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虞荼从论坛里退出去, 去看了一遍漫画读者们哀鸿遍野的单人小传,看到小灰在武装车的后座里啪嗒啪嗒掉眼泪时,虞荼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小灰离开的第一天, 想它。
虞荼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 又多了一个睡不着的人。
……
堕化九尾的事情过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重新回到学校后, 什么堕化九尾、什么几千年前的往事、什么漫画读者们后续反馈与二创……虞荼通通不在乎了———因为他即将面临期末考试。
六月份的月假他们已经使用完毕甚至还往后拖了一天,除了将这两天的学习进度赶上以外,他们还要面对奥利维亚老师的“加塞”,奥利维亚老师似乎很怕他们考试不及格, 几乎是给每个人都制定了量身学习计划,虞荼他们几个的任务尤其重。
顾鸿影曾经发出过抗议,最后被奥利维亚轻飘飘一句“就你们那容易遇事的体质,不多学点难道回回等着人来救吗”彻底KO。
别人考试周, 他们考试月。
见凌晨五点的天空吗?
虞荼表示,这一个月都看熟了。
好不容易熬到期末考试, 虞荼上交了那覆盖有防占卜阵法, 防偷窥阵法等各种防作弊手段的卷子后, 终于松了一口气。
离开考场, 顾鸿影伸了一个懒腰, 豪情壮志地宣布:“考完了!放假了!芜湖~”
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之前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在他心上留下什么阴影,他欢呼完后回头看自己的三个小伙伴, 奇怪道:“你们怎么都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郝芝芝:“顾鸿影你可能是条鱼。”
埃里克:“旧庭,浮空魔法阵。”
虞荼:“失败三次, 一个月暑假。”
顾鸿影:“……”
他哀嚎:“为什么要提醒我?!”
他现在的状态一瞬间幻视活泼开朗的大金毛被打击到蔫哒哒。
顾鸿影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
虞荼:“考试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
里世界的改试卷效率极高,他们下午考完,晚上成绩就出来了,成绩单发到了每个人的腕表上,随着成绩单一同到来的,还有奥利维亚简短的留言:
【成绩不错,所有人都及格了,明天开始放暑假,别忘了暑假作业。
PS:我相信不会有同学想知道没做暑假作业的后果(微笑)。】
明明上了大学还有暑假作业这事虞荼应该惊讶,但考虑到米勒克尔大学的性质,他又觉得很正常,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麻烦的是,暑假作业占用他暑期学习计划的时间,需要虞荼自行调整。
虞荼他们四人比其他同学多收一封信,信里是奥利维亚老师通知他们暑假为期一个月的加训地点,时间就是明天上午。
前段时间顾鸿影拉的好友群里,现在已经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点开之后全是他们在大一刚开学时保存下来的表情包,里面刷屏最多的一张,是虞荼的小茶树苗原型拖着一个比它大N倍的包裹艰难前行,每一片叶子都在用力,名为【负重人生.JPG】,还是一张高清动图。
虞荼在小群里敲下一行字:“你们够了!”
接着他反手甩出顾鸿影在大礼堂门口被吸力吸到半空中的正脸截图【呐喊与彷徨.JPG】。
顾鸿影:“……荼荼过分了啊!”
他顺手甩出一张郝芝芝的【怒发冲冠.JPG】。
郝芝芝沉默了一会儿,丢出一张埃里克的【健康爬行.JPG】。
整个小群里你甩我的我甩你的,最终演变变成了一场表情包大乱斗。
人终究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JPG
互扔表情包过去后,群里的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
顾鸿影:“这次训练地点在表世界,我们怎么过去?”
虞荼:“先从里世界出去,然后坐公交中转?”
郝芝芝:“离开屏障后打车?”
埃里克:“我明天让司机来接?”
埃里克的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沉默了,大家也不是没钱,只是习惯性节约。
埃里克:“我刚刚查了一下地点还挺远,如果没人反对,就这么决定了。”
顾鸿影发了一个感谢的表情包:“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埃里克:“你闭嘴。”
虞荼:“不要立flag。”
顾鸿影抗议:“怎么可能每次都这么巧啊!”
接着———
【本群通知:[群主]郝芝芝已将[群成员]顾鸿影禁言。】
*
第二天早上六点,四个人已经在学校传送点集合了,每个人都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
等顺利传送到了表世界的对接点,虞荼他们坐上了学校特意准备的车,车在崎岖的石头上如履平地,将他们送到了山脚下后,就自行返回了。
他们四个目送着学校自行返回的车,又看看一望无际没有车也没有人的马路。
顾鸿影:“埃里克,我们是不是出来早了?”
埃里克皱眉:“我昨天就通知过司机了,六点半在山脚等我们。”
他们六点集合,通过传送阵,然后被车送到山脚,现在刚好六点半。
“司机只会提前来,不会卡点。”埃里克说,“再等等吧。”
半小时后。
郝芝芝默默地掏出了手机,点开了定位:“我们还是打车吧。”
郝芝芝叫车,足足等了一刻钟都没有人接单。
她扼腕:“昨天应该早点把鸿影禁言的。”
山脚也荒僻,眼见着打不着车,埃里克的司机又久久不至,他们四个商量决定先沿着路往前走,走到稍微繁华点的地方再乘坐交通工具。
幸好觉醒了灵力,灵力改造过身体后又进行了为期一年的特训,他们四个的体力都挺好,背着个包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也不见气喘。
在转过一个弯后,他们终于在岔路口看见了熟悉的公交站牌,站牌前有一辆公交车正准备驶离。
顾鸿影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一边跑一边招手:“司机师傅等等我们!我们四个还没上车!”
另外三个人也跟着喊:“师傅等等!师傅等等!”
或许是他们四个的嗓门足够嘹亮,已经准备驶离的公交车停了下来,静候在原地。
顾鸿影领头跑得更快了———毕竟让司机和乘客们一起等他们也有点不好意思。在经过车身的时候,顾鸿影感觉这辆车有点脏还有点旧,不过他没多想,也许是使用年代太长了呢?
他冲到车前时,车门自动打开,顾鸿影一个箭步窜上去后还不忘招呼身后的小伙伴:“快点快点!都上来!”
等四个人都卡着这几秒的时间上了车后,车门“啪”地一声关闭,顾鸿影终于松了口气,他将手机举起来准备扫码付款,忽然发现面前没有扫码的机器。
顾鸿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将脑袋转向了驾驶位:“师傅,怎么没有扫码的机器啊?”
现在已经七月初了,天气相当热,但驾驶位上的司机还穿着军大衣,围着厚围巾,戴着护到耳朵的帽子,手上还有一双大手套,顾鸿影上车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车里格外冷,他还以为是空调温度开太低了,但因为挂念着小伙伴们都没上车,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可现在,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司机没有回答他,但顾鸿影感觉后面有谁戳了戳他的胳膊:“转头。”
顾鸿影下意识地将脑袋转过去,后面是公交车的乘客位,车里只坐了一半,但这些乘客看起来似乎……都不太正常。
比如最前方的那排座位上,坐着一个穿旗袍的男人,头上戴着假发簪着发簪,手并拢放在膝盖上。
顾鸿影并不歧视男人穿女装,穿什么都是人类的自由,但前提是这个男人没有薄得像一张纸片,脸上的笑容诡异的像纸扎,他的整个人都贴在座位上,像是座位装饰,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上面有一大滩水渍。
在顾鸿影将目光挪向那滩水渍时,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力,顾鸿影被推向这辆车的正中央,他向前踉跄几步,凭借着训练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迅速站稳了身形,左手抓住了公交车内的竖杆。
只是他抓的位置不太凑巧,正好按到了竖杆上的下车键,刺耳的提示音响起,车里所有的乘客脑袋都转过来看他,这场面着实有点惊悚。
顾鸿影懵逼且茫然地回头去看他之前站的方,看到缩在车门旁的小伙伴们脸上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郝芝芝的手抓着一团从车顶上方垂下来的水草,虞荼和埃里克正在往这团“水草”上贴符咒,“水草”扭动着,发出尖利的呼啸,最后在符咒的作用下渐渐化成了一个肿胀的人形———如果刚刚没人把他推开,那么这团水草应该会正好盖在顾鸿影的脑袋上。
顾鸿影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薅他的后衣领。
顾鸿影:“!!!”
他将金属性灵气聚集在手里向后一扎,头都不敢回地往车门的方向窜:“救命救命救命我背后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郝芝芝、虞荼、埃里克刚合力定住这只索命的水鬼,就看到顾鸿影面带惊恐地冲过来,背后跟着一只无视地心引力的吊死鬼,吊死鬼的舌头上扎着一枚金属锥,正在往外汩汩冒血,血跟随着顾鸿影动作滴在地上,舌头仍旧牢牢地薅住他的衣领不放开。
三个人呼吸一窒,眼前一黑。
“和你一起出门果然没有好事!”郝芝芝咬牙切齿,“昨天群里就不该让你说话!”
出门就遇事,现在都进化成经典无限流副本了!
第202章
埃里克平静的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一切后的大彻大悟:“司机没来时我就应该想到的。”
虞荼眼疾手快地给人形水鬼脑门上贴了一张符, 叹息道:“符咒快不够用了……”
顾鸿影在群里发完言后,他们三个考虑到可能会遇事这种概率,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一些符咒, 但谁都没想到意料之中地遇事了, 但遇到的是半车鬼———各种各样的鬼!
顾鸿影冲过来的刹那郝芝芝丢了张困符过去, 在“撕拉”一声响后,顾鸿影的衣领连着背后的衣服一起少了一块,但人倒是脱险了。
顾鸿影绕过那个被定得动弹不得的水鬼, 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背,心有余悸道:“这是个什么鬼唔唔———”
虞荼在他的脸上贴了一张禁言符。
“你现在不要说话。”虞荼说,“我们都很害怕。”
顾鸿影:“……”
顾鸿影安静下来后,埃里克和郝芝芝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顾鸿影刚刚准备开口时,他们俩心里的压力特别大。
水鬼已经被符咒束缚得动弹不得,虞荼在一旁警惕着,埃里克和郝芝芝两人合力将它推回了那个有水渍的座位上。
吊死鬼忌惮地看着水鬼身上那些符咒, 默默地和他们拉远了点距离,但看食物般的贪婪目光依旧如毒蛇一般锁在他们身上, 它舌头上的血还在流着, 车内散发出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
在这种凝滞窒息的氛围, 他们听到了骨头转动错位的声音———驾驶位上一直不吭声的公交车司机, 将脑袋扭了过来。
他的脸部高度腐烂, 看起来比影视剧里的丧尸还惊悚, 空洞着眼眶里挂着两颗眼珠子,因为他转头的动作, 一颗眼珠从眼眶里掉下来,在隔板和地面之间的夹缝里卡住, 司机缓慢地弯下腰来捡,可能是控制不好力道,腐烂的眼珠在他手里爆浆,化成粘稠的液体从手套上滴落。
这一幕太过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欢迎……来到444路……公交车……”司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半夜坟场里的厉鬼呼啸,外加老化卡壳的磁带,“你们支付……什么……作为车费……”
经历过包括但不限于半夜厉鬼爬窗打架、被婴灵抓着头发玩滑滑梯、拍卖会地下僵尸突脸、被狌狌盯着喊名字等事件,虞荼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点恶心,并不会太过害怕了。
虞荼甚至还有心思问:“你们一般收什么?冥币吗?”
见居然有人敢搭理他,司机激动到另一只眼睛也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他的恶意几乎扑面而来:“手脚胳膊腿……都可以支付……也可以用你的寿命……我只要十年……”
“十年?”虞荼皱着眉反驳,“你果然是黑车。”
他迅速抬起手用手指在腕表侧面一拨,一声“咔哒”的轻响后,虞荼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报警了。”
找到当然不是表世界的警察,而是这个城市驻守的特异组。
或许是还残留着生前作为“人”的情绪,司机听到报警后身上的动作瑟缩了一瞬,但很快它就暴怒,一拳砸碎了驾驶位上的隔板。
四个人早在司机有所动作的时候就跑到了44路公交车中间唯一一块空地上,背对背靠着。
表世界发生的怪异事件良多,偶尔会碰到一种小概率事件———怪异和普通人相安无事,只要不违背怪异所携带的规则,就不会打破平衡。他们之前也曾考虑过和444路公交车相安无事的可能,但司机将收费标准一说完,他们就知道今天这架非打不可了。
无论是四肢还是寿命,他们都不可能支付出去。
郝芝芝:“车里连司机在内十三个,水鬼暂时不用管,一个人三个,怎么样?”
表世界不仅对灵力者有压制,对怪异也同样有压制,刚刚和水鬼的短暂交手,他们发现水鬼只是看着可怖,实力没多强,这半车的鬼怪刚好适合给他们练手———顾鸿影当时如果冷静下来,是可以轻松解决那只吊死鬼的。
“行啊。埃里克挑了挑眉,“总不能次次都等着人来救吧,那多差劲啊。”
四个人按着属性迅速选好了自己要应对的鬼怪,这一年上学时学到的东西,正儿八经地用到了实战中。
虞荼要对付的是一个四分五裂的人(目测是跳楼死的)、一个面色青紫的人(猜测是突发心脏病)、一个黑乎乎的人(看起来像是火烧的) 。
虞荼一开始试图像马甲一样唤出藤蔓,但不知道那到底是马甲的自带技能还是他的能力没跟上去,他唤不出藤蔓,也唤不出树枝,但木主生机,木属性对鬼怪,杀伤力翻倍。
表世界的灵力微薄,虞荼调动着自己数量不多的灵力,谨慎地干掉了青紫鬼和黑乎乎鬼,四分五裂鬼比较麻烦,因为它在发现打不过虞荼后就怂了,自动分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遍布整个公交车,看着格外掉san值,格外恶心。
虞荼:“……”
虞荼为自己挑练手对象的运气而感到麻爪。
他只能认命地在狼藉的公交车里避过另外三处火热的战场,像大家来找茬一样在废墟里翻出四分五裂鬼的碎块进行清除。
虞荼每清除一个碎块,就仿佛听到自己脑海里有一个提示音响一声:
【已成功清除一次,进度+1~】
不知道这辆车是什么材质,他们在车里打得天翻地覆,车壁被踹得哐当作响,这辆车也没坏,仍旧沿着一条既定的路线缓缓向前行驶,他们上车的时候还在极偏僻的位置,现在都已经开到闹市区了,隔着公交车玻璃,能够看到站台上有许多人在等车,444路公交车每个站台都会停留,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绕开了它,即使他们看不见。
在这场练手战斗已经快要达到尾声时,444路公交车在新的站台停下,车门自动打开,有一个人玩着手机从车门口进来,他手指微动调出乘车码,抬头后……整个人都迷茫住了。
没有扫码的设备,没有投币箱,只有破破烂烂沾着血迹的挡板和乱七八糟的驾驶室,在尖叫要脱口而出的下一秒,他感觉脚边多了些什么东西,他低下头,看到了一个滚过来的脑袋,空洞洞的眼眶,腐烂的脸,松动脱落的牙齿一口咬在了他的脚踝上———倒霉蛋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尖叫。
一锥子砍下公交车司机脑袋的顾鸿影:“???”
他懵逼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这辆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这位误入战场的陌生人一边惨叫一边用另一只脚去踹那个咬在他脚踝上的腐烂头颅,看起来十分的凄惨,也十分地彪悍。
顾鸿影想张口喊他冷静点,却发现自己没有声音,他一把揭下脸上的禁言符:“别乱动,小心造成二次伤害!过来我给你弄下去!”
杀猪型尖叫的年轻人这才发现这辆车里还有人,他先是看看宛如凶杀案现场的车内,又看看那又看看四个身上沾满了血迹的人,和他说话的人手里还拿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绘满了看不懂的图案。
卫子明眼泪一瞬就涌上了眼眶,他哽咽道:“我只是出来旅个游,又不是在搞恐怖直播……”
虞荼刚清除完一个碎块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倒霉蛋———那个被似太山封印里犀渠追着咬,浑身血淋淋的全阳体卫子明。
这次只是被普通的鬼头咬,看起来运气要好了点,不过也没好多少。
顾鸿影走过去用金属锥帮他将鬼头从脚踝上挑下来,金属性灵力暴力输出,将腐烂的鬼头搅碎。
顾鸿影处理完头颅后纳闷道:“你怎么上来的?”
茫然委屈心酸震惊等各种情绪一起出现在了卫子明脸上,他悲伤道:“直接走上来的,还能怎么上来啊……”
顾鸿影:“……”
好倒霉一人。
卫子明卷起自己的裤腿,被咬的地方已经肿了,变成了不祥的青黑色,他叹了一口气,深刻怀疑自己这两年是不是命犯太岁,去年做恐怖直播探险要不是有高人相救,小命就得直接玩完,这一次出门旅游散心,玩手机没认真看就上了车———他只是玩个手机,罪不至此吧!
“等会儿会有专人带你去处理伤口的。”顾鸿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挺运气挺不好啊。”
早一分晚一秒都不会这么精准。
“可不是嘛!”卫子明金鸡独立和顾鸿影吐槽,“我去年差点被一个怪物咬死,还好被一个神秘大佬救了,这次我只是出来旅个游而———”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辆车忽然开始摇晃起来,最后一个急刹车,车里的几个人都差点因为惯性摔倒———444路公交车停了。
顾鸿影:“车怎么不开了?”
虞荼从废墟里直起身,幽幽道:“可能是因为车里的鬼全都被我们干掉了吧……”
他前一秒才清除四分五裂鬼的最后一个碎块,后一秒车就停了,说二者之间没关系他都不信。
埃里克:“所以鬼大概率是444路公交车的动力来源?”
郝芝芝:“先不管这车是什么情况,谁有A3驾照?”
另外三个人齐刷刷摇头。
在一旁龇牙咧嘴的卫子明弱弱地发言:“我没有A3驾照,但我会开,我之前直播的时候学过。”
“无证驾驶啊……”顾鸿影沉思了不到一秒,就兴高采烈地将卫子明往司机的驾驶座上推,“没事儿,一般人很难上这辆车,反正大家都看不见,你就开吧,我给你指路。”
虞荼已经将这里驻守的特异组位置发到小群里了。
卫子明临危受命,他越过碎裂的挡板,勉强抖了抖驾驶座上的残骸后一屁股坐下来,看着缝隙里的碎肉和暗色的污渍,他只能尽力不去回想这个位置上发生过什么。
卫子明小心翼翼地启动车辆,444路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前进,卫子明恍恍惚惚有种错觉———他之所以会上这辆公交车,就是为了来开车的。
这算什么?
天选打工人吗?
第203章
卫子明无证驾驶, 磕磕绊绊将车开到岩山市异处局分局后,就被等候的人拖去治疗了,给他治伤的是位人美心善的女生, 只是这位女生眉头紧皱, 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卫子明看她的脸色, 心里就一咯噔:“我、我的伤是治不好了吗?”
女生一转头看到卫子明被吓得不轻,连忙摇头:“鬼气袭体,清除鬼气之后按时吃消炎药, 回去多晒晒太阳就行。”
“我疑惑的不是你的伤。”女生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误入444路公交车,被重伤的鬼啃了一口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
卫子明:“……啊?”
“你知道自己是全阳体吗?”女生道,“按理来说, 具有全阳体质的人,对‘鬼’和‘怪’这两类中偏阴邪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咬你的是被砍下的尸鬼头颅,如果它为了补充力量逃跑, 最不应该被咬就是你,重伤状态下它去咬你吸血, 无异于加速自杀。”
女生说:“所以我思来想去,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尸鬼不想活了, 咬你只求速死;二是你当时恰巧出现在尸鬼旁边, 尸鬼生死一线无法多加辨别, 于是袭击了你。”
前一种听起来挺倒霉,后一种听起来更倒霉。
卫子明内心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他在认真考虑去庙里拜一拜的可能性。
人总不能一直倒霉,还倒霉成这样吧……
这种悲伤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处理完伤口, 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坐到问询室里。
问询室里坐着一个中年人,面色看起来很严肃,眉心的皱纹形成了一个“川”字,他正在看手里的资料,在卫子明走过来后,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看卫子明有些紧张,这位面色严肃的中年人尽力柔和了脸上的神色,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岩山市异处局分局负责人南宫彦。”
“您好。”卫子明战战兢兢,“我是卫子明。”
“小伙子不用这么紧张。”南宫彦说,“你和我们里世界还挺有缘分的,这都是第二次了。”
“程离给我提交了你的身体检查报告,没什么问题。”他说,“回去之后伤口不要沾水,每天中午出去晒两个小时太阳,你是全阳体,十来天就好了。”
确定完身体没问题后,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后续补偿、保密协议之类的资料签订,卫子明都不需要南宫彦过多说明,他戳特殊印泥盖指印的动作就熟练到心酸。
一系列流程完成后,卫子明说:“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南宫彦:“不涉及到不能回答的机密,可以。”
“不是说全阳体辟邪吗?”卫子明表情悲伤,语气悲愤,“为什么我一年之内能遭遇两次啊!”
南宫彦看过卫子明的相关资料,他被堕化犀渠追杀侥幸未死,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但因为不夜侯前辈的帮助痊愈极快,没有疤痕,也没有后遗症。
这次误打误撞登上了444路公交车,又正好撞见米勒克尔大学的学生们在杀鬼,没有像之前误入444路公交车的人一样付出惨痛代价。
说他运气好吧,他遇到的事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说他运气不好吧,每次生死危机时都有人能正好救下他。
南宫彦沉默了一会儿后,委婉地回答道:“这个和体质没有太大关系。”
卫子明听懂了言外之意———和体质没有太大关系,纯粹看个人运气。
卫子明:“……”
他懂了,他不是天选打工人,他是天选倒霉蛋。
卫子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后和南宫彦告别,推开问询室的门,门外站着几个有点眼熟的人,看身形好像是之前在车上大发神威的“高人”们,之前大家都灰头土脸,看起来像从恐怖片中直接爬出来的,谁都没在意外在形象,现在洗干净后,卫子明才发现这些高人看起来年龄比他还要小。
卫子明凭借着声音认出了之前帮他撬开尸鬼头颅的顾鸿影,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道:“大佬,谢谢你之前救我!”
“我不是什么大佬,我还在上学呢。”顾鸿影被卫子明的热情整的有点不好意思,他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这边已经解决完了吗?”
“解决完了,赔偿协议、保密协议什么的都签了。”卫子明点点头,自我调侃道,“这些流程我这个倒霉蛋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非酋见非酋,顾鸿影有了种诡异的亲切感,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手拍了拍卫子明的肩膀:“别这么丧气啊朋友,人不会一直这么倒霉的!”
他的身后,虞荼低声道:“完了,我只带了一张禁言符。”
郝芝芝目光在顾鸿影和卫子明身上一扫,不确定道:“他的毒奶应该是针对我们几个人的,不至于牵连旁人吧?你看他在车上立的flag都没生效。”
埃里克:“乌鸦嘴和言灵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的声音虽小,但顾鸿影还是听见了,他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金毛生气.JPG】。
三个人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和顾鸿影对视,在卫子明离开后,顾鸿影非让他的三个小伙伴都看他,然后他气鼓鼓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埃里克点评:“幼稚。”
顾鸿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薅乱了埃里克洗漱完后精心打理的头发。
埃里克:“顾!鸿!影!”
