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v章(1w)
云栽雪眉眼闪动了一下, 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将食指间那绺长发挂在了沈缘耳后,青年耳尖上那道奇特伤痕彻底显露了出来, 苍白甚雪的肌肤之上,薄薄皮肉之间已经有血丝干涸的迹象, 最深刻的一处伤在他耳廓之外,手上一摸还能触碰到湿润的黏腻,似一颗艳红小痣般, 从沈缘的耳尖生出来。
“这是,谁咬你了?”
沈缘被他的手指碰得有些痒,忍不住轻轻地挪开了脑袋,闻言手指轻颤,想起了偏僻小道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耳尖的疼痛依旧在不停蔓延, 可末了触碰到心口间, 却只剩下一团灼热的痒意, 他沉思片刻, 摇摇头道:“没什么。”
有问非答, 云栽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浮云宗少宗主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说话间便轻易能叫人欢喜, 碰上了沈仙君这般清风朗月的温润佳人, 便是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也不能了。
沈缘到外室去拿了云栽雪的剑来, 交还给了云少宗主, 这把剑较之他的本命剑而言, 略重了一些,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很足,是以当时与那只妖兽对抗时,有些剑招所用并不精确。
云栽雪接过剑问他:“如何?我的剑你用着可还适手?”
沈缘思索片刻,道:“还好,有些重了。”
云栽雪便笑道:“这已经是轻剑了,是因为你用惯了自己的剑,才觉着我这把剑重。”
“浮云剑法呢?使得如何?”
沈缘看他一眼,道:“没使,我忘了。”
云栽雪靠近他,俯身在他身旁低声道:“就我们两个人在,沈仙君就别伪装着了吧?我知晓你悟性如何的,便是只瞧一遍那剑招,也能完全记下来。”
“再者说,我泄露剑法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是在众人面前用了叫哪个好事者捅出来,你我咬死不认就好,哪能……”
“咳。”沈缘忽然轻咳一声,他微微仰了仰下巴,起身朝着云栽雪身后施了一礼:“孟师叔好。”
云栽雪:“……?”
他缓缓回过身,果真在背后看见了孟长乐一袭烟灰长衣立在那里看着他们,正一手拿着乌桕圆盒子,神色沉静不明所以,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孟仙尊。”
孟长乐道:“我听见了。”
云栽雪:“……哦。”
沈缘眼皮子直跳,正想上前一步来接了孟师叔手里的东西,好早些分发给外面受伤的小弟子,却不料灰衣仙尊袖子一抬将他压在了那把椅子上:“小缘,你坐。”
沈缘连忙起身道:“师叔为我散半身灵力医治伤病,辛苦非常,这时又劳累许久,该师叔坐才对。”
孟长乐打开桌子上的圆盒子,手指还没拿出那几颗刚炼好的锻体丹药,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莫名的话,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散半身灵力?什么时候,师叔怎么不记得?”
“小缘这是又认错人了不成?”
沈缘年幼时昏迷时日长,那时脑子混混沌沌,记忆力不是很好,便是一张脸在他面前晃上百八十次,再看一遍也依旧认不出是何人,更何况孟长乐女生男相,若非是要紧时刻,常常是一身大灰色袍子,不施粉黛,连束发的簪子都是药乌刻的,是以沈缘常常辨认不清楚萧师叔和孟师叔两个人。
如今长大了些,倒是再没出过状况。
沈缘闻言也是一愣,手指搁在膝盖上半天没抬起来:“孟师叔……不知道吗?”
“是厉师叔告诉我的。”
先前到厉师叔的门下去养着伤,待到病好了些几次来敲孟师叔的门,都没有回音,只能备了些礼叫孟师叔的弟子收下,今日一见又想起数月前之事,本就该当面感谢,却不料孟师叔似乎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啊……或许是这些日子总是忙碌,忘了些事情也说不定。”
孟长乐思索稍许,蓦然回过了神,她从这几句话里略微琢磨出了一些东西,看着白衣青年困惑的目光,只能先转移他的注意力将丹药拿了出来,道:“这是师叔给你炼出的锻体丹,你暂且先用着,不够了再来向师叔要。”
“你身子不好,该多养一养的。”
沈缘颔首乖巧接下丹药:“谢谢师叔。”
青年早已经长大成人,可在孟长乐的眼里,沈缘却仿佛还是那个总是昏迷不醒,拽着她衣袖不放手的白嫩少年,的确是看着长大的,才能有这番如血缘交接亲人一般的情感,普通弟子大约也只能是弟子了,但小缘总归和别人都是不同的。
孟长乐忍不住轻轻捏了把他的脸颊:“比小时候更瘦了,师叔不看着你,都不晓得我们小缘每餐吃几碗饭。”
云栽雪插嘴笑道:“沈仙君是天上仙人,无需用饭的,孟仙尊多虑。”
孟长乐斜他一眼,轻斥道:“云少宗主真是一张巧嘴,拐带着沈缘怕是要跟你一起从万剑宗跑浮云宗里去了。”
云栽雪只抱剑眯着眼睛笑:“怎么会怎么会?最多请沈缘到我们浮云宗去瞧瞧好风景罢了,老是待在同一个地方,怕是要腻味的。”
沈缘的确没怎么出过万剑宗,他生在市井,被师尊捡回去后便自幼长在山中,这山里每一寸花草树木都喜人可爱,六角阶下那颗梅花树,还是萧师叔为了叫他看着欢喜才种下的血梅,只是再好的风景也会看厌,沈缘方才下山一路上略过无数人间景象,可也是行色匆匆,无法细看分明。
万千好景,无法入他眼眸。
“对不对?”云栽雪忽然垂眸笑着看向他,见沈缘疑惑望过来,轻轻挑起眉重复道:“我说啊,若是浮云宗良景入沈仙君眼眸,叫你欢喜,那倒也不算虚设,对不对?”
“靠那么近做什么?!”
沈缘还未曾想好要如何回答,就听孟长乐这么一声怒斥扫过来,青年拂袖而过,荡起两人发丝,沈缘心里刚跳了一跳,云栽雪上前抬手挡住了孟长乐那一袖劲风,他嘴角噙着笑意,斜靠在桌边回头朝沈缘笑了笑:“我碰你一下,你师叔便不饶我了。”
“那么只能等下次有机会,请你去浮云宗玩喽!”
沈缘无奈笑道:“孟师叔她只是……”
话未说尽,只见孟长乐忽然拂袖向云栽雪袭去,看这架势倒向是真的要打过去一般,云栽雪一个侧身闪过,自窗台处翻身而下,孟长乐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她只是与你开玩笑……”这句话说完,底下两人已过了数招,沈缘忙往下面广阔之地看去,只见云栽雪已经收了剑势,正与孟师叔说着什么话,这距离有些许远,沈缘未能听清。
云栽雪遥遥朝孟长乐施了一礼,笑眯眯低声道:“谢孟仙尊赐教。”
“只是诸位仙尊撒谎,不晓得提前通气的吗?”
……
……
魔族之地生长着无数毒物,深紫色藤蔓缠绕着弯曲树干盘旋而上,将自身藤条之上的毒刺深扎在树皮之下汲取养分,藤蔓的首端处埋在发红的泥土里,裸露的森森白骨成为了这些毒物不可多得的养料,愈深入,这阵叫人昏沉的毒气便愈发浓烈。
闻修决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在逢青迟的带领下慢慢行至暗夜深处的一扇重石门之前,他看着那上面残留的冤魂之气,轻轻地合了下眼眸,指节陷入手心里的软肉之中。
又是这里,没有任何改变。
“尊座,请。”
逢青迟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他再次幻化了一副新的容貌,这回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肩膀上背着背篓途经过大道,若是在人间,怕是也没几个人能瞧出来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可这是在魔族里,魔族之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光是摆着摊子卖字画的小孩儿,也可能是已经修炼上百年的魔族老头子。
“这是魔族淬炼之地,尊座虽修了邪术,可到底还是人类的骨头,需得千刀万剐,火烤油煎,受过这十八层地狱之苦了,才能真正得到魔神的力量。”
“我知道。”闻修决的目光扫过石门上所刻古怪字眼,这一切都与上一世无缝重合,他所追寻的那另一条歧路,终究是在尽头时又回归了原点,他垂下眼眸,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那扇石门在自己眼前打开。
石门深处黑乎乎一片,没有任何光亮,走入其中看不见来路,也望不到尽头。闻修决太熟悉这里了,他熟悉到这里面的墙壁上到底刻了什么字,落了几根树枝,底下有几块白骨,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缘。沈缘……”
闻修决走入这里从来不需要勇气,不论前世今生,都是恨意支撑着他去夺得更强大的力量,为了什么……为了去报复那个,在他痛苦时毫不留情离开的人,为了叫自己早早死心不再心软……他从刀山血海里爬过,拖着两条折断的双腿在这暗无天日中苟活,也曾呜咽着求告上天能救他一救,半睡半醒之间,他紧紧抓着梦中的那块白色衣角死死不放手,对着那张看不清的脸胡乱喊着“师兄”。
可是最终昏倒过去又醒过来,反复数次,这鬼地方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师兄早就走了。
不要他了。
闻修决扶着墙壁在墙根处坐了下来,他深知这地方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无声无息无光无亮,光是待上那么几天便能叫人彻底疯魔,那气息里隐隐约约的血腥香气飘到人的鼻尖,模糊人的思绪,在短短顷刻之间便能塑造出一个没有思想的杀神,他背后的石壁上,多得是那些疯魔之人留下的刀剑痕迹。
但好在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回也便没有那么难了,只是心里依旧很疼,混乱的情绪互相拉扯,在心脏处瞬间扎了千万刀进去,上一世他硬生生抗过去三年,在这里看过了所有世间险恶,突破了所有幻境,斩断世间一切情丝妄念,才终于提着那把剑成功活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有些细节早已经模糊不清,可闻修决却依旧清晰地记着一件事,他在此地受过最严重的伤,依旧是因为沈缘。
那个幻境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想要永远留在这里,他扔下了剑,看着那个白衣青年微笑着站在他眼前向他招手,对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闻修决仰起头时,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潮湿温暖的气息,青年明朗眼眸如星似月,垂眸勾唇朝他笑着,沉静温和。
“师兄……是你来了么?”
那人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
“师兄……!”
“……我好想你,师兄,师兄……”
闻修决双臂张开紧紧抱住眼前的白衣青年,细细地嗅闻着他发间每一处梅花香气,即使已经察觉到那只手已经穿透他的肺腑,也不愿松开,少年在这里待了太久,早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唯有这么一点虚幻的来自“师兄”的怀抱,能叫他有些许慰藉。
少年垂下眼眸,欢喜问道:“师兄来看修决,是不是心里也在念着我?”
“是啊。”
闻修决无视掉背后那只早已经穿透他胸膛鲜血淋漓的手,只拥紧了怀里单薄青年,低声问道:“那师兄可以亲亲我吗?”
“亲吻我一下,我便再也不生气了。”
看着那人如沈缘一般无二的薄唇慢慢倾靠过来,闻修决原本欣喜期待着的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涌上来一股恶心之意,他当然想要所爱之人亲吻拥抱,但是……闻修决抬手挥剑用力斩下去,眼睁睁看着那道幻象在他的眼前化作青灰,一切回归现实,他带着一身冷冰冰的伤痕跌坐下去。
但是沈缘——他的师兄,从不会做出这副讨好的模样,这天上仙人纵然真的坠进了淤泥里,怕也是不肯与污秽同处的,他一身泠泠竹骨,又怎可能如此轻易折断?
“修决?”
又来了。
闻修决刚回想完这件事,还未从沉郁的情绪中脱身,便清晰地从前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这声音清冽温和,带着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沉迷的暖意,他能感觉得到,这幻象,就在他的前方一尺处,余光之下那袭雪白衣裳轻轻飘荡。
不能抬头,不能看。
不可以想,不许心软。
闻修决低头紧闭着眼眸,手指摸到他随身的佩剑,从剑鞘中慢慢地抽出那把利剑来,那道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风缠绕在他的身周,叫人无法躲避,他咬着下唇内里的单薄皮肉,牙齿细细地磨着,直到满嘴血腥,也没能抬起那把剑。
“修决?为什么不抬头呢?”那个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地传到他的耳边。
我已经不再怕了……
闻修决在心底对自己说,少年从天之骄子堕为在世魔神,也只需要短短那么一刹那,他捏紧了手里的剑,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用力挥斩出一道妖邪魔气,“噗嗤”一声,剑尖刺破血肉,当胸穿过那道模糊幻影。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少年慢慢地抬起了头,逼迫自己看着那道熟悉身影在他的面前消散。
他不会再害怕沈缘的离去,亦不会悲怆于他的生死,那些抚摸着青年瘦弱亡骨,合衣安眠,疯了一般叫半数魔族殉葬以此为天祭,祈求叫他的魂魄得以回归人体的无能为力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闻修决扔下手里的剑,嘴角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弧线,他躬身低着头,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片刻后,诡异的笑声如利刃一般自他的喉间划过,闻修决摸着身旁那块被刻满了胡乱字眼的石壁,顺着那条道路慢慢向深处行去。
杀死了沈缘的幻象,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他。
忽然之间,少年停住了脚步。
他似乎在石壁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闻修决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那块似乎被攥刻了千百遍的墙壁,一时之间没能摸出那上来到底是什么字来,前世整整三年,他在这处寂静之地长久时光中,早就将这石壁上的刻字摸了个遍,甚至能有兴致去猜一猜刻那字的人是几日几时身死的。
可他依稀记得……这块石壁明明该是光滑的,是他来了这里后,独自修炼偶尔发狂才刻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言语。
“什么字……?”
