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侦探大抵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是擅长看穿真相,被警方视为‘救世主’的王道侦探;而另一种,则善于在同伴爆炸的边缘来回徘徊,疯狂带来意外。
如同毫无道理的飓风眼,将周围人搅和在内,硬生生逼成‘全能型善后人才’。
邪道、魔鬼、没有人心。
类似的指摘不胜枚举,简直是真正意义上的「邪道侦探」。
而不幸的是,横滨的武装侦探社,恰好二者兼有。
****
中原中也和雾岛羽香的第一次见面,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彼时,正是赭发少年刚刚加入武装侦探社的第二天。
一大清早,中原中也前脚才踏出公寓,还没来得及关门,后脚就接到了前辈国木田独步的紧急电话。
【“——中原君,出大事了!”】
手机刚一接通,国木田独步扯着嗓门的吼声就跟台风似的,猛地穿过听筒扑面而来。
气沉丹田的穿透力嗓音,差点没把中原中也当场送走。
姜发青年的语气焦急,丝毫不见平日的稳重,反而充满了‘气到心率骤停,想要当场抓住人,和某个罪魁祸首同归于尽’的即视感。
啊?什么大事?
中原中也一脸状况外,手上倒是很诚实地把手机往远处挪了一点,避免耳朵再度遭殃。
通话间,另一头的背景音跟着传来。
除了嘈杂的人声之外,其中还夹杂着车辆此起彼伏的尖锐鸣笛,让国木田独步不得不一再拔高音量,声音才没有被周边的噪音盖过。
听上去,对方似乎正身处某个堵车现场。
不过——
……堵车?
这个时间点?
中原中也有点意外地低头,确认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亮起的通话界面上方,正显示着东京时间7:30分。
距离横滨的早高峰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应该是路上最宽敞的时候才对。
【“……总之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抱歉,中原君,原定的委托安排作废,谷崎那边会接手,你现在立刻赶到这个地址——”】
【“要快,知道吗!晚了就来不及了!”】
国木田独步说着,语速飞快地报出一串地址。
与此同时,仿佛是赶着去‘三途川’捞人一样,在电话掐断以前,中原中也还听到了‘呯’地一声,类似车门被甩上的闷响。
紧接着,就是司机‘等一下,乘客先生!这里是高速大桥,您不能下车,很危险!!’的惊恐喊话。
随后,就是灌入听筒的呼啸风声。
很显然,由于时间紧急,某个可靠的姜发青年干脆放弃了计程车,打算一路狂奔去现场。
突发状况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只能对着手机干瞪眼的中原中也:“……”
喂喂,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别光说地址,好歹留个关键词啊!
中原中也瞪着自顾自就挂断的手机。
尽管头顶问号直冒,但赭发少年没有回拨电话,而是回想了一下国木田独步报出的地址。
随后,中原中也把手机揣回口袋,脚下在地面轻轻一点。
下一秒,异能力的红光在少年的周身亮起。
不过眨眼的瞬间,中原中也的身影一闪,如同一道凌厉的闪电跃入风中,朝着远处的方向疾驰而去。
前往目标——
横滨国际大厦。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横滨国际大厦
“退后!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让你们后退——!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敢开枪,我们就同归于尽!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们当垫背,一起陪葬!”
大厦顶层,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男人情绪激动。
偌大天台上,除了猎猎作响的风声之外,只有犯人歇斯底里的吼声,在顶楼回荡。
男人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妙。
他的脸上遍布胡渣,身上的西服也是皱巴巴的,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面对天台包围而来的警察,男人左手举着一个按钮样式的遥控器,右手臂则死死地勒着一个少女的脖子,把她劫持在身前,作为遮挡的盾牌。
而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作为人质的少女都异常安静。
她低垂着脑袋,黑色的长发盖住了脸颊,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吓傻了,还是失去了意识。
但这对于现场的横滨警方来说,勉强算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们不必忧心人质的安抚工作,可以专心对付凶犯。
事实上,单论战斗力来说,眼前这个男人不值一提。
男人的体型干瘪,手臂孱弱没有肌肉,就连那些听上去凶恶的威胁,都透着一股明显的发抖。
和他们过去逮捕的连环凶犯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简单来说,那就是一个整天坐办公室,跑两步都会喘的菜鸡。
现场随便拎出一个警察来,都能一拳把对方撂趴下。
但他们不敢动。
原因很简单,除了凶犯怀中挟持的重要人质之外,还有另一个东西——
“好,请冷静一点,阿部先生,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
为首的一名刑警沉着地开口。
他忌惮地瞥了眼男人右手的起.爆器,依言丢开了手里的警枪。
而后,刑警当着犯人的面脱掉自己的外套,又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表示身上没有藏着其他武器后,才投降地举起双臂,试探地朝前迈了一步。
“有话好商量,阿部先生,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配合。”
“作为交换,放了那个小姑娘,我来当你的人质如何?”
“我是横滨警署的刑警队长,屯田五目须,比起一个小姑娘,警察更有价值吧?”
“……价值。”
一手挟持人质,一手捏着起.爆器的犯人闻言,神情微动。
很显然,他犹豫了。
与此同时,刑警屯田趁着男人不注意,又悄悄往前踏了一步。
可惜,就是这一步,反而打草惊蛇,让对方猛地一个激灵,瞬间绷紧了松懈的神经。
“退后!谁让你过来的?!退后——!”
