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孟川深吸一口气, 脑中回荡着温钟意刚刚说的那句话,发现自己根本就理解不了这个句子,他放轻声音, 试探地问:“你是在逗我吗?”
“逗你大爷。”温钟意忍着难受,骂起人来依旧毫不客气,“爱信不信, 给我好好开车。”
孟川踩着油门驶过路口, 握住方向盘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有些魂不守舍地开着车, 车速放得很慢, 脑速已经飙到了一百八十迈。
昨晚他还以为自己可能喜欢男人这件事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还有更可怕的。
男人居然能怀孕?
这特么还是地球吗?
温钟意并不知道孟川的心理活动,为了防止孟川再来一个急刹车把自己刹出去, 温钟意撑着座椅, 缓缓坐了起来。
余下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
在孟川险些开错路口两次之后,车子终于安全地抵达了私立医院。
孟川把车子开进停车位, 拉手刹, 熄火, 解开安全带, 然后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温钟意道:“到了。”
腹部的疼痛依然剧烈, 温钟意坐着没动。
孟川打开车门, 俯身小心翼翼把他抱出来, 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的腹部。
有衣物遮挡,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说实话, 孟川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温钟意经常讲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 孟川已经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
但温钟意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认真了,认真到孟川忍不住开始思考男人怀孕的可能性。
他思考了一路, 根本思考不明白。
这就不是人的大脑能想明白的事。
孟川抱着温钟意走进门诊,一路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
温钟意不太喜欢这么被人打量,脸埋在孟川的胸膛里,闷声道:“放我下来。”
“你能走吗?”孟川没松手,垂眸看他一眼,温钟意侧脸苍白,耳朵尖倒是带了点血色。
“能。”温钟意说,然后又动了一下身子,催促他,“快点。”
孟川只好依言把他放下来。
这是家很高级的私人医院,环境和私密性要比其他医院好太多。
孟川常来这家医院,医生护士大多认识他。
门诊值班的护士贴心地围了过来,问温钟意哪里不舒服。
“他肚子疼。”孟川一只手扶着温钟意,另一只手扣了扣额头,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不会让护士以为他有精神病,“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就是……”
话说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孟川?”
孟川回头看见来人,一愣,然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姐。”
季颖穿着一身白色大衣,脚踩高跟鞋,妆容精致漂亮。
她先是朝孟川笑了下,然后看向一旁明显不太舒服的温钟意,微微挑眉,“怎么了这是?”
温钟意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一眼便认出这是那天晚上跟孟川举止亲密的女人。
他当时还以为那是孟川的相亲对象,没想到竟然是姐姐。
当时天黑看不清,现在温钟意倒是看清楚了。
季颖的眉眼长得跟季殊很像,他们俩还有那个经常去书店抄作业的高中生,应该是亲姐弟。
孟川把季颖拉到一边,在她耳边嘀咕:“这人是我朋友,他肚子不太舒服,想去产科做个彩超。”
季颖以为自己听错了:“去产科做彩超?他不是个男的吗?”
“是个男的,但是……”孟川欲言又止,对季颖说,“我也不太好解释,先给他做个检查吧。”
季颖狐疑地皱了下眉,但出于对孟川的信任,她没有多问。季颖对护士吩咐两句,很快就有人把轮椅推了过来,推着温钟意进了检查室。
这下不用说温钟意也能看出来,这家私立医院是季颖开的。
季家做的是医疗器械的生意,季颖名下有多家私立医院,她平常不怎么来这边,今天是有事才过来一趟,刚巧遇上了。
孟川推着温钟意进了检查室,医生一看他推进来的是个男人,愣了下,问:“他做检查?”
“嗯。”孟川扶着温钟意起来,让他躺到检查床上。
孟川的心情没有完全平静,但还是装作淡定的样子,对医生说:“麻烦您了。”
检查室里没有别人,孟川没走,站在那看着。
医生估计是大场面见多了,没有多问,让温钟意把衣服掀上去,拿来耦合剂,涂抹在他小腹上。
温钟意的肚子还是很疼,冰凉的药剂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孟川在一旁说:“别紧张,放轻松。”
然而看面部状态,该放轻松的应该是孟川。
温钟意除了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皱得紧之外,看不出其他情绪。
超声探头贴上了温钟意的皮肤,触感湿滑冰凉,温钟意忍着痛,目光移向仪器上的黑白屏幕。
孟川也紧紧盯着,片刻后怔愣出声:“这是什么?”
医生冷静的面容静静裂了:“……孕囊。”
不止是孕囊,还有胚芽和胎心,饶是医生再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的肚子里能出现这些东西。
孟川神情恍惚,仿佛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彩超影像就摆在他面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机器坏了,或者医生的检查技术不行。
显然医生也很怀疑自己,来回扫了很多遍,最后确认没有出错。
检查显示温钟意肚子里的孩子已有8周,很健康,没有任何异常。
温钟意听完,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
从彩超室出来后,温钟意又做了其他检查。
最后检查出的结果是急性肠胃炎。
因为他吃完两口鸡蛋灌饼后就立刻吃了头孢,药物刺激了肠胃,导致他旧病复发。而他关心则乱,才误以为孩子出了问题。
知道孩子没事,温钟意的面部表情明显放松许多。
护士推着他去大厅挂水,孟川去药房给他拿其余的药。
季颖正好坐在药房旁边的长椅上打电话,挂断通话后,站起来问孟川:“检查结果怎么样?”
孟川手里攥着检查报告,知道这个事瞒不过季颖,木着脸把手里东西递给她。
季颖看完,眼睛都瞪大了。
孟川迎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心累地摆摆手:“别问我,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季颖掐了掐眉心,消化了一下这个现实,说,“这要是传出去,估计会轰动整个医学界……哦不,是整个世界。”
“不能传出去。”孟川很严肃地说。
“放心。”季颖把检查报告还给他,知道他的顾虑,很肯定地对他说,“这事不会传出去的。”
季颖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孟川说了句“谢谢姐”,正打算去找温钟意,季颖又叫住他,问:“孩子是你的?”
孟川下意识否认:“不是。”
“不是你的?”季颖的神色更意外了,“那你们什么关系?”
孟川抿了下嘴唇,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和温钟意的关系,“不太好说。”
“不太好说?”季颖微微扬起眉梢,目光落在他下唇的伤口上,伤口的位置不像自己能咬出来的。
她想到孟川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以为他是玩脱了不敢承认,便神情一肃道:“没什么不好说的,是你的孩子你就承认,这么大人了别没责任心,要对人家负责。”
“……我处男一个,负责个毛线。”孟川无力辩解,挥挥手,加快脚步走了。
温钟意挂了半个小时的水,肚子已经不疼了。
折腾了这么一通,他的身体有些疲惫,脸色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
护士把针头拔掉,让他止住血再走。温钟意便按着手背,看向对面的孟川。
孟川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检查报告,纸都快被他翻烂了,看来是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
如果是之前的孟川,知道这件事应该会非常激动开心。
温钟意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孟川的反应,但见他这个样子,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孟川抬头跟他对视一眼,大概是消化了这个现实,看起来没那么魂不守舍了,问温钟意:“肚子不疼了?”
温钟意点了下头,平淡道:“我说了我没有骗你。”
孟川无言以对,搓了把脸,轻轻叹了口气。
温钟意确实没骗他,孟川继而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很扯淡的话,心里开始有所动摇。
他有很多话想问温钟意,但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家路上温钟意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孟川把车开进车库,很想在楼下抽根烟再上去。
但转念想到什么,摸到烟盒的手指又松开。
进了电梯,孟川站在温钟意身后,目光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温钟意上身穿的是鼓鼓囊囊的毛衣,孟川给他套衣服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他整理,里面的睡衣衣领露出来一角,腿上穿的是睡裤。
如此不修边幅的穿着,在温钟意身上却并没有显得多么突兀。
和两小时前痛疼难忍的狼狈模样不一样,现在的温钟意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他的脊背挺直,侧脸线条淡漠,平直的嘴角没有泄露出丝毫情绪。
让人很难想到他肚子里怀了一个孩子。
这个认知让孟川心里微微一动,一种隐秘的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在接受温钟意怀孕的现实之后,孟川很想知道是谁让他怀上了这个孩子。
回到家,温钟意把身上的毛衣脱了,回卧室换了套新的睡衣。
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有点长,孟川在客厅里坐不住,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孟川进去,看到温钟意在收拾床铺。
温钟意大概是有点强迫症,被子必须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上一点褶皱不能有,连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和水杯都是并排站好。
孟川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小腹上瞟,温钟意抬眸看他一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孟川站在门边看着他,神情莫测地沉默几秒,低声问:“孩子是谁的?”
温钟意手头的动作停下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孟川想了两秒,点头:“你说我就信。”
他的目光里不再包含审视和探究,就那么平静地和温钟意对视着,似乎无论温钟意接下来说的那个人是谁,他都能坦然接受。
但温钟意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在孟川面前坦言自己怀的是他的孩子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荒唐。
温钟意沉默的时间很长,孟川没有催促,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最终温钟意没有吭声,而是放下手里叠得整齐的衣服,绕过床脚,走到床头柜那边,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
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是一把手枪,两样东西都是孟川给他的。
其实比起这枚结婚戒指,温钟意更喜欢孟川求婚时送的那枚,但孟川说那枚太简陋了。
当时在战区根本找不到金店,孟川是多处打听找到一个老工匠,用一些稀缺材料匆忙打造出来的。
戒指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然而直到战争结束,孟川才拿出来。
后来温钟意便戴着那枚戒指和孟川一同出席授勋仪式,在温钟意心里,那枚戒指和他的勋章一样珍贵。
但为了和孟川的婚戒看起来更相配,温钟意还是换了戒指,珍贵的求婚戒指则被他妥善保存,放在保险柜里。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枚戒指便只存在于温钟意的记忆中了。
孟川看到他拿在手里的东西,很明显愣了下,语气带着疑惑:“戒指?”
“对。”温钟意低头把戒指放在手心,递过去给孟川看。
孟川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捏起来,戒指在卧室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细看之下竟然和他弄丢的那枚长得一模一样。
孟川的目光几乎要把这枚戒指洞穿,他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所以,这枚戒指跟我丢的那枚是一对?”
温钟意不太高兴:“你还好意思说。”
“……”
这就是默认了。
孟川深吸一口气,又问:“跟我谈恋爱的那个人是你?”
温钟意蹙了下眉,纠正他不正确的措辞:“不是谈恋爱。”
孟川的脑袋已经转不动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太超乎他的认知,他麻木地问:“那是什么?”
温钟意坐在床边,微抬视线看着孟川。灯光笼在他身上,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多了丝温度。
孟川听到温钟意不紧不慢地说:“是结婚。”
“……”
孟川张着嘴,彻底呆住了。
比发现自己可能喜欢男人,以及男人能怀孕这两件事更离谱的事出现了。
——自己跟一个男人结过婚,那个男人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孟川活了三十年的世界观在此刻轰然裂开,塌成了一地废墟。
不是这个世界癫了,就是他撞邪了。
过了良久,久到温钟意不耐烦地叫了他一声,孟川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冲击太大,孟川有点站不住,他扶着身后的桌椅,在寂静中听到了自己胸腔内濒临失控的心跳声。
温钟意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心里没什么波澜,朝他伸出手,说:“戒指还给我。”
孟川提线木偶般把戒指递给他,手臂垂在身侧,艰难地从嗓子里发出声音:“……孩子是我的?”
温钟意收好戒指,乌黑的眼睛直视着他,反问:“不然呢?”
“……”孟川搓了把脸,没有说话。
直到此刻,他终于开始试着理解温钟意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他在四年前穿越去了一个跟这里截然不同的时空,那里有六种性别,他在那里认识了温钟意,他们结了婚,温钟意怀了他的孩子,结果他又穿了回来,并失去了这四年全部记忆……
这也太特么扯淡了。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温钟意,而是别的什么人,孟川一定会认为这个人在说疯话,或是别有用心地诓骗他。
毕竟能证明他们关系的只有一枚戒指。
但这个人是温钟意。
孟川也很难解释自己对温钟意的一系列异常行为。
那些本能的在意、忍让、妥协,还有情欲,都是孟川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现在好像找到了缘由。
大脑把一切清空,身体和情绪却遵循着之前的习惯。
可孟川还是记不起来。
温钟意别开视线,闭了闭眼。
在决定拿出戒指的时候,他心里是抱有一丝期望的,期望孟川能想起来一些东西,但结果显而易见,孟川看他的眼神里依然带着迷茫。
丝丝缕缕的疼痛似乎从腹部转移到了心脏,温钟意忽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他想要孟川立刻离开这里,不要说话,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但孟川还是开口了。他试图跟自己坚信的唯物主义做最后的抵抗,哑声问温钟意:“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你什么意思?”
