧手往上一抬,直接将龙啸云掐着带离了地面。


    这样的姿势下,就算她不用力,龙啸云都会喘不上气,难受至极。


    也是直到这一刻,龙啸云才意识到,眼前冰冷似月的移花宫主,绝不是她可以随意招惹的人。


    她是真的会杀了她!


    第65章 凭什么多活?


    龙啸云这种人, 和她好好摆事实讲道理,其实是没用的。


    她不仅会狡辩,还会想尽办法找理由, 偏偏李寻欢此人又容易心软,她甚至不需要狡辩得特别有理有据, 便能引得李寻欢同情,继而为她说话。


    所以姚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她对质。


    有什么好对的,她龙啸云也配?


    就像姚月说的那样,她回到水阁, 没有立刻动手, 只是给此间主人一点面子,现在该让李寻欢知道的, 她已经全说了。


    至于李寻欢信不信, 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事涉自己,她没有,也绝不会那么大度。


    她就这么当着李寻欢的面,将龙啸云一路提出了水阁。


    今晚是李园之主的成婚夜,整个李园不仅灯火通明, 园中各处挂的装饰,亦都充满喜气。


    这本该是一个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夜晚,而此刻,姚月提着龙啸云, 一身杀气地穿过各种亭台楼阁, 便不可避免地, 引起了整座李园的骚动。


    “龙姑娘这是怎么得罪邀月宫主了?”


    “今日可是姑娘和表少爷的喜宴啊……”


    “姑娘知不知道?”


    李园的下人议论纷纷, 却无一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阻拦或问询一二。


    谁都看得出来, 姚月是真的在生气, 而被她提在手里的龙啸云,在近乎窒息的痛苦里,也终于软了骨头,哀嚎着开始求饶。


    “我、我错……我错了!”因为脖子被姚月掐着,她发出的声音十分沙哑,也很难连贯,“我真的……我愿意赔……赔罪!”


    姚月充耳不闻。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却是嗤笑出声,说你是不是把你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算什么东西?还愿意赔罪。


    “我……”


    “你什么?”少年歪着头问,“你找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呀。”


    方才勉力求饶,令龙啸云的声音又哑了一些,听起来就像嗓子被砂纸磨过,甚至她还从自己喉间闻到了血味,登时更加惊惶。


    这一惊惶,她便又下意识挣扎起来。


    可姚月不松手,她这样挣扎,不仅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还会令她的呼吸更加困难。


    片刻后,她直接晕了过去。


    “真是不禁折腾呀。”少年点评,“就这点本事,竟还敢异想天开。”


    点评完,他又问姚月:“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说罢不等姚月回答,便毛遂自荐道:“不如交给我吧,免得脏了你的手。”


    姚月看他这么热切,就给了他一个任务。


    “不用。”她说,“你帮我把我的手下都找过来。”


    此时他们已快走到湖边,她想起自己的侍卫应该还在被龙啸云安排的人缠着,说不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想让他先把人都找回来。


    他立刻应下,说没问题。


    半刻钟后,他果然带着几个被灌得醉醺醺的侍卫回到湖边。


    侍卫们本来醉得不轻,但临着水被风一吹,再看到立于湖畔的她,顿时醒了大半。


    然后集体跪下。


    “大、大宫主。”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得出来,此刻的姚月,分明怒火正盛。


    姚月扫了他们一眼,倒是没把火发他们身上,只道:“酒醒了吗?”


    “若是醒了,就去岛上,把七儿和红儿接出来。”


    这是不打算再在李园住下去的意思。


    侍卫们不明所以,但还算乖觉,立刻照办去了。


    她在这等手下的人接一点红和洪七出来的时候,李寻欢也找了过来。


    李寻欢身上还穿着今日拜堂用的喜服,面上一层宴客时喝出的薄红,眉宇间却没了喝酒时的喜悦。


    姚月看到她,不由叹一口气。


    姚月说你不该来的。


    该说的她已在水阁里说完,李寻欢若信,便不会来。


    但李寻欢还是来了。


    “我并非怀疑宫主所言……”显然,李寻欢也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一张口,解释的便是这个,“只是此事发生在李园,我亦有责任将其查至水落石出,还请宫主给我一个机会。”


    姚月不为所动,说你若真想查,不妨查一查你当初被人设计追杀的事吧。


    李寻欢睁大了眼。


    好一会儿后,她才颤着声音问:“宫主此话何意?”


    姚月就反问:“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


    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真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吗?当真由头至尾,都毫不犹豫地信着龙啸云所言吗?


    还是你也早就意识到过不对劲之处,只是不愿将龙啸云往坏里想?


    李寻欢沉默了。


    姚月则又叹一声,说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同你说此事的。


    “你给我送请帖,要我参加你的婚礼,我自然也希望,至少今天,你能高高兴兴地成婚。”说到这,姚月顿了顿,“可惜你这个义姐不是这么想的。”


    她们说话间,去湖心岛接人的侍卫,也载到了人。


    小舟破开水浪,正朝岸边而来。


    李寻欢注意到这一点,立刻意识到,她这是要走,忙道:“宫主何必如此匆忙离去?”


    “李姑娘,李探花,你是真不明白吗?”少年听到此问,忽然插了一句,“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宫主是顾及这一点,才打算离了李园再料理你这胆大包天的义姐的,你却问她为何要匆忙离去?”


    “……”


    “分明是不给你的大喜之日添晦之举,你倒似乎不愿领这份情。”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尖锐,以至于叫李寻欢再度陷入了沉默。


    气氛也随之更为尴尬。


    不过对姚月来说,这少年方才所言,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她觉得以李寻欢的圣母性子,只要龙啸云还在李园,她就会想方设法,先保下这个义姐再说。


    那样一来,难免拖拖拉拉没完没了。


    而姚月的时间很宝贵,她不想浪费在龙啸云身上。


    两人的处事方式不同,注定了当不了很好的朋友。


    但也没什么可惜就是了,人生在世,知心好友本来就难寻,她一个女魔头,原也不适合跟圣母交往过甚无话不谈。


    “人我会带走。”姚月说,“将来你若想为她报仇,我欢迎你随时来移花宫找我。”


    李寻欢一怔,隐隐约约意识到,今日过后,眼前的移花宫主,就不会再与自己结交了。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又想起了姚月来到李园那日,从马车中拿出赠与自己的礼物时,是怎样一副表情。


    当时的姚月虽然神容冷淡,但谈及为自己准备的贺礼,目光分明又是柔和的。


    她是真心实意前来道贺,所备贺礼,亦有考虑到自己的喜好。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寻欢简直更加痛苦。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行人来到湖边。


    她听到动静,回头望去,发现是她的新婚丈夫。


    这位李家的表少爷提着一盏灯寻了过来,身后跟了几个家丁,俱低眉顺眼,不敢抬头。


    他行到姚月和李寻欢面前,站定拱手,算是同她们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他才转向李寻欢,轻声唤了一句表姊。


    “之前在水阁中,我只听了个大概。”他说,“但我有听到邀月宫主说,是龙姑娘派人,缠住了移花宫的侍卫,我便命人将今日靠近过此湖的家丁,都寻了出来。”


    李寻欢:“这……”


    他握住李寻欢的手,道:“我想表姊也盼着此事能水落石出罢?”


