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汽车停下的时候, 几乎到达了这个城市的最东面。
A市经过几十年的迅速发展,已经精致到每个寻常角落都有人为制造的繁华,他们来到这家地方比旁边高楼大厦矮了一些, 从外面看是中式建筑的风格,像是隐于闹市的寻常人家, 又或者低调的私人会所, 但单用眼睛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赵瞿同姜厌郁一起下车,临到门口的时候轻轻对他道:“这是一个朋友刚刚开业的餐厅, 主厨的老一辈做过御厨, 据说私房菜做得很厉害, 朋友千辛万苦才挖过来——”
顿了顿, 他看着姜厌郁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西餐或者南方菜也都有。”
赵瞿温柔认真地解释着自己选择这个地方的用心, 看着天空的暮色和来往的行人,姜厌郁联想到了那日两个人一起步行到公园那天。
可是现在远比当初更叫人觉得放松自由,毕竟他们在一起了。
姜厌郁左右看了看行人, 对这里十分满意道:“太好了,我正好想尝尝新口味。”
步入门内之后方觉里面空间偌大, 庭院被设计成了岭南园林的风格,单看庭院山水便是造价不菲,走过曲折蜿蜒的石板路小道到达餐厅前台,侍应生立刻迎了上来。
这里的包厢似乎也用了古代当中的词牌名,赵瞿客气地向着对方说了个“乐游曲。”
现在正值春末, 天气和景色使得很多人爱在大堂用餐,前台的另一边便是用餐的人群。
既然已经决定自由约会, 这次两个人都没有戴口罩,或许这时候已经有人发现了赵瞿, 但是赵瞿显然不在意,他又端详了眼姜厌郁来到这里满意与否,然后稀松平常地把胳膊搭在姜厌郁的身上。
别人口中的讨论那么遥远,总不能够因为不想应对而永远选择躲藏下去。
走廊是开放式后厨,可以看到烟火翻炒当中饭菜的热气,他们讲求隐私,订的包厢是在二楼的最里面,里面也是古香古色的装修,除却房间里放置的微景观外,甚至布置了几盆盆景。
姜厌郁很喜欢这个地方,霞光逐渐隐于暗色,他和赵瞿相对着,暖黄的灯球像是一方月亮。
只是刚坐下不到一会儿,便有人急急地敲了两声,然后推开房门。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对方穿着黑衬衫,虽然看着浓眉大眼,然而眼神看上去锋利而敏锐。
对方打量了一眼姜厌郁后便在临旁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话语里对着赵瞿十分熟稔,寒暄道:“赵大影帝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赵瞿显然对于面前青年的性格十分了解,他看了青年一眼,对这样玩笑的话语习以为常,只是笑道:“别贫嘴。”
赵瞿在熟人面前不是冷淡的性子,青年闻言随即大笑,响亮随意的态度使得先前姜厌郁和赵瞿两个人独处的暧昧氛围一下全无。
赵瞿看向姜厌郁,把青年介绍给姜厌郁道:“这是我那个开餐厅的朋友,他叫陈扬。”
姜厌郁一眼就能够看出陈扬是个对朋友很交心的人,又听见赵瞿这样温和地冲他介绍,于是也从善如流对他打了个招呼。
然而他们两个毕竟算是陌生人,陈扬也并不像个自来熟的人,于是赵瞿也向着陈扬介绍姜厌郁。
赵瞿坐在对面和陈扬说着话,然后看了一眼姜厌郁的脸色。
他的眼神里有许多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讯息,像是征询姜厌郁的态度,然而随即得意地笑了一下,说出口的话还是道:“这是姜厌郁,我们现在在交往中。”
交往这么慎重的事情就被赵瞿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姜厌郁震惊于他的莽撞,心如擂鼓,一时间口舌都有些发干。
他震惊地看向赵瞿,赵瞿察觉到姜厌郁的目光后几乎想要立刻握住他的手,但是陈扬在一旁,只好退一步眨了眨眼睛,面上笑意加深。
陈扬显然更加意外,想到自己就坐在赵瞿男朋友身边,快速看了眼姜厌郁,见对方吃惊赵瞿说出口后依然脸上微笑着表示认同,惊讶之下冲着赵瞿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夸张。
他像是不敢相信地说道:“难怪!难怪今天你一直问我餐厅的装修菜品怎么样了,还要我给你发图片,我以为你是良心发现关心我,原来你是打算不满意就给差评。”
这句话把姜厌郁逗笑,记忆当中明宣也总爱用这种欢快幽默的语气讲话,这样的人容易使得周遭的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他们两个作为情侣,赵瞿喉结滚动了一下,因为姜厌郁的笑容,也弯深了眼角。
侍应生已经端过来菜品,陈扬听完赵瞿介绍便知晓不应该用方才疏离的态度对待姜厌郁,眼下说话也拉近了关系,又向他道:“姜弟别听我方才和赵瞿这么说,我还是得要澄清一下,我们家菜品其实可好了,除了私房菜,还有正宗的江浙菜。”
“赵瞿可是个南方菜美食家,之前开小店的时候,要是我们家江浙菜不好,我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想到了重逢那天赵瞿轻车熟路地带着他找到了家乡的味道,姜厌郁看向赵瞿,他当时以为这只是凑巧。
但是就是很多很多的巧合,让他们重逢之后不断凑近,进而重新选择在一起。
陈扬心直口快,赵瞿却把所有的思绪都放在姜厌郁身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他也想到了初见时候那天。
当初的故作镇定到如今再回顾就有一些不好意思。
他们如今已经重归于好,赵瞿和姜厌郁解释一些稍微挽回自己的颜面,但是陈扬还在和姜厌郁说着话。
两个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难得的时间被第三人浪费掉许多,赵瞿终于忍受不了,对陈扬委婉道:“今天生意不忙吗?”
忙也忙不到他身上啊,陈扬明白赵瞿的意思,他急忙起身,不过又难得见赵瞿这般情绪分明,心里一时也多了几分开心和轻松。
窗外已经开始进入夜色,陈扬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出哪里出了问题,抱起放置在那儿的一盆盆景。
很少会见到有人将种植的多肉放在包厢供客人欣赏,陈扬不好意思道:“哎呀,本来是有其他事情的,也不是故意耽误你们时间,主要你们进来之后才听见店员讲养在这里的一盆多肉好像不行了,顺道来看看它还有没有的救。”
多肉是现在年轻人较喜欢的养殖植物,姜厌郁听完他的话抬眼看去,那是一盆多肉拼盆,五颜六色的多肉像是花朵聚集在一起,鲜艳淡雅皆有,然而没有看出来哪里不好的样子。
姜厌郁油画专业出身,展现出美的事物总容易吸引到他,见陈扬抱着那盆多肉就要往外走去,他没有忍住道:“它们看起来都很有生机。”
见姜厌郁对于自己手中的盆景起了兴趣,陈扬也看了眼手里大部分几乎无法存活的多肉,笑着对姜厌郁解释道:“姜弟觉得它们很好看是吗?但是植物界有一种说法叫做回光返照。”
“这种说法虽然不是很专业,但常爱有人这么称呼它。比如马上枯萎的植物会突然开花结果,又或者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期生长的植物一下子抽叶开花变得生气十足。你以为它极有生命力,实则它们马上就要死亡了,就像这盆多肉这样。”
姜厌郁看向陈扬所指的那几棵多肉,它们热闹地挤在一起,嫩绿的叶片上面带了一点明艳的红,甚至有些叶子已经全然通红,像是一朵玫瑰花,又像一颗盛满爱意的鲜红心脏。
陈扬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叶子,原本看似坚韧生长在根茎上的叶子轻飘飘地落下,姜厌郁震惊看了眼陈扬临走时做出的动作,展现出这样生机美丽的叶子底部已经变得枯萎发黄,再无变好的可能。
可是明明单看外表它们完好无损。
—
陈扬也只是随口跟他解释多肉已经坏掉的原因,面对他们的约会,他很快出去,房间内又剩下赵瞿和他两个人。
侍应生最开始送过来的菜品摆在桌子上已经颇具规模,像是多种菜系做法加了一些融合,赵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鸡肉,即便身在娱乐圈中,节食也好像很少在他身上出现过,赵瞿的健康是一种由内到外的健康。
姜厌郁还陷在他们同别人说明了关系的情况当中,犹豫道:“会不会太快了?
赵瞿促狭看他,他吃相好看又优雅,闻言慢条斯理地把口中食物咽下,似乎浑然不觉反问道:”有吗?
当初那个吃他不爱吃的鳝鱼的少年仿佛在记忆当中模糊不清。
现在的赵瞿不仅在吃饭上不会亏待自己,同居的这段时间还极为关注姜厌郁的生活态度,好像两个人都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体,他们就都能够健康顺利的一起长命百岁。
赵瞿明白姜厌郁话语里的意思,他垂下眼认真思考了片刻又道:“没关系的,姜厌郁,我们在一起的话总得面对这些的。”
姜厌郁听着赵瞿的补充,他知道这是对方难得紧张的找补。
白天快要下班时候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当中,因为自己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自己的步伐轻松地掩饰不住,白果打趣问他:“姜总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难得见姜总笑得这么开心。”
他还在笑吗?姜厌郁想摸摸自己的嘴角,但是在白果面前,他需要忍住,姜厌郁只好回答道:“答应了和朋友今天晚上一切出去玩。”
白果了然,他在星野已经工作了许多年,十分了解姜厌郁的性格,笑道:“看来今晚的行程很让人期待。”
并不是这样,他和赵瞿只是突然起了个念头,姜厌郁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自己的助理,有略微茫然:“还没有安排行程,可能到时候走一步算一步吧。”
没有想到这样的出行也叫人归心似箭,白果诧异一瞬,想到今晚突然和他说没有时间的朋友,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问道:“我这里有两张今晚歌剧院影展的剧票,姜总需要吗?”