温钟意倏地转过头,脸色很难看,“不相信我?”
孟川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脏某个地方紧跟着颤了下,他不忍心看到温钟意流眼泪,便说:“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毕竟这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孟川看到温钟意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然后对准了他。
温钟意根本不听他解释,面部肌肉紧绷,表情冷到极致:“滚出去。再说一句我就开枪了。”
孟川看着那黝黑的枪口,愣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温钟意拿了把玩具枪。
他没有丝毫被瞄准的紧张,还很给面子地保持不动,试图跟温钟意讲道理:“多大人了还整个玩具枪吓唬人,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温钟意冷笑一声,手指一动,子弹上了膛。
孟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见温钟意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子弹破空而出,孟川身旁的桌椅被直接打穿。
枪响回荡在耳边,子弹溅起的木屑和碎渣蹦在孟川脸上,让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孟川:“…………”
喂,110吗,这里有人非法携带枪支。
没有击中目标的温钟意再次用枪口对准他,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
孟川用生平最快的反应速度打开门,没有丝毫停顿地闪身到了门外。
再慢一秒他怕自己脑袋开花。
卧室里,温钟意举起的手臂慢慢放下,他盯着被子弹打穿的桌椅,有些失神。
即便孟川现在不记得他,不相信他,他也没办法对孟川扣动扳机。
因为他记得所有。
温钟意放下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小腹,眼睛缓慢地眨了几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孟川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然后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整个房子彻底陷入安静。
孟川走了。
温钟意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变得很空。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窗帘没有拉上,玻璃窗上倒映出温钟意安静瘦削的身影。
或许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温钟意想。
这样想着,温钟意的心里却很平静,像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也许对失忆的孟川而言,接受这一切真的很难,但对终于肯袒露心事的温钟意来说,孟川这一走,就永远不值得被他原谅。
良久过后,外面忽然再次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温钟意怔了下,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卧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下,孟川在外面说:“吃点东西吧,你还没有吃晚饭。”
温钟意没有应声,孟川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我给你拿进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试探,似乎怕温钟意还在生气,探头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恰好撞上温钟意的目光。
暖黄的灯光下,温钟意穿着睡衣坐在那里,肩膀垂落着,眼尾带着尚未褪去的红,看上去有点孤单,也有点可怜。
虽然他刚刚拿枪指着孟川的样子非常冷酷无情,但不妨碍孟川在这一刻对他生出心软,同时又很愧疚。
“我给你拿进来吧。”孟川自顾自地说。
说完也不待温钟意同意,便推开门,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那把枪就在旁边,孟川低头看了眼,确实是把真枪。
也不知道温钟意上哪弄来的。
孟川没问,只是把包装袋拆开,拿出几个打包盒。
温钟意闻到了板栗酥的香气。
除了板栗酥还有乳鸽汤,孟川把筷子拆开,递到他面前,说:“趁热吃吧。”
热气氤氲在空中,浓郁美味的气味飘散出来,轻而易举勾起了温钟意的胃口。
但他还是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漠,仿佛无论孟川做什么他都不会退步半分。
孟川看了他片刻,像是终于接受了什么似的,他弯下腰,半蹲在温钟意面前,抬起头看着他说:“对不起。”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你说的这些我只是一时缓冲不过来,不是不相信你。”
见温钟意没有反应,孟川又很小心地拆开了一双筷子,低头检查上面有没有翘起的木刺,确定没有,才递到温钟意面前,对他说:“吃点东西吧,别饿着肚子。”
他伸着手,温钟意不接他也不缩回去。
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温钟意终于肯垂下视线看他一眼。
室外估计很冷,孟川身上带着尚未散去的寒气,还有很淡很淡的烟味。
他应该是在外面抽了根烟,等烟味散到几乎没有才上来。
温钟意对上他近乎讨好的视线,眸光微微闪烁,最终宽恕似的,一声不吭地把筷子接了过来。
孟川如蒙大赦,无声地松了口气,然后悄悄挪到一边,给温钟意腾出吃饭的地方。
温钟意吃东西几乎没什么声音,吃得很慢,吃完轻舔了一下嘴唇。
孟川想起昨晚他的嘴唇被亲得很红的样子,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
等温钟意喝完水,擦完嘴角,孟川便很有眼力见地把餐盒收拾干净,对温钟意说:“我晚上留在这照顾你吧。”
“不用。”温钟意开口说,声音透着哑。
“我……”孟川试图讨价还价,但刚一开口,就见温钟意皱起了眉头。他不敢再惹温钟意生气,便识相地收了声。
今天发生的事给两人带来了不小的情绪冲击,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来缓缓。
孟川自觉提走了垃圾,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温钟意的家门。
他走后,温钟意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肠胃已经不难受了,刚刚吃了热乎的饭,胃里很舒服。
温钟意吃完药,又拿起检查报告看了几眼。
孩子已经有两个月,现在他的父亲终于知道了他的存在。
虽然这个父亲不太合格,总是惹温钟意生气伤心,但他认错的样子那么真诚,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
但要彻底原谅孟川,温钟意尚且做不到。
什么时候孟川能恢复记忆就好了。
温钟意捏着纸边,轻轻叹了口气-
孟川对自己当爹这件事的心情比较复杂。
一是在他目前的认知里,自己还是个处男。突然多了父亲这个身份,确实是有点措手不及。但仔细一想,心又有点飘。
二是想到温钟意怀着孩子穿到异世经历的不易,以及自己之前的行为:把温钟意弄得晕车呕吐、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不喜欢男人、连累温钟意一起摔倒、还把温钟意摁在床上动手动脚……
诸如此类,孟川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埋了。
虽然失忆非他本意,但他确实做了很多错事,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很对不起温钟意。
孟川不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相反他从来不会逃避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退伍继承家业。
所以无论是对温钟意,还是对他肚子里的孩子,孟川都想承担起相应的角色,想尽力去弥补。
孟川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几乎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便开车去了温钟意家。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亟需温钟意的解答。
结果到那才发现温钟意不在家。
孟川给温钟意打了个电话,铃声响到最后温钟意才接起来,语气不算太好:“什么事?”
“你在哪儿呢?”孟川很好脾气地问。
正忙着整理书籍的温钟意说:“上班。”
孟川都快忘了他在书店上班这茬,恍然地“啊”了声,说:“好吧。”
紧接着又问:“我晚上可以过来找你吗,我们聊聊?”
温钟意静了片刻,说:“你想聊什么?”
“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我失忆这四年发生的事。”孟川低声说。握住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扣了扣手机壳。
“现在不觉得我在编故事了?”温钟意讥讽反问。
听筒里传来温钟意的呼吸声,孟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说了句:“对不起。”
温钟意“嗯”了声,不淡不咸道:“你是挺对不起我的。”
“……”孟川自知理亏,没敢吭声。
经过一晚的时间,温钟意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见孟川这么小心翼翼,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对孟川说:“我晚上八点多回去。”
“书店不是六点下班吗?”孟川记得自己第一次请温钟意吃饭就是在下午六点。
“下班之后还要去图书馆。”
孟川略感意外,刚想问他去图书馆干什么,蓦然想起几天前温钟意给他打电话,说想让他帮忙办身份证要报名考试的事。
当时孟川整个人的情绪很不对劲,对温钟意的态度也很差,现在想起来,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
孟川正欲开口表达一下自己的歉疚,温钟意发话了:“冰箱里还有上次没用完的食材,我回去想喝奶油蘑菇汤。”
孟川:“……行。”
晚上八点,一身疲惫的温钟意回到家。
刚一进门,就被屋里浓郁的香味扑了个满鼻。
“回来了?”孟川听到门响,从厨房出来。
他身上穿着衬衫西裤,腰间系着温钟意之前系过的蓝色围裙,手里还拎着锅铲。
“还得再等十分钟。”孟川看了眼时间说,“我还做了面条,本来是想早点来做的,但是公司出了点事,没办法加了会班,你要是饿的话就先吃两块板栗酥垫垫。”他朝茶几扬起下巴,“顺路买的,应该还热乎。”
他一回来就扎进了厨房,忙活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温钟意站在玄关处看着孟川,瞳孔深处映着客厅明亮温暖的灯光,原本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有些温和。
外面是寒冷的冬夜,屋里开着暖气,窗帘把城市夜景隔绝在外,只留下这一方静谧又温情的空间。
温钟意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香味,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曾经和孟川在一起的每个夜晚,都是这般宁静美好。
这是一种名为“家”的感觉,让人很轻易就能放松下来。
饭熟之后,孟川把碗筷端到饭桌上,对温钟意说:“快尝尝这次做的怎么样,我感觉比上次好吃。”
温钟意倒了两杯热水,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说实话还是不如他当初在桑卡做的好吃,但看到孟川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温钟意还是违心地点了头,简短道:“还不错。”
孟川立马绽出一个笑容,忍不住翘起尾巴,微微得意地说:“我觉得我有当厨师的天赋。”
“你想多了。”温钟意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不太给面子地实话实说,“你也就这一道菜做得好,其他的都一般般。”
孟川不信,说:“下次给你做别的。”
温钟意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热气把他的侧脸氤氲得有些模糊,看起来不那么清冷了,多了丝烟火气。
“还有这个。”孟川把一个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态度非常良好,“燕窝,补身体的。”
温钟意看了眼,没什么想吃的欲望,但最后还是勉强吃了。
见他吃得差不多且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孟川觉得自己还能救,便清清嗓子,试着切入话题:“你之前给我讲的那个……六个性别的世界,能再给我讲一次吗?”
温钟意喝了口水,又开始嘲讽他:“之前给你讲你不是不想听吗?”
“……”孟川摸摸鼻子,瞄他一眼说:“现在想听了。”
温钟意靠着椅背,两手搭在小腹,领导一般坐着,扬起下巴道:“先去给我热杯牛奶。”
这要是几天前,孟川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嫌弃他事多,但现在孟川却没说什么抱怨的话,心甘情愿地站起来给温钟意热牛奶去了。
孟川按捺本性试图讨好温钟意的样子让温钟意的心情有几分愉悦,他微微弯了下嘴角,在孟川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又迅速收回去。
“喝多少?”孟川问他。
“一盒。”温钟意说。
箱子里的牛奶还剩最后三盒,孟川拿出一个,倒进杯子,放进了微波炉。
很快,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
孟川把热气腾腾的牛奶端到温钟意面前,吹了吹被烫红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他问:“现在可以给我讲了吗?”
许是看在牛奶和这一桌子饭菜的面子上,温钟意没有再吊他胃口,先是语调和缓地给他讲了ABO的区别。
孟川听得一个愣一个愣,在听到温钟意说omega能怀孕之后,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是omega?”
温钟意点头:“对。”
“难怪了。”孟川拖着下巴,听得有点上头,“我是beta吗?”
“最开始是。”温钟意看着他说。
孟川眨了下眼:“后来呢?”
“后来,”温钟意手指摩挲着杯子,温热的牛奶把他的掌心捂得很热,他说,“后来你去植入了腺体,变成了alpha。”
灯光温润的客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温钟意隔着牛奶的热气凝视着孟川呆愣的脸,说:“你前几天发烧,是不是感觉到后颈那块凸起很不舒服?”
孟川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脖子,那块凸起仿佛有生命般,在他的指腹下微微跳动着。
他僵硬地点了下头,说:“是。”
“那就是你的alpha腺体,苦咖是你的信息素。”温钟意说,“alpha会有易感期,发烧是它引起来的。”
孟川睁大了眼。
竟然是这个原因,怪不得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
过了几秒,他不太确定地问:“那除了发烧,还会有其他……”
“还会有心理和生理上的异常波动。”温钟意平静道,“比如暴躁易怒,缺乏安全感,渴望伴侣的信息素抚慰。”
“……”难怪他闻到温钟意身上的玫瑰味会失控,孟川又问:“易感期多久发作一次?”
“一个月。”
“没有药能治吗?”
“有抑制剂。”温钟意说,“但是这个世界没有。”
“没有抑制剂就只能每个月挨这么一次?”