男人紧张地大吼,骤然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这一次,他没有再理会对面警察的劝说,挟持着人质就往天台的边缘退去。
“呵呵,你骗不了我的,臭警察。”
名叫‘阿部’的犯人冷笑,一脚踩上大楼顶端的边缘,看向警察的眼神狡猾,语气嘲讽,
“什么‘更有价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市民啊,可不敢拿一个警察当人质。”
更不用说,就凭体型上的差距,犯人阿部敢肯定,一旦他同意了所谓的‘人质交换’,被对面的警察近身,等待他的,就是被当场缴械、击毙的下场。
“喂,臭警察,你们该不会以为,老子一点头脑都没有吧?”
“听着,你们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个女人从这里推下去!”
这句威胁一出,成功让现场的警队沉下了脸,不敢再轻举妄动。
“……”
“……好,我们后退,你别冲动。”
队长屯田五目须的表情凝重,只能朝后方暗中待命的小队打了个手势,带着人一点点往后退。
犯人阿部见此,顿时咧开了嘴角,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哈,什么警察?
被拿住了弱点,还不是一群只能乖乖听话的废物?
他满意地注视着这群狼狈如丧家之犬的警察,突然,男人脑中灵光一动,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余兴节目。
“等一下。”
“对,就是你。”
阿部突然开口,看向了为首的刑警队长屯田,
“想要老子放人可以,你,给老子跪下,磕头道歉。”
凶犯的话,顿时让现场的气氛沉寂了一秒,有如坠入冷窖。
下跪,磕头。
毫无疑问,这是犯人对他们的恶意羞辱。
一旦今天,他们队长的这个头磕了下去,之后,整个横滨警局的脸面和脑袋,恐怕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可是如果拒绝——
拒绝的话……
众人死死盯着凶犯挟持的人质,和对方握在左手里的炸.弹遥控器,不甘地咬紧了牙关。
没有人说话。
作为队长的屯田五目须,同样没有出声。
现场一片死寂。
这个时候,反倒是一开始情绪不稳定的凶犯阿部,成为了掌控局面的一方。
他游刃有余地勾起了嘴角,脸上流露出令人不快的傲慢和讽刺。
“怎么了?不跪吗?”
“哦,所以,伟大的警察大人嘴巴上说着‘要救人质’,结果到头来,这栋大楼里几百个市民的性命,还比不上你一个队长的面子呢。”
“好大的威风啊,你说是不是,警察先生哟?”
刑警屯田:“……”
屯田五目须的面色沉凝。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犯人,以及对方挟持在怀中的人质。
数秒无声的对峙后,刑警屯田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睛,从胸腔内用力呼出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我跪。”
“哈,这才像话嘛。”
一抹满意的笑容在阿部的脸上咧开。
男人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就在他准备好好欣赏一介刑警队长,下跪磕头的好戏时,一个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现场僵持的气氛。
那声音的语调冷淡,如同冬季的冰雪,清亮透彻。
其中百无聊赖的气息,在死水般凝固的空气中更是尤为明显。
如同被勉为其难坐在剧院里的观众,终于受够了凶犯拖拖拉拉的戏码。
至于这个说话的人——
“喂,大叔。”
少女的嗓音从凶手的怀中传出。
从刚才起就垂着脑袋,异常沉默的人质像是终于睡醒了一般,抬起了头。
此刻,三十层的高楼就在众人脚下。
风狂卷着自地面呼啸而上,一瞬猛地吹散开人质额前的刘海,露出了少女的容貌。
漆黑的长发,肤色陶瓷般白皙通透,姿容昳丽,如盛开的阳光,落尽繁花。
唯独少女的那一双眼睛,瞳眸黯淡无光,没有焦距,让见到的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一句可惜。
如果她的眼睛能够看到,其间又会是怎样动人心魄的盛景。
但无论如何,这本该是精致如名画的一幕,现场的警察们却集体眼皮一跳。
众人跟排练话剧似的,‘嘶’地倒吸了口冷气,脸上齐刷刷地摆出了‘要完’的撞鬼表情。
为首的刑警队长,屯田五目须,甚至直接叹了口气。
他憔悴地抬起手,一把捂住了脸,只恨自己交涉得不够快。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
完蛋,魔鬼醒了。
人质救援计划破产,要大事不妙。
仿佛是印证众人的预想一样,就在犯人被这股古怪的气氛搞得一头雾水,怀疑对面的警察又在耍什么花样时,他听到那道声音再一次响起。
明明正被凶犯挟持,身处险境,少女却毫无自觉,开口就是一段信息量庞大的发言,句句戳人肺管,
“喂,大叔,看起来,你平时活得像你老板鞋底的泥巴,连妻子当着你的面外遇,都只敢坐在门外,等着给口渴的老板端茶倒水。”
“现在,就算你拿着一个粗制滥造的引.爆器,也根本提不出半点‘有出息’的要求啊。”
“‘没用的男人’——你的妻子是这么说的吧?”
至于把她从楼顶丢下去——
哼。
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盲眼少女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她的目光在天台铁门的方向扫过。
下一秒,少女微微昂起下巴,黯淡的红瞳倒映着头顶晴空的阳光,脸上的神情十足骄傲又挑衅,
“阿部雄彦,我赌你不敢,你没这个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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