闻修决难得起了好奇之心,他从怀里摸出这些日子在人间所买的火折子,拾了地上几根带枯叶的树枝,将火折子吹燃了点着那根干木,朝着石壁上照去。
这一眼,足够叫他刚刚建成的所有理智瞬间崩塌,脸部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少年颧骨处的肌肉不自觉地开始抽搐抖动,他的瞳孔似乎在一瞬间缩紧,嘴唇轻轻张开,寂静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的刺耳声音相互交错,气息中充满压抑和疯狂。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沈缘]
恨死你了。
刀剑痕迹在其上覆盖,凌乱不堪,带着血迹的刻痕在石壁之上残留下缕缕诡异痕迹,每一道都深刻而绝望,充满诅咒之意的恶毒言语分散在四周,却在其后被刀剑所刻痕迹完全覆盖,而在这些充斥着恨意的话语之间,只残留下唯一完整的一句——
师兄,我好想你。
……
……
“他叫你师尊?”林鹤延的手好半晌都没能放下来,这句问话像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压抑又阴湿,白衣仙尊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交错的红痕,片刻后才缓和下声音,低声道:“应该的。”
应该的。
是他对沈缘不闻不问那么多年,是他将自己的大弟子过到了师弟门下,宁可闭三年死关,也不愿看他一眼,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只是自以为可以断绝这份师徒情谊,从此真正明悟大道,可到最后关头,却还是放不下那颗牵挂着沈缘的心。
只需沈缘断绝于他一切师徒情份便好。
自己选的,那便受着吧。
厉城扬抱剑靠在石室之外,他低头沉思良久,里面的人没再说话,外头的人也未曾回答,就连时间都仿佛缓慢了下来,在被风带起的叶子上缓缓流动。
“师兄。”厉城扬开口道:“你明明是心里还念着小缘,却不肯见他,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遍,或许沈缘也已经在心底里思考过无数回了。
那个孩子……乖巧,听话,从来是一颗灼灼赤诚之心,温润笑着对任何人,他一身泠泠傲骨青松屹立,长剑并于臂后,守护着他所能守护的苍生,任何人,宁死都不肯退。
他或许想过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才叫师尊对他冷眼漠然,从此不再关照,或许在病骨难忍的漫长寂静夜里,那个孩子会像他小时候那样,疼得缩在被子里偷偷流眼泪,若是幼时,他还尚可以撒娇讨巧,叫诸位师叔来抱抱他哄一哄,可是如今他已经长大了,他是这宗门内的大师兄,谁哭他都不能哭,谁退他都不能退。
懂事得叫人心疼。
林鹤延在石室内沉默许久,他不晓得自己叹了几口气,只是轻声道:“师弟,这世间少有肆意妄然,多的是无可奈何,我问你,若有一日我陷于危困,你待如何?”
厉城扬顿了顿,答道:“自然是救你。”
林鹤延略微抬高了些声音:“那小缘呢?”
厉城扬闻言,手指轻颤了一下:“自然也是……救你。”
林鹤延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便是缘由。”
“我可以念着他,但不能叫他念着我。”
被沈缘念在心上的人,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拼尽全力救人于水火,根本不论自己身上几处伤几处痛,林鹤延已经开始慢慢地感觉到了,他那时随手用石子做出的那则预言,马上就要到来,乌云压城,闭塞难通。
厉城扬看着天渐渐暗下去,他仰着头看见了天空上那层层乌云,正气势汹汹地强压下来,似乎将要有一场大雨侵袭:“师兄,这天色不大对。”
林鹤延在石室中听见了惊雷声音,手指掐算两回,道:“师弟,妖王再次临世了。”
或许那只火烈鸟就是预兆。
厉城扬手指一紧:“我去叫弟子们做好防范,将九道禁制降下!”
“不必。”
林鹤延摩挲着指节,道:“妖王虽临世,实力却未济,恐怕会先叫下属来夺小缘那把剑,开放山门,叫诸弟子都练一练手。”
厉城扬道:“是。”
林鹤延等了一会儿,未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音,便稍稍提高了些声音问道:“师弟还有什么事?”
厉城扬站在原地思索良久:“确实还有一事未曾来得及告知师兄,当时你在闭关静修,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便依了宗规戒律来处置。”
林鹤延问:“什么事?”
厉城扬在喉咙里规排了下言语,道:“事关师兄那个关门弟子,他被我发现修了魔道邪术,就在前些日子,大约两月前。”
林鹤延微蹙了下眉心:“你诛杀了?”
“并未,”厉城扬道:“小缘给他求了情,我便赶他下山去了,减一等逐出师门,现在大约是在人间,师兄若是不满意处置结果,我将他接来你闭关石室前。”
林鹤延沉默许久,低声道:“修邪术者。”
“师弟,你该当场诛杀他的。”
……
……
暂时没了任务的束缚,沈缘终于得了几日闲空,先前系统已经给他播报过相关数据,剧情偏移度大大降低,已经大致回归了正常轨道,但闻修决的黑化值显然快要爆表了,正处在不得不挽救的边缘。
【宿主不挽救一下吗?】系统看着自家宿主跟随云栽雪一齐来到浮云宗,两个人躺在屋檐上看风景,不由得有些担心起他们的任务来。
沈缘道:“没事,主角的心灵没那么脆弱,相信他很快就能站起来把我报复个彻底。”
【如果主角没站起来呢?】
沈缘:“那就重开。”
“……”
云栽雪踩着瓦砾提了一壶酒过来,他坐在沈缘身旁,用手肘碰了碰青年的肩膀,斜垂着头笑问道:“沈缘,你喝过酒吗?”
沈缘正掩袖子遮着眼眸小憩,闻声慢慢睁开眼睛,嗓音略有些沙哑:“没有,小时候身体不好,连荤腥都很少沾……”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慢慢说道:“我八岁时,萧师叔曾用筷子点了酒给我尝,当夜我便发起了高热,叫师叔们好一顿着急,后面……便再也没有尝过了。”
他问:“酒是什么味道?”
云栽雪从袖口中翻出两只瓷杯来,用酒水洗过了一遍,又浅浅斟了约摸两口酒,才将杯子递给身旁的白衣仙君:“这你得喝了才知道。”
“你酒量如何?”
刚一问出这句话,云栽雪就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蠢货”。
沈缘从未饮过酒水,又怎么能知晓他自己的酒量如何呢?只是酒量这东西大多是天生就好或差,就如同云栽雪其人,十二岁便能喝倒整个万剑宗,吹了风也不头疼昏沉,还能趁兴舞一场剑,纵然是烈酒,喝上半壶再去修炼也没有丝毫妨碍。
“我不知道。”沈缘接过被子,鼻尖凑近杯口闻了闻,一阵浓郁的清香从他的鼻尖划过,这酒大约是经过调制的,并非是单纯酿好的黄酒,而是往里面添了一些果味,应该是桑葚的味道。
云栽雪靠在他身边,道:“你先尝两口试试,这酒味道淡,不容易醉。”
沈缘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小口杯中甜酒,只觉得刹那间一股热意从他的喉咙间划过,带着果香的酒液自舌尖滑入胸口,顺着食道慢慢暖过每一寸肺腑,彻底沉静下来之时,舌尖依旧还带着甜丝丝的温暖味道。
“怎么样?”云栽雪将自己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双臂枕在脑后仰躺着看向初品酒液,因这味道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的青年,忍不住勾唇笑道:“这种酒叫做雁鸣,我某次下山初尝过一次,味道很是香甜……适合女孩子喝。”
他是女孩子吗?
沈缘睫羽轻颤,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他看着杯子里那薄薄盖在杯底的一口酒液,又抬起手臂分来几次全部喝下去,云栽雪原本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待到沈缘喝完了酒,低头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的呆,迷迷糊糊地举着杯子不知道要去往何处,神色迷茫无措,他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沈缘?”
云少宗主一个翻身爬起来,一手接过了青年手中酒杯放到一边,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看着眼前连眼睛都睁得不如原先大的仙君,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声道:“沈缘,你喝醉了。”
“沈仙君怎么一口酒就醉了呀?”
知道沈缘没喝过酒,没曾想他还是一杯倒的类型,只饮了那么一口,在外面又恰好被风吹上一吹,恐怕再不注意到,他便能从这房檐上跌倒下去,若是叫万剑宗好好呵护着的这朵花儿摔伤了,他那些师叔得来向他讨要说法的。
“没,没喝醉。”沈缘下意识反驳。
“这还没喝醉呢。”云栽雪脱下外袍拢在他肩膀上面,问道:“要不要去我殿中歇一歇?”
沈缘恍惚摇头,他当然不晓得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叫人心神不安,青年一袭白衣胜雪,乖巧地盘膝坐在房檐上,脸色薄红,醉眸微醺,长长的睫羽轻垂下去,迷离恍惚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诱人的水雾,明明是一副醉态,声音虽有些喑哑,却依旧带着清冷的味道。
“不去我殿中歇吗?”云栽雪坐得离他近了一些,用那件外袍罩住了青年如今梅花般艳艳的如水眼眸,在沈缘上身晃晃荡荡不知向何处而去时,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叫人依偎在了他的怀里,那份轻飘飘的重量覆盖上来之时,云栽雪不停跳动着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沈缘?”
“……嗯?”
云栽雪用衣裳给他挡着风,他低头看着那人阖眸斜倚在他的肩膀上,心口忍不住紧缩了一下,又轻声问道:“这酒怎么样?”
沈缘迷迷糊糊地靠着他的肩膀,合眼睁眼都有些困难,可如今天色正大亮着,也没有什么困意,青年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知道了,好半晌才慢慢回道:“好喝,是甜的。”
醉酒后的沈仙君似乎很好逗弄,云少宗主起了坏心思,他忍不住将手绕到青年背后,再次单手给他辫了个小辫子。
云栽雪弯起眉眼,故意问他:“那你还要不要喝了?”
“……要。”沈缘抬起手就要去摸他那只被子,手指摸到半路却被另一只发烫的手拽回来,他正昏昏沉沉不知所以,便听一道声音凑近在了他的耳边,满含着笑意:“不行。”
“沈仙君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云栽雪指尖绕着那条辫好的细长小辫,噙着笑道:“更何况那是我的酒,沈仙君想喝,是不是得先讨一讨我的好?”
沈缘迷茫抬头:“……怎么讨?”
云栽眉尾挑起,思索了片刻笑道:“你抱一抱我罢,若是叫你做些别的事来,恐怕待你酒醒,要恼了不理会我的。”
“不会。”沈缘微微晃了下脑袋,他双臂张开一点,眼见着就要依言抱上去,上身却陡然间一个踉跄,再次跌进了云栽雪的胸口中,红衣青年胸口一痛,只感觉到面前小仙君直直地砸了下来,力道有些大,撩开沈缘额间发丝一瞧,果真看见了他额上那一点磕出来的红痕。
云栽雪用拇指给他揉了一揉,又问道:“为何不会恼我?”
沈缘依偎在他的怀中轻轻阖眸:“……云少宗主,是好朋友,待我好,酒好喝……浮云宗景也好看……谁帮我什么,我都好好记着的……”
“你还能认得我啊?”
云栽雪又问:“我做什么沈仙君都不会恼我么?”
沈缘点了下头,呼吸有些轻缓。
他如此乖巧安静,如今就靠在他的怀中,云栽雪天大的烦恼之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十三岁时论剑台上那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那般形容,太喜欢了,一时下不去手。”
“后来的论剑大会,我都有到场,却始终不见你的影子,也不便到万剑宗门内去寻你道歉,遗憾了许久,你别怪我……我只是一见你,那些剑招术法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缘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云栽雪低声道:“别恼了我。”
“嗯。”
他似乎昏昏沉沉就要睡着,云栽雪不忍心将他再次惊醒,可心中又有千万般言语要叙说,只能将声音轻了又缓,嘴唇附在了青年耳边,像是说悄悄话那样,继续低声道:“后来我听说你病重,便手抄了些修心音律本,连夜叫人给你送了过来,可你似乎并没有修炼……我等了好长日子,想着什么时候能等来你一封信向我问问其中细节……一直都没有。”
他再开口说话时,怀里的人已经不再回答,白衣青年睡觉时喜欢蜷缩着身子,必须要捉着什么东西才能安眠,这是幼时便留下的习惯,那件外裳遮挡了微风,云栽雪怀中暖意攀升,沈缘侧脸靠着他的胸膛,默默地睡着了。
“沈缘。”
“……”
云栽雪低头道:“我偷偷地亲一亲你,好不好?”
“你也不要恼我。”
“……”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屋顶房檐之上荡起远处桃林绯红花瓣,云栽雪一身烈红衣裳与沈缘身上雪白颜色交互交织缠绵,他看着怀里青年安睡,向来放荡不羁的面容之上罕见地透露出一丝温和之意,或许已经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他的心里绕过百转千回,云栽雪指尖滑过青年冷淡白皙的侧脸,用食指轻轻地勾住了小仙君的下巴。
酒气弥散,满天飞舞的绯红桃花瓣翩翩而下,落在了青年一身素白衣衫之上,像是在其间绣了数十朵淡粉的花朵,而一去经年,在十年之后,浮云宗大殿的房檐之上,云栽雪慢慢地底下头,一亲芳菲,终于吻到了那朵他百转千回梦中心心念念的小桃花。
“这浮云宗好风景,得你看了才不算虚设。”
……
……
短暂平静之下必定有波涛汹涌,沈缘自回万剑宗门后,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山中气氛的不同寻常,山门处禁制大开,却少见了增加了守卫的弟子,几位师叔也是经日不见踪影,沈缘炼化了闻修决的金丹为自己所用后,体术大增,以往那些只能明悟了心决却无法完全练成的剑术,他花了约摸半月的时日全部通透。
白色身影在竹林中持剑,青年剑光霍霍,矫若游龙,那柄倾世长剑璀璨耀目,剑尖自竹叶间滑过,在昏暗中拖出一道月华般狠厉的光辉,只听不远处一声唆然骤响,白衣仙君信手挽了个剑花,挥剑斩去。
青葱绿色竹叶在他的眼前碎裂成两半,翩然而下。
“小缘,长进了不少。”萧景炎拍了拍手,自竹林中走出来,上下扫了眼前青年一遍,才道:“你近来身子好了许多,那些小弟子告诉我你总是在这边练剑,怕你劳累了,叫我来劝一劝你。”
“萧师叔,”沈缘略一施礼,道:“是孟师叔散尽半身灵力才救我一回性命,小缘幼时病痛缠身,多亏了诸位师叔看护,大恩难忘,如今山门中或有灾祸,弟子作为万剑宗门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萧景炎一愣:“你也感觉到了?”
沈缘点头道:“是。”
山门中原本就三道对外的禁制,如今却反而大大敞开,似乎要等待着什么到来一样,这当然不同寻常。
萧景炎看了他一会儿,劝道:“小缘,你别太劳累,有多么严重的灾祸,都有师叔在呢,师叔定会好好地护住你。”
沈缘沉默片刻,抬起头道:“我也想保护万剑宗。”
萧景炎不再过多劝解,只是拍了拍他单薄脊背,示意他合鞘跟上来。沈缘收了剑势,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叔身边,前面的蓝衣仙尊好半晌都没开口说话,夕阳逐渐从山头落下去,只余一片模糊光辉,两个人踩着落叶走过小道。
“小缘。”
萧景炎在一处小湖边停下脚步,他扶了一把身旁的青年,叫他稳稳地站住了,才慢慢松开手。
“前些日子我制符完毕后出关,听你厉师叔说,你拜入了他的门下?”