“对。”
“……”
孟川闭了闭眼,说:“先等一下,我缓缓。”
客厅陷入安静。
牛奶已经不那么烫了,温钟意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看了眼对面,孟川还在凌乱当中。
温钟意很有耐心地等了片刻,开口道:“很难接受吗?”
孟川如梦初醒般吐了口气,喃喃:“你们的世界也太抽象了。”
“还好吧。”温钟意又喝了几口牛奶,想了想说,“你们这个世界也挺抽象的。”
他捧着杯子,很有道理地说:“就像我和你明明是异性恋,但在这里却要被说成同性恋。”
孟川一噎,无法反驳,接着问最关心的:“那我跟你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想知道?”温钟意问。
孟川连连点头。
温钟意吩咐道:“再去给我倒杯水。”
“……”
没人敢这么对孟川发号施令,除了温钟意。
偏偏孟川拿他没办法,只能任劳任怨地倒了一杯热水,敬茶一般双手奉上:“领导请喝水。”
温钟意不明显地弯了下嘴角,接着讲起了两人认识之后经历的一些事。
他讲到了桑卡的战况,讲到了孟川身上的每一处伤疤。
两人相遇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故事便不可避免地带着些许苍凉的底色,听起来没有那么轻松浪漫。
在听到自己为温钟意挡枪后,孟川的神色有些怔愣,似乎是惊讶于自己会爱温钟意爱到如此境地。
温钟意的声音不疾不徐,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客观平静地讲述自己和孟川的故事。
他讲得不多,不算全面,也隐瞒了一些细节。
“战时第三年冬天,你在执行一次任务时被捕,两天后我把你救了出来。”温钟意用很随意的语气说。
但事实是,孟川被捕后,由于事存蹊跷且战况凶险,上级并没有批准温钟意带队前去营救。
失去孟川音讯的24小时里,温钟意和上级据理力争,最后仍被驳回。
于是温钟意决定违抗军令,单枪匹马去救孟川。
他不知道这一去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如果能,那就等回来后请罪,如果不能,那就和孟川死在一起,怎样都好。
也就是这场救援让温钟意的膝盖受了伤,从此落下病根。
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坦露感情是一件很难的事,温钟意不想看到孟川在知道这些之后露出的惊讶神色。
他不露声色地藏好这些三言两语背后的深情,而孟川对此一无所知。
第24章 第 24 章
见温钟意喝完了一杯水, 孟川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
“温上校,别渴着。”孟川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这称呼在孟川嘴里听不出来丝毫尊敬,反而带着揶揄。
温钟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手指握上杯子,又很快松开,不明显地蹙了下眉, 挑剔道:“有点凉, 再兑点热的。”
孟川拿过杯子试了试温度, 狐疑道:“哪凉了, 这不挺热乎的?”
温钟意摇头:“不喝。”
孟川盯了他两秒,无奈一笑:“好好好,不喝不喝, 我去给你兑热的。”
孟川很快又把水端了过来, 温钟意抿了口,这次没再说什么。
客厅的灯光亮了很久, 温钟意讲到战争平息就停了下来, 看了眼时间说:“就讲这些吧。”
其实孟川还有很多话想问, 但看到温钟意带着倦意的眉眼, 便把话咽了回去,说:“好。”
温钟意站起来, 身形突然摇晃了一下。
“怎么了?”孟川一惊, 骤然冲过去扶住他。
温钟意紧闭着眼睛, 等到那股眩晕感平复下去,才睁开眼吐了口气, 说:“没事。”
孟川没敢松手, 生怕他再来一个摇晃倒下去:“你刚刚起得太急了,以后慢点起。”
“嗯。”温钟意应了声, 动了动胳膊,孟川便识趣地松了手。
时间不早了,已经到了温钟意要休息的时间。
温钟意看向孟川,话还没说出口,孟川就说:“你就让我住这儿吧。”
他理所当然道:“万一你半夜难受或者有其他突发状况,我在这也方便照顾你。”
“你照顾我?”温钟意看着他问。
如果是失忆前的孟川,这话尚有可信度。但如果是现在这个孟川,温钟意持怀疑态度。
“对啊,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孟川感到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信誓旦旦地对温钟意说:“我肯定能照顾好你,放心吧,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今晚我就住这儿了。”
说完他一改昨晚谨小慎微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摆出一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架势,活像个无赖。
温钟意一哂:“随你便。”
他其实并不排斥孟川住进来,能有个人随时供自己差遣也不错。
这是温钟意第一次没有强硬地把孟川赶出去,孟川原本打算先来个硬的,不行就来个软的,结果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当即愣了一下。
温钟意兀自进了卧室,拿了浴袍,进浴室前对孟川说:“要么睡客厅,要么睡客卧。”
“睡一个房间更方便照顾你。”孟川合理提议。
“用不着。”温钟意用不太信任的目光看着他,意有所指,“而且我不想再发生之前那种事。”
孟川:“……”
虽然他是受易感期影响才对温钟意动手动脚,事实就是事实。
其实在听完这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后,孟川有一种很强烈的割裂感和不真实感。
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很难把那个驰骋战场、愿意为温钟意挡枪的孟川跟自己联系起来。
孟川丢失的不仅是四年的记忆和情感,还有这四年的成长和阅历。
残酷的战场会磨练人的心性,也会教会人很多东西。
历经三年战争晋升上尉的孟川,跟现在无知无畏养尊处优的孟川本质上虽然是一个人,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曾经的孟川是真的很爱温钟意,而现在的孟川只是依照本能对温钟意好。
温钟意进浴室洗澡后,孟川便在其他房间转悠了一圈。
他毕竟在这房子里住过两年,对布局摆设都很熟悉。
每个房间都有温钟意活动过的痕迹,他是个有点强迫症的人,用完的东西一定要复归原位,但还是被孟川看出了端倪。
比如书房里的书被重新做了分类。
温钟意不愧是在书店工作,整理得很细致。孟川有点记不起来书房之前的布局是什么样了,反正不会这么井井有条。
孟川欣赏了一遍,然后进储物室把备用的洗漱用品和枕头被褥找出来,去温钟意隔壁的客卧铺床。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温钟意洗完澡,吹干头发,裹着浴袍就出来了。
他趿着拖鞋,厚实的浴袍遮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双光洁修长的小腿。
客卧的门没关严,孟川正弯着腰换新床单,视线里忽然多了一双腿,让他不由地愣神。
温钟意站在门口处,刚洗过的眉眼异常清晰深邃,仿佛镀了一层流光,好看得简直不像话。
孟川站直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上面。
嘴唇真红啊,孟川不合时宜地想。
温钟意说完,发现这人一点反应没有,不知道发的哪门子呆。
他敲敲门框,不满地说:“我刚刚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嗯?”孟川骤然回神,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
“……”温钟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说,你洗澡的时候不要把水弄到外面的地板上,要是弄上就拖干净。听到了吗?”
“听到了。”孟川佯装镇定地说。
寂静的夜把一切细碎的声音放大,温钟意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听到隔壁响起门合上的“咔哒”声,紧接着门外传来不甚清晰的脚步声。
孟川应该是洗澡去了。
温钟意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无声地眨了眨。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一会儿,然后停了,但迟迟没有响起开门的声音。
半晌过后,水声再次响起。
温钟意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他习惯性地睡床只睡半边,另一侧空了出来。
月亮透过窗帘缝隙落下一道皎洁的光束,把温钟意的侧脸映得很柔和,他像是梦到了很好的事情,嘴唇微微牵动,是一个很浅的笑。
翌日。
温钟意醒来已经是九点多。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所以他又放任自己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刚合上眼,就听到外面叮铃咣当一阵响。
温钟意的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等意识稍微恢复一丝清醒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家里多了个孟川。
这一认识让温钟意微微发怔。
厨房里,孟川把一张糊掉的蔬菜鸡蛋饼丢进垃圾桶,又重新摊了一张。
他第一次用电饼铛不熟练,失败一次后,第二次吸取教训,成功弄出了一张完美无瑕的饼。
孟川很满意,为了能心安理得地在温钟意面前装逼,他弯腰系上垃圾袋,意图将那张糊掉的饼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下去,然而一转身,就对上了温钟意黑漆漆的眼睛。
“卧槽!”
孟川浑身一激,霎时僵在原地,脸上是大写的震惊:“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不是,你走路为什么没声儿啊,吓我一跳。”
温钟意穿着一身柔软干净的睡衣,倚着厨房门,脸上带着刚睡醒时的懒倦,略带责备地问他:“你为什么在制造噪音?”
孟川被这道沙哑慵懒的声音弄得喉咙一紧,故作镇定地抬手挠挠耳朵,说:“我做早饭呢,刚做完,正准备叫你。”
“噢。”温钟意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手里的垃圾袋,问道:“有热牛奶吗?”
“有。”
温钟意满意颔首,然后轻飘飘地转过身,踩着棉质拖鞋,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了洗手间。
孟川:“……”
他现在不止觉得温钟意吃东西的时候像猫,走路也像猫。
等温钟意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孟川已经将那袋垃圾毁尸灭迹,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里。
蔬菜鸡蛋饼是孟川按照网上的教程做的,说是能补充维生素,对孕妇有好处。
谁知温钟意一看那张饼就皱起了眉头,说:“我不吃胡萝卜。”
“嗯?”孟川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挑食,当即一愣,“你尝一口试试呢。”
温钟意摇摇头,看都不看那胡萝卜:“不想尝。”
他从不会勉强自己吃不喜欢吃的东西,只拿起牛奶喝了口,意兴阑珊地说:“你吃吧,我不太饿,等会吃午饭就行了。”
孟川“嘶”了声:“胡萝卜怎么你了,这么嫌弃人家。”
他费这么大劲做出来的饼,温钟意尝都不尝一口,让孟川多少有点挫败,他试图哄骗:“你闭着眼睛吃,假装不知道这是胡萝卜。”
“……”
温钟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在孟川再次想要劝说的时候,温钟意偏过头,说:“之前我不爱吃的东西,你从来不会勉强我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不出埋怨,只是心平气和地陈述。
孟川的心却好像陡然被揪了一下,一股说不出的酸胀在胸口蔓延,他噤了声,很快便若无其事道:“那就不吃了,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然后孟川给温钟意做了没有胡萝卜的蔬菜鸡蛋饼,有胡萝卜的则被孟川吃了。
吃饭的时候孟川问他:“你还有其他不爱吃的东西吗?”
“有。”温钟意说,“很多。”
他是个重度挑食者,不合他口感的东西连碰都不会碰。
孟川一边听一边想,难怪他会那么偏爱奶油蘑菇和板栗酥,合着能让他吃进嘴里的东西就没几样。
温钟意列举完自己不爱吃的东西,问对面的孟川:“你记住了吗?”
孟川心虚点头:“嗯嗯记住了。”
温钟意:“重复一遍。”
孟川叼着饼懵逼抬头:“嗯?”
温钟意很有耐心:“我让你把我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第25章 第 25 章
孟川绝对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梦回课堂的一天。
他宛如一位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学生, 绞尽脑汁磕磕绊绊地回答:“嗯……不吃胡萝卜,不吃葱姜蒜,不吃韭菜菠菜芹菜, 不吃炒鸡蛋和鸡蛋羹以外的任何鸡蛋形式,不吃过了凉水的面条,不吃腥味过重的海鲜……”
说到最后彻底忘词, 咽了口唾沫, 忐忑望天。
温钟意不太愉快地说:“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你说那么一堆我哪能记得住啊。”孟川觉得自己很冤, “我从小就记性不好, 超过三句话我就记不住,刚刚还是我超常发挥了。”
“但是你失忆之前就能记住。”温钟意不急不缓地说。
“……”
孟川无言以对地看了他片刻,有点别扭地偏过头:“那你再说一遍吧, 我认真记。”
“不想说了。”温钟意继续低头吃饭。
孟川心想, 不说就不说,我有办法记住。
吃完早饭, 温钟意给阳台上的花草浇了水, 他养的花草不多, 但养得很好, 在冬日里依然保持着勃勃生机。
孟川刷完碗闲得没事,也凑过去看, 问道:“你怎么不养玫瑰花?”