听到赵瞿的答案,姜厌郁顿时安静下来。
手机屏幕在桌子上不见任何光亮,姜厌郁看了眼,也认真吃起饭来。
终于等到胃里七分饱时候,姜厌郁看着赵瞿,主动提议道:“我有票,我们接下来一起看歌剧吧。”
这两日首都大剧院联合国外剧院举行了一场经典歌剧电影展,他们走进歌剧院的时候扫码验票的时候,已经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场。
白果买的票是歌剧《浮士德》,购票时候选择的位置很好,是在第二排的中间。
漆黑的空间里光芒很快亮起,浮士德怅然寻顾,觉得一生痛苦不堪,梅菲斯特应他的呼唤而出。他似乎有着无所不能的力量,对着年老的浮士德所提的要求全然同意。
魔鬼坚定又蛊惑道:“青春正在呼唤你,大胆拥抱吧。”
姜厌郁抓紧了赵瞿的手,如同第一次在大荧幕上看到赵瞿那样。
第 42 章
《浮士德》的情节一波三折, 吸引着在座每位观众都聚精会神。
等到歌剧结束,他们两个随着人群出去,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月色像是雾汽笼罩在四野, 铺在剧院门前的花岗岩地面上也反射出凌凌的冷光。
看完了一场线上演出,两个人心中仍然淤积着情绪, 明明还有车流行驶而过, 他们牵手慢慢走过每一块地砖,却说出没有什么话来。
A市也不总是全然喧嚣的时候, 难得安静的街景伴着难得独处的两个人, 姜厌郁主动挑起了话题。
他的目光放远, 看着远处的一对男女, 对着赵瞿道:“那边有人在遛狗。”
遛狗的两个人应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可以看出是家庭生活无忧的情侣或者夫妻, 不过一会儿,他们牵着狗看到了地上的影子,然后笑容甜蜜, 抱住吻了一下。
不小心看到旁人亲近,略微尴尬的同时又由衷地为对方的从容自在感觉到幸福, 姜厌郁刚浮出一点笑,赵瞿也往那边瞥了眼,看见他们亲吻之后立刻收回了目光。
赵瞿脸上也笑起来,像是因为姜厌郁的话题引出了回忆,带着一点怀念道:“还记得我们当初都是鬼鬼祟祟, 只比现在这样好一点,但牵手还是十分小心。”
姜厌郁只敢在旅游当中放肆表现他们的关系, C市附近就是他的学校,所以相对赵瞿, 他对于这份关系更加保守一点。
他们那时也爱半夜遛狗,年轻的赵瞿、他还有万一都活泼得要命,常常会有各种突如其来的念头想要尝试。
记忆当中那个温顺又可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姜厌郁因为赵瞿这些话语嘴角弧度慢慢凝固,先是感觉到三年前那段时间的萧瑟寒冷席卷了他,随即清醒现在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夜,便感觉立刻有泪快要落下来。
事物彻底离开之后人才会发觉难过是延迟和间断的。
万一离开的那两天姜厌郁固然难过,但是那种难过之外这件事情更多像是姜有为去世后天翻地覆当中的一角,他只不过生活更忙、更乱、更不见天日了一点。
觉醒到自己彻底失去万一这件事情是在两个月后,那时候他下班开着车,思及家中空荡荡已无一个人,他又突然想起了当初夕阳下牵着万一在大街上对方跑起来时候的模样。
悲伤的阀门打开得这么猝不及防,他后知后觉,难过到几乎快要握不住方向盘,像是因为这个时刻痛苦被放出,往后每次想起万一都是一阵怆然,直到现在。
这是姜厌郁这段时间里第一次在赵瞿面前想到万一,提起时对方也只是说着当初他们同万一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没能听见赵瞿小心翼翼或者感伤的询问,姜厌郁难过之余又有些愣神,那种不知所措的惶然感又随之而来。
赵瞿就在他的身边,姜厌郁想,赵瞿为什么丝毫不问问自己当初那些细节呢?明明他亲眼看着万一长大,比自己还要喜欢万一。
走到地下车库时,已听不见任何声响。
今天约会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振奋,两个人像是普通朋友逛街出行那样,一起吃了饭,看了歌剧,但他们心照不宣,很多时刻已经足够他们难忘的了。
无人的空间里可以尽情握住彼此的手,随着车灯亮起,赵瞿拉开副驾驶座车门,等姜厌郁上车之后,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赵瞿站在车外,杏眼在微弱的光芒下最好看,眼睫颤动之间仿佛有所有深刻的情绪作为应和。
他倾身亲了亲姜厌郁的脸,最后游移到了嘴角,反复亲吻,逐渐挪到唇瓣之上。
几乎沉醉间,姜厌郁闭着眼睛,他听到赵瞿对自己道:“浮士德的灵魂没有被收走,他经历过痛苦,但是没有耽溺在痛苦的幻想里,他一直在经历。”
“但是,因为痛苦而选择停留不再经历也不需要经过谁的允许,毕竟我们都坚定地认为人只有此生。”
车库之内只有安全通道的标识在亮着,此外便是满目漆黑,然而只要离开这里,又是一片灯光璀璨,起码外面的月亮还照常皎亮呢-
几日之后,《最强唱作人》的第三期上线平台。
和一二期先放日常训练再放舞台不同,这一期他们先播出了舞台,并且发布公告为了更好的追综体验,节目第四期提前更,关于记录选手日常训练的内容将会在一天后上线。
这是选手们的第二次公演,也是按照一般走向来说选手吸粉最强劲的阶段。
前两期节目宋遇和江白占据了《最强唱作人 》大多的讨论量,很多不看综艺的人也记住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这次节目甫一上线,节目组更是疯狂营销,加上本身热度,无数热搜热帖自各个平台发酵,宋遇和江白的粉丝投票打榜之余也暗戳戳相互讽刺诋毁了好几回。
宋遇的创作实力和江白的反差感都上过热搜,本身宋遇舞台更出圈一些,但后面江白和赵瞿的CP吸引了一些粉丝,他的人设一下子鲜明起来,很多人开始喜欢江白。
不管节目主题究竟如何,单看现在的讨论情况来说的确算得上一档爆款综艺了,所以选手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被翻来覆去的讨论。
前几日宋遇发了那样一条微博,这和大众眼中他生活得顺风顺水的印象全然不同,在粉丝在营销号发博议论下小作文解释宋家不愿意宋遇学音乐之后,许多人意识到宋遇的追梦之路也有挣扎苦痛。
华丽精致的滤镜猛然裂开那角反而是鲜血淋漓,人们有了共鸣和同情,对宋遇的爱也随之而来。
两家粉丝如今体量差不多,打架也是水深火热,双方已然成了觉得对方家诡计多端必须好好提防的对家。
他们为了最后的冠军争得不可开交,这两期节目一出,每个人更是把目光牢牢放紧在节目每一帧内容上,一边计算着自家偶像的镜头分钟,一边希望这些有效镜头能够使偶像能够大放异彩,最好狠狠碾压对面。
两期节目里面两个人镜头都差不多,但关于剪辑出来的内容故事却是截然不同。
在第三期两个人舞台讨论得沸沸扬扬时候,紧接着放出的第四期拍摄了包含宋遇作曲崩溃的镜头,他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创作如鱼得水,这一下子颠覆了宋遇原先从容淡定的全部形象。
论坛热搜当中对于这件事情炸开了锅,但是这期内容却把江白作为了标题,一时间所有宋遇粉丝心疼自己偶像的同时又都接受不了。
明明他们上周投票宋遇第一名,压倒了江白十二万的票数,江白粉丝只不过比他们多解锁了一个活动版块而已,他怎么就能代表整期节目了?
粉丝们控评之外只会心疼自家偶像,凭什么宋遇在为了作曲编曲熬夜创作的时候江白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能名利双收。
宋遇粉丝几乎气疯过去,仔细观察每处不平等。
在声讨节目组的过程中他们发现曲水转发了节目组发布的关于节目上线的那条微博,像是天赐了一点灵念,又查找到只在节目开播时候发了一条请多多关注宋遇微博的星野,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曲水作为节目的出品方,肯定和节目组打好关系了,江白不仅懒,还皇啊。
皇子的明目张胆和节目组的险恶用心暂且不提,星野作为宋遇的签约公司居然在这个节目当中也没出一点力,看似矜贵的豪门小公子原来是个贫民。
一瞬间找到了答案,这几个消息接连落下来像是给整个粉圈打了鸡血。大粉们统一风向,这边对着宋遇微博空瓶表白,那边就要手撕了节目组和星野,连之前炒作的相遇CP粉也没有放过。
[我说星野到底是不是宋遇的公司啊,你们能不能对宋遇上点心,该花钱的时候就要花钱懂不懂?]
[星野不会真觉得粉丝之前夸了姜厌郁两句就可以把粉丝当傻子骗吧,要不是宋遇艾特谁会给你眼色。]
[姜厌郁这是不是故意给宋遇穿小鞋,相遇CP真是恶心透了,也就咱家粉丝第一次追星什么都不懂才真情实感喜欢磕,没看到姜厌郁这段时间蹭了多少人了,处处针对着宋遇的赵瞿他是抢着巴结,给自己倒是很舍得花钱营销。]
[是这样的,姜厌郁和赵瞿的CP份和相遇粉丝数量差不多,他哪里有不舍得花钱,是钱都花自己身上了。]
提起星野就会让人想到姜厌郁,这次粉丝怒火冲冲地要找个公道,但姜厌郁真是泼天的冤枉。事实证明,照星野现在的情况,姜厌郁确实没有花钱在营销上,因为公司到现在都没组成几个项目,几乎没有宣传的必要。
而宋遇有专门负责的团队,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人身签约在星野名下,经纪运营选择由工作室全权负责,真要是没怎么营销的话,粉丝应该找宋遇工作室问问。
尽管宋遇工作室其实营销的不少,艺人的曝光和消息,其实都是背后的团队在出力。
只是粉丝听不见这些,选秀节目当中吸得粉丝大都比较年轻,他们敢做敢行。
和当初赵瞿粉丝觉得姜厌郁全然蹭赵瞿的气愤仇恨不同,毕竟宋遇以后还要在星野工作,为了宋遇的长远更好,宋遇粉丝当天就拉着废物星野的横幅堵在了公司门口,等着姜厌郁要一个说法。
第 43 章
宋遇崩溃上个多个公共平台的热搜, 被粉丝称之为节目组恶剪。
对方在这档综艺录制过程中其实很少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刻,宋氏的名声和家教使他自带一种俗事沾染不到身上一二分的淡泊旁观感,所以这期节目里在宋遇第三次改掉自己创作的主歌, 无视摄像机离开编曲室之后。
节目画面中展示着因为宋遇删除文件而界面上空空如也的电脑,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宋遇心情不好了。
《最强制作人》没有给那些删除的创作内容太多信息, 也没有根据这部分情绪失控内容在后面同宋遇单采,他们只是在宋遇离开房间后追着宋遇想要跟拍。
离开编曲室的宋遇看起来已然十分不快, 但他仍然尽力支撑着礼貌, 语气冷淡道:“能不能让我单独安静一会儿?”
这句话从当时的录制到今日节目上线, 论坛已经吵得热火朝天, 一时间也成为了一个爆梗。
[笑死, 没有唱作人的命却得了唱作人的命, 他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帅吧?]
[我真服了,一个选秀节目敢堂而皇之地在镜头前这样,宋遇是不是私底下少爷脾气更厉害。]
[能不能让我单独安静一会儿, 没写完作业的我如此对老师说到。]
这句话在各个平台成为了一句流行语,用来讽刺那些看似从容不迫其实已经焦头烂额的人, 如果说宋遇发的那条微博让宋遇完美无暇的形象下变得叫人有些心疼的话,这期节目使得宋遇给人的印象则由心疼变成了嘲笑。
尽管舞台呈现的还行,但宋遇演出一幅这么认真的模样,参加节目都是想红想赚钱的人,千年的狐狸搁这儿玩什么聊斋呢。
黑贴飘了两千多楼, 人们对宋遇的讽刺嘲笑不绝于耳,因为宋遇崩溃导致节目流量飙升的过程中, 江白在这两期节目里和宋遇形成了对比,人们用夸江白来踩宋遇, 江白上升趋势也一下子非常明显。
在节目中,江白创作的过程也出现了失误,录音室录demo的时候,江白对着麦克风唱歌走了一个音,但是他采用了一个非常好的补救方式。
虽然机器还在运行着,江白却直接停止了这首歌的继续录制,他冲着观众们撒娇道:“哎呀,刚才我什么都没唱哦,大家就都当没听见好不好?”
虽然在唱功上面出现了一些小瑕疵,但江白巧妙地化解成一个展现自己魅力的趣味片段,许多观众看到这个片段不由也心软一笑。
[呜呜呜,我家的聪明小狗在冲我卖萌撒娇唉,有什么是朕不能原谅他的。]
[想到了江白为我做早餐分不清盐和糖时候的可爱日常。]
[某宋姓艺人看看,这才是正确处理问题的方式好吗?]
[确实,江白非常不容易,在准备编曲和舞台的同时情商还这么高,由此可见优秀的人是天生的,宋遇那种只会借着家世装厉害的人是远远比不上江白的。]
[别带对方大名,不想被对方蹭到。]
江白粉丝看着江白增加了十几万的关注量简直要乐疯,更叫人开心的是经过这两期节目宋遇再也没有和江白一争之力,他们撕去了平时小心翼翼地遮掩,对着宋遇和宋遇粉丝的看不上也立刻摆到了明面上。
说着不带大名,但踩一捧一的言论那么多,宋遇粉丝怎么可能真的注意不到,他们只能暂时按压住风头,将全部的怒火尽情地向着星野倾诉出来。
[请星野不要再打压公司一哥宋遇,如果面对宋遇黑通稿贵公司再毫无作为的话,宋遇粉丝不介意和星野鱼死网破!]
这已经是非常强烈的维权,粉丝的浩浩荡荡的维权声明传递到了星野楼下,然而姜厌郁此刻并没在星野,关于这件事情也丝毫不知情。
他坐在悦香府的包厢里,对着买下版权的那部《金漆笼》,继续和钱鹤杏商量着关于这部小说的去处。
姜厌郁这段时间认真了解市场,和钱鹤杏的谈话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全然无知。
当初姜有为和作者方签约时候影视版权合同只签了五年,如果再不拍的话,版权很快就会到期。
可当下影视寒潮仍未褪去,发行影视剧赚不到钱的公司比比皆是。
在姜厌郁决定准备这个项目,读完这部山和这么有意向的小说后,他发现《金漆笼》除却巨大的流量,主要写的内容为一个时代故事。
故事讲述的是上世纪繁华大都市下小人物和贵公子的一场争锋,很多场面描写恢宏巨大,贵公子冷漠下的热和小人物不服输的精神在这些场面中极具感染力,也使得读者惊心动魄,念念不忘。
影视行业在前两年中许多投资商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那时业内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多家影视制作公司,为了短期利益,各种好的坏的电视剧被制作发行呈现在观众面前。
观众疲乏于套路敷衍电视剧的毒害之下,互联网迅速发展,随着短视频短剧等事物兴起,人们娱乐方式增多,许多人现在对着看剧已经没有多少热衷。
如果要拍摄出品,不提编剧为了审查需要更改多少的内容,项目邀约阵容和后续宣传营销需要多少预算,单单拍摄那些复古华丽的造景就可能会花费掉好一笔资金。
星野如今并没有那么多财力支撑姜厌郁做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这几年收益不多,有可能自己的一拍脑袋决定成立项目,剧还没有完成就星野已经破产,他也彻底一无所有。
虽然小说毕竟还在自己手里,但他们没有人脉渠道,有可能星野和自己付出的成本比两年前创立的山河还要夸张。毕竟对方虽然新,但是在业内全链条已经十分完善。
姜厌郁努力思考,实在想不出一个好的主意来,他看着钱鹤杏,心乱如麻,最后问道:“如果钱老师您面对的话,到底应该拍还是不拍啊?”