听见这句问话,沈缘低头沉默片刻,只轻声道:“是。”
萧景炎点了点头:“那也好,无需再受你师尊冷落了,这些年你受苦,师叔看在眼里的,我和你厉师叔孟师叔三人,各自请了无数回,你师尊终于松口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沈缘附和着亦是点了点头:“厉……师尊待我很好,宗主同意了的,他无法照料我,叫我以后跟着……师尊。”
萧景炎弯唇笑了笑:“不叫他师尊了?”
沈缘抬起眼睛:“不叫了。”
萧景炎笑意更深:“小缘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位?”
沈缘垂眸没说话。
“别难过,小缘。”萧景炎道。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青年脸颊,温声哄道:“萧师叔永远是你萧师叔,不会变的,若是待到哪里都不开心,就去萧师叔那里,你小时候睡的房间,师叔还给你留得好好的。”
沈缘眼眶中涌上一层热意,他摇了摇头,道:“我不难过。”
萧景炎叹了口气,双手捧起他的脸瞧见青年一双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眸,无奈道:“师叔只是问一问,不想叫你流水豆子的。”
“你小时候疼得哭狠了,连带着身上的病都得经年累月才能好全……”萧景炎说着去摸他的脉搏:“给你探一探,身体若好了,师叔给你挡着了再哭,可否?”
“……师叔?”
萧景炎摸着他的脉搏皱起眉心,又似是不可置信般重新摸了一回,他脸上的诧异之色凝成了实质,似乎就要像满天树叶一样坠下来,沈缘有些紧张,忍不住蜷缩了下手指。
“小缘,你……”
“这金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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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3)
沈缘心尖有些泛凉, 迅速抽回了手,徒留萧景炎两根空荡荡的指头还搁在半空中。他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衣袖,将手腕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之下, 眼睛垂了下去:“师叔,小缘近来在……师尊门下好好修养着, 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啊,这样。”
他焦急于为自己身体康健的状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心里头还没想好, 嘴唇边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若是面对外人,沈缘自然没有回答他人问题的必要,也无需如此紧张,只约摸着一两句敷衍话带过便可。
但面前这位是他师叔,也是几位长辈中心思最细腻的一位, 沈缘从未对自家长辈撒过什么谎, 甚至在他整个二十余年人生中, 他从未说过谎话。
这样的局促与心焦, 或许早就被师叔看透了个彻底, 他可能只是不屑于揭穿罢了, 萧师叔能对他有这几分偏爱,已经是做到了一个万剑宗仙尊的极致, 试问有哪一正派宗门, 能容忍手下的弟子强取别人金丹炼化为自己所用?
没有的。
这已经和修炼邪术走入歧途, 没什么区别。
萧景炎沉思片刻, 拽着他的手腕便向着占柳台方向走去, 那处高台连接着这一大片竹林与万剑宗的议事堂, 沈缘心头一慌, 便想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不料被捉得更紧,连白色的袖子都被裹了起来。
“小缘啊。”
萧景炎拉着他的劲瘦薄腕,声音温和道:“不是难过了还想哭一哭吗?你跟我来,可别叫别人看见了。”
沈缘被迫跟着他一路走到距离占柳台不远的溪水旁边,萧景炎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腕,青年看着前方潺潺流动的溪水,退后两步,将身旁的沈缘轻轻往前推了推:“可不能哭的时间长了,不然你要害头疼的。”
沈缘无奈回了下头:“我不哭,师叔。”
萧景炎沉默了两息,问:“为什么?”
沈缘道:“我已经长大了。”
他说着便不再看身后萧景炎的眼睛,只是站在溪水前垂眸看着水面上荡漾的层层波纹,这溪水还算清澈,可以隐约照出他的面孔,沈缘攥紧了手中的剑,忽觉一行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左眼处流下来,青年忙抬起手用袖子擦干了,不想叫人看见他泛红的眼睛。
萧景炎似乎并无察觉,只是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他是上一辈里祖师爷关门弟子,故而与沈缘年岁差距并不算大,这个小师侄那时有什么话,都乐意和他说一说,可一去数年,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沈缘早就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
沈缘专心致志地盯着溪水,却忽地听到水中几道连续的“扑通”声响,他好奇抬眸一看,见几只金红鲤鱼相继跃出水面,在溪水之上带出一道弧线,又雀跃地钻回水底,如此往复数回,沈缘抿了抿唇,道:“我这么大了,师叔还哄我。”
萧景炎放下燃着灵力的手指,走上前来笑道:“你小时候可喜欢,不晓得现在有没有用了。”
沈缘轻声道:“谢谢师叔。”
萧景炎侧眸看他:“小缘都谢谢师叔了,还不肯和师叔说一说吗?”他顿了顿,补充道:“金丹的事。”
听见这句话,沈缘并未惊讶,萧师叔向来是心细的人,若是常人来摸他的脉,未必能摸出那颗金丹的异常,如同孟师叔一般,只凭查看筋脉灵力流动便能看出他的病症的医师,也不大多,这件事沈缘并未向任何人说出口,如今只有萧师叔一个人探出来了。
“我……拿了别人的金丹。”
“谁的?”萧景炎问。
沈缘沉默许久,才道:“闻修决。”
萧景炎闻言眉尾轻挑:“师兄那个关门弟子的?说起来这几个月似乎没见着他,泊风前几日还来问了我,说是山中找遍了都没影子,可是我也没瞧见呐,你把他杀了?”
沈缘愣了愣。
萧景炎压低了声音:“你真把他杀了?”
沈缘:“……那倒没有。”
萧景炎皱了皱眉:“都怪你师尊,把你教得太良善,这种事本就该赶尽杀绝才对,要是他侥幸活过来报复你,那可怎么办?”
沈缘惊了一下:“……师叔?”
“师叔不怪我吗?”
萧景炎捏了下他的脸,笑道:“你要是与你师尊或者是宗主说,难保他们不责怪你一回,这可是犯了宗规戒律的,真挨了刑能把你命去半条,可你觉得师叔我难道是什么很正直的人吗?”
“况且我知道小缘有难处。”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令来,握着沈缘的腕子,塞进了他的袖口中,轻念几句口诀后道:“好了,掩灵避息,旁人再探你的脉,是探不出了。”
“这事师叔来解决,你不要担心。”
……
……
万剑宗门接连出现了几次妖兽忽然袭击的事故,在这些日子里宗门弟子的戒严强加练习和相互配合之下,仅有少部分弟子受了一些轻伤,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因此身亡,可未降下的禁制还是叫沈缘忍不住有些心忧,这些日子里天气也差得很,在又一次乘着小雨回来后,沈缘毫无疑问地受了些寒。
他不愿再去麻烦孟师叔,因此独自一人盘膝在床榻上用灵力回转了几个周天,稍缓了缓身上的冰凉之意便合衣入睡。
秋夜微凉,有细风卷着树叶自窗口缝隙处飘进来,吹动着沈缘垂在床侧的几缕长发,青年双手交合置于腹间,手臂轻压着薄绒棉被,却忽地闻见一阵阵浓郁诡异的花香。
这香气烈烈,随着风灌入他的鼻孔之内,沈缘喉咙处涌上一阵阵的无色香气,自唇角处化为虚烟慢慢地逸散在房间里,半晌后山顶钟声“砰”地连响几声,青年半睡半醒之间似乎觉察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捏着手指想要坐起来,身体却麻木得厉害,连眼皮也沉重得不似往日般清明。
好困……怎么回事?
沈缘无法睁开眼睛,就连覆盖在绒被之上的手指也无法动一下,他凭着最后一丝清醒微微睁开眼睛,长睫遮挡之下,只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直直地立在他的床前,他看不清这人形的相貌,也无法控制自己渐渐无法感知的身躯,在一阵灰白烟雾迎面袭来时,沈缘反应略迟钝了些,便被这阵烟雾钻了空子,彻底叫他昏厥。
“我的好师兄。”那个影子凭空点燃了烛火,慢慢地走近床边,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玄铁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深邃锋利的眼睛,如若沈缘依旧清醒,凭着这么多年时时刻刻的相处,即使只有一双眸子,他也一定能认得出来这到底是何人。
闻修决坐在了床边,他看着床榻之上安静睡着气息微弱的青年,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感觉到了陌生,墨发白裳,容貌依旧是那副容貌,眉眼处清冽似水,软和得叫人忍不住怜惜,相比于之前那副明显的病态,他如今显然已经有了几分气色,在淡淡烛光之下,青年白皙面容上还能隐约看出一层血色。
这足以证明,这些日子他过得很好。
可不知怎么的,闻修决心里那阵恨意却忽然淡了许多,就连手里握着想要予以这人致命一击的匕首,都在手指颤抖下落了地。
“咣当”一声微响,少年恍然回神。
“就这么杀了你,未免太容易。”
闻修决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的手慢慢地抚上青年温热脸颊,顺着额心向左侧滑下去摸到了他的耳尖,过去这么久,拨开沈缘脸侧发丝,却依旧可以隐约看见他耳尖上那几点淡淡红痕。
他低下头,在那几点痕迹上再次落下咬痕,青年在梦中轻轻嘤咛一声,却被一只手瞬间捂住了嘴巴,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闻修决的手心里,他细细瞧着沈缘梦中忍不住蹙起的眉心,忽然想到一个足以叫他恨意消除稍许的好办法。
这或许的确是一个极佳的报复手段。
叫他舒畅,叫沈缘不开心,这就足够了。
闻修决的手缓缓落在了青年胸口间,只是顿了片刻便再次下移,原本覆盖着的绒被被掀起半边,闻修决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这人腰间束带,他知道沈缘有在腰侧打两个活结的习惯,于是一切进程都十分轻巧,少年手指微一拉扯,沈缘胸口间的白色衣裳领子便随之松了一松,露出甚雪般白皙的脖颈和胸膛。
下面是……里衣。
闻修决不禁有些兴奋地屏住了呼吸,缠绕在心口的爱意藤蔓挣扎着想要冲破这薄薄一层皮肉,它们挥舞着枝蔓,叫嚣着要将眼前的人碎骨拔筋,吞之入腹,轻风剥落层层粉红花瓣,在空气中飘荡飞舞。
沈缘幼时因病无法出门,整日里都呆在室内,是以整个身子都是雪白的,闻修决沉默地看着散乱衣裳之下那微微裸露出来的肩头,面上虽尚还算平静,可颤抖的手指早就出卖了他杂乱的思绪。
爱人,仇人。
恨意,想念。
所有一切,完全混乱了。
闻修决剥开层层花瓣,将内里泛着甜味的花蕊含在舌尖,拥抱在怀里,他轻阖着眼睛,似乎害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般,动作轻柔,山间鸟鸣声不能入耳,闻修决听着床榻之上那阵悦耳的呼吸,有些得意地笑出了声。
“一死了之是最容易的。”
他俯下身细细研磨着青年柔软唇瓣,声音如同从最幽深的山谷中传出来:“我要将你的一切都毁去,磨骨抽筋,撕咬下你每一寸血肉,叫你纵然求死,也绝不可能逃离。”
闻修决舔了下唇间的清新味道,愉悦地弯了眼眸:“师兄如若知晓你与我这个魔族交合,怕是要再给我几个巴掌,羞愤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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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4)
霞色烛光的照亮范围实在是有限, 闻修决自上而下,也只能模糊地瞧见他小半张脸,随着白烛蜡油慢慢滚落在桌面上, 形成一朵朵不规则的白色梨花,恍惚火光渐渐化为一簇小小的火苗, 在墙壁上不停挪动着的影子之间跳动。
稍许片刻,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彻底熄灭了那盏淡淡火光, 一切都黯淡下去,在伸手未必能见五指的房间里,唯有一抹月色垂怜般落在了沈缘的唇边,这道微光点缀着红珠,勾勒出青年单薄唇线。
闻修决盯着沈缘已经被他的唇齿磨破了的唇珠,在似明似灭的月光映照之下, 再次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去, 他用齿尖细细地研磨着那一点柔软, 待到它已完全肿起来, 才将手臂揽在了沈缘脖颈之后, 又顺着青年的下巴从他的锁骨处浅浅吻过。
沈缘被这样颠来倒去地弄了两三回, 却依旧沉沉睡着没有醒来——他当然不会轻易醒来,魔族至高无上的花幻秘术, 用来对付诸如这些从不沾声色的仙门子弟, 简直是轻而易举。
“我有些后悔了。”闻修决的手臂轻巧地将他的腰身揽住, 眼眸扫过沈缘上半身的凌乱形容, 暗色瞳孔之中似是燃起了一簇怎么也浇不灭的火苗, 他说:“我该叫你醒着的。”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闻修决却也乐得自在, 他的指尖缠绕着沈缘柔软墨发,绕成一圈又一圈,松松地挂在仿佛也因此染了一阵清香的食指上,他将手指凑近鼻尖轻嗅半晌,忽地又低声笑起来。
“若是沈仙君清醒着叫我玷污了身子,怕不是要拿着那把归缘剑,将我捅成蜂窝才好解恨。”
“可这样也好,师兄只要知晓是我就行了……这么睡着,倒也方便许多。”
闻修决收紧了手臂,只觉臂弯之间青年的劲瘦腰身更加叫人爱不释手,年少的他或许会委屈自己,可身为尊座的闻修决再不晓得什么叫作委屈求全,他呵护着这具身躯,爱护着这个人,到头来得归缘一剑,落得个膝骨碎裂的下场。
两次。谁的真心可以这样生生被践踏两次?
与其这样,不如换他来践踏沈缘。
既然厌恶他,不如干脆厌恶到极致,成个不死不休模样,纠缠到他彻底放下那口气,像当初报复那些欺辱他的弟子一般,折磨沈缘到他已经能彻底释怀,不再念不再想,全了沈缘,还了自己。
闻修决向怀里摸了摸,想找出一个信物来,好叫沈缘醒了看见就知道是他,可他摸索许久,却只找出一根那日他出炼狱门,逢青迟给他的一件法器——细蛇骨鞭,在定元灵修炼,以修复丹田的时日里,闻修决常常将它拿在指尖把玩。
“这件……也算好罢。”
“魔族的法器,你碰一下恐怕都觉得脏。”
少年揽着青年瘦弱脊背,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他催动那根蛇骨鞭慢慢从一只小小的手环变为一条细长鞭子,一只手探入青年腰后,将这根蛇骨鞭系在了他的腰间,骨白色长链半遮半掩地盖住了沈缘腰间痕迹,闻修决眸色暗了暗,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倒在床榻之间。
秋寒渐起,罗衣消瘦。
青年衣衫凌乱不堪,裸露的整个上半身尽是点点莫名痕迹,闻修决穿好衣裳下床,回头望了一眼,又为青年盖好了被子,遮住身上红痕,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心情绝佳地笑出了声。
“师兄,继续厌恶我吧。”
……
……
窗子再次微响一声,风吹着床边被堆叠起来,凌乱一团的外衫,忽地有什么黄色的东西从那件衣衫袖口处飘荡下来,掉落在了床边。
这个梦有些太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缘稍稍有了一点意识,可他的身体依旧麻木着不能动弹,困意和疲倦一同袭来,击打在有些酸痛的身体上,青年紧闭着双眸微微蹙起眉尖,在黑暗中忍不住嘤咛一声。
“嗯……”
还在做梦吗?