“不好养。”温钟意说。
比起玫瑰, 他还是更喜欢养月季。
孟川闻言看他一眼, 赞同地点点头:“是不好养。”
温钟意没搭理他,专心致志地浇水。
这天早上的阳光格外好, 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像是从冬天快进到了春天。
孟川双手插在居家服的裤兜里,懒懒地倚着阳台的玻璃窗, 目光落在温钟意身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像这样清闲舒适的早晨了。
平常这个点他要么是坐在公司里,要么是在去公司的路上。今天是难得不用工作的一天。
昨晚孟川又有些失眠,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温钟意讲的东西,大部分内容他都无感,只有与温钟意有关的事情才会让他的心里产生一丝熟悉与波动。
但也无济于事,他还是记不起来。
而且他直觉温钟意没有说出全部。因为仅凭温钟意的叙述,孟川觉得他们两个更像是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的战友,而不是情深义重的爱人。
忽然,一片突然袭来的水雾打断了孟川的思绪。
孟川下意识偏过身,抹了把自己的脸,掌心湿润一片。
他愣了几秒,似乎是没想到温钟意这么大人了居然会干出用水泚人这种幼稚事。
“你几岁了温钟意?”
“二十七了。”温钟意正正经经地回答。
孟川:“……”心想居然还比我小两岁。
温钟意握着喷壶,看上去很无辜的样子:“不是故意的。”
“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孟川用手指划拉了一下花盆跟自己的距离,那么远,温钟意就算想给花草造场人工雨也不该淋到他头上。
“真不是故意的。”温钟意拒不承认,放下喷壶,镇定自若地离开了案发现场。看上去无懈可击,只有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两下。
“温钟意!”孟川在他身后佯装怒道,“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刚刚在偷笑!”
温钟意头也不回道:“我没有笑。”话是这么说,尾音明显上扬。
浇完花才九点半,剩下的时间温钟意就在卧室里看书。
桌椅上还有一个明晃晃的弹孔,那发子弹射穿了椅子背面和抽屉,嵌在桌子后面的墙上。
手枪里安装了消音器,弹匣里共十五发子弹,已经用掉了一发。温钟意知道在这个世界持枪不合法,但他不想上交。
咚咚咚——
卧室的门被敲了几下,孟川推开一道门缝,看向温钟意道:“我能进来吗?”
“你进来干什么?”温钟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还没给我讲完呢,昨天只讲到了战争结束,还没讲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孟川在门外探头探脑,试图进入,然而看到温钟意桌面上摆着那把手枪,又悻悻缩回了头。
“没什么好讲的。”温钟意拿着笔,低着头翻过一页,“战争结束两个月后我们就订了婚,没多久就结婚了。”
“你别讲的这么笼统,细节呢?”孟川说,“彩礼准备了多少?酒席请了几桌?办的是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哎话说你们那边办婚礼跟这边风俗一样么……”
“你有完没完?”
看不进去书的温钟意把圆珠笔重重拍在桌面上,忍无可忍地皱起眉头:“把门给我关上。”
“行。”孟川假装听不懂人话,厚着脸皮从门缝里钻进来,正要关上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孟川:“……”
“我给你三秒钟。”温钟意宛如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三。”
二还没数,孟川已经迅速闪身到了门外,哐当一声关了门。
卧室重归安静,温钟意放下枪,继续看书。
门外,孟川悻悻哼了一声,在客厅无所事事地晃了一圈后,进了书房。
他的笔电没带过来,只能用家里的电脑登录企业系统。
公司里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只不过没人敢催。
孟川静下心,专心致志地工作了一会儿,再看时间的时候,竟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外面没有任何声响,温钟意估计还在卧室里面没出来。
想到温钟意,孟川开始走神,搭在鼠标上的手指习惯性地敲了两下,电脑屏幕倏地弹出一个页面。
——是上次使用时没有退出的浏览器页面。
孟川发誓自己绝不是有心点进去的。
他不知道温钟意没有退出页面就关了机,电脑屏幕那么大,页面突然弹出在他面前他想忽视都难,再说这原本是他的电脑。
如此安慰过自己后,孟川便心安理得地凑近屏幕,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温钟意一共点开了三个窗口,搜索的都是关于怀孕的问题。
——怀孕夜间小腿抽筋怎么办,孕吐逐渐消失是怎么回事,怀孕胸部胀痛怎么缓解
他甚至充了钱,和在线医生详细地沟通了情况。
聊天时间是在一周前,那时候孟川还不知道温钟意怀了孕。
除了这次肚子疼,温钟意从未在孟川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丝的难受不适,他总是那副从容冷静的姿态,让人根本想不到他正忍受着怀孕带来的身体变化和心理压力。
医生对温钟意说这些都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可以通过按摩或者调理饮食来缓解,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就去医院做个检查。
温钟意回复了谢谢。
孟川缓慢而仔细地看完聊天记录,不自觉地拧着眉,心里的滋味很难用言语形容。
他看着屏幕沉默片刻,拿起手机,给季颖拨了个电话。
安排一个产科医生□□并不是什么难事,季颖很快答应下来,几分钟后给孟川发过去一串号码,让他跟医生联系。
温钟意情况特殊,孟川先提前跟医生沟通了一阵,挂断电话后右手习惯性地伸向口袋,摸了一手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决定戒烟了。
戒烟很难,烟瘾上头却得不到纾解的感觉让孟川有些烦躁。
他忽然想起之前问温钟意的问题,自己失忆前是不是戒过烟,温钟意说是,却不告诉他原因。
答案其实不难猜,因为能让孟川心甘情愿戒烟的人只有一个,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敲了敲。
温钟意没有像孟川那样贸然推门进来,而是隔着一扇门,问他:“什么时候做饭,我饿了。”
孟川弯了下嘴角,扬声回答:“马上。”
说完他走过去打开书房的门,温钟意在吃苹果,脸颊有点鼓,看得孟川很想伸手戳一下。
之前孟川很不理解温钟意为什么爱吃酸,现在明白了。
在此之前孟川不懂妊娠相关的知识,没有照顾孕夫的经验,让温钟意独自忍受了很多辛苦。
他不清楚这种心疼和自责是否源于本能,但从这一刻开始,孟川想好好弥补。
吃完午饭,温钟意在客厅溜达着消食。
孟川收拾完餐桌,路过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待会有医生过来,你身体什么情况都可以跟她沟通,她会保密。”
“医生?”温钟意愣在原地,而后反应过来,微微挑了下眉,“你给我请的医生?”
那语气就好像孟川能主动给他请医生是一件多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一样。
“不是我还能是谁。”孟川扬起下巴说。
两人没说几句,医生就敲门来了。
是个面相和蔼的女医生,自我介绍说姓张。
她来之前已经了解了温钟意的状况,因此并未表现出震惊的神色,说话自始至终都很温和。
“最近抽筋的次数比之前少了。”温钟意对她说,“我一直在喝牛奶,还吃了鱼肝油。”
张医生手里拿着他的检查报告,笑了笑说:“这是好事,不过越到后期对钙的需求量就越大,最好是买一些钙片吃。”
温钟意点点头,说:“好的。”
他跟张医生聊天的过程中,孟川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
除了需要补充必要的营养,按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孕期不适。说到这个,张医生的目光转向孟川,教了他一些按摩的手法。
温钟意躺在沙发上,睡裤挽到膝弯,任孟川在自己的脚底和小腿上按揉。
孟川学得很认真,掌心温热干燥,慢慢找到了最合适的力道。
张医生夸他:“学得不错。”
孟川一笑,抬眼看向温钟意。
温钟意一条胳膊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贴着小腹,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温钟意微微眯着眼,眉间神情松弛,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孟川不仅学会了按腿,还学了点别的,但温钟意拒绝他在自己身上尝试。
孟川以为他是当着外人的面害羞,等张医生走后,孟川坐回沙发,对温钟意招招手:“过来,我帮你揉揉。”
“用不着。”温钟意拒绝得很干脆。
孟川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温钟意在网页上搜的问题,他又正经起来,啧了一声说:“怎么就用不着,难受别忍着,过来。”
温钟意盘腿坐在沙发上,还是摇头:“我不难受。”
孟川才不信,起身移到他旁边,非要给他展示一下自己刚学的按摩手艺。
温钟意:“我说了不用!”
“哎呀试一下嘛,你就说我刚才给你按得舒不舒服吧?”
“我不试,别碰我!”
两人拉拉扯扯间骤然失去平衡,一齐倒在了宽大的沙发上,孟川反应迅速地按住两侧,在自己和温钟意的身体间撑起空隙,低头看着他。
温钟意仰面躺着,睡衣领子有些松垮,露出一小片皮肤。他侧脸微微发红,瞪着孟川说:“还不快起来!”
第26章 第 26 章
把孟川掀到地上之后, 温钟意撑着沙发坐起来,又恼羞成怒地在孟川腿上补了一脚。
孟川嗷一声,没等爬起来, 温钟意已经离开沙发径直进了卧室,哐当甩上了门。
孟川道歉无果,试图用别的方法来讨好温钟意。
吃晚饭的时候他揉了揉后颈的腺体, 故意在温钟意面前释放出信息素, 以为温钟意会克制不住omega的本性而向他靠近。
结果一不小心释放多了, 被温钟意骂了一顿, 终于老实了。
温钟意骂人次数有限,生平仅有几次爆粗口几乎都是在孟川面前。
但其实说不难受是假的。
胸部的肿胀疼痛让温钟意有口难言,只能在网上搜索缓解办法。
他这些天甚至不敢走路太快, 也不敢穿太贴身的衣服, 一旦蹭到碰到,还会有明显的刺痛。
但要真让孟川帮忙按摩, 温钟意暂且接受不了。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窒息。
睡前, 温钟意用热毛巾做了热敷, 然后学着医生教的手法, 不太熟练地给自己按揉了几分钟。
也许孟川释放出的信息素真的起到了安抚作用,总之这晚温钟意睡得还不错。
厚实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没让一点光线漏进来, 以至于温钟意醒来的时候, 以为天还没亮。
他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房子里静悄悄的, 一点声响没有。
温钟意眨了眨眼, 忽然想起在桑卡的时候,每天早上醒来, 孟川都会亲亲他的脸,跟他说一句“早安”
温钟意曾经嫌他很腻歪,现在却莫名怀念起来。
之前温钟意很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还多一个人,总觉得碍手碍脚,不如一个人舒坦。而且孟川占地面积很大,又喜欢搂着他,让温钟意很难安心入眠。
他还记得和孟川第一次同床共枕的那一晚,温钟意在狭窄的床上辗转反侧,腿伸不开,胳膊也伸不直。
最后实在忍不住,翻过身,在漆黑的夜色中对孟川说:“你能不能别在床上睡?”
“……”孟川沉默了一秒,问他,“那你想让我睡哪儿?”
当时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住在一家仅剩一间房的旅馆里。
原本并不打算盖着棉被纯聊天,但那天温钟意感冒了有点不舒服,孟川就什么都没做,只想抱着他睡觉。
但温钟意不太习惯被人禁锢在怀里的感觉,一直在换姿势,最后脸埋在孟川的颈窝里,闷闷地说:“我睡不着。”
温钟意不确定自己失眠是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是孟川。
毕竟在军校读书时,温钟意也会和其他omega同学一起同吃同住,有时候外出演练遇到特殊情况,几个人挤一张大通铺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偏偏孟川躺在他身边他就睡不着。
温钟意让孟川往床边靠靠,然后自己一个人裹着被子在稍显宽敞的床中央翻来覆去,孟川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一把把他扯进自己怀里,用略带威胁的语气说:“睡不着咱们就做点别的。”
温钟意动作一顿,说:“好像有点困了。”
从不习惯枕边多了一个人,到彻底适应孟川的怀抱,温钟意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大概也就三四个夜晚。
不过当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军营里,温钟意有自己的休息室,孟川则是和其他alpha住一间。
军营人多眼杂,温钟意担心影响不好,两人在外还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后来结婚同居,孟川直接在卧室里安了个超大号的豪华床,让温钟意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不过这时候温钟意最喜欢的睡觉姿势是窝在孟川怀里,因此这张床并没有讨得他很多的欢心。
但很快温钟意就发现了孟川买这张床的真实意图,当即冷着脸勒令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银链手铐扔掉。
孟川抱着那一堆叮当作响的东西,心有不甘道:“一次都没用呢,扔了多可惜。”
温钟意脸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红,加重语气说:“不可能让你用的,赶紧给我扔了!”
