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你转动眼珠,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诺兰正站在客厅门口,震惊地看着你和卡斯珀。
青年的脚边,白瓷的餐盘碎了一地,盘中的食物混着汤汁,将整洁的地毯染得一团脏污。
“卡斯珀,你在做什么?!”
看清弟弟的手放在哪里后,诺兰从来温柔的脸扭曲了一瞬。他没有管地上的狼藉,抬脚在地毯上用力一蹬——如承受了巨力一般,柔软的地毯以青年的脚尖为圆心,骤然浮现一圈陨石坑般的倒伏,你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青年的动作,电光石火间,他已然冲到了沙发跟前。
卡斯珀毫不设防,直接被闪现的诺兰揪住衣领用力一掀,挥到了一边。再然后,你感到一双坚实的手臂搂住了你,将你紧紧护在怀中。
诺兰的怀抱熟悉又温暖,有一股好闻的柚子香,是你喜欢的洗涤剂的味道。源源不绝的热意从他的胸膛与手臂传递到你身上,如一个即将冻僵的人骤然落入一口温泉,你浸泡在他带给你的无尽安全感中,发现从刚才起就一直禁锢、束缚着你的力量终于冰雪遇见烈阳一样,逐渐消融了。
你又能行动了!
“诺兰!”
你低唤一声,出于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恢复行动的第一时间张开双臂,紧紧勾住丈夫的脖子,恨不得立刻成为他的一枚贴身挂件。
你之前在诺兰面前总表现得有些别扭,从没像现在这样主动过。感受到怀中身体的颤抖,青年在欣喜之余,心中也生出深深的疼惜。
“别怕,没事的,有我在呢……”
甚至没顾得上施舍眼神给旁边错愕的卡斯珀,他膝盖一弯,像对待某种易碎品那般,小心翼翼将你从地上抱起,一面在你发顶落下细碎的啄吻,一面放柔声音小声安抚你的情绪。
诺兰的声音似乎带有某种特殊的魔力。你从没听那样好听的声音,清澈如山涧冰泉,柔暖如林间夕照,说话方式也很特殊,每一个字尾音处微微拖长,带着些慵懒的哑,像藏了无数细小的钩子,勾得人心里发痒,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想一直一直听下去……
不知不觉,因卡斯珀突然发难而引发的惊慌惶恐消失了——甚至再远一些,遭遇强制婚配的愤怒、对星际社会运转规则的抵触、还有突然穿越的彷徨……那些曾经困扰你,纠缠你,伤害你,让你愤懑难当,让你夜不能寐,让你胸口发沉的负面情绪,都像被某种力量屏蔽了一样,再也无法让你感受到一丝疼痛。
嘴角不知不觉向上扬起,在一种仿佛即将乘风飞起的轻盈感笼罩下,你在诺兰怀里拱拱脑袋,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黎安困了吗……我送你去卧室,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卡斯珀就这样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眼睁睁看着双胞胎哥哥像没看到自己一样,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抱着那个可疑的omega哄了又哄,甚至使用了精神力,只为了平复她的情绪!
喁喁低语、紧密相拥的两道影子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直直刺入卡斯珀眼底,让青年攥紧拳头,久违地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明明从小到大,被兄长温柔以对无限包容的,从来应该是身为双生子的他,那个omega她凭什么!
