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行宫。
躺了一天才被江敛允许出马车的沈无霁迎着晚霞狠狠伸了一个懒腰。
他边伸懒腰边惊讶道:“不是秋天了吗?为什么这里这么多绿叶子?”
放眼望去,夏江行宫里遍地都是绿意蛊然的大绿叶子,看得人心情都好了几分。
负责接待的行宫管事李如笑着解释:“回三殿下的话,夏江行宫有近半是自江南那处移栽而来的树木。您现在所处的方位看过去是常绿常盛,但若是从后方温泉山处看去,便是金秋与深红两色,到冬春交际时便是大片的梅花、海棠、桃花交替盛放,那风景叫一个妙啊!”
沈无霁听得直鼓掌,兴奋道:“听起来就好漂亮。”
江敛开口:“殿下入行宫吧,宫内风景比外更盛精妙。”
“好。”沈无霁高兴地跟着李如往里蹦。
顺利地将三殿下送至行宫,金侍卫与负责行宫的侍卫统领卫云平交接完毕,便启程返回皇宫。
江敛来送金侍卫等人返程。
他立在行宫门口,眼前是疾驰而去的皇宫侍卫,旁侧是虎视眈眈的行宫统领卫云平。
卫云平收起打量的视线,恭敬道:“世子殿下,行宫黄昏时便会落锁,过时不候,还请您回屋歇息吧。”
江敛应了声,转身往行宫内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瞧一眼卫云平,“卫统领,我有自带侍从,院内就不用过多侍卫站岗了。”
“这……”卫云平一脸为难道,“这陛下有令,属下可不敢违抗圣旨啊。”
闻言,江敛笑了声:“既然如此那便照旧吧,我也只是不习惯一堆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而已。”
卫云平连忙应道:“属下会叮嘱他们安静巡逻。”
江敛颔首:“多谢卫统领。”
回到院子中,江敛不出意外的看到坐在院中石凳晃悠腿的沈无霁,以及站在他身边一脸无奈的李嬷嬷。
“世子!”见到江敛,沈无霁高兴地站起来。
李嬷嬷也跟着行礼,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沈无霁与江敛格外亲近的样子。
江敛做叹气状,朝沈无霁道:“殿下,我们不是说好了,桂花团一日只能吃半包,吃多了会烂牙的。”
沈无霁嘟嘟嘴,扭捏道:“可是、可是、我想吃甜的。”
“桂花团在桌上——”
江敛话还没说完,沈无霁就蹭的往屋子里跑,留下另两人在院子中面面相觑。
李嬷嬷瞧了眼江敛,“世子殿下说的那桂花团是何物?”
江敛慢条斯理道:“是家母闲时折腾出来的团点,我时不时便会做几份自己尝尝,前两天才发现殿下也喜欢这个味道。”
李嬷嬷:“世子与三殿下的关系倒是比奴婢想象中的更好。”
“一个小孩子怎会拒绝能陪他吃、陪他玩、给他做玩具的人?”江敛瞧向李嬷嬷,淡笑道,“嬷嬷要知道,殿下对管他极严的人有心理阴影,杯弓蛇影,嬷嬷道阻且长。”
李嬷嬷不置可否,朝江敛福身,“奴婢多谢世子指点。”
江敛颔首:“今日嬷嬷就先回去吧,等殿下差不多倦了再让小盒子或者明柳他们来接,您现在需要先了解殿下的喜好,而不是研习钱嬷嬷留下的那套规矩。”
“您说的对。”李嬷嬷扬起笑容,再次行礼后干脆转身离开。
望着李嬷嬷离去的背影,江敛若有所思。
沈无霁看准动静抱着满盘桂花团窜了出来,糕点做得很小,专门用了小动物的模具印成一口一个的模样,任谁看都迷糊。
“李嬷嬷走了吗?”沈无霁嚼着糕点口齿不清的问。
江敛:“走了,不过这位林嬷嬷看上去没之前那个钱嬷嬷难搞。”
沈无霁好奇问:“怎么看的?”
江敛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堆信,朝沈无霁晃悠一下:“用这些看。”
什么东东?
沈无霁被江敛引诱进屋子。
那些信封其实有关李嬷嬷、卫云平和行宫管事李如的详细资料,最主要是他们的家人。
钱蝶兰是孤儿被卖进宫,自幼在宫中长大。但李嬷嬷有家人有干儿子,关系还挺不错。
卫云平是从军出身,同样经历了被罢免兵权的一系列动荡,不过他为人处世更加圆滑,在那场乱动中明哲保身躲过了一劫,现在算是到这行宫颐养天年来了。
管事李如则是皇贵妃家中的偏远亲戚,攀上了皇家关系进了夏江行宫干活,倒是一年一年熬走了前面的管事,自己成功上位。
沈无霁听得一愣一愣,迷糊道:“你从哪查的这些消息?”
江敛将信封收起来,慢条斯理道:“这叫有钱能买鬼推磨。”
沈无霁眨巴眨巴眼睛:“我没钱,但我有很多金叶子!”