    姚月看着眼前的情况,也改了主意。


    “行啊。”她说,“正好我的侍卫也接完人了,便叫他们当场辨认一下,到底是哪几个人,非要将他们带离此处。”


    去接洪七和一点红的船确实刚靠岸。


    侍卫们听到了她的话,忙不迭应了一声是,而后下船开始辨认。


    两个没去吃婚宴,另外在岛上自行开小灶的侍女,则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们是姚月的人,不论发生什么,总归永远站在姚月这一边。


    就是在看见那个高挑的少年时,“咦”了两声。


    醒过酒的侍卫脑子不再迷糊,自是立刻从林诗音带来的那些家丁里,认出了非要拉着他们去喝酒的那几个。


    也是到了这时,他们才有胆子跟姚月解释,说:“他们来叫我二人时,说的是今夜李家大喜,奉主人之命,请所有人喝一杯喜酒,还说宫主您也是知道这事的。”


    若是没有那句宫主也知道,给他们十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擅离职守啊。


    姚月:“嗯,猜到了。”


    移花宫的人是什么秉性,她这个宫主还是很了解的,所以哪怕在林诗音带人赶来之前,她都没有怪过他们,只是让他们醒醒酒,去把两个侍女接出来。


    比起责怪自己的手下,此事的罪魁祸首,显然才是她该算账的对象。


    而被他们指认的那几个家丁,此时也是吓破了胆。


    扑通一声,当场下跪。


    “是……是龙姑娘交待的!”


    “龙姑娘说……说移花宫主是贵客,今夜姑娘和表少爷大喜……贵客带来的人,我们……”


    “我只是听了龙姑娘的话!想着能为姑娘和表少爷尽一点心……”


    几人的说法别无二致,俱是一个意思。


    显然,他们对龙啸云具体要做什么一无所知,还当她是真的想替李寻欢和林诗音尽可能地招待了所有来李园的人。


    只是没想到,罪魁祸首真正在谋划的事,足以将他们几个一起害死。


    李寻欢听得眼前一黑,下意识道:“我不是一早交待过,这是我为宫主准备的居所,此湖周围,只听宫主安排,不需任何人打扰的吗?”


    “可龙姑娘……”


    “姑娘说的话,我们自然不敢忘,但这段时日,龙姑娘操持着府中各处……”


    他们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姚月甚至听笑了,看向李寻欢道:“不知李姑娘还记不记得,前几日我曾提醒过你,婚姻大事非儿戏,有些事,你最好还是亲力亲为,而非任你义姐施为。”


    李寻欢的记性不差,自是能想起,姚月确实说过这话。


    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觉得,义姐救了自己的命,又主动揽下这么多事,这般辛苦,她如何能开口要其别管呢?到时义姐觉得自己把她当外人,她又该如何解释?


    可深受她信任的义姐,最终却在她的新婚之夜,做了这么离谱的事。


    人心偏向有时很难扭转,有时也很简单。


    姚月之前向她痛陈龙啸云所作所为,她潜意识不愿相信,只当是有什么误会。


    倘若这时出现什么对龙啸云有利的证据,她会很庆幸,但与之相反的话,那些由姚月所言而生出的怀疑,也会瞬间滋长。


    李寻欢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如此复杂的心情。


    她一时陷入了茫然。


    察觉到她的情绪,林诗音不由抓紧了她的手,轻声道:“我知你心中难过,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说了。”


    李寻欢:“什么?”


    姚月也来了兴趣,道:“林公子对龙姑娘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不惊讶。”


    林诗音点点头,说因为她想用在宫主身上的手段,也曾用给我。


    “什么?!”李寻欢大惊。


    “哦?”姚月也有点没想到。


    林诗音便说,去年龙啸云在李园,刚养完伤那一阵,常与李园的下人聊天。


    她没什么架子,又是李寻欢的救命恩人,李园上下,自然也不会对她设防。


    后来李寻欢摆宴,为这个义姐庆祝生辰,席上李寻欢和林诗音都饮多了酒,龙啸云说去给他们取醒酒汤,厨房那边便直接将醒酒汤给了她。


    “然后呢?”姚月饶有兴致地听着八卦,“她在你的醒酒汤里下了什么?”


    “她取来汤时,我已昏昏欲睡。”林诗音说,“我自小在李园长大,哪怕饮多了酒,也能回到自己住处去,她却非要一路追来,我让她先去照顾表姊,她便叫我先喝了醒酒汤再说。”


    “你喝了吗?”


    “没有。”林诗音说,“我应了她一会儿喝,而后便沐浴去了,等我沐浴回来,一掌灯,看见的便是她和我的一名书童滚在一起。”


    要不是当着李寻欢的面,姚月真想大笑三声。


    这就是龙啸云啊,是男是女,都是一个德行!


    “我开始以为是我的书童轻薄了她,对她十分抱歉,所以在她愤怒之下,立刻杀了我那名书童时,也没有多说什么。”林诗音叹道,“但后来我发现,屋内一片狼藉,东西没见少,她送来的醒酒汤却不见了。”


    装醒酒汤的木盘还在,唯有那碗汤,在龙啸云杀了书童,又含恨控诉了一通后,连带着碗一起消失了。


    林诗音是个细心的人,彻底醒酒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因为没有证据,便一直没跟别人说起过。


    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尽可能地避开了跟这位龙姑娘见面的场合。


    但龙啸云却一直在找机会与他见面相处,令他更加怀疑。


    李寻欢已经完全呆滞:“你……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不等林诗音再开口,姚月便道:“告诉你有用吗?”


    “李探花,你是一个重情重义,有恩必报的好人。”姚月叹气,“但是你的义姐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不信而已。”


    也是巧了,在林诗音说完往事之际,之前被掐得晕过去的龙啸云,也恰好幽幽醒转。


    她的喉间依旧满是血味,但看到林诗音,她又像见到了救星一样,立刻喊他名字,要他救自己。


    理由是林诗音亏欠她。


    “欠你什么?”姚月俯视着这个眼里满是畏惧的女人,语气冰冷,“莫非是欠你清白?”


    龙啸云瞪大了眼,声音沙哑:“你……你怎……”


    她想说你怎么知道,可话还没说完,眼前闪过一抹绿。


    她以为是自己疼得出现了幻觉,但下一刻,眼前天旋地转,她彻底倒了下去。


    姚月则收了剑,不再多瞧她哪怕一眼了。


    另一边握着手的一对新人,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吓了一跳。


    太突然了,在场之人,谁都没这个心理准备,就连一直在看好戏的那个少年,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可姚月出手,哪怕他们有准备,又如何能拦?


    “做人太优柔寡断,只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姚月留给李寻欢的最后一句话,“最亲密的人都不敢对你直言自己的怀疑,这当真是好事吗?”


    爱与信任是好东西,但不是这么用的。


    只盼李寻欢历经此遭,能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就算李寻欢不明白,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出了李园后,少年到底没忍住问她,为何最后又改了主意,直接在李园杀人了。


    她想了想,说:“看不上她。”


    虽然本来也看不上,但得知龙啸云还做过给林诗音下药试图爬床的事后,她就更看不上了。


    她不在意女人的贞洁这种狗屁东西,她就是觉得,为了这么低级的目的,能当场要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那龙啸云这种本来就不无辜的,又凭什么多活?