奔涌的热意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沈缘依旧没能睁开眼睛,在充满了细风春色的梦中,他只能看得见竹林之间弥漫着的层层白雾,绯红霞光漫天,几乎浸染了整个原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不受控制般向前走去。
“沈缘,你原本就叫沈缘吗?”
沈缘扶着竹枝,微微启唇:“不是。”
“我的名字,是师尊取的。”
他在人间流浪时,本没有姓名,街上的那些流浪儿来戏弄他时,总是“喂喂”地这样叫着,虽是几岁大的孩子,可他早已经感尽了人间苍凉,这样的微小恶意,也是屡见不鲜,原本早就该习惯了的。
那个叫二狗,这个叫阿牛。
那么他叫“喂喂”,也算顺耳。
只是某天一位仙尊忽然落入这肮脏市井,那时的沈缘身体稍康健了一些,便坐在路边帮旁边的大娘编箩筐,对面卖馒头的老板娘见他可怜,悄悄地给了他两个又圆又大的白面馒头,沈缘连忙塞进了怀里藏着。
编箩筐的大娘瞎了一只眼睛,见他如此,不由得轻叹道:“你还是早吃了吧,不然又要被那些混账东西抢走。”
“不是,”沈缘摇了摇头,道:“铺子里的老板回来了。”
“不能叫他看见,不然老板娘要挨骂。”
日落西山,费劲力气编织的箩筐并不能卖出好价钱,沈缘拿着大娘给他的几个铜板,坐在江边看着波纹荡漾的水面,从怀里摸出一只馒头来吃。
那只馒头,快要比他的脸大了。
沈缘吃了一小半,累得有些难受,正想着磨出来点碎末给江边的灰雀也吃几口,却忽地听到旁边一声清冷之音:“给我一块。”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那时他没识得几个字,只觉得眼前这人一身白衫素净无比,与这座小城格格不入。
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忙从怀里摸出另一只馒头来:“刚才那个我吃过了,你……吃这个。”
那人接过已经彻底凉透的馒头,撕下一块放进嘴里,两个人一大一小在江边看着水面,一直到天色渐渐黯淡,那人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原本想说:我没有名字,或者我叫“喂喂”。
可话到嘴边,他却改了口:“小元。”
“哪个元?”
沈缘道:“……银元的元。”
那些他能听懂的字里,大约也就这个较为熟悉了,晚上街边的醉汉总是扯着嗓子喊什么“好吃好喝,明天再挣一块银元”,沈缘不知道银元具体是多少钱,只是觉着这个词听起来挺顺耳,就一直记在了心里。
“我和你有缘分,”那人侧过头,问道:“你愿意随我走吗?”
沈缘问他:“你是神仙吗?”
那人道:“万剑宗。”
沈缘了然:“那你是神仙。”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哪里晓得这些灵力术法什么的,有些人在一生中甚至没能见过一眼万剑宗的山门,更别提什么修炼了,沈缘当时的想法过于简单,他只想着,若是神仙,叫他身上不再痛,或者能叫他吃饱饭,这就好了。
这已经很好了。
“元为始,与缘字同音。”
白衣仙尊思索着,在指尖点了几下,道:“姓沈罢。”
“就叫沈缘。”
“哪个缘?”他问。
仙尊在他的手心里描了三遍那个字的形状,他细细感受着那指尖上的暖意,开口道:“那我是不是该叫你爹爹?”
“错了。”
仙尊点了点他的眉心,道:“你该叫师尊。”
沈缘在梦中蜷缩起了手指,眉尖蹙得更加紧,梦里有个声音在扰乱着他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青年尝试着挪动手指,他想在自己的大穴间用力点下去,好让痛意叫他得以清醒,可他艰难地颤着指尖,却只摸到了腰处挂着的一条冰冷冷的东西。
天光大亮,沈缘蓦然睁开眼睛。
元为始,缘为终。
第四重心境,居然在梦中突破了。
“这是……?”沈缘想起身合息,睡前原本系得好好的衣裳却忽然从他的肩头坠落下去,露出了满身的淡红痕迹,他的手心里松松摸着一样东西,青年低头看去,一根蛇骨长鞭紧紧缠绕着他覆满了诡异痕迹的腰身,凌乱的白色衣衫间满是红肿。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体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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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5)
那根蛇骨鞭是由妖兽的白骨串连而成, 边缘处被打磨光滑,唯有尾部锋利如刀,带着浓烈叫人作呕的邪气, 它像一个锁套一般将青年的腰身禁锢起来,轻轻地垂在小腹间, 欲盖弥彰,半遮半掩地覆盖在红肿痕迹之上。
沈缘撩起轻薄衣衫,慢慢地将裤脚卷在膝盖之上, 这才发现不止是上身,就连脚腕处,也被覆盖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痕迹,如同钟声在心头敲响,窗外的微风如同一只诡异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脊背。
“……”
阵阵恐惧涌上心头, 房间里的燥气叫人窒息, 沈缘张了张唇颤抖呼吸着, 还未能合上唇瓣, 嘴角处的撕扯疼痛又一次将他拽进深渊, 他攥紧了手指, 脸色有些惨白,半晌后又摸索着将自己整个人靠在了墙壁上。
是谁?
如此戏弄他。
沈缘低头轻阖着眼睛, 不敢再看他那满身狼藉, 他断断续续地小口喘着气, 冷汗自青年额间落下来, 坠在点点红痕的大腿上, 这样的状况早就超出了他的认知, 沈缘在山中二十余年, 从未沾染过半分爱念,故而看那些情爱诸事也是懵懂。
却不料只是一个夜晚,就叫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那根蛇骨鞭就那样缠在他的腰上,如此胆大妄为,将一件邪物作为装饰品留给他,原本就是对一个仙门子弟最大的侮辱。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风有些凉,沈缘合上衣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着,昨日因一些琐事,他劳累一整天,因此睡得早些,那时钟声未响,大约还未过子时,如果是平常时日,沈缘在睡前会默背一遍心决经文,可他并没有昨日这段记忆。
是有人用计叫他昏倒。
能将蛇骨鞭这种高等邪物法器随手拿出来的,妖族和魔族大约也没有几个……想到这里,沈缘骤然一惊,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浮出水面,他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了脑海中。
闻修决。
若是他来报复,那完全合理。
“这样的报复……”沈缘的手指骨节处发出细微响声,他垂着眼眸坐在床榻间,脊背靠着冰冷墙壁,忍不住咬紧了下唇内里的薄薄血肉,青葱玉白的指尖颤抖不止,阵阵怒气涌上心头,冲得他脸颊微微泛红。
“低劣下作的手段……”青年将那根蛇骨鞭取下来攥在手心里,蛇骨尾部尖刺划破了他的手掌,血水自沈缘手指缝隙处慢慢流出,滴滴落在那身凌乱白衫之上,他喘着气抬起眼睛,须臾一声嗡鸣震响,手中蛇骨鞭瞬间化为灰白粉末,自他的手心里如沙一般流下。
沈缘盯着指缝中泄出的粉末,眼眸中那一豆亮光愈发黯淡下去,这番折辱超过了他平常的简单认知,以至于已经静默冷静许久,却依旧没能压抑得住指尖的颤抖。
这件事,他不能说。
【宿主……黑化值降了一些】
沈缘拢好衣襟:“降了不是很好吗?这有什么可报的?”
系统沉默一会儿:【您也别太难过……这种剧情难免会有,毕竟是很早之前的狗血剧本了,主角有时候变态一些……也很正常。】
沈缘道:“但是他不正常。”
“如果他趁我昏迷取回金丹,或者直接上来偷袭报复,纵然把我杀了,我都不会这么看不起他,趁着人昏迷睡着……这是主角能干出来的事吗?!”
系统:【主角好像对称霸世界没什么想法】
沈缘:“管他有没有想法,我们的任务不是修正剧情降低黑化值吗?任务平稳进行中,一切正常。”
系统磕磕绊绊地说完了下半句话:【但是他对宿主你倒是……很有想法】
沈缘:“……”
……
……
接二连三的妖兽侵犯叫宗门内诸弟子心力交瘁,虽早有防范,在沈缘与弟子们的合力下次次击退,可宗主下令并未降下的禁制几乎叫那些妖族进出无臾,若让他们早早地摸清了地形,之后若有灾祸,对付妖王简直是难上加难。
“为何不早早降下禁制加以守护?”沈缘跟上厉城扬的脚步,追问道:“禁制只有宗主一人可操控,如此这般大开山门,难道要致诸师弟的性命于不顾吗?”
厉城扬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拽着他的手将沈缘按在椅子上叫他坐下去,折身又去给他斟了杯茶过来,用指尖推着到他的手边:“小缘,喝口甜茶吧。”
“师尊!”沈缘咬着牙,道:“您不要哄我。”
厉城扬正犹豫着该如何和他说这件事,目光刚一移过来,却猛然发现青年白皙面容之上,嘴唇处却出奇地艳红,蹙着眉心低头细细看了,才发现他的嘴唇已经肿了起来,血液在薄薄皮肉之下流动,自唇角破皮的地方溢出几滴。
“哎呀,你的嘴巴这是怎么了?”
沈缘脸色微微泛白,他身上那些痕迹不知怎么的,用术法口诀无法完全消退,包裹在痕迹之上的魔气,他吃了几颗洗灵丹才完全祛除,但若是有明眼人刨根寻底,定能轻易瞧出来他经历了什么。
厉城扬的手指屈起,轻轻抚上他的唇,笑道:“小缘看着可不像是贪欢的人呐,你来悄悄地告诉我,是谁能摘走我们家小缘这么一朵鲜花儿?”
“你萧师叔那位早年与你陈过情意的女弟子吗?”
沈缘道:“不是。”
“是外门的?”
“不是……”
“……是哪个爱慕你的,男弟子吗?”
“师尊不要乱猜了。”
厉城扬思索着:“你这些年没怎么下过山,连万剑宗的门都很少出,也遇不上什么妖女……难不成是……”
沈缘的脊背突然一阵发寒,极度不详的预感即将冲出,他当即抬起手就要出声打断:“师……”
可是早已经迟了。
只听面前玄衣青年眯着眼睛看向他,淡淡地说出三个字来:“云栽雪啊。”
轰隆一声雷鸣,将沈缘的大脑震得一片空白,他不晓得自己的师尊是如何想到云少宗主的,一时之间只觉得无比荒谬,可定下心来再想想,没猜到闻修决的头上,那还算好,如若叫厉城扬知道是闻修决趁他昏睡从而……了他,凭他的性子,怕是连夜杀进魔族也不为过。
“没有的事。”
沈缘叹道:“师叔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话说回来,关于禁制的事……”
“嘘。”厉城扬忽然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噤声。”
此时正值黄昏时刻,厉城扬低垂眼眸细细听着,他们二人头顶的屋檐上方,忽然传来几声细碎异动,这声音来来去去几番,只在这个不大的范围内停留,似乎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沈缘也听见了,他握紧了手中长剑,与身旁的厉城扬对视一眼,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妖族胆敢如此光明正大地闯入。
“小缘,禁制的事,我回头和你说。”厉城扬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道:“这些妖族是冲着你来的,你手里那把剑,是当初祖师用来禁锢妖王的法器,妖王想要取得当初的力量,必定要拿归缘剑作为钥匙开启封禁,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每次都能轻易寻见你。”
厉城扬思索着问他:“你可有遇到过什么异常吗?”
沈缘沉思片刻:“除去上次那只火烈鸟……我曾在病中碰见过一只狼妖,见他灵力低微,以为是萧师叔养的灵兽之类……他近身过我。”
“名字叫……雁鸣。”
青年话音刚落,忽地听见房檐之上震响,未等反应过来,一道剑刃肃杀声音接连而上,似乎已经与那只妖兽正面对抗上去,片刻之间连续几道异响,沈缘听见了门外之人的声音。
“早就见你鬼鬼祟祟,所幸我跟了过来,胆敢惊扰我师兄,你好大的胆子!”
他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慌,拿起归缘剑便翻身从窗口处跃上屋檐,正巧看见宋泊风震起意剑朝着对面的妖兽而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沈缘根本来不及开口阻止,便见那妖兽探出一只藤蔓似的手刺穿了少年腹部。
“泊风!”
宋泊风剑刃被折断,整个人血淋淋地挂在那根藤蔓上,像是一块即将被架在火上炽烤的肉,整个人顷刻之间面目全非,他忽地转头看见沈缘的身影,奋力在掌心聚起灵力,一掌震向那只妖兽,趁着妖兽被击中,宋泊风连忙转头喊道:“师兄快走!”
“我控住他!”