于是孟川当着他的面心不甘情不愿地扔了,结果没过几天,温钟意又在家里发现了同款。孟川不仅贼心不死,还把银链换成了金链。
最后温钟意还是妥协了。
他总是很容易对孟川心软。
回忆发散到这儿,后面的内容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温钟意强行把脑海中的画面清空,翻身下床,把窗帘拉开。明晃晃的光线有些刺眼,温钟意抬手挡了一下。
房子里依然很安静,温钟意先去了洗手间,出来之后在客卧门前停顿了几秒,抬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温钟意扭了下门把,屋里已经没人了。
孟川的被子和睡衣乱糟糟地堆在床上,床单也被睡得皱皱巴巴,温钟意很不满意地皱了下眉。
果然他之前给孟川培养的好习惯已经被他忘干净了。
温钟意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上门,本想去厨房煮个面条吃,路过餐桌的时候看到孟川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餐。
旁边还贴着一张纸,上面是孟川龙飞凤舞的字迹:我上班去了,饭凉了就热热吃,午餐已经给你订了,到点会有人送过来。
但由于温钟意醒得太晚,吃完早饭半小时后就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温先生您好,我是孟总的秘书。”对方是个年轻的女性,“请问您现在在家吗?”
“在的。”温钟意说。
秘书继续道:“是这样的温先生,孟总让我帮您办理身份相关手续,需要给您一些资料,还有孟总给您订的午餐。您要是方便的话,我待会一并给您送过来。”
“好的。”温钟意礼貌道谢,“麻烦您了。”
秘书来得很快,手里拎着一个垒得很高的饭盒和文件夹,进屋后对温钟意说:“孟总让我转达您,以后您的午餐都会有专人来送,或者您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帮您安排。”
温钟意一愣,随即笑了笑,说:“好。”
办理身份证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秘书叮嘱了他很多,温钟意一并记下。
秘书走后,温钟意打开了那摞稍显夸张的饭盒,里面的东西不亚于一桌满汉全席。
温钟意给孟川发消息,说:午饭我可以自己解决,不用这么麻烦。
孟川估计在忙,过了会才回复:不麻烦。
温钟意:太多了,我吃不完。
孟川:那下次给你少弄点。
温钟意正在打字,孟川又发过来一条:行了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你乖乖吃饭啊。
温钟意的目光在“乖乖”两个字上停留几秒,抿了抿嘴唇。
集团总裁估计是很忙,温钟意没再打扰他。
但午饭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温钟意给杨嘉然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饭。
杨嘉然正好闲得没事,收到消息立马回复:好啊,我马上过去!
杨嘉然从来不会空手上门,这次来又带了很多零食。
“以后来就别买东西了。”温钟意很无奈。
杨嘉然笑嘻嘻的:“顺路买的,想跟你一起吃。”
午餐过于丰盛滋补,杨嘉然吃得很撑,吃完主动收拾了餐桌,然后进了洗手间。
下午两人都没什么事,温钟意打开电视,打算找一部电影和杨嘉然一起看。
洗手间里,杨嘉然镜子前洗手,视线不经意一抬,看到了架子上凭空多出来的一套洗具。
牙刷牙膏漱口杯一样不缺,跟温钟意的摆在一起。牙膏盖子还没盖紧,沾在外面的膏体湿润,一看就是早上才用过。
杨嘉然愣住,然后一脸惊讶地张圆了嘴。
温钟意还在挑电影,有点纠结是看科幻片还是看悬疑片,听到洗手间的门“刷”的一声打开。
“要不看悬疑片吧,科幻片都太假了。”温钟意头也不抬地说。
说完没有得到杨嘉然的反馈,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杨嘉然惊诧的目光。
温钟意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怎么了?”
“你家里还住了别人吗?”杨嘉然的表情狐疑中带着兴奋。
温钟意一愣,没想到他的观察力这么敏锐。
杨嘉然当他默认,继续兴致勃勃地猜测:“是你爱人吗?”
温钟意轻咳一声,觉得目前用“爱人”这个词来形容孟川不太恰当,便说:“室友。”
“室友?”
杨嘉然刚想再问,下一秒忽然听见门响。
孟川提着一个行李箱,哐当一声推开门,压根就没注意鞋架上多了一双鞋,进门就喊:“我刚回去一趟收拾了东西,以后我就住这了,你撵我我也不会走的,我是孩子爹,我得照顾你娘俩。”
客厅里,杨嘉然凝固在原地,一副被雷劈傻了的表情。
他看着这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脸,颤颤巍巍道:“孟……孟总?”
孟川也没想到屋里居然还有别人,愣了两秒问:“你谁?”
杨嘉然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我是杨嘉然。”
说完,客厅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杵在门口的孟川跟僵在原地的杨嘉然不约而同地看向温钟意。
坐在沙发上的温钟意顶着两道如炬的目光,捂住了脸,幽幽叹了口气。
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沉默片刻后,手指按了按眉心,对两人说:“坐下来说吧。”
孟川随即撂下箱子,换上鞋,脱了外套,正要坐到温钟意旁边,就见温钟意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地,抬头对杨嘉然说:“坐这吧嘉然。”
孟川脚步一顿,坐在了温钟意斜对面的小沙发上。
杨嘉然神情恍惚地坐在温钟意旁边,脑中回荡着孟川刚才的话。
事实显而易见,所谓的“室友”就是孟川,而且恐怕不仅是室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
只是杨嘉然万万没想到温钟意那位神秘的爱人是孟川。
寰宇集团的太子,商界的风云人物,居然是温钟意的爱人?
那跟温钟意结婚又把温钟意给忘了的人岂不就是他?
思及此,杨嘉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孟川,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不是特别友善,杨嘉然吓了一下,低头把目光缩回去,不由自主地往温钟意身上靠了靠。
温钟意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解释,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臂,说:“别紧张,我想想该怎么说。”
孟川抱臂倚着沙发,下巴微抬,视线在面前这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是这样的嘉然。”
温钟意终于捋清了思绪,放轻了声音对杨嘉然说:“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抱歉之前对你有所隐瞒。孟川确实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个人。”
杨嘉然凑近温钟意小声说:“所以你真的跟他结过婚?”
“嗯。”温钟意点头。
杨嘉然眨眨眼睛,忽然间明白过来:“这个房子是他的?”
“对。”温钟意说。
杨嘉然恍然地“噢”了声,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又说:“那你刚刚还说他是室友。”
温钟意无奈一笑:“现在确实是室友。”
杨嘉然想了下,也对,孟川都不记得温钟意了,只是跟他住在一个房子而已,说是爱人确实有点名不副实。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但是房间太安静,内容全都一字不落地传进孟川的耳朵。
孟川脸上的表情更不爽了:“你管我叫室友?”
温钟意终于肯看他一眼,反问:“不然呢?”
孟川的目光往他小腹上瞥了眼,耸了下肩,一副懒得反驳的表情。
杨嘉然直觉气氛不太对劲,但又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便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温钟意:“孩子爹是什么意思啊……你们有孩子吗?”
他第一反应这个“孩子”可能是什么小狗小猫之类的宠物,但杨嘉然来了这么多次,没看到温钟意养宠物,对此感到不解。
温钟意就知道他会问这个,叹了口气。
杨嘉然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温钟意要想欺骗他其实很容易。
但怀孕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瞒住的,除非温钟意到后期不再跟杨嘉然见面,不然到时候挺着肚子任谁也能看出来。
而且温钟意也不想再对好朋友说谎,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杨嘉然。
“你先做个心理准备。”温钟意想到孟川当时一系列的反应,对杨嘉然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超出你的认知。”
杨嘉然睁大了眼,做好了迎接一切暴风雨的准备,正襟危坐:“你说吧。”
温钟意跟孟川对视一眼,孟川不太赞成地摇了摇头,温钟意不再看他。
“我们是有一个孩子。”温钟意说。
杨嘉然先是没反应过来,懵了两秒,试探着问:“是个人吗?”
“……”温钟意好笑道,“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杨嘉然摸摸鼻子,问:“孩子在哪呢,怎么从没见你领出来过。”
温钟意微微笑了下说:“在我肚子里。”
“……”
杨嘉然短短半小时之内接受了双重暴击,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曾经的受害者孟川忍不住扑哧笑了声。
当初温钟意一句话把他干了个外焦里嫩,缓了半天都缓不过神,他倒要看看这个叫杨嘉然的还会有什么反应。
温钟意看了眼杨嘉然,后者的脸色在震惊之余还多一丝非常诡异的激动。
温钟意:“?”
他以为杨嘉然被吓傻了,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很难接受男人能生孩子的事,温钟意正要开口解释,杨嘉然忽然笑了一声。
“钟意,”杨嘉然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平坦的小腹,瞳孔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轻声问,“你是男omega吗?”
温钟意:“……”
孟川:“……”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惊诧。
温钟意没想到杨嘉然会一语道破,怔愣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说里写的果然是真的!”杨嘉然激动万分地说,“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有omega!”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温钟意的预料,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ABO小说这种东西。
杨嘉然当即兴冲冲地打开手机给他找了一本,温钟意浏览了几页,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杨嘉然又问了很多问题,温钟意有些恍惚地回答他。
见多识广的杨嘉然接受能力很强,几乎不需要温钟意跟他过多解释,他也不觉得这些事有多么匪夷所思,惊喜激动的情绪更多一点。
坐在对面的孟川一直没出声。
他压根插不进去,温钟意跟杨嘉然明显更有共同语言。
杨嘉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偷偷瞄了眼孟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实在是如坐针毡,便跟温钟意说自己要回去了。
温钟意起身把他送到门口,杨嘉然出门之前,孟川忽然叫住他,问:“你看的是什么小说?”
杨嘉然顿住步子,想了想,说了个书名。
“哦。”孟川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跟他说了再见。
杨嘉然走后,客厅里安静下来,午后的时光总是透着一股慵懒。
温钟意坐回沙发,问他:“你吃饭了吗?”
“现在想起来问了。”孟川倚着门框,木着脸说,“没吃,很饿。”
温钟意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说:“嘉然带了一些零食过来,你要吃吗?”
“不吃。”孟川对温钟意说,“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怀孕的事都跟他说,不怕他出去大肆宣扬吗?”
温钟意不接受他对自己朋友的污蔑,皱了下眉:“他不是那种人。”
孟川深吸一口气,倨傲地偏过头:“反正我不吃他的东西。”
“爱吃不吃。”温钟意耐心告罄,起身往卧室走,“我要睡觉了,你不准吵到我。”
“……”
温钟意有睡午觉的习惯,平常就算上午上班下午上课,他中午都会找个地方趴着睡会。
孟川被晾在客厅。
他确实没吃饭,谈完生意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胡乱把东西收拾一通,连口气都没喘就提着箱子来这了。
结果一开门看见杨嘉然。
孟川之前调查温钟意的时候查到了这号人物,只当他是温钟意的普通朋友,就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这两人简直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主要杨嘉然老往温钟意身上贴,温钟意还不拒绝,就让孟川有点不是滋味。
这种占有欲大概是刻进了骨子里,连失忆都没能冲淡。
温钟意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伸了个懒腰,忽然小腿一痛,居然抽筋了。
他这几天除了嗜睡都没有别的妊娠反应,乍一抽筋,整个人顿时疼得蜷缩了起来。
温钟意想给自己揉揉腿,但怎么揉都不舒服,还是很疼,他忍不住出声,叫孟川的名字。
刚叫完,孟川下一秒就推门进来了。
他赤着脚从沙发上蹦下来的,拖鞋都没穿,如临大敌道:“怎么了?”
温钟意疼得吸气:“腿抽筋了。”
“我给你揉揉。”
孟川坐到他床上,一把握住温钟意的脚踝,动作很轻地把他的腿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低着头给他揉腿。
温钟意的小腿很细,皮肤白,一根多余的毛发都没有,摸上去光洁顺滑,手感很好。
孟川给他揉着腿肚,眼神变幻莫测。
温钟意一边忍着疼,一边闻着逐渐诡异浓郁的苦咖味。
孟川的信息素对他有安抚作用,温钟意并不排斥,但凡事讲究适可而止,这玩意一旦过量就会变成催/情剂。
眼瞅着味道越来越浓,温钟意忍无可忍地喝道:“你又在想什么?!”
孟川一惊,手下失了力道,温钟意闷哼一声,埋在被子里的侧脸带着红晕,连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隐忍的水雾。
“你给我松手。”温钟意咬牙切齿。
孟川咽了口唾沫,随即松开握住他小腿的手,支支吾吾道:“我真的没想什么……”
温钟意懒得听他狡辩,抬起脚毫不客气地踹了下他的膝盖,让他滚。
孟川不仅没滚,还厚着脸皮往前凑了凑,想再给他捏捏腿。
温钟意警惕地瞪着他:“干什么,我腿不疼了,你可以滚了。”
他躺在深灰色的床单上,眉眼乌黑俊秀,头发和睡衣稍显凌乱,身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热气。
孟川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问他:“我标记过你吗?”