    当然是立刻去死啊。


    第66章 恋爱脑少主


    姚月也没想到, 自己来保定吃个婚宴,最后是以动手杀人收的场。


    不过杀都杀了,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倒是隔天一早, 醒酒的神刀堂主得知此事后,大受了一番惊吓。


    然后跑到姚月住的客栈, 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姚月不解:“怎么不问李寻欢,反来问我?”


    白天羽挠了挠头,说她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我怕问多了又惹她伤心。


    “所以那龙啸云真大胆到想设计你吗?”白天羽最好奇的是这个, “她看着文文弱弱, 心思倒是不少啊。”


    “她不是想设计我,她是真的设计了我, 只是没成罢了。”姚月说着, 想起那个名义上还属于神刀堂弟子的少年,又补充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她设计我的时候, 找了你的手下合作。”


    白天羽大惊失色:“啊?!”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说:“难道是阿凤?我说他怎么不见了,也被你杀了吗?”


    姚月摇头:“没有,他还算聪明, 没上龙啸云的当。”


    “那就好。”白天羽松了一口气, “否则我真是不好意思见你了。”


    姚月:“……”


    她想说其实就算那个少年真帮了龙啸云, 也跟你这个神刀堂主没关系, 毕竟他从头到尾就没把神刀堂特别当一回事, 更没有真心加入神刀堂的意思。


    可这种大实话说出来, 又有点怪怪的。


    姚月干脆结束这个话题,告诉白天羽道:“他昨夜随我离开李园,此刻应当也在这间客栈里,你若想找他,可以问一下我的侍卫。”


    她以为凭白天羽对收集美男的热衷,应该会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


    结果这人竟一脸纠结,然后突然问:“宫主,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将他收作侍卫?”


    姚月:“……啊?”


    白天羽倒是没跟她遮遮掩掩半天蹦不出原因,双手一摊,坦然道:“我若将他带回关东,有人恐怕就要跟我闹了。”


    姚月惊了,什么人能让风流成性的神刀堂主这么顾忌,甚至连个漂亮手下都不敢带回去?


    “你不是还没成亲吗?”她问。


    “是没成亲。”白天羽也有点无奈,“但一不小心招惹了一位气性很大的少爷,还被他哄着立了誓,往后绝不再带人回去。”


    “那你原先那些……呢?”姚月又问。


    “大部分都送人了。”白天羽倒是很坦诚。


    对话进行到这里,姚月忽然福至心灵:“所以前几日你才说想送我两个?”


    白天羽闻言,总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宫主你不是拒绝了吗?


    姚月来了兴趣:“那位少爷气性那么大,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保定?”


    白天羽说他可能是想趁我不在,再赶走几个人吧。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又带回去一个美少年,那位大少爷肯定又要发疯。


    白天羽光是想想,就已经开始头痛了。


    “所以宫主还是帮帮我吧。”白天羽又绕了回来,一脸期待地看向姚月。


    “我不缺侍卫。”姚月故意顿了顿,“但他本来也不是真心加入神刀堂,你大可不必烦忧,直接放他走就是了。”


    白天羽却睁大了眼,一脸不敢相信:“是吗?”


    姚月点头:“我可以向你保证。”


    大约是刚听完龙啸云的事,白天羽现在很相信她看人的眼光,听到这话,立刻就放了心,说太好了,回去不用看丁家少爷发疯了。


    姚月:“……丁家少爷?”


    不会是性转过后的丁白云吧?


    要是这位的话,那确实是发疯的好手。


    白天羽则点点头,解释道:“就是辽东丁家庄的公子,丁白云,他是丁家庄庄主老来得子,一向宝贝得紧,脾气也无法无天,唉,早知他是这个性子,当日我绝不会招惹他。”


    姚月沉默了。


    你确实是不该招惹啊,这人是得不到就宁愿毁掉的那种真疯批!


    “你既后悔,那不如与他断了。”姚月诚恳建议道。


    “唉……那我又有点不舍得。”白天羽叹了一口气,“他长得确实好看。”


    姚月:“……”


    姚月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抽着嘴角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哪天反伤了自己,你别后悔就行。”


    该说的她都说了,这美丽风流的神刀堂主不听,她也没办法啊。


    “我知宫主是好意。”白天羽笑了笑,“这告诫我记下了。”


    “算了。”姚月觉得多说无益,“你的事,总归你自己最清楚。”


    两人聊到这里,侍卫也整理好了马车,上楼来告知姚月,问宫主准备何时走。


    白天羽一惊:“宫主这便要走了?”


    姚月点头说是,她来保定是因为李寻欢邀请她参加自己的婚礼,现在婚礼结束了,她和李寻欢的关系也因龙啸云变得十分尴尬,那她还有什么留在保定的理由?


    何况算算时间,她也该去太原接自己徒弟了。


    白天羽毕竟还是和李寻欢关系更好些,听到这个原因,不免有些尴尬。


    同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挽留的话了,只道:“那我就祝宫主一路顺风。”


    之后两人一起下了楼,那个叫阿凤的少年,果然就在楼下。


    但还没等白天羽过去跟他说不需要他跟自己回关东,他就主动迎了上来,跟她坦诚,之前说加入神刀堂一事,只是因为想去小李探花的婚宴长长见识,而今见识长完了,他也不该再瞒着白堂主了。


    白天羽:“所以你一早知道,我会带你入李园?”


    他面不改色:“整个关东都知道白堂主最好美人。”


    虽没明说,但他的意思显然是,他自觉是个美人。


    白天羽:“……”


    白天羽无法反驳,只能摆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加入神刀堂的事不作数,你走吧。


    “多谢白堂主。”他倒是还多少讲了一下礼貌。


    只是跟白天羽说完这句后,他就再没看白天羽了。


    白天羽也不是傻子,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姚月,哪还能反应不过来?


    什么去小李探花婚宴长长见识,估计也是编的,他真正想见的人,恐怕只有包下这间客栈的移花宫主。


    可惜姚月看起来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姚月当然也察觉到这个阿凤的目光,但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他想看那就看吧。


    她懒得花功夫去阻拦。


    姚月跟白天羽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上了马车。


    她的两个侍女倒是都在上车前,多瞧了阿凤好几眼。


    洪七更是憋不住问她:“大宫主是要将那个人带回去吗?”


    一点红虽未开口,但也竖起耳朵,显然是很好奇她的答案。


    “他又不是移花宫的人。”姚月说,“我为何要带他回去?”


    “但他好像打算跟我们的车一起走……”洪七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道。


    姚月说那就随他,爱跟就跟吧,反正移花宫他是进不去的。


    不过这么说的时候,她也没想到,阿凤真就从保定一路跟到了池州。


    他骑着玉罗刹的马,但没玉罗刹那么嘴贱,一路上也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唯独喜欢看她。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马车里坐着,他就算跟着,也看不到她。


    唯有车马暂歇,她下车休息的时候,他才有机会看她几眼。


    但也就是看上几眼,因为她很少与他说话。


    搞得后来移花宫的侍卫都有点同情他。


    还有人偷偷劝他别浪费时间了,大宫主一心向武,不可能喜欢你。


    他则笑嘻嘻地表示,他本来也没指望姚月会喜欢他。


    他只是……想尽量多见到她。


    过了池州,进入九华山脉之后,绣玉谷近在眼前,姚月觉得也是时候跟人说个明白了,便下了马车,让其余人先行回宫。


    “该说的话,我在李园时早已说过。”姚月并没有什么拒绝人的负担,“现在我快到家了,你也该止步了。”


    他想了想,说我可以加入移花宫。


    姚月:“像加入神刀堂那样么?”