眼见着“战争”一触即发,问询室的门打开了,露出了南宫彦那张严肃的脸,“战争”瞬间消靡无形———他们对外还是要形象的,虽然形象也没剩几分。
之前在蛛巢事件里他们也做过汇报,和卫子明一样对流程一回生二回熟,不用南宫彦多说,他们就知道需要填写些什么资料。
问询室里四个人一人一支笔埋头苦写,因为顾鸿影砍掉了444路公交车最关键的司机尸鬼,他的报告比别人都要长,虞荼他们都停笔了,顾鸿影要写的东西还有一小半。
先写完的三个人已经和南宫彦唠上了,别看南宫彦长着一张严肃又古板的脸,他的性格和他的脸倒是不太一样,从他这里,虞荼他们也知道了444路公交车这个怪异事件一直没被解决的原因———这辆车太能苟了。
之前只是表世界的警察局接到人报案,报案人有的少了手,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在抢救室里醒来,所有报案人都不约而同地声称自己上了一辆奇怪的公交车,被司机收取了四肢或寿命作为报酬,但要报案人讲述具体细节,他们又说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是,被收取报酬时,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这是444路公交车”。
第一起事件发生时警察局还当做是精神病人在胡言乱语,但紧接着第二起、第三起事件的发生,让他们迅速意识到了不对,上报到了岩山市异处局驻守分局。
二十七组在看完所有报案人的案件记录后,又去看望了那些报案人,被收取了寿命的报案人大多生了一场严重影响到健康的大病,而被收取了四肢作为报酬的人胳膊的断面也好、腿的断面也罢,都是红彤彤的,却流不出一滴血。
二十七组通过推敲确定444路公交车是一辆载满鬼怪的灵车,会日常游荡于岩山市的各个公交站点前,符合条件的人就会登上这辆公交车,但没人知道具体的条件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运气比较差的人登车会更容易。
二十七组也尝试过给自己贴霉运符来达成唯一知道的上车条件,但他们只有一次成功登车,在将车里的鬼怪灭杀大半后,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制,登车的人被444路公交赶下了车,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登上去过。
444路公交车在这一次灭杀后犯事的频率大大降低,但每隔一段时间仍旧会有零星的受害者报案,受害者大多都是深夜登车,岩山市因为444路公交车,都有了午夜公交车怪谈。
虽然这辆车伤人数量不少,但它并不算危险级别很高的怪异事件,因为绝大多数普通人直面怪异事件都会丧生,几乎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这辆车似乎是被二十七组钓鱼执法吓怕了,很少出现在繁华的市区,经常在偏僻的公交站台游荡,南宫彦他们本来还在做计划,试图二次登车将444路公交车彻底解决,但他们这边还在计划着呢,虞荼就报案了,卫子明还将怪异事件主体给直接开了回来,解决得干脆利落。
“还好我们上车了!”顾鸿影一心二用,一边写手里的报告,一边听南宫彦讲话,在听完全程后,他庆幸道,“要是我们不上车,这辆公交车以后还会害更多的人。”
顾鸿影说这话的时候发自内心,他非常庆幸因为自己的非酋而误打误撞地进入了444路公交车———他们正好有能力解决害人的源头,这简直再好不过。
“是啊。”南宫彦露出一个笑,“真的很感谢你们。”
他们做完计划后固然可以解决这个怪异,但时间拖的越长,就越有可能出现新的受害者。
二十七组不可能将岩山市所有的怪异事件在未发生时就扼杀于萌芽,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快一点,再快一点,来避免他们守护的城市里有人遭遇危险。
“学弟学妹们要不要考虑毕业后到岩山市来就职?”南宫彦对着他们发出邀请,“我们岩山市驻守分局的福利待遇相当优厚,在全国各地的分局里都能排进前八。”
身具灵力的孩子少,上了学后能顺利毕业的更少,每年毕业季的主要有生力量都来源于米勒克尔,所以无论是京市的总局还是各地的分局,面对着优秀的人才都会忍不住提前开口邀请,各地都缺人,所以三青当年才敢承诺毕业包分配———因为毕业生根本就不够用。
就比如南宫彦所在的岩山市分局,三年进了五个新人,除了两个留了下来,另外三个都在历练后进了前十组,跟着前辈们在全国各地到处解决高危怪异事件。
南宫彦也是米勒克尔毕业的,如今已经毕业了快十年,这十年他的能力与眼力都在稳步提升,他清楚地知道面前这四个孩子在这一届里应该属于顶尖的那批———444路公交车即使已经被削弱过一次,也不是刚上完大一的学生可以应付的。
他清楚地知道这四个孩子必然会在历练之后去前十组接触那些高危怪异任务,然后在全国各地奔波,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提前敲定这些孩子的历练所在地。
按这个成长速度,只要他们能顺利毕业到岩山市来,岩山市的怪异事件解决应该会更高效,市民的安全也会更有保障。
为了自己守护的城市抢人,南宫彦毫不心虚,他大气地发出提前就职邀请:
“只要学弟学妹们毕业后愿意入职岩山市,我们可以就职当天直接转正,六险二金全交,食宿全包,工资五位数,外勤有补贴,有什么其他要求都可以商量。”
顾鸿影虞荼郝芝芝:“!!!”
怪、怪心动的嘞!
埃里克稍微冷静一点,他无视后面悄悄戳他背的三根手指:“谢谢您的邀请,我们会考虑的。”
为了让激动的小伙伴们冷静下来,埃里克悄悄打开腕表,在他们的共同小群里编辑、发送:
【别想这件事了,想想奥利维亚老师,亲爱的朋友们,我们放他鸽子了(微笑)。】
第204章
这句恐怖的留言比深夜的咖啡都提神, 顾鸿影、虞荼、郝芝芝三个人略有点离家出走的理智瞬间回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冷静下来。
按着他们之前的计划,他们应该在六点半坐上埃里克安排的车, 九点到达奥利维亚老师指定地点附近, 再步行将近一小时, 十点前到达。
但现在,四个人的腕表上都显示着,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距离中午最迟的时间12点,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顾鸿影胆战心惊地在群里打下一行字:“有人和奥利维亚老师报备了吗?”
在444路公交车上大战群鬼实在太过惊险刺激,几个人沉溺在自己也能独立解决怪异事件的兴奋中,谁都没想起来这茬。
虞荼:“我猜没有。”
郝芝芝:“恭喜我们, 完蛋了。”
南宫彦不知道为什么对面隐隐兴奋着的几个学弟学妹们突然表情诡异犹如天塌,他刚张嘴,就看到顾鸿影将写好的报告向他面前一推,火急火燎道:“您看看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要走了!有急事!”
南宫彦和他们不太熟, 也不好探问他们的隐私,只是略微有点可惜没能确定下来他们的历练所在地, 他将面前的报告快速过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要———”我们这边送一下你们吗?
后半句话还梗在喉咙口, 他就看到对面的四个人像火烧屁股似的蹦起来, 冲向门外的速度比800米冲刺还快, 不到三秒, 问讯室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空荡荡的, 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南宫彦:“……”
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手里的报告,还在上学可真好啊,一天天风风火火,活力四射。
南宫彦还在怀念着一去不复返的上学时光,从岩山市驻守分局里冲出来的顾鸿影他们就晴天霹雳了,奥利维亚老师发的位置不知道做了什么设置,腕表和手机的消息都发不过去,唯一能用的就是寻位传音,但难度太高,灵力也不够。
顾鸿影张了张嘴,刚想吐槽一句他有不好的预感,就看到其他三个小伙伴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杀过来。
顾鸿影:“……”
他将手伸到嘴边,默默做了一个拉拉链的举动。
自动禁言.JPG
从岩山市驻守分局里出来后,埃里克终于联系上了他的司机,他的司机六点就到了,只是总在山脚那一片打转,就是开不到他的指定地点———估计是因为444路公交车的存在影响了周围环境,形成了暂时的鬼打墙。
下午六点多,四个人背着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奥利维亚指定的位置———深山里的极为隐蔽的小瀑布前。
奥利维亚坐在瀑布形成的小河边,面前有个正在燃烧的火堆,火堆上架着个架子,上面烤着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一股古怪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
贝拉站在上风向一块高高的石头上,时不时睁眼偷瞄奥利维亚手里的不明物体,羽毛覆盖的脸上能看出肉眼可见的惊恐。
贝拉比奥利维亚更早发现他们,它拍拍翅膀俯冲下来,落到了奥利维亚肩膀上,大声道:“来了哇——来了哇——奥利维亚哇——放你鸽子坏学生来了哇——”
鸦言鸦语里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奥利维亚没作声,只是掀开眼皮瞄了他们一眼,然后给手里的不明物体翻了个面。
四个人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将顾鸿影推出了队伍。
踉踉跄跄几步后冲到最前方的顾鸿影:“???”
可恶!他竟然被背刺了!
看着四个人里出来了一个代表,奥利维亚用平静的声音问:“公交车上杀鬼好玩吗?”
顾鸿影:“!!!”
奥利维亚看着顾鸿影几乎算是写在脸上的“救命老师究竟是怎么知道的”的大惊失色,只觉得糟心极了。
教出这样的学生,总有种黑历史悬在头上的不详感。
“里表世界的消息流通速度,可比你们到我面前的速度要快。”奥利维亚淡淡道,“你们解决了444路公交车,岩山市驻守分局的负责人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微、米勒克尔的校长,然后校长将消息发给了我。”
“有能力解决怪异事件是好事,但面临这样的突发情况,为什么不做万全的准备?”奥利维亚拿着火堆上的不明物体站起来,“只是因为要面临的怪异实力弱,所以就放手施为?”
他的目光越过顾鸿影看向虞荼:“让岩山市驻守分局等着你们将怪异弄过去,挺勇敢啊?”
他们这次不过是运气好,怪异的实力和他们探查到的一样弱,没有任何隐藏或变故,如果真的有反转,他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之前的蛛巢也危险,但那个是被监管的怪异点,危险与难度都在可控范围内,444路公交车是不受监管的怪异事件,又游荡不定,一旦出现问题,甚至不一定能及时救援。
奥利维亚没有大发雷霆,是在真真切切的担忧他们的安危,因为他们不将自己的安全加以重视而生气。
以顾鸿影为首,四个人异口同声道:“奥利维亚老师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
认错态度端正,挑不出半点毛病。
没和他争论抗议,也没有不甘不愿,认错态度还能看出发自真心,但奥利维亚却是莫名觉得有口气梗在心口,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能归结为他以为他的学生们只是容易遇到到突发事件,但没想到会容易到这种程度。
心气不顺的奥利维亚看着自己手里精心制作的烤肉,怼到了肩膀上的黑乌鸦贝拉的喙边:“我烤了两个多小时,尝尝?”
贝拉的羽毛肉眼可见地炸了起来:
“鸦不吃——鸦不———”
在它的喙张开时,奥利维亚已经将烤肉怼了进去,贝拉被迫咬下一块肉,然后……它两眼一闭,像一块石头一样从奥利维亚肩膀上坠落下去,翅膀张开,两只爪子蜷在腹部,活脱脱一幅【鸦不活了.JPG】的表情包。
奥利维亚的眉头皱了起来:“有这么难吃吗?”
他将黑乎乎的烤肉翻过一面,咬了一口嚼了嚼后,若无其事地将烤肉重新放回到架子上,火堆的火势瞬间变大,轻而易举地吞噬了木架和木架上的烤肉,最后一切成灰。
“走吧。”奥利维亚拍拍手上沾染的灰,大长腿一跨,越过地上装死的贝拉,“都跟我来。”
贝拉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了瞄,见奥利维亚没有将它抱起来带走的意思,又去瞄顾鸿影他们四个,结果得到了四声冷笑。
“鸦知错了——鸦不该笑你们啊——”贝拉熟练地卖着可怜,“鸦难受——鸦不想动哇——”
它说着说着眼里开始漫上泪花,看起来特别无助。
他们四人不为所动:“旧庭之后,半夜飞过来在我们这几个人的宿舍找夜宵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贝拉的黑色豆豆眼骨碌碌转了一圈:“鸦保证——没有下一次哇——”
它承诺完之后,又继续卖可怜:“奥利维亚的厨艺——难吃到世界爆炸哇——”
四个人:“……”
贝拉的这句话,竟然没办法反驳。
“贝拉——”在它肆无忌惮卖惨的时候,奥利维亚阴恻恻的声音飘过来,“我能听见。”
贝拉猛地弹起来,瞬间不难受并能动了,它拍着翅膀向前方飞:“奥利维亚你听错了哇——鸦没说哇——鸦什么都没说哇——”
主打一个省时度势,能屈能伸。
奥利维亚带着他们径直穿过瀑布,进入到了瀑布之后,瀑布之后别有洞天。
通过瀑布后,第一眼就能看见地上一左一右地安置着两个目测直径十米的圆盘,圆盘被均匀分成了五等份,依次放置了青、红、黄、白、黑五种颜色的土壤,最右边的圆盘正中心,种着一棵四个人都有些眼熟的植物———
一棵顶着一头快褪色花朵的沙漠玫瑰,叶子正在唰唰往下掉,看见他们四个人后,沙漠玫瑰像癫了似的,疯狂摇晃着自己的花朵和枝叶。
虞荼长到十八岁才改行去当植物,东西方植物语言体系本来就有差异,他现在还没有太摸索清楚,罗伯特的举动太颠,虞荼有点看不懂,只是根据植物之间的本能感应,他觉得罗伯特好像……异常绝望?
在满头雾水之中,奥利维亚停下了脚步,他看向虞荼,指了指左边那个放置五色土的圆盘:
“你先在中间挖个坑,然后变回原形把自己种进去,每一种土壤里至少都要扎一条根,我等会儿过来检查。”
虞荼:“……啊?”
他自己种自己?
奥利维亚转头:“有哪里不明白吗?”
虞荼:“明白。”
确定他是真的听懂后,奥利维亚带着其他三个人拐向了别的方向,虞荼站在五色土圆盘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砰”地一下变成一米多高的小茶树苗,迈着自己的根走到五色土交接的中心。
虞荼苗不太熟练地刨出一个坑,根一用力,直接蹦到了坑里,但坑挖得有点浅。
于是他用根像小狗挖洞一样将多余的土壤抛到坑外,接着将自己的根按顺序扎入到五色土中,接着,虞荼苗腾出一条多余的,将挖开的土壤进行回填,然后拍了拍被整平的土面,又小心翼翼地将根收回去。
变回原型后思想似乎也跟着幼稚起来,虞荼苗抖抖自己漂亮的枝叶,骄傲地直起树干———
栽种自己,任务完成!
第205章
正儿八经将自己埋好后, 虞荼苗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妙。
他做植物才一年,短短一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弄清有关植物方方面面的细节, 比如植物的根不仅可以用来走路, 还可以用来接收信息。
之前无论是在草木族还是在学校的宿舍, 他用的灵土都是特制的,味道好营养丰富,能促进小树苗茁壮成长, 没有任何杂质。但奥利维亚准备的五色土明显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土壤里所附带的庞大信息一瞬间涌过来,虞荼苗晃了晃叶子后突然向下一弯,以九十度的姿态“哐当”一下砸到了地上。
如果非要做一个形象的比喻, 就是一台电脑接收信息过载,死机了。
隔了十多米癫狂晃叶子的沙漠玫瑰也晃累了,他扭过一朵花看着砸在地上的小茶树苗,花瓣上都快写出具象化的“不出所料”。
小茶树苗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 树干终于颤颤巍巍、一拱一拱地爬起来,显示出一种不符合树的灵活度。
好不容易直起身体, 小茶树苗像醉酒似的扭成了一根柔软的面条, 枝叶一会儿聚在一起一会儿散开, 最后……成功打了个死结。
奥利维亚将其他三个人都放到指定训练地点后, 一回来就看见直径十米的五色盘上, 一米多高的打结小茶树苗在风中凌乱。
奥利维亚的蓝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笑意:“看样子适应的挺不错, 发型都整上了?”
打结成一团的树枝默默朝向他,每一片从缝隙里伸出的叶子都似乎写着茫然。
奥利维亚在自己脚下施展了一个轻身魔法阵, 踏过五色土的上方走到小茶树苗身边给它解树枝,将枝条拽出来的时候, 好几片叶子从上方脱落,惨兮兮地飘到地面。
“看样子没有试过除了特制灵土以外的土壤啊……”奥利维亚笑眯眯的,“未被处理过的土壤里,含有大量的信息。”
他点了点虞荼树根的方向:“化作原形时,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外置大脑,它会将土壤里所包含的内容告诉你,信息驳杂,要学会引导分辨,选择性接收。”
“当然———”奥利维亚露出一个宛如恶魔的微笑,“土壤的信息包罗万象,比如这方土里是不是埋过死人、是不是腐烂过动物、是不是沤过肥……”
感受着自己手掌下小茶树苗的僵硬,奥利维亚贴心地给他摘掉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只要你能分辨清楚这取自不同地方的五种土壤里有用的信息,正确率达到80%,这个月的培训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他拍了拍小茶树苗的树枝: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老师嘛~”
他这句话说完,小茶树苗还健在的叶子边缘都泛起一种焦枯的颜色。
奥利维亚熟视无睹,他离开了虞荼苗所在的五色盘,走向了罗伯特那边。
癫狂之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沙漠玫瑰吓得将花一收,红花瞬间变白花。
“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在盼望着虞荼赶紧到来,你好抄他作业———可青、红、黄、白、黑这五种土颜色虽然一样,但我不是从一个地方挖的呢~”奥利维亚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璀璨的蓝宝石,微笑的面庞像天使,说出的话却让植物不寒而栗,“现在明白了吗?我亲爱的罗伯特?”
沙漠玫瑰复刻了之前小茶树苗的经历,以九十度的姿态砸在了地上,扬起一阵尘土,它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根有朵白惨惨花的枝条晃了晃,表示了投降。
奥利维亚哼笑一声:“好好努力吧罗伯特,我这里可不允许投机取巧。”
*
打结的枝叶被解开,虞荼都顾不得心疼自己掉下来的叶子,被土壤中的大量信息冲击,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晕。
像是在疯狂过山车上坐了十个来回又去坐大摆锤,大摆锤中途将人送到了海盗船上,晃了三圈丢去坐跳楼机,接着原地自转一百圈后光速将人送到在大风浪里行驶的、不太安全的船上。
虞荼现在脑子像浆糊,晃一晃似乎都天旋地转,他在意识感知里甚至分不清哪是他的树根,哪是他的枝条,哪是他的叶子。还好植物没有嘴,不然虞荼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吐一地。
他现在终于知道罗伯特为什么是那样的反应了……这真的令植物痛不欲生啊!
虞荼努力了好一阵子,终于在大量的信息冲击下将意识的指令发送正确———他的根在脚下,不在脑袋顶也不在叶尖尖。
他艰难地将四条根从红、黄、白、黑这四色土里抽出来,全部扎入了青色的土壤中,混乱庞大的信息流一滞,尽管还是繁杂还是眩晕,但已经好太多了。
强调一开始将五种土壤全部扎根就是为了给他来个开局冲击吧!天杀的奥利维亚老师!
虞荼苗愤怒地掉了一片叶子。
他忍着恶心眩晕,努力感受青色土壤里的信息,五份信息的冲击骤减到一份后,虞荼的意识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青色的土壤灵力属性偏向木系,也是虞荼在混乱失序之中接收起来稍微顺利点的土壤。
按表世界的科学来讲,土壤里含有铝铁元素,又被水长期浸泡,土壤便会呈现为青黑色,也就是俗称的“青土壤”,青土壤中含有丰富的养分和矿物质,多见于低山丘陵地带。
但对里世界的科学而言,青土壤形成原因和以上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因为土壤里含有木灵气,所以在保留青土壤特性的同时,还保留了青土壤上附着的、如同碎片一样无序的“记忆”。
虞荼现在就是要将这些“记忆”进行梳理,按照重要程度进行分类,明白哪些是需要的、哪些是不需要的,哪些是接触时就该舍弃的,哪些是需要斟酌的。
虞荼知道奥利维亚老师没办法教他如何分辨土壤里的信息,因为他是人鱼,不是草木,一切都得虞荼自己摸索着来。
想想青色土壤里庞大的工作量,而这样庞大的工作量还有五份,他就有种时间不够的紧迫感———80%的信息量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啊!!!
小茶树苗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哼哧哼哧地投入到了学习中,与他隔了十多米的沙漠玫瑰,树干在地上一拱一拱地,将土壤拱得乱七八糟,就是死活不愿意爬起来面对“满心期待结果没有作业可以抄也没有空子可以钻”这个残酷又冰冷的现实。
沙漠玫瑰漂亮的花朵全谢了,整体有种“死了可以,活着也行”的摆烂美感。
天黑了,虞荼苗在努力分辨青色土里的信息时,沙漠玫瑰在悲伤地摊开自己的枝叶;
夜深了,虞荼苗在努力分辨青色土里的信息时,沙漠玫瑰继续悲伤地摊开自己的枝叶;
天蒙蒙亮,虞荼苗还在努力分辨青色土里的信息时,沙漠玫瑰将自己翻了个面,继续摊开自己的枝叶……
“奥利维亚快看哇——”熟悉的嘹亮嗓门在天亮后响彻两个五色盘,“罗伯特偷懒哇——”
一晚上将自己均匀翻晒四次月光的沙漠玫瑰瞬间鲤鱼打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乱七八糟的土壤里弹起,枝叶和花全部收拢,笔直得像在站军姿。
植物的视野是360度无死角的,吓了一跳的沙漠玫瑰很快就发现从天上飞下来的黑乌鸦贝拉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果然———
“罗伯特傻乎乎哇——”贝拉落在五色盘的边缘,“胆小鬼哇———”
沙漠玫瑰愤怒地甩了甩枝条,枝条太短了,够不着。
贝拉的嘲笑声更大了:“够不着哇——够不着哇呀———”
罗伯特揪下了自己的花朵,精准投掷,砸在了黑乌鸦贝拉的脑袋上。
沙漠玫瑰是夹竹桃科植物,气味无毒,但不能接触它的汁液,罗伯特都是一株能化形的沙漠玫瑰了,愤怒之下毒性翻n倍,贝拉单脚在原地转了三圈,然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土上———沙漠玫瑰的汁液对贝拉并不致命,也没有太大危险,但可以让它丢脸。
作为被签订了契约的魔法生物,贝拉的状态一改变,奥利维亚就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五色盘旁凭空浮现出一个魔法阵,魔法阵里出现了奥利维亚的身影。
奥利维亚低头,贝拉宛如鸵鸟的造型映入他眼中。
奥利维亚:“……”
他将贝拉的脑袋从土里拔出来,贝拉的豆豆眼里好似有具象化的蚊香圈———它被毒翻了。
奥利维亚叹了一口气,指尖微动,勾勒出了一个治疗魔法阵,贝拉耷拉的翅膀很快就有力起来,它拍拍翅膀蹦到奥利维亚肩上,超大声地控诉:“坏玫瑰欺负鸦———”
“我看你就是太闲了。”熟知罗伯特和贝拉性格且精通暂时回溯法阵的奥利维亚丝毫没被迷惑,他偏过头看向贝拉,“从今天起,你也跟着学。”
贝拉:“……嘎?!”
第206章
贝拉很快为自己的挑衅翻车付出了代价。
在被沙漠玫瑰的汁液毒翻后, 奥利维亚给它量身制作了一份学习计划,具体内容虞荼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用十五天解析出青、红、黑三色土后, 在休息阶段看见过贝拉, 贝拉早就没了最初得意洋洋到处嘴贱挑衅的神气, 虽然羽毛还是油光发亮,一看就被养的很好,但双眼无神, 飞起来的背影里都透露着绝望的悲壮。
“记忆”解析枯燥困难,虞荼只能在喘口气的功夫发散一下思维,他现在全凭“只要这个月结束他就解放了,回去可以通过漫画看看其他人的训练日常”这个信念支撑着。
在暑假这个月训练的最后一天, 虞荼忐忑地提交了他的五色土信息解析,直径十米的五色盘里,每一点土壤都被虞荼认认真真翻过了,但随着ddl的到来, 他还是有点担心。
“准确率94%。”奥利维亚眼里淡金色的光芒褪去,“合格了。”
几乎是他这句话话音刚落, 虞荼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根从五色土里拔了出来, 这一个月都维持着小茶树苗的形态, 他都快要忘记做人是什么滋味了。
“你现在可以走了。”奥利维亚说, “要通知家长来接吗?”
