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讨论的诗词歌赋远远超出了史曦的能力范围，好在她向来随遇而安，见自己插不上话便一边拨弄着碗里的简易水果捞一边偷偷观察在一旁说话的王弗。
眼前的少女还未长开，但已能窥见今后的婀娜之态，肌若寒玉，眉眼含黛，笑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史曦心想，都道蜀地多美女，这样一个美貌与才情兼具的美人陪着苏轼走过人生最辉煌的阶段，看他金榜题名，看他如何白衣秀才平地拔起，最后又在两人感情正浓时溘然长逝，难怪能让东坡写下字字泣血的千古悼亡诗。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当年学这首《江城子》时史曦还在读初中，讲台上的语文老师为他们科普诗词背后的故事，讲到动情处眼含热泪，直叹人类情感古今相通。彼时的史曦听完后懵懵懂懂，后来这首词被列为了高考必备篇目，其中的感情化为了应试教育下的几道填空题，再到大学，史曦在数不尽的实验和课程中间奔波，已经数年没接触过这么感性的东西。
而此刻，见着眼前鲜活的少女，曾经为分数背诵的诗词一句不落出现在脑海里，她第一次被字句中的情感卷挟，她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感到沉痛。
“曦娘在想什么呢？可是我们说话太无趣了。”苏雁回这时走过来，抬头摸了摸史曦的脑袋。
“不若我带你们出去走走，这书院选址选的好，附近有不少名胜古迹。”王弗这几日也把史曦当妹妹对待，闻言意识到史曦对诗词歌赋这一类的谈话不感兴趣，果不其然，当她提出要去外面走走，史曦一双眼立马亮了起来。
“父亲常年住在书院里，便命人在后方开辟了一块土地种些瓜果蔬菜，闲暇时随他一同耕作，倒是颇有意趣。”
王弗一边走一边给二人介绍，史曦听得津津有味，不然后世互联网上说国人种地的基因是刻在骨子里呢，她不止一次去苏家时撞上程夫人指挥着儿子们刨土耕地，即便是读书人也要讲究个“耕读传家”，只是比起种地这项家务活，苏轼明显更喜欢做饭研究吃的。
几个人闲聊着往山下走，山下是一处寺庙，内里别有洞天，三人走近才发现王方带着苏轼苏辙兄弟俩也在此处与客人观赏游玩。
“父亲。”王弗朝那边行了一礼，欲要避开，却被亲爹喊住了。
王方显然游兴甚高，把女儿叫住，指着不远处一汪水潭笑道：“弗儿和好友既然来了，不如你们也给这潭子起个名，你们这些小辈今日不若比一比，若谁拟的名字被征用，我便把我心得的端砚赠予他。”
端州产好砚，一方新砚价值不菲，史曦以前就听人讲过，每次朝廷派人到端州当官，任满离开时官老爷总要带走几十方当地产的砚台用来走关系送人。王乡贡这么一开口，在场文人的的态度一下子积极起来。
史曦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至人群后面，戳了戳不怎么在人前说话的苏辙：“苏小郎，你想不想要这砚台。”
苏辙挑眉，表情丰富了不少：“我想要，你便能起个好名字夺得魁首不成？”
史曦连忙摇头：“非也非也，你若想要，我回去就派人去端州买上十几个，鄙人文采没有，钱倒是不缺。”
苏辙：......
这时，有一客人在岸上拍手吸引潭里的鲤鱼，满潭的黄金鲤霎时朝他的方向聚集过来，还有几条摆尾跃出水面，引得众人连连称奇。
“怪了！此地的鲤鱼怎么喂的，竟然比我院子里的还胖！”史曦低叹出声，惹的身旁的苏辙忍不住拉住了她，笑着摇头：“这潭比你院中那水缸大了十倍不止，你那鱼已经够胖了，万万不可再打着更胖一些的念头了。”
“好啊！你俩又躲在后面说悄悄话！”
苏雁回捧着笔墨朝这边走来，嗔了自家弟弟一眼：“听王乡贡的意思，这名字是要专门打了石碑刻在水潭边的，你今日倒对这种文雅事消极怠工的很。”
苏辙被自家姐姐戳中心思，顿觉脸上温热，忙捡了手边的宣纸，随手写了“落玉潭”三个字交差。
倒是一旁的史曦难得认真，思绪跑马地想着，若是这石碑能留到千年后，她岂不是也给此地贡献了一处古迹，咬着笔杆子想了半天，提笔写下四个大字——“胖鱼开会”。
饶是讲究礼仪的苏雁回也不禁捧腹，惹的周围人都来看，不少人看过后笑赞史曦童心未泯，但有一点说的没错，此地风水养物，这潭子里的鱼实在是胖！
最后王方领着众人去看苏轼和王弗拟的名字，不看不知道，一看惊异万分，二人就坐的位子虽相隔甚远，却不约而同地在纸上写下了“唤鱼池”三个字，只是一个字迹奔放，一个清丽婉约。
“唤鱼，好名字！一潭死水以活物命名，还切合这谭中鱼的本性，再好不过！”王方显然很高兴，对这个名字赞赏不已，只是砚只有一台，起名的却是两人，一时之间却不好分。
“我本想着这鱼应声而动，故而拟了这样一个名，没想到竟和王姑娘想到一处了，姑娘巧思，这砚合该姑娘得。”隔着满庭宾客，苏轼朝王弗的方向行了一个君子礼，一向坦率不羁的少年难得有些拘束。
王弗连忙起身回礼，纵是仪态端庄，脸上也挂着几分少女的羞涩：“方才有客人击掌唤鱼，我也是取巧，苏公子笔翰如流，平日里读书甚多，这砚还是跟了公子更有用武之地。”
还未等王方插话，苏轼又忙道：“老师平日里常言，女子可以不通针线，却不能不读书明理，读书一事上，我与姑娘又有何分别呢？更何况王姑娘识文断句不输于男儿，姑娘咏絮之才，合该配这一方好砚！”
坐在一旁的史曦拿茶盏挡着嘴角的笑，差一点就忍不住站起来冲两人大喊：你们别推辞了，日后反正是一家，这砚台给谁不是给，你俩以后都能用！
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最得意的弟子，王方纠结了片刻，肉痛道：“既然如此，我再出一支紫毫笔，弗儿和子瞻一人得名砚一人得名毫，最是合理！”
两个少年人见此才不再推辞，只是史曦偷摸摸地观察，发现二人坐下后王弗双颊飞红，苏轼也不似平日里从容淡定，眼神一直往女眷这边乱瞟。
“曦娘在看什么？可还在惦记你的‘胖鱼开会’？”苏雁回给她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好笑地问道。
史曦收回视线，脸上的笑绷不住：“八娘，磕cp的快乐，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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