    “这如何一样?”他很有一套自己的道理,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加入神刀堂是无奈之举,加入移花宫是真心实意。”


    姚月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日在李园,你提到过一句你教中圣女,可见你也不是什么无根飘萍。


    “既非无根之人,就不要随便说这种话,未免太过儿戏。”


    他‘啊’了一声,说这个没关系的啊,你的徒弟不也是无争山庄少主吗?无争山庄可比我爹创的教厉害多了。


    姚月:“??”


    哪有这么类比的哥们?我徒弟是来学武,你是想给我当狗,你真的不会把你爹气死吗?


    “所以你也是一派少主。”姚月说,“那便更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可我不觉得是浪费。”他忽然凑近,望着她认真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只是想日日都有见到你的机会。”


    这个武林的恋爱脑少主未免太多了,姚月无语地想。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


    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怜星从谷口飞身而出,速度比当日躲石观音掌风更快。


    “姐姐!”怜星的声音很欣喜,但似乎在欣喜里又透着一丝焦急。


    话音刚落,他已落到她身侧站定。


    姚月有点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怜星难得没有立刻答她的话,而是先看向了阿凤。


    他没有阿凤高,但这么上下打量阿凤的时候,气势上明显要更胜一筹。


    “就是他跟了姐姐一路吗?”怜星问。


    姚月点头。


    怜星便又仔细瞧了瞧阿凤,而后幽幽道:“我还当有多好看呢,怎么还不如石观音那个丑人?”


    第67章 这合理吗?


    怜星不喜欢阿凤, 姚月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不过一见面就冷嘲热讽,也是她没想到的。


    姚月有点无奈,立刻拉了拉弟弟的袖子, 示意他闭嘴。


    结果一向很听话的怜星只当没察觉,还在阿凤皱眉瞧过来时, 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


    姚月:“?”


    “好了别闹了。”她还是开了口,“阿凤一会儿就走。”


    她开这个口,是为了劝他别瞎针对人。


    结果他听了,关注重点却是——


    “姐姐竟唤他阿凤?”


    太亲近了吧这称呼。


    姚月都无语了, 说那是因为他就叫阿凤。


    怜星一脸狐疑:“是吗?”


    姚月便看向阿凤, 等他点头。


    不想他忽然展颜一笑,说:“阿凤是我的乳名。”


    怜星的面色顿时一黑, 看向阿凤的目光, 也随之更加不善,道:“真够土的。”


    阿凤闻言,又笑了笑,说但是你姐姐也这么喊我。


    怜星冷哼一声,不答了。


    姚月:“……”就这点事也值得闹脾气吗?


    姚月只能解释, 她原先并不知道这事,只是听神刀堂主唤他阿凤,便以为那就是他的名字。


    “神刀堂主?”怜星皱眉,“他跟神刀堂主有什么关系?”


    问罢, 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瞪大了眼道:“他他他……他不会是神刀堂主送姐姐的人吧?!”


    很显然, 在有了李虹和苏容这两个手下后, 现在怜星对江湖上各种势力的了解, 也已不同往日。


    白天羽结识了丁白云后, 被纠缠得没办法,到处给朋友送美男的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而此刻,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怜星,彻底稳不住了,当场嫌弃道:“姐姐若有需要,与我说一声就是了,我自会替姐姐安排,何必收这等别人用过的货色。”


    姚月真服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扶着额,斜睨了弟弟一眼,严肃道:“少说几句吧,不是你想的这样。”


    怜星一愣,随即又高兴起来,说我就知道姐姐看不上二手货。


    阿凤被他误会,倒也没不高兴,只在他说完这句二手货后,笑眯眯表示,他确实不是二手的。


    “是吗?”怜星跟他拌嘴拌来劲了,又旧话重提道,“但你生得比石观音还丑一些,就算不是二手货,我姐姐也瞧不上你。”


    这话当然气不到阿凤,毕竟他比谁都清楚姚月不喜欢他。


    所以他只是继续笑吟吟地看着怜星,说:“她瞧不瞧得上我,是她与我的事,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怜星差点当场跟他动起手来。


    事实上,他也真的抬起了手臂,就差把暗中蓄起的掌力打出去了。


    但抬到一半,手腕忽然被姚月扣住,他无法再动,揍人的意图也就落了空。


    怜星很委屈:“姐姐?”


    姚月很无奈,心道这种时候你就别卖可怜了,少给我添乱才是真的。


    于是偏头认真道:“你先回去。”


    她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所以怜星听后,表情一阵变幻,最终还是乖乖听了话,没好气地回了谷内。


    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姚月才重新转向阿凤,说:“我弟弟不大懂事,你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阿凤说我本来就没放在心上,他太幼稚了。


    姚月没反驳这句,因为她也觉得怜星的行为很幼稚。


    但是愿意把幼稚表现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又想,至少以前的怜星,是不敢这样的。


    “他是移花宫的二宫主。”姚月说。


    她只说这一句,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阿凤便也明白,她不会让他加入移花宫。


    他有点失望,又还想再争取一番,就问要怎样才可以?


    她却摇摇头,说你该回家去了。


    说罢她便转身往谷口方向而去,不再看他。


    两人的身法差得太远,她这一转身,掠出五六丈后,他才堪堪反应过来,将目光追过去。


    眼看着她就要进入那座山谷,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高声道:“你会记得我吗?”


    姚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里,终是点了头。


    他本来又失望又忐忑,但看到她点头,又瞬间笑起来,道:“那你要记得,我叫花白凤。”


    姚月本想说好,但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他刚刚说的那个名字是什么。


    花白凤?!


    他是花白凤?!


    那个在《边城浪子》里和神刀堂主有一腿并生下叶开的魔教公主花白凤?


    将这个名字反复默念了几遍后,姚月顿时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白天羽的风流债对象对她这个移花宫主一见钟情了啊?


    这合理吗?


    那边花白凤见她愣住,还当她是听过自己的名字,不由道:“莫非你知道我?”


    姚月:“……我听说过你父亲创立的门派。”


    他有点惊讶,说我爹创立的教在中原武林可没什么名气。


    “所以你该做的就是让它变得有名气些。”姚月诚恳道。


    好好一个魔教少主,这么恋爱脑像什么话,干点正事吧。


    可惜这么诚恳的建议,在花白凤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


    他说我明白了,等我的名字传遍武林,你便再不会忘记我了。


    姚月:“……”我没这么说吧?