“……什么?”
“我刚看了那本小说。”孟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上面说alpha可以标记omega。”
温钟意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不太情愿地“嗯”了声。
孟川背书似的:“标记的方式是咬破腺体,把信息素注入进去,这是临时标记。还有一种是终生标记,不仅要注入信息素,还要在生殖腔里……”
“……够了。”温钟意出声打断他,“别说了。”
“书上说的是真的吗?”孟川宛如一个求知上进的好学生。
温钟意面无表情:“假的。”
“我不信,这些你都没给我讲。”孟川理直气壮地控诉他,又不动声色往前移动了一下,“上面还说omega有发情期。”
“……”
温钟意看着快要凑到自己面前的孟川,挣扎着坐起来,恼羞成怒地拿枕头砸他,“怀孕之后就没有了傻子!赶紧给我滚蛋!”
第27章 第 27 章
晚上, 由于温钟意挑三拣四且只想吃孟川做的饭,两人就一块出了门,打算去超市买菜。
“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非跟着,天这么冷,一不小心就感冒了。”孟川上车打了火, 忍不住念叨一句。
温钟意坐在副驾驶, 扣上安全带, “一天没出门了, 我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孟川打开车灯,边开车边说:“你在家打开窗户就能呼吸。”
温钟意顿了下,发现反驳不了, 板着脸道:“少管我。”
车子驶上马路, 温钟意调了下座椅,往后靠了靠, 看到中控台上放着的棒棒糖。
这原本是孟川放烟盒的位置, 现在堆满了糖。
“不抽烟了?”温钟意问。
孟川目视前方, 说:“戒了。”
超市人比较多, 两人推了辆购物车,先去了果蔬区。
孟川负责推车, 温钟意负责挑选自己爱吃的东西。
四周弥漫着一股水果散发出的香甜的味道, 孟川吸了吸鼻子, 忽然问温钟意:“我有个问题,这个世界除了咱俩, 别人能闻到咱们的信息素吗?”
“闻不到。”温钟意说。
过了片刻, 孟川又好奇地问:“你说你们那个世界除了beta都有自己的信息素,那要是走在大街上, 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会不会熏得慌啊?”
温钟意正在专心致志挑选洋葱,闻言头也不回道:“有阻隔贴。”
“哦。”
孟川靠近他一些,闻着他的信息素,又问:“那要是有人故意不贴怎么办,会不会闻着不舒服?”
温钟意讥讽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吗?”
“……”
孟川盯着他颈后露出来的腺体,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
然而罪恶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温钟意的皮肤,温钟意便似有所感地曲起手臂,胳膊肘狠狠往后一捣,正中孟川小腹。
孟川差点呕出一口血,下意识蹦出一句:“你谋杀亲夫啊!”
这话没控制住音量,旁边买菜的大娘动作一顿,神情莫测地看向他们。
温钟意:“……”
他还从没感受过这样异样的目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转过头加快脚步走了。
孟川很快追上他,嬉皮笑脸道:“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温钟意不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了,哎,你别走这么快,小心点别摔着。”
温钟意忍无可忍地从货架上拿起一捆大葱,朝他屁股狠狠一抽,怒道:“闭嘴吧你,烦死了!”
孟川拎着一堆蔬菜去排队称了重,又跟温钟意去买了其他生活用品和营养品。
购物车逐渐堆满,温钟意转悠去了零食区。
他每拿起一样,身后的孟川就会跟着仔细检查配料表,仿佛食品质检员一般严格。
“看看,特丁基对丙二酚。”孟川指着配料表上的小字,一脸严肃地对温钟意说,“这个孕妇不能吃,快放下。”
温钟意将信将疑地放下,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孟川说:“专家说的。”
他原本睡前打游戏的时间全用在了看孕期知识上,为此还专门订阅了一套系列课程。虽然孟川天生对听课这玩意过敏,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但也确实学到不少东西。
温钟意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有片刻怔愣,大概是没想到孟川会主动做功课。
结账的时候温钟意先出去,孟川一个人在排队。
商场出口有卖烤肠的,很多小孩围在那里。
温钟意闻着香味,不由自主地靠近那里。其实他之前并没有多么爱吃零食,这段时间忽然就变得嘴馋,什么都想尝一口。
温钟意买了一根,打算在孟川出来之前吃完。
不幸的是,吃到一半就被孟川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听话呢。”孟川单手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去夺温钟意手里的肠。
温钟意稍不留意,还剩一半的肠就到了孟川手里。
他有点不高兴:“我又没吃很多,偶尔吃一次不会有影响的。”
“半根已经可以了。”
孟川冠冕堂皇地说完,当着温钟意的面,把剩下半根炫进了自己肚子里,然后舔干净嘴角的孜然面,意犹未尽地说:“好吃。”
温钟意:“……”
回去路上,温钟意一句话都没搭理孟川。
孟川握着方向盘,笑着看他两眼,试探地问:“真生气了?”
温钟意扭头看着窗外,从侧脸到后脑勺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意,宛如一尊毫无感情的冰美人。
“别生气了呗,回去我给你做别的肠吃。”孟川绞尽脑汁地说,“糯米肠怎么样?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钟意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孟川腾出一只手,随手拿了根棒棒糖伸到他面前,说:“给你个糖吃。”
温钟意余光瞥了眼,吐出俩字:“不吃。”
“那换个味。”
孟川又拿起一根荔枝味的伸过去,这次温钟意沉默了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棒棒糖抽走了,表面仍是保持着那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孟川瞧着他的侧脸,心里就像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有点软,也有点想笑。
温钟意喜欢荔枝味的东西,觉得这个味道比其他的要甜。
他含着棒棒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神情慢慢放松下来。
下车后,孟川打开后备箱,拎起袋子。
常年健身练出来的肱二头肌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脸不红气不喘,一口气把东西拎回家。
温钟意摁开客厅的灯,屋内暖气充足,灯光橙黄静谧。
他脱下外套和围巾,回卧室换上居家睡衣,趿着拖鞋去烧了壶开水。
孟川则换上了围裙,拿了几样蔬菜肉类进了厨房。
两人各做各的事,看上去互不干涉,却又浑成一体。
吃饭的时候孟川看着对面细嚼慢咽的温钟意,有些恍惚地意识到,他已经有了爱人,有了孩子,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虽然没有记忆,但并不妨碍他在这一刻感到温馨。
孟川搬进来之后,温钟意的生活有了些许变化。
比如上班不用再去挤地铁,孟川会亲自送他。比如中午不必点外卖,会有人专门把午餐送到书店,每天都不重样。
再比如晚上回到家,总能吃上热乎又合胃口的饭菜。
孟川的厨艺在实践中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这天晚上喝完奶油蘑菇汤,温钟意终于露出赞许的表情,说:“好喝,跟你在桑卡时做的味道很像。”
孟川得到表扬大受鼓舞,连着五天都给温钟意做这个,成功让温钟意戒掉奶油蘑菇。
“明天不准做这个了。”温钟意一脸麻木地说,“换个别的。”
尽管吃腻了奶油蘑菇,但温钟意对板栗酥的热爱始终不减。
那次和姜烨吃饭被孟川叫走后,温钟意就再也没去过他的店。
倒是姜烨隔三岔五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吃板栗酥,可以提前给他留出来。
温钟意其实想去,但他每次他说想吃,孟川都会去别的地方给他买回来,因此温钟意总是婉拒姜烨。
这天在上建筑系专业课的时候,温钟意闻到教室里飘散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有学生在教室后面偷吃,温钟意被勾起了食欲。他这堂课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下课后犹豫要不要去买。
思索两秒后,温钟意决定不委屈自己的胃,果断收拾好东西,冒着冷风去了甜品店。
昨天气象局发布了降温黄色预警,强劲的冷空气席卷了整个北方。
早上出门的时候孟川往他脖子上系了一条厚实的围巾,依然系得很丑。温钟意下车之后就摘了,现在觉得冷,又自己系上。
受天气影响,甜品店的客人比往常少了很多。外面没有排队的,店内坐着三个学生。
温钟意撩开帘子进去,跟坐在椅子上的姜烨对上视线。
姜烨早就隔着玻璃窗看到了他的身影,微微挑眉笑了笑。
温钟意对他说:“我来买板栗酥。”
“很不巧。”姜烨遗憾地说,“今天的都卖完了呢。”
温钟意一愣,来的路上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抿了下嘴唇,考虑要不要去别的地方买。
“不过,”姜烨从椅子上站起来,笑了下说,“如果你想吃的话,我可以现在给你做。”
温钟意眨了下眼,觉得他是个很有良心的老板,对他说:“谢谢你。”
三个学生坐了会就走了,店里只剩温钟意一个客人。
许是因为今天人少,其余店员都没来,姜烨一个人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温钟意坐在椅子上,空调吹出的暖风很快让他暖和过来。
姜烨忙碌的间隙转头看了他一眼,说:“冷吗,要不要把空调再调高一点?”
“我不冷,不用调了。”温钟意说。
姜烨把团好的团子放进烤箱,设置好时间和温度,靠着桌沿说:“你很长时间没来了。”
温钟意委婉地说:“最近有点忙。”
姜烨点点头,没问他忙什么,随意道:“我以为是那个人不让你来了。”
“那个人”很明显指的是孟川。
温钟意摇头说:“没有。”
姜烨轻轻笑了笑,过了会儿又问:“方便告诉我吗,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他跟温钟意算不上太熟,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冒昧。
温钟意看着他说:“不太方便。”
姜烨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烤箱里飘散出板栗酥的香气,温钟意吸了吸鼻子。
“很快就好了。”姜烨说。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姜烨接起,叫了声“哥”
温钟意对别人的通话毫不感兴趣,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黄彤彤的烤箱上。
“没有,我也不清楚。”姜烨说话中似乎看了温钟意一眼,继续道,“我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晚饭不回去吃,不用等我。”
终于,烤箱发出响声,板栗酥出炉了。
姜烨小心翼翼地拿出烤盘,把热乎的板栗酥装进包装盒,套上袋子递给温钟意。
“不用付钱了。”姜烨说,“算我请你吃的。”
“别。”温钟意不太喜欢欠人东西,坚持付了钱,拎着板栗酥走了。
杨嘉然在食堂找到温钟意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吃了一小块了。
温钟意把剩下的推到杨嘉然面前,推荐道:“刚出炉的,好吃。”
“你自己吃吧。”杨嘉然刚下课,拎着两杯热饮,考虑到温钟意喝不了咖啡,杨嘉然给他买了热牛奶。
他已经丝滑地接受了温钟意怀孕的事实,并且承诺一定会为他保守秘密。
温钟意接过牛奶喝了一小口,说:“谢谢嘉然。”
“谢什么,你还要不要吃点别的,我去给你点。”
“不用了。”温钟意说,“我晚上回去还要再吃一顿。”
杨嘉然露出了然的表情,凑过去小声问:“孟总还会做饭呢?”
温钟意“嗯”了声,说:“你有空可以过去吃,他手艺还不错。”
“那还是算了。”杨嘉然猛摇头,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我怕他用眼神吃了我。”
温钟意表示不解:“他为什么要吃了你?”
杨嘉然撇撇嘴:“谁知道呢。”
温钟意动作一顿,觉得有必要跟孟川好好谈谈,怎么能这么对他的朋友。
在桑卡的时候孟川也是这样,经常会对围绕在温钟意身边的人散发敌意,在背后说他们的坏话,让温钟意远离他们。
不过这些人基本都是一些目的不纯的人,不用孟川说,温钟意也会自发远离。
但杨嘉然不一样,这是他很好的朋友。
当晚,温钟意很严肃地跟孟川说起了这件事。
孟川被迫做出保证,保证以后不会再对杨嘉然有意见,同时忿忿不平地说:“那他以后也不能随便跟你搂搂抱抱。”
他把“贴贴手臂”这样的动作描述成“搂搂抱抱”,温钟意很不满,反驳道:“难道你跟季殊就不会勾肩搭背吗?”