“您不仅有很多金叶子,还有很多值钱的赏赐。”江敛意有所指道,“大部分都带有皇家印记无法转手流通,其余的倒是可行,宫中许多贵人偶尔也会转卖一些物品以充宫份。”
沈无霁:“那你能帮我卖掉吗?”
“可以,只要殿下信我。”江敛笑着说,“我外祖母出自江南一代的商帮,即便不靠这承安世子的名头,她留给我的财富也足够拿钱砸官了。”
说着,江敛轻叹了声。
现在想来,怕是外祖母担心上一辈子的事情会连累到他,这才偷偷把誉佳商行大半的财富都过继到他名下。
每天晚上都是江敛给沈无霁讲故事的时候,今晚有感而发,江敛干脆讲自己外祖母辉煌又叛逆的一生。
一个令全族男子连连称服,强大到独自开拓了誉佳大半行当的女人。
沈无霁听得津津有味,也懂了江敛从哪来的那么多钱。
等到沈无霁开始哈切连天,江敛又拿出了一份写满内容的长条纸。
“这是什么?”
“殿下未来需要学习的东西。”
沈无霁一个哈切卡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惊恐地看着那一串长长长——近乎有他半个人高的纸条,“这么多?”
“大多是要看的书和要做的事情。”江敛一点点把纸卷起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不会让殿下一直留在这行宫里,殿下有要去看的地方吗?”
沈无霁脱口而出:“青云寺!”
江敛一顿,也不多问,应允道:“好,就去青云寺,不过那边有点远,临近边关,殿下要先把自保的功夫学会。”
沈无霁:“我跟谁学呀?”
江敛:“卫云平。”
沈无霁:????
第二日。
卫云平以家中有事为由,请了三日假期,匆匆离开了行宫。
沈无霁知道后,疑惑地望江敛,“他去哪里了?”
现在是课间,负责教书的夫子出去散心了,旁侧只有兢兢战战整理课本的孟平。
江敛示意沈无霁跟自己出来,孟平则很有眼力见的呆在里面。
走到无人处,江敛才告诉沈无霁:“太子养了私兵。”
沈无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敛。
他就是再单纯,也懂养私兵是个什么罪名。
江敛道:“太子的私兵都是靠固定地点固定时间固定口令私下传信,除了太子本人,无人知晓自己同僚是谁,卫云平就是被安插在夏江的暗桩。”
沈无霁倒吸一口冷气,“所以——”
“所以我模仿了太子的笔迹,以太子的名义召集卫云平,让他教你武艺。”
沈无霁:……
“你怎么知道太子哥哥养私兵?啊不是,你知道他们的传信方式?”沈无霁震惊到语无伦次。
江敛逗他:“这就是我的秘密了,殿下想知道的话,就拿你的秘密来换,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沈无霁瞪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但内心混乱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敢想象平常温文尔雅的太子皇兄,会养私兵,而且为什么啊?他都是太子了啊,为什么要去挑战父皇的权威?
沈无霁不懂,但当下明显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他将疑惑深深藏在心底结果搞得一天的课都有些听不进去。
夫子几次提醒无用后也懒得管了,反正来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三皇子不堪重任,每天走走过场就行。
上午的课结束,本来下午应该是武课。但少部分人心照不宣陛下不让三皇子习武,便没有请武夫子,沈无霁就又窜到江敛房中。
下午的时间,江敛名义上是给沈无霁读话本,实则一是补充夫子轻描淡写带过的内容,二是按自定课程内容上课。
倒不是自负,江敛前世自杀时已有三十余岁,权倾朝野。
他的学识、见识、手腕足够给今文武百官开课,上午的文课不过是用人打个遮掩罢了。
现在最主要的是武课,江闲和海隆给的都是基础武法和训练要点,光是纸上谈兵的基础只能练个一年半载,卫云平的水平也就那样,还是得找个法子把海隆调过来才行。
江敛屈指轻轻叩在纸上连满的关系网。
沈无霁龇牙咧嘴地蹲马步,他瞅一眼江敛,见人似乎是在望着纸上的内容出神,眼睛一转,稍稍的合了下腿。
“殿下,三次了,再加一炷香时间。”
江敛的声音轻飘飘响起。
沈无霁:!
他哭丧着一张小脸又站了回去。
江敛放下纸,走到他面前,温声细语道:“这是您自己选的练武,咱们不是说好了吗?选了就不能放弃。”
“可是、可是好疼啊。”沈无霁哭戚戚地说,满头满背都是汗。
江敛问道:“哪里疼?”
“腿!”
“腰!”
“肩膀!”
江敛点头:“没事儿,是正常的,待会儿站完了按摩就行了。”
沈无霁扁扁嘴,脑袋里想休息的小人和继续坚持的小人在疯狂打架。
见他实在难受,江敛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有没有想听的?给你讲讲故事,转移下注意力。”
沈无霁有气无力道:“那我想听太子皇兄为什么要养私兵。”
江敛:……
他无奈地笑了下,“这个问题憋很久了吧。”
沈无霁用滴溜溜的眼珠子翻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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