厉城扬紧随沈缘一同翻身而上,宋泊风的眼睛亮了一亮,刚想开口说话,却冷不丁地呛了一口血,藤蔓已经将他的整个身体完全缠住,至此,宋泊风已被劫持。
妖兽化为人形,立于房柱之上,他的手紧紧掐着宋泊风的脖颈,指尖那点滚烫的火焰将他的脖子烧出燎泡,灼热的气息渗透血肉,没入肌肤,宋泊风额上接连不断地落下豆大的汗珠,手足却反常地如山顶那池幽谭一般寒凉彻骨。
妖兽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幸会,各位。”
“早就听闻沈仙君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更盛传言。”
沈缘握紧了剑,道:“有话好说。”
那妖兽面容有些狰狞,闻言点点头道:“当然,如果二位都能收了剑势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谈。”
沈缘转头示意道:“师尊。”
宗门弟子被挟持,厉城扬一时也无可奈何,他只能暂且收了剑势。
“交换,用沈仙君那把剑来换。”
冷汗延着额角淌下,那灼热的气流越来越近,烧得宋泊风双眼愈加模糊,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中滑落,坠入脚底,他纵然刚开始不怕,如今恐惧升起来,也终于晓得生死一瞬间了。
初入山门时,他有幸拜在林仙尊门下,刚一见他这位师兄,见沈缘清风霁月,如仙人临世,便自觉形秽,愧之不如,师兄待他很好,为他讲解心决,演绎剑法,每时每刻都温柔似水,甚至在他练功走火入魔时,还去了趟孟师叔那里,为他求来一颗归灵丹。
只是后来,闻修决入山门,成为了师尊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宋泊风从师兄的眼里看见了悲伤,出于某种嫉妒不甘的心理,他数次召集弟子对闻修决加以欺辱,好似这般作为,就为师兄报了仇,能叫他开心松快。
可这般低劣行为,师兄是不能容忍的。
他说:“你们都好好的,不要胡闹。”
可师兄分明难过,他眼睛里的冰霜化为潺潺细水,慢慢坠在了宋泊风的心头,也溺死了当初单纯敬仰师兄爱戴着师兄那个……自己。
不就是…不就是死吗?宋泊风低着头,颤抖着咬紧牙,怎样的心理暗示都抵不上身体上的恐惧,他还是怕的……今日如若他死在这里…师兄……师兄能替他报仇就好。
“可以。”沈缘几乎没有犹豫:“你先放人。”
宋泊风睁大眼睛,他怕是自己听错了,微微抬起头,模糊不清目光里只有一道松霜白影,沈缘解了归缘扔在地上,退后两步——这几乎已经是示弱的姿态。
宋泊风抿了抿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唤道:“师兄。”
沈缘神色温和下去,他道:“泊风,不要怕。”
“师兄……他要的东西……”
“砰”地一声,宋泊风忽然自爆金丹,他用尽全身力气震出一击,鲜血从藤蔓间滴滴落下,这一击仿佛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声音嘶哑,像撑着最后一口气血,大喊道:“不要给他!”
“绝对不要因为我就给他!”
少年声音冲破天空,似乎自远方山头传来。
“宋泊风愿以身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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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6)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顷刻之间, 少年的嘶吼声仍旧夹带着一丝莽撞稚气,宋泊风的衣裳在风中碎裂成破破烂烂的一片,原本梳带整齐的发冠“咣当”一声坠在屋檐上, 这一震击突如其来,在场所有人乃至藤妖, 都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仙门弟子,居然会有如此这般决绝魄力。
“好气魄。”藤妖不禁赞叹一声,这话音未落, 被挟持的少年忽然紧紧地反手掐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的额头上流下血水,早已经模糊了眼睛,自爆内丹的疼痛叫他面目狰狞,几乎咬碎了牙根。
“咔嚓”,宋泊风的手臂被藤妖反拧着折断, 自爆内丹带来的冲击并不足以叫藤妖完全丧失性命, 早些年那么多小宗门子弟, 自以为担着守护天下苍生的重任, 一个个地拔剑冲上来, 还不是白白地浪费了自己的性命吗?
以导致宗门凋敝衰绝, 弟子尽死尽灭的下场,如今几百年过去, 那处小宗门依旧是断壁残垣, 再无人可承前志。
这个小弟子很有魄力,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不会……”宋泊风咬着牙, 忍受着断了手臂的疼痛猛然转过身来, 紧紧地抓住了藤妖的肩膀, 似乎一切已经走到终点, 他可以看得见自己的结局,怕死的孩子在生死一线时恐惧得发抖,可真正到这一刻到来,宋泊风反而不再怕了,他甚至笑起来,咬着牙低声道:“……我不会叫你伤害师兄!”
“绝对不会!”
天空雷声阵响,宋泊风身上忽然燃起一阵大火,炽热火舌舔舐着他本就没有几分好肉的身躯,连带着藤妖的枝蔓也一同燃烧起来,他死死抓着藤妖,嗤笑骂道:“你的愿望落空了!能殉道而死,是我宋泊风的福气!”
师兄……师兄那么好,肯定会记得他很久很久,将来也会以他为傲,把他的事迹讲给别的师弟去听,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知足了。
……
别忘记我。
宋泊风眼睛被血糊了一片,他分不清眼角流下的到底是眼泪还是血水,只觉得眼眶里一阵酸麻刺痛,烈火燎烧在皮肤之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过了许久——或许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片刻之间,宋泊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去的,烟气熏入咽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起自己这短短二十年,修为中庸未成大器,可诸般小事尚还算得力。
没什么大作为,但也没辱没了万剑宗的名声,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对吧?
“泊风!”
忽有一道声音似从远处天边而来,宋泊风早已经被火烧得糊涂不清,想睁开眼睛看看情况也是无能为力,张嘴说话,嗓子里尽是喑哑,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只呛得人难受得恨不得就地抹了脖子。
“宋泊风……”沈缘及时将他从大火之中拉出来,解了外衣包裹在他的身上熄灭了火焰,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沈缘还没能来得及喊一声召回他的归缘剑,那边屋檐上便已燃起熊熊大火。
藤妖在火焰中挣扎,苍绿藤蔓愤而击打过来,试图将两人卷起,却被厉城扬一剑斩断枝蔓,凄哀鸣叫声响彻天际,厉城扬信手操纵剑刃,他的手指尖浮现出一道金色淡光,须臾几息,那柄利剑如同飞梭般直直穿透藤妖心脉,自层层烟灰中飞回厉城扬手里。
“师兄……”宋泊风愣愣的,半晌没反应过来,只望着天瞧见一双清冽的苍山雪眸垂下来看着他,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细细摸着,却指尖颤抖得几乎摸不清脉搏。
“师兄,”宋泊风看着他,扯着嘶哑的嗓子问道:“我做得好吗?”
“我已经再没有懈怠过了,每日……都好好地修炼,没有偷懒,也没有再欺负别的弟子叫你难办……这次,我做得还算好罢……?”
他说了这么多,似乎早已经要接受死局,所以才要在最后回光返照的时日里,将所有的话都说出口,他不想留遗憾,可沈缘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听清了他最后一句问话。
沈缘颤抖的手指探不清他的脉搏,只能先行用灵力来吊着他一条性命,沉重的钟声在心底轰然敲响,沉默许久,沈缘开口道:“宋泊风,你做得不好。”
宋泊风微微睁大了眼睛。
“谁许你挡在我的前头?”
宋泊风道:“……可是师兄。”
“当初我在秘境历练时,是你挡在前面,保护了泊风。”
不仅仅是恩情,或许是出自某种隐秘的情感,只是初入山门时那惊鸿一眼,白衣仙君走上前来,站在阶上微微俯身,将那套弟子服递到他的手上,那时沈缘腰间只挂着一把非常普通的素剑,与他全身气度极不相符,宋泊风的眼睛再看过去时,那个如仙人一般的师兄已经转身了。
想为他赢一把剑。
“沈仙君用轻剑是身子常年抱恙,气力不足,你用轻剑是为的什么?白白浪费一身力气!”
他的本命剑,其实是为师兄选的。
只是没有送出去而已。
……
……
医药堂。
“还好,性命保住了。”孟长乐拿着棉帕子擦干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泊风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弟子自爆了金丹,又被大火烧伤成这般模样,更别提双臂被硬生生扭断,能留一条性命在,已经是上苍垂怜。
厉城扬和沈缘一同将他送来时,宋泊风气息微弱,呼吸短促颤抖,到最后细细听下去,似乎连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了,两个人着急得很,与孟长乐一同为他护法到深夜。
“小缘呢?”孟长乐擦了擦手指,左右望了几眼,却不见白衣青年的身影:“他去歇着了吗?”
厉城扬下意识道:“宋泊风伤成这样,小缘那样的性子怎可能好生生去歇着……”
话说到一半,他的心里忽然打了个激灵,抬眸与孟长乐对视一眼,低声暗道:“不好!”
“禁制的事我还没与他说,他怕是去找师兄了!”
……
沈缘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追寻往前那么多年,二十多个岁月里,他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般心焦难耐,沈缘心里知道,这不单单是因为宋泊风受伤的缘故,或许昨夜那场梦境早就给过他暗示,有些缘分当断则断,元始缘终,只是他心境虽已破,却依旧模模糊糊寻不见那条康庄大道。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累。
太累了。
身体上的劳累,纷纷扰扰的繁杂事务一齐压下来,叫他有些喘不过气,七七八八的零碎尖刃扎在心里,沈缘的脚步愈发沉重,他望着眼前庄严肃穆的黑色石门,恍然间觉着自己犯了蠢,不知怎么的,那阵刚升起来想要讨个说法的心气儿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沈缘略停留片刻,转身欲要离开。
“既然来了,怎么不说话?”
石室内传出声音来,制止了沈缘的脚步,白衣青年衣裳下摆扫过路边灵草,刹那便沾了一寸湿润,他回过身静默良久,直到一阵轻风忽地吹过他发疼的眼睛,沈缘才微微俯身下去:“拜见,宗主。”
这就只叫宗主了。
林鹤延的指关节紧紧捏起,骨头摩擦的声音在这处石室内十分清晰,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宗主为何不降下禁制?”沈缘原本想着,林鹤延虽早已不是他的师尊,可到底那么多年感情,亦师亦父,不论他们现在成什么模样,这份恩情他不能忘,故而早早想软下声音,可开口时却又是另一番情境,青年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有些压抑不住地质问道:“为何不早降下禁制,反而叫诸位弟子迎战受伤?”
林鹤延道:“你无需管。”
“我为何不管?”沈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的胸膛略微起伏着,这短短四个字便叫他呼吸有些不能畅通:“您一去了之闭了关,反倒叫这些修炼尚不能成的弟子迎战,他们……”
沈缘压低声音:“他们年纪还小,又不晓得这些东西,年轻未涉世不知危险,难道您也不懂吗?”
林鹤延反问道:“沈缘,你在质问我?”
沈缘道:“并未,就事论事而已。”
两人隔着一道石门,相继沉默片刻,微风扫起枯叶,紧紧贴住了沈缘的下裳衣摆,他垂眸用剑柄将那片叶子拨下去,看着它顺着风向从自己眼前慢慢飘过,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有些后悔到这边来。
林鹤延放缓了声音,开口道:“沈缘,你该长大了。”
沈缘道:“我已经长大了。”
说一句顶一句,还说长大了。
林鹤延暗暗叹气,手指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沈缘自小跟在他身边长大,这个孩子是什么性格,他一清二楚,外里温柔,内里倔强,认定了的事便是说一百句也拽不回来,到如今这种地步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就算他最后真的粉身碎骨,这条路他也要给沈缘铺下去。
他体弱多病,偏偏要往自己的肩膀上放担子,那么好好地站起来或者是彻底倒下去,沈缘只能选其一。
他得自己明白,自己站起来。
不能叫感情总是拖累他的道。
林鹤延心想:我的道已经被你拖累了,就得千万谨慎,不能再叫你也被拖累。
还在意他做什么呢?只需去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便罢了,到那时他枯骨成灰,沈缘若可以扬名立万,那么一切都值得,这段缘分早就该到此为止了,是他一直……不舍得放手而已。
“您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我?”沈缘忽然问道:“宗主是万剑宗掌门人,膝下弟子本该群英荟萃个个天资过人,可偏偏只有我病痛缠身,无法精进,宗主早早就已经想好要舍弃我,对吗?”
“您总是觉得我没有长大,要我好好地站起来……”沈缘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我早已经站起来了。”
林鹤延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缘只道:“是也不是?”
林鹤延略一蹙眉:“你在和谁置气?”
“我没有和谁置气!”沈缘沉声道:“是你反复无常把这些弄得一团乱麻,我看不清看不透!你总是叫我站起来,再长大些……可是我今年二十三岁了,不再是那个在渡灵城给你递馒头的那个小乞丐!”
“我如今知道缘字如何写,看得懂心法练得了剑术,我早已经站起来了,是你还把我看得轻巧。”
林鹤延忍了半天,终于怒道:“我何时看你轻巧?!我们如今勉强还算有些师徒情分,将那把剑赐予你时,我是如何说的?你是忘了个一干二净吗?”
沈缘道:“可你不是这么做的。”
他说:“我不要了。”
林鹤延动了动唇,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沈缘道:“这把剑,我不要了。”
林鹤延捏紧了手指:“剑是仙门子弟之根骨,你说不要便不要?”
沈缘一言不发,他屈膝跪下,将手里的剑平放在石门前,用手抚了抚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继而俯身拜了三拜。
“父亲。”
“师尊。”
“宗主。”
三声跪拜至此,前尘缘分已断。
青年的声音自门外传进去,依旧沉静坚韧,他的心头似乎在一瞬间将吊起的重物割断,直到那方巨石普通一声沉入湖底,沈缘才终于从焦躁的气息中脱身,他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按了下发疼的胸口。
青年慢慢抬起头,道:“归缘剑是我根骨。”
“如今剔骨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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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7)
沈缘一声不响地下了山, 他舍弃了自己的根骨,如同当初林鹤延将归缘剑赠给他一般,双手将它递还了回去。
吊起的心终于在许多年后平稳落了地, 可他的心里还是不舒快,仍然觉得有些许憋闷, 沈缘从来不用逃避解决问题,可真正躲到万剑宗外来了,看着眼前波光粼粼湖水之下的鱼群, 他却又想道:逃避可真是个好办法。
逃避一个月是一个月,逃避一整年,那么三百多天就这么轻易过去了,以往得过且过这个词从不会自他的嘴里说出来,可是如今看着着人间好景,沈缘不知怎么的, 忽地仿佛梦回浮云宗, 那日未能看尽万千良辰美景, 今日再入了人间, 才知人间之景亦非浮云宗能够轻易匹敌。
这人间真好, 灯火璀璨摇曳, 却终究无他一盏。
“公子因何烦闷,不如饮杯烈酒, 一醉解这千愁?”鹅黄纱裙的姑娘端着木盘屈膝跪在他身边, 含笑带羞递给他一杯桃花酒。
沈缘道:“我不饮酒。”
画舫上的姑娘多得是姿容绝艳, 个个袅娜多情娉婷似仙, 来为他斟酒的这一个姑娘, 听别人说是叫桃夭的, 弹得一手好琴, 舞姿也艳绝天下。沈缘初入人间尚还懵懂新奇,也不曾晓得这究竟是哪方地界,只见这边火光交接璀璨夺目,便到这船上来了。
桃夭媚眼多情,十指染了绯红的颜色,只轻轻依偎在白衣仙君身旁,拿那一双水眸瞧着他,忽而又轻声道:“公子即便不喝酒,可既然到这里来了,不如听听曲子?”
沈缘不动声色地拂开她搁在自己膝间的手,低声道:“我不懂音律,这些太聒噪。”继而顿了一顿,又劝道:“姑娘到别处去吧。”
桃夭眉尾一挑,软着声音问道:“公子是因何忧愁?这世上多得是想不开的事,要是一件件都能掰开来算算清楚,就不会有酒这种东西存在了,不如将小女子当做萍水过客,说道说道?”