“谁稀罕跟他勾肩搭背。”孟川嗤了一声,说,“我俩高中毕业之后就不这样了。”
温钟意没有接孟川的话,他斜靠在沙发上,脚尖踢了踢孟川的小腿,扬起下巴对他说:“去给我热牛奶,我要准备睡觉了。”
第28章 第 28 章
在孟川提出要跟他睡一个房间照顾他的时候, 温钟意还是拒绝了。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
虽然没有孟川在身旁,可能睡得没有之前那样安稳,但也还好。温钟意本来就不是一个过度依赖伴侣信息素的omega。
再者两人生活在同一个房子里, 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彼此信息素的味道,这对温钟意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天晚上他梦到了父亲和爸爸。
父亲穿着军装,一丝不苟地坐在办公室里, 面容却比之前憔悴许多, 鬓角多了些白发。
温钟意看见他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 应该是打给下属的。父亲问:“还没有消息吗?”
那头回答了几句话, 父亲“嗯”了一声,很明显不太满意,说了句“继续查”, 然后挂断了电话。
虽然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温钟意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父亲的背影高大而沉默, 他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脸, 像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似的。但那双手很久没有放下来。
温钟意愣愣地看着, 鼻头跟着发酸。
记忆中,他从未见父亲红过眼眶。
父亲在他心里永远是强大的、冷静的, 不会被任何事物打倒。他也会有温柔的一面留给家人, 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是温钟意和爸爸最坚实的后盾。
可现在温钟意看到了他的眼泪。
那滴泪无声落在桌面上,几乎要在温钟意的心里烫出一个窟窿。
过了良久, 父亲松开手, 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整理好军装, 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温钟意看到了他桌上堆叠的文件,还有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录像。
他在寻找车祸中失踪的温钟意。
温钟意看着他开车去了总统府邸,坚定地请求总统批准他带队出境搜寻。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但父亲没有罢休。
“我必须找回我的儿子。”父亲说,“他一定还活着,只是联系不上我们了。”
最终总统还是驳回了父亲的请求,但同意帮他联系其他国家,在全世界范围内协同寻找。
“会有好消息的。”总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身体,温将军。”
父亲深深鞠了一躬,弯下的脊背带着不明显的颤抖。
温钟意想抱抱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回到家中,用一种强撑出来的很平静的语气对爸爸说:“暂时还没有消息,但一定会找到的。”
爸爸瘦了太多,往常合身的衣服在他身上显得形销骨立,脸色苍白消沉。
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是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坐在沙发上发呆。
父亲坐下来,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叹了口气,说不出安慰的话。
接连失去两个儿子,这要父亲和爸爸如何承受,怎么承受才不会痛。
温钟意感到自己的脸很热很湿,眼泪漫进了嘴里,苦涩得要命。
突然,画面一闪,眼前的景象变得眩晕模糊,然后又慢慢清晰。
温钟意看到坐在阳台上画画的爸爸。
他穿着一身干净洁白的衬衫,安静地蘸取颜料,在画布上涂抹。
这似乎已经到了夏天,窗外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爸爸身上,美好极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不再没有血色,而是带着浅淡的笑意。
温钟意看了眼画布上的轮廓,看得出他是在画父亲。
爸爸是一名很优秀的画家。
他和父亲在一场画展上邂逅,不顾家族的反对,坚定地选择彼此,相知相恋,生下了温钟意。
战争的动荡让他没办法继续作画,他加入医疗队,跟随在父亲身边,救了很多同胞。
比起严厉话少的父亲,温钟意自然跟爸爸更亲近一些。
爸爸总是一副很温柔的样子,身上带着清淡好闻的茉莉花香,无论温钟意多大,爸爸都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
“咔哒”一声,门响了。
父亲回来了。
爸爸起身去迎接,两人简单拥抱,然后温情地接了个吻。
父亲手里拎着爸爸爱吃的小蛋糕,摸摸他的脸颊,眼底浮现笑意:“颜料都蹭到脸上了。”
“啊,我没注意。”
父亲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抽了张湿巾仔细地擦掉他脸上的颜料,问他:“今天画了什么?”
爸爸眨了下眼睛,轻轻笑着说:“暂时不告诉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画完再给你看。”
“好吧。”父亲很没办法的样子,“那等你画完。”
他们随意聊着天,没再表现出难过消沉的模样。
过了会儿,爸爸站起来,问道:“午饭想吃什么?”
“你要做饭吗?”父亲说,“我想带你出去吃。”
“今天周六。”爸爸说完,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流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似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六的午饭要在家里吃。
但温钟意很快反应过来,往常每逢周六他和孟川就会过来,陪父亲和爸爸一起吃饭。
这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日子。
“周六?”父亲微微拧眉,也沉默下来。
温钟意看着他们,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抬眼环视四周,发现之前挂在客厅的画不见了。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画的,颜色乱七八糟,根本称不上是一幅画,但爸爸却很珍惜地挂了起来,还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每次温钟意回家都会被自己的画作丑到。
但现在这幅画消失了。
还有茶几上一直摆放着的属于温钟意的水杯,也不见了。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温钟意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放慢了。
他想起当初孟川失踪后,家里关于孟川的东西也是这样一点一点消失,温钟意根本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出车祸来到了孟川的世界,温钟意也许真的会忘记孟川。
就像他的父亲和爸爸这样——
他们已经不记得孟川这个人,现在家里属于温钟意的一切也被悄无声息地抹去。
他们一开始或许会觉得奇怪,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慢慢的,这种感觉也不会再有,他们会在潜移默化中接受。
就好像客厅里原本并不存在这样一幅画,也没有摆过一个印着小玫瑰的水杯。
他们没有一个叫温钟意的儿子。
没有车祸,没有失踪,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
温钟意看着忘记自己的父亲和爸爸,心中百感交集。
忘了也好,温钟意想。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桑卡,大概率是回不去,因为他找不到回去的方式。既然如此,父亲和爸爸能够忘记这一切,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真的很好了。
可温钟意还是非常难过。
孟川忘记他,现在连父亲和爸爸也忘记他。明明他们曾经那么爱温钟意。
忘记无声无息,记得一切的人才最痛苦。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睡梦中的温钟意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慢慢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像小时候依偎在爸爸怀里那样。
光影逐渐消失,父亲和爸爸的身影也变得模糊,温钟意流着眼泪,轻声说了再见。
第二天早上,温钟意的眼睛肿得不像话。
孟川一出门看见他那双兔子眼,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了,被什么东西蛰了?”
温钟意脸色不是很好看,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一个字没说,自顾自地进了洗手间,反锁上了门。
孟川被晾在原地,嘀咕道:“难道是哭了?”
洗手间里,温钟意掰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脸。
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脸色苍白。
如果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那就意味着桑卡就不再有温钟意这个人,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即便此刻他站在父亲和爸爸面前,他们也只会把他当做陌生人。
温钟意思考过很多次回去的方式,这一刻却忽然发现回去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属于桑卡,也不属于这里。
他在哪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是个被遗忘的人。
温钟意又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双手撑着水池边缘,头垂下去,不堪重负地闭上眼。
片刻后,洗手间的门被敲了几下。
孟川在外面叫他的名字:“温钟意?”
温钟意的睫毛微微一动,没有回应。
“你怎么在里面待这么长时间?”孟川又敲了敲门,耳朵贴近玻璃,里面悄无声息。
孟川皱了下眉,说:“你开个门,我想上厕所。”
等了两秒还是没有声音,孟川说:“再不开门我就踹门进去了啊。”
“你……”温钟意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察觉自己的声音异常嘶哑,他闭上嘴,在孟川试图破门而入的时候,把门拧开了。
看见温钟意好端端地站着那里,孟川终于松了口气,说:“你倒是吱个声。”
说完,他看到温钟意的眼睛,整个人顿时一愣,问道:“怎么了这是?”
温钟意不太愿意被孟川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避开他的视线,想从他旁边的空隙中溜走。
“上哪跑。”孟川直接抬起胳膊按住门框,挡住温钟意的去路,目光落在他哭红的眼尾上,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第29章 第 29 章
温钟意坐在沙发上, 孟川去给他倒了杯热水,试了试温度正好,才递到他手里,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刚刚在洗手间门口,两人僵持了足足半分钟。
温钟意不说话,孟川不放行, 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直到温钟意的表情出现松动。
但温钟意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孟川打住了。
他的嗓音太过嘶哑, 再配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忍心。
温钟意安静地喝完了半杯水,孟川坐在他旁边,仔细地打量他。
温钟意皮肤白, 被冷水浸泡过的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白皙干净, 眼尾细长,嘴唇偏薄, 这样的长相会显出几分清冷疏离。
但现在这种疏离感已经被打破了, 往常平静冷淡的眼睛周围带着褪不掉的红, 里面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上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态, 还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天。
在孟川说完“我们认识?”之后,温钟意的眼眶红到几乎要落下泪来。
跟温钟意相处这么久, 孟川也算看出了他的本性。
温钟意这个人, 内核是非常强大冷静的, 从来不会轻易流露出低落的情绪,也不会对任何人示弱。
即便遭遇穿越到异世和被爱人忘记这样的双重打击, 他也依然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会祈求谁的可怜。
之前孟川觉得他性格高傲爱使唤人,但其实不是, 温钟意对别人总是温和有礼,只有在面对孟川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跟平常不同的一面。
他会指使孟川做这做那,心情不好就不搭理,气到极致就拿枪指着,但也只会在孟川面前红了眼眶。
因为在温钟意心里,孟川永远是那个可以包容他一切的人,即便他没有记忆。
或许连温钟意都没意识到自己对孟川有这种习惯性的依赖。
所以在孟川开口询问他为什么哭的时候,温钟意堆积在胸口的情绪好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
他握着不久前被他赎回来的怀表,语速缓慢地跟孟川说了很多。
温钟意先从那个梦开始讲起,然后讲到一些他和父亲爸爸相处的琐碎日常。
温钟意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情绪的人,他讲得比较客观,没有谈及自己的感受,但孟川能感受出来他的难过。
“我很想他们。”温钟意摩挲着怀表上的细链,低着头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他的睫毛再次垂落下去,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孟川不太会安慰人,但如果对象是温钟意,很多他以为自己不会的事,都会变得无师自通。
他抬起一只胳膊揽住温钟意的肩,微微收紧,把温钟意搂进自己的怀里。
两人身上都穿着柔软轻薄的睡衣,这么没有缝隙地贴在一起,很轻易便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孟川胸前的衣料,他低下头,用指腹抹去温钟意的眼泪,对他说:“不哭了。”
温钟意没有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孟川不厌其烦地为他抹去眼泪,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似的,鼻尖也跟着发酸。
良久之后,温钟意的眼泪终于止住,让人揪心的抽泣声也停了下来。他侧脸贴着孟川的胸膛,轻轻吸了吸鼻子。
客厅里陷入安静,静到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孟川以为温钟意很快就会把自己推开,但他好像还陷在情绪中没有出来,整个人异常顺从。
过了会儿,调整好情绪的温钟意从孟川怀里抬起头,仰脸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说:“你的心跳好快。”
孟川面不改色,拒不承认:“没有吧。”
“有吧。”温钟意又贴着他的胸膛听了听。
“……”孟川喉结一滚,搂住温钟意的手指不由地收紧。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变质,孟川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腺体散发出的信息素也变得浓郁起来。
温钟意想要起身,孟川却紧紧搂住他,没有松手。
“孟川。”温钟意叫了他一声。
孟川的声音从温钟意头顶传来,听起来还算平静:“再抱一会儿。”
明明需要安慰的是温钟意,最后不肯撒手的却是孟川。
孟川把这归因于本能作祟。
然而姿势只维持了十秒钟,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
是孟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他并不想接。
然而铃声停了又响,如此锲而不舍地循环三遍后,温钟意的情绪都被搅和没了,推开孟川坐起来,皱着眉头说:“赶紧接电话,吵死了。”
怀里陡然一空,刚捂出来的热乎气瞬间就散了。
孟川心里也跟着空了,沉着脸拿过手机,一看来电人,表情更是火大。
他手指一滑接听电话,根本就没给对方说话的时间,咬牙道:“姓季的,你最好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不然我过去掐死你。”
“……”季殊莫名其妙挨顿呲:“你特么大早上的吃枪药了?”
孟川冷声道:“有屁快放。”
“先等会。”
季殊兀自纳闷:“之前早上给你打电话也没见你发这么大火啊,难道你有起床气?不对,这个点你肯定早醒了……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哪逍遥快活啊,亏我还真以为你多洁身自好呢,现在怀里是不是正搂着美人?”