钱鹤杏坐在那里看着剧本,听完姜厌郁所有顾虑,没忍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垂着头给嘴巴夹着的烟点上。
袅袅烟雾中,他抬头看了这个青年一眼。
姜厌郁仍是带着茫然的脸,尽管对方已经故作老练,但是仍是一种不谙行情的天真,影视行业或蓬勃或畸形发展了这么几十年,岂是刚入行的年轻小子能够找出利弊的。
星野那几个艺人虽然没有公司的资源,但是星野分成低,他们倒也赚得不少,由此可见姜有为的儿子多少带了一些良心。
可惜在娱乐圈中,良心简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钱鹤杏叹了一口气,对着姜厌郁道:“要不你把版权转让给山和吧,这样星野还能回点本。”
“啊?”
焦虑混乱之际猛不防钱鹤杏这么说,姜厌郁顿时愣住。
想起那日和山和制片人谭逢生闹的不快,自己头脑冲动之下在余导生日宴上把对方狠狠地讽刺了一番。
钱鹤杏的建议是居然是这个?
眼下最好走的路居然是要走到这步,姜厌郁想起当初的冲动举措,他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法如何,只觉得厚重的小说拿在手上感觉无比烫人。
姜厌郁迟疑地看着钱鹤杏,犹豫之后还是如实道:“我之前和山和生了些嫌隙,现在再找对方的话可能没有那么顺利。”
自己只是突然说出那样一句话,姜厌郁居然真的考虑这么做会遇到的各种后果。
钱鹤杏心中那口气叹得更厉害,他无奈地看着姜厌郁开口:“所以你是老板,你的打算是什么呢?拍还是不拍。”
他的话语轻轻问出,选择权全然交付已经让姜厌郁头脑空白。
姜厌郁这段时间其实思考过很多关于星野的未来,星野毕竟是影视制作公司,它不可能往后的日子里一部影视剧都不拍,但是要是拍剧的话,付出的成本实在是一件太高昂的事情。
星野是姜有为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因为这个问题,姜厌郁大脑飞速地思考着,好像所有的道路都被堵上,他张了张嘴,终究不能做出决定。
包厢内壁画还在惟妙惟肖地展现着上古神话中人物自由腾飞的身影,钱鹤杏看着姜厌郁这副模样,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思。
毕竟当初和姜有为一起见证星野从无到有,作为过来人,他还是没有克制住好为人师的心理,话语里却罕见地带了一些深意:“很多问题,需要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场谈话最终没有给姜厌郁带来什么能够坚定下来的想法,他驱车回星野的路上,赵瞿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对方道今晚影院上映了一部悬疑烧脑影片,如果有时间的话两个人可以一起去看看。
所有的思绪在脑子里打成一个难以理清的毛线团,此刻姜厌郁无条件讨厌所有有关制作发行的东西,先前钱鹤杏说的话语还在心头萦绕不去,他想逃离到一个无人岛上思考了三年两夜。
但看到赵瞿的微信,姜厌郁稍微犹豫,还是停下车给赵瞿回了消息:“我今天有一点累,周末去看好吗?”
“好呀好呀。”
赵瞿立刻回复了消息,似乎觉得短短几个字不能说明他的情绪,他紧接着又发了一个小孩子乐得在地上打滚的表情包,表明自己没有任何失望,对着周末两个人的出行期待值已经拉到最高。
两个人相处的情景逐渐恢复到三年前那样的情景中,赵瞿也变得日渐生动可爱,姜厌郁脸上不自觉浮出一点笑,踩下油门继续往星野驶去。
还没有到公司门口,便远远瞧见一群粉丝扯着五颜六色的横幅围在公司前面,每个人的脸上都表情不善,似乎要找个说法。
这样的情况不仅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还有可能出现违法犯罪的举动,姜厌郁立刻找地方停了车,他几乎小跑到那群人面前,阻止道:“你们在干什么!”
之前的相遇CP曾在宋遇粉丝当中喧嚣过一阵,姜厌郁一露面,便被好几个人认了出来。
偶像挨骂和自己苦等的心情让她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顿时有人谩骂:“废物姜厌郁,你是不是死了,能不能给宋遇做好公关,宋遇身上闪光点那么多,不够你营销的?”
想要解释的内容太多,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姜厌郁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暂时以安抚她们的怒气为主,安慰道:“宋遇唱作实力很好,这是他最重要的事情,你们先把这些维权横幅收一收。”
宋遇在节目中实力出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姜厌郁本以为这么说不会出错,却不想一下子引起了众怒。
仿佛一滴水落到油锅当中,无数人顿时冲着姜厌郁反驳:“实力好有什么用,娱乐圈拼得就是营销,拼得就是钱,你能不能睁眼看看世界,真看实力有谁愿意追选秀啊?”
“实力和梦想看不见摸不着,这个名字叫《最强唱作人》的节目上,江白已经凭着营销出来的他傻白甜人设和口水歌成了第一,这就是事实和结果。”
“我们还梦想宋遇票数美美碾压江白呢,宋遇在节目当中立好情绪稳定富二代人设,只要吸得粉丝多了,什么样的梦想完不成!”
所有的声音递出一个信息,姜厌郁呆站在那里,他仿佛一个正在遭临审判的罪人,看着面前无数人对他的指责和批评。
心中突然产生一些不知所措,梦想两个字也由眼前的空气变成了浮游至天边消失不见的一朵白云。
积压着的沉郁兼之现在境遇令姜厌郁顿感疲累,他有些呼吸困难,大脑都微微缺氧起来。
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又跳出一条讯息,赵瞿发完表情包后不见姜厌郁回复后还是想要继续同他联系。
[好想你啊,姜厌郁,好想立刻见到你。]
[我爱你。]
第 44 章
等到处理完一切回到别墅, 天空变成了浓淡的墨蓝,世界作为造物主在,格外用心镶嵌了漫布的星辰。
别墅二楼未拉窗帘, 窗户里遥遥透出满室灯光,远处可以窥见房间内蓬勃的绿色和油画装饰, 在夜色中成为唯一的暖色调, 明媚又有富有温馨。
姜厌郁在别墅停车场停下车,还没来得及下车, 抬头无意间看到这副景象, 仿佛所有喧噪茫然的情绪被命运之手轻轻抚慰, 忍不住凝视了好久面前的这个场景。
他唇角弯起来, 试图表现出一副轻快的模样, 却徒劳无功, 自己内心深处未能感觉到丝毫开心。
所有的情绪逐渐沉寂平息,他深吸了一口气,下车经过花园, 远处立着一道挺直寂然的人影,赵瞿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感觉到了他即将回来, 提前站在在客厅门口那里等着他。
二十一世纪了,姜厌郁从前以为只有十分恩爱牵挂的老夫老妻才会做出在家中等一个人下班的举动来。
对方身上已经换成了纯黑色的家居服,原本倚在那里垂头看着手机,抬头时看到姜厌郁的刹那,杏眼中一下子有许多亮晶晶的光芒在闪烁。
心里突然变得很软, 尽管告诫着自己很多事情已经无力挽救,姜厌郁还是被这个笑容打动, 他面上笑了笑,快步朝着赵瞿走去。
烟雨灰色的铸铝门和水晶灯的光作为背景, 现实和网络当中的争吵困顿变得遥远纷乱,更显得不可理喻。
赵瞿看见姜厌郁走过来也快步迎接他,等到距离足够近时,他立刻给了姜厌郁一个拥抱。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姜厌郁放松地把头埋在赵瞿肩膀上。
等从赵瞿的颈窝处抬起头时,赵瞿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好像微信上面的那些话语没能给对方带来半分的动容,也有可能是姜厌郁没有看到。
感受到了姜厌郁的情绪不对,赵瞿动作更加柔和,他轻声询问道:“不开心?”
对方语气是全然的温柔关怀,这样聪明敏锐的一个人,明明也是工作了一天下班,每天面对的工作甚至比之自己更加繁琐忙碌,可在家时间却从未有过任何烦躁和疲累。
好像生活未曾赵瞿赋予过一点挫折和磨难。
姜厌郁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可能有一点累了。”
姜厌郁脸上的情绪表现得太过自然,赵瞿认真看着他,确认姜厌郁没有任何想要额外倾诉的欲望,揉了揉他的头发,又低头亲了亲姜厌郁的嘴角。
茉莉气息在两个人之间交融,两个人恰似三年前亲密无间的初恋情侣,随意就会产生出各种亲昵的冲动。
姜厌郁看着赵瞿,对方温和干净,他又笑了笑,然后突然觉得有时爱就是心脏的堵塞,要不然自己为何时常会因为观察到赵瞿生活的某个细节而感到心底抽痛。
这个亲吻转瞬即逝,但是那股暧昧的想要亲近的念头没有停止。
初夏的夜还适合拥抱,他们一起往里走时,姜厌郁松松懒懒地靠着赵瞿汲取着安心的力量,餐厅里的饭菜早已经做好,只是因为他回来得太晚,有些饭菜已经冷却下来。
所幸姜厌郁本身并非那么讲究的人,赵瞿也习惯随他的决定,拒绝了林阿姨赶紧热菜的提议,姜厌郁不以为然地笑笑,只道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了。
餐桌上面依旧琳琅满目。
这段时间以来林阿姨掌勺的各地菜品层出不穷,经过半个月的各式花样,菜单好像到了久尝旧味这一步新鲜,那道饱受好评的腌笃鲜终于又被端上了桌,青釉汤碗精致清新,仿佛空山新雨后。
实在是太巧,巧到几乎让人怀疑这是恶意安排的地步。
明明脸上还笑着,姜厌郁却几乎一瞬间感觉到如鲠在喉。
刻意压制一整天的情绪倏然涌出,或许更久之前自己就一直在强忍着了,那是全世界都毫无所觉的刺痛伤害,姜厌郁看着浑然不知的赵瞿在自己对面坐下。
一天当中面对的各种繁乱杂事,姜厌郁明确意识到自己此刻一点都不想再看见这道熟悉的旧菜。
他饱受失败,饱受许多人的质疑和嘲讽,和A市这个华丽冰冷的世界格格不入。
远婶做菜时候的细碎唠叨和无知无畏的自己仿佛随着某一部分一起定格在了几年前的那个夏天,过去他总觉得只要他不面对眼下,关于少年时的美好就永远不会消散。
吃了十几年的习惯伴随着脑海中不断踊跃浮现出想要马上摔碎汤碗的画面,姜厌郁的目光甚至避开了青釉汤碗上那抹青色,深呼吸了又深呼吸,坐到了另一边,面上自然地吃着眼前的东西。
这本是一个宁静和谐的夜晚,两个人相对而坐,林阿姨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像一场独属于他们的约会,外面月亮与星子同在。
姜厌郁埋头吃饭,只是一个人心浮气躁时是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的,姜厌郁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情绪不高,只是动了几下筷子,然后就坐在对面等待着赵瞿吃饭结束。
赵瞿抬眼,看见姜厌郁停下了动作,询问道:“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两个人的相处已经到了这样日常小事都会参与进来的地步,对方的细微表情都那么自然而然。
姜厌郁看着赵瞿,竟然发觉自己此刻产生不出一丝想要同他交流沟通的冲动,
明明片刻之前他们刚刚那样温存。
姜厌郁笑了笑,看着赵瞿不解的脸,解释道:“公司里下午和同事出去聚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和之前的很多个夜晚很像,他们回房间后,姜厌郁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洗澡,等到洗完澡回到卧室,赵瞿坐在书桌前看书。
他手里拿了一本印象派的油画画集,翻开的那一页时是雷诺阿的《红磨坊的舞会》。
手机被对方放在了书桌的另一旁,姜厌郁只是轻轻扫了一眼赵瞿翻开的页面,面上和心里没有任何动容,想起回来时候这个房间里一直亮着的那盏灯,随意问起来:“今天下午你一直在房间里吗?”