眼前这位公子眉眼如画,墨发半束,身姿俊秀挺拔,如黛青远山间缥缈云雾,只略微一抬眸,便能夺了这船上无数姑娘的芳心,那些来吃酒赏美人的公子哥儿,也都移船相近,只望能从层层纱帐中窥见他一点绝色容颜。
什么是美人?
桃夭瞧着沈缘心道:这便是真正能艳绝天下的美人儿了,只是这美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上好的千金桃花酒搁到眼前,魅惑舞女近身,却只垂着眼睛不发一言,连看也不看一眼。
若非是他此般容颜,怕是谁都不乐意买这一通账,近靠着一樽冰雕陪笑,便是脸笑僵了也难得一个回应。
沈缘思索片刻,道:“并非是想不开。”
桃夭回过神来,眸间染上一抹疑惑:“那是?”
沈缘低声道:“就是因为已经想开了,才烦闷。”
那些许久都压抑着的日子终于彻底过去,他亲手斩断了前尘父子缘分,不留哪怕一点藕丝相连,他做得这样决绝不留退路,连厉师叔再三劝阻,哄了又哄也未曾回头再拾起那把归缘剑,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地想彻底断绝,多么地厌恶宗主不肯回首。
而是他终于在那三拜之后,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沈缘开始从漫漫大雾中寻见那条路,他沿着小径触碰到微光,那阵风扬起来将他拨落下去的枯叶送回到他的手心里,沈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是非要断绝这一切,也并非要完全说个明白让原本尚还平静的湖水再次泛起涟漪,他只是——
他只是不在意了而已。
不论林鹤延是他的什么——父亲,师尊,宗主,他都不在意了,既然一切以归缘剑开始,那么这断缘分也总该有始有终,从那把剑彻底结束。
桃夭抬眼瞧了他半晌,开口笑道:“人心中有闷气无可厚非,多得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私事,可公子知晓这人间极乐吗?”
“人间极乐?”沈缘甫一开口,话音还未落,便见面前女子忽然探起身来,将一只手臂平放在他膝间,撑起穿着纱裙的上半身,伸了右手来解他的衣带,藕臂之上铃铛摇摇晃晃,贴着沈缘的衣襟声声作响。
“自重。”沈缘沉了脸色,攥紧她的手腕向外一翻,又自觉下了重手,面前这位只是个民间娇柔女子而已,将她训斥离开也就罢了,何至于弄折了她的腕骨?
他看着那姑娘面不改色收回去的手臂,一时有些恍然:“抱歉,我不习惯旁人近身……你……”
桃夭笑容不改,自顾自地将腕骨接好,依旧紧贴在他身边陪着笑,她站起来靠在白衣仙君身旁,微微俯下身子笑道:“公子这般纯净性情,莫说是这画舫上歌女舞女,恐怕是天下人,见了您都会趋之若鹜追求的。”
她的手搭在了沈缘肩膀处,指节轻轻敲击着,而后又凑近到青年淡红耳际,轻吐兰香:“美人儿该有点脾气才好呢……”
“逢青迟!你在做什么?!”
桃夭话语尾音未消,两人正凑得近,沈缘来不及回神,便听得船外一道狠厉声音如破空之箭而来,手边桌面上的酒杯应声而碎,桃夭目光盯着长帘慢慢直起身子:“哎呀,不好。”
她低声道:“尊座大驾光临了。”
长帘猛地被一只手掀起,来人穿了身玄色阔袖长衣,袖口和衣裳下摆处绣了诡异的金线,腰间却反常地挂着一把与他全身气度并不相符的仙门之剑,少年姿容凌厉似刀,眼中仿佛含着碎冰,顷刻之间迅速凝聚起来,冷眸死死盯着立在青年一旁的桃夭。
“你。”
“在做什么?”
逢青迟靠着墙壁,手指在胸前发丝间绕来绕去,闻言抬眸笑道:“我能做什么呀?看看美人而已。”
他话音未落,闻修决一掌惊鸿之力已然袭来,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逢青迟整个身体仿佛被一柄刀刃完全贯穿,他未曾来得及再说一个字,便被这一掌劲力掀翻在地,脸颊上倒未曾显一丝一毫伤痛,只是嘴里的血水像是根本笼络不住一般,稀稀落落地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逢青迟自讨了个没趣,连忙幻化为原本的模样,一袭青衫替换鹅黄衣裙,就连面容之上的魅惑之色,也倒换了个干净,他伏身在地跪拜一回,喊道:“尊座饶命。”
闻修决咬着牙根:“你真是能屈能伸。”
逢青迟道:“那是。”
“尊座的美人儿,我再倾心也晓得分寸的,定然不敢越到您的头上去……这不是等着您来享用吗?”
“逢青迟!”闻修决怒而拂袖道:“滚出去!”
“哗啦”一声,画舫周围湖面荡起千层浪花,直直地窜上天空,又自上而下慢慢地滑落下来,仿佛下了一场深秋的大雨。
……
……
画舫内的姑娘们在逢青迟的招呼下全部散了个干净,整个船上只剩下沈缘和闻修决两个人,他们隔着几尺远的距离相互对视着,闻修决站在原地看着他,眸光沉沉,香气弥漫的空气中仿佛都多了一层压抑,他忽然嗤笑一声道:“沈仙君这般人物,居然也会到这画舫上来寻情欢?”
沈缘冷声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闻修决移步慢慢靠近,少年眉眼间早就失了纯净,如今能看得清晰的,只有冷峭狠厉,他的眼底一片郁郁猩红,盯着沈缘的眸子如同黑夜里飱食血肉的猛兽:“师兄寻欢作乐,留我一个苦痛孤独……与我无关?”
沈缘坐在原处,下意识往腰间去摸自己的归缘剑,却只触碰到了空荡荡的衣带,他略微稍一愣神,便被眼前魔尊用力攥住了手腕,闻修决居高临下盯着他,狠狠咬着牙:“师兄这是想做什么?”
“想拿剑再杀我一回,是不是?!”
沈缘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圈在闻修决的手心里,腕骨紧缩,如同被寒剑割断筋脉,疼得叫人忍不住颤了声音:“滚开……”
闻修决稍松了松手,却依旧没有放开,阔别多日,眼前青年早就夺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脸上却依旧不见欢快之色,或许——闻修决心想道:或许沈缘只是见他不爽快而已,方才逢青迟凑近他身旁,也没见他有几分抗拒,他一来,沈缘就只想着拿剑来杀他了。
厌恶……依旧厌恶就好。
这就是他想要的。
“师兄不能只一个人在外寻欢作乐,”闻修决勾起唇角,低头轻轻地咬了口他的耳尖,低声道:“您不能那么自私,至少也得叫我一并尝尝这滋味才好……”
沈缘耳尖一痛,脑子里瞬间涌入无数屈辱记忆,那天昏迷的夜晚,醒来时全身的诡异痕迹,和不论如何清洗都无法消除的妖邪味道,无一不叫他恐惧,闻修决这样的报复虽是卑劣无比,但却十分有效。
闻修决见状轻笑一声,附在他耳边嗅闻着,嘴唇从他的耳尖摩擦至脖颈处,手指在沈缘胸口间轻点几下,锁住了他的心脉,少年低声道:“看来师兄也想起来了……”
“那天师兄好乖啊,任凭我怎么弄也不生气,”闻修决握着他的手腕将沈缘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眼眸眯起来轻轻笑着问道:“师兄这次又想给我几个巴掌?”
“我们算清了,如何?”
沈缘咬着舌尖,声音颤抖道:“……你去找别人,你……你不能……”
“可我只想要师兄。”闻修决捏起青年白净下巴微微抬起来,光明正大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又慢慢上移,一一吻过他的唇珠,鼻尖,眼睛,最后停留在眉心处,湿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白衣仙君的面容上,叫他只能紧紧闭起双眸挪开视线。
“看着我!”
闻修决低声警告道:“师兄,看着我。”
“我知道万剑宗此时没有降下禁制。”
沈缘睁开眼眸:“闻修决。”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追忆那个当初纯净明朗的少年,闻修决早已经面目全非,他低声怒道:“我叫你看着我!”
可是当沈缘的眼眸终于与他对视,两人目光相接之时,闻修决看着那双清冽似高山之雪的冰冷眼眸,却忽如锥心刺骨,四肢百骸仿佛被灌入了冰冷湖水,一千根绵密的绣花针一齐扎进心头,一直到温热的血流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疼。
“师兄还是昏睡着最好了……”
为什么逼迫沈缘看着自己呢?
是为了……叫他再尝一遍被极度厌恶的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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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8)
皑皑白雪压不倒屹立青松, 阔别多日再见,两人依旧水火不容,沈缘紧抿着薄唇, 眸底碎光闪烁,透露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孤高清冽姿态, 眉宇间的平淡疏离感却叫先行要求让这人看着自己的闻修决忍不住先挪开了目光。
“师兄这副模样,倒像是我对不住你一样。”闻修决艰难地扯起嘴角,将那两只极瘦弱的白皙皓腕用一只手完全禁锢起来, 狠狠地折到了沈缘头顶,他低头笑着,却再也不敢看那双眼睛:“只你一个人寻欢,这不公平啊,好师兄……叫师弟再尝一尝你的滋味,好不好?”
他虽说得轻巧, 动作上却半点儿不留情, 沈缘的手腕被举在头顶, 小臂处正压着那扇雕花的梨木窗, 磨着骨头疼得厉害, 可无奈于自己气力本就不及于常人, 如今闻修决实力早已在他之上,筋脉被锁, 更加无法反抗。
沈缘低声怒骂道:“混账东西!”
闻修决轻笑一声, 手指拂过青年被咬出痕迹的耳尖, 用手指捏了一捏, 才挑过沈缘那缕墨发搁在鼻尖细闻:“不会骂人就是这点不好……师兄教养向来不错, 不晓得我如何低劣, 这样的话, 谁会在意呢……”
“说这么多做什么?”少年手臂探入沈缘腰后,低声喃喃道:“堵住师兄的嘴便好了。”
他说着噙住了青年淡色薄唇,挑逗般轻咬过沈缘上唇处那颗水润红珠,闻修决早已尝过这味道,如今再细细一品,更加沉溺其中,他似乎忘了以往的一切旧事,只是紧贴着椅子上青年的身体,愈发深入。
“嘶——!”
闻修决正吻得入情,忽得感觉到舌尖一阵刺痛,再回过神来时,他的唇角已经稀稀落落地流出了殷红的血水,闻修决轻闭了眸,擦去唇间血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师兄好不乖……”
“滚……滚出去…!”沈缘紧咬着下唇内里单薄皮肉,怔怔看着眼前玄衣少年轻巧剥开他的外衣,一阵阵的恐惧如潮水般再次涌上来,他用力想要缩起身体,闻修决的手却在此时拉紧了他腰间衣带。
“师兄还是习惯打两个结……”闻修决扯开白色衣带,轻声猜测道:“或许是你太瘦了吧……这带子实在长了些。”
“杀了我……”沈缘的声线已经开始发颤。
闻修决抬起头:“什么?”
沈缘道:“侮辱我,不如杀了我。”
青年眼眶发红,眸中升起点点泪光,睫羽间颤抖着在眼睛处投射下一片薄薄阴影,闻修决心里忽地升起一阵与他感同身受的痛意来,或许对于一个仙门弟子来讲,这番作为可谓是叫人生死不能,无颜相对,被魔族玷污……闻修决想:沈缘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即使他那时并非为魔族,不也挨了好几个巴掌吗?
做都做了,顾忌什么?
闻修决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想是一回事,可看着沈缘这般形容,他嘴上却安抚道:“师兄哭什么?”
“修决会叫你舒服的。”
魔族尊座屈膝跪下去:“给师兄一点甜头罢。”
带金绣线的玄色衣裳垂在地面上,与沈缘被剥落的外衫相交织在一起,沈缘咬着唇肉无措仰头,手臂被闻修决搁在了椅子扶手上不停发颤,精致画舫飘荡在河水中央,此时已近夜半,幽幽水面之上响起靡靡情色之音,琴声仿佛破空而起,传入沈缘耳际,叫他完全丧失了抗拒之意。
鹅黄衣裙姑娘竖抱琵琶坐在船头,他回头望了一眼寂静无声的船舱,指尖动作未停。
“美人落难,真叫人禁不住意起。”
……
……
万剑宗。
厉城扬提着剑一路走过来,刚踏入大殿还未开口说话,便先愣了一下,他随及嗤笑一声,道:“师兄终于舍得出关了?”
眼前这人习惯姿态和他的弟子像了个十成十,厉城扬刚一晃眼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十天半个月未找见人的沈缘回来了,再仔细一看,却是林鹤延坐在了小缘常坐的位置上。
林鹤延垂眼抿了口热茶:“师弟请坐。”
话音还未落,厉城扬已是拍剑在桌,撩袍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半点儿不给他好脸色看,两人静默片刻,厉城扬开口道:“小缘下山去了。”
林鹤延面不改色:“我知晓。”
“你知晓?”厉城扬忍不住又是一震桌子,直将那茶杯里滚烫的茶水都震了出来,洒落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为何不晓得和小缘说句好话?你知道为何叫他那般舍了佩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归缘剑于他而言意义重大,你难不成真要把他逼成那般模样吗?!”
林鹤延搁下茶杯叹了口气:“师弟火气太重了,喝口茶水罢。”
他这样平静,倒叫厉城扬满腔怒火也无处发泄,他捏紧了拳头,又冷声刺激着林鹤延道:“左右小缘已经不是你的弟子了,他不归你管,你把归缘剑给我,我下山哄他回来去!”
林鹤延看他一眼:“沈缘这么大人了,你哄他什么?”
厉城扬咬着牙:“我哄小缘关你何事?”
“你自去闭你的关好了,你闭一辈子的关,好好地闭百八十年,修炼到突破瓶颈飞升成仙,待到什么时候小缘把你彻底忘了,见到你也想不出什么模样你就爽快了。”
林鹤延轻轻哼笑一声:“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沈缘要是真能忘了我,那反而好办。”
厉城扬总是听不惯林鹤延这般如同猜谜一样的话,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为何要闹到这种地步?对!我知道,你不想拖累他,所以连夜翻古籍给他找法子得私下来,散尽半身灵力致肺腑重伤给小缘治病也要偷偷的不叫他知道……”
“可是……真要到这种地步吗?”厉城扬皱起眉头,用力压着声音道:“师兄当年也是风华绝代仙门翘楚,百家子弟以你为尊,怎么一次失败就叫你怕了?”