“不用!”虞荼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迫切想要体会一下自由的空气, “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往外走了还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枝叶抖动的哗啦巨响, 虞荼转头,看到了一株可怜巴巴的沙漠玫瑰。
罗伯特秉承着“活着可以, 死了也行”的摆烂心态,一个月只解析完了红黑二色的土壤,目前正在啃白色的,虞荼每天睁眼,就能看到他半死不活。
奥利维亚人虽然在原地消失了,但对这里的动静了如指掌,在沙漠玫瑰用枝叶疯狂比划的时候,奥利维亚的声音遥遥传来:“不许帮他作弊。”
虞荼张嘴想说什么,又听到奥利维亚的声音:“辅导也不行。”
五色土中间的沙漠玫瑰瞬间蔫巴,他的花瓣上蔓延出些许水汽,然后举起自己的枝叶开始在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土壤上写字,虞荼定睛一看,是五个歪歪扭扭字和三个符号———
【教父小气鬼TAT】
……
从奥利维亚为期一月的“魔鬼训练营”里成功结课后,虞荼回到草木族就被嘘寒问暖,每个长辈的脸上就差用笔写“崽崽在外面受大罪了终于回来了得好好补补”这一串大字。
在享受过一轮爱的投喂后,虞荼去和还没化形的弟弟妹妹们贴贴。
栀子花变得越来越活泼了,虞荼过去的时候她正蹲在帝休长老的手里打架子鼓,花瓣一抖一抖的,看起来特别投入———这是她几个月前刚迷上的新爱好。
君子兰还是一如既往地文静,最近又爱上了做手工,帝休长老不得不给他定制了好几个叶子保护套,免得他在用工具的时候把叶片划伤。
喜欢看电视剧的牡荆妹妹这个月自主升级,她开始用叶子卷笔一笔一画地写故事,最爱的事是强迫族长变成原型种在她隔壁的灵土格里听她念,帝屋不堪其扰,一度避开饭点去食堂,就怕被她逮到。
蘼芜弟弟最近通过里世界的网络交了一个归墟的朋友,在网友的带领下开朗了很多,他现在已经不再沉迷收集花盆,改抽盲盒以及定制一些奇奇怪怪的周边……
虞荼每拜访一个幼崽,就收获一个亲昵的贴贴,一轮贴贴下来,虞荼不仅身上变得香喷喷的,还收获了很多小礼物,包括但不限于迷你架子鼓模型、已经贴好图案的漂亮空白手帐、自己缝的小香囊、草木族的原型立牌等等。这一轮贴贴直接治愈了虞荼上学卷生卷死,训练卷生卷死的疲惫。
洗漱过后,他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让累了一个月的本体进行休息,大门紧闭的茶馆内,不夜侯的身影渐渐在半空中出现。
茶馆已经有一个月没开门了,一是因为小灰不在,二是因为虞荼的学业压力越来越重,在茶馆里呆着都是忙里偷闲。
虞荼先在茶馆里用能量释放了一个清洁咒,一切焕然一新后,又用能量给茶馆做了个降温,现在已经八月初了,打开门后热浪直接扑进来,带着种要将人烤熟的架势。
虞荼心里有点疑惑,他记得往年的八月初也很热,但好像也没热到这种程度?晚上竟然体感40多度,真的很离谱。
开门通风换气后,虞荼躺上他的夏日限定版躺椅,准备打开漫画来看他攒了一个月的更新,不出他所料,天衍果然更新了三话,而这三话的内容,从他们上了444路公交车开始。
虞荼一点开,“哈哈哈哈哈”的嘲笑扑面而来,明明是文字,却仿佛是语音。
虞荼:“……”
漫画细致且不留情面地展示了他们四个是怎么紧赶慢赶着自己去上那趟鬼公交,顾鸿影又是怎么被身后的吊死鬼吓到失去颜色的。
[哈哈哈哈哈嘤嘤他们真的好惨啊,我纵横漫画界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非的主角团!]
[这已经不是乌鸦嘴,是言灵了!]
[菟菟竟然还记得随身带禁言符,这是有多大的心理阴影!]
[看完后面的人倒回来告诉你们,其他三个人觉得禁言符带少了!【狗头.JPG】]
虞荼迅速浏览完这一话,这一话全都是他们闻者好笑,见者更好笑的经历,甚至有很多个分镜可以直接截下来做表情包,这一话的实时评论区里,已经有很多漫画读者开始用上了。
比如吊死鬼舌头扯顾鸿影的后衣领是【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JPG】,他给顾鸿影贴禁言符是【请你闭嘴.JPG】,在顾鸿影安静后三个人对视松气是【逃过一劫.JPG】,他到处找四分五裂鬼尸块是【经验+1.JPG】……
一打开实时评论,他们四个人人都有表情包,谁都没逃过。
当然,顾鸿影的最多。
虞荼翻到第二话更新,第二话同样被制作了很多表情包,但这次的表情包大户换人了,这一话的大户是贝拉,黑乌鸦贝拉嘴贱挑衅、沙雕卖萌、能屈能伸最后翻车等一系列表情包的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惟妙惟肖。
如果说上一话里他们四个人的表情包满天飞,那么这一话里打开之后全是贝拉的,什么【鸦鸦嫌弃.JPG】、【鸦仗鱼势.JPG】、【翻车了鸦.JPG】等表情包强势霸屏。
如果不是里世界的人现在都还看不见漫画,虞荼真的很想在贝拉面前展示一圈。
从第二话后半截更新和第三话更新里,虞终于知道他“失踪”的小伙伴们都去干什么了———
顾鸿影正在一处乱石堆里,用灵力凝结出金属锥在石头上刻字,奥利维亚老师要求他字形清晰笔画连贯,大小一致间距相等。
[我懂了,嘤嘤练的是控制力和微操,不过嘤嘤的金属锥在石头表面抖的像得了帕金森……一个月真的能刻出一句话吗?!]
[金属锥硬度看起来堪比钻石,力小了石头被贯穿,力大了石头爆炸???嘤嘤你是行走的炸弹吗?!]
[我沉默了,我再也不说嘤嘤砍了半天就给冰锁链砍破一点皮了———那冰锁链到底有多硬啊?!]
[虽然不太对,但我想到一个很形象的比喻:鸡蛋雕花……]
[哈哈哈哈人家鸡蛋雕花好歹工具在手上,嘤嘤的“鸡蛋雕花”是凭借感知控制的,我感觉这片乱石堆得被他变成碎石堆【地铁爷爷看手机.JPG】]
[第一天被石头崩了脑瓜,第二天就学会全副武装了,看来嘤嘤不是个傻崽【欣慰.JPG】]
虞荼看着漫画里顾鸿影一边操纵浮空金属锥,一边手舞足蹈龇牙咧嘴地躲碎石头,还贡献出了保底五个起步的表情包后,终于意识到了奥利维亚老师的“魔鬼”平等针对每一个学生。
顾鸿影在乱石堆里练字,郝芝芝则被丢到了深山老林,奥利维亚宛如无情的任务发布NPC,郝芝芝每天睁眼就有新任务,还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
[让芝芝观摩大半天的竹子最后自己变成一根竹子长在竹海里,然后奥利维亚的感知大致扫过去不会有破绽?]
[这都还算好的,看看这个任务———变成毛都没长齐的幼鸟混到嗷嗷待哺的小鸟群里且不被鸟妈妈发现……看鸟妈妈那不停扒拉自己幼崽数量的懵逼样我就想笑!]
[鸟妈妈:不是?怎么喂着喂着还多了个崽???我什么时候生的?]
[过了一天,鸟妈妈更惊恐了,因为多出来的幼崽又莫名其妙消失了哈哈哈哈———]
郝芝芝的任务除了以上那些,还包括变成溪水里游动的鱼,但因为模仿的太成功,差点被天空中飞下来捕鱼的鸟吃掉;变成一只漂亮矫健的豹子,结果被其他豹子看上穷追不舍;变成一只猴子在树藤间游荡,莫名其妙和猴群打了一架……
[好好好,芝芝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全是我没见过的!]
[芝芝:这经历给你要不要?]
[芝芝的表情生动地演示了什么叫从兴致勃勃到满目惊恐,再到生无可恋,最后看破红尘……]
[哈哈哈哈哈还不是因为这一天天的太刺激了!]
如果说顾鸿影和郝芝芝的生活充满了跌宕,而埃里克这边就是纯粹的销金了———奥利维亚给他准备了满满一屋子的材料,包括但不限于表世界的铜铁锡金银等金属材料,翡翠钻石彩宝等非金属材料,里世界梨水草、火风团等常见材料,储灵石、神机花等不常见材料。
[哈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从埃里克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事态超出掌控的茫然……]
[我还做了一个埃里克心痛的表情包呢!由此可以得出,里世界的某些材料真的很贵!]
[奥利维亚你让埃里克用火灵气改变不同物体的形态我没有意见,但你倒是你让他先学理论知识啊!直接拿着这些东西上手算怎么回事!]
[看着那烧成灰的珍珠,四分五裂的红宝石,还有稀巴烂的翡翠———我的心已经不会动了!]
[虽然知道里世界的材料肯定更贵,但我没什么概念,不过加入表世界那些我熟悉的东西做对比……谢谢,已经窒息了!]
[按奥利维亚的话来说,实践最快出结论——好一个烧钱的结论!]
[金钱-1,金钱-1,金钱-1,金钱-1……恭喜你打出暴击!]
虞荼对材料的便宜与否其实也没太大感知,但看漫画里埃里克时不时露出的肉痛表情,他大概能知道价格。
看着埃里克的飞速进步,虞荼觉得埃里克以后哪怕不继承家族,也不在异处局任职,凭他训练出的能力,也绝对能过上很好的生活———毕竟表世界绝对不会有什么手工匠人能够做到在不改变宝石性质的前提下徒手改变它的形态,一点边角碎屑都不浪费。
看完了三位小伙伴水深火热的课程,虞荼同时也知道了贝拉为什么是那样一副鸦无可恋的状态———
贝拉正被奥利维亚按着头学数学。
[贝拉(无意义惨叫):鸦不学数学哇——鸦不学数学哇——鸦要死了哇——]
[哈哈哈哈哈贝拉上大号说话!]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不可勉强,那么数学一定当之无愧!]
[死去的记忆忽然袭击我QAQ
数学学不会,那是真学不会!!]
[在某个夏日午后的数学课上,我弯腰捡了一支笔,从此就再也没有听懂过……【流泪猫猫头.JPG】]
[看到了没!数学这东西乌鸦都不学!(癫狂嘶吼)(阴暗爬行)(两眼猩红)(抓起数学按在墙上)(掐住数学的腰)(大声质问)(痛哭流涕)]
一提到数学,漫画读者们的精神状态,似乎都透着一种癫狂的美丽。
虞荼关上那一大堆阴暗爬行,红眼掐腰的评论,点进了论坛,目前的论坛里排名热度前五的帖子不是表情包合集,就是制作好的表情包自取,热度第一的是教大家如何选取合适的画面,制作成或搞笑、或贴合、或反差的表情包。
虞荼:“……”
啊这,不看也罢。
他彻底退出漫画网站X,将注意力从更新上挪出来。
注意力回笼后,虞荼忽然感觉茶馆里的温度有了明显上升——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外面的温度在之前的基础上急速飙升,所以带动了茶馆温度的变化。
这已经明显不正常了。
虞荼放下手机走到门外,一踏出茶馆的大门,温差便更加明显,黑夜里,远处似乎隐隐有火光———好像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夏天温度过高线路老化失火,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诡异的是,虞荼没有听到救火的动静,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隔膜,将着火的地方隔开了似的。
之前在虚空之门里欠下的能量漩涡已经用漫画读者们提供的能量陆陆续续偿还了一大半,虞荼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万一有人被困火中,他至少能把人救出来,里面如果没人更好,他灭了火就可以直接走了。
经过虚空定位那一遭历练,虞荼对传送阵法更熟练了,银色的小型阵法在他脚下成型,很快便将他传送到了着火的地点。
传送完毕,温度高到不同寻常的热浪扑面而来,火焰几乎席卷了这座有些偏僻的小别墅,将一切都熏得焦黑。
火焰之中,虞荼看到一个冒着黑烟的青色团子惊慌地四处飞舞,在看到他后,一头扎过来,直接撞在了虞荼的胸口上。
“嗷嗷嗷啾———”
音调听起来有些熟悉,虞荼低下头,看到了一只青色的毛绒球,头顶竖着一根带点弯的红色羽毛,黑眼睛圆溜溜的。
这只青色的毛绒球屁股后面一片焦黑,淡淡的黑色烟雾从它的屁股后面冒出来,虞荼隐隐闻到了一股糊味。
是三青,被火焰烧了尾羽的三青。
三青用爪子勾住虞荼胸口的衣服,嗷嗷大哭:“毕方疯了啾!它烧我屁股啾!”
第207章
三青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鸟。
它只是给这一届的新生送完录取通知书后在表世界四处旅游而已, 结果遇到了不知为什么忽然发疯的毕方在火烧人类居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异兽袭击人类都是要判刑的!
为了不让毕方受到更严重的惩罚,三青火急火燎地飞过去阻止, 然后……被毕方一爪子扒拉出去老远。
几乎没有脖子的青色小绒球骨碌骨碌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后才晕头转向地停下来, 晕得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只剩下“啾啾啾啾”的懵逼音调。
三青蹦起来抖抖自己凌乱的毛,拍打着翅膀嗷嗷冲上去:“不能烧人类的房子,会被判纵火———”
毕方又一爪子将它踹出去, 姿态潇洒到像在打棒球,青色小绒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径直栽到了泥土中,只剩下朝上的小爪子在弹啊弹。
三青:“……”
它将自己从泥土里拔出来, 呸呸呸掉喙里的泥土后飞到毕方眼前,超级大声地威胁:“你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让你牢底坐穿!”
它没有从毕方的身上感受到恶意,这才是它敢三番两次阻止的原因。
但三青的勇敢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毕方低头看了它一眼,翅膀一挥, 青色小绒球就被扇飞了。
毕方又喷出一口火, 面前的小别墅燃烧得更剧烈了, 火里隐约有人类的求救声传来。
杀人比放火的罪名还严重呢!
三青急了, 在毕方又要继续喷火时冲上前去, 小爪子踹在毕方喙下方, 硬生生让它把那口火咽了回去,毕方打了个嗝, 吐出一口黑烟。
三青苦口婆心地劝它:“杀人是不对的,有什么问题我们报警啊!我们异兽的寿命现在不比以往, 为个人类劳改一百年,大半辈子都搭进去太不值得了!”
它这边急得头顶的弯羽都快直了,毕方却只是看了它一眼,三青被它的眼神看得一哆嗦———那眼神太过冷漠凶恶,隐隐约约还带着点暴虐,三青觉得有点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毕方张嘴又要喷火,三青这次真急了,它都没来得及多加思考,直接发动自己的[天赋]给异处局与米勒克尔大学分别进行“传信”,事态紧急,“信”能传到谁的手上它管不了,它现在要阻止毕方活活将人烧死啊!!
可能是三青阻挠的决心太过明显,毕方朝它喷出一口火,它的本意是想将三青吓退,结果三青看到火的第一反应不是后退,而是加速向前冲,可又因为整体像一颗青色的毛绒球,小翅膀不大,飞得也不快,于是被毕方的火焰燎了屁股。
毕方喷出的火不同寻常烈焰,灵力根本无法将其浇灭,三青飞着飞着闻到了一股焦糊味,还感觉自己屁股后面烫烫的。
三青:“……?”
它懵逼地回头,看到自己今年刚长出来的漂亮青色尾羽已经被烧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火焰下也有即将不保的趋势。
“我屁股着火了啾———”
三青特别激动的情况下会冒出“啾”的尾音。
它将灵力聚集在自己的尾羽上,但灵力对火焰并没有作用,火焰缓慢而坚定地燃烧着三青的尾羽,眼见着就要将尾羽燃烧殆尽。
三青彻底淡定不起来了,它拖着冒黑烟的屁股到处乱窜,毕方想将它逮住灭火,但由于三青[天赋]所附带的特性,它惊慌失措的时候毕方根本抓不住它。
尾羽被烧已经够另三青心痛的了,而它满心惊慌地回头,居然看见凶神恶煞的毕方追在它身后,距离还和它越拉越近!
三青:“???”
“不要跟着我啾!”三青一边发动[天赋]在这块地方疯狂乱窜,一边噼里啪啦掉眼泪,“你都把我尾羽烧了,还想要把我的毛都烧光吗?”
身后的毕方没有回答它,只是翅膀拍打的频率愈发高起来,三青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它明明可以利用自己的[天赋]逃掉,但为了被火焰包围的小别墅里的人不被烧死,它只能在这里和凶残的毕方周旋……它真是一只勇敢的好鸟!
这样崩溃地追逐了几圈后,三青忽然感觉有其他人到达了这里,只是不知道来的是特异组还是米勒克尔的老师们———不管是谁,反正它的援军到了!
三青发动天赋再次加速,一头扎进援军的怀中,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
“毕方疯了啾!他烧我的屁股啾!”
三青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
接着,它能闻到的糊味消失了,屁股上那风一吹又疼又烫还有点凉飕飕的感觉也消失了。
三青泪眼朦胧地扭过自己几乎没有的脖子,发现屁股后面已经不冒烟了,青色的绒毛也长回来了,除了它漂亮的尾羽仍旧不见踪影外,它已经不是一只屁股冒烟的小鸟了。
虽然屁股上的毛长了回来替它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但每天都要认真打理的尾羽就这样化成飞灰,依旧让三青遭受了严重的打击。
三青的豆豆眼里又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了,它“嗷嗷嗷”“啾啾啾”一通乱嚎后,突然感觉爪子下的触感有点不对。
特异组作战服不是这个爪感,米勒克尔大学的老师们也不会穿这种材质的服装,三青用爪子挠了挠后,懵逼地抬头……看到了一张好看但完全不熟悉的脸。
三青:“……?”
它疑惑地打了一个哭嗝:“你、你是米勒克尔大学的新老师吗?”
三青看到年轻又好看的人说:“我不是米勒克尔大学的老师,我只是恰巧路过。”
三青凝神感受了一下,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这个人似乎不是被它的“信”召唤来的。
抱着陌生人一通嚎哭这件事让三青有点尴尬,不过好在它浑身都布满了青色的绒毛,脸红也看不出来。
三青抬起爪子想挠挠头缓解突然无声的尴尬,结果一抬爪子才发现自己的爪子上勾着一条细丝———刚才那一阵乱扭,将别人的衣服挠勾丝了。
三青:“……”
更尴尬了怎么办QAQ
还没等它想出什么缓解尴尬小妙招,就感觉背后越来越热,尾羽被烧的阴影还像乌云一样罩在心头,三青头都没敢回,麻利地一拍翅膀躲到了人的脖子后面,它用爪子抓着这个好脾气的陌生人的后衣领,借着他发丝掩护,悄悄地探出头,动作透着一种怂怂的可爱。
虞荼没管躲在他脖子后面发抖的小绒球,他正在看离他几米远的毕方。
《山海经》中有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如果《山海经》中记载为真,毕方所到之处必有野火,那这就是属于毕方的被动技能,三青作为异兽一定能理解,就不可能哭嚎毕方烧它屁股。
如果毕方能控制它余生俱来的火焰,那这里的火,大概率就是它主动放的。
虞荼和毕方对视着,他看到毕方的眼睛有些泛红,不是那种受了刺激后的红,而是有些浑浊的猩红,就像……镇塔里九尾的眼睛。
虞荼突然意识到,他面前的毕方已经在濒临堕化的边缘了。
异兽堕落化诡战斗力翻倍,虞荼只要想想欠到现在还没还完的债,就觉得头皮发麻,眼前一黑———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他的能量贷款要彻底还不清了!
虞荼能感觉到它扑面而来的些许恶意,但这细微的恶意又不知为什么被压制了下去。
以熊熊燃烧的烈焰为背景,濒临堕化的毕方凝视着他,又或者说,凝视着藏在他脖子后怂兮兮的三青。
它最终转过身,张开翅膀,飞到那火海之中,火焰剧烈升腾,小别墅的最顶层,隐隐约约传来男人的惨叫声。
在男人的声音传出来后,毕方眼里的猩红更重了,燃烧的火焰似乎感觉到了它的怒气,越发张牙舞爪。
虞荼听到了极清脆的碎裂声,像是镜子破碎,又像打破冰面,在火焰里坚持了不少时间的别墅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被熏得焦黑,继而融化,如果说之前男人的惨叫惊恐成分更多,现在的惨叫里就全是痛苦了。
虞荼还是出手了。
他不知道这两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毕方现在状态的特殊,他看不清它的“线”,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在他眼前被烧死,即使这个人有可能恶贯满盈。
虞荼击退了火焰,用藤蔓将别墅顶层的男人卷出来,藤蔓在火海里走了一个来回被燎得焦黑:“你将他烧死,会直接堕化。”
看着毕方猩红翻卷的眼睛,虞荼说:“如果他是人渣败类,为他搭上自己不值得。”
一条人命就是天平上最后一根稻草,一旦轻飘飘落在秤上,就无可挽回。
毕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身上有火星蹦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小凹坑。
毕方知道他对面的人很强,强到用一条藤蔓就能将它要烧死的男人带出来,它知道对面的人说这些是为它好,可它就是不甘心。
它带着猩红的目光凝滞在男人的胸口,男人浑身的衣物烧得破烂,皮肤也烧伤了,唯有胸口挂着的圆牌毫发无损。
那块圆牌上镶嵌着一块极美的斑斓皮毛,下方坠着赤红细丝,在黑夜里闪烁着点点光泽。
毕方的眼睛里,猩红占据了更多的位置。
第208章
“你不要再乱来了啾!”
三青顶开柔软的黑色发丝, 露出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它的目光先是落在毕方有些猩红的眼睛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怂怂地往回退了点, 然后又勇敢地探出头, 去看地上被烧伤的男人,男人胸口挂着的圆牌映入它眼中。
“噫?”三青眨了眨自己黑色的豆豆眼,眼中掠过疑惑的神色, “……异兽的气息?”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三青的小爪子在虞荼的后衣领上一松一紧,像猫咪踩奶,它先偏过头瞅瞅虞荼的神色, 又去看和虞荼对峙的毕方,最后像只小螃蟹一样,从虞荼的后衣领横着走到了他的肩膀上。
见毕方好像没有在意它的样子,三青小心地拍打着翅膀, 鬼鬼祟祟、掩耳盗铃地向圆牌的方向飞去。
胆颤心惊的它成功地落到男人胸口的圆牌旁边,三青低下头, 像只小狗似的拱了拱那块皮毛:“味道有点熟悉……我应该是见过的……”
三青在那块圆牌上拱了好几下, 圆牌位移着触碰男人的伤口, 疼得昏迷过去的男人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三青拱牌牌的动作停了停, 它心虚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然后低下头心一横, 咬断了系着圆牌的线。
圆滚滚的青色绒团子叼起它打劫来的“赃物”,摇摇晃向飞向虞荼的方向———它能感觉出这个人不是坏人, 而且这个人还给它治伤了,比烧它屁股的毕方靠谱多了!
说起烧它屁股的毕方……三青莫名感觉背后热热的, 它叼着圆牌扭过头,看到了扑面而来的火焰!
三青吓得惊声尖叫:“杀鸟了啾!!!”
圆牌从它嘴中坠下,火焰就在此时诡异地拐了个方向,扑向了坠落的圆牌。
惊慌失措的三青第二次撞在虞荼身上,爪子死死固定住衣服,仿佛它是一个与衣服配套的绒团子胸针。
火焰并没有追到坠落的圆牌,因为就在火焰扑向圆牌的那一瞬,圆牌突兀地消失,再出现时,圆盘在三青正挂着的人手中。
毕方依旧没有说话,它只是将目光转向虞荼,猩红上涨,清明消退,恶意开始汹涌。
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招隔空置换,所耗费能量让虞荼心尖一抽,拿到圆牌后,他释放意识进行感知,这块美丽的斑斓皮毛确实属于《山海经》中的异兽,它的主人是鹿蜀。
《山海经》中有载:“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这是鹿蜀的皮,圆牌下方坠着的赤红细丝,是鹿蜀的尾巴毛。
迎着毕方充斥着恶意的眼神,虞荼说:“你是在找鹿蜀吗?”
