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森提着双肩包出门,意外看见邵旖旎站在门外。
“旖旎,”周元森挑眉道,“怎么在这站着?”
邵旖旎其实已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没意料门会猝不及防地打开,她看着难得西装革履的他,问:“师兄,你去哪?”
“忘了?”周元森往电梯间走,“北城有个心内的学术会议,我跟主任一起去。上次不是说了吗?”
“哦,是。”
是啊,他要去开会,她怎么忘了。
“再见又是下周了。”等电梯的间隙,周元森捏着她的脸亲了下,“昨晚小朋友的生日聚会开心吗?”
“开心。”聚会是开心的,可是……邵旖旎抿了抿唇。
“怎么了?”
“没什么。”邵旖旎下定决心,“师兄,等你回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嗯。”周元森被她有些凛然的神情逗笑,“这么严肃,你要说什么?”
“下周再说吧。师兄,一路顺风。”
“好。”周元森上车之前抱了抱她,在她耳边笑着说了一句:“等我回来,我也有话要说。”
邵旖旎在心事重重的一周里,不期然接到了黄乐扬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周五晚上一块吃饭,她恰好来南城出差。
两人相识于几年前,邵旖旎当时在角膜科轮转,和器官移植相关的科室有个非常独特的特点:工作时间极不稳定,无论加班到多晚,在不在睡觉,只要医院一个电话,立刻就要爬起来。
邵旖旎印象很深刻,那天是一个车祸离世的小男孩捐献了眼角膜。她其实给很多预约移植的患者都打了电话,可是大家都在外地,恰逢五一,所有高铁票全部卖断,没有办法赶过来。
只有黄乐扬,凌晨接到电话之后,自己简单打包了一点行李,独自开了六个小时的高速,在清晨七点抵达了南医。
她事后说,不做这个手术她就要看不见了,大好人生,当然要拼一把。
住院的一周,没有任何人陪她,邵旖旎从见到黄乐扬孤零零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就对她格外关照。出院那天,黄乐扬紧紧拥抱了邵旖旎,说离开南城之前想请她吃顿饭。
是一餐饭开始的友谊,也是术后第二天拆完纱布的相视一笑中开始的情谊。一年之内,要分几次来南医拆线的黄乐扬总会约邵旖旎见面,后来痊愈,两人还是会约着一块玩,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邵旖旎喜欢黄乐扬身上的韧劲和不管不顾的洒脱,工作偶有气馁,她会想起黄乐扬开夜车奔赴南城的勇气,会因为给不同家庭带来希望一次又一次振奋,也因此选择了眼科作为方向。
下完门诊,邵旖旎给黄乐扬发了个消息,准备步行去地铁站。
可是还没出医院大门,她就看见了李璋。
他说他路过,她就假装信了,一句不多问,说她要去见朋友,跟他拜拜,拜完转身就走。
李璋拉住她的手,拖着往停了车的路边走。
“哎哎,干什么——”
“送你去。”
“我不用。”
邵旖旎还是被放进了副驾。她扭身看着窗外,打定主意不和他说一句话,她不说话,李璋就也不说话,又是这样。
不仅送到目的地,李璋还跟着她上楼,见到黄乐扬才走。
黄乐扬打量一眼李璋的背影,随口道:“你换男朋友了?”
黄乐扬语出惊人,邵旖旎无言两秒,干巴巴道:“没有。”
黄乐扬略微惊讶,“还是周医生?”
“嗯。”
黄乐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问:“一会去不去江边喝酒?”
“好啊。”
轻柔的乐声里,黄乐扬凑在邵旖旎耳边问:“他是谁?”
邵旖旎喝尽杯中酒,说:“他……我以前喜欢他。”
黄乐扬弯唇一笑:“你现在也喜欢他。”
邵旖旎和她大眼瞪小眼,对看了一会,有些挫败地承认:“是。”
她明明想稳定她的恋情和友情,为什么事与愿违,李璋几次三番越界,她怎么看不出来呢,她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一直没有很坚决的拒绝,她这样自欺欺人,只是因为她还喜欢他。就算嘴巴上再怎么强调,理智上再怎么约束,她心里还是会容忍他,喜欢他。
怎么会这样?中间已经隔了四年,这四年她都没怎么想起过他了,她有了师兄,有了不一样的感情生活,李璋刚回国时,她还想,他们应该可以真的只做朋友了。结果做不到,李璋没有做到,她也没有做到。他们又纠缠成了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样子。
邵旖旎叹了口气,一边喝酒,一边破罐破摔似的和黄乐扬说起李璋。
黄乐扬听着听着点评道:“李璋有点可恨。”
“是啊。”邵旖旎说,“他真可恨。”
黄乐扬:“可你还是喜欢他。”
“是啊。可是……可是我也没有不喜欢师兄,和师兄在一起也很好。”邵旖旎手支着脑袋,困惑道,“很奇怪啊,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吗?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人?我不该这样,师兄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对不起他,我不能一错再错了。”
“错?你有什么错?”黄乐扬理所当然道,“你只是容易心软又太多情,这算什么错呢。”
连她也是邵旖旎心软才对她好,叫她白白捡一个朋友。
“不……”愁肠百结的邵旖旎望向江面,“这是见异思迁,这是朝秦暮楚,这是不对的……”
“别喝了。”黄乐扬止住她的手,“你醉了。”
周元森打到邵旖旎手机上的电话,是黄乐扬接的,她和他说了清吧的位置。
悬挂了星点霓虹的木质门廊下,不断有人结伴来去。
邵旖旎出来的步伐略微摇晃,李璋迈过台阶,朝她走去。
“他来了。”黄乐扬轻声道。
邵旖旎看见了,她带着愧意上前。
李璋知道她醉了,他张开怀抱,她却越过他,他转头,看见她扑进了周元森的怀里。
“师兄。”
依恋的呢喃击在耳中,李璋在原地顿了两秒,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周元森揽着邵旖旎,也看见了他,两人无声对视一瞬,李璋冷冰冰地开口:“邵旖旎。”
李璋?
邵旖旎回头,慢慢道:“李璋,你也在啊。”
李璋:“你不回家吗?”
即便触角变得迟钝,邵旖旎依旧能感知到李璋平静语气下的情绪,他生气了。
邵旖旎眨了眨眼,看一眼李璋,又看一眼师兄,她还不能回家,她牢牢记得,她还有话要跟师兄说,那些话焦灼着她的肺腑,她不能再拖了。
她在周元森怀中摇了摇头,说:“不,我要跟师兄回去。”
周元森轻笑一声,“嗯。”
一直冷眼旁观的黄乐扬在两人离去后,走到李璋身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难受吗?她不选你。”
“也很正常啊。”黄乐扬说,“毕竟人家才是邵妮的正牌男友。”
醉了的邵旖旎没有看见李璋,她看见了,谁叫他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可黄乐扬不想邵妮被他接走,故意遮挡了视线。她想看他吃苦头。
李璋没有如她所愿,展露她想看到的表情,邵旖旎不在,他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漠然,闻言看向她,眸中无动于衷,夜色下这么四目相对,黄乐扬不由一愣,蓦地想起了邵妮那些关于他的叙述。
初秋的晚风卷过街面,旋起一丝寒意,黄乐扬抱着手,与李璋反向而行。
真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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