    算了,跟恋爱脑解释不通,他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这么想着,她也不再犹豫,直接收回目光,飞身入谷。


    只是此时的她并没有想到,她和花白凤的这场对话,真就直接影响到了关东未来十年的局势。


    原本能成为情人的白天羽和花白凤,也在不久后,为争地盘而成了对手。


    第68章 弟弟和徒弟


    花白凤走了, 绣玉谷内,她那个幼稚的弟弟,却是还在闹别扭。


    但他闹别扭的方式很幼稚, 以至于姚月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姚月只当他是忙于宫中各种事务,才不来明月殿同自己一起吃饭的, 还特地交代了自己这边的厨房,不论做了什么,都记得给辉星殿那边送一份去。


    厨房当然是照办了,反正就是跑个腿的事。


    但怜星不爽啊, 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姐姐过来哄自己, 不仅气没消,还更不高兴了。


    他的两个手下倒是看出来了他心情不好, 但考虑到他的脾气, 也不敢多问。


    好在苏容冰雪聪明又心细如发,连着看了他几天黑脸,哪怕不问,也多少猜到了原因。


    于是偷偷跑了一趟明月殿,见了一趟姚月。


    至此, 姚月才知道怜星这是在闹别扭。


    她哭笑不得,一方面觉得多大点事至于吗,另一方面又挺欣慰,这么久了, 对着她这个姐姐, 他总算是稍微有了点脾气, 而不是一味逆来顺受当男仆了。


    “我知道了。”她对苏容说, “多谢你特地来告诉我。”


    “大宫主言重了。”苏容对她非常恭敬, “移花宫收留我, 我自当为两位宫主效劳。”


    他说完这句,便欲退下。


    姚月却忽然叫住他,让他等等。


    苏容有些不解:“大宫主有何吩咐?”


    姚月说我在保定时,修书回宫,让你们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可是小李探花在关中遭人围杀一事?  ”苏容问。


    “对。”姚月点头。


    苏容便将他们查到的东西娓娓道来,说此事原就疑点重重,因为当初围杀过李寻欢的人,在这两年内,几乎都丧了命,仅剩下两个人,因投奔新主,如今还活着。


    而他们投奔的那位新主,武功应当很不简单,手下能人亦不少,但奇怪的是,此人在江湖上却没什么名气。


    “关于此人的消息实在太少,我们查了半个多月,还是无法确定,她与小李探花被人设计一事有什么关系。”苏容说到这,神情不免有些沮丧。


    姚月想了想,问:“你说的这人叫什么?”


    苏容道:“她复姓上官,名金虹,黄金的金,彩虹的虹。”


    上官金虹!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姚月还真有点意外。


    然后她想起来,这位金钱帮帮主,在原作里,确实是一个可以用异军突起来形容的反派,此时的他——不对,应该是她,恐怕还处在暗中积攒实力,只待一鸣惊人的时期。


    苏容和李虹查不到她的根脚,也不奇怪。


    苏容心细,注意到她神色变化,便问:“莫非大宫主知道此人?”


    姚月本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就算承认自己知道又怎样?苏容作为她弟弟的手下,难道还能逼问她为何知道的不成?


    于是她就点了头,说我知道,此人野心不小,你们且留意着吧,若有异动再告诉我。


    “至于小李探花那件事——”她顿了顿,还是决定把早前想送给李寻欢的另一件贺礼送出去,“你将其中疑点整理一番,整理完了着人送至保定李园。”


    苏容便应了是。


    他走后,姚月又唤来宋田,交待他今晚下厨按怜星的口味做。


    宋田一口应下,说包在他身上。


    等宋田忙完,她便亲自提着食盒,去了辉星殿。


    正是入夜时分,辉星殿内灯火初上,守门的侍卫见到她,下意识要跪。


    她没拦侍卫的动作,但在他们试图开口的时候,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侍卫们便集体噤了声,在她进到殿内后,互相对视几眼,就起了身。


    殿内,怜星正与两个得力手下说话。


    说的正是姚月下午交待苏容的事。


    “既是姐姐的意思,那就照办罢。”怜星说,“反正本来也查得差不多了。”


    “是。”苏容恭敬地回道。


    “不过姐姐是何时找的你?”怜星问,“她何不与我说?”


    苏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跟自己的顶头上司说因为我看不下去你一个人闹别扭偷偷告密去了,然后就从大宫主那里得了这命令。


    好在姚月已经到了,听到这里,及时开口替苏容解围道:“你都不来陪我一道用饭了,我怎么与你说?”


    怜星愣住。


    她则拨开纱帘,走进内殿,来到他面前。


    灯火煌煌,她立于他桌前,影子落到他脸上,遮住他面前半数光线,令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怎么?”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表情,她故意问道,“很不想见到我?”


    怜星闻言,几乎立刻起身低头,赔罪式地小心开口,说他绝无此意。


    姚月看他这样,也没了继续逗他的想法,将食盒放到他面前,说行了,先吃饭。


    他又是一怔,但很快点点头重新坐下,顺便给苏容和李虹使了个眼色。


    两个聪明的小少年便退了出去。


    内殿里只剩下姐弟二人后,他才慢吞吞地打开食盒,一边拿里面的东西一边小声问:“姐姐怎么亲自过来了?”


    姚月当然不能说因为你的手下跟我说你在闹别扭,就继续反问:“不希望我过来?”


    “当然不是!”这次他否认得更快,表情也有些窘迫,“只是没想到姐姐会来罢了。”


    “你不来找我,那就只能我来找你了。”姚月说。


    他动作一顿,又轻轻抬眼,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那这几日,姐姐是一直在等我吗?”


    姚月是来哄人的,自然不介意撒些无伤大雅的小谎,便点了头:“是啊。”


    好在她这弟弟确实好哄,得了这个答案,瞬间一扫阴霾,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往后我定准时去寻姐姐。”他说。


    姚月说往后的事先不谈,今晚的饭你先好好吃了吧,我特地要田儿按你口味做的。


    他顿时更加高兴,满面笑意,道了一声好。


    “对了姐姐,你交待小苏的事,他已同我说了。”吃饭吃到一半,怜星想起这一茬,又多问了一句,“只是我至今还不知道,姐姐为何要我查那件事,莫非是李姑娘拜托的?”


    姚月笑了笑,说要真是她拜托的倒好了。


    他没太听明白:“姐姐此话何意?”


    左右事情已经了结,姚月也就放心告诉了他。


    听到她对龙啸云起疑的理由时,他还只是皱眉,说这确实不寻常。


    “等小苏备下的东西送到李园,李姑娘应当也会与那龙啸云划清界限了。”


    姚月顿时失笑,又告诉他,龙啸云已经死了,还是她杀的。


    怜星有点没想到,心道姐姐有这般看重李寻欢吗?


    “但我杀她,倒是和那桩旧事关系不大。”姚月接着说了下去,“我杀她,主要还是因为她算计到了我头上。”


    “什么?!”他声音都高了,“她好大的胆!”


    姚月:“无妨,反正她已赔上了她的命。”


    他却不这么认为,说此人敢算计姐姐,只赔一条命哪够?


    这就是怜星。


    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听到龙啸云算计过姚月,就已出离愤怒,恨不得再将龙啸云剐一遍。


    搞得姚月只能先按住他,让他冷静。


    “人都死了。”她说,“你何苦再同她生气?”