毕方上前一步,它身上冒出缕缕火焰,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
虞荼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圆牌向前伸:“它的皮毛里,没有怨气。”
异兽本就是上好的材料,在异兽自愿的前提下,它们身上的一些东西也会被拍卖,比如掉落的尾羽、换季褪下的毛毛、成长期过后遗落的旧角等等,皮毛虽然很少出现,但也并非没有。
判断这些材料途经是否合法的方式也很简单,找一个感知足够强的人对材料进行检查,如果材料是异兽非自愿提供,无论怎么遮掩,材料里都会附带异兽的怨气,没有太大伤害,但也无法根除。
有火焰从虞荼手上掠过,卷走了那块圆牌,毕方微微阖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睁开,它猩红的眼里竟然有了些许茫然,只是目光落到不远处昏迷过去的男人身上时,眼中仍旧杀意暴涨。
“打打杀杀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虞荼放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走到毕方身边,在它转过头的那一刹一抬手,毕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身上的火焰闪了闪彻底熄灭,冒出缕缕青烟。
三青懵逼地抬头,虞荼低头和它对视,眼里带着点笑意,一本正经道:“但足够高效。”
三青使劲点头:“兵不厌诈啾!干得漂亮啾!等会儿烧它的屁股啾!”
啾声三连之下,能看出三青对尾羽被烧这件事绝不释怀。
虞荼轻轻摸了摸三青头顶的弯羽,看向了一边:“这我可做不了主,要不你问问他们?”
三青扭过自己几乎没有的脖子,看到火光之外的阴影里,静静矗立着两拨人。
一拨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戴着作战头盔,不远处的夜色里,黑色的武装车犹如蛰伏的猛兽;一波踩着飞剑骑着葫芦抱着琵琶,主打一个装扮各异……这两拨人在黑夜里和扭过头的三青无声地对上了视线。
三青惊恐地收紧了自己的爪子:“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它一点都没感觉到!
虞荼眼里映出三青小小的身影:“在你哀嚎‘杀鸟了啾’时。”
平时挺要面子的三青:“……”
它将脑袋埋入自己毛茸茸的羽毛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它一定是今天晚上玩太累了,现在正做梦呢。
……
虞荼再一次造访了崇明市异处局分局。
连着跑了九天任务,胡子拉碴好不容易早下班一次的宋图大半夜地被一个电话从被窝里叫了出来,他晕晕乎乎的,满脑子只有“我是谁我在哪我现在要干什么”三连问。
等他迷糊的意识终于清醒后,他的脑子已经自动为他捕捉了“不夜侯”“毕方”“纵火”“三青”等关键词。
宋图:“……”
他绝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异常不理解———
他们崇明市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异兽相关事件!别的城市闹怪异,他们这边闹异兽!异兽可比怪异危险多了!
宋图唯一感觉安慰的,就是不夜侯前辈选择定居在崇明市的梧桐镇,不然他们分局会死更多人,就像在幸福之地被灾兽蜚害死的战友一样。
他匆匆从宿舍跑出来,路上遇到了同样行色匆匆的柳嘉,两位难兄难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同情。
人手不够,一天天任务多到分局所有人都全月无休,宋图和柳嘉最初的定位是辅助人员,现在都已经开始上正面战场了。
他们俩赶到分局的问询室,第一眼便看到地上被贴满符咒的昏迷毕方,它身上隐隐萦绕着诡异的气息,似乎在堕化的边缘。
宋图专修阵法,对气息更敏感一些,当即倒吸凉气,这只毕方如果成功堕化,必然大开杀戒,那崇明市估计还会再遭一次大灾。
宋图抹了把汗,算是彻底清醒了:“郑组,请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接到三青的“信”所赶到的,是特异四组,组长郑蝉衣。
“毕方,异兽通缉榜第三名。”郑蝉衣表情严肃,她指尖在自己的腕表上轻点,“四月前在兴宁市纵火,烧伤十七人,其中五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三月前在璧月市烧毁别墅一栋,致使两人重伤一人脑死亡;一月前在银因市烧毁酒吧一座,混乱中七人骨折,六人重度烧伤,三人进入ICU,至今未脱离危险……”
她每说一句,她面前半透明的光屏上便投射出文字记载与血淋淋的图片,每一页的空隙处都有加密的印记。
本来躲在桌子角落自闭的三青也因为郑蝉衣的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它抬头看看半空中投屏的内容,又低头看看昏迷过去的毕方,毛茸茸的脸上满是纠结:
“会不会是弄错了……”
虽然非常生气毕方烧了它的尾羽,还凶巴巴的似乎不会正常沟通,但三青觉得毕方没这么坏,坏到像是它追的小说和广播剧里所描写的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没有弄错,之前的案发地点残留的灵力提取检验结果与现在百分百吻合。”郑蝉衣又投屏了一份充满专业术语的报告,冷静地陈述,“无论它有什么苦衷,犯罪是事实。”
事出有因或许可以减刑,但这并不是它逃脱制裁的理由。
四组如果不是在银因市被突发诡异事件绊住了手脚,毕方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到达崇明。
三青知道异归处的检验不会出错,毕方肯定犯下了那些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有点难过,可能是因为他们同为异兽吧。
三青眨了眨眼睛,将自己自闭地缩成了青绒球。
因为最终捕获的位置在崇明市,郑蝉衣必须与崇明市异处局分局进行交接,她展示完加密资料后,四组里长得就极有亲和力的方延自觉主动地接过了后续的收尾。
郑蝉衣终于空出手来,她走到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不夜侯身边,问:“不夜侯前辈,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她说:“这块鹿蜀的皮毛上没有丝毫怨气,是您出手清除了吗?”
异兽非自愿贡献出的材料,都会充盈着或浓或淡、无法清除的怨气,四组在寻找毕方踪迹的一路上根据它纵火的特点,也提前收集到了几块鹿蜀皮毛,每一块皮毛上都有怨气,唯有眼下得到的没有。
郑蝉衣知晓无人能清除这种怨气,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可能是不夜侯在异处局这边的形象太过神秘强大,让人下意识以为他无所不能。
“这块皮毛不会有怨气。”郑蝉衣听到不夜侯说,“因为它是被自愿赠出的礼物。”
第209章
郑蝉衣轻声重复了一遍:“被自愿赠出的礼物?”
异兽的皮毛就相当于人身上的皮肤, 要生生刮下来一块儿,必然遭受相当大的痛苦。
从进入异处局开始,郑蝉衣执行过诸多任务,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对的错的、甚至有长达百年的恩怨是非, 再多的怪异事件都不抵人心恐怖, 人性贪婪。
甚至在确定这块鹿蜀皮毛是礼物后,她便已下意识地得出结论:“善因结恶果?”
不夜侯垂下眼睫,郑蝉衣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到他的声音,平稳得好像司空见惯:“或许吧……人不是还活着吗?”
人活着,便可以从他口中敲出过去的往事,厘清对错是非。
地上被贴满符咒的昏迷毕方已经醒了, 它身上的诡异气息仍在,眼中的猩红却稍稍退却,但仍旧不说话。
“时间不早。”郑蝉衣看到不夜侯起身,掸了掸袖口的灰尘, “我告辞了。”
挽留的话还在嘴边,不夜侯的身形便如水波一样荡漾, 渐渐如虚幻的投影, 消失在面前。
……
一回到茶馆, 虞荼脸上的从容就垮了一半,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雕花大门, 不去理会身体里又壮大了不少的能量漩涡。
———这样欠了还, 还了欠的,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还完!
毕方被捕后, 茶馆里的温度便恢复了正常,虞荼躺回自己的专属座位, 睁着眼睛看茶馆的天花板。
他之所以敢说这块没有怨气的鹿蜀皮毛是赠出的礼物,是因为他在这块鹿蜀皮毛上感觉到了微薄的祝福,虽然附着极淡,再过个几年就会自然而然被时间消磨,但它依旧存在。
虞荼的想法与郑蝉衣很像,他同样觉得是善因结恶果,只是不管善因因何而起,最后的结果都已酿成大祸,所以再去深究前尘往事,意义似乎都不大了。
知道异处局那边出结果必然会通知他,虞荼倒也不是很着急,他让本体在草木族的藏书楼里成天泡着学习,马甲则在茶馆里布下结界,练习那些晦涩难懂的阵法与咒文。
就这样过了五天,第五天深夜,有人敲响了茶馆的门。
虞荼当时正在试着推演一份残缺的净化咒文,被敲门声一扰,第二十八遍也失败了,他叹了口气,搁下沾满朱砂的笔。
雕花木门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便向两边徐徐打开,虞荼看到一个长得有些胖的男人迈着艰难的步子从外面进来。
他脸上戴着口罩,头上戴着帽子,帽子侧面垂下来遮住了耳朵,脖子上又围着围巾,身上则是一件覆盖到小腿的外套,手上还带着副薄手套,除了一双眼睛外,一切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八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男人看起来挺透气的薄外套都已经牢牢扒在了身上,却依旧没有半点要脱下来的迹象。
“您是不夜侯吗?”
男人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像是用了可以外出携带的变声器。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从知道那只可恶的毕方落网后,他撒出去大量人力物力,动用了许多关系,终于打听清了毕方究竟折在谁手里。
打听出信息,他片刻不敢耽误地坐着私人飞机连夜赶来了崇明市有些偏僻的梧桐镇,又找到了这家茶馆。
他知道不夜侯的容貌如同年轻人,但真正面对面时,他却没想到有这么年轻,如果不是那双凤眼看起来与实际年龄不太符合,他心里或许会更忐忑。
而对面容貌清隽的不夜侯虽然看起来温和,却有种不易接近的疏离,男人平时出入各种场合,无论是人是鬼漂亮话张口就来,在眼下的情景里,竟然说不出半句。
他看到不夜侯向他身侧的茶桌桌面微微一瞥,桌上便多了杯热气腾腾的茶,碧绿的茶叶在茶水中自由舒展,即使还没入口,他也便知这茶是难得的极品。
男人知道这个世界分为里表两部分,但每次见到这样神异的场景,他依旧忍不住心跳加速,他经常会想———为什么他不能得到这样强大的力量呢?
脑海中闪过的思绪并不影响他的行动,男人落坐在茶桌边,端起了茶。
根据他之前打听出的消息,这家茶馆的规矩是来者先饮茶,之后提出自己的要求,店主会在解决后收取相应的报酬,没人知道店主收取报酬的标准是什么,只知道凡是茶馆经手的事,通通得到了解决。
男人并没有摘下口罩,他的口罩是特制的,中间可以打开,他只露出嘴,一口气将茶水喝光后,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
他喝茶时头低着,放完茶杯后抬头,便对上了不夜侯的视线。男人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不夜侯的眼神,有点奇怪,又好像对他的来意十分了然。
在不知藏于何处的光源照耀下,不夜侯好似明知故问:“你找我何事?”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一下收紧,这件事对他来说荒唐到难以启齿,他两手交叉,指甲在手背上掐出深深的印记,仿佛内心天人交战,最后,他妥协似的松开手,将手腕放到不夜侯面前。
他说:“您……应该能查出来。”
他看到不夜侯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接触的皮肤泛起些许温暖,男人推测是不夜侯在用灵力探查。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很快收回,他听到不夜侯用不疾不徐的平稳语调说:“恭喜你,怀孕了。”
男人的身形瞬间僵硬,即使用了变声器,也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难以置信与咬牙切齿:“我是个男的,我怎么可能怀孕?!”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夜侯眼睛里带了些许浅淡的笑意,“刚刚忘了说,怀的是对双胞胎。”
男人:“???”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特么的男人怀孕这种荒唐事怎么会落在他身上?!
他急切地想去抓不夜侯的手,却抓了个空:“店主!大师!您帮帮我!男人不可能怀孕,这不会是孩子,这是诅咒!求求您帮我解决!报酬随便您提,我有的是钱!您要多少可以直接和我说,先付全款也可以!”
“汤先生,您冷静点。”不夜侯依旧是那种四平八稳的语调,“鹿蜀皮毛‘佩之宜子孙’,您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汤庆雄都快疯了。
他确实花大价钱购置了一块鹿蜀皮毛,前段时间被异处局的人上门以危险品的名义收走了,顺便带他做了个身体检查。
不检查还好,一检查吓一跳,他竟然已经怀孕七个多月,还有两个多月就可以生了!
他平时就有啤酒肚,只是最近的肚子长得很大了一些,但他去医院做检查,医生没查出问题,他便以为是自己长胖了,还增加了自己的运动量———谁都没往怀孕这个荒谬的方向想!
“您怀的胎儿很健康。”不夜侯像是感知不到他的崩溃,又给了他重重一击,“按现在的人类法律,七个月以后胎儿没有疾病,不可以终止妊娠。”
汤庆雄:“男人怀孕生出来也会是怪胎,更别说男人不可能怀———”
他说着说着忽然弯下腰干呕,呕到浑身都颤抖。
不夜侯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他身上:“孩子被讨厌时会折腾人,汤先生可别乱说话。”
汤庆雄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恶心难受,刚刚那一下折腾差点让他气若游丝:“自从查出来这个狗屁怀孕,我吃什么吐什么,腿也肿了,一夜夜的睡不好,肚子上还长了很多难看的纹路———这他妈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是怀孕的正常现象。”不夜侯慢条斯理,“一般男人想体验都没有机会,您很幸运。”
汤庆雄:“……”
他被气得眼前发黑。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男人怀孕生子违背天罡!”
“汤庆雄。”他听到不夜侯说,“你其实不必找我。只要你生下这个孩子,就不会继续怀孕,除非再佩戴上那块鹿蜀皮毛。”
异兽的怨气确实不会对人造成影响,但会改变它所附着的“材料”性质,带来一些无法言说且不可名状的变化。
没有被怨气改变过的鹿蜀皮毛“佩之宜子孙”,保佑人繁衍容易,子孙兴旺,被怨气改变过的鹿蜀皮毛,虞荼现在算是知道了它的改变方向———只要佩戴它进行性生活,无论男女都能怀孕。
之前能量在汤庆雄腹部探索了一圈,虞荼感应到了两个健康的、看似与正常怀孕无异的“胎儿”,只是他不确定“胎儿”生下来会是什么效果。
如果每一块被怨气侵染的鹿蜀皮毛改变方向都趋同一致……那对里世界和表世界,都可谓相当炸裂。
看在他已经“怀孕”的份上,虞荼没有对他的大呼小叫多做计较,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
“看在孩子的份上,诊断费我就不收了,你安心回去养胎吧。”
第210章
那句“安心回去养胎”落在汤庆雄耳朵里, 比这世间任何一句话都令人恐惧,他嘴唇颤抖,还在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已经被恐惧与怒火交替冲击的他甚至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从进门开始他就没有进行过自我介绍, 但不夜侯却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
“我不可能生下这两个怪物……”汤庆雄喃喃自语, “如果‘佩之宜子孙’是这样的宜子孙,那我宁愿不要……”
“恕我直言,我不太理解你的想法。”在柔和的光源下, 不夜侯脸上露出点真切的疑惑,“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后,不少人会担心孩子与自己血脉不同源,但自己亲自生出来的孩子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这难道不是好事?”
汤庆雄千言万语噎在喉咙里,不知道要怎么和面前明显不是人、思维也和人类不同步的店主讲清楚其中那微妙的不同。
“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他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男人生孩子太荒唐,违背秩序, 也违背道德。”
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不夜侯似乎是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杠住了:
“人类的法律没有哪条规定男人不能生孩子,网络上也没有谴责男人生子的新闻, 你都不生, 你怎么知道荒不荒唐?”
汤庆雄:“……”
人类的法律没有规定男人不能生孩子, 网络上没有男人生子的新闻, 那是因为男人根本不能生!和这些统统没关系!
被绕来绕去差点彻底忘掉自己本身来意的汤庆雄压下心里泛上来的阵阵恶心感, 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现在的要求就是……”
他忍了又忍, 才吐出那个让他连说出来都觉得丢脸的词:“……打胎。”
“唉……”不夜侯叹了一口气,“你大概是年纪大了, 怀孕后脑袋也不灵光,我之前说过———按现在的人类法律, 七个月以后的胎儿没有疾病,不可以终止妊娠。”
不夜侯凤眼一眯:“违法的事,小店可不做。”
之前被怀孕这件事折磨得日夜不能安睡,好不容易找到了点希望的曙光,好言好语说了半天却依旧被拒绝,汤庆雄心里最后一根绷着的弦在此时骤然断裂,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耍我?!”
“谈不上。”被他注视着的不夜侯脸上那一点礼貌似的笑意收敛,眉目清隽又疏离,“得偿所愿后又想反悔,迟了。”
既然能打听到他这里来,想必对鹿蜀皮毛背后的隐情并非全然不知,侥幸心理加上贪念作祟,现在不过是自食苦果而已。
虞荼能看见他身上的“线”,情缘线纷乱交杂,用一团乱麻形容都不为过,代表子女的“线”却黯淡无光,证明他并没有后人。
“如果你命中该有子女——”虞荼半点不怕他的威胁,他这一年多的努力也不是白努力的,他早就不是曾经那棵什么都不懂的茶树苗了,“不至于拖到你使用异兽的皮毛。”
薄薄的遮羞布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撕开,汤庆雄高涨的怒气一滞,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陡然萎靡下来。
他吞吞吐吐道:“您不是人类,您自然不明白子嗣对人类有多重要……我都四十多了,身边有过无数个女人,可我没有孩子……要是生不出孩子我就要绝后了!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啊!”
虞荼做了十八年人,一年茶树苗,并不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他只是纯粹地不想懂而已———结善缘是别想结了,恶缘倒是还可以考虑一下。
意识里茶馆契约上黑色的丝线蠢蠢欲动,结善缘也好,结恶缘也罢,只要是结缘,虞荼都能获取能量,甚至结恶缘获得的能量更多,尽管它是一次性的。
虞荼凝视着坐在茶桌前的人,他包裹得严实到怪异,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情绪翻涌,带着大量的负面情绪。
虞荼很轻地笑了一下,他问:“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并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不夜侯忽然松口,汤庆雄的商人本性反而让他迟疑起来,他下意识地拿出了他在商场上的能耐和不夜侯讨价还价:“我不想要两个怪胎,但我想要真正属于我的孩子!”
他已经不年轻了,再过两年就五十岁了,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逐渐衰老,但后继无人让他一天比一天惧怕———他辛苦了大半生打拼下来的基业如果后继无人,他死了都不能闭眼!
他知道面前的不夜侯有能耐帮他拿掉怪胎,现在不夜侯有了松口的迹象,人类贪婪的本性让汤庆雄下意识地想要更多。
他不仅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他还想要自己的身体能够恢复到年轻时的活力,他还想要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他想要很多很多。
汤庆雄喝下茶水后,虞荼便能感知到他的大致情况,但大致情况里,不包含他此时的所思所想,虞荼感应到他的情绪———贪婪、不满、渴求、恐惧……诸多恶念汇杂在一起,透着一种令树讨厌的不适。
“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虞荼出声打断了他的念想,“你可没有足够的筹码。”
汤庆雄的眼睛有些发红,但他自己浑然不觉———即使特异组已经从他身上取走了含有怨气的鹿蜀皮毛,日夜贴身佩戴,也依旧给他留下了无法根除的影响。
“我不要两个怪胎!我要属于我自己的孩子!”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你提出的要求,金钱只是报酬之一。”他看到不夜侯抬起手,掌心淡绿色的光芒汇集,光芒中心有根细细的、黑色的线,像蛇一样灵活,这根线窜到他面前,离他的眼珠只有毫厘只差,“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后,你将会和他生死与共。”
汤庆雄感觉眼珠前的细线尖锐而危险,他戴着帽子的额头沁出冷汗,被汗水浸湿的薄外套粘在身上,在茶馆的冷气中带来极不舒适的粘腻感,面前耐心平和的不夜侯在这一刻好似全变了,神秘、强大、危险,和他对视的时候,有种被危险凝视的错觉,如同正在注视深渊。
他以为他能张口问出“生死与共”究竟是指什么,是纯粹的字面意思还是有其他隐喻,但事实上在这样有些可怕的氛围里,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嘴一张一合,像被掼在岸上的鱼,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有些想退缩了,但余光看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有现在时不时抽动的腿,阵阵翻涌的恶心和从进门就一直疼到现在的腰都在不断提醒他,这究竟是一场怎样的噩梦。
对现状的不满终于战胜了对未来的恐惧,他说:“要。”
汤庆雄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就像人面对危险时会本能地颤栗,他又重复了一遍:“要!”
不夜侯笑了一下,那笑容里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意味,他只说:“如你所愿。”
恶缘缔结,契约成立。
离汤庆雄眼珠只有毫厘之差的黑色细线陡然向下,径直扎向他的腹部,汤庆雄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痛楚。
但痛楚过后,他看见他圆滚滚的肚子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缩回去,浮肿的四肢也不再疼痛,腰部再也没有那种难受的坠物感,连想要呕吐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他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起来。
他立刻明白,两个怪胎已经在他的肚子中消失了!
汤庆雄差点喜极而泣,他终于不用再裹得严严实实到处求医,不用经历男人生子这么荒唐的事!真的是太好了!
但高兴之余他心中又升起一股极大的忌惮,不夜侯所展露出的手段,不由得他不惧怕。
和自己的孩子生死与共……究竟是什么意思?
汤庆雄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这位被称呼为不夜侯的神秘店主只是微笑:“有了孩子之后,你就明白了。”
……
汤庆雄千恩万谢地走了,深夜的茶馆又恢复了平静。
结恶缘带来的能量不少,虞荼的债跟着清了一部分,他挥挥手用能量清理干净汤庆雄坐过的位置,想着结恶缘所需的报酬,“噗嗤”一声笑出来。
由鹿蜀皮毛所带来的两个“胎儿”确实已经被契约的能量抹杀,但契约废物利用,将两个被打散的“胎儿”捏吧捏吧重组在一起,又压缩成了一个小小的“胚胎模具”。
契约的能量治愈了汤庆雄因为怀孕所带来的不适症状,完成了结恶缘里“不要两个怪胎”的要求,但对于他的另一个要求“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孩子”,契约的完成方式是给他开辟一个临时子宫,将精子和卵子结合而成的胚胎在子宫中着床,让他怀胎十月后顺利生产,严格执行了“真正属于他的孩子”这个概念。
———毕竟不是亲自生产的,怎么能叫真正属于他的孩子呢?
正常情况下,怀孕两周左右就可以被测出来,相信汤庆雄再次发现自己怀孕时,应当会相当惊喜吧。
恶缘契约可比鹿蜀皮毛所进行的改造更全面、更精心,保证他从发现怀孕到生产,每个月都有难忘体验。
打胎就别想了,生死与共……可是他自己同意的。
第211章
也不知道发现怀孕, 要把所有的流程再次从头走个遍的汤庆雄是什么反应,暴跳如雷还是心如死灰?发现打掉孩子自己就会死这个事实,他又会怎么做呢?
虞荼真的很好奇。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转而过后, 虞荼上翘的嘴角怎么也下不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变恶劣了———恶缘这东西果然不能经常结, 会对他的心境造成影响,他之前也不是这么喜欢幸灾乐祸的人啊。
虞荼关上茶馆的门,熄灭了光源, 明天就得双开继续卷了,没几个小时就要天亮,这几个小时他决定奢侈一把,什么都不做, 就纯粹睡觉。
他这边是陷入了睡梦,另一边的异处局就不太安生了。江绛出完任务没睡到两小时,就被四组方延传过来的报告炸得头晕。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江绛竟然有些看不懂。
什么叫“鹿蜀皮毛异变方向推测为不分男女致人怀孕”?什么叫四十八岁男人怀上双胎”“五十七岁男人怀上单胎”?什么叫“有人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不夜侯的消息于是去求助打胎”?
江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只觉得额头突突地疼。
男人怀孕?
确定是鹿蜀皮毛被怨气浸染后改变了它所附着的“材料”性质,带来了无法言说且不可名状的变化, 而不是里世界长安学府那群科研狂人终于丧心病狂了吗?
江绛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男人怀孕”和“怀孕的男人跑去找不夜侯打胎”这两个消息, 究竟哪个更为炸裂。
她将四组方延传过来的资料都看完后, 联系了四组的组长郑蝉衣, 郑蝉衣很快就接通了她的通讯, 明显是一直等着。
“江局。”郑蝉衣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严肃,“报告所需的后续补充资料我们四组正在进行追踪, 明天会传到您手上。”
“好的。”江绛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汤庆雄和不夜侯前辈的见面结束了吗?”