窗外吹过一阵和畅的风,姜厌郁走过去关了窗,没用遥控器,手动把窗帘拉上。
两个人离得很近,赵瞿抬起头,颔首答道:“今天回来的早,和你发完消息之后睡了一觉。”
想起赵瞿发过来的微信消息中那个因为周末看电影乐得满地打滚的小人,姜厌郁顿时感到十分抱歉。
蔓生出烦躁一泻而空,他有些哑然,弯下身拥抱住坐着的赵瞿,嗓音非常柔和,解释道:“今天下午宋遇的粉丝在公司前聚集,我怕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多在公司呆了一会儿。”
赵瞿性格向来习惯安静,此刻随意坐在那里。
他的衣服是纯棉的布料,轻柔的触感和温热的温度一起传递姜厌郁的脸颊上,有一种十分温柔舒心的感觉。
姜厌郁的拥抱并不猛烈,赵瞿语气也十分平和,他理解姜厌郁所有行为,犹豫了之后,还是轻声开口道:“如果累的话,请个人打理公司吧。”
姜厌郁不理解赵瞿突然说出这句话语是什么意思,他用力抱了抱面前对于公司事务已经驾轻就熟的赵瞿,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之后联系了宋遇的经纪人,他们对于今天宋遇的讨论已经想好了公关。”
今天下午真的忙得不可开交,对赵瞿这么说完,自己同宋遇经纪人打电话的情景又浮现在姜厌郁的脑海里。
粉丝们围在星野门口吵得沸沸扬扬,在他再三保证会立刻督促好宋遇工作室保护好宋遇后,终于接近筋疲力竭地给宋遇经纪人打了电话。
和这边天塌了的境况不同,对方的声音冷静沉稳:“现在最好的公关就是什么都不做,我看过这期节目宋遇引起争议的片段,本质上他不过是因为想要创作出更优质的音乐着急失了分寸。”
“人们对宋遇嘲笑讽刺已经出圈,怎么解释只会让人逆反,但是节目只有这么几期,往后宋遇在娱乐圈风评只要稍微好转,人们再想起这件事情更多会对他心疼愧疚。”
“当下的骂声与以后的长久发展来说,还是划算的,况且这期节目看似江白饱受夸奖,但是在热度上宋遇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毕竟节目组重新看待了宋遇的流量,也同意了下期给宋遇反转。”
经纪人考虑的问题十分全面,姜厌郁听完已经彻底愣住,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宋遇也是这样想的?”
良久之后,手机那头被一个熟悉的人接起,宋遇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宋遇很平静也很理智,道:“是的郁郁,看到论坛讨论之后经纪人就和我一直在商量,我当初确实太过莽撞,有一点崩人设。团队梳理出利弊之后,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娱乐圈不就是这样,起码今天我彻底扬名,观众和粉丝们对我爱恨交加,父母也没有办法再对我说出什么反对的建议。”
娱乐圈不就是这样,不管粉丝还是偶像,都是在照着既定的规则演绎梦想。
宋遇的梦想近在咫尺,这个世界荒谬简单得像是过家家的游戏,姜厌郁抱着赵瞿,把头靠在对方身上,无比轻松道:“其实很多事情也没有看起来那样复杂困难,说不定换一种方式,我们可能会更加顺利地到达目标。”
赵瞿手上那枚素戒泛着金属的冷光,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八年。
他纵容姜厌郁倚靠着自己,笑着听姜厌郁说出的所有话语。
像是十分尊重姜厌郁这个想法的意思,赵瞿顺从地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谈起道:“C大正在联合各艺术单位举办一个国际设计作品展,有油画创作分区,我们要不要抽时间一起去看看?”
赵瞿口中提起任何关于油画的内容对姜厌郁来说都是一场万箭穿心,姜厌郁一顿,并不想往耳朵里听这些话,果断拒绝道:“星野这段时间太忙了,我恐怕没有时间。”
“周末看电影的时间呢?”
“那也不行,周末好不容易放松的时间,去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作品展岂不是浪费精力。”
两人一问一答,赵瞿语气温和,姜厌郁也回答地毫无犹豫。
话毕,姜厌郁的目光紧盯着赵瞿,仿佛想要寻找出赵瞿说出这个打算的意图。
看似亲密的两个人对于此刻生出的敌意毫不意外。
赵瞿手还揽在姜厌郁的身上,他只是笑,眼中情绪同方才和姜厌郁看到腌笃鲜时候如出一辙,是被原有人事物隔离在外的镇定自救。
姜厌郁这才发现,深刻的情绪其实单靠微笑和看似不在意是掩饰不住的。
他们交战的时候永远小心翼翼又无所顾忌,好不容易休养生息的国土又起了战争,赵瞿没有休战的打算,他继续道:“你说过,油画创作是种感情表达,你永远热爱油画创作,我以为是这样。”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实在太长,经历的各种事情又多,姜厌郁在此刻才突然想起,和现在自己冷硬表达对于油画的不屑厌恶一样——
自己很久之前在美术竞赛中第一次油画获奖那种兴奋到轻飘的心情也是和赵瞿倾诉的-
那是大二春天的一个周五,姜厌郁记得很清楚,那个周五下午五点的阳光明亮但并不刺眼,照在道路几十年的香樟树上仿佛洒下一片流金,簌簌然有一阵风吹过,天上的碎金就从叶子上流淌到小道上。
两旁红砖绿草的沥青小道上人群三两成群,地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自己回公寓出校门必须要经过那条小道,透明的水晶奖杯被自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背包里,他感觉自己渺小到仿佛某个枪击游戏地图里的人物坐标,可是心里充满了欣喜和雀跃,脑海里几乎全部都是自己前段时间呕心沥血创作出的油画成品画面。
油画从洁白的画布上绘制完成,在创作阶段一笔一笔上色的时候自己就对着这副作品已经十分感动,而结果也也并未让他失望,他收获到了人生第一个关于梦想的证明。
姜厌郁给那幅作品取名为《宇宙之秋》。
狭小的公寓空间足够跳完一整场自娱自乐的圆舞曲,但姜厌郁不会跳舞,他只是看着那块被他供起的奖杯在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室不停走动着。
等到赵瞿下了飞机坐着出租车来到姜厌郁公寓的那一刹那,姜厌郁立刻把他整个人抱住,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兴奋发颤:“赵瞿,我油画获奖了,绘画真的是一件太有意义的事情了,我发誓这辈子永远热爱油画。”
第 45 章
原先的温存眨眼消失, 姜厌郁直起身看着赵瞿,拉远了和对方的距离。
两个人看似这么亲近,赵瞿依然坐在那里动也未动, 他只是看着姜厌郁动作,脸上呈现出一点笑意, 仿佛短阶段取得胜利。虽然他最清楚姜厌郁因为什么不愿意再提起这些内容。
莫名其妙想到痛打落水狗这个词语, 姜厌郁垂着头,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音后, 努力像平常那样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道:“那些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没经过社会毒打的人说话太轻狂了。”
陪赵瞿见证完那次公演后的第二日, 姜厌郁满心期待着心血来潮决定得复合后第一次约会, 明明暴风雨过后的天气已经变得晴朗, 可下班时候, 公司旁树木枝叶上面还是有残留雨水滑落,正巧落到了他身上。
他看着天空,如血的太阳那么温柔, 这样少量的雨水在广袤的世界中微不足道。
怨来怨去,还是两个人重归于好的决定做得太过冲动, 拥抱亲吻每一步都可以使彼此变得更加亲密,可亲近并不能作为直窥对方全部的透明保护罩。
为了珍惜爱里的和平和温情,他们心照不宣地小心翼翼遮掩起当初引起分手时的所有因素,然后把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雕刻装饰出百般花样。
那是长久决定在一起的人相处时候的锦上添花,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于事无补。
三年前分手前鲜血淋漓的挣扎困顿, 好像只要稍微触及到,永不消逝的伤害和难过就会立刻给两个人划出一条马上分离的天堑。
姜厌郁坐到床边, 今天经历的一切太荒诞也太累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想和赵瞿争吵什么, 只是说:“现在我挺好的,星野虽然远远比不上曲水,可能很多人觉得它快要不行了,但是同事和工作事务都挺好的,我一直在努力,它没有那么快会倒闭,不用急着想下家工作。”
赵瞿的忧心忡忡来得莫名其妙,他为了姜家努力了三年,虽然结果没有那么好,但自己一直在努力,星野的工作他也逐渐适应,要是请人打理公司的话,那自己该干什么?
话语虽然忍不住自我嘲讽,但是姜厌郁觉得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的真心话。
赵瞿闭了下眼睛,随即睁开眼。
他脸上的表情像镇定,又像替姜厌郁现状开脱地故作放松。
姜厌郁的话语没有打动他,赵瞿仍然提起了旧事:“你原先把画画决定为你的人生梦想,就不要让它为任何事情买单。就算当初我们做出和梦想当中截然不同的选择,你只要还爱着它,它就和所有事情没有丝毫关系,你应该继续坚持下去的。”
年轻的梦想是不是都这么难以实现。
看着姜厌郁,赵瞿突然在脑海这么想到。
他道:“你应该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姜厌郁感觉有些好笑,这是他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的反应,然后自己抬起眼,看着赵瞿无有波澜的脸。
坚持下去什么?
他想到了一开始吃饭时候对方假装无意拿出银行卡,又想到了现在赵瞿索性直接挑破。
姜厌郁和缓了一些心里的冷硬,开始认真打量着赵瞿。
赵瞿坐在那里,背靠着书桌看自己,书桌上面照片上两个少年还在奔逐自由开怀大笑,以为爱就是自由。
现在的赵瞿好像一个月前离开他家时候在玄关处问“你还喜欢画画吗”的那个模样,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打算放过他。
姜厌郁庆幸两个人重逢之后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现状,哪怕前段时间赵瞿那么亲昵地对待,他依然也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只有赵瞿这个笨蛋,他一点也不懂得兵不厌诈。
现在的自己和面临那个问题时候一样,依旧不知所措,依旧可望而不可得。
姜厌郁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气,想要静下心来冷静对赵瞿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可刚张开嘴还没有说话,眼泪先一下子落了下来。
这泪水令人有些意外,姜厌郁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威力还是这么大,他本来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崩溃的。
学校竞赛获奖像世界第一次馈赠给姜厌郁友善的奖励,姜厌郁不知道是否所有油画系的学生都像他这样时常会产生幻想,时常也会因为一件小事情绪波动得厉害,大部分同学在日常相处时看起来都很正常。
竞赛只不过让他在学校内小有名气,可在收到奖杯的那刻仿佛已经获得了进入天堂的准许券。
持之以恒的爱和付出得到肯定真的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了。
一刹那间,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向他纷涌而来,姜有为的冷嘲热讽变得不再重要,他已经给姜有为对他选择的专业不屑一顾最痛快的打脸。
姜有为不在乎自己的爱好兴趣,有的是人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好。
催促赵瞿给姜有为发不回家的信息发了无数条,等到赵瞿终于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拿出钥匙拿开公寓门的那一刻。
迎来只有两个人的时间,姜厌郁飞扑过去,脑海中所有的想法见到赵瞿那刻已经彻底能够用语言动作表现出来。
姜厌郁记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是:“绘画真的是一件太有意义的事情了,我发誓这辈子永远热爱油画。”
热爱使他激荡无比,可以用最真诚的发誓证明。
绘画并非没有前途,创作并非一无是处。
购买的材料有意义,苦思冥想的创作主题有意义,弄脏的衣服房间有意义,构思时候不自觉平静下来的心情也有意义。
自己原本是生活海洋上颠簸无知的一艘小船,因为喜欢上画画,漫长迷茫的人生有了实感。
因为喜欢画画,他的生活得以记录,灵感得以表达,付出获得回报。
甚至带了一点玄学的色彩,姜厌郁觉得自己因为母亲的契机刻意喜欢上画画,是不是这是上帝对于灵魂天生的指引,在爱里他收获到了爱,找到了归宿。
但无论如何,画画过程中给他无数次真切的感动让他确信,他现在对赵瞿说的所有话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扎根在自己心中的。
即便没有这个奖项,他也热爱着绘画,之前现在和未来,永远永远也不会改变。
眼泪涌出,情绪好像也一起释放出来,姜厌郁忍住继续掉眼泪的冲动,不知为何心急如焚。