    怜星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又被她摆手阻止,说你放心吧,虽然她算计了我,但我并未吃什么亏,最后还要了她的命。


    在她面前,怜星还是听话的。


    他听出她不希望他为此浪费情绪的意思,便乖乖闭了嘴,甚至没有追问龙啸云到底是怎么算计的她。


    不过这顿饭吃完,姚月带着食盒离开辉星殿后,他就立刻唤来了苏容和李虹,要他俩立刻想办法,查清楚姚月在保定时,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事情发生在李园,查起来并不容易。


    但怜星坚持要查,李苏二人,也只能照办,最后的结果,可谓结结实实吓了他俩一大跳。


    而怜星更是愤怒至极,就差没去关中把龙啸云的坟掘了。


    连带着李寻欢都被他骂了好几顿,说真是白瞎了那两方古墨和一斛明珠。


    他甚至很后悔:“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在信中提醒她,那神秘的上官金虹,一直在盯着她。”


    苏容汗颜,说没办法,当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奉了大宫主的命令给李园送信,自然就提了一嘴。


    李虹也道:“是啊,谁能料到,中间还有这等曲折呢?”


    两个手下说得都很有道理,可怜星还是气不过,最终又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李寻欢,在信中极尽刻薄之辞,把人骂得狗血淋头,顺便问李寻欢要回了当初姚月送的贺礼。


    当然,这事他没叫姚月知道。


    他还交待苏李二人:“姐姐最近本就颇为烦恼,这等细枝末节之事,就不必让她知道了,你们懂吗?”


    见识了二宫主骂人时的花样,他二人哪敢违背他的意思,忙不迭表示他们明白。


    他是不想让姚月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这么叮嘱,但姚月最近确实有点烦恼。


    烦恼她的徒弟。


    自从回了一趟太原,参加了自己母亲的寿宴后,原随云似乎一直闷闷不乐。


    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都不可能把情绪完全藏好,再加上和姚月日夜相处,这番不对劲,自是瞒不过姚月这个做师父的。


    姚月也不是没试着问过她怎么了,但她不愿意说,姚月总不能强迫她开口。


    只是眼看着回来好几个月了,原随云始终没回到原先的状态,甚至夜间还经常从噩梦里惊醒,姚月看在眼里,也实在有点担忧。


    她甚至特地请教了一下又来找她喝酒的楚留香。


    结果在她心里什么都会的楚留香竟也束手无策,说你这个徒弟本就早熟,她连你都不说,我去问更没用。


    “那怎么办?”姚月发愁道。


    “既然她是回了一趟家后才变成这样的,那关键肯定在她的家人身上。”楚留香托着下巴,沉吟道,“要么我去一趟无争山庄?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原因。”


    姚月有点不好意思,说那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楚留香就笑着摇头:“你的事,怎会是麻烦呢?”


    楚留香一向居无定所,想做什么时,行动力更是无与伦比。


    当天晚上,与姚月喝完一顿酒,她就再度离开,孤身一人,往太原去了。


    她轻功好,运气更好,所以她这趟去无争山庄,姚月倒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只是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白跑一趟。


    而且全指望楚留香,自己就在这干等,也不像话。


    思忖再三后,姚月还是叫来了怜星,让他尽可能多搜集一些和无争山庄有关的消息。


    怜星应了下来,不过也劝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无争山庄真的很神秘,而且是三百年来,一以贯之的神秘。


    就像外人很难了解移花宫一样,无争山庄也是个几乎不跟外界接触的势力,就算怜星有心去查,怕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要我说,姐姐就是太纵着徒弟了。”说完无争山庄,他突然话锋一转,“但凡姐姐待她没这么好,她也不会每日苦着脸,然后一问三不知。”


    反正在怜星看来,原随云这种表现,很有一番表演的成分。


    当然这话有点难听,他也知道姚月肯定不爱听,所以没说,只假意责怪了一下姚月太惯着徒弟,不然不至于这般束手束脚。


    姚月:“……”


    姚月说你说得这般轻巧,那不如你去问。


    怜星本来都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又来了兴致,说行啊,那他就去试试。


    “但姐姐你不能在场。”他补充,“你若在场,她必定躲你身后,不搭理我。”


    姚月是真的发愁了好一阵,这会儿心态颇有点死马当活马医,便答应道:“行,那你找她聊聊,我避着。”


    怜星得了她的允许,立刻就去了。


    虽然姚月是抱着“万一呢”的心情点的头,但当他真撬开了原随云的嘴时,她也是完全没想到。


    怜星和原随云单独聊了一下午,聊到傍晚时分,就带着小姑娘来找了她,说已经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情况有点复杂。


    姚月:“???”哈?你怎么问的?


    怜星当然没说他是怎么问的,他只是看着原随云,说:“你自己同姐姐讲吧。”


    原随云就委委屈屈地,张口同姚月道起歉来。


    “我、我没想到师父一直在担心……”她只说了这么半句,便已哭了,“师、师父……对不起……都怪我……”


    见到此情此景,姚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弟弟肯定是吓唬原随云了!


    她十分无语,又不好在这个关头教育他,只能在安慰徒弟之前,先瞪他一眼。


    怜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确实吓唬了原随云,甚至可以说是威胁,但这丫头跟他聊的时候,分明情绪十分稳定,结果到了姚月面前,就开始哭哭啼啼扮可怜了?


    怜星心道我真是小瞧了她,才八岁不到就这么能装,有能耐啊。


    再看原随云,哭着哭着,就乳燕投林一般,一边抽噎,一边扑进了姚月怀里。


    姚月怕她哭得喘不上来,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怜星:“……”


    此时的姚月已经没心思理他,全身心都放在了怀中的徒弟身上。


    哄了好一会儿,她才等到原随云下一句话。


    原随云说呜呜呜师父,我娘她要我回去。


    “回去?”姚月一下没明白,“你不是才回去过吗?”


    “是……是彻底回去。”原随云细声道,“她说给、给我半年时间……”


    “为什么?”姚月问完,自己先猜了一下,“她是觉得仇人已经料理完了,没必要再让你留在移花宫了吗?”


    原随云哭着点头,又说她不想回去,可是她娘只给她半年时间,待到这个年过完,就会再派人过来,接她回太原。


    “我不想……不想离开师父……”原随云说着,紧紧地抱住了姚月的胳膊。


    “你既不想,那就算是你娘,也勉强不了你。”姚月道,“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处理就是。”


    不就是一个无争山庄吗?先前她去太原,那边一直在装死,她就已经多少感觉到原家现在对移花宫的态度了。


    但考虑到徒弟夹在中间可能也不好受,她就没计较,大不了大家不往来就是。


    可现在原家逼着原随云放弃这段师徒关系,那这事就另当别论了。


    真当她当初是顾忌是无争山庄这四个字才愿意收下原随云的吗?


    那无争山庄的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些。


    第69章 发现


    虽然了解了原随云闷闷不乐的关键, 但姚月还是不太明白,无争山庄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原随云拜师之前练的自家内功,她当初检查过, 是还不错,但和明玉功比起来, 显然不如。


    原夫人想让原随云放弃这段师徒关系回太原去,可原随云的明玉功才学了个开头,除非直接放弃重来,不然也没法再练回原本的内功了。


    也就是说, 原夫人这么做, 等于生生浪费原随云三年时间。


    这,怎么看都很亏啊?


    “这里面应当还有一些随云也不知道的事。”她跟怜星说, “楚留香已经去太原了, 你也帮我留意着吧,此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楚留香出手,还需要我么?”怜星道。


    姚月说双管齐下啊,说不定你俩查到的东西能互相查漏补缺呢。


    怜星:“……”


    “怎么?”她偏头看过去,“你不愿意?”