“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哄他一回,和他再说几句好话?你真忍心叫他成那副模样……你不心疼吗?”
林鹤延闻言垂了眸:“小缘和我修的心法一模一样,我的道就是他的道。”
“阿扬,”林鹤延低声道:“别拖累他。”
厉城扬愣了愣:“你不叫他知晓……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愿意被你拖累?”
“万一呢?万一小缘就是想被我们保护一辈子呢?”
……
……
闻修决脱下外袍盖住青年白膝双腿,起身拿着桌上酒壶饮了口烈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如同一团灼热火焰窜进肺腑间,他垂眸看了眼椅子上拢着衣襟肩膀颤抖的沈缘,开口轻声问道:“滋味如何?”
见青年不答,他矮下身去用指尖挑起沈缘下巴,叫他被迫仰起头来,弄了这么一回,青年眼眸中早已泪光莹莹,羽睫不停打着颤,微微裸露的肩膀处吹了冷风,忍不住发抖。
闻修决将他的衣裳系好,心情颇好地用系带打了两个活结,而后又顺着沈缘锁骨处一路吻至他唇间,两个人呼吸相互交缠,气息十分灼热,闻修决抬手抹去沈缘睫上水珠,满怀着沉沉恶意道:“师兄别这个样子……你剖了师弟金丹,折断我双腿,总要叫我讨回来一些才好吧?”
沈缘咬着牙,问道:“你何时能放过我?”
闻修决想了想,道:“至少要待我尝够师兄的滋味吧,我倾慕师兄那么多年,你都没给我个好脸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玩够了才行。”
沈缘抬起眼眸紧紧盯着他:“闻修决。”
“若非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闻修决的眸光黯淡下去:“师兄忘记了么?你已经杀过我一回了,不……不是一回……”
那些在黑暗中生生刻在石壁上的字被他用剑一下下抹去,刀刻残痕,一片荒芜,闻修决用尽了全身力气不想叫自己哭出来,他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模糊字迹,一直到手里的火光彻底熄灭,少年用手摸索着那些字眼,如同千百柄刀刃扎入身体,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如何绝望,何种心伤?
他闭眸只见心底尚还有人白衣皎皎更甚明月,便是将指甲完全划破了,弄得满手血肉沾着沙砾疼得叫人无望,也将那两个字用力刻了下去。
——沈缘。
“师兄……”闻修决似是嘲讽笑着开口道:“师兄自那日后,说话便总是不叫人喜欢,不过这张嘴倒是味道很好,师弟我想很久了……如今能真正尝到,难免食髓知味,这般情状……也请师兄为了平息我的恨意,暂且先受着吧。”
“疯狗。”
闻修决凑近了一点:“师兄骂了什么新鲜词儿?”
沈缘道:“疯狗。”
闻修决声音沉下去,他的手触碰到了青年白皙脖颈,轻佻地拨弄着沈缘滚动喉结,半晌后才道:“是你把我变成疯狗。”
沈缘眼眸微动,未等反应过来,便见眼前少年仰头将桌上那壶酒灌入一口含在嘴里,他正心道不好,闻修决随及不发一言狠狠地咬着他的唇瓣,用舌尖抵开齿根,将烈酒渡入进来。
“唔……闻……!”
辛辣酒水呛入他的喉咙,叫他胸口仿佛被火烧起来一般滚烫,沈缘的确是不擅于饮酒,这么一口烈酒下去,未等第二口酒再渡进来,沈缘已然是有些昏昏沉沉不知方向,他抬起一只手想要扶着什么东西站起来,却只觉有人扣紧了他五指,压着他整个上身,将第二口酒慢慢渡入。
沈缘恍恍惚惚地张开嘴唇,顺从地将这口酒水完全喝下去,已经彻底不知东南西北。
“师兄?”
闻修决退开几寸,略蹙起眉瞧着他的模样,半晌后才低声道:“师兄果真没怎么饮过酒……这才两口……”
他起了点新鲜之意,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揽住青年劲瘦腰身,微一用力将两人完全倒换了地方,闻修决坐在椅子上,怀里搂着似乎半睡半醒迷茫不知事的沈缘,将他往怀里带了一带,低声哄道:“师兄,看着我。”
青年迷茫水眸望过来,再不见一丝厌恶之意,闻修决的心跳停了一拍,只到沈缘伸手来与他争抢那只酒壶才回过神来:“我喂师兄喝,好不好?”
沈缘点了点头,膝上黑色外袍险些坠落下去,闻修决及时拉住衣裳边角,用它将青年完全裹住。
闻修决呼吸间有些颤抖,巨大的兴奋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他禁锢在这小小一方椅子上,他仰头含下第三口酒,未等去触碰沈缘潋滟薄唇,却忽觉他主动凑了上来,贴住了自己的唇角。
心口处响起惊雷,轰隆一声将用彻骨恨意包裹的心脏完全炸开。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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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9)
温香暖玉在怀, 闻修决丝毫不敢再多做动作,唇中酒水被那张水润薄唇一点点地汲取过去,尚有一些从两人唇缝之间流下来, 沾湿了醉酒青年胸口衣襟。
沈缘微微退开几寸,他双眼朦胧似雾, 瞧着近身之人眼前之景,尽是蒙了纱帐般模糊一片,三口烈酒下去, 烧得他喉咙乃至肺腑间灼热滚烫,辛辣带甜的香味残留在舌尖,有些酥酥麻麻的滋味儿,他低头悄悄地抿了下唇上残留的酒液,复又抬起眼睛来,将眼前之人想要凑近过来的脸一掌止住。
“不可。”沈缘的声线还算平稳, 只是有些喑哑。
闻修决侧脸避开他的掌心, 还未开口说话, 却见那只白皙手掌紧随着他的脸挪了过来, 看不见师兄的模样, 闻修决难免有些焦躁, 他将那只手拨下来压在自己指缝中,扣着沈缘白玉指根, 把声音放得轻了又轻:“再来一口?”
沈缘拒绝得非常迅速:“不。”
“为何?”闻修决问他:“这酒不合师兄的口味吗?”
沈缘沉默片刻, 低声道:“我要睡了。”
“等等。”
闻修决愣了一下, 连忙捏住了青年即将要倒向他的肩膀, 仙君微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 隽秀眉宇间充满了被惊扰的不快, 闻修决觉得新奇, 一时之间心跳加速不止:“师兄一个人睡着了,叫我怎么办?”
沈缘蹙着眉心,道:“管你如何。”
闻修决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我原是来欺辱报复他的,怎么如今却仿若失了魂一般,只三口酒就把自己受的苦忘却了呢?
“沈缘。”
沈缘微合着眼睛“嗯”了一声。
有问有答,看来还不算完全失了神智。
闻修决挑了他一缕墨发在指尖缠绕着,思索片刻似是不经意间问道:“师兄心里最在乎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莫过于是自取其辱,闻修决话音刚落就悔了个肠子透青,心里正寻思着沈缘已经阖目睡着了,应当不会听见他的问话,欲要起身将他放在一旁的小榻上,却忽听得怀里青年哑声开口作了答。
“师尊,师叔……万剑宗的弟子,还有……”
闻修决心头跳了跳:“还有……?”
沈缘道:“云少宗主。”
他声音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云栽雪。”
闻修决紧了紧手臂,心里蓦然升起一阵不知朝何处去发泄的脾气来,沈缘的师尊师叔那些长辈也就算了,万剑宗的小弟子也罢了,这云栽雪是怎么回事?
如今什么样的人都能走进师兄心里了?
“咚咚。”
闻修决正气闷,忽听雕花木窗处被轻轻敲响,外头传来逢青迟的声音,慵懒而随意:“尊座,妖王通过传音叫您去鹏霄山,说是有事相商。”
闻修决咬着牙:“叫他滚!”
逢青迟沉默片刻,又道:“他又说要半月内打进仙门地界儿,问您怎么看,属下琢磨着妖王这是想划地盘儿各制一方……您怎么说?”
闻修决深吸一口气,怒道:“狗东西!轮得着他和本座各制一方?叫他滚回自己的盘龙渊缩着去!”
“……哦。”逢青迟顿了顿,还未开口说话,只听船内尊座像是憋着一口气在水里藏着一般,对他低声道:“你最好是有要紧事来报。”
逢青迟背靠花窗轻笑一声:“属下还想瞧瞧美人儿……”
最后一个字未落地,船外水面忽地扬起了十几尺高水刃,迎面朝着逢青迟此人砸过来,逢青迟脚尖一顿跃至另一画舫之上,却不料那水刃也转了方向,化为一柄水制薄刃,朝着他胸口间用力击打过来,“砰”的一声,逢青迟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两步,哗啦一下吐出了大口鲜血。
“火气真大。”
赶走了没个正形的逢青迟,闻修决左想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低头含着沈缘耳尖用力咬了一口,果不其然见怀里的人皱起了眉,闻修决掐着他的腰,低声问道:“闻修决呢?”
沈缘默不作声,长睫微微闪动着。
“闻修决呢?他如何?”
沈缘依旧不说话,逃避似的转过了头,将侧脸贴在了闻修决胸口间。
闻修决心里沉了沉,只觉着像薄丝网兜着重石下水,一点点被溺毙在河水中央,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半晌后才似自言自语道:“这最在乎当然轮不到我……”
“沈缘是厌恶我的。”
“……没有。”
清冽之音似柳絮迎寒风,沈缘闭着眼眸,良久后才轻启薄唇,仿若梦呓:“我……羡慕他。”
……
……
“风鸣——召来!”
云少宗主红衣烈烈风华仗剑,并指成杀决,操动风鸣剑信手挥斩下去,一道明快亮光割断空中乱舞九头蛇身,只听半空中几声齐齐哀鸣,面前庞然大物轰地瘫倒下去,云栽雪淡然一笑:“砍得还挺齐嘛!”
“收。”
这些日子各界都不大太平,纷乱四起,云栽雪自出门买了些风景画册,便被突如其来般异起的妖兽群绊住脚大半月,途中偶遇一只青衣幻狐,未能追击得上便被地底破土而出的长蛇缠了四肢,他一路与各路妖兽打到浮云宗十里外的一处山林,在这边借着地势斩杀了九头蛇妖,身上负了些轻微擦伤,红衣之上也沾了不少粘稠血迹。
云栽雪摸了摸怀里画册,那几本民间册子尚还存放得好好的,便松了口气,将剑势一收,把风鸣别在腰间纵身往浮云宗而去。
“少宗主。”
云栽雪三步并作两步踏阶而上,见有师弟朝他施礼便摆手当做已经应过,他寻着铺了石板的小路,径直从浮云宗大殿通门进入后堂,连人影都未曾见到便高声呼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云宗主早年丧妻,这么多年弟子虽众多,膝下却仅有云栽雪这么一个儿子,别人寻常家独子独女自然疼得像眼珠子一样,云微南倒也想好好疼疼自己的儿子,可云栽雪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往往是打过一声招呼便十天半月不见他人影。
“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
云栽雪径直倒了酒给自己喝,他搁下酒壶,反驳道:“我怎么不晓得回来了?浮云宗是我家,难不成我要住到外面去?”
“只是路上撞见妖兽行凶,被拖延了时日,处理麻烦了些。”他抬起酒壶又放下:“近来妖兽怎得如此猖狂?光是诛杀这些妖兽,我便取了十几枚妖丹。”
他说着将腰间乾坤袋解开,拿了几颗妖丹给云微南来看,云宗主还未上手拿来细细地瞧,却见自家儿子像是做了贼一般抬手将那几颗妖丹抛起来紧捏在手心里道:“这我不能给你。”
云微南怒道:“几颗妖丹,当你爹稀罕?”
云栽雪悄声道:“其他的妖丹也就罢了,那九头蛇妖我瞅着有约摸几百年道行,若是入药可强身健体,顶得上十颗回灵丹。”
云微南懂了:“给别人的?”
云栽雪点点头。
云微南问他:“这个‘别人’是谁?”
云栽雪轻轻“啊”了一声,含糊其辞道:“你认识。”
云微南皱眉:“你打什么谜语?你爹我认识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一个个细数过去到什么时候?既是送人制药,我又不会阻止你去送,说名字就是了,叫我猜什么?”
云栽雪笑了笑,将云微南按在椅子上,还未开口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自个儿先把他的相貌印刻在了脑子里去想了一通,越想越是觉得沈仙君纤纤星云如雾缥缈,叫人心惜得只盼能将他捧在手心里去。
“爹,我与你商量一件事。”
云栽雪斟酌着言语,开口道:“我知近来妖王已临世,各宗门派都忙着防范,如若我能将它斩杀扬名天下,您能否帮我去万剑宗……提个亲?”
云微南悚然一惊,险些站起来:“沈缘?”
云栽雪讶异挑眉:“您这不是能猜着吗?”
云微南无奈捏紧了眉心,低头杵在桌上半晌,又抬起头来道:“你说了是万剑宗,我怎可能猜不着,这么些年你狂妄得很,眼高于顶叫人愤恨,十几岁打遍了各宗门首席弟子,他们恨得你牙痒痒,只在万剑宗认了输,我焉能不晓得你待沈缘不同?”
“可我不知你竟是想寻人家做道侣的。”
云栽雪轻声道:“我喜欢他。”
“便是真输在他手上也甘愿的。”
云微南无奈叹气:“你是浮云宗根基,关于妖王之事,你且量力而行吧,再说你……道侣这事,沈缘若与你互通心意,你便是拿整个浮云宗做聘礼,我也不管。”
……
……
如同钟声在心头回响,闻修决狠狠地愣住了,他拥着怀里的人,良久未能出声,再反应过来要仔细地问问他时,却听青年呼吸悠长,轻阖着双眸已然沉沉入睡。
他几乎没听着后面那句话,只知道他自言自语说沈缘厌恶他时,醉酒的白衣仙君轻轻说出来的那两个字: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讨厌他的意思吗?
闻修决将怀里的人搁在小榻上,拉了椅子过来待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发愣,只将那两个字颠来倒去地品了数回,也没能摸清沈缘此话到底是何种意味。
他几乎想将床上的人摇醒了好好地问问他,问问沈缘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闻修决还想再问一问,那个叫云栽雪的,到底凭什么能被他记在心里,凭什么轻易夺了他们这么多年日夜相处的情谊排到他的前头去?