他失望地看着赵瞿,面对一个难以理解自己的人,只能不断解释:“你太天真了,当初爸爸住院了,你又在拍戏,我……”
“我没有办法选择,我那时候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学生,又年轻又胆小,爸爸虽然不赞同我画画,但他毕竟是我心里的亲爸爸。”
姜有为从一开始就在他和赵瞿之间不断挑选,姜厌郁虽然不知道他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人生的天翻地覆突然到来,姜有为住院的时候当着他的面不停给赵瞿安排工作,姜厌郁清楚,他是为了告诉自己姜家的生意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姜有为的脑梗救治得很快,但是这种病容易复发,姜厌郁不敢惹姜有为生气,面对姜有为因为自身后遗症向他交代的那些关于自己毕业后如何接手家业的经验更是让他茫然无措。
在姜有为眼里,他的人生已经注定。
可即便人生昏暗无光,姜厌郁依然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他默默放纵了自己最后一次,把两个月前报名参加的学校的那场艺术竞赛当成了他唯一的希望,第一名可以在学校推荐下参加国外作品展,只要他赢了,他就坚持自己的梦想。
漫长的三年只要每每想到这里,脑海中瞬间变成一片黑暗的画面。
姜厌郁一瞬哑住,接着对赵瞿说明情况,有些羞于启齿道:“我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惊才艳艳,画画是需要坚持练习的,我都好几年没有画画了,赵瞿。”
他又想起了自己占据了赵瞿之前那十几年的爱,姜有为陪自己一起经历了许多选择之后,他是真实的从所有喜欢和不喜欢的选项中选择了画画。
为了画画,他持之以恒的练习,努力的回报就算别人看不见,姜厌郁依然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得到。
赵瞿站在冰冷闪亮人人称赞的中心成长,和这些锈迹斑斑像废弃金属偶然发出光芒的记忆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于诸那样二十多岁学成归来的人是艺术圈中是人人艳羡的艺术家,而二十五岁的人再重新拿起画笔练习画画的人只是一个笑话。”
姜厌郁觉得自己当初所有的选择变得正确无比,能够对赵瞿的解释出口的话语也越来越多,他们两个复合之后也没有这样长谈过。
“我这几年被笑话的太多了,待在星野里起码我是一个老板,我尽量对得起爸爸,但是为了艺术当笑话,别说当笑话一点用也没有,我也一点也不想被人当笑话看。”
赵瞿可能早就明白自己工作左支右绌,他为了这难得的和好忍着不说,假装两个人之间的无事发生,只是爱一个人时候怎么会不产生心疼。
只要赵瞿受不住开口提起,他们之间就会恢复原来的境地。
眼泪还在流,姜厌郁抬手擦了一下眼泪,流出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人生当中就是有很多的伤疤永远不会愈合,只要想起一次就会难过一次。
现实的种种抉择艰难到毕生难忘,姜有为离开后,希望自己撑住生活是本能,分手成为了他尽脑汁想出了最有利的保护自己的手段。
世界是《楚门的世界》,可他并不是万众瞩目的主角,赵瞿在所有人的爱慕夸奖中成为遥不可攀的月亮的时候,他还要面对生活对他的拷打,递交一份又一份的投名状。
他可能再见到赵瞿爱他太激动了,于是也忘记了,再次相爱只是一场重蹈覆辙。
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个人关系最后的回光返照。
枕头就在旁边,姜厌郁实在忍不住了,顺手拿起来,然后把头深深地埋在里面,眼泪在枕头布料当中浸出一片湿热。
他吐出最后一句真心话:“你可能很不理解,从重新见面的一开始我就觉得,看到你过得这么好,真比我这三年来所有遇到的挫折还叫人难受。”
情绪积攒越来越多,姜厌郁痛哭失声,他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变成那个小小的追梦的孩子,眼看着妈妈、梦想和爱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究竟是好的。
埋在枕头里不知过了多久,姜厌郁隐约感受先前拥抱赵瞿时候的纯棉布料碰在自己身上。
赵瞿离姜厌郁很近,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姜厌郁的头发,他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变红,眼睛一眨,也有眼泪落下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道:“就算你爱着它就不想再爱我,坚持下去你自己的梦想吧,姜厌郁。”
赵瞿这句话一出口,姜厌郁瞬间感觉到了叛逆,他想继续起身和赵瞿争吵什么狗屁的爱好和梦想全部都是空的虚假的无用的。
可赵瞿轻轻地抱着他,这个拥抱的温度好像那年在面对自己跳起来飞扑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张开手接住自己的样子。
那时候姜厌郁抱着赵瞿亲了又亲,赵瞿被他迎面而来热烈的吻亲得难以招架,笑着任由自己用力地把从他额发亲到了下巴,满脸都是姜厌郁唇落到脸上的标记。
赵瞿语气因为姜厌郁此刻的情绪感染上了快乐,道:“姜厌郁,你现在就像一条跃出满是冰层的海面上的鲸鱼。”
姜厌郁雀跃未消,笑眯眯的脸,点头赞同赵瞿这个说法。
赵瞿杏眼笑成一弯月亮,道:“天上的蓝是不是没有海里那么汹涌。”
赵瞿本身优秀,他也获得过多个竞赛的第一名,可此刻他真情实感地为姜厌郁开心,像庆祝一样,他蹲下身用手臂抱住姜厌郁整个身体,将他轻轻抱起来,然后迟迟未曾放下。
被别人面对面全部抱起来,这在姜厌郁生活当中是只有小学生时候才会玩的游戏,那时候不过是扮演爸爸妈妈长辈兄弟的游戏。
成长到现在,姜厌郁甚至记不起曾经有哪个亲人像赵瞿这样在孩童时代抱过他。
身体被赵瞿托到离开几十公分的地面,他脸上瞬间通红,下意识搂住赵瞿脖子。在赵瞿的怀抱里,姜厌郁低头看赵瞿,对方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阳光明亮地从窗外落到那座晶莹剔透的奖杯上,奖杯设计得很有意思,底下是无数羽毛做成的一个托举底座,顶端则希腊神话当中的天马珀伽索斯,它具有无所不能的神力,可以带着人到达自己的梦想之境。
鬼使神差地,他问赵瞿:“赵瞿,你有什么梦想吗?”
赵瞿的眼睛仰看着自己,好似一汪深澈幽静的湖泊。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赵瞿怔住了片刻,旋即继续笑起来,回答道:“姜厌郁,我没有梦想。”
公寓的空间既可以承载一个人一窍不通的华尔兹,也可以放得下两个人的未来和过去。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第 46 章
这个晚上赵瞿不知何时离开, 姜厌郁终于控制好心情从枕头上抬起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对方身影。
赵瞿甚至很贴心地为自己关上了灯,当姜厌郁摸索拿起手机, 看到微信上那句[我爱你],荧荧的屏幕白光在漆黑的空间里那样刺目, 他居然感觉到一阵寒冷。
去了浴室洗完脸又回到卧室打开灯, 房间里久久安静,姜厌郁才后知后觉赵瞿今晚可能不在这里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瞿工作一下子变得格外忙, 他们两个人不知为何吃饭的时间总是错开, 姜厌郁下班回来听林阿姨说起赵瞿的时候, 要不就是赵瞿还没有下班, 要不然就是对方工作太忙去了已经去了房间休息。
他没有再打开敲开那扇房门的勇气, 两个人之间的结局也好像已经逐渐清楚。
姜厌郁笑了笑, 心中好像有一点难过,又仿佛早已预料。
他看着房间里的艺术装修,把可以取下的油画装饰画一幅幅拿下来, 实在拿不下来的,就用绒布把它挡住。
可外面的景色怎么办?姜厌郁独自站在二楼的窗外, 手机里购房中介的消息一条一条跳出,他恨不得自剜双目-
《最强唱作人》的总决赛采取现场直播的方式,三公算是最后一期提前录制的内容,在周五上线的时候,也是引起许多观众和路人的百般不舍。
这期和二公不一样, 赵瞿终于重新参与节目当中,因为他的加入, 当初观众名额一下子难抢了许多,没抢到入场观众名额的赵瞿粉丝此刻纷纷守在自己电子设备前等待赵瞿出现。
当初赵瞿通过工作室透露口风决定不再拍戏的时候, 他们都心知肚明,以后对于赵瞿,见一面少一面。
与赵瞿粉丝随之大量涌入的,还有江白和宋遇的粉丝。
上两期的营销和讨论在这几天内不断发酵,江白风头正盛,粉丝纷纷入坑追星,而宋遇工作室被骂了三万多条评论后,也信誓旦旦地回应保证自己对待艺人绝无二心,往后必然会更加尽心尽力地对待宋遇的工作安排。
好歹是给了他们一个回应,宋遇粉丝勉强压住了怒火,即便外界对于宋遇的嘲笑声音变得更多,可粉丝们也变得更加努力,在打榜投票方面和江白粉丝打得不相上下,甚至好几天宋遇在榜单上的名次一度压过了江白。
在三公舞台上线之前,《最强唱作人》已经成为时下爆综,论坛和微博上也对于这期节目靠着当初录制时群众发布的repo展开猜测,什么样的期待都有。
而节目上线之后,在线人数飙至新高,甚至于快要播出节目时,播出平台都崩了十几分钟。
工作人员紧急修复,各家粉籍的观众们迫不及待,终于能够点进正片看内容,看完之后却像是急着晾晒新装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飘出一团巨大的乌云,所有人守着的那片湛净天空被不分粉籍地全部遮挡住。
粉丝和观众全部都愣住了,无数条热搜和热帖几乎霸榜所有公共平台,都是关于这期《最强唱作人》的讨论。
节目组像是公平又或者像是突然决定不做人了,出乎意料的走向平等地创死了每一家的粉丝,其中自然包括觉得自家偶像只是来刷个脸收获好感的赵瞿粉丝。
要说节目组对赵瞿不好吧,作为节目老板有效镜头量确实给的很多,可要说节目组对赵瞿好,这么得罪人的话语还敢剪在正片里,明摆着献祭赵瞿的名声成全节目的收视率。
上次的骂没挨够,又想死了是吧?
他们家不可置信,翻来覆去地看每一帧的内容,试图找出赵瞿在节目正片当中被拼贴剪辑的痕迹。
赵瞿当初三部电影火得一塌糊涂,他的名字也几乎人尽皆知,虽然关于他演技的评价风风雨雨,但是采访和综艺当中所有观众都可以看出他的人品教养理应十分不错,兼之他平时谈吐礼貌——
娱乐圈中难得的真诚善良有文化一直是粉丝狂吹的一个点。
可是眼下里,无数讨论帖子在论坛当中不断发布,即便赵瞿粉丝人数众多,也快要举报不过来里面的评论。
[不是我说,赵瞿这期是吃枪药了还是怎么了,嘴巴有点犀利啊,宋遇和江白是一个没有放过。]
[虽然他说的有点道理,《最强唱作人》的主题应该是唱作,可现在不是所有节目都这样吗,捧成一个有流量的明星节目收视率就有了保证,他不会是嫉妒这两个人吧?]
[江白粉丝本人,已经在崩溃中,本来觉得赵瞿是江白同公司一个很好的前辈,结果被他评价所有舞台一点没有进步。笑死,江白没有进步,二公会吸这么多粉丝吗?]
[抱抱楼上,我是宋遇的粉丝,虽然宋遇和赵瞿几乎不认识,但是节目一开始他就好像对宋遇有敌意,不怎么搭理宋遇,年轻的小梦想家,受到资本压迫,被狂穿小鞋中。]
动图.gif。
[我去,这是什么,居然可以做出一个合集出来。我是粉丝我受不了了,赵瞿跟谁俩呢。]
[额,看动图确实有点夸张,但是赵瞿平常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我是路人,其实我觉得赵瞿说的有几分道理,江白的歌从专业角度来看确实没有那么复杂,你们没发现他每次舞台置景和表演妆容都特别夸张,比起创作人歌曲完成展示,他舞台上肢体语言也有很多,与其说是歌曲编唱,不如说是歌舞结合了,不像是一个合格的专业音乐人该有的专业素养。]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现场观众在赵瞿说完之后没有给江白高票唉,是不是他们看完之后也有同感。]
[大哥俺也一样,现在节目都忘记初心了,什么都可以营销的天花乱坠,宋遇的歌在音乐平台勉强还能听听,江白的歌真的是一点都听不下去。]
[前面的路人你弟,赵瞿粉丝就别装路人了,看见江白流量和自家正主一样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吧。]
因为赵瞿的两次点评,三家粉丝立刻掀起了疯狂的骂战。
赵瞿粉丝体量大,他们虽然出乎意料偶像这么评价,但是节目既然放出赵瞿话语的内容,偶像永远不会出错,他们自然不问缘由地支持赵瞿,一对二丝毫不虚。
他们梗着脖子赞同赵瞿的言论,赵瞿说得真的太对了,参加这种节目贩卖梦想的偶像都是垃圾。
想当创作歌手有那么多途径,一个个的节目参加了好几期,像赵瞿电影那么出圈的歌没出来一首,倒是人设和CP不知道炒了多少个,什么都营销,问问自家爱豆敢不敢营销自己的实力。
这话实在难听,心照不宣的事情被这么大剌剌地挑明,两家粉丝又无可辩驳,眼见马上被人搬运嘲笑,只好拿着节目当中榜单的票数和热搜讽刺赵瞿,要是赵瞿当初上这档节目,说不定还没有自家偶像人气高呢。
这样的破防争论赵瞿粉丝早就见过无数回,他们一听就笑了,拿出了几乎包浆的话术嘲讽,赵瞿电影出道,电影咖就是凌驾于所有咖之上,小小综艺咖作为娱乐圈最底层还敢让影帝下凡,不服忍着。
骂战吵了几天几夜,关于赵瞿所说的梦想和人设也再一次引起了人们的深思。
身为公共人物追梦,究竟是要成全现实观众的想象塑造,获得名气之后直接踏入捷径,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即便暂时不见天日,也要把梦当作第一顺位,持之以恒地投入付出?
名利当真可以碾压蔑视一切?