    “我怎会不愿为姐姐效劳。”怜星笑道, “何况我半日前不就答应过姐姐了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姚月就又想起他吓唬了原随云一下午的事了。


    姚月说你到底是怎么问随云的?怎么把她惹得那么伤心?


    怜星觉得冤枉,举起手道:“我绝对没有故意惹她伤心。”


    “我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同她剖析利害罢了。”


    姚月还是一脸怀疑, 怜星就说, 真正惹得原随云伤心的, 肯定是她母亲。


    “她才七岁, 就要被自己母亲逼着做这种选择, 此前还一直不敢告诉姐姐,多为难呀,我若是她,终于被劝得告诉姐姐的时候,一定哭得比她更伤心。”


    姚月:“……”


    你也知道你很能哭啊。


    “算了,总之你让小李和小苏帮我看着点无争山庄的消息。”姚月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如果能在他们再派人来之前查到点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次怜星郑重地表了态,说原随云是她的徒弟,也是移花宫的下一代传人,他这个现任二宫主,自会为此事尽一份力。


    “姐姐就放心罢。”


    话是这么说,但这事涉及无争山庄,查起来也确实难度很大。


    尤其是查了一阵后,苏容就发现,在最近半年之内,无争山庄暗中切断了一些原本必不可少的,与外界的接触。


    “无争山庄上下几百口人,日常所用,便是一笔不小的耗费,但最近半年,他们与原家名下的铺子、田庄等,俱没了往来。”这是苏容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地方,“谨慎到这个程度,真是闻所未闻。”


    人活着总要吃饭吧,就像自己搞种植和养殖之前的移花宫,每个月还必须派人出去买东西呢。


    无争山庄也不像绣玉谷这样,在庄内就有大片的土地。


    他们忽然这般紧缩,自然是行不通的。


    所以实际上,他们不仅是切断了和外面的往来,还顺便将庄中大部分的下人,暗中送了出来。


    那些下人,如今还在原家名下其他产业做事,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被遣送出庄了。


    “只能看楚姐姐了。”李虹说,“她既打算亲自入无争山庄一探,那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怜星呵呵一声,道:“是啊,如今也只能等她的消息了。”


    可别一不小心翻了车。


    楚留香的消息,最终是在年关上传回的移花宫。


    而且不是她本人传回。


    但姚月没想到,替楚留香带话的人,竟是玉罗刹!


    他在小年夜里,忽然出现在移花宫,直接找上姚月,告诉她道:“你的朋友受了伤,如今正在你我初见之处养伤。”


    姚月:“什么?!”


    本来玉罗刹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潜入绣玉谷,她是很不爽的,但听到楚留香受了伤,她顿时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追问道:“她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玉罗刹明知她着急,却答非所问道:“没想到宫主这么冷淡的人,也会为朋友心急火燎,真是叫人意外呢。”


    姚月受不了了,说你是不是还想再断一次鼻子?


    说着她直接出剑,朝此人的新面具削去。


    剑光一闪,玉罗刹也苦笑一声,立刻藏身白雾,主动示弱,说宫主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


    “那你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姚月握着剑,神色冰冷。


    “楚姑娘伤得不重。”玉罗刹终于答了,“但毕竟是伤了,再兼天寒地冻,着实不宜赶路。”


    姚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听得出来,玉罗刹此时并未说谎。


    不过——


    “她为何会拜托你?”她不解,“难道你们从前认识?”


    “我与她的师门,恰好有一些渊源。”玉罗刹说,“而且我也在查无争山庄。”


    楚留香的师门?这在原作里似乎是个谜。


    至于玉罗刹,他的来历就更神秘了。


    现在他告诉姚月,他和楚留香的师门有一些渊源,姚月意外的同时,也觉得这说法颇有几分合理。


    “姑且信你一回。”她说,“那你就说说无争山庄的事吧。”


    玉罗刹这才重新从白雾中现身,说我从太原一路赶来,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才抢在无争山庄的人之前到移花宫,宫主至少请我喝杯茶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的不是姚月,而是她身后的明月殿。


    很显然,他是想进去再谈。


    夜色下,姚月打量着他。


    片刻后,她收了剑,转身走入殿内。


    “进来吧。”


    玉罗刹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之前他死皮赖脸跟着她的车时,她便观察过他。


    而现在,他那身素来干净的白衣沾上了不少泥点,他以前最在乎的靴子,更是磨损得十分严重,那痕迹一看就是在马镫上踩了太久留下的,做不了假。


    他说他日夜兼程之下跑死了三匹马,或许有夸张的成分。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这趟确实跑得极为辛苦。


    姚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不喜欢玉罗刹,但就事论事,这人花了大功夫帮楚留香送消息过来,那她请他坐下喝杯茶,也是应该的。


    玉罗刹便随她进了明月殿。


    给他上茶的是一点红。


    一点红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有些意外,但没有多问,只默默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


    倒是玉罗刹主动跟她搭了话,说大半年不见,红儿姑娘的剑似乎有进步啊,真是恭喜。


    一点红不解,她只是过来上茶,也没出剑,他是从何得出的结论?


    见她皱眉,一派想不通的模样,姚月便接上解释道:“他是从你的气机判断的。”


    大半年前,一点红一路挑战各个剑派大弟子的时候,对自己的剑还处在摸索阶段,气机便也模糊不定,而今坚定己身,不说脱胎换骨,气机也货真价实变得锐利了许多。


    现在的她,不用出剑,整个人便已如一柄剑。


    而以玉罗刹的本事,瞧出这番变化,自是轻而易举。


    果然,听到姚月的话,玉罗刹便抚掌道:“不愧是宫主。”


    姚月没接这话茬,只道:“茶给你上了,你是不是该说正事了?”


    玉罗刹便看向一点红。


    姚月以为他是想单独与自己说,便让一点红先退下。


    结果一点红出去后,玉罗刹干的第一件事是摘下面具。


    姚月:“??”


    他则执起茶盏,放到唇边,轻抿一口,道:“不错,是今年的新茶。”


    姚月:“……所以你只是不想当着红儿的面摘面具。”


    他点点头,说是啊,我戴着这个面具,不好喝茶呀。


    说着又饮一口,饮罢长叹一声,道:“十六日,整整十六日,我终于喝到一口能入喉的热茶了。”


    “十六日?”姚月惊了,“你从太原过来,只花了十六日?”


    “我不是告诉宫主了么?”他放下茶盏反问道,“我这一路,跑死了三匹马,原来宫主没信?”


    姚月:“……”


    没想到你还真没夸张啊。


    “嗯。”她大大方方承认,“但现在信了。”


    “能得宫主这一句……”他笑,话说得有些暧昧,“也不枉费我这一番辛苦了。”


    但姚月无心关注他的语气,她现在只想知道,楚留香是怎么受的伤,又在无争山庄里查到了什么。


    她端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好在喝茶这个要求被满足后,玉罗刹也没有没完没了地卖关子。


    他很快就开口道:“我和楚姑娘是在无争山庄里遇上的,这原是一个巧合。”


    “你去无争山庄做什么?”姚月问。


    “之前与宫主分手,我便回了太原。”他说,“然后我就发现,无争山庄有些奇怪。”


    姚月想到怜星他们查到的东西,便猜道:“是不是送了很多下人出来?”