“结束了。”郑蝉衣说, “汤庆雄出来时身形小了一圈,肚子也不怎么鼓了,推测孩子应该没了。”
他们异处局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不夜侯出手的标准,被不夜侯出手帮助的人他们也做过详细调查,每个人被收取的报酬都不一样,但所有人都是得到多过付出,除了一个叫黄朴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深夜喝醉后跟踪一个未成年女孩,女孩慌不择路地撞到了不夜侯的店中,黄朴也跟着进了茶馆,从茶馆出来后的第二天,黄朴购买的彩票中奖,得到了一笔两千四百万的巨额财富,但巨额财富还没来得及兑现,他就出了车祸,被送去仁心医院后不治身亡。
江绛让修占卜一道的人对黄朴进行过占卜,占卜的内容是“他的死与不夜侯是否有关”,占卜了许多次,得出的结论均为“是”。
黄朴一定在那晚和不夜侯做了交易,根据他第二天遇到的情况推断,黄朴应该是用寿命一类的筹码交换了与财富相关的东西,财富到手,交换成立,所以以车祸的形式收走了他应付的寿命。
她不知道汤庆雄在茶馆里究竟和不夜侯商谈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夜侯所收取的报酬绝不会像武羽澜他们那样可有可无,更类似于黄朴那样,会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江绛心里有诸多猜测,只等着四组上交报告后进行验证。
“蝉衣,你联系九组的屠骄骄,让他去将那几个怀了孕的男人都带到……”江绛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长安学府去。”
她着重强调:“在没彻底弄清情况前,不要让科研部的那群人接近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通讯的另一端,郑蝉衣卡壳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江局,科研部那边是否允许暴力执法?”
江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他们使用武力。”
郑蝉衣:“好的,我明白了。”
通讯挂断后,郑蝉衣对上了好几双盯着她的眼睛,抱着剑的沈从大半个身体探过正在疯狂敲键盘的方延,酷哥的表情里难得带上一丝惧怕:“组长,江局的‘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定义?”
郑蝉衣:“只要他们不把人绑上实验台解剖。”
沈从:“……”
“组长。”沈从说,“我能申请去盯汤庆雄吗?”
将键盘快敲出火星子的方延幽幽道:“我抗议。”
……
特异组前十组每组都身经百战,想要弄到消息,自有他们的方法。
短短三天,关于汤庆雄那一晚究竟在茶馆里做了什么的详细报告,便出现在了江绛案头。
江绛看完那份报告后,只觉得自己好了点的头痛又开始加剧,她盯着报告看了一会儿,果断开始摇人。
特异一组之前去执行堕化九尾的任务差点全军覆没,幸得不夜侯前辈相救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唯一可惜的是在不夜侯前辈还未曾知道这件事之前,面对堕化的异兽,一组有两名组员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即使以现在的手段,他们被救回来后身上的外伤能在一月内痊愈,但终究伤了元气,这几月最好不要执行高危任务,以免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所以一组不再继续在全国各地奔波,而是在京市附近执行一些较为简单的怪异任务。
江绛摇人,一组自然应答最快。
在一组的成员都进入【麒麟议室】后,江绛用了一个复制法咒,将资料一式多份发到每个人手中。
江绛:“大家都认真看看,看完后我们再集中讨论。”
一组的林江冉是个可爱的娃娃脸妹子,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看完了整份报告后,用迟疑且真诚的语气问:“江局,您是在担心不夜侯前辈的认知与我们普世意义的认知不同吗?”
“我觉得不用担心啊,您看第三页———”她将报告翻到她所说的那面,高兴道,“不夜侯前辈虽然不理解我们人类制定的法律,但他明显有遵守呢!”
她说的那一页,指的是不夜侯说茶馆不做违法的事,整一个“不理解但尊重”。
或许是不夜侯前辈每次解决的事无论大小,这些事都对里表世界的安全有一定威胁,一次次事件累积起来,不夜侯在异处局不仅人气高,不少成员还对他有种坚定的迷之善意,即尽管不太理解某些时候不夜侯前辈的行为,但前辈这样做一定是好的,一定是对的。
“江局,我觉得您不用想的那么复杂。”顾星竹说,“除人类以外的物种,大多比人类好懂得多。”
她的言外之意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基本不大适用于其他种族。
霍寒枝坐在顾星竹身侧,闻言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在[镜]消逝后,他身上最重的工作量就卸了一大半,得以重新回归到一组之中。
“到目前为止,不夜侯前辈的种种行为都表明他对人类没有恶意。”霍寒枝理智冷静地分析,“至于不夜侯前辈和汤庆雄的交易……您不能以现在人的道德与三观要求几千年前的……”
他想了想后,吐出一个略有点不礼貌但非常贴切的词:“古董。”
几千年前,甚至追溯到上万年前,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有什么伦理纲常,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先不提那个时候人类发展到什么程度,光是他们现在看流传下来的《山海经》以及一些神话传说,就可以隐约知道上古时究竟炸裂、或者说开放到什么程度。
他们这边什么有感而孕,一怀多年,什么人类吃精怪,精怪披人皮就已经够惊悚了,那边更是恐怖离奇,什么儿子阉老子、亲人相爱结婚、有血缘关系乱伦苟合……总之只要稍微了解些,就是足够他们皱着眉,恨不得自戳双目了。
霍寒枝这样一说,【麒麟议室】里的大家纷纷回忆起自己多年前上课或者当交换生时知道的那些大概率为真的上古秘闻,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和那些炸裂的秘闻比起来,只是男人怀个孕生个孩子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娃娃脸的林江冉环视了一圈【麒麟议室】里大家各异的神色,忍不住笑出声:“我怎么感觉我们比不夜侯前辈封建多了?”
“时代变了,冉冉。”江绛无奈地叹气,“上古的规则,已经不适用于现在了。”
不夜侯前辈现在确实站在他们这边,但不能保证他会永远站在他们这边,从上古活到现在的异兽们,或多或少都存在问题,漫长的时间消磨他们,使他们比现在的异兽更容易堕化。而不夜侯这种级别的强者一旦堕化,对世界的毁灭程度,不亚于一场绝望的天灾。
其他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们也知道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什么事都必须做两手预案,但不夜侯不久前才救了一组,现在正是一组对他好感度爆棚的时候。
江绛目光在议室里转了一圈,她看着一组的神色,觉得找他们来讨论这件事简直是个错误。人心生来就是偏的,救命之恩放上天平成为筹码,是极有分量的一块。
“我有个提议。”霍寒枝又将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拿着笔做了些记号,“我们不用将不夜侯前辈想得太复杂,前辈明显对我们抱有善意,我们不如直接表明我们的态度。”
“比如———”他将自己着重圈起来的东西展示在各位同僚眼前,“给前辈好好科普一下里表世界两方的法律与常识?”
“大家或许都忘了……”霍寒枝露出一个笑,“不夜侯前辈醒来,才一年多啊。”
……
【麒麟议室】里,这个提议最终被全票通过,而这个艰巨的任务,被交到了崇明市分局柳嘉和宋图两人手中,因为这一年一直是他们在与不夜侯前辈沟通,所以一事不烦二主。
柳嘉:“???”
宋图:“???”
他们俩拿着刚出炉的艰巨新任务对视,两人眼里都是懵逼。
柳嘉脸上的表情相当沉痛:“我们一定要去吗?”
宋图吐出一口烟圈:“你觉得呢?”
柳嘉哀嚎:“辅助没人权啊———”
悲伤过后,任务仍要继续,两个人开着武装车到达茶馆门口,视死如归地敲响了茶馆的大门。
不知道他们来意的虞荼打开门,被迫听了一天里表世界包括但不限于人类伦理学、人类医学、人类社会常识、人类法律等科普项目。
虞荼:“……”
他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好消息:不是人这件事装得很成功。
坏消息:成功得有点过了头。
第212章
宋图和柳嘉战战兢兢连着报到了三天, 这三天虞荼每天打开门,就看到两张有点傻兮兮但又挺严肃的脸。
虞荼:“……”
每一天都有比前一天更强烈的关门冲动,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他的心理活动, 柳嘉与宋图一概不知, 他们每天上完“课”回去后愁得整夜睡不好———谁都不知道不夜侯前辈醒来这一年里对人类世界的了解有多少, 虽然连着讲了三天,但也不能保证前辈都听懂了。
第三天回去的车上,柳嘉开车, 宋图坐副驾驶,两个人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互相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愁容。
宋图本来跟着连轴转形象都懒得管,整一副落魄大叔的模样, 现在为了给不夜侯上门讲课,打理了一番仪容仪表,弄得相当正式,就是貌似有些用力过猛———柳嘉每次看他, 都有种旁边坐的是表世界的保险销售的错觉。
做了这么久的同事,柳嘉一个眼神, 宋图就知道他到底在无语什么, 他抗议道:“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如果说宋图的形象像表世界的保险销售, 那柳嘉就像晚会上即将上台的主持人, 主打一个花枝招展的隆重。
互相嫌弃对方形象的两个倒霉蛋儿谁都觉得对方的装束更丢脸, 不过比起装束这个小问题, 他们更纠结另一个要命的问题———明天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去茶馆为不夜侯前辈进行人类世界科普。
宋图幽幽道:“我觉得已经科普得差不多了,适可而止吧。”
代入不夜侯前辈的视角, 自己活了那么多年还被年龄没有他零头的小孩按头学习,天天上门烦人, 教他一些在他眼里很有可能不可理喻的条条框框还必须耐心听着……宋图想想都觉得他和柳嘉真的很讨厌。
柳嘉自然也懂宋图的言外之意,他很想点头表示赞同,但又有点纠结:“可我们不确定不夜侯前辈掌握了多少……”
他皱了皱眉,用一种弱弱的声音问:“总不能给前辈出卷子考试吧?”
宋图:“……”
“想法是你提的,要出卷子你出,我绝不参与。”
不能仗着前辈脾气好就这样蹬鼻子上脸,连着三天上门压着人家学习已经超级过分了!
柳嘉的声音更小了:“我这不是给你提个建议吗?”
宋图:“……?”
要不是柳嘉现在正在开车,宋图真想梆梆给他几拳,怪不得能提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建议,感情他压根就没准备自己上啊!
等回到了崇明市分局,关于要不要结束“给不夜侯前辈科普”这件事,还需要直接与江局联系,柳嘉点燃传讯符,宋图后退一步,戏谑地看着着柳嘉:“方案你提的,你自己给江局汇报想法,我就不参与了。”
“如果江局真的同意了你的提议———”他幸灾乐祸地补充,“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去送卷子的,你自求多福。”
柳嘉:“……还有没有战友情了?”
宋图果断道:“没有。”
传讯符接通,听到柳嘉那明显底气不足的担忧后,通讯另一端的江绛沉默了。
“不夜侯前辈可不是我们异处局要考试的新组员……”她叹了口气,“柳嘉,不要小瞧了从上古时代活到现在的存在啊。”
能从遥远的过去一直活到现在,不够聪明不够厉害不够有能耐的,早就被时间的长河淘汰了。
……
通讯结束后,江绛盯着传讯符燃烧的余烬,疲惫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觉醒过灵力的人对善恶的感知都比常人明显,如果不夜侯前辈极其不好相处,柳嘉是不会提出这样有些“冒犯”的提议的,他是真切在担忧不夜侯能否适应现在的社会,并潜意识里觉得哪怕他做得有点过分,不夜侯拒绝后也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他永远都温和、平静、包容。
江绛笑着摇了摇头,正因为不夜侯强大可靠,异处局里潜意识中信任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
虞荼还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由柳嘉提议的丧心病狂的考试,在第四天打开门,没看到门外熟悉的两个人后,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三天啊!整整三天和唐僧念经一样,事无巨细地给他科普人类世界生存规则,仿佛他一出门就会被人拐走或者直接干掉拐走他的人。
看着宋图和柳嘉那两张挂着黑眼圈操心过度的脸,虞荼又不愿意浪费这认真的善意,只能一边提供茶水一边老老实实听课。
这三天过得一天比一天痛苦,虞荼觉得自己叶子都掉得比以往多了———谁家本体刚上完暑期培训班,马甲一把年纪还得参加扫盲啊!
确定他们俩真的不来后,虞荼神清气爽地打开后门,从狭长的过道里搬出了三摞堆起来比他自己人还高的书,用灵力凭空造物出一只特制的可擦笔,按着暑假还剩下的时间给他要学习的书籍进行编号。
虞荼抽出一张纸,开始详细列自己的学习计划,首先是最占一天时间的睡觉,本体还在长身体,原型需要发育,每天必须保证五小时睡眠,马甲为能量造物,只要他的意识撑得住可以二十四小时学习,不会对躯壳有影响,所以马甲去掉睡觉这一项。
接着是学习内容的安排,本体在草木的藏书馆里,学习包括但不限于攻击、防御、辅助等适合植物特性的阵法以及木属性灵力的变换与应用;马甲则钻研上古历史以及一些晦涩难懂的阵法与咒文,里表世界特殊材料的形成与分布等知识。
虞荼忙忙碌碌一阵写,看着自己每天五点半起床六点开始学习,一直学到晚上十一点收工的时间表,终于满意地停了手。
时间不够,勤奋来凑。
他不够聪明,但他够卷!
时间表制定后,虞荼严格按照表上的时间来坚持学习,摞起来比他人还高的书堆一本本少下去,虞荼手边空白的笔记本也被一页页写满。
在又写满一个本子后,虞荼运用灵力在自己的手腕走了一圈,酸痛发麻的感觉少了一大半,再运行一圈后,手就恢复如初了。
虞荼拿了一本新的空白本,接着写他没做完的笔记与阵法思路推测———灵力和能量真是好东西,只要意识跟得上,根本不怕身体会垮,要是高三的学生们人人身具灵力,学习效率应该还可以再翻几番。
从上空俯视草木族的藏书楼,就能看见藏书楼的某一层,一张巨大的桌子上摊着许多打开的书,书里夹了大量书签,从边角密密麻麻地伸出来,夹标签的人明显很爱惜,所有的书都被摆放在安全的位置,没有污渍,也没有折角。
俯视马甲所在的茶馆,面积不算大的茶馆里悬浮着许多“书”,有些是竹简,有些是骨刻,有些是某种动物的皮毛,有些是年代久远的纸张……这些书有规律的漂浮着,虞荼顶着不夜侯的马甲坐在这些书的下方,在需要时用意识将对应的书牵引过来。
虞荼这样疯狂的学习状态一直持续到暑假的最后一天才结束———因为昆仑的通知来了。
作为米勒克尔大学派往昆仑的交换生,昆仑终于在要开学的前一天,不紧不慢地给学生们发放了开学通知以及开学所需携带的东西。
昆仑的信件直接发到了虞荼的腕表上,信件的背景是皑皑雪山,在阅读内容时会有通感———身边的温度瞬间降低,扑面而来的风寒冷刺骨,眨眨眼睛,还会恍惚觉得身边在落雪。
虞荼大致扫了一番信件,内容相当官方,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报道时间是今天晚上,现在距离通知里的规定时间,已经不到八个小时了。
晚上报道?
虞荼想,好奇怪的时间。
报道的时间紧,虞荼看完后就准备按照信件里的要求去收拾行李,本体从藏书楼回到自己所在的房间还没多久,马甲那边就有了新情况。
以不夜侯的视角,虞荼看到了一把飞过来的漂亮的剑,这把剑看起来极有灵性,因为它没有破门而入,而是用剑柄极有礼貌地在门上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
敲完后,这把剑退到一边,等待着面前的雕花木门打开。
虞荼隔着门从它身上感知到了风雪的气息,他猜这把剑应该来自昆仑。
虞荼给它开了门。
这把漂亮的剑只有巴掌大,它先是绕着虞荼飞了一圈,然后缓缓落到他掌心里,幻化成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精美聘书。
聘书里全是难以辨认的古文字,要不是虞荼之前收到异处局的邀请函后下了苦功夫研读,他这次又得当两眼一抹黑的文盲。
比起本体收到的简短而官方的通知,这封聘书正式且有礼貌,尽管他只在昆仑教学一年,昆仑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在虞荼读完这份聘书后,聘书闪着微光,又重新变回了那把漂亮小剑,漂亮小剑弯起剑身,用剑尖挑下了自己的剑穗,剑穗变成了一张红色小纸条。
虞荼拿起纸条,纸条上的字不是古文字,而是里表世界的通识字,大意是邀请他提前就任,今天晚上到达昆仑交换生以及开学学生们的报到地,观察他们面临突发情况的临场反应,以便后期制定教学计划。
虞荼:“……”
听起来似乎很有趣,可工作量激增啊!
第213章
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二十七秒, 虞荼本体到达了昆仑信件里的指定地,昆仑指定开学的地方是穿过里表世界屏障后的一座雪山山脚,虞荼到达后, 在他的感知里除了冰雪, 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不用马甲透题, 傻子也能看出不正常啊!
本体站在山脚下沉思,马甲则跟随着那把会飞的聘书小剑,到达了雪山顶上的洞窟, 洞窟似乎由山体自然形成,但入内后却别有洞天。
散发着微光的聘书在前方引路,虞荼跟在它身后,慢慢沿着狭长的通道向里走, 越是向里,刺骨的寒冷便越是淡去,温度适宜时,眼前也骤然开阔。
虞荼看到通道后天然形成的广阔空地中央悬浮着一枚目测直径五米的巨大圆球, 圆球表面有无数个拼合的影像,似乎是某样监控类法宝。
悬浮圆球的附近有一群仙气飘飘的人, 或盘腿、或仰躺、或静坐, 三三两两, 姿态随意。
虞荼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所以他刚进来就被发现了, 离他最近的人起身向他行了个古礼:“曲玉韬见过不夜侯前辈。”
过于正式的行为吓得虞荼差点犯了许久不见的社恐, 但顶着不夜侯的壳子,他绝不允许自己出现失误, 即使内心差点变成尖叫的全麦小面包,他的表面依旧从容淡定, 仿佛并不为眼前这一幕惊讶分毫。
给虞荼引路的那把小剑亲昵地凑到曲玉韬身边,曲玉韬伸手弹了弹它的剑柄,小剑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亮,接着幻化成一枚白色玉牌。
他将玉牌递到虞荼面前:“前辈既已上任,出入便需昆仑的身份证明,您用感知将五炁令标记即可使用。”
米勒克尔大学的学生证名叫灵页,昆仑的教师资格证称为五炁令。
虞荼从曲玉韬手中接过那枚玉牌,玉牌入手并不冰凉,而是隐隐生温,他将自己的感知探入到玉牌中,在玉牌里留下了自己的感知印记。
在感知印记标记的刹那,两面平滑的玉牌颜色化为厚重的深青,玉牌的正面,仿佛有无形的雕刻刀在其上缓缓雕出一株栩栩如生的茶树,茶树枝叶舒展,覆盖整张玉牌,背面的角落,是微微内陷、银钩铁画的“不夜侯”三字。
属实漂亮又好看,美得像件工艺品。
虞荼翻手将玉牌收好:“多谢。”
身份认证做完,入职流程就算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曲玉韬没着急,他领着虞荼近距离走到那枚巨大的悬浮圆珠前,因为担心这位古老的前辈对这些新产品不熟悉,他贴心地开始介绍:
“前辈,这是去年昆仑与长安学府联合研发的乾坤眸,作用是全方位无死角监控,目前已覆盖我们所在的这座雪山。”
他的指尖在圆珠表面轻轻一点,一个极小的画面随着他的指尖飞出,在他面前投影成与电视差不多大小的半透明光屏:
“乾坤眸支持多人感知同时在线,您可以用感知接触乾坤眸,选取想观察的学生。”
“目前乾坤眸还在测试阶段,选取功能共分三种,一是精准选取,二是随机选取,三是自由选取,自由选取模式下会根据您输入的关键词智能推荐……”
虞荼听着曲玉韬这一长串的介绍,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不是在能够用灵力修行的里世界,而是在表世界的某家大商场里,听着导购在详细介绍他们最新款的智能产品。
之前受古书历史记载和各种文化传说的熏陶,哪怕还没到达昆仑,虞荼对昆仑的印象偏向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但现在,入职不到十分钟,他觉得好似有什么滤镜“啪”地碎成了渣。
虞荼在心里感慨,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在曲玉韬的详细解说里,虞荼终于明白那张小纸条上提到的“观察学生们面临突发情况的临场反应”是什么意思了。
为了能让学生们得到长足的锻炼,昆仑的老师们不辞辛苦地用了一个暑假改造了这座雪山,作为检验学生们在暑假是否好好学习的“惊喜”。为了让学生们对“惊喜”有更好的体验,他们还广发传讯,从其他学校邀请来了部分老师,一起加入到雪山改造中。
虞荼:“……”
听着这些让人麻爪的介绍,他不由得对自己生出了同情。
本以为到昆仑当老师虽然是加倍的辛苦,但也可以给自己谋一点小小的福利———自己教自己,那不得给自己降难度啊!
结果……
虞荼想想自己从曲玉韬那里听到的残酷现实:每个老师都参与了雪山危险设计,为了公平,大家的设计数据都导入到了覆盖整座雪山的辅助阵法中,由辅助阵法进行精密计算再定点投放。
翻译成人言,意思是“虽然大家都知道雪山上大致有什么危险,但这些危险具体会在哪一处,又会被谁倒霉撞上,都不可预知”。
虞荼:“……?”
这不就是表明他想给本体透题都没法透嘛!
看不夜侯沉吟不语,曲玉韬以为他在担心辅助阵法的设计不够完善,他贴心地补充:
“前辈不用担心雪山上的危险不够多,我们不仅选取了学生们熟悉的环境,还设计得非常细致,涵盖方方面面的细节,保证学生们会有难忘的体验。”
虞荼:“……”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在曲玉韬的极力邀请下,虞荼将自己的感知导入了乾坤眸,意识注入大圆球中的感觉非常奇妙,有点类似于他第一次召唤出遮天蔽日的茶树虚影时的视角。
以乾坤眸为媒介,他不仅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他的小伙伴们,比如顾鸿影就在他东南方十多米的位置,可用本体的视角去看,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虞荼一瞬就反应过来,整座雪山被布下了指定型结界,凡是进入到结界范围内的人五感将会受到阵法的蒙蔽,不会看见其他人。
虞荼试着让本体走到顾鸿影所在的位置,从乾坤眸里看,两人的位置完全重叠,但虞荼并没有感觉到顾鸿影的存在,仿佛他们身处同一空间下的不同时空。
难怪一大群老师折腾了一个暑假呢……连小范围空间错位法术都做成移动触发版的了,要不要这么丧病啊?!
虞荼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将重心转移到本体上来,雪山上到处都是坑,他必须将警惕拉到最高。
马甲在乾坤眸旁精准选取本体的位置盯着,本体则小心翼翼地开始了雪山之旅。
昆仑要求他们报道的雪山很大,虞荼目前所在的山脚有一条肉眼不太看得出的路,这条路几乎是以将近八十度的姿态悬挂在岩壁上,没有石阶,只有寥寥几个落脚点。
身具灵力,身体素质又跟得上,虞荼不担心他爬到一半脱力掉下来,他只担心这条看起来明显又不是很明显的路,也是陷阱的安置点之一。
虞荼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头,随意砸向岩壁上的任意落脚点,石头带下一蓬积雪,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问题。
虞荼纠结了几秒后,果断决定沿着这条路向上爬,就算有危险,也不会是致死性的危险,大不了直接莽,莽不赢就跑。
打定主意后,他开始徒手爬山,山石上的积雪落到他的脖子里,冷得虞荼打了个寒颤。
出乎虞荼意料的是,他都快要爬到一座小峰的顶上了,也没有遇到曲玉韬所说的“危险”,而乾坤眸的视角里,他的小伙伴们都已经整上危机遭遇战了,顾鸿影在这短短半小时里,已经打了三趟架。
虞荼心里隐隐有点兴奋,还有点雀跃———难道他的运气终于否极泰来了吗!
这简直太棒啦!!!