赵瞿除了当初电影上映时,再一次迎来了这么多人的讨论争议。
关于三家混战声称赵瞿粉丝装路人黑两个爱豆的帖子也一直居高不下。
无数人浏览看乐子的时候,又有人在底下顶贴道。
[emm……我也是路人,节目组的纷纷扰扰不想多说什么,但是关于赵瞿别的事情想涛一下,据说,只是据说哈,赵瞿当初的不再拍戏可能是骗人的,他又准备要拍戏了。]
第 47 章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语文课本当中有这样一个主题作文,长大以后你要做什么。
那时候作为懵懂的小学生,第一次面对不是看图写话的作文, 能够做的只能是在老师给的开头、中间和结尾当中背诵着这类作文的模板套路。
常见的职业也无非就那么几个,医生、警察、教师、消防员和宇航员。
为数不多的职业选项中可以挑挑拣拣确定写作目标, 但是在用铅笔写作的过程中, 关于自己以后想做的职业,想成为的人, 作为没有真实职业体验的学生自己也总是会忍不住畅想一番, 长大以后我要做什么。
那时候每个人谁也不知道, 一个人想要成为自己梦想中会成为的人有多么难。
赵瞿节目中关于这两个人的建议不只是让宋遇和江白反省, 也叩问了每个观看节目的观众的内心。
赞同和反驳的声音不断在帖子评论区底下出现, 参与留言的人都在思考梦想和现实这个问题或者赵瞿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一条突然跑题的评论出来, 对方话语之间又说得十分不确定,除了真的在评论区里假装路人的赵瞿粉丝,还真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件事情。
赵瞿已经三年没有进组, 自家偶像家世背景摆在那里,加上他人品修养不是个轻易违背自己承诺的人, 粉丝们对于赵瞿再拍戏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
眼见有人再拿赵瞿拍戏这件事情蹭流量,粉丝先是无语好笑,然后有人随手间点开了这个人的主页。
对方主页当中没有一点有关赵瞿的内容,只关注了几个影视制作的小组,看起真像只是听说那么一回事。
微薄的希望火苗升起, 想要对方再多说一点的想法和要是对方用赵瞿的名字蹭流量就死定了的许多念头中,有粉丝假装路人回复道:
[不是哥们, 你是真没听说还是假没听说,赵瞿很早之前和他的粉丝好像通过风, 家庭和自身原因,他没有再拍戏的打算了,有可能过段时间退圈接手家业了。]
[对呀,他前段时间参加盛航集团项目的照片都发布出来了,赵家应该不会再让太子爷在娱乐圈中参与太多了,冷知识,《最强唱作人》是曲水出品,赵瞿其实算是资本,参加节目是因为赵家有利益在的。]
[那赵瞿还好意思在节目中大谈特谈不要忘记初心只看名利,这也太恶心了吧。]
[楼上赵瞿黑子,你的意思是资本所在的地方人们不应该守住本心是吗,公共节目要是都像你这样的价值观就完蛋了。]
话题逐渐偏离,那条评论的发布者过来好久再次上线,浏览着这些回复自己的消息,眼看没有一个人肯定自己说法的,他顿时急了,忙打字道:
[不是啊,他之前说不拍戏那么轰动我当然听说过,先前那条评论那么说话是因为自己用语习惯谨慎。要是直白说话,现在圈里好多人都知道赵瞿的经纪人郑其展在接触影视项目,他手底下只有赵瞿这么一个艺人,这么做的原因不是赵瞿打算拍戏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追星当中这些圈内信息是粉丝接触不到的,赵瞿粉丝心里不信,面上统一没有再回复这个人,只是默默关注了几个娱乐圈放八卦的营销号。
然后不出几天,居然真有许多的营销号发布了类似的消息。
[Z姓开头流量影帝目前有重新接戏的打算,据说之前他家里人极为看不上娱乐圈的工作,集团创始人从始至终很看好他做生意。家中这几年等他退圈的过程中项目都给他练手了,结果没想到影帝突然放着万贯家财置之不理,又想要拍戏。平常看起来很理智的一个人看来也分不清孰轻孰重。]
这条消息就差点名道姓了,本身心里疑神疑鬼的赵瞿粉丝咯噔一下打起了精神。
关于赵瞿再次拍戏这件事情太过遥远,他们想起来的,除了那三部电影上映包场应援时候的笑泪交加,还有就是这几年不知为何坚持下来喜欢赵瞿的执念。
赵瞿营业太少,他们看不见物料的时候,只能看娱乐圈中的各种乐子。
顶着粉籍,没有人敢骂他们,他们也就一边反刍着赵瞿所有物料,一边无所顾忌地吃瓜看戏,看着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评论引得漩涡方明星粉丝跳脚洗地。
冷嘲热讽别人的爱并不能给人带来长久的乐子,哪一个人刚开始追星喜欢一个人,都不会是因为喜欢的那个人在娱乐圈中的什么咖位什么资源。
初始的心动是看到他的时候就忍不住幸福开心,明明距离这样远,对方身上的光芒却足可以把自己照亮。
爱本身是无私的,爱一个人只会希望那个人即便看不到自己,他也依旧生活的健康快乐。
营销号口径大同小异,有粉丝立刻信了这个饼,因为可能会和偶像再从影院见面激动得不知如何只好,同样也有人因为前两天热帖产生了一些震惊和不舒服,她以为赵瞿是这样正直善良的人,可如今却违背当初自己公开决定的选择。
当初拍摄最后一部电影路人关于赵瞿演技的评价让粉圈大动荡,赵瞿不多营业固粉也就罢了,还丝毫不宣传电影,一副要退圈的样子。
时隔三年他又要拍戏,因为赵家,钱可能对他来说已经无足轻重,那么可能因为娱乐圈当中的名声爱慕让他变得飘飘然了。
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所有不好的猜想也随之而来,昨天他还评价着刚出头的新人不知道脚踏实地追逐梦想,今天就借着家世和过往可以高高在上的挑着最好的资源。
世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
粉丝心乱之下退出软件,手机主屏幕当中赵瞿垂眼浅笑的壁纸出现在了视线中,关于刚才的想法在脑海当中出现了一瞬随即立刻散去。
她自暴自弃地想,现在娱乐圈不都是这样,背靠资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作为一个时下普通追星人,谁管这些纷繁复杂的黑暗呢,就算赵瞿在节目中堂而皇之的这么说话,其他两家粉丝在自己粉丝的对阵下也不是没敢多说什么。
就算在名利场里,赵瞿也是站在最中央,其他粉丝也怕自家偶像以后出道后曲水针对他们偶像。
搞资源咖就是爽,粉丝往后能够经常看见赵瞿是好事,赵瞿可是出道作品就可以获得金梦最佳男演员的少年影帝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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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心里昼思夜想,比起背水一战,姜厌郁终究没有那么多勇气,关于《金漆笼》改编剧本的计划被搁置了下来。
于是星野的工作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宗明和秦蝶接外戏有了些名气,姜厌郁把公司的经纪团队的人员分出去给他们成立了工作室,剩下的日常工作简单到一眼就可以望得到头,每每太阳还未下山,姜厌郁就已经无事可干,到了下班的时间。
有了无比想在公司继续加班的心情做对比,他才知道之前时候每到下班自己是多么期待又开心。
可惜公司项目已经少到连班都没得加,姜厌郁开着那辆大众,街边还是照常的熙攘热闹,他突然想到,那方自己带到赵瞿家里的水族箱,他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喂养过。
到了原先买过的那家鱼店停了下来,姜厌郁进去里面挑了一些鱼食,里面各样游动的鱼类让人目不暇接,他不自觉地从踏入鱼店的第一步为开始,仔细观赏着鱼店里面的每一处景物。
老板见他迟迟不走,犹豫了下,猜测他的意图:“还要再买几条鱼?”
这个声音惊醒了姜厌郁,他握紧了手里买到的东西,不好意思地冲老板道歉:“真抱歉,一不小心看忘了时间,打扰您做生意了。”
老板急忙客气道:“没有没有,是看你在这儿区域看了快半个小时,以为你很喜欢养鱼,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您这样的人适合买些什么。”
再买几条鱼放回水族箱吗?
姜厌郁转头又看了一眼这些五彩缤纷的鱼类,他只能再次冲老板道歉:“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养鱼,可能自己不太擅长养鱼,之前更习惯养狗。”
寥寥几样东西放回车中,心中对于打扰老板营业的歉意仍存,姜厌郁待握住方向盘发动车子的那一刻,看着远方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莫名惶恐的情绪又一瞬涌来。
他也这才明白,自己方才在鱼店里迟迟不走,其实还因为有些害怕,他害怕这么快回到和赵瞿相处在一起的那个地方,他害怕再有可能和赵瞿面对面。
两个人之间该怎么再应对彼此的关系呢?
这条可以让他归心似箭的道路也可以让他像蜗牛一样龟速行驶,可惜怎样的前路都有终点,在看到赵瞿别墅大门的那一刻,姜厌郁心脏揪紧,几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无论如何该换一个新住处了。
脸上假装平常一样自然地停下车回到客厅,客厅里的吊灯光辉如正昼,多日不见的赵瞿坐在真皮沙发上揉着眉头,偌大的空间里寂静无声。
旁边餐厅里的饭菜还冒着升腾的热气,姜厌郁看见赵瞿因为听见声音抬眼看向自己,对方因为所谓的工作忙碌增添了许多疲累,然而眉眼依旧清俊好看。
赵瞿见到姜厌郁的那刻还能够弯唇笑得出来,他轻声道:“林阿姨今天休假,饭菜我热好了在餐桌上。”
“姜厌郁,我们认真地谈一谈吧,谈谈我们过去,谈谈我们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姜厌郁眼皮一跳,脑海中想到了他少年时假意强迫着要赵瞿和他在一起,想到了重逢之后赵瞿站在车旁邀他吃饭,想到了因为赵瞿的微博点赞自己下楼敲门时候急速地心跳。
然后所有场景缓缓跳转到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眼睛里现在这个的场景。
第 48 章
他好久没有再听见赵瞿同自己说话, 姜厌郁回过神来,心脏跳得有一些快。
对方坐在那里,语气平静, 可自己眼底的热意马上就快要涌出来。
姜厌郁看了眼赵瞿,前几日的难过又顷刻向自己覆盖而来。他喉咙哽得难受, 却还是用尽量冷静的声音果断道:“不行, 我饿了,我现在得吃饭。”
赵瞿顿了一下, 看着姜厌郁放下东西, 安静的人拥有那种目光明亮的笑容, 是仿佛可以承受许多伤害似的。
姜厌郁觉得赵瞿之前输在没有防备自己, 所以此刻对方才会温和又客气地包容。
赵瞿道:“好, 那你先去餐厅吃饭, 我下午在公司吃过饭了,就不陪你一起吃了。”
窗外夕阳未坠,依旧是一片亮堂堂的辉煌, 客厅水晶吊灯的光芒近乎发冷,照得室内室外一个颜色。
姜厌郁稳住心神, 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往餐厅的路程中经过赵瞿身旁,赵瞿依旧坐在沙发上目送他离开,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这样的相处态度仿佛回到了他们重逢的最开始。
一个人吃饭早已经习惯,周遭是平时不曾注意地一些小摆设, 姜厌郁平静地往嘴巴里吃着东西,胃中变得充实, 心里的难过和酸涩也逐渐消退下去。
但情绪依然无法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如火烧一样的自责和后悔, 从胃到心,绵延不绝。
他觉得自己后悔了,后悔上次发生争吵,后悔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把坏脾气发泄给了赵瞿。
明明那时对方只是给了一个简单的约会提议,他好好和赵瞿解释清楚就好了,他们接吻拥抱睡在一起,两个人是这么亲密的爱人,而爱和包容是对于彼此应该尽到的责任,他不应该这么情绪不稳定的。
后悔的情绪在胸腔充斥厉害了,姜厌郁垂头拿着筷子,便产生了一种觉得自己可以搞砸所有事情的自我厌恶。
赵瞿和他遥隔了一扇玻璃墙,姜厌郁不想再吃饭,但是仍然坐在那里机械一样地给自己夹着菜,除却讨厌自己的烦躁,脑海里各种想法也纷至沓来,稍一清醒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左手突然紧紧握住攥着筷子的右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墅里到处都充盈着灯光,这顿饭吃得比方才回家时候还要缓慢,因为姜厌郁清楚知道赵瞿就在旁边客厅中等着他,像是一部三流的电影终于播放到了最后。
慢吞吞地吃完了饭,又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赵瞿仍是坐在那套沙发上,他好似定格在那里,因为想着什么心事,整个人看起来一动不动。直到姜厌郁吃完饭站在他的面前,对方这才抬起眼来,又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对姜厌郁来说比剖心更叫人觉得难受。
等到他从距离赵瞿很远的地方坐下,赵瞿率先开口:“三年前我因为拍电影去了国外,那段最难的时间没有和你一起面对,实在是抱歉。”
这是他们之间一旦提起就疼得你死我活的伤口,赵瞿嗓音很低,因为说起了这件事,姜厌郁顿时感觉自己心脏抽搐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姜厌郁首先感觉到的居然是近乎茫然的情绪,不断受伤的地方已经溃烂,但是为何受伤的原因已无人在意,如今重平旧案,姜厌郁觉得,这三年,他其实一直在等这句话,一直在等赵瞿这个道歉。
赵瞿应该跟自己道歉的,他所有的委屈、怨恨和意难平皆是由此而来。
姜厌郁呼吸不顺,张开口舒了口气,本想大度地说句原谅,可他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坦然过去。
自己说不出什么话语,气氛变得更为焦灼,于是他继续听着赵瞿道:“我们那时候作为恋人,在你面对这么艰难的选择的时候,我不仅没有察觉到你的困难,甚至也成了负担在你身上的一个重量。”
“姜厌郁,作为真切想要相守一生的情侣,我明明这么希望你能够做自己想做事情,却只能看你做了和当初梦想截然不同的选择。”
“对不起。”
赵瞿认真分析着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如果时光倒流,他有多少未能做到的事情可以去做,两个人的关系又有多少可以挽救的可能。
姜厌郁又想哭了,那些和姜有为解释对抗的画面又在脑海浮出,他抿了抿唇,还是下意识想和赵瞿辩解梦想没有那么重要,自己没有选择画画是因为命。
谁也不能阻止命运,命运是不可抗力的,人应该学会认命,愿赌就得服输。
可是话没有说出口,原本吸入胸腔的那口空气像是吸饱了情绪,伴着三年前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自姜有为去世后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体谅在意的伤口,它们在此刻不断膨胀发酵,心底那个从三年之前就一直叫喊挣扎地声音也逐渐清晰。
姜厌郁觉得仿佛伤口附近有一个孱弱痛苦的孩子从来就住在那里,因为突然的山崩地裂,受伤的他被隔绝在了无人之境,只能不住哭喊:“好疼啊,好疼啊。”
没有任何人听见这道求救。
正如这三年自己强撑着走过来,失散了好多的东西,很多时候,他都想把那句“I can''t beat it”说出口,可没有说给任何一个人听的机会。
泪从他的脸上落了下来,姜厌郁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把关住那个孩子的厚重围墙再加固了一下,他嗓音发哑:“都过去了。”
赵瞿目光颤动,喉咙滚了一下,自己咽下这些追悔莫及的伤心,还是语气真诚地道歉。
“对不起,姜厌郁,作为那时候的爱人,以及你如今愿意爱的人,我很多时候让你失望了。”
赵瞿孤单地坐在那里,姜厌郁想到了几天前他们紧密地拥抱,接吻时候对方笑弯着眼低垂索取的目光。
赵瞿歉道得太多,姜厌郁其实更愿意把这些归咎于命运,前半生姜家给予他温情自由的生活,他就得用后半生报恩,前几年赵瞿同他真诚赤忱的好,他就得忍受如今和赵瞿的无法交心。
爱一程、怨一程,乐一程、苦一程,这就是人生,大家都是这样的。
姜厌郁清了清喉咙,嗓子还是有些不舒服,终于认真和赵瞿道:“你不用这样的,我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了,就是可能对于偶尔提起的过去还会有些难以忍受。”
和上次心平静和地谈论新生活不同,明明白白算清这些你来我往的亏欠,对于一对心有隔阂的怨侣来说,只能说明什么呢?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这对于两个人的单独相处实在有些突然,赵瞿拿起看了眼上面的备注,随即把它挂断。
原本马上压抑不住的酸涩难过被这阵铃声打断,姜厌郁瞧见了赵瞿的这个动作,像是汛期到来一样的情绪在突然间有了归处,他竟觉得自己的内心一下子变得非常平静。
甚至于脸上挂了泪水,他还能笑了笑,和赵瞿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饱受伤害不同,姜厌郁总觉得自己笑的时候下一秒就会给人伤害。
客厅的精致摆件反射着明亮的光芒,花园里隐约飘来了鸢尾花的香气。
姜厌郁叹了口气,起身往距离赵瞿更近处坐去。
他看着赵瞿,爱或许对自己来说需要孤注一掷,可对赵瞿来说并不是他的必需品。
脑海中思绪理清,姜厌郁甚至有闲心思考起以他二人经历为主角的那部电影,定场镜头应该拍摄哪个场景。
是塞城低涌着云的草原还是B城明亮炽热的门前黄色向日葵?