    玉罗刹有点意外,挑眉道:“宫主未出绣玉谷,竟也知道这般隐秘之事?”


    呵呵,终于轮到我在你面前装逼了。


    姚月这么想着,一派不以为意道:“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玉罗刹见她如此,不由心中一震,心道我竟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除了武功高长得美,她对这武林各方势力的窥探,竟也远非寻常一方霸主能及。


    “宫主的本事,真叫玉某佩服。”他心有震动,面上却不显,还笑着夸了她一句。


    “我不需要你佩服。”她真服了他这见缝插针来一句废话的劲了,“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和楚留香,究竟在那座空了大半的无争山庄,发现了什么?”


    玉罗刹道:“不是我们发现了什么,是那位原夫人,她发现了我们。”


    “什么?!”姚月觉得不可思议,“她的武功莫非比你还厉害?”


    第70章 装逼是错的


    玉罗刹的话犹如一道惊雷, 令本来没有将无争山庄真正放在眼里的姚月大震。


    穿越以来,她见过的最厉害的高手,便是眼前这个玉罗刹。


    虽然她打断过此人的鼻子, 但就像她当时跟两个侍女解释的一样,那是一种心理博弈层面上的胜利。


    两人实际的功夫不相上下, 再打一回,他有所防范的情况下,谁都奈何不了谁。


    而这样一个被她视为能与自己比肩的对手,现在却告诉她, 他和楚留香潜入无争山庄, 被原夫人发现了。


    那原夫人的武功该高到什么地步?


    姚月实在想象不出。


    玉罗刹也觉得不可思议,接着道:“我可以告诉宫主的是, 她的武功, 原先远不及我。”


    他把女儿放在太原,交给友人抚养。


    因此他一年之中,总会去一趟太原。


    无争山庄也在太原,还是闻名江湖三百年的一座庞然大物,凭他个性, 自然早就潜入过其中,探寻过原氏一家。


    正因他探寻过,知道这座山庄上下,无人是他一招之敌, 半年前发现无争山庄遣人的异动, 他才会毫不犹豫, 又潜入了一次。


    结果这一次, 那位年近知天命的原夫人, 竟发现了他。


    以及轻功独步天下, 身法快过整个武林的楚留香。


    “她的武功应当没有真的越过我去。”玉罗刹道,“但她出手极快,也极狠辣,发现我二人后,她并未跟我纠缠,而是想捉楚姑娘。”


    如果不是楚留香躲闪之间,使出了他见过的功夫,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肯定立刻丢下楚留香就走。


    但他认出了楚留香的功夫,猜到其出身,便帮了楚留香一把。


    “原本我们要逃,也不是什么难事。”玉罗刹接着道,“但就在我们离去之际,原夫人忽然使了一种爪功,就是那爪功伤到了楚姑娘,不过有西门在,她的伤自是无碍。”


    爪功?无争山庄练这种冷门的功夫吗?


    姚月皱着眉,认真回忆了一番自己看过的小说情节,但无果。


    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无争山庄不搞这个。


    而且能伤到楚留香的爪功,定然不是普通的爪功。


    “我第一次去无争山庄时,逛过他们的藏书阁。”在她思索之际,玉罗刹又道,“我看过他们这三百年来,收集的所有武林秘笈,我只能说,当时里面并无任何爪功。”


    “你的意思是,这门功夫是她突然得到的?”意识到这一点后,姚月忽然将整件事串了起来。


    难怪啊,难怪突然之间,他们对移花宫的态度就变了,甚至还想让原随云回去,不要再当她的徒弟。


    如果是因为无争山庄忽然得到了一部无上功法,原夫人稍一练,便功力大进,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她肯定是新得的,也没学多久。”这时,玉罗刹也给出了他的判断,“否则以那门爪功的厉害程度,楚姑娘被抓破的,就不是肩,而是心口了。”


    玉罗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被他这么形容的功夫,到底有多可怕,姚月可想而知。


    也因她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才神色凝重。


    “她是为了我才去的无争山庄。”姚月说。


    “是啊。”玉罗刹点头,面上笑意稍敛,神情竟出奇认真,“所以她才拜托我,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带给你。”


    姚月一愣,玉罗刹却还在说:“我告诉她,宫主看我极不顺眼,恐怕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她便让我将与她师门有渊源的事告知宫主。”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姚月忽然意识到,楚留香让玉罗刹说的事,或许是一件极重要、也不该说的事。


    果然,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玉罗刹叹了一口气,道:“宫主恐怕不知道,她的师门隐匿多年,每个弟子出师后,在外都是不能再谈及师承分毫的。”


    告诉姚月,玉罗刹和她的师门有关系,仅这一句话,便已在违背师训的边缘试探了。


    但为了让姚月知道无争山庄的异变,楚留香并没有犹豫,就做了这个决定。


    姚月垂着眸,沉默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随后她抬起眼,看向玉罗刹,说:“玉教主帮她,亦是帮我,这个人情,我会记下。”


    玉罗刹听得此言,又重新笑起来,说人情倒是不要紧,只盼宫主不要再打断我的鼻子了。


    姚月:“……”


    姚月说上次是你活该啊。


    不过同他开了这么个玩笑,她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她想起他刚到移花宫时,说过他日夜兼程,是为了赶在无争山庄的人之前,便问:“你预计无争山庄的人何时会到绣玉谷?”


    玉罗刹说应当就在三日后。


    姚月皱眉,说我这边没收到消息。


    无争山庄会来人这件事本身,她是知道的,毕竟原随云都对她这个师父坦白了。


    但她一直没收到无争山庄有人南下的消息,便以为原夫人的意思是,半年之后,派人来移花宫接女儿。


    结果原来已经出发,甚至快到了吗?


    “原夫人在此之前,从未离开过无争山庄。”玉罗刹解释,“此番她独自南下,自然无人知道。”


    就算是玉罗刹,也是因为见过她,又在出发后,远远瞧见了这位夫人,才知晓她已在前往绣玉谷的路上。


    姚月一听,更惊讶了。


    “独自南下?那看来她对她如今的武功极其自信。”


    玉罗刹就笑着表示,正因如此,他才要赶在原夫人之前。


    “如何,宫主可愿与我联手?”他问姚月。


    姚月看着他兴奋的目光,瞬间就懂了他为什么费这个功夫。


    受楚留香之托恐怕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他真正的目的是……原夫人得到的功法。


    魔教教主无利不起早,她可以理解,但和他联手——


    在玉罗刹又期待又兴奋的目光中,姚月摇了头。


    “不必。”她说,“她来移花宫,是为逼我徒弟回去,此事与你无关。”


    移花宫的事,何须他一个魔教教主插手?


    就算姚月知道与他联手,必定能轻松胜过原夫人,她也不想这么做。


    她的徒弟,自有她自己来护。


    “我愿助宫主一臂之力,宫主又何必拒绝?”玉罗刹不死心。


    “你那是想助我一臂之力吗?”姚月直接拆穿了他,“你那是稀罕人家的功法。”


    玉罗刹就叹气,说宫主方才还说欠我一个人情呢。


    姚月:“嗯,但是你说只需要我以后不再打断你的鼻子就行。”


    玉罗刹:“……”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装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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