嘴角两边好像有钩子,勾着虞荼的唇角不断上扬,虞荼只觉得自己攀岩的手臂更有力量,吹来的风不再寒冷,连积雪都显得那么洁白可爱。
在无惊无险地攀上第一个小山峰时,虞荼远眺那积雪覆盖的巍峨高山,回望自己一路攀爬留下来的印记,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种快乐通过感知感染到了马甲,马甲的嘴角也上翘,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
曲玉韬一直在观察着不夜侯,担心他不适应这些东西,发现不夜侯前辈在注视某一个监控画面时似乎很高兴,他的目光也随之落过去,乾坤眸里调出的画面面向所有人,曲玉韬自然也能看,他一眼就认出不夜侯前辈正在看的人不是昆仑的学生,根据他所收到的资料,监控画面里的人应该叫虞荼,是不夜侯最在意的小辈。
原来是在看自家孩子啊。
曲玉韬看着监控里快乐的虞荼,总觉得他所处的环境有些熟悉,感觉像在谁的设计稿上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在他思索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曲玉韬回过头,看到了他的老师,他的老师是个很不正经的老顽童,此时正对他挤眉弄眼,脸上恨不得直接写“我正在暗示你”这几个字。
曲玉韬:“……”
他想起来他觉得熟悉的原因了!
这一处小山峰的设计稿,他在他老师的草图上见过!
曲玉韬的老师见他终于明白了他的暗示后,心满意足地从乾坤眸里拉出和不夜侯的同款监控画面,兴致勃勃道:“终于有人触发我的设计了!”
他的设计触发条件做得比较苛刻,必须要有人从山峰底下以最省力的方式攀爬到山峰顶,再停留一分钟及以上,攀爬途中但凡踩错一个着力点,山顶停留少一秒钟都不行。
眼见着其他人的设计一个个被触发,只有他的设计无人问津,他都忍不住扼腕叹息,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苛刻了,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他的设计成功启动!
曲玉韬的老师轻声感慨:“这个孩子运气真好啊,核心任务直接向他打开了。”
这座被他们改造的雪山中,存在一个他们耗费精力最多的大型危险区域,通向这个区域的方法被藏在雪山中一些危险细节里,只要能在大型危险区域中完成指定任务,就可以成功结束“惊喜时间”。
曲玉韬听着他老师的感慨,忍不住以手掩面,他忽然零零碎碎地回想起了草图上一些细节,难倒是不难,就是……不太好说。
这边师徒俩的一番眉眼官司,专心致志帮本体盯危险的马甲浑然不觉,虞荼在小山峰顶上看了几眼风景,在原地休息了两分钟,准备起身继续向上走时,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由远及近的拖拽声,像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向他这个方向来。
虞荼瞬间从地上弹起来,就近找了个掩体躲避,在掩体后面蹲了大概五分钟,那种似有若无的拖拽声依然存在,就像盯着字看久了会暂时不识字一样,虞荼在掩体后听了这么久的声音,竟然开始渐渐分辨不清他听到的是不是拖拽声了。
虞荼想探出头去看一眼,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
在又蹲了近五分钟后,虞荼在呼啸的风声中忽然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有点含羞带怯的感觉。
那个女生说:“哎呀,丢死人啦!”
虞荼的本体看不到说话女生的情况,但他的马甲通过乾坤眸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长了三只眼两只手四条腿且分不出性别的怪物手里拖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尸体是从小山峰的另一端拖拽过来的,冰雪之上留有刺目的恐怖血痕。
怪物将尸体拖到小山峰的边缘,然后向下一扔,尸体在石壁上连砸几次后,坠入了积雪堆中。
“丢死人啦”不是一个害羞的说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字面写照。
从乾坤眸中目睹了全过程的虞荼:“……”
这到底是谁的掉san设计!
分不出性别的怪物用着和它外形反差极大的甜甜女声问:“这里有没有人呀?”
“我已经感觉到你的存在咯……”它说,“不回答我是要玩躲猫猫吗?”
无人回应,只有寒风卷过冰雪的呼啸。
“嘻嘻嘻———”怪物在面积不大的小山峰顶上转了一圈,它继续威胁道,“我闻到你的味道啦~”
怪物故意将自己的脚步声放得很沉,它在小山峰顶上能藏匿的地方探头:“会在这里吗?”
“不在呀……”下一秒它闪现到另一个地方,“就是在这里喽?”
“也不在呀……”它嘻嘻地笑着,“你藏得可真好呢~”
积雪随着怪物的举动漫天飞舞,但它把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一片空荡荡。
怪物在这里整整寻觅了一个小时,最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在它离开后,平整的地面忽然突出一块,一抹浅浅的绿意从缝隙中伸出来,虞荼苗小心翼翼将头顶的石头挪开,根叶并用地爬到了地面上,它现在无比庆幸暑假的时候学了变换大小的法咒。
虽然被怪物逮住肯定不会死,但按里世界的教育法则必然免不了吃苦头,能避免一下还是避免一下吧。
通过马甲这边得知的资料,虞荼推测想要成功从这座雪山里出来,办法大概率是进入最危险的雪山核心设计,然后完成不知道以什么形式下发的“任务”,任务完成即刻解脱。
虞荼苗忧愁地掉了一片叶子,这次的雪山怪物让他想起米勒克尔大学的[餐具大逃亡]以及那些令人抓马的表情包———这种动不动就给学生上心理生理双重考验的风气究竟是谁带起来的啊!
虞荼苗愤愤地捡起自己掉落的叶子收好,然后在周边挑出一块形状合适的石头,将灵力聚集在根上开挖,一直到把石头掏成中空的才停根。
虞荼苗抖抖石末,将中空的石头翻过来盖在地上,审视一番后修修改改,让它和地面基本贴合,在改出满意的形状后,他钻进了石头里,试着用树枝将石头顶起来行走,从马甲那方的视角看,就好像雪山之上成人双拳大的石头忽然自己长了根,在积雪上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整一个显眼包。
在积雪上跑了一圈后,虞荼发现这块中空的石头还存在一个不小的问题,那就是不能看路,于是他又在石头上掏出一个供叶子看路的洞,挖下来的石头被他用另一片叶子裹着。
一切准备就绪后,虞荼苗再次架起他的石头壳,循着怪物留下来的气息,开始光明正大地追踪。
他在操纵原型已经很熟练了,架着石头壳跑得飞快,半小时后就捕捉到了缓慢行走的怪物身影。
这时候虞荼苗不敢再撒根跑了,它将石头放在地上,让精心修改过的石头底面尽可能地贴合地面,缝隙实在掩盖不了的,就从旁边薅点雪补补,唯一露出来的是挖出来看路的洞,但石头里面的虞荼苗已经举着挖下来的小石头,预备着随时堵上。
从之前怪物找他的举动来看,这个怪物的智商并不算高,嗅觉似乎也不灵敏,这才是虞荼敢大胆跟踪的原因。
于是乾坤眸的监控画面里出现了这样一副奇葩的场景———
一只长相狰狞可怖的怪物拖着身体在雪中行走,它的身后略远点的地方,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它。
在怪物回头的时候,那块石头就停在原地,怪物向前走的时候,石头底下就伸出玉白色的根,猫猫祟祟向前。
这艰难且另类的木头人小游戏让虞荼的感知力高度集中,因为在石头壳上打的孔视野有些受限,马甲必须紧盯监控,才能在怪物突然180度扭头时不露破绽。
他现在已经无暇关注其他几个小伙伴的情况,光他自己的情况就够忙活了,但他这样牢牢盯着自己本体监控画面的场景落到这处洞窟其他人的眼中,就变成了大家眉来眼去,人人都懂的心照不宣。
【看,不夜侯前辈果然在意小茶树苗苗。】
【这不废话,有眼睛都能看出来。】
【指望着前辈去看其他孩子发展方向的提议算是告吹了,不夜侯前辈眼里只有他家的小苗苗。】
【我现在怀疑不夜侯之所以要来当老师,不会是因为他家小茶树苗要到昆仑来当交换生吧?】
【你别说,还真不排除这个可能。】
被一群人惦记的虞荼苗忽然感觉叶子背后有点发凉,好像有谁在念叨他似的,他在石头壳里小心翼翼地抖抖自己的叶子,锲而不舍地跟上了怪物的脚步。
在翻过一座满是积雪的小山丘后,怪物没入了一片突兀出现在雪山中的建筑群,虞荼透过石头壳的小孔打量,隐约看到建筑群里有许多类似的怪物在晃荡。
虞荼:“……?”
等等,他这是找对了地方,还是找入了怪物的老巢?
第214章
虞荼烦恼地用叶子挠着中空的石头内部, 感觉自己进退两难,虽然不知道怪物的数量有多少,但进去后如果发现找错了, 想必很难出来———总不能那么多只怪物, 每只都和眼前这只一样好糊弄吧。
虞荼顶着石头壳在寒风中沉思, 最后决定赌一把。
如果说之前还能看到长根的石头走路的奇景,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一块石头自己在地面上蠕动,有种小心翼翼的怂。
马甲这时的精神更加高度紧绷了, 目光一刻不肯离开乾坤眸的监控,以至于他都没发现洞窟里不少老师悄悄展开了同款画面,将他本体伪装的全过程公开处刑。
会自己移动还会改变方向的“石头”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挪进了雪山中破败的建筑群里,透过石头上的小孔, 虞荼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之前离得远了,建筑物上好像蒙着一层阴影,不太看得清,现在到达大门口, 迷雾尽散,他才知道这片破败的建筑群是一座废弃的学校。
联想到刚刚那个掉SAN的怪物, 虞荼的叶子一阵颤抖。
众所周知, 学校一般建立在坟场或乱葬岗之上, 用人的生气压制学校下的森森鬼气, 无论是民间流传的志异故事还是经久不衰的娱乐电影, 学校都是个容易出事的高危区域。
而虞荼在里世界上了一年学后, 发现这并不是刻板印象———因为它就是真的啊!
上课时老师举的例子都是表世界真实发生过的案例,其中有好几起怪异事件都来自于学校, 高中出事的频率最高,其次是幼儿园。
学校类怪异事件爆发里高中能排第一, 想必高三生功不可没,谁读高三时能做到情绪平和、乐观向上、积极勇敢、对世界充满爱,每天灿烂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虞荼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他曾经班上那些同学也做不到。
高三的学生一届届毕业,但他们的怨气却被留在了学校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怨气不断累积,达到临界点就会异化,形成怪异事件,事件形成,误入其中的人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虞荼顶着石头壳缩在破败大门的角落,为自己要不要进去举棋不定———有些东西对于人的杀伤力,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太多。比如很多人即使已经上了大学,甚至毕业多年,仍旧会在某一日梦到自己坐在高考的考场上抓耳挠腮,然后深夜惊醒,汗流浃背。
虞荼还没进去,就感觉自己的DNA都开始害怕了。
他现在十分确定,他远远看见的那些隐隐约约的怪物,就是面前这所“学校”的学生,高中校园已经够恐怖了,怨气累积爆发后变成怪异点的校园更是恐上加恐。
虞荼苗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绕过破败的自动门进入到了学校内,在他走到自动门后,有一道提示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请用正确的方式逃离学校。】
简洁明了得令人窒息。
虞荼苗顶着自己的石头壳,挪到一个确保不会被踩到的角落,随后开始观察这座校园。
在这个角落里还没有呆到一分钟,虞荼又听到了熟悉的拖拽声,他从石头壳上留好的洞里看出去,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见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个浑身沾满血的、苍白瘦弱的学生,那个学生左右手各握着一只脚踝,身后拖着一个人,被拖着的人身下蔓延出一道血痕,一直延伸向虞荼受限的视角之外。
整个场面有一种电影般的惊悚感。
那个苍白瘦弱的学生跨出破烂的自动门,仿佛穿过了无形的水波,如果说在门里他像个杀人狂,门外就直接变态了,变成了一个五只眼睛三只手一条腿的怪物。
这个怪物拖着底下摊成大字状的死人,蹦蹦跳跳地向虞荼来时的路走去,虞荼瞬间想起那句物理意义上的“丢死人啦”。
见着怪物离开,虞荼凝视着那一长条血迹,终于明白了曲玉韬所谓的“选取了学生们熟悉的环境”“保证学生们会有难忘的体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本体还在观察校园的环境,马甲则将目光移向离他不远处的曲玉韬,曲玉韬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几乎是虞荼一看过去,他就抬起了头:“不夜侯前辈,您有什么事吗?”
虞荼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设计?”不怕给学生留下心理阴影吗?
他将目光从本体所在的监控画面里挪出来,才发现从破败校园里踏出的怪物会随机寻找地方丢下尸体,然后就近感应人类的气息进行追杀,能不能从怪物手中逃掉全凭本事,一个不注意就直接被“死亡”。
“前辈是怕吓到那些孩子?”
曲玉韬的面前有大量被打开的监控画面,不少画面里的学生被追得狼狈乱窜险象环生,有的学生脸色煞白,逃跑的动作跌跌撞撞,怪物坠在身后紧追不舍,看起来可怜极了。
“最初设计雪山核心的时候,我们做了三个可选项,一是家庭,二是医院,三是学校。”曲玉韬说,“在多人同时进入的情况下,家庭模式不易展开,效果会被削弱;医院的危险程度太高,基本全军覆没;思来想去,唯有学校最合适。”
以家庭为核心,适合进行偏重心理的考验,以医院为核心,适合进行偏向生理的考验,而学校虽然兼具心理生理双重考验,但它既不如前者窒息,又不如后者危险。
“这里的大多数学生,前十八年都在表世界求学,他们在学校与老师同学相处的时间,比父母还要长。”那些监控画面倒映在曲玉韬眼中,使他看起来有些冷酷,仿佛在这一瞬抽离了人类的感情,“您或许不太了解现在的时代,也不知道学生的压力。”
学校类怪异事件爆发的频率不低,就是因为学生的各种负面情绪在固定的地方年年堆积,形成了“场”,在“场”里的学生会更容易受到负面状态的感染,比如只是一次考试没考好就万念俱灰跳楼自杀,比如和同学因为一点小事发生口角争执,互殴到重伤住院……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还有那些看不见的,这些东西长年累月之下,让每个学生心中都有了“魇”。
“将他们丢到熟悉的环境里,面对熟悉的情况,有的人会忘记他们已经觉醒了灵力,拥有能够制服怪异的能力———因为他们始终处在过去的阴影中。”曲玉韬将“被死亡”的学生最后的监控画面聚集在一起排成一排,“哪怕这样的感觉只有一瞬一刹,在真正的战场上,都会致命。”
在他们改造过的雪山上,死亡只是一份不及格的答卷,但在他们毕业后,死亡就是永远的告别。
米勒克尔大学的毕业生全数流向了异处局,撑起了异处局几乎一半的有生力量,但另一半有生力量,来自于长安学府、昆仑与归墟。
昆仑每年都能收到学生的死讯,有些来自于刚毕业的学生,有些来自于已经毕业好几年的孩子,他们这些师长,一直在经历死亡所带来的永别。
就像从异处局传过来的录学生的“黑历史”的习惯,他们很早就有了。
昆仑的老师们会留存很多回忆,这些回忆里,有的学生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有的学生豪言壮语满腔赤诚,有的学生腼腆温和性格坚韧,有的学生大大咧咧侠肝义胆……后来,这些性格各异的学生有些镇守一方城市平安,有些在全国各地奔波救人,有些重伤遗憾退役,有些长眠在了地下,只剩一方静默的石碑。
觉醒灵力的人记忆比寻常人要好上数倍不止,所以他们的记忆很难模糊不清,他们记得每一个学生,活着的,死去的。
严格来说,他们四所学校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学校,他们培养的也不是天真单纯的学生,他们的每一个学生在上学期间都会面临无数次实战演练,因为他们毕业后就会奔赴真正的战场。
“他们要突破心中的‘魇’,直到自己不再惧怕。”曲玉韬很轻地笑了一下,“现在对他们残忍,以后墙上就能少挂点照片。”
“现在选取的只是他们共同恐惧的环境。”他说,“明年我们就会针对每一个人做单独模拟训练。”
“不夜侯前辈。”曲玉韬看向他,“这也是大家都很期待您到来的原因之一。”
虞荼和他对视,曲玉韬的眼睛颜色很浅,像是透明的琥珀,温和笑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一旦笑容消失,就有种非人的错觉。
虞荼这一瞬忽然觉得肩膀上压力很大,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厉害,是位深藏不露的大佬,没人想过大佬有可能是冒牌货。
“我并不是在逼迫您。”曲玉韬说,“‘希望不能寄托在任何人’身上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懂,所有人到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只是希望尽可能地给这些未来要奔赴战场的学生们提高一些生存下来的几率,而不是在某一日发现雕有学生姓名的玉牌化为齑粉。
曲玉韬将他最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不夜侯明显是为那株小茶树苗来的,可他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他承认他卑劣且自私,精于算计,但他问心无愧。
曲玉韬垂下眼睫的时候,他听到不夜侯的叹息,温和而平静地给出了承诺:
“我尽我所能。”
第215章
尽他所能啊……
曲玉韬想, 不夜侯真的与传言里一样,是一个温柔包容的长者。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道:“谢谢。”
不夜侯没有再回答他, 他只是看向乾坤眸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 有数个光屏向他们这边飘来,在不夜侯眼前依次展开———那是几个战斗得正激烈的监控画面。
要想尽快看出学生身上的问题,打斗时的一举一动最直观。
之前一直被不夜侯目不转睛盯着的监控画面已经回缩成了小小的一块留在他的左手边, 他仍旧会时不时看一眼,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其上。
虞荼觉得曲玉韬说的很有道理,不夜侯既然已经应聘成了昆仑的老师,就要肩负起属于老师的责任, 帮助他的本体固然重要,但不能本末倒置,他还有马甲做外挂,但其他人什么都没有。
虞荼开始让留在不夜侯躯壳内的意识更多地去注意其他人的行为, 能量聚集在双眼,能够很清晰地捕捉他们的一举一动———危险面前的反应是否足够灵敏?灵力运用是否足够流畅?对自己的薄弱点是否合理规避?
其他人身上有许多值的虞荼学习的东西, 但虞荼同样也能看出他们存在的问题, 曲玉韬说的对, 雪山之上失败不会伤筋动骨, 但毕业之后的失败, 弄不好就会阴阳两隔。
米勒克尔、昆仑、长安学府、归墟, 无论是哪一所学校的学生,虞荼都真心希望他们活着, 守护世界的英雄应该顺顺利利活到年华老去,而不是在痛苦之中迎来死亡的终局。
虞荼现在开始刻意不去注意自己本体的情况, 曲玉韬刚刚提醒了他,这是一场有关于除魇的训练,如果他一直用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无法进入状态,他就无法得到应有的进步。
没有了马甲的辅助,虞荼对眼前的学校更迷茫了,他顶着石头壳沿着墙角慢慢地挪到了废弃的花坛边,然后以垂直90度的姿态沿着花坛向上爬,翻进了花坛的泥土中。
虞荼将根扎入到花坛里看起来就有些脏的泥土中,之前在奥利维亚老师那里做特训的内容现在就派上了用场,他感知到了土壤的“声音”,“声音”分不出男女,辨析起来有种恐怖片的味道———
[你知道吗?三班有个人跳楼了。]
[有人跳楼了?那我们今天会放假吗?]
【好好学习,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道题为什么我做不出来?你做出来了吗?]
[你也做不出来!他也做不出!哈哈哈哈!]
【题目做的不够多,学的不够认真,难过?还有脸在这难过?】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吗?看黑板啊!]
[学习是给我学的吗?]
【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们父母吗?对得起你们身上的校服吗?对得起你们现在的年纪吗?】
[天啊,竟然有人退学了?!]
[他是疯了吗?竟然敢不读书了?!]
【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虞荼脑海里交杂,吓得他打了个寒颤,虞荼慌乱地将自己的根从花坛的泥土里拔出来,然后蔫巴巴地趴在一堆枯枝落叶里,他之前感知到的都不能称之为土壤信息了,完全是一种精神污染。
从土壤里涌上来的精神污染实在太剧烈,虞荼的视线都出现了重影,以至于他面前的枯枝落叶被人拨动时,他都迟钝得没有反应过来。
———他被一只手揪了起来。
阴森森的声音响在耳边:“……一棵草?”
虞荼视线里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这张脸没有一丝血色,唇色是乌紫的,只有眼珠漆黑,被盯着瞧的时候慎得慌。
“秦浩!”突然又有另一道声音。
虞荼看到一个女孩子走过来,她的脸同样没有血色,而且极瘦,仿佛是衣架子上挂着空空荡荡的校服,胸前校徽的位置有一大团乌黑的印记,分不清是暗色的墨水还是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抓着虞荼的男生回过头:“干什么?”
女生说:“课间操不能乱跑,要回去背书,班主任会来巡逻。”
秦浩眼珠子里的黑色扩大了些许:“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教学楼的方向走过去,在走到教学楼大门的时候,虞荼看到他们旁边的地上有块暗影迅速扩大,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地上出现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鲜血溅了他们两人一身。
没有尖叫,没有惶恐,没有害怕,两个人都有种司空见惯的淡然,女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从肩上丢下一块被溅到的碎肉:“又有人跳楼了。”
秦浩用袖子粗鲁地擦了擦头发:“心理承受能力真差。”
面对死亡,他们似乎早已习惯,所以处变不惊。
即使虞荼的身形缩得很小,跳楼者的血仍然有几滴溅到了虞荼的叶子上,血是热的,还有点烫。
“老师不允许在教室养宠物。”女生瞥了一眼秦浩手里的“草”,“看见后会从窗户里丢下去。”
“方婷。”秦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不要告密。”
“我只是提醒你。”方婷说,“隔壁班被丢掉仓鼠的那个女生年级排名掉了四十多名,他们班班主任都快气疯了。”
“仓鼠死了是挺可惜。”秦浩说,“但影响年级排名,这就是她的错了。”
“是啊。”方婷点头表示赞同,“什么都没有学习成绩重要。”
他们谈论这些的时候,虞荼安静地听着,越听越毛骨悚然,他没有亲历过变成怪异爆发点的学校,但只从这样的大型模拟里,就能窥见惊悚扭曲的程度。
秦浩拎着虞荼来到了教室,隔着教室的大扇窗户,虞荼看到了一张张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庞,班级里的课桌密密麻麻,椅子推到课桌下,所有人站在椅子后,将书举到眼前,机械而刻板地大声诵读。
明明大家的长相都不一样,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眼神,像是整整齐齐的复制粘贴。毫不夸张地说,虞荼上高三时已经看习惯了的场景,在此时看来格外恐怖。
秦浩进了教室后将虞荼塞在课桌里,又往他的身上搭了一本打开的书,缩小版的茶树苗差点被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压平。
虞荼:QAQ
他挣扎着从书里爬出来,趁着秦浩也像其他学生一样读书、目光直视前方绝不转向四周时,沿着一本本书做成的台阶跑到了课桌下,凭借着自己上学时对教室的了解,虞荼找了一个能将整个教室的情况尽收眼底,但又不容易被发现的绝佳位置。
课间操就在这样的诵读中过完了,课间操之后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教室里所有的学生整齐划一地坐下,又整齐划一地拿出自己的书本。
英语老师从门口进来,开始在讲台上念成绩,让人一个个上来拿,考的好的只有一句淡淡的“继续保持”,考的不好的便是在讲台上当着所有学生的面破口大骂。
卷子一份份发完,错题讲解就此开始,老师会随机抽人起来回答问题,答不上来就一直站着。
如果说课间操诵读时教室里黑气弥漫,那么英语课开始后,教室里的黑气浓郁得快要凝结。
虞荼缩在角落里,看着这漫长的英语课终于在下课铃响后过去,但下课铃似乎没什么作用,满教室的学生们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大家整齐划一地从课桌中掏出了习题———高三不存在下课时间。
虞荼看到第一组第四排的学生写着写着笔没水了,只能徒劳地在纸上划来划去,他的表情焦躁扭曲,手中的笔已经划破了纸张,他还在继续用力,神色逐渐癫狂。
在癫狂之中,他忽然反手用力,笔直接戳向自己的眼睛,眼珠被戳烂,血从眼眶中流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桌面上。
周围的人对他的忽然发疯熟视无睹,只有他的同桌默默地将自己的习题册往另一边扯了扯,似乎是担心沾上他的血迹弄脏。
教室里发疯并不止他一个,拿削笔刀捅自己喉咙的、拿尺子抽自己脸的、用圆规在身上扎出一个个血洞的……整个教室意思没有一个看起来正常的学生。
虞荼只觉浑身发冷,他沿着天花板悄悄溜到隔壁教室,隔壁教室的情况比虞荼刚刚呆的那间还严重,教室里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虞荼想要暂时离开这栋教学楼,但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大门,哪怕门近在咫尺———他被这栋教学楼困住了。
电光石火间,虞荼忽然想起讲述学校类怪异事件的那天,老师所举的第三个例子:
【走不出的教学楼】
当时这个任务被判定为C-级,出现在特异四十三组负责的城市,C级以下的任务一般由驻守小组自行解决,于是四十三组进入了变成怪异点的学校,最后……谁都没回来。
当时的四十三组,组长是昆仑毕业了三年的优秀毕业生,另外四个人里,还有两个也都来自昆仑,一个毕业了一年,一个还是应届。
那不是一个C-级任务,而是C+级,难度跨越了两阶,早就超过驻守小组可以解决的范围了,可这种属于隐藏异变,检测仪没有检测出来。
特异四十三组全员牺牲,异处局里四十三组组徽空置,一月后,有人领走了四十三组的组徽。
三天后,C+级任务【走不出的教学楼】,宣告结束。
第216章
当时的课上老师没有细说最后究竟是谁完成了C+级任务【走不出的教学楼】, 只一句带过,虞荼也没有去过多在意。
但现在,此时此刻, 一切好像豁然开朗, 究竟是谁完成了那个任务, 答案就在眼前———当年领走四十三组组徽的,一定是昆仑的某位老师,他们没有忘记牺牲的学生, 他们一直记得。
将曾经的C级任务复刻在这里,除了以学生们熟悉的环境让他们试着拔出心中的“魇”以外,还为了什么?