不,都不是,应该是几日前他们开始约会时自己躲在车里看风景的那条道路。
姜厌郁开口,终于把这段时间的全部心里话说出口:“你知道,前段时间我说过看到你过得这么好很难受,其实比起很难受来说还更夸张一点,我有时候会很讨厌这些。”
赵瞿摒住了呼吸,听姜厌郁这样说完,垂着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对方实在给人一种太好欺负的错觉,使得姜厌郁觉得他会伤害到赵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于是他也就肆无忌惮地说起来:“我讨厌你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讨厌你来我家做客,我讨厌你住这么奢侈豪华的大别墅,你为什么要把给我准备的房间装修成那样,就像故意扎我心一样。”
姜厌郁说到那个房间,赵瞿蹙眉反驳道:“我没有以为你会这么想。”
看到赵瞿只因为那个房间试图解释,姜厌郁更想笑了,但是不知为何情绪又翻涌上来,他只好转移了话题:“哦,对了,还有林阿姨那道不地道得要命的腌笃鲜,我吃一次就难受一次,A市的菜和B城的太不一样了。”
两个人的误会实在太多,赵瞿原本挺直的身体微微躬住,他有些讶然,虽然难堪,但是他当初以为姜厌郁喜欢这些。
似乎所有委屈说到了结束,原本沸腾的情绪也逐渐平息,仔细剖析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确有这样多不平衡又一直再相互忍耐的地方。
赵瞿看了姜厌郁,耳朵因为方才这些不留情面的话已经变得通红,他想:你还没有同我分析三年前说分手对我的那些伤害呢?
可是话语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必要,赵瞿胸腔重重起伏了下,最后道:“对不起。”
可是姜厌郁猝然盯紧他,他目光明亮,还是有话要说。
他继续道:“我讨厌在我小心翼翼地压抑着关于这些讨厌的时候,你依然能够如此坦然地表现出的爱我。”
第 49 章
话语出口, 姜厌郁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心里那块重石仿佛彻底落下,砸出眼前一片明豁。
是的, 这才是他最介意的事情。
直到今天谈起,姜厌郁依然诧异于自己居然对于两个人的相处有这么多介意的地方, 乃至于能够脱口而出。
赵瞿坐在那里, 光线均匀地铺在脸上,姜厌郁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睫毛轻微一颤。
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深怀于心的, 或许还有更多, 比如赵瞿随手翻过的诗集, 比如无数摄像机和灯光下有关他的出场, 又比如……太多了。
它们太自然, 太平静, 随着爱的炫彩一同到来,虽然自己早有预感,可爱的降临太过美好, 对一个久久失去它的人来说,没有办法不先被关于那阵炫目的色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于是等他适应过后, 他才恍然察觉这种过来人无私纯粹的爱已经使得如今的自己变得进退无据,裹挟在爱里的这些事物也就变得叫人觉得刺眼,变得叫人觉得遗憾。
两个人当下真成了一对怨侣,赵瞿原本还因为姜厌郁的话语震惊难堪,可听到最后只是久久坐在那里。
他试图分析姜厌郁话里的意思, 然后抬头看向姜厌郁问道:“是你的真心话?”
空间之内已经安静下来,这虽然是个上扬的疑问句, 但姜厌郁能够听到赵瞿话语尾音的轻微下沉,赵瞿在很认真的询问他。
姜厌郁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初见时, 重逢时,还是现在,赵瞿一无所有或者应有尽有,他始终如一的善良温和,姜厌郁一想起,就感觉自己嫉妒到魂不守舍。
赵瞿初来到姜家时,他可以高高在上地把“还给你”这三个字对赵瞿说出,虽然后面他一点都不讨厌赵瞿了,甚至他们相爱,可最开始那些冷漠,那些冷眼旁观,全部都是他可以有而赵瞿没办法拥有的选择。
这本身就是对赵瞿不公平的。
像因果循环,如今他们两个境况调转,赵瞿前途光明人生得意,而自己无能失败,变得落魄狼狈,赵瞿在面对他时却如常一样不斤斤计较的爱他,这更不公平了。
姜厌郁其实希望赵瞿冷嘲热讽他,憎恨他埋怨他,怎么都好过对方像眼下这样从来没有变过的善良柔软,甚至只觉得亏欠了自己。
这让姜厌郁痛恨自己失去了一切热爱之后,也失去了那具曾经明亮真诚的灵魂。
今日的夕阳感觉格外漫长,久不坠落。
姜厌郁脑海中想到初到别墅时候林阿姨那小心翼翼又慈爱憨厚的面容,她那么真诚地对待自己,竟然和姜家远婶的脸庞逐渐重叠起来。
远婶是个很细心又计较的人,她很早之前就来到了姜家,烹制每一道大家爱吃的菜,便会把做法一遍又一遍的说出来,自己同她感情深厚,她的付出和辛苦从不遮掩。
嬉笑佯怒的光影被拉得很长,而后迅速翻覆回现在。
赵瞿见姜厌郁承认,也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开口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只能短促地笑了一声。
耳朵的红意逐渐消退,此刻他起身站在姜厌郁面前,安静地看着他。
直到电话铃声又响起来,赵瞿停顿了一下,离开姜厌郁身旁,再次挂掉了电话,他手指发颤,索性直接按下关机键。
姜厌郁坐正了身体,像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因为赵瞿什么都没有说,他又感觉到一阵难过。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赵瞿眼中是什么样子,或许原先的故作平静的相处从各个方面来说根本就不适合他们。
三年前的姜厌郁敢爱敢恨,自己和少年时候变化太大了,那些坦率,正直,善良的品格,他如今都没有了。
空气中一片安静,两个人之间只能听见赵瞿沉重的呼吸声。
等赵瞿在那里站了许久,终于放下手机,沉默着再次回身,他看见姜厌郁那一刻时,突然感觉沙发上姜厌郁的侧脸似乎和某个时间段变得相似起来。
那是分手后他又死心不改地去寻找姜厌郁和他解释那日。
即便他们分手那夜已经说清楚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可先前去国外处理的奖项问题已经有了结果,补发的奖杯三日后就会寄过来,仿佛死灰复燃,赵瞿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姜厌郁他的热爱没有被辜负。
所有的细节一点点涌出,原本记忆里拖长模糊地画面逐渐定格在人物身上,姜厌郁站在客厅内,看着屋外激动振奋的自己和花园上枝叶的露水。
天空尚且泛着灰蓝色,像布满了云一样,那时如果对方把视线放到最远,远处应该是蒙蒙一片看不清的山。
赵瞿斟酌了一晚上想要和姜厌郁说些什么话,一夜无眠,乃至于太早就过来寻找姜厌郁,先前这件事因为怕姜厌郁失望,自己只是小心翼翼地去解决,没有向他说起提起过。
好像全部糟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一点转机,这是一个好的预兆,自己看着姜厌郁,急遽地提了个开头。
而姜厌郁比他更激动,只在他提起姜厌郁之前参加过一次比赛时就打断了话语。
视角瞬间晃动了一下,变成了低角度拍摄,赵瞿也感觉自己的记忆瞬间灰暗下来,否则他为何会清楚地记得那时姜厌郁从下巴到眼眉每一处都展现出的不耐和伤心。
姜厌郁迫不及待地道:“爸爸知道你进娱乐圈不打算要姜家,我也知道了,赵瞿。我是真的要好好生活了,任何事情无法改变我想要和你分手的事实。”
“不要和我提起梦想,如果真的要说起梦想的话,我和你一样,我没有梦想,也讨厌梦想两个字。”
破碎的爱情挽救不了失落的梦想,反过来也是一样。
悬在半空的夕阳终于有了沉下去的迹象,此刻别墅外面天空逐渐掺了一点灰色,灰蒙蒙的世界里,衬得客厅更加明亮,唯有鸢尾花的香不受时辰牵绊,当下季节花开得最盛最好。
赵瞿的目光扫过姜厌郁的唇,而后移开,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其他,平静道:“姜厌郁,你讨厌它们吗?不是的,你压根就没有真正注意过这些。”
他自问自答,没给姜厌郁说话的机会,笃定的语气像种讽刺。
这句话有一点刻薄,是赵瞿从来没有过的冷淡语气。
姜厌郁情绪顿时冒出来,他骤然抬眼,赵瞿居高临下,极有压迫感地望着自己,身躯投射下来的阴影落在姜厌郁的脸上。
他们在两个人的小世界里大动干戈,好不容易生长出的玫瑰和星辰被丢弃破坏,都提起了全部警惕和锋利,像对待一个真的可以使自己致命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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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姜厌郁看着屋顶的天花板,甚至觉得昨晚是一个梦境。
像每对情侣面对分手那样,他们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一向好脾气的赵瞿都忍不住出言反驳自己,他把这段时间自己的坐立不安全部否定,就像自己否定了他这段时间付出的爱一样。
他们的语言多锋利,多有力,狠狠地刺痛了对方,同时自己也付出了力量。
姜厌郁因为这次谈话身心俱累,原本犹豫不决的事情也一下子有了决定,和赵瞿说好了三天后就会找到房子搬离这里,结果运气很不错,当天早上,中介给姜厌郁发来信息,已经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房子。
房子离公司很近,趁着中午时间,姜厌郁看完房后和房东签好了合同,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不想再买房子了,感觉反正自己一个人,就这样租住在别人的一个陌生空间里也很不错。
生活的所有繁杂被他努力梳理头绪中,但是工作仍然要继续,回到公司,依旧是那些简单的工作,网络上各种舆论纷纷扬扬,只要受到关注,粉丝便会因为一点小事夸得天花乱坠或吵得不可开交。
姜厌郁和宣传部的同事对了一下工作,出去拍戏的几位艺人依旧很稳当,公司目前各方面都很不错,甚至还有超出预期的地方。
上期《最强唱作人》赵瞿创了两家粉丝之后,江白的人气有所下降,而宋遇经过之前的虐粉和这期的出色舞台,竟然吸引了许多新粉丝入坑,他们看中宋遇实力,榜单投票上稳稳地压过了江白一头。
宋遇的全约在星野的话,他的确马上会成长为星野最粗壮的摇钱树,星野未来好长时间的资金流转自然不用愁。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畅想宋遇节目录制结束回到公司之后工作该有多充实,姜厌郁笑了笑,打断了他们的幻想。
《最强唱作人》实在太红,即便还决赛还没有到来,业内知名唱片公司已经十分看好宋遇,他们和宋遇经纪人商量拟定好分约合同,下午一上班的时候就发到了姜厌郁的邮箱当中。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姜厌郁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看着宋遇从初登舞台弹琴唱歌都会紧张羞涩的小孩成长为一个已经可以歌曲当中表达自己许多情绪的唱作人,也真切地为此感到高兴。
这是宋遇的梦想,宋遇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梦想。
和宋遇经纪人以及唱片公司建□□流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不过一会儿,宋遇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开口道:“郁郁,塞尚的画展我不能陪你去看了,节目录制结束可能会很忙……”
姜厌郁没想到宋遇一开口居然是和自己说这个,想到宋遇说这句话时赵瞿走出门外的场景。
姜厌郁打断了宋遇,他低声道:“我其实没有过这个想法,我和你不一样,未来没有画画的打算,也不想接触什么和画画有关的事情。”
他站起身,从公司落地窗看不见自然的好景色,只可以看见对面写字楼,但是自己已经想到那天他穿过C大的林阴路时澎湃而激动的心情。
宋遇默了一下,低声开口:“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自私。”
他又这么说,姜厌郁笑了笑,认真道:“没有什么对不起和自私,追逐梦想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自我的事情,能够看见你离梦想越来越近,我真的特别高兴。”
年少捧着的那座奖杯上的珀伽索斯张开翅膀飞向怀抱无数星子的夜空,宇宙的暗涌逐渐停息,人们赤忱造梦,钟情逐梦,而后顺利抵达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
姜厌郁觉得自己能够目睹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事情实现,已经是最幸福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或许善出善返,和宋遇确定分约意向后,下午山和那边主动和他们联系,在购买《金漆笼》版权原价的基础上,对方愿意再多添近七位数购买《金漆笼》的影视版权。
他们甚至不要影视剧的改编权和摄制权,只希望星野把电影全部著作权分给他们,态度诚恳姿态放低,仿佛换了一个人。
天上还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
姜厌郁有些诧异,让白果安排工作人员搜索有关小说的最新消息,结果这件事情还没有得到回复,手机里又来了消息。
江白在微信那头一条又一条地联络着自己:
[姜总,我们今天可以见见面吗?]