孟川:“……”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刚刚搂过的美人。
美人已经恢复成往常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除了眼尾还带着一点红痕,根本看不出他刚刚还在孟川怀里哭过。
温钟意去洗了把脸,出来后孟川还在打电话,听上去是在谈一些工作上的事。
他醒来之后只喝了一杯水,现在肚子很饿,他没有打扰孟川,独自走向冰箱,想从里面拿些速冻水饺煮着吃。
“行了行了,就这么点事你还给我打电话说。”孟川打断季殊的罗里吧嗦,视线看向温钟意。
他手机拿远了一点,对温钟意说,“那包水饺好像快过期了,我忘了扔,你先看看日期。”
“什么水饺?”季殊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震惊道:“不是,等会,卧槽,你来真的啊?你还把人带回家了?!”
孟川自动忽略他的问题,说:“没别的事就挂了吧,有事也别说了,给我发消息就行。”
说完就挂了电话,毫不顾及好兄弟亟待吃瓜的心情。
温钟意低头看了眼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说:“还有三天过期,没事。”
孟川放下手机走过来:“我去煮吧。”
温钟意点了下头,把饺子给他了。
孟川拿着饺子站在原地,端详着他的神色问:“好点了吗?”
温钟意“嗯”了声,情绪明显不高,但也没再落泪。
虽然他不再流泪是好事,但孟川莫名有点可惜,他冲温钟意挑了下眉梢:“真的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抱一会儿?”
温钟意嘴角微微抽动,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瞪他一眼道:“赶紧做饭去!”
“真凶。”
孟川撇撇嘴,拎着水饺往厨房走,进门之前不怕死地探出头说:“还是刚刚在我怀里的时候比较可爱。”
“……”
因为这个梦,温钟意的低落情绪持续了好几天,做什么都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的父亲和爸爸甚至还不知道他怀了孩子,这个孩子本该有两个疼爱自己的外公。
温钟意摸着肚子,眼眶又有点酸涩。
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长时间沉浸在伤心难过的情绪里,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于是温钟意抬起头,对旁边正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逗他开心的孟川说:“我想出去散散步。”
孟川立马应道:“好,我跟你一起。”
之前每当情绪不好的时候,温钟意都会去训练场发泄,但现在不行了,他连跑跳这样基本的动作都做不了,甚至走路都需要小心翼翼。
出门前孟川给他系上了围巾,晚上气温低,怕温钟意感冒,孟川又不由分说地给他套了一件厚实的外套。
温钟意反抗无效,被迫穿得鼓鼓囊囊,垂在身侧的两手甚至贴不到裤缝,头上还顶着一个毛茸茸的棉帽。
“这样穿真的很丑。”温钟意木着脸说。
“哪里丑了,明明很好看。”孟川心满意足地打量着温钟意,把他的帽檐往下拽了拽,“冬天穿衣服最重要的是保暖知不知道?走吧。”
路上人影稀少,冷风扑面而来。
温钟意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眨了眨眼,身上根本感觉不到冷。
孟川走在他旁边,低着头,故意去踩温钟意落在地上的影子。
温钟意垂眸看了一眼,说他:“幼稚。”
他越说孟川越来劲,地上的影子时大时小,离路灯近了会变得很短,孟川就贴在温钟意身上去踩,成功把温钟意逗笑。
“别离我这么近,好烦。”温钟意弯着眼睛,把孟川往旁边推。
孟川锲而不舍地靠过来,说:“近一点怎么了,给我挡挡风。”
嘴上这么说,实际是他挡在温钟意前面,为他遮挡了一部分寒风。
两人围着小区的公园走了一圈,冷风一吹,再加上有孟川在旁边闹腾,温钟意的情绪散了许多,他走得有点累,便停了下来。
孟川落后他几步,温钟意转过身,看到孟川举着手机,见他回头又很快把手机收起来,若无其事地朝他一笑。
温钟意不明所以:“你在拍我吗?”
“没有啊,我只是看了眼时间。”孟川把手机揣进兜里,搓搓手,走到他旁边,“走累了吧?我们回家吧。”
温钟意点头:“好。”
回到家,温钟意身上还是暖和的,倒是孟川冻得够呛,缓了好一会才热乎过来。
温钟意拿着浴袍进了浴室,过了会儿便传出的哗哗水声。
孟川坐在沙发上,摸出兜里的手机,点开相册,播放刚才拍的那段视频。
昏黄的灯光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温钟意看起来少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生冷气质,他戴着棕色的毛绒帽子,缓步走在寒冬的夜里,像只温吞又可爱的小熊。
第30章 第 30 章
浴室里, 温钟意洗完澡,不紧不慢地擦干身体。
他披上浴袍,弯腰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温钟意一边吹头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除了头发稍微长了些,好像跟之前没有太大区别。
他并不十分关注自己的外貌,看不出自己是瘦了还是胖了, 但有一点温钟意看得很清晰。
敞开的浴袍下, 他的肚子已经稍稍隆起, 初具轮廓。
还有一周孩子就满三个月了, 温钟意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曾经流畅结实的腹肌线条淡了许多,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
尽管暂时感受不到胎动, 但每次用掌心抚摸的时候, 他都能清晰感知到这里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温钟意想起书上写的话,说是随着怀孕时间的增加, 母体和胎儿之间的情感联系也会增强。
他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因为每次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 他的心就会很轻易地被幸福填满。
他爱这个孩子, 一如他的父亲和爸爸爱他。
即便不在一个时空,这份爱也可以传递下去。
温钟意吹干头发, 把浴袍重新系上, 正要抬脚往外走, 膝盖忽然一软,霎时一个踉跄。
哐当一声, 吹风机被不小心碰在地上。
温钟意撑着水池的台面, 还没等站直,门外就传来了孟川的声音。
“没事吧你?什么东西摔了?”孟川在浴室门上哐哐拍了两下。
温钟意揉了揉膝盖, 缓缓直起身子,说:“没事,吹风机掉地上了。”
浴室的门是玻璃的,看不清里面,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团人影。
孟川说:“掉了就掉了,你别捡了,待会我进去捡。”
他怕温钟意一蹲一起会头晕,万一摔了就麻烦了。
片刻后,温钟意打开浴室门出来。
他身上带着沐浴露与信息素混合的味道,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水汽蒸得微红,眉眼更显得乌黑深邃。
孟川跟他对上视线,呼吸不自觉停顿了一秒。
温钟意淡淡皱着眉,对他说:“吹风机还在地上。”
孟川“噢”了声,进去把吹风机捡起来,收好放进抽屉里。
客厅里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天气预报。
从今晚开始,未来一周都是雪天,不仅有强降雪,气温也会持续降低,整个城市即将步入真正的寒冬。
每年一到雨雪季,对温钟意来说就是一场漫长且痛苦的折磨。
膝盖的旧伤让他没办法对雪天抱有好感。虽然痛感不算特别剧烈,但温钟意还是会尽量避免在雪天出门。
而此时,他的膝盖就像天气预报一样准时发作,提醒他未来一周都要忍受着这样的疼痛。
“脸色怎么这么差?”孟川看着他,出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他观言察色的本领似乎精进了不少,连温钟意眉间的难受都能看得出来。
既然孟川都这么问了,温钟意便对他说:“膝盖疼。”
孟川一愣,然后听温钟意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右膝在战场上受过伤。
准确的说,是被炸弹碎片击中后留下的伤。
温钟意没有赘述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只是对他说:“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有热水袋,我睡前需要热敷。”
“好,我去给你弄。”孟川站起来,先把他扶回卧室,然后拿着热水袋去灌热水。
滚烫的水缓缓倒入袋子里,孟川垂眸盯着,突然手背一痛,才发现水溢出来了。
他“嘶”了一声,骤然回神,吸着气甩了甩被烫红的左手。
温钟意平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了睡衣。
他一条胳膊搭在眼睛上,挡住刺眼的灯光,听见门响抬了下眼皮,看见孟川拿着热水袋走了进来。
也许是走路走多累着了,温钟意今晚的睡意来得有些早,孟川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发出几个懒懒的鼻音。
“明天我请个中医过来给你看看。”孟川说。
当初在桑卡孟川也说过类似的话,温钟意“嗯”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热水袋乍一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温钟意条件反射般动了一下,孟川立马拿起来,问他:“很烫吗?”
温钟意轻摇了下头:“还好。”
孟川在他膝盖上揉了揉,上面有几道浅白色的疤,看起来并不狰狞,让人很难想象得出这些伤疤的来历。
过了会儿,孟川再次把热水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
温钟意像是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一动不动。
孟川看了他一阵,随后起身关了卧室的大灯,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
等眼睛适应夜色之后,孟川悄声走到床边,半蹲下去,把温钟意膝盖上的热水袋翻了个面,热敷的同时给他按了按小腿。
一缕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投射进来,把温钟意的脸映得影影绰绰。
他似乎有点热,掀开被子,想翻个身,结果膝盖抬不起来,潜意识里好像知道自己正在热敷,又缓缓放松了身子。
温钟意这一动,睡衣下摆被蹭上去了一点,露出一小片腰际的皮肤。
孟川的目光被温钟意的腰吸引住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喉结悄然一滚。
“温钟意?”孟川不太确定地用气音叫他的名字。
温钟意毫无反应。
等待了半分钟后,孟川确定温钟意是真的睡熟了。
于是他不再犹豫,挪动身子静悄悄地凑过去,轻轻掀开了温钟意的睡衣下摆,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从知道温钟意怀孕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没敢提出来。
但此时,温钟意陷入沉睡,孟川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掌心缓慢而小心地落下去。
掌下的皮肤柔软温热,孟川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三个月的孩子尚没有胎动,但孟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手抖,总之在某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这条生命的存在。
这里面是他和温钟意的孩子。
霎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的感觉充斥在胸口,孟川放轻了呼吸,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段时间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温钟意身上,没有像其他父亲那样特别憧憬着孩子的到来。
他只知道温钟意怀了自己的孩子,知道温钟意承受的辛苦,但至于这个孩子,孟川没有太多的想法。
然而这一刻,他不确定自己是在被本能操控,还是真的体验到了初为人父的感动和喜悦,也许两者都有。
失去记忆的孟川偷偷摸着温钟意的肚子,许下了和温钟意一样的心愿,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健康快乐长大。
突然,睡梦中的温钟意微微动了下。
孟川以为他要醒了,立马缩回手,在黑暗中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结果温钟意只是偏了下头,没有再动,呼吸依旧平稳绵长。
孟川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肚子,犹豫两秒,终究没敢再摸上去,他伸手捏起温钟意的睡衣衣摆,轻轻放下来,然后帮他盖上被子。
不多时,门锁咔哒一声响。
孟川走了。
床上的温钟意缓缓睁开眼。
他睡得并不沉,在孟川掀开他衣服的那一刻就醒了。
温钟意猜到了孟川想要做什么,他没有动,也没有阻止。
夜色很好地掩盖了他的神色,孟川没有察觉他轻轻颤动的睫毛和某一瞬间放慢了的呼吸。
如果现在再问温钟意对于孟川忘记自己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是多少,温钟意的回答是81%
孟川偷偷摸他肚子时的小心翼翼和恋恋不舍,让他再一次感到心软,很没办法地降低了1%的标准。
温钟意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手掌搭在孟川刚刚抚摸过的小腹上,重新闭上了眼,心里坚定地想,最多就是81%,以后不会再多了。
深夜下了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片天地。
温钟意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屋里依旧是一片昏暗。
他蜷起酸痛的膝盖,缩在被子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孟川原本想给温钟意请个中医大夫来看看,结果一问才知道,怀孕不能针灸,容易滑胎。
除了热敷和吃钙片也没别的办法。
孟川忽然想起自己易感期发作那天,温钟意冒着大雪来看他。
那天的雪比今天还大,冷得刺骨,孟川当时不知道温钟意怀了孕,也不知道他膝盖有伤。
他想象不出温钟意是忍着怎样的难受,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了他家,最后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孟川闭上眼,良久之后深深吐出一口气。
那些温钟意没有诉之于口的事最终都变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在孟川心上,连呼吸都痛。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从窗户往外面看去,几乎看不到除白色以外的其他颜色。
温钟意跟书店老板请了假,这三天哪也没去,一直待在家里。
孟川给他买了能插电用的加热盐袋,覆在他的膝盖上,再盖上一层厚厚的毛毯,两条腿都是暖融融的,不适感淡了许多。
孟川要出门上班,走之前扒着门不放心地叮嘱:“那盐袋你别插太久,要睡觉的话就把它拔了,一时半会凉不了,万一漏电就麻烦了。水果都给你洗了,零食也给你拿过去了,有任何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
温钟意窝在躺椅上,背对着他挥挥手,无奈道:“快走吧,你好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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