虞荼看着那扇一直无法到达的门,忽然有了领悟。
是选择。
在雪山上的大型模拟之中, 他们根本就不会死,他们自己也深刻地知道这一点,所以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破局,只会出自他们的本心。
【请用正确的方式逃离学校。】
什么是正确的方式?
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
【洞悉万物】的天赋被动发动, 虞荼眨了眨眼睛,他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 变化不算太大, 都在细微处, 但又让这方世界显得更真实。
脚下纯色的地砖老旧, 有的砖边缘可以活动, 时代久远的白墙些许掉皮, 顶上安着最老式的圆形灯,一楼的走廊加装了防盗窗, 从防盗窗的缝隙里望出去,外面是枯死的树, 树木间掩映着升旗台,沿着楼梯往上走,楼梯间里挂着一面大大的光荣榜,蓝底的照片一张张排列其上,照片里的每一个人,笑起来的弧度都标准得宛如尺量。
虞荼才走到一楼的楼梯平台,就闻到了浓郁得让人头晕的血腥味,有血从二楼、从更高处,滴滴答答像小溪似的淌下来,虞荼站在血流的中间,血无法沾湿他的鞋子,也无法溅上他的衣襟。
他看到的是久远的过去,已经被定格了的结局。
虞荼逆着血流向上走,他好像一道穿过时间缝隙、误入曾经的影子,看着课堂上三言两语的惨烈案例,真实地展现在他眼前。
虞荼登上了二楼的平台。
这栋教学楼的二楼有一个巨大的凸出去的弧形平台,虞荼之前探查这栋教学楼的时候,这座平台上站满了死气沉沉的学生,有的因为犯了错被罚了千字的检讨,有的站在这里背书,有的因为成绩不理想被赶到这儿反省……
那个时候的画面诡异恐怖,却仍旧有着一点儿生气,但现在,虞荼只看到尸堆。瘦弱苍白、狰狞恐怖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每具尸体都睁着眼睛,好像死去了,又好像没有。
虞荼忍着鸡皮疙瘩陡然爬满全身的颤栗,近距离地看了一番,大多数尸体上都没什么伤口,均被一剑封喉,干脆又利落。
这里只是这栋教学楼的一处战斗点,并不是最终,虞荼沿着流淌的血迹继续向上走,下一处尸堆在楼梯口,只是不再像平台上那样被整理过,均是横七竖八地歪倒在阶梯上,虞荼看到有一具穿着校服的尸体,手里攥着大半个心脏———活人的心脏。
他微微一愣,当年因为任务等级扫描出错而进入其中的四十三组,大概已经有人牺牲了。
虞荼一直走到四楼和五楼之间才停下脚步,四楼还是教室,五楼之上就是天台,通向天台的通道那里,黑压压地挤满了“学生”。
他们脸色惨白,笑容诡异,黑色从瞳孔扩散出去,占据了整只眼珠,校服的颜色也是灰暗的,唯一明亮的,是他们身上飞溅的、鲜红的血迹。
虞荼看到血在他们脚下蔓延,那血迹不是楼梯间流淌的黑红,而是一种暗红,血慢慢地扩散出去,成了血流中的一部分。
虞荼这一瞬下意识地忘记了这是[天赋]所看到的过去,是既定的事实,伸出手想要将那些学生拉开,看看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是否还活着,但他的手只穿过了空气。
学生们在他眼前真实无比,但他无法触碰,虞荼穿过他们,就像穿过虚无缥缈的风。
他越过拥挤的人群,到达了天台,天台之上躺着两个人,一个人脑袋歪向一边,胸口的起伏已经停止,另一个人半靠在天台的墙壁上,身下一滩暗色的血迹。
唯一活着的人身上的作战服破破烂烂,有些伤口血肉外翻看得见白骨,他用左手拿着一颗被血浸透了传音石,正在吃力地说话:
“我是……四十三组、曲连溪……任务等级……评定、错误,我组……全军覆没……请、后来者务必、小心……”
通向天台的铁门加持过数张防御护符,但在他说话的期间已经开始变形,发出难听的吱呀声,眼看着摇摇欲坠。
曲连溪说话时一直看着那些学生的脚下———那里还有他的一个战友。
一切都交代完,他将传音石放在身后,曲连溪的右臂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了左手,于是他左手持剑,撑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血,轻声道:“还没……用过左手剑呢……”
或许剑修总是有所相似,虞荼这一瞬,竟然在曲连溪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孟自秋的影子。
他抬手起势,斩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剑,剑光柔和如水波,却带着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气势。
铮铮剑鸣声里,一切都化作了全然的白,虞荼感觉周围的空间波动相当不稳定,他以为[天赋]所带来的效果马上就要结束,但并没有,白光散去后,他仍然在这个天台。
天台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墙面稀烂露出了墙里的红砖,地上的地砖成了小块,通向天台的大铁门早已不见踪影,到处都沾染着暗黑的粘稠物质,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在昏暗的光线里,刺鼻的气味中,虞荼在原本应是天台大门的位置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
是时序。
昆仑山主,时序。
她就像漫画里所画的那样,你看她的第一眼,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的容貌,你只会想到终年不化的积雪、劈开昏蒙的剑锋、斩敌千里的霸道、力压同辈的孤绝,她伫立在这里,就似绝世神兵。
在四十三组全军覆没的一月后,有人领走了四十三组的组徽,短短三天,C+级任务【走不出的教学楼】档案封存,虞荼知道是昆仑的老师出手了,但他没想到来执行这个任务的,竟然是昆仑山主时序。
虞荼这时才反应过来,之前那一件斩出时,【洞悉万物】被动触发的那段过去就已经结束了,只是他所在的位置特殊,[天赋]又被紧跟着二次触发,他这次看到的,是一月后。
这里的狼藉不可能来自于四十三组最后牺牲的组长,如果他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就不会陷入这样惨烈的结局,这里的现状,只有可能是时序造成的。
时序阖着眼在大门的位置站了很久,久到虞荼差点以为她在这一剑之下陷入了什么顿悟的状态时,她慢慢睁开了眼。
时序每次出现在漫画里,都是冰冷强大的形象,沉默寡言得像一块万年寒冰,但这次,虞荼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稍纵即逝的难过,好像冰雪生了灵智,有了属于人的情绪。
时序最终走上了天台,天台里到处覆盖着暗黑色的污渍,弄脏了她的鞋和衣摆,她却浑然不觉,她一直走,走到四十三组组长牺牲的地方,用剑尖在地上拨了拨,污脏被划开,露出了一枚已经被血浸成暗红色的传音珠,她弯腰将珠子捡起来收在怀中。
一片狼藉的天台倒映在她眼里,她似乎要将这方空间记住,她的手摩挲着手中的剑柄,剑柄光秃秃的,似乎缺了一条流苏。
时序转身,虞荼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天台,从五楼的天台一直往下走,他看到整栋教学楼的狼藉程度与天台不相上下,几乎看不到一点完整的设施。
虞荼终于明白了C+级任务【走不出的教学楼】为什么能在三天里档案封存了,因为无论是怪异还是教学楼的规则,都在时序的剑下被粉碎得一干二净,她凭借一己之力,杀穿了整栋教学楼,限制自然迎刃而解。
【洞悉万物】所带来的过去终止在时序踏出教学楼的那一刻,真实感在虞荼眼里飞快褪去,最终变回了天赋没有被动触发前的样子。
吵闹但不嘈杂的背书声灌入虞荼耳中,让他一瞬觉得恍如隔世。
这里是曾经的怪异事件的削弱版模拟,虞荼刚刚看见的,可以说是昆仑山主时序交上的答卷。
以暴制暴,以杀止杀。
这就是她的答案。
虞荼转身看向教学楼,一楼的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二楼的平台,那里站着许多学生,惨白到不正常的脸色、黑到可怖的眼睛、机械刻板的神情———他们都是怪异。
人类无法与怪异和谐相处,这是千百年间无数鲜血得出来的教训。
他们注定要和这些东西战斗一生,直到怪异被彻底消灭,或者他们在战斗中死去,后来者接过他们的遗志,继续投身到这场战斗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有自己坚定不移的方向,方向带来选择,也带来不一样的答案。
【走不出的教学楼】是昆仑的[问心],在没有战友在身边时,在对情况一无所知时,在危险无法抗衡时……叩问本心,该如何?
第217章
虞荼看着那近在咫尺却无法离去的门, 又回头去看二楼的平台,他好像和平台上站着的学生们对上了视线,虞荼有那么一瞬以为他们会从平台上冲下来撕碎他, 就像他曾经看到的过去, 那通向四楼的天台下蔓延的、大片大片的血。
可他们没有。
他们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或许是没有意识到小得如同一棵草的茶树苗是活人,或许是有什么力量禁锢了他们……总而言之,他们什么也没做。
虞荼盯着学生们看了一阵子, 然后从茶树苗变回了人形。
叩问本心,该当如何?
虞荼重新走上了楼梯。
楼梯间里依旧挂着大大的光荣榜,蓝底的照片一张张排列其上,照片里的每一个人笑起来的弧度, 都标准得宛如尺量。
虞荼越过光荣榜,来到了二楼,二楼左边有两个教室,右边有三个教室, 他上来的那一刻,之前以茶树苗的形态不曾感觉到的恶意如汹涌的潮水扑面而来。
背书声已经停了, 整个二楼一片死寂, 死寂得令人心间发慌, 受限于视角, 虞荼看不到教室里的场景, 但他能看到平台之上站着那些学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好像在盯着一块上好的肉。
虞荼因为自小的经历, 很害怕在公众场合被人这样盯着看,那会让他觉得慌乱, 没有安全感,即使现在盯着他的不是活人是怪异,童年的阴影也依旧如附骨之疽,没有减淡分毫。
虞荼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这只是一次模拟,他又死不掉。
在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虞荼一反往常的谨慎,他闷头冲上前,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学生的胳膊,木系灵力从他们俩接触的位置疯狂输出,他们两个身上都冒起淡淡的浅绿光芒。
虞荼还没怎么呢,用乾坤眸看监控的曲玉韬先震惊了,他轻声道:
“这个孩子……修的是舍身道?”
曲玉韬震惊的时候,虞荼也很震惊,他仗着有保底决定大胆搏一回的举动,落在曲玉韬眼中,竟然成了他疑似修舍身道的证明。
米勒克尔、昆仑、长安学府、归墟这四个四所学校,只有长安学府中有极少的学生修舍身道。
而与舍身道最适配的,是佛修。
“他不修舍身道,也不是佛修预备役。”虞荼用马甲为自己正名,“他修灵。”
每一个觉醒灵力的人都会在学习中渐渐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向,就像有人因为天赋做了阵修,有人因为性格坚毅成了器修,有人因为热爱成了剑修……每个人的方向都不同。
确定自己的修习方向后,就会向确定的方向进行精研,精研到一定深度,才会有属于自己的“道”。
一般是先有方向再有“道”,但也不排除偶尔的特殊情况,比如先有了“道”,再根据“道”去选择适配方向。
曲玉韬明显是将虞荼的本体当成了后者。
被不夜侯语气坚定地反驳,曲玉韬微微怔了一下:“虞荼是灵修?”
灵修比佛修更为稀少,要找到自己的“道”也更难,因为灵修的要求实在过于苛刻。
不夜侯似乎并未意识到这其中不易,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点头:“对。”
在米勒克尔大学上了一年学,同学们似乎都找到了各自的发展方向,有的人确定了自己的天赋所在,有的人明晰了自己的梦想,只有虞荼不像其他人那样明确。
他似乎总是比别人慢一点,日常生活中用的符咒他会画,也愿意去耐心钻研一些有意思的新符咒,但他比不上郝芝芝的奇思妙想;御剑飞行他学得不错,也很喜欢用剑时如臂指使的感觉,但他比不上顾鸿影虔诚,老师布置的法器改造他能顺利完成,但他做不到埃里克那般随手改装……小伙伴们都在各自擅长的方向闪闪发光,只有他好像还在迷雾里,暂时找不到路。
后来虚空坐标定位,打开虚空之门,在镇塔里,虞荼见到了堕化的九尾。
人类无法与怪异和谐相处,诡兽也是怪异的一种,虞荼并不后悔自己引动阵法将那处虚空坐标彻底坍塌封死,但他恍恍惚惚有种错觉———九尾在某些时候,还拥有些许残留的神志,不然没办法解释他在跨出虚空之门时听到的那句话。
诡化无法逆转,怪异注定要被消灭,但那些注定要被消灭的诡异里,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比如它们仍残留些许生前的意识,只是那些意识太微弱,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念头一直盘桓在虞荼心头,暑假自卷的时候,他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种古老的修行方向———灵修。
世间万物,万物有灵。
书上没有明确写成为灵修的条件,也没有明确写做到什么程度才算灵修,只是玄而又玄地说,真正踏入这条路时,自然而然会有感应。
书上记载了寥寥数名修成的灵修,隐去了姓名,只挑拣着写了两三事,其中有件记载,是一位被隐去姓名的灵修曾误入一处怪异之地,那处怪异之地里居住着一只堕化的诡兽,那只诡兽没有伤害他,反而对他避之不及。
那位灵修性格疏狂,天生反骨,本来是得以逃出生天的好事,他却反其道而行之,硬是要去找那只躲避他的诡兽,找到后又和诡兽打了起来,在打斗的过程中,灵修感应到了诡兽的真灵,被诡气包裹着,像要熄灭的烛火。
哪怕是在几百年前,人们也早知异兽一旦堕落化诡,真灵会第一时间被污染,怎么可能都已经诡化完成,真灵仍旧有所残留?
那名灵修不信邪,硬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强行唤醒了诡兽的真灵,具体的过程书中字句模糊,反正最后的结果是诡兽死了,灵修伤重不治而亡。这件事得以记录的原因,是写这本书的人在一处战场上捡到了一枚留音石,推敲着还原了这片战场的真相。
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虞荼只有以下六个点要说:“……”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位灵修的脑回路以及那过于旺盛的求知欲,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许多事件里得出一个结论,堕落化诡的异兽在提前做准备的情况下,是有可能存留些许意识的,比如九尾将自己的记忆分出一部分存在[狐面]中,即使距离遥遥,[狐面]在慢慢被诡气侵蚀,属于异兽的意识存在的时间依旧被延长。
虞荼想,即使这样的案例稀少,即使这种情况难得一见,但如果他真的能掌握唤醒诡兽真灵的方法,或者说……仅仅识别诡兽能否沟通,是否就不会存在那么多牺牲?
这条路千难万险,几乎没有可以参考的路径,即使是被记载的几位灵修,也只有一位寻找到了“道”,这条路会比任何人都难走,可虞荼有种直觉,这就是他的方向。
发展方向这种事没人能帮得上忙,只能由自己决定,虞荼看完了那本书,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拍了板,他就做灵修!
要是实在不行……虞荼想,大不了他就一边死磕这条路,一边多学点别的技能傍身,他相信只要他够努力,就不会成为拖后腿的人。
虞荼之前还在为究竟要从哪里找到能练手的大批量怪异而苦恼,甚至丧心病狂地考虑过一心二用让马甲带着他的本体去刷怪,但现在———现成的场地都摆在他面前了,甚至还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与天赋被动触发后看到的过去相对比,这里几乎进行了一比一的还原,也就是说昆仑一定细致地研究过这个任务,才能做到这样高的还原度,换言之,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是曾经的重现,他们的反应会无限接近于真正的怪异。
他没有昆仑山主那样恐怖的实力,将整栋教学楼直接杀穿,他的选择是暂时丢掉谨慎,莽上去直接试验。
虽然确定他的推测大概率是对的,但他还是用马甲向曲玉韬精确求证:
“所有进入到雪山核心的学生在没有完善自己的选择前都出不来,是吗?”
曲玉韬惊讶于不夜侯的敏锐,但他并没有做隐瞒:“是。”
能进入到雪山核心被“问心”,要么有实力,要么有运气,如果只是让他们简单地“死”出去,就浪费他们这辛辛苦苦一个暑假的布置了。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虞荼放下心来,他加大了灵力输出的频率,争取在自己一回合“死亡”前得到自己想要的结论。
一回合的“死亡”很快到来,虞荼等这阵疼痛缓过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确定他刚才用灵力循环的那个学生,没有属于“人”的意识。
虞荼心中还有几个其他猜测,他决定一一验证过去,然后……
他一连“死亡”了六次。
等第七次“重生”,虞荼终于知道了昆仑的老师们有多狡猾。
故意将他们投放在所有人都经历过的学校里,“学生们”的反应诡异扭曲,但总在一些地方让他们觉得他们仍有一部分“人性”。
虞荼都能猜到其他的参与者里绝对会有人像他一样,不将他们彻底视作怪异,而是尝试着唤醒他们的“人性”。
比如联合学生进行反击,比如想办法解决老师,比如净化他们身上的怨气,比如改变学校的规章制度……虞荼在第一次被“死亡”前,抱有的就是这样的念头。
但事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如书里所记载的情况罕见无比,妖精鬼怪四大类,怪异分属于最后一类,和其他三类都不一样。
怪异不是安佳佳,不是那些可爱的婴灵,不是仁心医院里的藏生,不是怨气缠身的皎月,他们看起来相似,但本质根本不同,像堕化九尾那样的特例,万中无一。
虞荼之前的设想在此时看起来有些苍白可笑,或许是因为曾经遇见的其他事同样独一无二,于是他的心防渐渐柔软,他天真地以为所有事都可以用更柔和、更迂回的方式解决。
但怪异就是怪异,无论生前有怎样的过去,又有怎样的经历,在他们成为怪异后,就不要再对他们怀有怜悯之心。
虞荼六次“死亡”,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七次“重生”,虞荼用灵力凝结出武器,斩杀了一个“学生”。
问心,究竟是在问什么?
虞荼摸了摸自己脸上溅到的腥臭血液。
或许是问,在发现残酷的真相后,是否还有勇气举起手中的武器继续,以你手染鲜血,换取他人和平安宁。
第218章
虞荼查看被他抓住胳膊的“学生”是否还残留有作为人的意识, 他的举动猝不及防,真有端倪很难隐藏,但由于他的突兀行动, 明显触犯了规则, 于是被一拥而上的“学生”杀死。
这是他第一次“死亡”。
之后, 虞荼收敛了第一次的莽撞,给自己幻化出一身同样的校服潜入到教室里,试图与一些看起来不那么呆板的同学沟通, 但没有谁关注除“学习”以外的事,最后,他被定性为不学习的坏学生,被迫接受了班级审判。
这是他第二次“死亡”。
再然后, 虞荼化成了缩小版的原型,用了很久的时间,将这栋教学楼里的学生统统探查了一遍,可惜的是, 奇迹没有出现。这栋楼的学生们的确没有作为人的意识,他们的反应行为不过是自身被侵蚀后剩下的扭曲本能, 虞荼试图在不杀死他们的前提下将他们净化, 但失败而归。
这是他第三次“死亡”。
重新开局后, 虞荼决定调转方向, 比如控制这栋楼里的老师, 甚至想办法骗来不在这栋楼的校长, 看看能否用身份来引导着规则改变,但仍旧失败。
这是他的第四次“死亡”。
控制老师也好, 控制校长也罢,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虞荼头一铁,开始尝试挑战这栋教学楼的核心规则,比如在月考里抢怪异的卷子写考到第一名,走怪异的路让怪异无路可走,但依旧行不通。
这是他的第五次“死亡”。
第六次重新开局后,虞荼终于在前几次的深刻教训里彻底认知到———不要试图用人类的规则去理解怪异,在人类里能行得通、甚至对妖鬼都有用的方法,对怪异根本无效,他们不具备情感,活着的生灵对他们来说与路边的石头无异,好一点的,也不过是他们口中的食物。
怪异生前残留的本能会给人造成极大的迷惑,让人总想着还要救一救,但无论他们表现得再像人,始终都不是人。
虞荼将灵力在掌心流转凝结出武器,看着对面那个向他冲过来的“学生”挥刀斩下,灵力化刃刺入诡异身体的时候,那种柔软中带着坚硬的触感,仿若在斩杀活人。
虞荼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
这是他的第六次“死亡”。
第七次从痛苦中醒来,面对着向他冲过来的学生,灵力化刃的刀斩下,虞荼没有再犹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好像分成了两部分,身体在施展着上课时培训过的招数,而意识却浑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茫然。
马甲那边,虞荼听到曲玉韬的声音,他说:“所有孩子都要经历这一天,或早或迟。”
虞荼转头看向他,曲玉韬正盯着排成一排的监控画面,每一个监控画面里都是一个浴血奋战的学生,面对向他们扑过来的怪异,有的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挥动手中的武器,有的人力有不殆被怪异啃咬,有的人在即将击杀时陷入犹豫随后被反杀……监控画面里,人人狼狈。
“现在掉泪,总好过以后流血。”监控画面倒映在曲玉韬眼瞳中,赤红一片,“昆仑可不是温室。”
这个设计最残忍的地方,在于你发现任何方式都行不通时,必须放下侥幸,放下怜悯之心,当机立断,不然就将害人害己。
“雪山核心应是某处真实存在的怪异点模拟。”虞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昆仑应当推演了多遍吧?”