[我想和你聊一聊有关于赵总的事情。]
[我现在差不多已经清楚您和赵总的关系了,谈一谈吧,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第 50 章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不断冒出, 临近下班的时间,姜厌郁看着迅速被占了一半聊天界面的对话框,然后把视线放在了最底下的那条消息上。
上次江白发消息自己并没有回复他, 可即便自己一言未发,对方依旧不断试图和自己联系, 不免叫人生出一些烦躁。
前段时间他清楚看见了赵瞿对于江白的态度, 所以[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这几个字被江白说出来感觉有些大言不惭。
但目光上扫,上次江白推荐的那条《楚门的世界》同样也在聊天框中, 姜厌郁知道江白并非只有面上看起来的这些。
他洞悉自己所有不顺的遭遇, 也知晓自己如今和赵瞿的天差地别, 旁人的命运在对方那里就如同一个天理昭彰的笑话。
姜厌郁动了动手指, 几百年对方这些内容听起来像是宣战, 可他并没有迎战的打算。
对话框里的文字写写删删,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拒绝的理由时,江白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不会占用姜总多少时间的,我只是觉得, 姜总应该和我单独见面聊一聊的。]
姜厌郁犹豫了片刻,最终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他们定在了一个咖啡馆, 对方穿了一身牛仔外套,因为已经小有名气的原因,江白戴上了口罩,看见姜厌郁的时候弯了弯眼睛,是一头张扬醒目的银白色头发。
和之前几次偶然遇到对方刻意搭话不同, 这是他和江白第一次私下见面。
姜厌郁不清楚对方究竟什么意图,但是他在见到江白的那刻, 脸上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对方过来,心脏已经跳得十分厉害。
其实从他从第一次见到江白的时候就清楚, 自己和江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对方那么轻飘和自信,年轻又有勇气,他敢于挑战无数阻挡在他面前的高峰,而自己,他的性格在商业这条不适合的道路上跌过太多跟头,命运两个字对他来说是需要提心吊胆的一个动词。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境,赵瞿的万众瞩目自然叫他……可能还是会有一点心酸的开心。
但是比之赵瞿生活的绝对风光,在这个荒诞世界中,姜厌郁更惶恐于自己本身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被命运那个庞然大物心血来潮盯上,或许一次看人不淑,或许一次头脑发热,命运的好他负担不起,命运的坏他更承受不住。
江白对他来说就像曲折命途当中的那段突然变化。
对方左右看了看人群,确定姜厌郁找的是一个不容易被人打扰到的地方,这才放心把口罩摘下来。
他没化妆的时候看起来很有少年感,明亮瞪圆的一双眼和弯起纯粹的笑容很像面对镜头的时候。不过和舞台上的炽热可爱有微末不同,江白虽然笑得很模式化,但是姜厌郁可以从对方眼底看到细微的审视,像是褪去了可爱天真的玩偶外衣,露出里面的金属支架的本体。
之前几次照面,姜厌郁不是感觉不到江白对自己轻蔑态度,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转变,甚至像眼下这般,对自己类似殷勤。
对方喷了很过分的香水,是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的果香,姜厌郁对气味有些敏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江白见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担心有可能偶遇粉丝,希望给他们留下最好的印象。”
姜厌郁点了点头,心中的弦已经绷紧,他不想和对方多聊什么,于是直接问道:“有什么非见我不可的事情呢?”
对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看向姜厌郁,直问道:“姜总,您跟赵瞿在一起过是吗?”
那个梦境琐碎模糊,姜厌郁其实并不能够了解江白太多。
姜厌郁心思骤然提起,但面上不动声色,反问道:“你不是和我说很清楚吗,怎么还要问我?”
他语气尽量平常,提起了全部的谨慎和戒备,将对方的发散或疑问悉数抛回,回问他。
江白远比表面上更为镇定,他闻言重新笑起来,解释道:“三公那天退场时我看见赵瞿看你的眼神,我觉得你们可能有关系。”
最开始自己对姜厌郁估算错误,只以为对方是占据了赵瞿家业的炮灰,可是那天他退场时侯看见赵瞿往台下看的那么温柔的一眼,他顿时明白自己想错了。
如果姜厌郁对赵瞿真的那么无恶不作的话,赵瞿会放手把姜家的全部都留给姜厌郁任他挥霍吗,这可全部是钱啊。
爱难道单靠眼神就可以流露出来?
姜厌郁觉得这个说法有一些荒谬,他道:“你有那么多粉丝,应该知道有这样一种夸法,有种人眼神看什么都深情。”
那个眼神怎么会和他平常看到的赵瞿眼神一样,看到姜厌郁把他的话语全部都堵回去,江白心里已经确定了答案,面上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转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那天给姜总推荐的电影是我很喜欢的电影,世界像是被无数眼睛注视着,命运之下,有人身为主角喜爱加身,有人却只能在旁人的视线下作为衬托。不知道姜总相不相信命运?”
姜厌郁理解他的言外之意,江白以为自己不知道,暗戳戳地在用电影表明自己和赵瞿的身份之差。
虽然已对命运深信不疑,姜厌郁看着江白,他还是不喜欢对方这么胜券在握的样子,道:“相不相信命运,得看我是这个世界的什么角色?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如果只当一个炮灰的话,恐怕谁都会觉得有几分意难平。”
舞台上的可爱单纯仿佛他刻意表演的假象,江白点了点头,十分赞同:“确实如此,把现实世界分主次的话,大家都想成为主角,我也一样。”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再抬眼时眸光瞬亮。
“姜总,我说我很了解赵瞿,是因为我知道他如今被所有人看好,那天三公退场是我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我猜想你们可能并不是那样敌对的两个人。”
“但是当初赵瞿在姜家饱受不公平,如今星野日薄西山,姜总舍不得眼下一切又只看着它苟延残喘无能为力,难得姜总有时候不觉得有些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吗?”
江白打量着姜厌郁,看着对方眼神震动。
姜厌郁很年轻,很好看的帅,据说在画画上颇有造诣,却选择了进入星野。
他像是无数次面对镜头那样道:“《最强唱作人》决赛就要开始了,节目结束之后,人们只会记得冠军,世界的规则很简单,要成功也不需要非有实力。”
节目营销花样百出,姜厌郁联系对方前言,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忍不住道:“你想做什么?”
江白看着姜厌郁真的生气,顿了顿,然后道:“我是曲水的艺人,虽然曲水是为了赵瞿创立的,但是赵瞿就像世界的主角一样,曲水运营艺人真的很有手段,同一家公司,我想借借赵瞿的光。”
“今天来找姜总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姜总,命运多灾多难下,姜总和赵瞿现在在一起时,会不会觉得难以适应,格格不入?”
“努力去做有什么用呢,毕竟从一开始,很多事情就像就注定好了一样。”
—
A市的初夏也有了多雨的迹象,明明正午时候还是阳光澄亮天空清阔,只是离开那里驱动汽车的时间,天尽处已然攒起了乌云,并且有逐渐往这边积压过来的意思。
目之所急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昏沉的暗色,路上的车子也行驶得很快,姜厌郁随着车河的灯光一起流动,反而比往常时间短了一些,到达别墅的时候,巧得过分,闷雷轰隆一声,骤雨急然落下。
这场雨下得太急,他也从没有在车上放伞的习惯,被吓了一跳,在抵达停车场时,只好坐在车中等待这阵疾雨稍缓。
无数砸下的雨水模糊了车前挡风玻璃,猛烈的风雨使得世界仿佛一下子暗无天日,所有景物仿佛迎合着这场大雨发出急促的声响,姜厌郁整个人也像被困在了兵戈扰攘的黑夜里。
方才江白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他打开雨刮器,玻璃上的雨水隔绝了视觉感官,然后长舒一口气,脑海中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热闹又安静的窄小地方,冷风也丝毫透不进来,姜厌郁倚在驾驶座靠背上,先是看了一眼手机,江白的消息还占据在微信界面的最顶格,仿佛对方自信笃定的面容。
他野心勃勃道:“姜总,我想要第一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对第一名来说做什么都可以很轻松,命运对它喜爱的人总是一再眷顾。”
即便有雨刮器不断运动,依然辨不清玻璃外包括雨水本身的事物,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透出一点白光,轰轰烈烈的雨情绪仍在,却有了想要平息的念头。
方才的昏暗其实有一点可怖,汽车前照灯一直打开着,可以窥见外面的景象仍余一点黑沉,绵延不断的雨线中,有一个人的身影被灯光照得安静又坚定。
对方撑着伞,一步一步往自己这里走来。
姜厌郁原本散漫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他立刻往外看去,雨水变小,就这几步路,等过会儿他不到一分钟就回客厅了,用得着赵瞿特意出来给他带伞?
车窗打开,外面的雨水和冷气一下涌了过来,姜厌郁烦躁得更厉害,头探出窗外瞧了瞧,此刻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把这辆二手车的车内饰显露在赵瞿眼前。
赵瞿走近过来,和姜厌郁面面相对,这是他们说开之后第一次见面,黑伞面不断往下滴落着雨水,隔开了对方部分面容。
赵瞿对这内饰廉价质感没有任何反应,目光扫过姜厌郁的脸,然后把手上那把伞从车窗外递给了他。
他们还有两天的最后相处时间,赵瞿没有说话转身要走,姜厌郁急忙开口道:“就这一点路,你不用给我送伞的,雨变小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姜厌郁的声音在赵瞿背后响起,赵瞿转过身,看着满脸不赞同的姜厌郁,笑了笑,把自己认为的事实说出口:“可是我觉得雨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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