可终了终了,闻修决黯了双眸只低声道:“罢了。”
他解了身上那把有些突兀的仙剑搁在一旁,悄声挪到那张有些狭窄的小榻上,轻轻撩起半边绒被贴近了沈缘,又恐他秋夜受寒,握了青年白皙指尖放在怀里用体温暖着,侧着脸将身边的人瞧了又瞧,只在他鼻尖落了轻轻一个吻,便搂着沈缘合眼一同睡去。
天边破晓,霞云翻白。
沈缘自睡梦中清醒过来,头疼得有些难以忍受,合眼静默许久,只记起了昨日未被渡酒前所遭受的侮辱,闻修决忽到这船上来,将所有人都赶了下去,解开他衣裳百般玩弄,将他双腿之间都咬出了痕迹,大约已经见了血……
青年闭了闭眼,气闷得有些发抖,只恨当时自己未曾预料到有这么一遭事,可气过了转念又一思索,便是预料到,凭闻修决如今的实力,他又怎么能奈何?
沈缘启眸未彻底起身,便觉一只手臂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低沉喑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师兄……多歇一歇吧……”
沈缘侧眸看去,着实被惊了一下,身旁这合着眼睛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人,不是闻修决又是谁?
他屏住了呼吸,身体却止不住怕得有些颤抖,实在是这人折辱人的花招太多,沈缘尚未全知世事,根本无从招架。闻修决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很久未休息,如今昏昏沉沉地扯着绒被将沈缘包裹起来,低声劝道:“师兄多陪我歇会儿,可好?”
沈缘咬紧了舌尖,竭力压住自己的呼吸,轻声答道:“好。”
闻修决轻笑一声:“师兄莫要乱动了。”
沈缘盯着他的脸,片刻后目光落在了桌上水壶旁那把剑上:“我想喝口茶水。”
“……我给师兄拿。”闻修决抬手要去摸桌子上的水壶,却被沈缘拽了回来,青年握着他的手掌,轻声道:“修决,我来就好,你先睡着。”
沈缘微微探起身,伸出手臂似要去摸那只精致茶壶,却忽地在半路转了方向,紧紧握住了那把长剑的剑柄,只慢慢地抽出几寸来,他盯着闻修决起伏平稳的胸口,“蹭”地一声将长剑完全抽出,双手握剑用力向闻修决胸口间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闻修决似是觉察到危险,一个翻身从床榻上滚落躲开这致命一击,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剑刃割伤的肩膀,气得有些想笑:“师兄如今身无灵力,只凭一把剑就想杀了我吗?”
沈缘空手起剑势,屈膝半跪于床间:“同归于尽,未尝不可。”
闻修决变了脸色:“师兄不要说这等玩笑,我可从没舍得对你动刀剑,更何况师兄昨夜说了……其实你是心悦于我的,不是吗?”
特么的男主学会扯谎了。
沈缘厉声道:“醉酒之言,岂能当真?”
闻修决眼眸中黯淡无光,他的喉咙涩得有些发紧,许久后才听到自己嗓子里传来的声音:“那么师兄说不讨厌我……也是假的?”
沈缘忽地一剑袭来,直指闻修决咽喉处:“你还不配我厌恶。”
“闻修决,我告诉过你。此生非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他说得这样果决,完全不似昨夜音色温软似清澈溪水流淌过心尖,如今自己是再不相信也不可能了,闻修决握紧了手中剑刃,他看着手掌中淌下的血迹,低声怒道:“再饶你最后一次……”
“把剑还我!你滚!”
“滚回万剑宗去!别再让我……看见你。”最后几个字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来,闻修决昏昏沉沉之间,早已分不清昨夜那场靡靡情事乃至醉酒相谈到底是梦境还是幻想,他软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被捅得千疮百孔,以往尚还能自娱自乐地嘲讽自己总是怜惜着沈缘,以报复为名却从不舍得真叫他难受,如今再一回想,只觉得自己像是个乞丐,去眼巴巴地求沈缘手里那枚铜钱。
“把剑还给我……”闻修决握着剑刃,心头暗暗发誓:再心软一次,我就是狗。
沈缘嗤笑一声,扬手却将那把剑狠狠从他掌心中抽出,冷声道:“这把剑,你原也不配来用。”
——噗通
长剑自窗口入水,蓦然坠进河中。
闻修决呼吸一滞,不顾满手殷红血迹,从窗口翻身而下——
受:再心软我就是狗
小缘:我不讨厌你
受:汪汪。
*
我看老婆们投票截止24h是海王13,假少爷11,那我就先写海王了老婆(都会写的都会写的,绝不跑路)感谢在2024-07-16 21:25:27~2024-07-18 02:4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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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0)
【宿主!!!你在干什么?!】
沈缘撩袖子就走, 完全不管那水面下的人是如何焦急地寻找那把剑,又是如何被微结冰霜的冷冽河水灌进伤口疼得叫他麻木,遑论是被他虐了三十多集的男主, 如今便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遭这样对待, 也总该彻底心死了。
系统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宿主,请你复述一遍我们的任务】
沈缘拢紧了衣裳,如今他筋脉被锁身无灵力, 偷摸逃跑只能靠着单薄衣裳御寒,一个不留神便被冷风灌进了喉咙里,狠狠地咳了几声才道:“你喊什么?”
系统把数据“pia”到他的面前:【你知道吗?差一点,就差一点!男主的黑化值就要爆表了!】
沈缘掩着唇角轻声咳嗽着:“爆了再说。”
系统试图将他拉回正道:【我们的任务是降低黑化值啊,昨天晚上,这个数据马上就要降到危险线以下了, 我们马上就能成功了!惹怒男主难道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啊, ”沈缘道:“逗逗他而已。”
系统:【?】
沈缘沿着河心长廊步行至岸边, 脚步有些虚浮, 他忍不住扶了把长廊尽头那樽看起来很威严的红柱子稍稍缓和着, 昨夜只饮了三口酒, 就叫他有些不能耐受,过去这么长时间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 若是有灵力在身, 尚还能逼出肺腑中酒意, 可昨夜他胸口大脉被闻修决轻易锁住, 如今连常人体力都未及。
“呼……”青年低头紧蹙着眉, 长长吐出一口郁气来, 短暂歇了片刻, 便捏紧了下裳缓着呼吸踏阶而下,却不料一阵带花香的微风忽地迎面吹过来,沈缘下意识掩住口鼻屏息,抬眼见一青衣人揣着袖子微笑着端正立在他面前,挡住自己去路。
“美人儿这是要往何处去?”
沈缘厉声斥道:“让开!”
逢青迟弯着凤眼轻扬眉尾:“仙门子弟都是这样做派么?对我们魔族成见如此之深,我未作恶,只是问你一句,你倒先呛我一口了。”
他瞧着眼前白衣小仙君虽是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不能实落在地,病弱之躯无灵力可护身,可这一身青松傲骨却是叫人忍不住敬佩无比,恨不能将他肩头上积雪完全拂去,借他一身轻快,逢青迟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不过美人儿在我这儿总是受善待的,纵然小仙君这么怒视着人,也忍不住叫我心惜呢。”
“你与闻修决,一丘之貉。”沈缘绕过他便要往街道上继续行去,却被身边此人攥住了手腕,逢青迟一面笑着,一面又紧随着他的脚步走到路间客栈檐下来,低声道:“仙君藏着些吧,好多姑娘在看您呐。”
沈缘有些莫名:“看我做什么?”
“嗯?”逢青迟扬手打了个响指:“可能是想赠仙君一枝花吧。”
沈缘看着他手里凭空出现的那枝血梅,微微愣了下神,忽地想起万剑宗六角阶下那颗梅花树来,久远的记忆冲破水面汹涌扑面,将他那颗沉在水底的心打得七零八碎,他捏紧了素白袖口,咽下一口酸涩,刻意地移开了视线。
曾也有人每逢冬日冷霜遍山时,乘着阵阵寒打碎骨的漫天大雪,踩八百冰淬石阶,怀揣着那枝红梅到他的窗前来,彼时少年尚还一身轻快,怀抱着那枝梅花像呵护着这天底下最珍视的宝物轻轻敲响他的窗子,他声音本清朗,开口时只余一片真挚:“师兄,我给你带花来了!”
沈缘打开窗子,未曾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那枝沾了雪花的梅枝便从窗口处跌进他的怀里,再一回神,方才打开的窗子已经在顷刻间紧紧合上,任凭他怎么折腾都打不开:“修决?”
沈缘在回忆里听见自己的声音,碎珠敲打在石板地面上,滴滴答答的细微响动将他送回到那个寒冷的黄昏,少年在外用力按着窗子,沈缘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见他模糊的身形。
“外面冷,师兄。”少年的声音自窗外传来:“这几日风雪太盛,染得六角阶那血梅红艳艳的,我路过瞧见,便为师兄折了一枝来。”
沈缘的确温润似玉,善解人意,但某些时候,他也并不晓得要给人面子,闻修决这话刚入他的耳中,他便下意识开口撕扯开了少年谎言:“你到我这里,不顺六角阶的路。”
“难道你逃了萧师叔的课吗?”
闻修决忍不住在外笑出了声:“师兄怎么如此说我?”
他顿了一顿,又低声道:“我只是想叫师兄开心些,并不是来讨巧。”
沈缘看着手里那枝红梅,道:“我没有不开心。”他扯下一簇鲜艳梅花,捏在手指尖揉搓半晌,一直到那几朵小花在他的手里捻碎了,弄了一指清香,才慢慢道:“你也不要在意,那人不过随口而言,各宗门间,本就该要首席弟子上试剑台切磋……我只是身体不适无法迎战,叫人说几句也就罢了。”
闻修决没有反驳,只是道:“师兄,你等我下回打败他,撕烂他的嘴给你看。”
沈缘劝道:“不要胡闹。”
闻修决站在窗子前,沉默良久开口道:“我往后……会更加努力修炼的。”
沈缘轻笑一声:“那便好了,修炼去吧。”
闻修决在窗子上的身影暗了一暗:“我会好好地保护师兄,不叫任何人再说师兄的不是。”
沈缘道:“好,我知道了。”
“师兄不要难过了……”窗子忽然开启一个小小缝隙,自寒风凛冽的外头探入一只手来,两只冻得冰凉的手轻轻相握,沈缘的目光落在从窗缝中飘进来的硕大雪花上,青年眼睫覆三寸清凉薄雪,渐渐模糊了视线,良久后才觉那似柳絮般的雪花已经融在了那梅枝上头,化成一滩水,再也找寻不见。
“……”
“这血梅是尊座亲手栽在修缘殿外的,魔族之地本就阴冷,尊座用精血滋养过,日日呵护得紧,长势倒也喜人。”逢青迟将那梅枝递过去,道:“如今我借花献小仙君,博你一笑。”
沈缘笑不出来,他张了张口:“……修缘殿?”
逢青迟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是啊。”
沈缘静默一瞬,将那枝梅接过来,血红色花瓣坠在坚韧枝干上,如同一颗颗摇晃不止的红果,一直顺着那条看不见的丝线流入到他的心里去,白衣青年再不能听见街道上那细声嘈杂,他的鼻尖处嗅闻到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冽香气,似乎……和昨夜那酒的味道很相像。
逢青迟问他:“这花如何?”
“很好。”
沈缘低头瞧着手里那根花枝,片刻后轻轻地嗤笑一声:“阁下的幻术,更好。”
话音未落,手中花枝化为飞灰。
逢青迟凝眸看着他:“不愧是沈仙君,心智坚定不可移,我认输了。”他沉沉叹了口气,双手合掌打响声音,刹那间场景转变,吵闹街道化为乌有,再一睁眼,沈缘重新回到了那艘画舫中,远处歌女琵琶乐声响起,弦弦摄人心魄,沈缘站在一刻钟前掷剑入水的地方,与浑身寒意眼眸猩红的魔尊对视。
闻修决衣衫尽湿,墨色发丝尾部滴落下冰凉水珠,他屈膝坐在藤椅上,原本挺拔的脊背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垂了下去,手指间稀稀落落地坠下接连不断的血珠,短短些许朦胧岁月,少年早已不再明朗,一身似沈缘般的白衣化玄冥,眉眼间凌厉似刀。
“这便是你的手段?”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离去。”
两人同时开口,嘶哑与清冽之音交杂在一起,却每个字都清晰可闻,二人相继愣了一下,一齐看向一旁似乎做看客的逢青迟,闻修决如今也明白过来,他咬着牙:“谁许你自作主张?!”
逢青迟抱臂靠在一旁,道:“尊座恕罪,美人儿该好好哄一哄,才能重归于好,只不过我却是棋差一招了……”
闻修决嘲讽一笑:“重归于好?”
他低声说:“平添新仇罢了。”
残存的意识仿佛从混沌中冲出,闻修决紧紧地握着手里那把失而复得的长剑,肩膀有些止不住地颤抖,少年魔尊如今狼狈不堪失了魂一般,手指绞痛到发白,沈缘的话彻底戳穿了他温热的心上血肉,从中涓涓不断流出鲜红的血。
这把剑,你原也不配用。
君坐高台风华无双,如今这样的话,竟然也能轻易说出口了,不是皎皎明月真仙君么?可为何沈缘每次开口,都能准确无误地扎到他心头最脆弱的一块地方去?
“沈缘。”这两个字在闻修决的喉间滚了一圈,他直起脊背,强迫自己迎上青年冰冷目光:“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有那么一刻,曾觉得对不住我?”
沈缘没言语。
“有吗?”闻修决继续追问道:“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要向我说一声对不起?”
沈缘道:“没有。”
“从来没有。”
闻修决微愣一瞬,随及低低地笑出了声,他的拇指按着剑柄慢慢滑动着,剑刃缓缓出鞘约摸几寸,他保持着这个动作,语气忽然有些轻快:“你说一声对不住我,说你错了不该那样做,我便给你解了筋脉叫你安稳回万剑宗……这个交易,还算好做吧?”
白衣仙君逆光望向他:“可你忘了,并非仅有解筋脉这一种方法才可恢复灵力。”沈缘未等闻修决回话,并指成剑决,在胸口间用力一击,这一下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被锁住的筋脉在肺腑间尽数断裂,须臾片刻,白衣青年唇齿间溢满血腥,他抬手擦去唇间血迹,低声道:“自断筋脉……也可以。”
蹭——
闻修决指尖剑刃落回剑鞘。
“我没有什么对不住你。”沈缘恢复灵力,他无剑起势,与椅上闻修决终于形成旗鼓相当对抗姿态:“你本就该被诛杀在万剑宗内,如今只不过是迎来了你既定的结局。”
“我们,不死不休。”——
放心吧受马上就会狠狠后悔没给攻宝解筋脉
后面有一段攻死受疯情节(濒死没真死)
临近大结局了耶耶耶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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