曲玉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面前排成一排的监控画面的某一幅点开,轻声说:一千六百七十二。”
曲玉韬将这处怪异点,整整推演了一千六百七十二遍,他甚至叫得出每一个怪异生前的名字,整个昆仑,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处雪山核心的布置。
“您看这个学生。”曲玉韬指着被他放大的监控,那个学生在和怪异战斗的途中已经占了上风,在要胜利的那一刻,他的剑已经横上了怪异的脖子,可怪异脸上的害怕那么近似于人,这个学生犹豫了一瞬,就被扑上来怪异咬穿喉咙,胜负瞬间逆转,“不合时宜的心软,会送命。”
虞荼想起被动触发[天赋]后看到的过去,那血淋淋的楼梯间里,那怪异手中的活人心脏。
曾经的四十三组或许有人也像这个学生一样心软了一霎,于是他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在米勒克尔大学,他们要做的只有学习与训练,实战几乎没有太多接触,作为交换生来到昆仑后,昆仑的教育方式明显更直接,也更残酷,布置了这样细致的背景,却只是为了能让他们再这样强烈的反差中明白那样血淋淋的真相。
虞荼微微闭了闭眼睛,他在这一刻更深刻地体会到了里世界与表世界的不同。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
或许是明确了自己的方向,虞荼不再“死亡”,他灵力耗尽的时候,那些看起来总是犹如活人的怪异便会停下来,直到他灵力回复,再对他进行攻击。
虞荼不知道自己抬了多少次手,举了多少次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削下了几个怪异的头颅,战斗到最后的时候,支撑他的已经不是灵力,而是一点吊着不肯倒下的意志了。
教学楼里没有白天黑夜,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概念,虞荼将触目可及的怪异全都斩杀后,尸体堆叠着成了小山。
虞荼浑身上下都是血,他分不清那些血究竟是他的,还是怪异的。他有些想吐,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从一楼一直检查到五楼的天台,每一间教室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他之前天真地以为他能得到一份不同于“以暴制暴,以杀止杀”的答案,但最后他发现,一切都殊途同归。
确认没有遗漏的怪异后,虞荼吊着的一口气直接卸了,他靠着天台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天台上的血迹不算多,但看起来也不整洁,虞荼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皮底下,手上血糊了一层又一层,快要看不到皮肤本来的颜色。
虞荼难过又怅然。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次极度令人不适的模拟,但对于曾经发生的过去,这就是既定的事实。
虞荼放下手抬头去看天空,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得很,虞荼忽然想起当时靠在这里的、那位牺牲的组长,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虞荼不知道。
但他忽然觉得累极了,眼皮上好像放了千斤顶,意识也骤然断篇,人直直地朝地上砸去,在他即将砸到地上前,虞荼看到马甲过来接住了本体。
虞荼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最靠谱的果然是他自己。
本体陷入昏迷,虞荼顶着不夜侯的壳子在本体即将砸到地上前捞将人到了手,他用能量检查了一番,本体在这段时间的战斗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所以疲惫的身体直接将意识排斥了出来。
虞荼:“……”
在两个身体之间将意识换来换去的后遗症出现了———谁的意识能够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排斥出身体啊!
虞荼抱着血淋淋臭烘烘的本体,被熏得连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都笑不出来。
因为实在太臭了orz
这栋教学楼里所有的怪异都被他斩杀,虞荼已经完成了那个看似有很多种方法,实则只有一种的【请用正确的方式逃离学校】。
理论上来说他还要自己走出学校的大门,但最重要的步骤已经完成了,不差这无伤大雅的一点,所以虞荼才会操纵着马甲进来将本体带走。
有怪异存在的建筑即使怪异被清除,建筑本身也需消杀,否则常人呆在里面就容易生病,虞荼不希望自己的本体出现疾病症状,因为本体一旦生病,学习效率就会降低,不利于他已经安排好的进度。
而另一边,曲玉韬只觉得旁边空气的流动有些微改变,他一转头,就看到他旁边的不夜侯消失了。
曲玉韬:“……?”
他浅琥珀色的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些许茫然,他和这里其他感知到变化的老师们对视,大家面面相觑。
洞窟东南角,一个留着一把仙风道骨白胡子的老人手在面前一点,他手边的画面掠到乾坤眸的最上方变成超大的画面,不夜侯正在其中。
也许是感应到了他们的注视,不夜侯抬头,隔着监控屏幕和他们对上了视线,他礼貌地致歉:“麻烦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的话音刚落,人就像烟尘一样散去了,连着他怀中那个血淋淋的人形物体。
虞荼将本体带回小楼,然后在本体身上一连丢了数个清洁咒,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本体瞬间焕然一新,但虞荼还是觉得不干净。
他皱着眉,想给本体洗个澡,但又觉得太浪费时间,他还得去看其他学生的情况做记录。
虞荼在床边迟疑了三秒后果断抖开被子,像裹寿司卷一样将本体卷了起来,然后又在本体脑袋底下垫了个枕头。
等本体的疲惫消退后他再将意识挪一部分进来,到时候就可以洗澡洗枕套洗被套了,如果本体能进意识后其他人还没有通关结束,他还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复盘斩杀怪异时表现不好的地方。
虞荼脑海里做着计划,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他最后整理了一下“寿司卷”,拉平了有些褶皱的被角,人就从房间里消失了。
等曲玉韬再次感知到他周围气流变化,不夜侯又出现在了之前所在的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夜侯再次礼貌致歉:“抱歉,刚刚有些着急,失礼了。”
第219章
略过这一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雪山核心的战斗在持续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落下帷幕。
覆盖了整座雪山的指定型结界打开,小范围空间错位法术结束移动触发,在洞窟里同样陪了一天一夜的老师们御剑飞入场地, 将昏迷成一片的、血乎乎的学生们捞起来带走。
虞荼也参与进了帮忙的队伍, 他率先捞走了自己的小伙伴, 他的三个小伙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瘫软在地上,眼睛要睁不闭,整个人半死不活。
郝芝芝和埃里克头发都被血浸透了, 脸上也糊成一片,什么形象什么风度在此时全然不见,如果说他们的形象已经足够狼狈,那顾鸿影看起来就更加凄惨, 他像是跳进血浆中打滚泡发的木耳,整张脸都因为不明原因肿了起来,虞荼找到他的时候,顾鸿影努力地睁着眼, 像黄豆裂开了一条缝。
虞荼:“……咳。”
第一眼心疼,第二眼好笑, 要不是还要顾及不夜侯的形象, 虞荼真的很想掏出手机给他拍个照留作纪念。
顾鸿影还不知道面前看起来极为靠谱的前辈脑海里竟然在想着要拍他黑历史的事情, 他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 看不夜侯过来给他施清洁咒, 然后又给他检查脸上的情况。
顾鸿影:TAT
不夜侯前辈人真好!
“别担心, 只是轻微诡毒。”或许是注意到了顾鸿影一直盯着的视线,正在检查他状况的不夜侯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等你灵力回复后用灵力冲击脸上穴位,三天左右就能消肿。”
脸上的血污被洗净, 顾鸿影露出的脸肿成了包子,因为诡毒,他说话时还有些大舌头:“蟹蟹、恁。”
虞荼努力压制自己上翘的唇角:“走吧,送你回宿舍。”
他唤出藤蔓将顾鸿影缠起来,卷到了找曲玉韬要的飞剑上,参与救助前虞荼已经问清楚了给米勒克尔交换生分配的宿舍所在地,现在可以直接将顾鸿影带过去。
虞荼将能量注入到剑里让它变宽变长,然后操纵藤蔓将顾鸿影放上了剑尾,他担心飞到一半顾鸿影因为四肢无力掉下来,又用藤蔓加固了几圈,还贴心地给他留出了呼吸的缝隙。
昆仑给他们安排的宿舍在另一座雪山的半山腰,虞荼将人送到后,抬手撤去了藤蔓,飞剑上晕晕乎乎的顾鸿影和他对上了视线,虞荼问:“自己能走吗?”
顾鸿影试图站起来,但他的四肢仿佛互不认识,如果不是虞荼及时拎住了他的后衣领,他能摔个大马趴。
“嚎乡……”顾鸿影试图让自己的吐字更清晰,“ 捕兴、啊!”
虞荼:“……”
他就多余问这句。
他将顾鸿影送入宿舍,将他摆在了床上,昆仑宿舍的温度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适宜状态,虞荼便没有给他盖被子,安置妥当后,虞荼抬脚都准备走了,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被子抖开,把顾鸿影的肚子给搭上了。
哪怕是轻微诡毒也要注意身体,盖上肚子以免着凉。
……
和昆仑的老师们一起收拾了一片狼藉的雪山,虞荼顺便将未来要相处一年的同事们都认了个遍,一切都解决完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虞荼拒绝了约饭邀请,回了昆仑给他分配的教师宿舍。
学生宿舍是两人一层,教师宿舍则是一人一层,厨房、卫生间、书房、卧室等均配备齐全。虞荼在自己未来要生活一年的地方溜达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各个角落的安全隐患,然后布下了诸如防窥视、隔音等实用阵法。
将一切都打理妥当,虞荼开启小型跨域传送,将马甲传回了本体身边。
之前因为本体太过疲累,意识从本体被排斥到了马甲里,现在本体已经躺了很长一段时间,状态应该也回复得差不多了。虞荼尝试着将意识重新导回本体里,不出他所料,丝滑地成功了。
意识重新分成两部分,本体里导回去的那部分意识只有一个念头———
热!!!
九月初的秋老虎威力依然不减,虞荼只觉得自己已经和牢牢裹住他的夏凉被粘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已经觉醒了灵力,他毫不怀疑他会直接因为“寿司卷”的形态中暑。
当时只顾着考虑不要弄脏床单少洗点东西,忘了里表世界存在温差,马甲刚从昆仑传送过来对温度不敏感,再加上他的意识被排斥进马甲还有点懵,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寿司卷”裹得特别好,平整紧实,虞荼在不动用灵力的前提下竟然一时挣脱不开,他在床上咕涌着,咕涌了好几下后才如梦初醒地让马甲过来将自己放出来。
身上的“海苔”没了,扑过来的风都是凉的,虞荼缓缓吐出一口气,被自己给蠢笑了。
他从床上蹦下来,又从床下扯出拖鞋,啪嗒啪嗒拖着去冲了个凉,然后又将整枕套被套塞洗衣机,换了床新的。
本体做事的时候马甲也没闲着,马甲去了院子里,先给墙边郁郁葱葱的竹子浇了点水,又给楼前开的正好的花朵施了点肥,接着在石几石凳上套了个除尘诀,又让风将地上的枯叶卷到垃圾桶里。
虞荼相当满意本体和马甲一起做事,相当于他一天有了四十八小时,虞荼有点贪心地想,要是本体不用睡觉就更好了,他的效率还能更高!
本体做完清洁后进厨房去做了一荤一素一汤,然后拿了两幅碗筷,马甲其实不用进食,因为吃了东西后还要用能量将食物分解,但虞荼觉得让自己看着自己吃饭略有点残忍,毕竟一部分意识是实打实地在享受吃饭的快乐,另一部分意识只能同步感知到快乐的心情,更加集中注意力才能感知到味道。
能量比灵力好用,但灵力的锻炼也不能疏忽,虞荼调动灵力施展漂浮咒,让饭菜和碗筷慢悠悠地飘出屋门,飘到石桌上放好。
去年没有不算特别忙的时候,虞荼在石桌附近搭了一个架子,种了几棵葡萄藤,他只要回到小楼,就会来观察葡萄藤的生长情况,看看自然的藤蔓生长能不能为他操纵那些绿藤带来点灵感。
有了木系灵力时不时的灌注,葡萄藤长势奇好,之前在奥利维亚老师手下上暑期特训班时葡萄藤才刚刚坐果,现在已经转色完成,彻底成熟了。
虞荼走到葡萄藤下摘了一串,召唤水符洗了洗,晶莹剔透的葡萄上水珠滑落,看起来就相当好吃。
虞荼摘了一颗塞嘴里嚼了嚼后眼睛一亮———葡萄比他预想的还要美味!
他一边走一边从手里拎着葡萄串上揪葡萄吃,慢悠悠地从茂密的葡萄藤下晃出来,看见马甲后,将剩下的大半串葡萄塞给了马甲。
没办法,本体还是要吃饭的,水果好吃但不饱腹,为了不浪费只能让马甲帮着吃完,反正他集中一些注意力去感知,那些葡萄大差不差也算他完美享受。
愉快而轻松地解决了晚饭,虞荼从小楼里搬出两张躺椅,本体一张,马甲一张。
反正现在的高强度训练下虞荼根本就不可能发胖,他干脆就摆烂了,省掉了正常人饭后散步的步骤。
两张躺椅放在葡萄藤下,吱呀吱呀地晃悠着,透过葡萄藤枝叶的间隙,能够看到天边绚烂的晚霞,夕阳的光落在身上,不刺眼,反而有种难得的岁月静好。
虞荼上一次这样休息,还是在暑假自我内卷的学习计划开始前。
偶尔咸鱼一下的感觉真好啊……
虞荼眯着眼看夕阳,在这样平和安宁的氛围里,他竟然又有了些许倦意。
他偏过头和自己的马甲对视了一眼,突然想起来一件令苗晴天霹雳的事———
雪山测验完成后,每个学生都有一周假,用来让他们修养身体以及自我复盘战斗中的不足,假期结束后,每人需要上交一份详细的总结汇报。
而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
“不想做作业……”虞荼将手盖在脸上绝望地哀嚎,“为什么我要想起来?”
虽然嘴上哀嚎着,但马甲已经很诚实地掏出了一颗珠子———之前忙着关注其他学生的情况,虞荼无暇顾及自己,干脆让马甲先用留影石录了下来。
虞荼看着马甲手里的那颗珠子,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那六次壮烈的“死亡”……嗯,突然很想挖点什么。
虞荼和自己的马甲对视,最后双双叹了一口气。
难,太难了。
虞荼最终屈服在紧迫的现实下,他让马甲向那颗留影石里注入能量,将留影石里的画面投射到葡萄藤在夕阳下形成的阴影里。
从旁观者的视角,虞荼再一次见证了他自己的动作究竟有多笨拙,明明训练时没有这么差,但真正动起手来就有点纸上谈兵。
虞荼绝望地想———这才放了不到一小时他就看出自己这么多问题,那总结报告得写多长啊!
他在躺椅上瘫成没有灵魂的一团,椅背上的竹子是凉的,他的心也是凉的。
“不行了……”尴尬到极点的时候,人就喜欢自言自语,虞荼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得缓缓……”
观看看自己的黑历史战斗影像还得写反省报告,这到底是哪位天才发明出来的酷刑?
虞荼觉得自己不能用全部的意识去做这件事,他怕他之后会用脚趾在小楼地面挖出一座城市。
虞荼让马甲继续看留影石的内容,他则掏出了手机,虞荼决定将从暑假攒到现在的更新一并看完,缓解一下观看自己战斗影像的尴尬。
第220章
上一次的漫画更新, 停留在他们在奥利维亚老师手下参加暑期档魔鬼特训,这一次的漫画,从顾鸿影成功从暑期培训里结业开始。
嘤嘤不愧是漫画男主, 只努力了一个月就能做到用灵力凝结出金属锥并在石头上刻字, 字形清晰, 笔画连贯,大小一致,间距相等要求都做到了, 除了字体方正异常,远远望去像一排排印章。
[哈哈哈哈哈笑沉默了,第一次看到自带防御壳的字!]
[好板正的字啊!我拿尺子比划了一下,长宽都是一样的!]
[别人是石壁留书潇洒飘逸, 嘤嘤是横平竖直口口填空【竖起大拇指.JPG】]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我们嘤嘤已经很努力了好吗?!印章上的字都没有他方正呢,应该@刻章的商家们过来学学【狗头.JPG】]
这一话就在漫画读者们对顾鸿影的嘲笑里翻开了新篇章,等奥利维亚过来检查顾鸿影这一个月的成果时,面对着满石壁的框框字, 属于奥利维亚的漫画人物旁出现了一个充满着省略号的话语框。
[看吧,我的美人鱼老婆也是这么觉得的!]
[换掉米勒克尔大学统一的教师制服后, 这一身私服也好看!]
[吸溜!这个衣服好看归好看, 但我更想念奥利维亚漂亮的腹肌和大尾巴!]
[我也!这一话的奥利维亚简直好看到爆表了!他好像在发光!!]
[英雄所见略同!]
这一话登场的奥利维亚在漫画里被画得极其俊美, 深邃漂亮的眼睛宛若珍贵的蓝宝石, 柔顺的金色长发似乎每一根都被细致打理过, 在阳光下蒙上了一层灿烂金辉。
奥利维亚俊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迷人,宛如行走的荷尔蒙, 隔着屏幕就将漫画读者们迷得晕头转向。
虞荼看着占了这页大半画面的俊美人鱼,总有种奥利维亚老师在孔雀开屏的错觉?
翻过这一页, 是好看到快发光的人鱼眉头微皱,勉强通过了顾鸿影的成绩,还没等身上落满石粉、灰扑扑的顾鸿影露出快乐的大白牙,奥利维亚就极其残忍地宣布:
“下个月负责你训练的人来了,跟我来吧。”
漫画版顾鸿影背后出现了电闪雷鸣的背景:“……啊?我不放暑假的吗?”
“你还想有暑假?”奥利维亚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大白天的,醒醒。”
顾鸿影:“……”
他在漫画里变成了一个失去颜色的线稿人。
[哈哈哈哈哈哈嘤嘤:这什么晴天霹雳兜头噩梦!]
[笑死,嘤嘤以为自己解放了,但实际只是从一重地狱步入另一重地狱罢了~]
[嘤嘤告诉你个好消息哦,我不仅有暑假,还有两~个~多~月~]
[哈哈哈哈哈哈嘤嘤听完后连夜卷着包袱跑路了!]
无论顾鸿影对自己接下来竟然还要补课这件事有多震惊,在反抗无果被奥利维亚镇压后,漫画里的顾鸿影只能顶着绝望的煎蛋眼被奥利维亚拖走。
和奥利维亚进行交接的人顾鸿影挺熟悉,漫画的读者们也挺熟悉———米勒克尔大学的校长,谢见微。
某只失去颜色的线稿人在看见谢见微后似乎颜色掉得更加厉害,他泪眼汪汪:“又要去砍锁链吗校长?”
除了时序送顾鸿影去过一次昆仑外,其他时候顾鸿影都是由谢见微送接送的,经过一年的相处,顾鸿影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与不自然。
谢见微正在给贝拉投喂小零食,贝拉仰躺在桌面上,爪子缩在腹部,翅膀向两边摊开,看起来无比惬意。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顾鸿影:“……”
他悲伤地叹了一口气:“好的。”
“好消息是这次不去昆仑。”谢见微将芝士饼干掰成小块喂给贝拉,“坏消息是你的训练强度会比这个月更高一点。”
顾鸿影真的要掉眼泪了:“我又不是什么机器人,我要休假,我抗———”
“训练通过后有奖品。”谢见微慢条斯理地道,“是昆吾剑。”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顾鸿影垂死病中惊坐起,口风瞬间逆转:“我可以!!!”
谢见微垂下眼睫给贝拉拂了拂羽毛上掉下的碎渣,她面上是笑着的,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想清楚了?”
浑然不知的顾鸿影还在那傻乐:“想清楚了!”
那可是昆吾剑诶,只要通过训练就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神剑———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谢见微的指尖顿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成若无其事:“想好了就和我走吧。”
[嗯……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抛出这么大的诱惑,后面不会有巨坑在等着吧【警觉.JPG】嘤嘤你长点心啊!]
[我感觉校长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我甚至感觉她好像并不想让嘤嘤拿到昆吾剑?]
[如果不想让嘤嘤拿到昆吾剑,可以不用这个做奖励,除非嘤嘤有必须要将剑拿到手的理由。]
[嘤嘤宝宝啊你真的不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奇怪吗?你能不能不要像兔兔一样傻白甜啊!]
[菟菟:谁cue我?我招谁惹谁了!]
顾鸿影和谢见微对话的这几页用了偏暗的色调,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压抑,但漩涡中心的当事人明显无知无觉。
这几页压抑过后,漫画镜头一转,转向了站在他们俩旁边某只头发丝都精致得快要发光的人鱼,漫画的色调又恢复成了暖色。
[到这里感觉画风突然一变,竟然有点不习惯23333]
[前面还在阴谋论呢,后面就秒变粉红小剧场———是谁在发光?哦~是嘤嘤啊~]
[又想起贝拉的经典名言:微微不理你哇———此时需要祭出我的表情包【美人鱼的凝视.JPG】]
奥利维亚的“小心机”,心事重重的谢见微压根没注意,在顾鸿影为了最终奖励决定参加训练后,她二话没说就将人带走了,徒留下笑容有点碎裂的人鱼和肚子圆滚滚的乌鸦对视。
贝拉翻身蹲坐在桌子上,像一个可爱的小乌鸦摆件,它脑袋一歪,带着点卖萌的可爱,吐出的话语却相当扎心:
“白打扮了哇——微微没注意哇——”
奥利维亚:“闭嘴,贝拉。”
漫画里的贝拉被迫闭了嘴,但漫画外的读者们嘴可没闭上,这一页满屏都是“哈哈哈哈”,多到几乎要让人犯了密集恐惧症。
从奥利维亚特意安排的训练地里离开,顾鸿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训练量大到兵王来了都得缴械投降,读者们看得胆战心惊,但他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漫画没有细化到每一天,但每个分镜里都是顾鸿影训练的影子,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谢见微给顾鸿影找的训练地时间流速比外界要慢,一个月相当于三个月,漫画读者们就看着漫画里经常训练到大汗淋漓的顾鸿影赤裸的上半身腹肌越来越清晰,肌肉线条也越来越流畅。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馋嘤嘤的身子!吸溜———]
[嘤嘤腹肌给我摸摸,看起来很好摸!]
[啊啊啊啊啊我竟然从憨憨傻傻的嘤嘤身上看到了帅气!那一手凭空现剑的本事帅呆我了!]
[卧槽!我终于知道嘤嘤为什么要选剑修了!强不强的无所谓,帅能帅一辈子啊!]
时间流速放缓到三个月,第一个月里,顾鸿影主要是体能训练和灵力训练;第二个月,谢见微请了不同属性的人给他作陪练———嘤嘤单方面挨打的指导陪练;第三个月,顾鸿影能开始反击了,敏捷度、反应度提高了不止一倍。
如果说之前的顾鸿影做事容易冲动,莽撞不计后果,这一顿训练下来明显变沉稳了,当然,这仅限于面临事情的人前,人后他还是会捧着手机,给自己的小伙伴们“呜呜呜”上一长串。
人前风度翩翩,人后话唠尽显。
谢见微特训最后一场,顾鸿影交出了完美的答卷,尽管这场收尾的战斗结束时顾鸿影伤痕累累,但他的眼睛却很亮,生命蓬勃的野火燃烧,带来数不尽的热烈。
[再一次被天衍的画功震撼到……]
[嘤嘤的眼睛好有生命力,尸体好像晒到了太阳……]
[嘤嘤真的很像小太阳,虽然做事偶尔冲动莽撞,但永远活力满满,那个光是看着就让人害怕的训练量放在那里,嘤嘤也没有退缩!]
[人前看起来坚毅,人后会和小伙伴发表情包,还有QAQ这些颜文字,前后反差真的很可爱!]
[我永远都爱小太阳!]
这一话的倒数第二页,虽然嘤嘤本人并不知晓,但读者们对他的喜爱,都在他们敲下的字句里。
最后一页漫画,是谢见微半蹲着,给顾鸿影身上暂时无法用灵力愈合的伤口缠绷带,最后那场收尾的战斗在一处山崖边,残阳如血,金乌坠下地平线,顾鸿影盯着天边的晚霞,绚烂的夕阳倒映在他眼瞳中,橙红一片,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谢见微给他处理完了伤口,交代了顾鸿影之前最关心的昆吾剑的去向:“昆吾剑在淬炼,大约还需一周时间,到时候我会直接将昆吾剑送至昆仑。”
在参加这场表面一个月实则三个月的特训前,顾鸿影是真的很想要昆吾剑———哪个剑修不会喜欢神剑呢?
但特训结束后,他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下来,尽管昆吾剑对顾鸿影依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顾鸿影抬起头,与谢见微对上视线:“谢老师,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他已经努力去不在意了,但疑点在他心间堆积,堆得快要爆炸,顾鸿影无法再做到自欺欺人地无视,于是他说:“不夜侯前辈曾经亲口称呼我为‘白泽’。”
谢见微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顾鸿影却自顾自地继续:“我其实一直很好奇。”
他像是不经意提出这个问题,又像是已经得到答案后的二次确证:“你们选定我,训练我,只因为我是‘白泽’?”
历史上有关白泽的记载有许多,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能辟除人间一切邪气。而在里世界的课本上,白泽是引领人类的智者,是特殊的异兽。
白泽的称呼太过沉重,沉重到顾鸿影心间不安。
漫画的最后一个分镜,是金乌沉入到地平线下,他们影子融到渐渐深沉的黑夜中。
在黑暗中,顾鸿影听到谢见微的叹息声,她说:“是。”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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