不过是一个残次品罢了,哪里配得上他的哥哥……
然而,即便这样心中是这样想的,卡斯珀却没有发现,当嫌恶挑剔的目光落在女omega身上时,仅仅只坚持了不到两秒,就乖巧地收拢了满身的尖刺与恶意,化身最虔诚贪婪的蛇,顺着女人柔软细瘦的手腕攀附而上,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走,在她犹带咬痕的红唇边驻足,在她芬芳迷人的腹部盘踞——是的,他嗅到了,和所有的omega不同,那里才是一切香气的源头,孕育吐绽着甜美得让人头皮发麻、连灵魂都仿佛要被诱走的醉人香气……
“咳……咳咳……”
正当卡斯珀呼吸加速、神思不属,体温与信息素一同升高,逐渐有失控的征兆时,一串压抑的咳嗽声忽然响起。那是过去的某段时间,曾如噩梦般折磨着他的声音,听到这声音,熟悉的担忧涌上心头,青年浑身一震,迷乱的目光瞬间清明。
“哥哥!医生说过你不能随意使用精神力,你……”
“嘘——”未说完的话被诺兰抵在唇前的一根食指所截断。仿佛遗忘了先前的不愉快,这位温柔耐心的兄长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双眼微弯,朝弟弟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黎安快睡着了,我送她回卧室。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我知道了。”
卡斯珀颓然。
无论何时,他总是无法对兄长说“不”。即便他曾那样厌恶兄长,憎恨他、嫉妒他、可怜他……血缘的羁绊却始终将他和诺兰牢固地系在一起,让他始终无法真正放下诺兰,更无法拒绝兄长的任何要求。
这也是为什么,当从部下口中听说兄长娶了一个有名的“瑕疵品”omega时,他如坠冰窟,当即丢下重要的收尾工作,匆匆忙忙赶回了阿瑞比恩。
在他心里,他的兄长诺兰,尽管有着不小的身体缺陷,但无论品格、家世抑或血脉,都远超无数身体健全的alpha。这样优秀的兄长,值得一个同样品德高尚、家世优越、血脉突出的omega——他甚至已经挑选好了几个目标,只等兄长开口请求,他便能顺势将人送出,博得兄长的感激。
可这一切都被那个横空出世的omega毁了。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当然还记得那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女o——他这一生从没遇到过像她那样毫无魅力的omega:不温顺,不柔弱,不胆小,没有好闻的香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桀骜不驯的刺猬,表情阴沉,说话带刺,时时刻刻都散发着负能量。
是个负面意义上让人印象深刻的omega。
他温和无害、软弱善良的兄长,以后就要被迫和这样一个残次品中的残次品共度一生吗?
哥哥一定是在向他发泄不满!因为他故意将哥哥丢到条件恶劣的后勤岗位,纵容他人对哥哥的无视和刁难,以此获得报复的快乐,所以哥哥生气了,想要毁了自己?!
不,他决不允许!
知道消息时的愤怒与慌乱犹在眼前,谁又能想到,实际见面时,竟会是那样尴尬的场景。那个叫黎安的女omega,仅仅只是一年没见,竟像脱胎换骨了一样,阴郁的气质大大消退,死寂的眼神添了灵动,时刻绷紧的唇角也有了上扬的弧度——至少在她将他错认为哥哥,飞扑而来的那瞬间,他是真的有被她眼底鲜活的神态惊艳到。
只是很快,他想起了她的身份,她也显然认出了他,相看两厌,不过如此——如果没有那神来一笔的信息素气味作祟的话。
……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沉思中,诺兰清柔的嗓音突然响起。
卡斯珀猛地抬头,发现在不知何时,离去的兄长已经孤身一人回到了客厅。他如今就坐在对面的老式沙发椅上,笑望着自己。
大概是使用了精神力的关系,诺兰此刻看起来很虚弱,从来板直的背深深陷进了沙发里。灯光下,他仰起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病态的红晕,额角的卷发几乎被冷汗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为青年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
卡斯珀却一点也没觉得美,只觉得心惊。
“你疯了,医生说过的,你每次使用精神力都是在透支生命,你不想活了吗!”他语气很冲地向兄长发出责问。
卡斯珀对上了一双无限宽广、无限包容的深邃绿眸。
“活着本身就是在奔向死亡,只要我的付出有意义,那便是值得的。”诺兰倚靠在沙发上,表情温柔,慢吞吞说。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的兄长诺兰,一个永远超脱世俗,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游刃有余的弗洛伦斯!哪怕体能极差,依旧能轻易夺走父母的关心和呵护。本以为父母逝去后,没有了亲人的庇护,兄长必定很快会变得平庸,变得颓废,直至接受无能的本质,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庸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依旧像以前那样,继续超脱物外,继续居高临下,继续保持着余裕……甚至、还先自己一步,得到了无与伦比的珍贵宝物?!
当某个纤弱的身影闪过脑海,强烈的怒意涌上心头,卡斯珀一时口不择言,说出了让他后悔的话:“我不明白!这世上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何况那只是个残次品——一个连腺体都没有的omega!”
“你会明白的,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诺兰回答。
“另外,我想,等你嫂子醒来后,你需要向她道歉。黎安从来不是什么残次品,她很健全,很美好,再完美不过。”说到这,诺兰停顿了片刻,忽地掀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不如说,和她相比,这个世界被信息素裹挟的绝大多数人才是‘瑕疵品’也说不定。”
卡斯珀呼吸一滞。
明明诺兰并没有特指哪个人,他却陡然感到一种如芒刺背的不适。
恰在此时,视野偶然捕捉到客厅门外晃动的裙角。回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他如遭雷击,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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